《胆小怕鬼的我好像是冥界大佬》 第1章 色孽白骨(1) 深夜,一弯红色月亮悬在云边,船形弯钩如同一副窗框,将男寝狭窄的方形阳台半圈其中。 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刀锋划过水果表面,果皮簌簌掉落的轻响。 别沧雪站在洗手台前,正对着墙上的圆形仪容镜。镜子半边完好,半边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他的脸映在里面,也是半边完整,半边裂纹斑斑。 镜子裂得最厉害的位置恰好位于他的右眼上,于是那只形状优美的眼睛碎成了数块,视线也变成数份,在红色月光的折射光线下,就像有好几只眼睛藏在镜子碎片里,藏在裂隙下的阴影中,向他投来隐秘的、转瞬即逝的一窥。 别沧雪转动苹果,水果刀锋利的刀刃划开果皮,一圈一圈地往下剜。 很快,一只苹果削好了,淡黄色的果肉映入镜面,长长的果皮掉在大理石洗手台上,而他端详着苹果,渐渐露出满意而痴迷的微笑。 蓦地,镜子内部爆开一声沉闷的破裂音,碎裂的那半面上有一块碎片似乎不堪重负,翻落下来。 别沧雪抬起头,右眼球顿时从眼眶里脱落,紧接着第二块碎片、第三块碎片跟着落下,他的右脸皮肉也一块块腐烂,一块块剥落。 直到那半面镜子掉完,他右脸的皮肉也全部剥离,只剩半边白森森的骨骼,黑洞洞的眼眶,仍在注视镜中的自己。 可怕的是,他完好的半张脸上依旧挂着满意而痴迷的笑容,一片青黑色的霉斑攀过脖颈,沿着下巴一点一点向上濡染,色泽渐深。而他的皮肤则慢慢苍白、枯瘪下去,仿佛被吸干了血肉和生命力 。 别沧雪是清醒的。 夜风冰冷地吹拂过他的脸,他的太阳穴却微微发热发涨,急促跳动的心脏将血液泵送至大脑,冲击着神经末梢,带来恍惚与混沌,渐至手脚发冷。 那是事态发展到最糟糕时,人的身体因心中的绝望而产生的生理反应,他甚至没有力气生出惶惑与愤怒,只有柴火烧尽后余下的灰烬,哀莫大于心死。 我失败了。 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我的人生却好像行至末路,前方只有深渊与黑暗。 别沧雪笑了一下,嘴角僵硬地勾起,在越发湿润油亮的霉斑里弯出苦涩的弧度,微微发热的眼眶泛起了泪光,但没等眼泪落下,那菌斑便爬进眼底,吸走了它们。 “咔、啪!……” 他的心中升起无尽的悔恨,身体则像干硬开裂的石膏像,从颅骨到腰侧裂开一道巨大而狰狞的裂痕。细细密密的纹路紧随其后浮现,像一棵主干上分裂开来的枝杈,下一秒,他的躯体就此破碎,轰然坍塌,变作满地腐骨烂肉,爬满油黑色的霉斑。 “我、不……” 我不甘心呐—— 别沧雪猛吸一口气,从高架床的上铺猛然坐起,整张床因为他的动作而剧烈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吓得宿舍里另外两人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老别,你怎么了?”对床的青年从激战正酣的游戏中抬起头来,满脸诧异。 “别这么叫我,你才老鳖。”别沧雪条件反射地拒绝这个称呼,说完后浑身一震,仿佛漂浮在外的灵魂重重落回躯壳,一团浆糊似的脑子也彻底恢复清醒。 他摆摆手,应付过两位舍友的询问,默默拉起在床尾卷成一团的空调被盖上。 刚才嫌天气太热是他不懂事,十月的天正是开空调盖被子的好时候。 这时,别沧雪忽然感觉手臂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戳了一下,低头看去,就见一本A4尺寸的黑色皮质封面笔记本摊开了反扣在他膝盖处,侧面露出的不规则纸张边缘泛着陈旧的黄色,整个本子都散发出一股异样霉味。 这是他上午收到的包裹里的东西,是他一位名叫刘晶题的高中同学寄过来的,意义不明。 午饭后,因为好奇本子里的内容,他翻开看了看,里面全是用第一人称写的校园怪谈故事,学校名字还和他现在就读的南槐大学一样,怎么看都像一个走心但缺德的恶作剧。 他对此满不在意,挑着几个开头就写得让人颇感兴趣的故事看了下去,可能是看的途中睡着了,所以他做了个与笔记本内容有关的梦——这倒是很正常。 不过仔细想想,那个梦也太真实了。现在是九月下旬,昨晚的月亮与梦中那弯相比,除去小了点,形状和位置简直一模一样。 还有那洗手台,也跟现实中的差不多,别沧雪记得他们宿舍的洗手台右侧角被削去了一块,梦里那个似乎也有相同的“印记”。 是巧合吗?还是他的大脑自动关联了现实与故事情节,为他量身定做了这么一个真实又怪诞的噩……怪梦? 想到这里,别沧雪顿时感觉一股凉嗖嗖的麻意沿着脊骨爬上后脑,令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把笔记本推到一边,别沧雪下床上了个厕所,出来时瞥见对面的洗手台,眼神不自然地往旁边一侧,却又恰好看到石台侧面缺失的一角,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在墙上没有仪容镜,要不他这段时间真得绕着这地儿走。 别沧雪飞快地洗完手,又胡乱搓了把脸,便着急忙慌地窜回宿舍,两级台阶并成一级跳上床去,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了空调被。 嘎吱作响的床架再度引来舍友注意,斜对床的丹凤眼帅哥从他的明黄色龙帐里探出脑袋,面无表情地问:“你是不是返祖了在练习爬树,把这破床当香蕉树爬了?” 别沧雪也只露个脑袋在被子外,义正辞严地反驳:“胡扯,我要返祖也是变成龙,毕竟我们是龙的传人么。” 丹凤眼帅哥一扯嘴角:“不好笑。” 对床的青年一局游戏打完,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正好听见别沧雪的倒数第二句话:“成龙?什么成龙?哪儿有成龙?” 别沧雪翻着死鱼眼看他:“不好笑。” 青年哈哈大笑:“行啦老别,跟我们你还装什么。你平时走路跟猫似的,恨不得踮着脚往前蹭,每次这么没轻没重一惊一乍,都是因为看到了吓到自己的东西。说吧,这次是恐怖片突脸片段还是AI古神图片?你大胆地说出来,让哥哥们帮你直面恐惧,解决恐惧!” 别沧雪一个枕头甩过去:“滚你爹的!” 三人是南槐大学中文系的大二学生,丹凤眼帅哥叫君拓泽,老大,对床青年是王一戈,行二,别沧雪长着一张嬉笑怒骂都可爱的娃娃脸,年纪也最小,经常被他们换着法儿地逗,宿舍氛围虽然称不上相亲相爱一家人那么夸张,却也十分和睦。 君拓泽之前正在午睡,他睡眠浅,连着被吵醒两次后就不可能再睡得着,索性把龙帐撩了起来,下床倒水。 “管理员昨天晚上发的消息你们还记得吗?咱们宿舍那张空床,今天就要迎来它的主人了。” 别沧雪看向双脚正对着的床铺,空荡荡的床板落了一层灰,往上一点就是长方形的窄小气窗,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再看,却感觉那扇窗户像一只狭长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别老幺把头又缩进被子一点,脚尖也收了进去。 南槐大学的宿舍基础配备是六人间和四人间,后者比前者每年贵四百块。 别沧雪这一届选四人间的不多,他们三个正好是最后一批,就把四人间当成了三人间住。 昨天之前,空出来的桌子和床上堆满了杂物与他们的行李箱,辅导员临时通知有新舍友要搬进来,他们才急急忙忙将位置收拾出来,没了行李箱的遮挡,他不习惯也很正常。 对,他可不是害怕,他只是不习惯而已。 君拓泽仰头喝水,恰好看见别沧雪鼓起脸,用力抱住了膝盖。 无奈地放下水杯,他问:“你到底看了什么,怎么害怕成这样?胆小还偏爱看恐怖灵异的东西,你说你是不是欠的?” 天塌下来有别沧雪的嘴顶着,他嗫喏道:“我没看……” “行了,别缩在床上乱想,找点事转移注意力。”君拓泽拍拍他床边的护栏,“下来,和我去楼下接新舍友。” “啊?” 斜睨自家老幺傻乎乎的表情一眼,君拓泽道:“辅导员担心我们的新舍友找不到路,五分钟前给我发了消息,让我提前下去接他。” 一边说,他一边拿起鞋架后方的伞,握着伞柄挥了挥以示催促。 别沧雪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听见他又说:“你也知道,我们学校不管是宿舍楼还是教学楼,都建得跟迷宫似的,没有熟人带路的情况下,照着地图走都会迷路。” “那倒是。”窜到君拓泽身旁,别沧雪挨着一身帝王之气的大哥,心里总算踏实很多,语气也轻快起来,“我第一次进一教就被里面的架势镇住了,咱也不知道区区六层楼是怎么能修得比八卦阵还复杂的,难以想象设计师的精神状态。” 王一戈又开了局新游戏,完全没有下床的打算,捏着耳机大喊一句“回来帮我带瓶大罐可乐”就将其塞回耳朵里,抖着腿开始大杀四方。 别沧雪答应了声,顺手将门带上,迎面看到的是护栏外梧桐树迎风摇摆的深绿树荫,细密雨丝飘摇于灰青色的天地间,湿润微冷,风雨拂过树冠,坠下簌簌响声。 看到这一幕,他突然顿住脚步,脑海中闪回一个片段: ……我走出宿舍门,外面的天完全阴了下来。黑云盖在梧桐树梢头,把枝叶也染成了黑沉沉的墨绿。 那双脚就这样从上一层垂下,在我面前轻轻摇晃。树枝扫过绷直的脚背,淡色的青筋与细骨从薄薄皮肤下凸出,上面爬满了青黑色的霉斑。 “砰!” 一个黑色的东西突然从楼上掉下来,拍在金属护栏上发出巨响,别沧雪几乎被吓得跳到天花板上,把君拓泽也吓了一跳。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啊!” 楼上的男生探出半个身子,险险抓住掉出栏杆的拖把杆,并向明显被吓到的他们道歉。 君拓泽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一扭头就看见别沧雪满脸的惊魂未定,哆哆嗦嗦的手还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角,十根手指头把他的衬衣抠出了十个洞。 君拓泽不明所以但习惯他的巨力,想了想问:“你睡觉前豁出小命,去看恐怖向的密室逃脱综艺了?” “……我在你心里就这个胆儿?” 隔壁还有三分之一完结,完结前这边隔日更哦[眼镜][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色孽白骨(1) 第2章 色孽白骨(2) 君拓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越是迟疑,别沧雪的眼睛就瞪得越圆。 终于,在自家老幺把眼珠子瞪脱眶之前,老大哥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睁眼说瞎话:“当然不是,你胆子小不小我还不知道吗?” “敷衍。”别沧雪拍开他的手,“快走快走,别让我们的新舍友等久了。” 看看他气呼呼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衣服下摆上那十个洞,君拓泽无奈地笑着将衣摆掖进裤腰,快步跟了上去。 绕过曲流拐弯的走廊,在错落无序的宿舍群间找到电梯间,两人走了进去。 君拓泽按下一楼按钮,忽然从金属墙反光中看见别沧雪拿着的东西,疑惑地挑眉问:“出来接人,你带本子干什么?” “啊?”别沧雪茫然眨眼,顺着他视线的落点往下一看,瞬间像触电般把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卧槽!” 他怎么把那个笔记本带出来了?!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别沧雪满脸惊愕。 笔记本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由于扔的人太过用力,加上他本身力气就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本子几乎被摔得四分五裂,书脊裂开不说,还有几页纸直接从封皮下滑了出来,落到君拓泽脚边。 见他反应这么大,君拓泽大概猜到他从睡醒开始的异样表现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弯腰捡起本子,掸了掸灰,再将那几张纸推回原位。 指尖扫过封皮上“诡异事件簿”几个大字,他一页页地往下翻,眉头渐渐皱起:“这是南槐大学校园怪谈集锦之类的东西吗?你就是看了这个被吓到的?” 君拓泽的冷静多少感染了别沧雪,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松弛下来,不好意思地挠挠鬓角,点点头,又为自己辩驳道:“其实看的时候还好,我第一篇都没看完,铺垫的部分不怎么吓人。但是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做了个噩……怪梦,就……有些草木皆兵了。” 君拓泽好笑地举起本子:“那你还随身带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拿着它出来了,可能是顺手吧……” 别沧雪垂下头,像只没抓到鱼还被扇了一尾巴的垂头丧气猫,圆圆的发旋里都写着俩字——挫败。 君拓泽比他高半头,仗着身高之利拍拍他的脑袋:“丧着脸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你胆小,不会笑你。既然第一篇怪谈都没看完,那剩下的也别看了,收起来吧,等毕业或者学期末清理旧书的时候,我再帮你把它卖掉。” 他推了推眼镜,凤眼一弯,笑得像只狐狸:“南槐大学校园怪谈……嗯,应该会有不少人想要。” 听他这么说,别沧雪总算彻底放松下来,脸上重新泛起笑意,谄媚地给他捏了捏肩:“我们打个商量行不行?这……” “嗯,这本书压我的箱底,我一定用我的龙气替你镇住它。”君拓泽煞有介事地道。 别沧雪眉开眼笑,搂住他肩膀用力晃了晃:“谢谢大哥!还是你对我好,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君拓泽握住差点被晃掉的眼镜,无奈一笑。 电梯门滑开,两人并肩走出电梯间,一到大门口,就发现雨下得更大了。 刚刚还只是正常的小雨,这会儿已经下成了瓢泼大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帘,看什么都只有一点模糊的轮廓,站在走廊往外看,仿佛四面八方都被瀑布包围起来,耳朵里满是响亮而空灵的轰鸣声。 “这雨怎么下这么大了?”别沧雪抬手搭在额前,往前眺望,“咱们的新舍友不会被雨拦在路上吧?” “不会。”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线,别沧雪条件反射地扭头反问:“你怎么知道不会……” 话音未落,他便与说话的人打上照面,不意间撞进他黝黑深静,透不出半点光亮的眼瞳。 那是个一米九出头的高个儿青年,黑瞳黑发,长相英俊,肩宽腿长,纯黑色卫衣与阔腿牛仔裤勾勒得他身形颀长,体态优越。 明明套着一身浓墨般的黑色,他的皮肤却格外白皙,在昏暗的雨天里也像是能自体发光,站的地方都比其他位置亮。 世界上确实有人一出现就自带壁垒,与其他人仿佛不在一个次元。王一戈从前跟别沧雪说这话时,他还不信,看到面前这人时,终于明白他所言不虚。 这家伙一看就是从阴间来的,从外表到气质,跟阳间人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青年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许是被别沧雪盯得太久,头不自然地往左侧偏了极小的弧度:“两位是住在B1014寝室的同学吗?我应该就是你口中的新舍友。” 清冷的嗓音再度叩击耳膜,别沧雪如梦初醒地回神,连忙点头:“对,辅导员怕你在宿舍楼里迷路,特意叫我们下来接你。” 青年眉峰微挑,转头看了眼宿舍楼,又回头说:“有劳。我是祁安生。” “别沧雪。他是我们宿舍的老大……哦不,宿舍长,叫君拓泽。”别沧雪笑眯眯地介绍道。 他的眼睛偏圆,笑弯起来眼尾会自然向上勾挑,仿佛天然的眼线,整张脸都因此显得生动明媚。 祁安生眸光闪了闪,在君拓泽礼貌性问好时点头表示回应,随后拖着行李箱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带着新舍友和在一楼小卖部买的大罐可乐回到宿舍,别沧雪拍了下打游戏打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王一戈,四人又正式做了一通自我介绍。 祁安生是大一新生,读的音乐系,学民乐,擅长唢呐、二胡和三弦,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是乐器。 虽然刚认识,但别沧雪三人都不是客套见外的性子,就连王一戈也暂时挂机,爬下床来帮新舍友整理床铺与杂物。 祁安生倒是想拒绝,但看他们坚持,便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 一番忙活后,宿舍内一直空白的那一角天地终于被填满,祁安生坐在颇具年代特色的蚊帐下,语调温和地跟他们道了声谢。 “别客气,举手之劳。”王一戈摆摆手,跳到床上继续游戏,并与质问他为何泉水挂机的队友说明情况。 君拓泽出去接电话,随手将那本笔记本塞进抽屉。别沧雪则从抽屉下掏出一条一次性纸杯,先给自己倒了杯可乐,而后边喝边问:“安生,你要吗?” “不用,你喝吧。”祁安生将蚊帐挂到两边,眼波微转,从别沧雪身上掠过又挪开,丝滑得仿佛是巧合,“宿舍里有什么必须遵守的规定吗?比如几点门禁,几点熄灯,还有断水断网断电之类的?” “是有几条。”宿舍床都是上床下桌的构造,别沧雪坐到自己床下的书桌旁,回忆着早已和日常融为一体的规定。 “十二点是门禁和熄灯时间,宿管每天晚上都会巡楼,加不定时查寝。水电需要我们自己分担,水费不贵,我们都是一学期一交,分摊下来每个人也就十几块。电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普通用电,一部分是空调用电,前者也便宜,也是一学期一交,每人出几十。后者比较贵,是冲多少钱用多少电的模式,夏天交的多一点,一个月五百左右,也是平摊。如果遇上除不尽的数额,我们出整,舍长负责抹零。” 祁安生点点头,摸出手机:“好,我记下了。加个微信吧,如果有宿舍群,麻烦也拉我一下。” “行,我扫你。” 别沧雪凑过去,与他加上好友后,把君拓泽和王一戈的微信名片推给他,又将他拉进“B1014快乐大家庭”群,盯着他把群昵称改了,才回到原位。 做完这些,祁安生像是好奇宿舍结构和陈设,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看了一遍,还在洗手台前停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别沧雪无所事事,便好奇地观察他的举动,直到君拓泽打完电话回来,才又收回目光。 “奇怪,什么意思啊……” 君拓泽咕哝了一句,立刻吸引了别沧雪的注意力:“什么什么?谁给你打的电话?” “哦,没什么,骗子打的,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君拓泽不以为意,“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大概七点回来,顺便帮你们带饭,有想吃的发在群里,记得六点前发啊。走了。” 说着,他从桌上拿起钥匙,又快步离开,风风火火的样子,仿佛真要去办什么急事。 别沧雪耸耸肩,也没多想,盯着群聊界面思索晚饭要吃什么。 “别沧雪。” “嗯?”别沧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反应过来是新舍友在叫自己,回头问:“怎么了?” “洗手台前这面仪容镜,是原本就有的吗?”祁安生的声音穿过阳台门缝,显得有些沉闷。 别沧雪一开始还没听明白,等仪容镜这三个字在他脑子里过了两圈后,他突然瞪大眼睛,好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般猛地跳起,拉开门冲上阳台。 彼时,祁安生正对面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面正圆形的镜子,黄铜镜框陈旧古朴,镜面灰扑扑的,右半部分略有裂痕,看上去年代久远,却也再正常不过。 可别沧雪看到镜子时,整个人却僵在了原地。 霎时间,他的脑子里闪过好几个画面——红色下弦月、洗手台、苹果、碎裂的镜子、掉落的右眼珠、腐烂的半张面庞、如石膏像般塌碎的身躯…… 别沧雪倒吸一口冷气,一股麻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感,从骨子里透出了森森寒意。 怔愣许久,仿佛从长久的噩梦中倏然惊醒,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祁安生伸手摘下了那面铜镜。 “这东西摆在墙上,”祁安生的语调不疾不徐,带着令人安心的沉静,“你们都不会害怕吗?” 闻言,别沧雪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酒逢知己的欣慰感,差点当场热泪盈眶。 会啊!他真的会啊! 尤其是在这东西之前根本就不存在的情况下! 这是明天的更新,不小心手滑发出来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色孽白骨(2) 第3章 色孽白骨(3) “镜子?我们宿舍没有镜子啊,准确来说,整栋宿舍楼只有一楼的大澡堂里有一面两米高的穿衣镜,其他地方都是没有镜子的。” 床上,与人激战正酣的王一戈抽空抬头瞥了一眼下方的两人,以及祁安生手里的铜镜,眉头飞快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故作满不在乎地说:“可能是隔壁寝室那几个缺德货搞的恶作剧,你们放着,等我打完这局游戏,就把镜子拿过去摔他们脸上。” 祁安生看看镜子,再看看离自己八百米远,一脸警惕仿佛炸毛小猫的别沧雪,默默往后退一步:“楼里为什么没有镜子?规定不让装?” “倒也不是。”王一戈挠挠鼻尖,语气有些含糊:“主要都是男生嘛,平时也用不上镜子,需要的话拿手机一照,或者开个前置摄像头,都很方便。实在需要一楼也有穿衣镜,那个够大,比普通镜子照得清楚,所以一般没有人会专门在宿舍里安镜子。” 别沧雪搂着床梯,弱小可怜又无助地问:“只是这样?没有宿舍怪谈之类的东西?” “没有啊。”王一戈脱口而出,快得像是根本不过大脑的本能反应,“要是有你应该知道啊,毕竟咱宿舍就你最关注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别沧雪语塞。 祁安生捏着镜子边缘的手紧了紧,看向他:“你不是害怕吗?为什么还会关注神鬼领域的事?” “我……” “因为他又菜又爱玩呗。”王一戈迅速抢答,“一张跳脸动图就能把他吓得一天不敢独自行动,但害怕完下次还是接着看接着被吓,你说他神不神经?黄金矿工都挖不出这种神金……哎哟!” 别沧雪恼羞成怒,抓起君拓泽床上的枕头甩他脸上:“闭嘴!有你什么事!玩你的游戏去!” 王一戈哈哈大笑,顺势仰倒,躺着高举手机继续战局。 解决掉碎嘴子烦人精,别沧雪的注意力又回到那面镜子上,小心端详着它,却发现祁安生拿着它的动作略显怪异。 他分别用两只手的两根手指捏着镜子一角,把它仰托起来,并根据动作和角度调整镜面正对的位置,避免它照到人。 镜子在各国各类恐怖故事里都占有一席之地,别沧雪本来就因为那个梦看它瘆得慌,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现在再看祁安生的动作,头皮顿时又麻了一下。 “那个……这镜子,你要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祁安生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又浮起浅笑。 他把镜子往前一递:“你要?” “不不不不不不……” 别沧雪用力摇头,生怕他误会自己拒绝得不够坚定,直接退到了门边。 祁安生眼中的笑意加深几分:“那我拿下去扔了?” “扔吧,扔吧。垃圾站就在宿舍楼大门出门左拐,外面在下雨,这是伞,你早去早回!” 说着,别沧雪替他把门拉开,将原本放在鞋架旁边的伞给搁到了门框上。 “谢谢。” 祁安生走了出去,经过别沧雪身边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将镜子移动到远离他的那一侧,镜面转了个微小的弧度,因反射光线而闪了闪。 就是那一瞬间的闪光,让别沧雪直视了镜面,灰扑扑的镜面好像也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透亮的银白色,正中间一抹黑点,边缘伸出细小的纹路,像舒展触枝的章鱼,又像弥漫的裂痕,眨眼的功夫就洇开了一大块。 别沧雪瞪大眼,正要细看,下一秒祁安生就把镜面翻到下方,拿着伞离开了宿舍。 别沧雪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心脏仿佛刚跑完三千米那样急促跳动着,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因为那个噩梦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以至于看到镜子就生出了幻觉。但方才一刹那的惊惧已经伴随深入骨髓的凉意扎根在他心底,比任何恐怖故事灵异怪谈都更令他胆战心惊,倘若不将其拔除,他觉得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太可能睡得好觉了。 坐到书桌旁,别沧雪抬头看了看王一戈,对宿舍楼内不安镜子的事仍然心存疑惑,却并未问他。 自从知道并见识过他对灵异怪谈这类事情的恐惧后,王一戈和君拓泽虽然不会干涉他的作死行为,却也从不在他面前提起这些,即使他主动询问,他们大概率也是不会说的。 别沧雪没有向他们解释过自己对灵异事件既恐惧又关注的原因,但他们即使不清楚内情,也尊重和包容他的选择,所以他也不会罔顾他们的好意。 时代变迁,现在的学校论坛与贴吧几乎没什么人用了,别沧雪在这两个地方查了一圈也没找到“男寝为什么不装镜子”之类的帖子,网络上能查出来的也明显是些胡编乱造的故事。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把目光转到君拓泽的抽屉上,那里放着他的老同学刘晶题寄来的“诡异事件簿”,他没看完的第一篇“南槐大学校园怪谈”,讲的就是一面镜子。 关于这个本子,除去它的内容和手写形式外,还有一件事别沧雪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早在拿到本子的那一刻,别沧雪就给这位老同学打去电话,想询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寄这东西。但接电话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妹妹。 刘晶题的妹妹告诉他,刘晶题三个月前就去世了,她本来打算今天去注销手机卡,这才刚好接到了他的电话。 别沧雪当时就心里一寒,却也没敢说快递的事,表达致哀与关切之后就挂了电话,然后立刻开始查物流,确认包裹寄出的时间。 包裹是一周前寄出的,发的是邮局普包,在前台做的寄件。 到邮局前台寄东西必须要本人持身份证原件才行,别沧雪寄过,知道流程,所以反复确定寄件人一栏写的是刘晶题的名字后,他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惊惧但又不自觉关注的应激状态中。 这件“已死之人给自己寄来包裹”的事,勾起了他对童年时的某次经历的恐怖回忆。那次经历后,他开始确信世界上有鬼,而这份确信让他选择关注身边、网上的灵异怪谈,好提前为自己排除危险。 知道才能避开,避开才能安全。 别沧雪始终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忍着恐惧在阅读和倾听那些自己本该避之唯恐不及的故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从君拓泽的抽屉里拿回那个记录册,慢吞吞爬回了床上。 用被子裹好自己,别沧雪拧开夹在护栏上的床头灯,在特意挑选的暖黄色光线下,他重新翻开了本子。 这次他不再是囫囵吞枣一目十行,而是从头开始仔细阅读,泛着霉味、边沿略有洇染的字迹一个个跃入眼帘,他躁乱的心与思绪渐渐重归宁静。 事件名称:色孽白骨 事件持续时间:10月11日至12月19日 事件发生地点:南槐大学男生寝室 事件关键词:镜子 事件结果:倾诉人死亡,档案封存,镜子下落不明,有待寻找。 备注:事件内容将以倾诉者第一人称阐述和对话形式进行记录。 “我叫安桥木,今年二十岁,南槐大学中文系大三学生,住在男寝C栋1120,我们宿舍最近频繁出现一面镜子,是那种黄铜色底座,镜面发灰,很有些年代感的圆形仪容镜。它每次出现都挂在洗手台上方的墙壁上,墙上本来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能挂镜子的钉子或别的工具,所以第一次出现时,我们都以为是隔壁寝室的人搞的恶作剧,还带着镜子去找他们‘兴师问罪’了。” 看到这个熟悉的开头,别沧雪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万分庆幸祁安生先把镜子扔了,没让王一戈照着本子里的进程走。但与此同时,这个本子的来历也愈发显得扑朔迷离,让他毛骨悚然。 他接着往下看。 “和我们想的不一样,隔壁寝室的人否认了镜子是他们挂的,还说就算要恶作剧也不会拿镜子做。他们是大四的,一来正在准备明年的毕业论文和答辩,很忙,没时间搞这些。二来,我们学校的男寝对镜子一向是讳莫如深,如果用镜子来做恶作剧,换个胆子小点或者特别避讳的,估计会气到给他们开瓢,所以他们绝不会干这种事。” “不好意思,冒昧打断一下,‘我们学校的男寝对镜子一向是讳莫如深’这句方便展开说说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镜子……镜子这种东西就很邪性对吧?不管在哪个国家,哪个时代,哪种背景,哪种领域的灵异、玄幻、恐怖、怪谈,乃至推理和现实向的故事里,它都是古怪的、诡怖的、异于常俗的、连接正常与非正常的纽带,就好像人们潜意识里将它当成诡怪的象征,只要提笔落句,就一定会把它当成怪诞核心来写,有些时候哪怕它不是主角,存在感也会异常强烈,作者们寥寥几笔就可以将它写得令人惊惧,读者们的目光也会在它出现的刹那就被它吸引过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学校的怪谈故事里十个有八个都跟镜子有关。但其他怪谈只是故事,而男寝对镜子的反感和排斥,则完全变成了一个不管知不知道,大家都会下意识遵守的……规定。对,规定。” “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呢?” “嗯……这么说吧,男寝是不安镜子的,每间宿舍都不安,一开始一面镜子都没有,后来出于某些需要,一楼的公共澡堂里才安了一面两米高的穿衣镜。都说男生平时用不上镜子,但其实还是要用的,像是刮胡子啦,挤痘痘啦,有些臭美的还要抹水乳敷面膜啦,都少不了镜子。但大家宁愿照窗户、照手机屏幕、照前置摄像头,也不愿意在宿舍里安一面镜子。之前我们宿舍对门的那间有个人不信邪,在自己书桌上放了面镜子,第二天早上起床就疯了,把镜子打碎了扬到楼下,那些碎片还差点砸到人,险些背上记过处分。我们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不肯说,让我们想知道就自己买面镜子放着……” “所以你们试了?” “开什么玩笑!你是没看到他被吓的那个狗样,看了就瘆人!我们……也不是说信这些,或者胆子小,主要是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对吧?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后来呢,因为镜子,你遇到了什么?” “……” “安同学?” “我……我女朋友,我女朋友把她的化妆镜落我包里,被我带回了宿舍。” “然后?” “是这样的!那个化妆镜是我女朋友补妆完顺手塞我包里了,我们那天玩得太开心,我就把这事儿忘了,直到回宿舍检查背包时才发现。但我立刻就把镜子砸碎扔掉了!扔到了一楼垃圾站!可、可我没想到当天晚上宿舍的洗手台上就凭空出现了一面仪容镜!不不不,那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它一定不会是化妆镜招来的!” “安同学,冷静,冷静,深呼吸,冷静。” “呼……呼……” “好点儿了吗?再喝口水?” “不、不用了,谢谢。” “好,那你继续说,那面镜子出现以后,你们宿舍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对,发生了什么?” “我……我们把它丢掉了,第一时间就丢掉了。它砸不碎你们知道吗?它砸不碎!不管我们怎么用力踩它、砸它,都没办法把它弄碎,用火也烧不动,越烧它的镜面还越亮,还会有黑色的痕迹从镜面上浮起来……我、我们没办法,只好用黑色垃圾袋包着它,然、然后买了点黑狗血撒上去,粘了符咒……这是我们舍长提议的,他很信这些,也有门路,说这样一定有用,我、我们就照做了。” “嗯。” “我们挑了个垃圾车来的时间把它扔进垃圾桶,亲眼看着那一桶垃圾倒进车里,被车载走,才放心地离开。但、但是……” “但是?” “但是我们一回宿舍,就看到它挂在洗手台上!!!它就挂在上面!!!挂在上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色孽白骨(3) 第4章 色孽白骨(4) “嗯,镜子挂在洗手台上,然后呢?” “然后……你、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恐怖吗?一面已经被垃圾车载走的镜子忽然干干净净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它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就像无数惊悚灵异故事里那样,那我们,那我们宿舍的人,会不会也像那些故事里的主角一样……被它一个个弄死?” “安同学……” “你们不是会看事吗?介绍我来的人说过你们会看事的!你们能不能帮我看看?能不能……能不能陪我回宿舍看看!” “安同学,你进门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帮你看过了。” “看过了?那、那我……” “你身上并没有阴气、鬼气、妖气之类会对你的生命安全造成影响的东西,这点请你放心。” “啊……也就是说,我们宿舍里那东西对人没有恶意?它就是路过……路过一下对吗?” “目前我们还无法判断,请你接着说镜子的事吧,或许听完我们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好……好,我接着说。镜子回到宿舍后,我们都被吓疯了,第一时间又采取了和之前相同的方式把它扔掉,一连试了有……五六次吧,但每次都是相同的结果,到最后一次的时候,我们宿舍的老幺快被逼疯了,打死不肯再回宿舍,跟另一个室友一起去住校外的青旅了。” “我……我和舍长家里条件不太好,怕归怕,但也实在不想花这个钱,就、当天晚上就还是住在宿舍。我们学校有规定的熄灯时间,到点就全楼拉闸,所以我们就……我们就把宿舍里的台灯都打开,勉强熬过了一夜。” “晚上有发生什么吗?” “……” “看来是有。” “是、是有。那天晚上……其、其实就是昨天晚上,我没睡着。一想到阳台上那个东西我就浑身发冷,当然不可能睡得着。不过,可能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后半夜我迷糊了一会儿,应该是眯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了怪声。” “什么样的怪声?能不能具体地形容一下?” “就是……很怪,我不是文科生,没办法形容得很标准,大概是……你们削过苹果吗?” (拿来苹果试削) “对!对!就是这种簌簌——簌簌的声音!我当时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不是很大,但因为夜里安静,所以特别清晰,就像直接在耳膜里响起一样!那声音一响,我立刻就清醒过来,感觉背上好像爬满了虫子,又冷又痒又麻,一直在出汗。我不确认这声音跟镜子有没有关系,但还是不敢动,只能忍着,大热天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闷得都快窒息了也不敢掀。” “之后呢?你起来查看了吗?” “没有!……一开始没有。我太害怕了,手脚都是软的,脑子也僵住了,只想着装睡熬到天亮可能就没事了,就一动不动地窝在被子里。但……但就在声音出现的几十秒后,我听到舍长的床位下面也响起了声音。” “什么声音?” “削苹果的声音!还是那个声音!” “你确定这是两道声音,不是原本的那道?” “我确定!方向不一样!之前那道声音是贴着我的耳朵响的,但第二道离我有点距离,就是从舍长床位的方向传来的!那会儿我紧张得要死,又是闭着眼的,听力特别灵敏!不可能搞错!” “那你听到第二道声音后,做了什么?” “说来……说来也奇怪,第二道声音出现后,前一道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就像它们换班了一样。我稍微松了口气,没敢多想,但又担心舍长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在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后,我悄悄把被子掀开了一个角。” “……” “……”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舍长坐在书桌前对着一面镜子削苹果,那镜子就是阳台上那面,现在它挂在书桌正中间的墙壁上,右边碎了一半。而舍长……舍长……” “他整个人就像风化的石像一样,削完苹果之后,就碎掉了。” “他碎掉了……他碎掉了……他碎掉了!!!他就在我面前那样碎掉了!!!你们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差点就要疯了!我差点吓死过去!……” “当然,我们能理解,能理解。可是安同学,你确定你的舍长出事了吗?或者说,你确定碎掉的那个东西,是你的舍长?” “我亲眼看见的……” “那你的舍长现在在哪儿?他变成尸体了?还是别的什么不好解释的东西了?” “……” “安同学?” “……没有。今天早上……我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舍长也睡眼惺忪地从他的床上下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昨晚好像睡落枕了,脖子疼得厉害,然后径直走到阳台洗漱。” “他表现得完全正常?” “是的,完全正常,就像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恐惧。那面镜子也不见了,和它凭空出现时那样,它凭空消失了。我跟舍长说起镜子的事,舍长却说他不知道什么镜子,宿舍里从来没有安过镜子,让我别想搞鬼吓他,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你们说,那面镜子会不会跑到舍长身体里了?舍长的意识会不会已经被替换了?我看很多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这个我们不能确定,一会儿我们负责跑外勤的成员会跟你回宿舍一趟,看了才能确认你舍长的状况。” “好……好……” “你的两个舍友呢?他们有没有异常?” “没、应该是没有的。我出门前给他们打过电话,说了舍长的事,让他们暂时别回宿舍。这、这里也是他们查了学校论坛之后推荐我过来的。” “好的,我们这就陪你回宿舍,看看那里和你的舍长有没有问题。” “好的!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实地探查结束后的转述记录) 南槐大学一共有三栋男寝,坐落于相同位置,彼此间以浮廊楼梯相连,浑然一体,内部结构极端复杂。每个楼层的设计都有细微差别,并且会在某些地方刻意留出一些空间,放置装饰性花瓶。花瓶里种着梅竹兰菊四种植物,长势喜人,但据倾诉人和其他学生所说,它们从不开花。 这三栋男寝疑似为高人设下的风水阵法,具体作用不明,楼内也并无任何异样气息。 倾诉人的舍长表现正常,没有任何阴气、鬼气、妖气以及死气。不过回到宿舍后,倾诉人身上的死气变得更加浓重,这表明他近期有一场必死之劫,按照严格的生死界限划分,我们可以认为倾诉人现下约等于一个死人(笔者注:阿柯还是这么会说话¬_¬)。 宿舍内没有发现问题。 阳台没有发现问题。 没有找到倾诉人说的镜子,但拿到了他们之前用来“封印”镜子的符咒,是地摊出品的假货,画符用的甚至不是高纯度朱砂,而是红色水性笔墨水。 本次出勤除发现倾诉人身上的死气加重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通过其他渠道及关键词调查的结果) 通过多方走访,已查明男寝内不能安装镜子的原因。 五年前,网络上恐怖仪式风靡,诸如笔仙、碟仙、四角游戏之类大行其道,而在南槐大学的学校论坛里,则小范围流行起一个叫对镜许愿的游戏。 游戏流程为在每月下旬,天上无云,能清楚看到下弦月的任意日子的后半夜,坐在镜子前一边削苹果,一边在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直到苹果皮完整削完才能停止,五天后即可实现愿望。 该游戏因操作简单,很多学生都尝试过,但成功者寥寥。据我们走访的那几位失败者说,他们做不到一心二用,没办法一边保证不削断苹果皮,一边一刻不停地把愿望默念到结尾,所以失败了。失败者并无惩罚,只不过在那之后,他们都生了一场小病,或是感冒发烧,或是过敏,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影响。 这个游戏的成功者有多少无法查证,但有一名成功者因为行事高调,所以很多人都还记得他。据知情人说,那人名叫关风秀,是音乐系大四学长,他成功完成了游戏,并许愿在毕业晚会上能够跟心爱的姑娘告白成功。他的告白确实成功了,但在成功的第二天,他就被发现死在了宿舍阳台洗手台的镜子前,身体上涂满灰白色漆料,四肢、头颅与躯干分离。据尸体的第一发现者称,他看到尸体的第一眼没认出那是人,还以为是谁把石像砸碎在他们寝室中,直到看见肢体断口正在流血,他才意识到那可能是个人。 此事的后续处理为学校报警,该宿舍弃置,消息封锁。与死者同寝的舍友各自得了一笔封口费,但目前还活着的人只剩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其余人皆已病故。 通过目前的线索,我们依然无法判断那面镜子是什么存在,调查陷入僵局。 10月21日,时隔十天,倾诉人再次找上了我们。 第一个故事的第一篇章看完,别沧雪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原来他对这个册子的恐惧不是应激反应,而是危机预感,他的直觉从他拆开快递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提醒他这本册子的重要性和危险性,可惜他醒悟得太晚,已经被卷进第一个故事里了。 色孽白骨篇的第一名死者……确切地说是已知信息中的第一名死者,死相与他那个梦简直一模一样。而故事倾诉人的舍长的古怪行为,除去失忆之外,和他的梦境内容也颇为相似。只是故事里的两人一死一活,而自己则是做梦,在形式上有差别而已,本质都是遇到了灵异事件,没什么不同。 至于这形式区别从何而来,别沧雪不能肯定,最大的可能就是死去的人做完了对镜许愿的游戏并达成了心愿,失忆的人多次接触了镜子,而自己只是看到一部分事件记录,所以只做了个梦。 可那面镜子的出现条件是什么?在宿舍里放了镜子,还是接触即被“传染”? 想到这里,别沧雪心头莫名一悸,连忙合上本子,在床上、书桌上、衣柜等地方一通翻找。 大概是他动静太大,王一戈扒着栏杆探头看了一眼:“雪,你怎么了?” “我……” “在找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温和微沉的声音,蹲在地上翻衣柜底层的别沧雪猛然抬头,就见新舍友站在被自己抵住的半开的门边,垂头疑惑地问。 “我在找……” 别沧雪条件反射地回答,说到一半,却因为手指在衣服里碰到的冰凉坚硬的触感而顿住。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回头,从衣服下方摸出了一面椭圆形的化妆镜。 色孽白骨篇的故事是从一面化妆镜开始。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色孽白骨(4) 第5章 色孽白骨(5)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别沧雪感觉在自己掏出镜子后,宿舍里诡异地安静了好几秒,直到王一戈轻咳一声,才打破这种异样氛围。 王一戈扒着栏杆笑得贱兮兮的:“在自己柜子里藏化妆镜,还是粉色的,雪,你有情况啊!” “屁的情况!这不是我的!”别沧雪没绷住爆了粗口。 王一戈装模作样地裹上被子,一本正经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这玩意儿要是你在用,我可就得跟你考虑保持距离了。” 别沧雪向他挥出一记空气拳,虽然气笑了,但不可否认,他的插科打诨还是让自己紧绷的心绪松弛了些。 祁安生却没有参与这番对话,静静盯着被他攥在手里的镜子几秒,冷不丁出声问道:“宿舍不能放镜子吧,需不需要我帮你把它丢掉?” “啊……”别沧雪猛地回头,嘴唇抿成一条线,再度紧张起来。 中文系的人对文字比较敏感,他注意到祁安生用的是“宿舍不能放镜子”,再迎上新舍友的视线,就从他眼中看出了许多若有似无的深意来。 别沧雪抓紧镜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强颜欢笑:“不用不用,这可能就是有人恶作剧搞我,不是什么大事。我正好要下楼扔垃圾,顺便拿下去就行。” 王一戈闻言,立马接话:“那你帮我也扔一下,我垃圾袋里有昨天吃的烧烤外卖盒,一会儿再沤臭了。” “知道了。”别沧雪瞪他,“懒死你算了。” “我和你一起。”祁安生道,他有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眉骨高而精致,衬得眼窝微深,眼型优美,定定看人时会给人以莫名的错觉。 这就是传说中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吧,初见时的高冷印象真是误会人家了。 别沧雪这样想,嘴上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就……” 祁安生的目光扫过他和王一戈的垃圾桶:“外面雨下得很大,你的手腾不开,我给你打伞。” 顺着他的眼神看到自己那满满当当的垃圾桶,别沧雪:“好的!非常感谢!” 大“包”小“包”地走进电梯,别沧雪站在中间,不敢挨着四面墙壁,也不敢去看金属门上的反光。 祁安生按下一楼按钮,眼角余光时时刻刻注意着他,见他在电梯里待得越久呼吸就越急促,便装作无意地走到他身前,为他挡住面前的电梯门。 他想了想,主动挑起话题:“我刚到学校,之前没空了解校内布局,很多教学楼也不知道在哪儿,你有学校地图吗?” “啊?哦,有。”别沧雪连忙点头,作势要掏手机。 祁安生看他手忙脚乱,顺势接过装有化妆镜的那只大垃圾袋,他也没察觉,很自然地递出去后拿出了手机:“我们学校大得离谱,地图也很大,但很多地方我们不用去,我就截了主校区的局部图,现在私发给你。” “好,谢谢。” 祁安生看着别沧雪动作,因为电梯里信号不好,微信消息一直在转圈,别沧雪不免有些着急,也就忘了刚才的害怕。 转眼一楼到了,两人走出电梯之后,消息立刻正常发了出去。 别沧雪松了口气,抬头笑道:“我发给你……诶?” 目光落在祁安生拎着的垃圾袋上,他神色微怔。 祁安生却没有给他要回去的机会,单手按下长柄伞开伞按钮,撑到自己与他的头顶:“走吧,垃圾站里只剩一个大垃圾桶还有地方扔了。” “……好。” 扔完垃圾回宿舍,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人都表现得太淡定了的缘故,别沧雪也没有之前那么惊惧不安了。 他站在洗手台前冲手,顿了顿,抬头看向刚才墙上挂着那面镜子的位置。那里有一块很浅的霉斑,原本就有,雨水飘进来打湿墙面后颜色变深了些,表面细小的绒毛颗粒几不可察地颤动着,仿佛是什么活物附着在上面轻轻呼吸,突然令他一阵恶寒。 色孽白骨篇的“主角”拿到镜子后,宿舍里就开始怪事连连,他的经历对自己其实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但有一点他们不一样,那就是他的镜子有出处,自己的却没有,而且自己并未亲手触摸过那面仪容镜。 不过不管怎么样,前车之鉴都是后事之师,别沧雪打算一口气把色孽白骨篇剩下的内容全部看完,之后若是虚惊一场也就算了,可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能通过故事记录者帮助故事“主角”的过程中找到应对的措施。 掬起一捧水泼到墙上,冲掉霉斑,别沧雪拧紧水龙头,打起精神跑回床上。 水渍沿着墙面纹路洇染下滑,吸饱了水的霉斑从深色水痕中鼓起,像深夜里的一弯黑色月亮。 * 钻进被子结界,别沧雪再次翻开诡异事件簿。 10月21日,时隔十天,倾诉人再次找上了我们。他形容憔悴,身上的死气比之前更重,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和尸体的最大区别就是脑子还能转动。 “舍长死了。你们不是说宿舍里没有鬼吗?可是舍长死了!舍长死了!!舍长死了!!!” “安先生,请您冷静一点,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不发脾气你们就能解决问题吗?收了我几万块钱,你们解决问题了吗?” “事情原本就没有结束,还有很多我们不清楚的细节,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调查那面镜子的跟脚,在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与契机,并非什么都没做。” “好……好,那你们查了这么久,可有查出线索?” “在我们展示调查结果之前,安先生,我想先听听你的舍长是怎么死的。” “不知……我不知……我不知他是如何死的……” “您先喝口茶冷静一下,然后仔细回忆他死前死后的事,这或许有助我们找出那面镜子的身份,对症下药。” “……” “安先生?” “我……我已无事。那天……那天你们离开之后,舍长问我你们是谁,我为何要找你们过来,我便……把他遗忘的镜子之事又告知于他了。可他不信,说我对他心怀怨怼,编撰故事恫吓他,莫名生了好几天的气,一直到昨晚都未理会我。” “我倒是……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不理会我,我便也视他于无物。可他生气也就罢了,居然还故意往我的专业书里放镜子碎片,放的时候被我抓个现行,我便与他大吵一架,摔门离开。” “……” “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出门上课的时候……也是他死之前。” “然后呢?” “我们不欢而散,我便独自前往教室上课,第二节课下课,我打算去往食堂打饭时,突然听到宿舍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很多人从那边惊慌失措地跑来,我疑惑询问,才知道宿舍里出了命案,死者正是我的舍友,我亦被带去问话,不久前才洗脱嫌疑,得以离开。” “你可有……咳,你有没有看见他的死状?” “并未,只是听几个目击者讨论,说他死时肤色灰白,有如泥胎,肢体四分五裂,表情惊恐,很是瘆人。” “你是怎么被排除嫌疑的?” “我舍长死时,我在上第一节课,有老师同学作证,我没有犯案的时间与机会。” “除了这些,你还有想补充的吗?” “没有了。” “好。” (阿柯甩出符咒定住倾诉人身体,扯红绳布阵,引天雷为剑,逼出了他体内寄居的鬼魂,将其封入阵中。倾诉人神志回归,拉着我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了半个小时那鬼魂拿他身体造的孽。经过询问,确认鬼魂不是杀死舍长的凶手,因为用倾诉人的躯壳爬上舍长的床,行勾引之事,才与他关系恶化,并非他所说的舍长是莫名其妙生气。受倾诉人要求,该鬼魂已被化学超度,下辈子应该能当个肾亏闲人——白) “我要吐了我真的要吐了……你们就不能让那个死变态魂飞魄散吗?!” “我们不建议这样,会损您的阴德——您现在可损不起阴德。” “什么意思?” “没事,言归正传。被窃据身体这段时间,从第三视角,你有没有发现宿舍和舍长有其他诡异的地方?” “嗯……那个变态鬼占了……抢了我的身体后,那面镜子就再没出现过,宿舍里也没有发生过怪事了,这算吗?” “算,没有怪事就是最大的怪事。看来那面镜子确实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来……冲着我来它为什么要杀舍长?” “因为一些原因,你现在魂魄很弱,容易被鬼魂侵身。外来鬼魂占据你的躯体后,你虽然没死,魂魄却被压制隐藏了起来,镜子里的东西感应不到你的魂,可能是以为你找了高人,或者买了法器庇护自己,所以想通过杀你身边人的方式逼你出来。” “这、这么恐怖?那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不对,它要是一直找不到我,是不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女朋友都会有危险?” “如果猜测成立,是的。” “那你们还慢吞吞地查什么!去杀鬼啊!或者有没有护身的法器卖?我可以花钱买,多少钱都可以,我多买几个……” “安先生,它现在可以找到你了。而且,你不是说你家境不好吗?怎么张口就这么大方?” “我……危及性命的事情,再没钱也得有钱啊……” “好,我们先不提钱的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你说。” “你们宿舍有没有人玩过对镜许愿的游戏?” “……” “安先生?” “没……没……” “安先生,我再重复一遍——它现在可以找到你了。” “……” “……” “我们宿舍的人都、都玩过。” “谁成功了?” “我们……都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色孽白骨(5) 第6章 色孽白骨(6) “具体说说吧。” “好、好的。应该是在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寝室的刚认识,不熟,加上有两人脾气不怎么样,有段时间宿舍里的气氛很僵。舍长觉得这样不行,就想了个破冰的法子,在一天晚上拉着我们大家玩恐怖游戏,搞试胆大会,还说谁不来就是承认自己……承认自己胆小。男生嘛,都受不了这种挑衅,所以所有人都参加了。那个游戏……是舍长从贴吧里找的,我们每个人都玩了。” “你还记得详细过程吗?” “不太记得了。在我印象里,那个游戏流程很短,也没有帖子里说的那么难以成功,我们几个很轻松就完成了,完成后也没发生什么事。后来大家伙开始取笑舍长,说他自己提议的玩恐怖游戏,结果找了个最不恐怖的游戏糊弄他们,我……我也跟着嘲笑了几句。说来也奇怪,那天晚上之后,我们居然真的就熟了起来,处得跟亲兄弟似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发生了最近这些事,我们都约好了毕业后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继续一起合租一起住的。” “你们都知道各自许的什么愿望吗?” “不、不知道,没人主动说,其他人就也没问。一个游戏而已,我估计……不会有人当真,认真许愿吧。” “认不认真许愿不重要,重要的是愿望许出去了,游戏成功了,该得的东西你们拿到手了,代价也就要来了。” “……” “所以安先生,你许了什么愿望?” “……”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 “……不、不用。我当时没把游戏当真,所以……所以许了两个愿望。” “哪两个?” “第一个是……跟我现在的女朋友表白成功。第二个是……是……是不用工作就得到很多很多钱。” “勇气可嘉。” “我没……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个游戏真的能实现愿望!我要是知道……” “你要是知道,只会更早地接触它、完成它。至于代价是什么,只要不降临到你头上,你不会在意的。” “……我真的不知道……” “好了,木已成舟,我们不讨论无法更改的事,聊聊后续吧。既然你许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那你的舍长和两位舍友的愿望肯定也已实现。安先生,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做完那个游戏后,你的舍友们身上或身边都发生了什么变化,通过这些变化,我们也许可以还原出他们的愿望。” “这……我真的记不太清了,有点印象的就是……阿飞那个学期的绩点暴涨,阿云……阿云拿到了一笔期待很久的奖学金。会是这两个吗?” “有可能。舍长呢?” “舍长……舍长好像没、没什么变化。我不记得他有什么变化。成绩也就那样,家境一般,没有突然多出来的东西,也一直单身……” “安先生,我确认一下,你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对吧?” “是、是的。” “假设你的两位舍友许的愿望跟我推测的一样,那我大概能猜出你舍长的愿望是什么了。” “是什么?” “他想办法让宿舍关系破冰,又主动找到了这个游戏,而据你所说,你们所有人都顺利完成了游戏,并且在游戏成功后你们宿舍四人的关系直线升温,那他的愿望——要么是宿舍关系变好,要么是你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啊?” “安先生,这是一个只有完成流程才能实现愿望,而且此前成功率并不算太高的游戏,你们四人全部成功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只有你的舍长先完成了游戏,然后许下后一个或同时许下两个愿望,才有可能导致现在的局面。” “……不、不可能吧……” “你还记得你们四人当时做游戏的顺序吗?谁是第一个?” “……游戏是舍长找的,我们不熟悉流程,他就说他先来,给我们先打个样。” “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关于这个游戏的代价,我们做过多方探查,摸出了一点门道。” “什么?” “所有参与者只要完成游戏,他们的愿望都会实现,无论许几个。但难度越高的愿望,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高,就像五年前那位死相与你舍长相同的学长,他许的愿望是让心上人答应自己的表白,他成功了,但第二天就死了。而据我们走访得知,他那位心上人在他告白之前,其实一直因为他的苦苦纠缠而非常厌恶他。从厌烦到爱这个难度的愿望要了他的命,而你舍长许的那两个愿望,可比这更难。” “……” “安先生?” “这……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为什么那面镜子……它现在才来找我们索要代价?!我不信……我不相信……” “我不清楚它为什么现在才找上你们,但我知道它不会善罢甘休。” “那现在怎么办?我要怎么躲开他?阿飞和阿云呢?他们也会死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安先生,请你冷静。我们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将它引出来,彻底消灭。但你需要冒一点险。” “你们……想让我当诱饵?” “与其整日胆战心惊,不如冒一次险一劳永逸。” “……” “……” “如果你们确认一定能杀死它,并且可以保证我的安全,那我……那我愿意冒险。” “好。请在这里签字。” “这是什么?” “委托合同,上面包含了收费标准。若是事情最后没有解决,我们不会收钱,定金也会退回。” “……那、那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赚到这份钱。” 第二篇到此结束,别沧雪心绪起伏,想到开篇说的事件结果——倾诉人死亡,档案封存,镜子下落不明,有待寻找——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捏着纸角的手抖了抖,他深呼吸数次,缓慢把纸张翻过去。 第三篇章没有对话,通篇都是描述性语句,写字的墨里好像混了朱砂,泛着淡淡的略显刺鼻的气味。 别沧雪的心沉到谷底,强迫自己读了下去。 11月02日晚十二点,阿柯、阿丽与阿金三人前往倾诉人寝室。他们原本打算提前在寝室内布置阵法或藏些符箓,以确保镜子出现前能第一时间将其困住,保证倾诉人的安全。然而那栋男寝楼十分诡异,所有符箓阵法在里面都不起作用,阿丽的能力也受到削弱,十不存一。 阿金不得已换下阿丽,顶替战斗位,阿丽则守在门口防止镜子逃跑,就近保护倾诉人。 凌晨两点,下弦月挂在半空,从阳台门往外看,正好看见一轮黄中泛红的月亮照耀着洗手台,略带猩红的月光里,阿柯和阿金在洗手台上的墙壁上,看到了那面凭空出现的镜子。 镜子出现得太突然,三人虽然已经尽量提高警惕,却因为提前准备的防护设施无法使用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彼时倾诉人站在宿舍大门处,是离镜子最远的位置。有阿丽守在他身旁,阿柯和阿金便没有太关注他,径直冲向了外面的镜子。 但就在阿柯伸出手,即将抓住镜子的那一刻,镜子轰然一声崩碎开来,两枚碎片扎进阿柯手臂,一枚碎片刺穿阿金的眼睛,剩余碎片则飞进寝室,穿透阿丽的身体后绞碎了倾诉人的头颅与心脏。 倾诉人当场死亡,而后镜子碎片化为烟尘消失。 据阿柯三人后来回忆,在镜子碎裂的瞬间,他们的能力突然跟着消散一空,身体反应也比平时迟缓了将近百倍,这才导致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倾诉人死亡而无作为。 之后我们找到了倾诉人的另外两名舍友的家,却听说他们和倾诉人在同一天晚上的同一时刻死去,死因都是因过度恐惧而心脏骤停。 一面镜子,至少五条人命,两个死相如人形雕塑,两个死于心脏骤停,一个死于当面袭杀。我们参与其中,却连它的跟脚都没摸清,甚至让它当着我们的面杀死我们的委托人,实在是奇耻大辱! 阿柯暴怒,阿丽黑脸,阿金捂着半碎的眼睛跳脚大骂,势要揪出那面镜子一雪前耻。 11月20日,找到镜子,销毁无果。 11月25日,与镜子擦身而过。 12月01日,阿柯与镜子斗法,离开男寝后阵法符箓不受限制,但镜子的力量也暴涨数倍。阿柯三人与它搏斗甚久,最终打掉了它一块碎片。我将碎片打磨好嵌入镜框,让阿金随身携带,以此感应到镜子气息,方便追查。 12月10日,镜子气息彻底消失。 12月19日,追查无果,暂封档案,留待以后。 最后一句话的下方空白处,记录人用铅笔画了一面化妆镜。 看到那面镜子的瞬间,别沧雪猛地坐直身,匆忙下床,在王一戈疑惑的呼唤中跑出宿舍,伞都没拿就直奔垃圾场,冒着大雨翻出了之前被自己扔进去的化妆镜。 镜子嵌在椭圆形的镜框里,看着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别沧雪的手指哆嗦着拨开镜框背面的卡扣,将金属框扯开,镜面边沿的锯齿状起伏霎时映入他眼帘。 他缩着肩膀,身体微颤,颈项弯曲而紧绷,像一只被大雨淋湿的鹤,捧着镜子满心冰凉。 拇指虚抵在镜片边缘,别沧雪犹豫了许久,正要鼓起勇气摸一摸,头顶忽然伸来一把伞,为他遮去了风雨。 雨水敲击着伞面,别沧雪怔怔扭头,迎上祁安生的目光。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时正映出他狼狈的身影,却没有惊讶和困惑,只有了然与平静。 “先回宿舍。”祁安生看了眼他手中的镜子,“我们回宿舍再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色孽白骨(6) 第7章 色孽白骨(7) “来,拿毛巾擦擦。你说你跑这么急干什么?明知道外面下雨还不带伞,赶紧的去换套衣服,我给你找下感冒冲剂啊……” 王一戈一边絮叨一边翻抽屉,念得别沧雪心虚,捏着鼻子将喷嚏压回去,从衣柜里拿了条睡衣去浴室换上。 等他出来时,就见新舍友接过王一戈递来的冲剂撕开,将颗粒倒进一次性水杯并添上热水,袅袅腾起的水雾拢着他俊美的侧脸,让人辨不清神色。 “诶。”王一戈戳戳别沧雪,打断他的怔愣,“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别沧雪回神,随口扯了个谎,“我丢垃圾的时候东西掉那儿了,刚刚才想起来。” “什么东西啊?”王一戈瞥了眼他口袋里露出的手机一角,“你的命根子不在那儿呢吗?” 别沧雪斜他:“不是手机,是我的学生卡,丢了再补还要花钱的。” 王一戈恍然点头,似乎是信了,也没再追问,叮嘱他记得喝冲剂,便回床上继续冲分。 别沧雪蹭到书桌前坐下,扭头看一眼祁安生又移开,看一眼又移开。在他看到第三眼时,祁安生精准捉住他的目光,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将泡好的冲剂放到他面前。 “好了,喝吧。” “……谢谢。” 别沧雪端起杯子心不在焉地啜了口,冲剂入口的瞬间,黏沙的口感与浓厚的中药味直冲天灵感,他头皮发麻眉头紧皱,攥着拳头别过脸,好半晌才熬过那阵怪味,憋得脸都绿了。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几声笑声,别沧雪讶然回头,就见被自己暗戳戳盖章的高冷舍友正以拳掩嘴轻笑,发现自己看过去也没收敛,微弯的桃花眼直直回望过来,还压着笑意提醒道:“要喝完。” “……哦。” 别沧雪莫名窘迫,捏着鼻子将冲剂一饮而尽后,转身去找王一戈的可乐。 正拧着瓶盖,他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掏出一看,是离他不超过半米距离的祁安生给他发了条微信。 煊赫:化妆镜和仪容镜都在我这里。 别沧雪瞪大双眼,猛地扭过头,还没开口,祁安生便竖起食指抵上嘴唇,而后指了指他的手机。 别沧雪点点头,抬头看了看王一戈,确认他忙着打游戏并未关注他们,才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去。 几秒后,对面的床位轻轻一震,祁安生面朝他盘腿坐了下来,从枕头下摸出那面本该被他扔掉的仪容镜。 别沧雪只扫了一眼,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安生收起镜子,低头打字。 煊赫:仪容镜是扔不掉的,对吗? 别沧雪咬着下唇回复: 人生安宁:你知道? 煊赫:嗯,我在学校论坛上看过和这面镜子有关的帖子,上面还附了镜子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之前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校园传说,但刚才看到你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又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人生安宁:那你还敢留下它!!! 煊赫:我没有留下它。 煊赫:第一次扔完回宿舍时,它就在我的口袋里了。 手机屏幕上冷调的黑色字体映入眼帘,别沧雪霎时遍体生寒,背后汗毛根根竖起,汗水滑过脊骨的触感清晰到让他毛骨悚然。 在他呆怔之际,手机又震了一下。 煊赫:我被它缠上了,是吗? 别沧雪的手指悬在输入法键盘上方,良久才打出一串省略号发过去。 祁安生抬起头,迎着他茫然而涣散的目光笑了笑,从衣领里拉出一枚红绳系着的玉佩。 煊赫:放心,我有护身符,它伤不到我。 别沧雪僵硬地扯开嘴角。 他想给祁安生看诡异事件簿,想告诉他这面镜子有多危险,想让他抓紧再试试扔掉镜子,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口,压在心上,让他连打字的力气都没有。 他归根结底只是个普通人,即使相信这种灵异故事,也全然没有应对经验和与此相关的人脉。 事实上,别沧雪甚至没有因为镜子盯上的不是自己而感到庆幸,因为事件簿里的记载告诉他,这玩意儿沾上就是团灭结局。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他们宿舍应该是没人玩过对镜许愿游戏的,镜子为什么找上他们? 难道…… 别沧雪忽然想起,仪容镜是祁安生来到宿舍后才出现的。 他的头皮忽的一炸,条件反射地看向祁安生。 祁安生冲他一笑,晃了晃手机。 别沧雪木然地低头,微信上多了一条消息。 煊赫:是的,我玩过那个游戏。 接下来半天时间,别沧雪一直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就连君拓泽带回的烧烤都没吃几口。 见他蔫蔫的,君拓泽疑惑地问:“你不舒服吗?还是嫌烧烤太油了吃不下?” 王一戈一手一根烤鸡翅大快朵颐,闻言立马告状:“他刚才冒雨冲去垃圾场找学生卡了,虽然喝了冲剂,但可能还是有点着凉了吧。” 君拓泽探了探别沧雪的额头:“体温正常,脸色也还好……” “我没事,就是困。”别沧雪拉下他的手,假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们吃吧,我先上去睡了。王一戈,你声音小点啊,打游戏记得插耳机,再公放音效我就半夜拿枕头闷死你。” “知道知道。”王一戈本想劝他再吃点,结果被他一句话噎得忘了要说什么,咕哝道:“我不就一次忘插耳机吗,真记仇。” 君拓泽没搭理他,拍拍别沧雪手臂:“要不要我再给你点碗粥?” “不用,我真不饿,你们吃吧。”别沧雪摇头,动作利索地上床,扯过空调被盖上。 对床的祁安生察觉动静,眼神暂时从专业书上移开,与他对上。 别沧雪心情复杂,拉高被子蒙住脸,半晌没酝酿出睡意,纠纠结结地捞过手机,给“煊赫”发消息。 人生安宁:你小心。 手边的手机震动一下,祁安生偏头扫过屏幕,目光倏然顿住。 他迟疑着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缓慢打字,一句话磨蹭了好几分钟,又慢吞吞删去框里的“镜子不会伤害没有玩过游戏的人”这句,换成两个字: 煊赫:谢谢。 * 又是那个梦。 别沧雪的意识苏醒于那具正在腐朽溃烂的身躯,右眼从眼眶中脱落,左眼半烂不烂地勾在眼窝里,他略微抬头,就能透过墙上的仪容镜望见自己**的面庞。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枯槁发青,烂肉腐皮下白骨森森,早已不知死去多久。 别沧雪的意识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觉得这不只是梦,因为一切都太过真实,无论是熟悉的阳台,潮湿的洗水池,入睡前还在琢磨的仪容镜,亦或阳台外那弯猩红的下弦月,都带着真实世界的温度。 而感知上越是真实清晰,他就越感觉惊悚恐怖。 “我不……我不……” 别沧雪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唇肉牙龈几乎烂光的牙齿上下碰撞,从朽烂的声带里挤出嘶哑如古早磁带的嗓音,一卡一顿地回荡开来。 “我不……甘心……啊……” 艰难地吐出这句完整的话,别沧雪忽然感觉后脑被重击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骤然变得白茫茫一片,转瞬又有无数斑斓绚丽的色彩拥簇而来,在他眼底闪烁跳跃,高频切换,让他的意识陷进天旋地转之间,眩晕、胸闷、恶心干呕之感汹涌袭上,疯狂叩击他的神经中枢,摧折他仅存的理智,在他耳膜上刮蹭出尖锐凄厉的啸叫,放大加剧所有不适。 别沧雪憋闷到快要吐血,但一张口又产生了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去的错觉,于是下意识地闭紧嘴巴。 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原本的身体,还以为自己是刚刚的腐尸,于是抓着心率过速的心脏踉踉跄跄起身,猛地撞在阳台护栏上,身体猛然后仰,险些向后翻出去。 蓦地,有人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扯了回来,一捧冷水泼上他的脸,把他从浑噩混沌间惊醒,呆愣愣地望向前方。 腥冷月色自那人身前溅开,像血液或红漆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却将他的面容拢在黑暗里,唯有一双线条柔和的眼眸依稀可见。 “去许愿。” 他说。 梦里的风声有一瞬间喧嚣至极,别沧雪没有听清,本能地问:“什么?” “去许愿。”那人重复道。 别沧雪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屈指弹上他的额头。 背后霎时传来一阵吸力,别沧雪毫无防备地被拖了过去,身体凌空飞起,冲出栏杆,朝着下方浓烈的夜色急速跌落。 别沧雪猛然吸了口气,在黑暗中撑开眼皮,看着头顶惨白的蚊帐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跳声在耳内鼓噪回响,惊魂未定许久,从梦中带出的情绪才缓缓平息下去。 与此同时,梦里那句“去许愿”浮上脑海,清晰地萦绕在他耳边。 去许愿……是什么意思? 别沧雪迷茫地眨眨眼,习惯性转身换个姿势,搂住枕头。这时,床下一束浅淡的暖光扫过眼前,他愣了愣,小心挪开枕头往下看,就见祁安生床位下方的书桌旁坐着一道身影,似乎正伸手摆弄什么。 是祁安生?他大半夜不睡觉,又在折腾什么? 别沧雪想着,突然记起诡异事件簿中主角安桥木半夜看到舍长死亡场景的那段描述,身上顿时一寒。 他正要别开视线,却又觉得不对。 那身影……怎么好像不是祁安生? 别沧雪微微瞪大眼睛,被他注视着的黑影似乎有所察觉,倏然偏头,一张光滑圆润却空无一物的面皮正正对上他来不及躲避的视线,略略凹陷的眼窝分明没有双眼,却让他感觉有两道凌厉而充满恶意的目光刺入自己眼中。 黑影忽的一闪,扑到别沧雪床前,双手握上床栏,没有五官的脸用力压向他愕然睁大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色孽白骨(7) 第8章 色孽白骨(8) “啊啊啊啊!——” 别沧雪惨叫着睁开眼睛,胡乱挥舞手臂拍打头顶的阴影,却被抓着手腕按着肩膀强行禁锢在床上,几股力道同时袭来,将他按压得无法动弹。 “别沧雪!别沧雪!” “雪,你怎么了?” “别乱动了老别,当心你的头!” 耳边响起凌乱的叫喊声,夹杂着金属物体摩擦过地面的声响,尖锐刺耳又混乱嘈杂,却像一道闪电劈过别沧雪的大脑,让他瞬间僵在原地,清醒过来。 他茫然地瞪大双眼,只见床边伸来好几颗脑袋,君拓泽、王一戈和祁安生或是踩着椅子站在栏杆外,或是越过床与床的隔栏半趴在他身上,正手忙脚乱地摁着他乱动的手和膝盖,仿佛三圈人形枷锁。 别沧雪转动眼珠,迷茫地来回扫视着三人,对那道横扑过来的无脸鬼影的恐惧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恍惚与不安。 “我……你们……”他的舌头像打了结,难以组织完整的语句。 几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的祁安生松了松力度,严肃问道:“你醒过来了?” 别沧雪呆呆地点头。 一旁的君拓泽和王一戈长出一口气。 王一戈收回手,甩了甩手腕说:“老别,我知道你力气大,没想到能这么大,刚刚我们仨人齐上都差点没按住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君拓泽不理会他的抱怨,眉峰微皱地盯着别沧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我没事。”别沧雪作势起身,一抬头却撞进祁安生锋芒深藏的黑瞳,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姿势略显暧昧,不自然地推了他一把。 祁安生偏开视线,起身退回自己的床上,但仍坐在隔栏前紧盯着他,似乎随时做好了应对他身上出现的新情况的准备。 别沧雪有些尴尬,转身去拧台灯,才发现床头的台灯早就开了。不仅他的,其他人的台灯也都在附近开着,把他周围这一圈地方完全照亮。 他搔搔头:“呃……我刚刚干了什么?” 王一戈叹气:“也没干什么,就是睡着睡着忽然在床上抡王八拳,然后大喊大叫,还要头朝下地往地上冲。要不是老祁动作快,一下窜过来压住了你,等我跟舍长反应过来,你的脑子可能已经摔在地上,像西瓜一样炸开了。” 别沧雪听得一愣一愣的,担心他满嘴跑火车逗闷子,便看向更靠谱的祁安生与君拓泽,用眼神向他们确认真假。 “是真的。”君拓泽道,他半夜被吵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担忧和不解:“你做噩梦了?还是……其他方面有什么问题?” 别沧雪扯了扯嘴角:“老大,我精神方面没问题。” 君拓泽不置可否:“那你反应怎么这么大?睡前看《寂静岭》,梦里梦到自己变成主角了?” “也不……差不多。”别沧雪的余光瞥见祁安生神色微变,心里忽然一动,换了回答,“可能是白天看的怪谈故事太吓人,在我潜意识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吧,我刚刚确实梦到了……嗯,梦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君拓泽的修养再也压不住冲动,冲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敲了敲别沧雪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跟你说多少次了?那些东西看不了就别看,人菜瘾大听不进话是吧?你说你精神方面没问题,但这种对恐怖故事的强迫症一样的迷恋也是一种精神问题,以后能不能改了?” “能改!我马上就改!以后我绝对不看了!”别沧雪熟练顺毛,拍了拍君拓泽的肩膀,“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快去睡吧,明天还有早课呢。我没事了,真没事了,放心放心!” 君拓泽狐疑地斜他,王一戈半是关心半开玩笑地问:“需要陪睡服务吗?我可以陪你睡一宿,不嫌你的床挤。” “我嫌。”别沧雪瞪他,“快滚回你的床上去。” “行行,我这就滚。” 好容易将两位舍友劝回去休息,别沧雪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在砰砰直跳,心跳频率快得逼近失常,手也抖得厉害。 舍友们回床了,却都贴心地选择把台灯留给了他,他犹豫许久也没敢关,搂着枕头躺到最亮的地方,把脸埋进枕套。 前几天刚洗完晒过的枕套还残留着暖融融的阳光气息,别沧雪闻着自己喜欢的味道,心情慢慢平复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脚腕。 别沧雪猛地一抖,抬头看向对面,就见祁安生摘下颈间的玉佩,轻巧向他抛掷过来。 他下意识抬手去接,玉佩精准地落到他的掌心。 那是一块奶白色的玉环,质感温润细腻,犹带着主人的体温。 别沧雪怔了怔,就感觉手机一震。他低头去看,亮起的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煊赫:放在枕头下,可安神定心,不做噩梦。 别沧雪怔怔地摩挲着手里的玉,良久才慢吞吞打字:这是你的护身符,你比我危险,还是你拿着吧。 煊赫:不用。 别沧雪刚皱起眉头,那边就又发来一条消息:仪容镜不在我这里了。它的目标好像不是我。 看到这句话,别沧雪刚刚放松一点的神经再度绷紧,熟悉的寒意与麻感沿着脊骨寸寸爬上后脑,令他毛骨悚然。 他深呼吸数次,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摸向床的各处,抖缩的手指在床单上反复摸索好几遍,确认那面镜子不在自己这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时,祁安生发来了新消息:你刚才做了什么噩梦? 别沧雪缩着肩膀蜷在被子里,半点睡意都没有,一边忍着恐惧回忆梦的内容一边打字,打着打着,动作忽然顿住了。 “去许愿……” 梦中那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从他眼前闪过,随之响起的还有那句意味不明的,仿佛提醒一般的话语。 许愿……许愿…… 是……让他玩对镜许愿游戏的意思吗? 别沧雪心里发寒,半天也敲不出新的字符,祁安生估计是看到他一直处于“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发来了一个问号。 他定了定神,编辑好梦的内容,包括这句“去许愿”一并发送过去,而后等待他的答复,甚至有些期待他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或建议。 但祁安生只回了句“知道了,明天早上再说”,便结束了对话。 别沧雪失落地叹了口气,又不知道这失落从何而来,抱着枕头胡思乱想一阵,不知不觉间再次陷入梦乡。 或许是祁安生的护身符发挥了作用,这回别沧雪没有再做噩梦,一觉到天明。 次日早上,三个有早课的大二学长哈欠连天地起床,正打算分批去上厕所和洗漱,一下床就看见没课的音乐系学弟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书桌前调试乐器,手边放着一只金色的唢呐。 看见他别沧雪就清醒了:“你是要去晨……练吗?” 王一戈瞥了眼唢呐,笑道:“这乐器可不好练啊,就这个点,上哪儿练都算扰民。” “只是拿出来擦一下,不练。”祁安生把唢呐放回防护袋,目光从别沧雪脸上扫过,“你们班人多吗?早上没事,我想去蹭个课。” 王一戈眉毛一跳,冲他竖起大拇指:“有懒觉不睡有懒不偷,以后我叫你哥,你是这个。” “快去洗漱,一会儿换我。”别沧雪把他踹走,“我们班里人不少,不过公共教室很大,有的是位置。” 祁安生点点头,看了看阳台上并肩刷牙的君、王两人,又向别沧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抽屉。 一种不好的预感霎时袭上心头,别沧雪小心翼翼拉开自己的抽屉,在一堆乱糟糟的杂物里,他看见了那面本该在祁安生那里的仪容镜。 “……” 别沧雪木着脸关上了抽屉。可能是早有预料,也可能是怕到麻木,他的反应十分平静。 “去洗漱吧。”祁安生轻声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别沧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 教室内,老师在讲台上用毫无平仄起伏的语调讲解课本内容,学生们在底下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只有如君拓泽这样的极少数人坐在前排认真听讲和记笔记。 大家都非常默契地各行其是,并不吵闹。 别沧雪与祁安生坐在最后一排,继续微信交流。 煊赫:我玩过对镜许愿游戏,那面镜子应该确实是追着我过来的,不过在进入这间宿舍后,它却把目标换成了你。 人生安宁:为什么?我啥也没干啊! 煊赫:不知道,但我有个可能会吓到你的猜测,想听吗? 人生安宁:你说。 煊赫:我怀疑你有特殊体质,类似于招阴招鬼之类,很吸引仪容镜那种东西。 人生安宁:…… 煊赫:你以前碰见过这类事情吗? 别沧雪的手指瑟缩一下,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背脊僵直,防御姿态拉满。 祁安生看他一眼:好,我明白了。那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至少正确了一部分。 人生安宁:其实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这种事了,以前遇到的也不多。 煊赫:怪我不该把那东西引来,连累了你。这段时间你先戴着我的玉佩,那确实是护身符,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但一直这么拖着没意义,我们必须想办法除掉仪容镜,永绝后患。 人生安宁: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煊赫:最好的办法是找到镜子来历,再对症下药。但这东西太过神秘,想要毁掉它,只能从它的机制下手,看能不能钻空子了。 钻空子? 别沧雪思绪一转,忽的挑高眉毛,用力拉了拉他的衣服。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祁安生微微笑道,“向它许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色孽白骨(8) 第9章 色孽白骨(9) 祁安生说的许愿,自然不是随便许个愿望那么简单。 通过诡异事件簿上的记载可知,仪容镜的杀人机制是完成仪式——许下愿望——实现愿望——收取代价。 想要确保这个仪式有足够的吸引力,以及收取到足够多的“代价”,镜子必须将“实现愿望”这一环节变成铁则,以完成“等价交换”的闭环。 就如“色孽白骨”事件记录里那位询问者说的那样——“所有参与者只要完成游戏,他们的愿望都会实现,无论许几个。但难度越高的愿望,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高”。 这套流程应该是镜子诞生时自带的规则,触及镜子的生命本质,且对于规则两端的存在都有约束作用。否则以镜子那诡异又恐怖的力量,它想杀人取命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而无论镜子的来历如何,又为什么要盯上别沧雪,它的本体已经出现了,它的机制也已经被摸清摸透,以至于它机制中最大的破绽都摆在了明面上,若是他们还看不出来,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祁安生继续给别沧雪发消息:完成仪式后向镜子许愿让镜子消失,或许可以钻机制漏洞毁掉镜子,也或许会激怒镜子,致使它暴走,弄巧成拙。你愿意尝试吗? 别沧雪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久到连这些熟悉的文字都变得陌生,放空的思绪才逐渐回到大脑,漂浮的心也慢慢落回实处。 人生安宁:如果我一直不许愿,镜子会伤害我吗? 煊赫:直接伤害可能没有,不过它的存在对你而言就是巨大的心理压力,而且它会让你噩梦缠身,对你造成强烈的精神负担,这也是一种伤害。 别沧雪想到昨晚的双重噩梦,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用力敲击键盘:那种梦做一次我都快神经衰弱了,要是天天做,我不如现在就去跳湖,说不定死了变成鬼还能跟它一较高下。 祁安生笑了一下:那你是愿意尝试了? 别沧雪抿紧嘴唇:试就试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 煊赫:你想什么时候试? 长痛不如短痛,别沧雪毫不犹豫地打出两个字:今晚。 人被逼到绝境就会生出勇气,区别在于向前还是退后。 别沧雪攥紧手机,深吸一口气,将所有负面情绪收敛并压进心底,神色坚定。 祁安生看着他的侧脸,视线掠过他微微收紧的下颌线,落在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上。 他的指腹摁着手机边缘,用力到指甲泛白,身体也不自觉地轻微发抖。 祁安生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轻拍他的小臂。 煊赫:那就今晚,我陪你。 煊赫: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 凌晨三点,因为过度紧张和害怕而毫无睡意的别沧雪从床上坐起身,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和侧躺的祁安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一戈与君拓泽还睡着,别沧雪并未把镜子的事告诉他们,既是不想将他们卷进危险,也不想让他们跟着烦恼。 别沧雪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拉开抽屉的动作又慢又轻,指尖发冷,有寒意一股一股地从他脚底往上蹿。 他的神经在看到那面仪容镜的瞬间紧绷到极限,又在将其握住时倏然断裂。耳内穿过一线琴弦崩断的锐响,他的脑子瞬时空了大半,身躯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拿着镜子往外走,灵魂则漂浮在半空,冷酷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打开阳台门,别沧雪缓慢走到洗手池前,把镜子扣到墙面上,固定在它上次出现的地方。 那里有一块月牙状的黑青色霉斑,看似虚浮柔软,实则如卡扣般牢牢固定住了仪容镜的黄铜底座。 只剩一点弯弯的下弦月挂在阳台两侧墙壁的中间,淡红色的月光斜照过来,精准打在光亮的镜面上,反射出异样的猩红光芒。 灵魂与躯体的错位感更加强烈,别沧雪的心一半惶恐,一半麻木地拿起提前准备好的苹果和水果刀,偏过刀刃斜切进果皮,开始转动着削皮。 刃锋划开果皮,在万籁俱寂的夜色间落下簌簌轻响。 周遭不知何时起了风,随着果皮一圈圈削开、垂落,越接近尾端,风声就越激烈响亮,到最后几乎发展成台风天的狂猛态势,仿佛满世界都是鼓荡的、震动的、足以吹断树木、刮塌大楼的飓风。 然而别沧雪一丝不乱,甚至于心底的恐惧都淡褪了去,好像风声只是幻觉,而并无实质。 还剩最后一圈果皮的时候,别沧雪的心蓦然静了下来,犹如一潭死水,不再泛起任何波动。 他缓缓抬头,目光从苹果移动到镜面上,静静注视着镜子深处涌动的黑暗与血色反光,以及若隐若现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冷漠木然的神色,看见隐没在黑红光泽间的自己的眼睛,那些隐隐流动的光芒似乎在往自己眼底流去,将他毫无波澜的黑瞳濡染出邪肆凶戾之感,就像一具空壳中被灌入了新的魂魄。 “嚓。” 果皮削完,断落在脚边。 “咔嚓。” 镜面猛地开裂,蛛网般的裂纹密密麻麻地爬满整面镜子,无数碎片切面映出无数双别沧雪的眼睛,又像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掉落,砸在洗手台上。 别沧雪右脸的眼下到下巴位置突然凭空裂开十几条细细密密的伤痕,鲜血蓦地涌泻而出,很快流满了他大半张脸,他的眉头也用力拧紧,仿佛痛苦到极致流出的血泪。 他的身体如风中柳絮,剧烈颤抖,抖动的幅度之巨大,甚至能让人听见骨架碰撞的咔啦声。 “别沧雪!” “唳!——” 凄厉到极致的尖啸与祁安生的呼唤同时响起,镜子骤然炸开,万千碎片卷着磅礴呼啸的风声刮向别沧雪,犹如从北地凛冬间吹来的霜刀。 “啪!” 祁安生猛然拉开别沧雪,举着玉环挡到他身前。玉环上荡开一层风膜,抵住锋利的镜子碎片,未及遮挡的几片被弹开又跳回,在祁安生手背、脖颈和侧脸上划下细长的伤痕,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又浓几分。 碎片拧成一股旋流,近乎疯狂地撞击和切割着那层薄膜。 沉重的压力透过这层屏障倾泻在祁安生身上,他的手臂不断弯曲,被推得踉跄后退,顶着别沧雪退到了墙边,激烈抖动的臂骨发出濒临折断的响声。 没过多久,他手上的玉环便不堪重负地裂开,本就稀薄的风膜更是被削弱到近乎于无,碎片旋流已经逼近到他面前,刀锋似的尖端离他的眼睛不到半厘米,几乎已经刺进他的眼眶。 祁安生咬紧牙关强撑,口中满是铁锈味。他眼底闪出狠厉的光,左手握着玉环朝前顶,右手则移向身后,弯曲的五指间亮起浅淡的金光。 “啪嚓!” 玉环破裂,风膜完全被突破,高速旋转的镜子碎片化作绞肉刀刺向祁安生。 他攥紧右手,金光渗出指缝,正要迎风展开的刹那,一只冰凉的手蓦然抓住他的手腕。 祁安生一愣,旋即风止声停,时间亦随之静止,整个世界好似变成了一张陈旧泛黄的老照片,定格在更为宏大的背景之下。 祁安生无法动弹,血液、心跳、呼吸也已停下,只有思绪还能正常运转,他却丝毫没有不适感,只有事态脱离掌控的不安。 然而很快,这点不安也飞快从他心底消散,因为他看到了一幕令自己此生难忘的景象—— 幢幢高楼大厦分解成雪花般的碎片洋洋洒落,紧接着大地塌陷,天幕崩颓,他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如同融化的蛋糕,一层一层剥落裂解,淌流下去。 一轮人类思维无法理解的巨大血月从旧世界的废墟上升起,强势取代了天空与大地,表面浮动着怪诞而瑰丽的奇异纹路。 这轮月亮虽然只发着浅淡的微光,却已足够照亮万顷黑暗。 恍若巨树枝干的黑色线条自月亮内部伸展而出,缠绕着无数条化为实物的猩红月光,苍劲虬然的黑树之上垂坠红色光带,仿佛枯死的世界树,存在即是远超人类的心智接受范畴的震撼之物。因而只一照面,就击溃了祁安生的心理屏障,让他陷入长久的呆滞与恍惚。 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轻轻一带,他便怔怔地退开,顺势转头往后看去。 别沧雪站在月光最盛处,腥冷月色自他背后泼来,溅了他满身冶艳色彩。 他的面容拢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线条柔和的黑瞳清晰可见。瞳孔深处一点赤色寒芒有如冷星寒月,随着他视线的偏移转向,周围的空间都似不堪重负一般隐隐震颤,发出破碎皲裂的轻响。 祁安生呆呆凝视着他,近乎停摆的大脑掠过一些模糊印象,就像平静海面上轻微起伏的波浪,转瞬而逝。 别沧雪却不看他,信手一招,便从虚空中抓出那道碎片旋流,让它们在掌心重新凝聚拼合,恢复原样。 正圆形的镜身略略拉长,变成椭圆的枣核状,现代气息浓郁的黄铜底座变成纯金镜框,边缘镌着两条头尾相衔的长蛇,蛇身密布铜色鳞片,身躯长而粗野,凶戾非常,如同活物。 他托起圆镜,屈指弹向高昂的蛇首,柔和声线微含怒意:“放肆多年,摄魂无数,身陷囹圄而不自知,蠢。滚回你们该守的地方去。” 话音一落,手中的镜子轰然炸碎,两条铜蛇张口吞下所有碎片,而后瑟瑟发抖着向别沧雪垂头行礼,才甩尾离开。 祁安生眼底映出这一幕,心头浮出几个名词——地府、铜鳞蛇、沃焦。 这时,别沧雪转眼望来,眸间寒芒温润柔软地消融开来,化作浅浅笑意,又拂散他刚刚凝练的思绪。 “回吧。” 别沧雪对祁安生道,随即伸指点上他的眉心,轻轻一推,他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色孽白骨(9) 第10章 色孽白骨(10) 恐惧到了极点就会生出勇气…… 恐惧到了极点就会生出勇气…… 恐惧到了极点就会生出勇……气…… 别沧雪眉头紧拧,头颅左右偏摇,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嘴里不知道喃喃念叨着什么,额前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祁安生靠坐在浴室门边的墙上,浑身发软,聚不起力气,费了老大劲才将昏倒在地的别沧雪搀扶起来,让他倚在自己肩上。 他低低喘着气,最后一点气力也用光了,只能坐在地上等身体自然恢复。目光落在别沧雪脸上,他的眸底波澜起伏,实在无法从这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找出与刚才那道身影相似的气质。 “咔。”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仍然处于神经紧绷状态的祁安生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阳台门被人拉开,王一戈提着裤腰站在门口,看着墙边相互倚靠的两人,视线左右游移,很快眼中的睡意就消散一空。 “你俩大半夜不睡觉,搁这演什么青春偶像剧呢?”王一戈往上提了提裤子,表情难以言喻,“而且你不觉得你们有点儿暧昧了吗?” 发现是他,祁安生眼底隐隐的厉芒消散一空。他捏了捏鼻骨,摆手道:“别吵醒他,帮我把他扶回床上吧。” “床太高了,扶不上去的,强行托举还是会把他吵醒,干脆叫醒他算了。” 王一戈对自家兄弟没那么多细腻敏感的心思,伸手就要拍别沧雪肩膀。 祁安生却眼疾手快扣住了他的手腕,在他疑惑看来时松手,确认一下自己恢复了几成力,便伸手环住别沧雪肩膀,穿过别沧雪膝下,轻巧将他打横抱起。 王一戈瞪大双眼,眼珠子差点脱眶。 “你这……他……你……” 可怜的王某人舌头打结,不知道该先夸祁安生力气够大,还是先调侃他们“这更暧昧了”。 祁安生并不理会他,径自抱着别沧雪走到床下,手臂猛然发力,直接将他举过头顶,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了床上。 睡眠一向很浅的君拓泽被他们俩的动静吵醒,掀开帘子正想说话,就看到了他托举别沧雪的这一幕。 君拓泽:“……” 这俩大半夜的不睡觉,搁这cosplay狮子王来了? * “色相虚相,色孽非孽……” “业障加身,死又何辜?” “死又何辜?” * 淅淅沥沥的水声流过耳廓,夹杂着脚步踏过草地的簌簌声,别沧雪感觉自己的身躯正麻木行进着,意识也像吊着沉重的钟锤,一晃一颤,摇摇欲沉。 他是清醒的,清醒的不受控制,只一味往前走。周身是安静而庞大的人群,人影幢幢,皆麻木呆滞地往前走,迟缓的脚步凌乱回响,又似有序地和着水声,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一万年,或许是一瞬间,别沧雪终于穿过了那片仿佛无边无际的草地。 眼前出现了一座白玉为底,雕花古朴的长长拱桥,桥旁支着简易竹棚,一口大锅架在幽蓝色的火焰上,锅里咕嘟咕嘟滚着黄汤。 一道曼妙纤瘦的身影倚在桥侧,红衣轻纱,腰间挂着或长或短的环佩珠链,手中持一杆金色烟斗,腕上环绕两圈蛇形配饰,正漠然看着身前的长队,仿佛一尊美艳而冰冷的雕像。 别沧雪看着身前的人一个个走到她跟前,僵硬地弯腰躬身,伸手做讨要状。每来一人,她便挥一下烟斗,铁锅内则自动盛一碗黄汤出来,落到伸手的人手上。 他们饮下汤水,再朝桥上一摇一晃地走,越走脚步越轻快稳健,直至渡了桥,身形便似尘沙消散,泡沫破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轮到了别沧雪。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前倾弓腰,伸出双手,深深地垂下头去。 但等了许久都没有黄汤递上,倒是两股粗糙的凉意攀上了掌心,缓慢蹭磨着他的指节与手腕。 别沧雪无法抬头,那凉滑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被菜花蛇缠住脚腕的经历,只感觉浑身汗毛根根炸起,背后像有凉风吹拂似的一阵一阵发寒。 “放松,勿怕。这两条铜鳞蛇不吃魂魄,你不会再死一次。”轻柔而疏冷的嗓音徐徐飘来,别沧雪知道是那红衣女子在说话,不由得一怔,“执念深重,你饮不下我的汤水,须得由它们吃掉你心中的念想,方可饮汤过桥。” “嘶嘶”吐信声接踵而来,冰凉黏滑的触感顺双臂游上,别沧雪的惊悸感有增无减。 这时,那女子又说:“原本似你这种执念过深之人,该被铜鳞蛇拖下忘川啃食殆尽,也算为世间清理一个潜在隐患。可那几年出了一个非相色孽,携走数百铜鳞蛇为祸人间,如今这忘川只剩这两根刚被送回来的独苗,实在吃不过来,我也只有发发慈悲,饶你一回。” “来世再托生成人,愿你少执少嗔,数十年后再见,可别再是这副凄惨面貌。言尽于此,且去。” 女子话音未落,别沧雪便感眉心被什么东西重重啄了一下。 霎时大脑一片空白,他闭上眼,意识坠入无底深渊。又在某一个瞬间倏然惊醒过来,掀开眼皮,眼前是他床头台灯暖色的灯光。 别沧雪精神恍惚了很久,耳鸣,目眩,隐隐泛着恶心。 昏睡前和梦境中极端的惊惧化作生理反应残存在身体里,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在床架轻微的震颤中回神。 心念一动,他扶着床栏坐起身,正好迎上刚刚回床坐下的祁安生的目光。 两人同时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别沧雪靠近床外的那条手臂就被人拍了一下。 王一戈大咧咧道:“醒啦?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别沧雪心头一紧,看了看他,又条件反射地转向祁安生。 可祁安生一反常态地避开了他的视线,默默抖开空调被盖上,躺下。 怎么这个反应? 别沧雪眉毛微挑,又扭脸望向正贼兮兮笑着看着自己的王一戈。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不知道自己玩了对镜许愿的游戏,突然这么贼眉鼠眼地瞧着自己,肯定另有原因。 这样一想,别沧雪决定用提问代替回答:“嗯,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来听听。” “啧,你啊你。”王一戈抬手指了指他,再指向祁安生,“你,还有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阳台上坐着看月亮。看着看着,你睡着了,枕在人家肩膀上睡得那叫一个香啊,就差流口水了。说吧,你俩是背着我和舍长……发展出什么不可细说的关系了咩?” 他?在阳台上靠着祁安生的肩膀睡着了? 别沧雪挑高半边眉毛:“就这?” 他还以为自己被镜子里的东西上身对祁安生做了什么呢,结果就这? 别沧雪翻了个白眼,拉起被子躺下:“无聊,我要睡了,你也赶紧休息吧,晚安。” 见他反应平平,甚至没反驳自己后半句调侃,王一戈呆了:“不是,你一点没觉得两个男的半夜在阳台看月亮,看着看着其中一个枕在另一个肩膀上睡着了是很奇怪的事吗?喂,你别睡……哎哟!” “王一戈!”君拓泽被吵得烦了,揪起一个枕头甩到他那冤种舍友的脸上,怒道:“你再吵吵,我现在就把你栓阳台上让你看一夜的月亮!” 明君变暴君,一句话就让王一戈老实下来,把枕头还回去后再去上了厕所,然后嘟嘟囔囔地爬回床上躺下。 别沧雪也没搭理他,缩在被子里给祁安生发微信:我刚才游戏做到一半昏了过去,后来发生了什么?镜子呢? 消息发过去,整整十分钟没有回复,就在别沧雪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聊天界面上突然弹出一条反问。 煊赫: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人生安宁:记得什么?难道我昏过去后镜子真的上我身了? 煊赫:…… 煊赫:事情比较复杂,微信上说不清楚,明天再说吧。至于镜子,你不用再担心,它已经彻底消失了。 人生安宁:怎么消失的?你干的? 煊赫:明天再说,现在说了,我怕你睡不着。 人生安宁:你不说我才会睡不着! 人生安宁:喂!祁安生!hello? 人生安宁:行。 别沧雪愤愤地按灭屏幕,转身用力抱住枕头,把脸埋进去。 带着抓心挠肝的好奇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而在跌入梦境之前,他忽然想起自己昏过去后做的那个梦。 忘川,奈何桥,黄汤,红衣女子,铜鳞蛇…… 那不就是地府吗? * 次日一早,别沧雪第一次在没有早课的时候早早起床,翻身拿过手机一看,才八点刚过。 他正要起身,就听见床栏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垂眼看去,恰好迎上祁安生沉静的眼睛。 他似乎刚洗漱完,刘海末端沾着未干的水珠,睡衣也换成运动服,用额带勒起了额发,看上去清爽而帅气。 祁安生指指大门,用口型道:“下楼聊聊?” 别沧雪毫不犹豫地点头,用几分钟时间刷牙洗脸换好衣服,便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今日天气很好,晨光明媚清澈,照得天地通透。 校道旁榕树成荫,树下的木质长椅上落了些叶片,斜撒着明亮的光斑。 祁安生扫去落叶,和别沧雪一起坐下,却不看他,只是直视前方。 别沧雪静静等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小心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忍不住开口,却正好撞上他也询问: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沃焦吗?” 别沧雪顿了顿,讶异地微微张嘴:“沃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色孽白骨(10) 第11章 色孽白骨(11) 两只麻雀落在榕树枝头,迎着晨光为彼此梳洗羽毛,动作利落,姿态优雅。 树下长椅上,祁安生略微侧身,手臂搭着扶手,换了个较为松弛,又能直视别沧雪的姿势:“沃焦,又称沃燋,带火字旁,典籍记载里说法很多,但不管它是山也好,巨石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特性,就是温度极高,海水灌入其中后都会被蒸发殆尽,所以才会以沃焦为名。” “在佛教的说法里,沃焦位于大海底部,下方连接阿鼻地狱,因受地狱火炙烤所以温度极高。佛教用沃焦受地狱之火烤灼来比喻众生受财色名食睡五欲侵蚀浸染永不满足的状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沃焦是地府的一个象征。” “至于地狱火,它有个更耳熟能详的名字——业火。(注1)受业火围裹炙烤的巨石,又正对五浊世界,连接着阿鼻地狱,姑且可以将其视作地府的核心组成之一。代换到现实世界,就像播撒生机的太阳,或者引动潮汐的月亮。” 别沧雪听得一知半解:“安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祁安生静静凝视他,目光深静,却带着无形而绵密的力量,一点一点剖开他的皮囊,试图朝他灵魂里钻。 “沧雪,我想说……”他抿了抿嘴唇,将一丝试探压在眉眼深处,“我昨晚似乎看到沃焦了。” “你看到沃焦了?!” 别沧雪“腾”地站起身,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特别是在他联系上自己做的那个梦之后,思绪更是一团乱麻,脑子完全处在炸开的边缘。 祁安生仰头看着他原地转了一圈,平静问道:“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别沧雪咬了咬牙,坐回原位,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如果我说,我昨晚梦到我进了地府,还看到了孟婆,听她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你信吗?” 祁安生脸上闪过讶异之色,猛地扣住他手腕:“你具体都梦到了什么?详细告诉我!” 见状,他的反应同样引起了别沧雪的困惑,人一生疑窦,很多以前没能细想的细节便纷至沓来,勾起了他更深的不解。 之前他太慌了,一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祁安生对仪容镜的出现和处理都表现得太过冷静。就好像他早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引导别沧雪说明情况,同意许下让镜子毁灭的愿望,这件事就能顺利解决。 别沧雪想起祁安生昨天非常笃定地承诺不会让自己有事,但能否通过许愿真正除掉镜子他们两人都不确定,那祁安生的底气从何而来?他有什么底牌? 不仅如此,昨夜问他镜子消失的经过他语焉不详,今天又故意将话题引到了沃焦和地府上,他究竟想要打听什么? 或者说,他究竟是什么人,来到这所学校,进入他们寝室,是否别有用心? 别沧雪皱眉看着祁安生,眼神复杂。质疑和坦诚两种情绪堵在胸口,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安生见他这副表情,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忽然好像明白过来了,几不可察地叹一口气,无奈道:“我是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大学生,宿舍分配也不由我做主,我不图你和舍长他们两人什么。至于我招来的那面镜子,那是个我自己都没料到的意外,按理说镜子只会纠缠完成了游戏,并许下愿望的人,但我没有做完流程,也没有许愿,所以在它出现在寝室时,我和你一样震惊。” 别沧雪“啊”了一声,抓抓头发:“你没完成那个游戏啊?” “没有。所以我之前才会认为镜子是冲着你来的。虽然它是在我来到寝室后才出现的,但它针对的明显是你,我不过是帮助它找到你的跳板。”祁安生继续解释道,“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别沧雪将信将疑:“嗯……你为什么要做那个游戏?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会把愿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的人。” “这嘛……等我们再熟悉一点我就告诉你。”祁安生勾了勾嘴角,眼中掠过狡黠的浅笑,“总之我对你们三个舍友没有任何算计和恶意,这点你可以放心。” 别沧雪不说话了。 祁安生观察了下他的神色:“现在可以跟我说你的梦了吗?” 迟疑几秒,别沧雪还是把梦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他:“除去这些,在意识到自己做梦之前,我还听到有一个辨不清男女的声音说了几句话,好像是……” 祁安生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听到这里时表情彻底严肃起来,用诵经般庄重的语调念道: “色相虚相,色孽非孽。” “业障加身,死又何辜?” “死又何辜?” “对!就是这三句话!”别沧雪反手抓住他手臂,身体前倾,眼睛微微瞪大,“你怎么知道?你也做过类似的梦?” 祁安生摇了摇头,犹豫许久:“你听过‘色孽白骨’吗?” “色孽白骨”四个字刚出口,他就看到别沧雪瞳孔剧震,抓着自己小臂的手也跟着松开,上身退了回去。 祁安生眯起眼睛,等着别沧雪回答,他却陷入了混乱的思绪中去。 色孽白骨是《诡异事件簿》记录的第一个事件的名称,但全篇都在围绕对镜许愿游戏和镜子讲述,从未提到过与这四个字相关的内容,就好像AI了一篇文章,却顾头不顾腚那样。 别沧雪曾以为这是记录人随手起的代号,或者人家组织内部的命名方式,并未多想。 直到此刻,祁安生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出这个词组,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他在想,哪怕自己已经非常认真地阅读完全篇内容,包括那个略显仓促的处理结果,也反复看过多次,但他是不是依然遗漏了一些东西,一些藏在文字里面,又表于文字之外的东西? 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那故事本身不过是个障眼法,那面镜子,也只是“色相虚相”而已。 别沧雪忽然有一种被无形细丝层层包裹、捆缚起来的感觉,在莫名的窒息感中艰难地问:“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安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道:“我看见一轮红色月亮取代了世界,那可能就是我之前所说的沃焦。除此之外,我还看见你变成了……看见一位不可名状的存在降临在你的身体里,碾碎了那面镜子。” “镜子的本体是两条地府的铜鳞蛇,那位存在斥责它们‘身陷囹圄而不自知’,结合你的梦境内容,它们之前大概一直在被人间某个大能利用来杀人吞魂,那人用对镜许愿游戏禁锢并操控它们犯下了累累罪孽,但目的未知。” 别沧雪震惊得都有些麻木了,一面听,一面努力地在祁安生讲述时理出一条前事的脉络。 他先是收到已故老同学寄来的《诡异事件簿》,在看完第一篇前面小半段内容时睡了过去,梦见因对镜许愿游戏而死的人死相与死亡过程,随即惊醒。 之后祁安生抵达宿舍,仪容镜出现,《诡异事件簿》的故事照进现实,他开始恐慌。 后来祁安生坦诚镜子可能是因他而来,却又在后续发生的事情里推翻这个猜测,认为镜子是受到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特殊体质吸引,并建议自己做游戏,许愿让镜子彻底消失。 再往后,就是别沧雪第三次做梦。 仔细想来,梦中他的意识载体,或许就是他第一次梦见的那名死者。 执念深重,不得渡桥,对应的是沃焦的隐喻,也是镜子的杀人机制。 而上述这些内容,全部被涵盖在“色孽白骨”四个字里,掌控于操纵铜鳞蛇杀人吞魂的那只手中。 至于那位能够引动沃焦的不可名状的存在,对他而言反而因太过不可思议,且与这些事过于格格不入,所以他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也不觉得人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没准就是地府大拿出手逮自家乱跑的小宠物呢?总之与他无关。 别沧雪很快梳理好已知信息,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按了按额角,语气迟缓地问:“关于色孽白骨,你知道什么?” “这是重要信息,如果你想知道,必须用自己的情报来换。”祁安生认真地强调道,“你从哪里看来的这个词语?” 别沧雪蓦然有种跌进泥沼,越陷越深的感觉,但他好像也不能回头了。 “跟我回宿舍。”他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 别沧雪用钥匙打开宿舍门,门一开,一股泡面的清香霎时涌入鼻腔,让他脚步一顿。 “哟,晨跑回来了?”王一戈正往碗里倒热水冲面,目光扫过两人身上的运动服,哼笑道:“晚上赏月吟风,早上一同晨练,两位爱卿是越发的暧昧了。” “瞎扯什么。”别沧雪抬脚就踹。 “爱卿也是你叫的?”旁边收拾书包的君拓泽也斜了王一戈一眼,“想篡位是吧?” “不敢不敢!”王一戈连忙赔笑耍宝,“陛下您慢走,陛下您中午回来吗?回来的话帮我带份饭呗!” 君拓泽白他一眼,拎起书包就走,出门前跟别沧雪和祁安生道:“想吃什么发群里,我中午给你们带。” “好。” “谢谢舍长。” 王一戈撇撇嘴,咕哝了句偏心,就掏出手机边刷游戏攻略边等面熟。 别沧雪用眼神示意祁安生回床,他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爬了上去。 从枕头底下摸出《诡异事件簿》,他顿了顿,递给祁安生:“看第一篇。” 祁安生伸手接过,安静地翻看起来。 宿舍内陷入一片沉寂,除去王一戈的嗦面声,和突如其来的“最近怎么诈骗短信这么多”的吐槽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注1:地狱火等于业火是我私设,我在网络上没有查找到对应的记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色孽白骨(11) 第12章 色孽白骨(暂完) 嗦面的“吸溜”声不绝于耳,别沧雪靠在床栏上等祁安生看完记录,视线落到下面那没心没肺的舍友身上,忽然有些羡慕起他来。 在祁安生到来之前,他们宿舍的生态链是非常稳定的成绩递减型。君拓泽在金字塔顶端,别沧雪是不上不下的腰部,王一戈永远在最底部躺平,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 但待在顶端和地基的两位内心都很自洽,努力的努力摆的摆,只有别沧雪卷又卷不动,躺又躺不平,还要被“看恐怖故事规避危险”的强迫症困扰,内耗严重。 要是遇到这些事的人是君拓泽,以他的智商和手段,肯定能处理得漂漂亮亮。而若是王一戈,那更简单了,这位一向就是个能活活不能活死的洒脱性格,不管能不能解决,都不会把这点事放在心上。 也就他高不成低不就,才会成日这么提心吊胆,纠结别扭。 “唉……”别沧雪叹了口气,朝着王一戈感慨道:“真想像你一样缺心眼地活一次啊。” 嗦面的动作一停,王一戈满头雾水:“这是骂我呢?我嗦面吵到你啦?” “不是,夸你呢。”别沧雪慈爱地挥挥手,“继续吃吧。” 王一戈微微后仰:“你这语气……跟我奶哄她宝贝大狗吃饭时一模一样。” “诶,这可不是我骂你了啊。”别沧雪正色,“是你自己把自己比的狗。” “嘁。”王一戈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嗦面。 跟冤种舍友斗了几句嘴,别沧雪的心情松快了些,正好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看完记录的祁安生给他发来了短信。 煊赫:看完了。文中没有提到色孽白骨相关的事,但我觉得这篇记录的重点不在对镜许愿游戏和镜子,而在几处细节。 他的想法与别沧雪相似,别沧雪立马打起精神打字:是什么? 祁安生戳键盘戳了几分钟,发来一长段话。 煊赫:第一,校内三栋男寝大楼里可能存在高人设下的风水阵法,这个阵法的作用大概率是压制玄学方面的能力,这一点从记录人的三位同伴进入这里后能力被削弱压制、符箓阵法不能用、镜子的力量也受到影响这些内容中就能看得出来。 第二,这篇记录的最后,记录者说他们留下了镜子的一块碎片用以追踪它的下落,但这块碎片一直没能派上用场,也并没有随着记录册寄到你手里,那它现在在哪里?是否会是一个隐患? 第三,你柜子里突然出现的那面镜子有所残缺,但昨晚攻击我们的镜子是完整的,没有破损痕迹,前后绝对不是同一面。那么,我们昨夜解决的镜子,跟他们遇到的那面,或者说跟先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一面,是同一面吗? 别沧雪反复阅读这条消息,脑子一时滞涩一时又转得飞快,细思恐极。 人生安宁:第一第二条疑点我有想过,但第三条我确实从未怀疑。如果两面镜子不是同一面,那我梦里那位红衣女子说的一句话就可以理解了。 祁安生迅速回道:是的。她说“那几年出了一个非相色孽,携走数百铜鳞蛇为祸人间”,而铜鳞蛇是制造镜子的“材料”之一,这表明人间还散落着很多面这样的镜子,可能时至今日仍在祸害他人。 人生安宁:非相色孽跟那几句话也对上了,这东西难道就是“色孽白骨”? 提及色孽白骨,祁安生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别沧雪有点恼他这时候还跟自己藏着掖着,抬头瞪了他一眼。 没曾想别沧雪这故作凶恶的一瞪,却是把他瞪笑了。 娃娃脸虽然显年轻,但就一点不好,没有气势。他眼睛瞪得越圆就越没气场,加上在枕头上蹭乱的发型,祁安生怎么看都觉得他像只色厉内荏的垂耳兔。 笑归笑,祁安生也没想着敷衍他,认真打字回复:我不是要瞒你,只是在组织语言。色孽白骨不是某种固有存在,它是一个概念。 人生安宁:概念? 煊赫:对。色孽白骨拆开来解释其实更容易理解,色孽,即色相孽债,代指以欲犯禁的罪孽。白骨是状态,化用自佛教空无的理念,指的是世间万物终将归于虚无,正如再鲜妍明媚的皮相,死后都不过是一具枯骨。 二者连起来看,就是以欲犯禁的罪孽恶行,最终都会随着那具犯禁的皮囊一并化作枯骨,归于虚无。这听上去像是在为一些人开脱,实际上是一种蛊惑——蛊惑世人堕入**泥沼,尽情侵害道德、律法与天地规则的边界。 别沧雪恍然大悟:这跟用对镜许愿游戏勾起人们的贪念,再利用贪念收割他们性命的镜子很像。 煊赫:嗯,我怀疑这镜子跟“色孽白骨”这一概念背后的推手有关,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组织,总之不是什么善茬。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深究此事,你只是一个可能拥有特殊体质的普通人,陷得太深对你不是好事。 别沧雪撇嘴:我巴不得这些事离我越远越好,怎么可能主动掺和。 祁安生抬头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脸上的排斥不似作假,也全然没有怀疑自己说的那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和他有何关系,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地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也无法确定那位引沃焦入世,弹指间镜子灰飞烟灭的大佬究竟是别沧雪本人,亦或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借了别沧雪身体降临人世的大能。这种不确定的事和别沧雪说得太多,只会让本就惶惶不安的他更加心惊胆战,胡思乱想,还是看看之后会不会再出现同样状况再说吧。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祁安生低下头去,继续打字:除了上面这些,我觉得你应该多关注关注你平时做的梦。 别沧雪眼睛微眯:梦? 煊赫:你的三个梦指代性很强。第一个梦是死在镜子能力之下的许愿者的死亡过程,第二个双重套梦预示了镜子会攻击你,第三个梦则让你的意识跟着某一个死者的魂魄到了地府,还能不被孟婆发现,从那里得到了很多消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能力。 人生安宁:你的意思是,这也是我特殊体质的表现之一? 煊赫:或许吧,但我觉得它更像是帮你趋利避害的特殊能力。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的梦虽然能为你揭示或预示一些东西,却也是一种预告,当你开始做这类梦,就表明你已经牵扯到事件之中,无法躲避,只能抓紧解决了。 别沧雪把手机举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读完这段,蔫蔫地垂下头,背脊也弓了下去。 人生安宁:好想一键关闭这个能力。 祁安生低低笑了一声:别排斥它,关键时刻它能救你。 别沧雪不想听,并一把丢开手机,搂着枕头躺了下去。 * 镜子事件暂时告一段落,别沧雪终于过上了几天松快日子。 晚上没有怪梦,白天也不必为未知的危险胆战心惊。他甚至连《诡异事件簿》后面的篇章都没看,直接将其压在衣柜深处,就连突然出现的那块镜子碎片也交给了祁安生,无债一身轻。 转眼国庆假期到了,南槐大学一向不调休,七天假都会放满,利好躺平开摆的普通学生。但如君拓泽这种对奖学金有追求的优等生就不一样了,国庆后有奖学金专项测验,他们须得利用这七天时间认真备考,准备测验通过后的答辩环节,以保证自己能拿到想要的那档奖学金。 在南槐大学,助学金是只看平时绩点和表现发放的资助,奖学金则是更高一档的奖励,这是这间学校区别于其他大学的地方之一。 国庆假期前夜,君拓泽照旧在自习室奋斗,王一戈拎了两袋烧烤和一碗八宝粥回来,招呼两个床上蹲下来恰夜宵。 祁安生长腿一伸,两步就从楼梯上跨了下来,道谢后帮王一戈拆包装袋,顺手将八宝粥放到了别沧雪桌上。 见别沧雪躺床上没动静,王一戈抻着脖子瞅了一眼:“哟,孩子还睡呢?他晚上都没吃几口饭,半夜会饿醒吧。” “你出去那会儿他醒了一次,说是头疼得厉害,我就给他又吃了一粒退烧药,现在可能是药劲儿上来了。”祁安生音量压得很低,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他这病反反复复好几天了,我怕他烧成肺炎,明天要是再不好,就带他去外面诊所挂水看看。” “周全。”王一戈拍拍他肩膀,竖了个大拇指。 镜子消失后第三天,别沧雪就在宿舍发起了高烧,当时祁安生以为这是邪气侵体的症状,是《诡异事件簿》里提过的遭遇灵异之事的后遗症,便没有多想,只是每天盯着他吃药。 可他的病来势汹汹又十分古怪,高烧退下后又连着发了三天低烧,而且烧了退退了烧,吃药总不见好,医务室的老师也看不出问题,只能又给他开了一堆不知道对不对症的退烧药。 别沧雪身体不舒服,懒得折腾,不想去医院,就这么熬着,君拓泽和王一戈也说不动他。 祁安生却见不得他这样煎熬,反正明天他的病情再没有好转,自己就亲自押着他去诊所。挂水再无效,就上医院。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床上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动静,扭头一看,原来是别沧雪裹着被子坐起身来,蔫巴巴地耷拉着脑袋,脸色发红,嘴唇泛白,眼圈也有些干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哎哟这小可怜……” 王一戈皱着眉给他递了杯热水:“祖宗你喝口热水,然后下来把粥喝了。我给你买了南门小吃街的八宝粥,就是你最喜欢的,队伍能排两条街的那家,我特意绕路去给你买的。” “谢谢……” 别沧雪哑着嗓子道谢,小鸡啄米似的啜了两口水,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 祁安生站得近,立马伸手扶他,隔着衣袖发现他身上温度还是很高,不禁拧紧了眉头。 王一戈探手摸他额头:“怎么还是这么烫?吃药一点用也没有啊?” 别沧雪吸吸鼻子:“有用,至少可以止疼。我现在头不太疼了,肌肉酸痛也缓解了很多。” “可温度不降下去还是会反扑啊。”王一戈看了眼手机时间,“八点二十,现在诊所还没关门,你把粥喝了,我们带你去挂水。” 别沧雪一听要出门就开始别扭:“能不能不去啊,不想走路……” “不想走路让老祁公主抱你啊,他力气大。”王一戈语出惊人,“你俩一起看月亮那晚,就是他把你公主抱回床上的。” 别沧雪缓缓瞪大眼睛,扭头看向祁安生。 祁安生点头,并伸出双手:“要试试吗?” “不用!不用!”别沧雪瞬间来了精神,用力揭开一次性塑料碗的碗盖,“我自己可以,喝完粥我就去!我走着去!” 王一戈别过头偷笑,正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疯狂点赞呢,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低低骂了句“神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色孽白骨(暂完) 第13章 病 诊所九点关门,临近下班时间,白天人满为患的大厅也冷清了很多,只有零星几个病友坐在角落,有上班族也有学生,安安静静地吊着针。 “咳咳……” 别沧雪干咳几声,吸了吸鼻子,披着薄外套在第一排左侧坐下,别过头,伸手让医生扎针。 祁安生和王一戈扶着他,顺势坐到他旁边,后者还欠了吧唧地笑他:“难怪一直不肯来诊所,原来是怕打针啊。” 别沧雪正要回嘴,手背上忽然传来一下刺痛,冰凉的细针扎进血管,将微凉的药水递送入内,隐隐的畏惧感顿时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又过了几秒,等医生离开,他才嘴硬反驳:“不是怕打针,就是不想折腾,你少胡说八道。” “行,不想折腾。”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王一戈嘴下留情,“你这针水得吊俩小时呢,人家马上关门了,医生说一会儿借我们个支架把药水挂上,带你回宿舍继续吊。你歇会儿,我出去转转,买两瓶饮料。” 别沧雪仰头,一脸希冀地看他:“挂水的时候能喝饮料吗?我想喝冰可乐。” 王一戈荒谬一笑:“冰可乐?你现在只配跟没断奶的宝宝们坐一桌,喝两口热牛奶得了。等着,我现在就去对面便利店给你买,他们应该提供加热服务。老祁,你想喝什么?” 祁安生斜睨别沧雪:“冰可乐吧。” 王一戈乐了:“行。” 冤种舍友大步流星地离开,别沧雪撇撇嘴,瞪向祁安生:“你故意的。” “对啊。”祁安生点头赞同,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 他抬手按了按别沧雪头顶蓬松凌乱的发丝:“早点好起来,你也能喝。” 这听上去是句人话,别沧雪没在意他乱摸自己脑袋,倾身靠在金属椅背上,被凉得打了个寒噤,单手拢紧了衣领。 不多时,王一戈从外面回来,带回两瓶冰镇可乐和一杯热牛奶,一屁股坐在别沧雪身边。 诊所还有十分钟关门,病人几乎散得差不多了,大厅里的灯也关了大部分,暗沉沉的光影错落打在瓷砖地板上,影影幢幢。 医生拿来支架,祁安生帮着把吊瓶挂上去,王一戈则一边盯着别沧雪喝牛奶,一边查看手机短信,嘴里又咕哝了句“什么玩意儿”。 别沧雪抿着淡而无味的纯牛奶,懒散地问他:“你嘟囔什么呢?游戏战绩被超了?” “那必不可能!能超我战绩的都当不了我的好友!”王一戈脸皮贼厚,原子弹都打不穿,“也没什么,就是最近老收到奇奇怪怪的短信,很像诈骗短信,但内容极其离奇。” “什么内容?让我看看。”别沧雪强撑精神,探头去看他屏幕,他也不躲,顺手翻过屏幕给别沧雪瞧。 只见屏幕上展开一条明显是虚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为: 南槐大学中文系大二三班的王一戈同学,你的助学金“3000”元已到账,特此通知,请尽快查收。 别沧雪瞬间抬头:“你?助学金?真的假的?你上学期可是挂了两门专业课,这也能拿助学金?” “所以我才说它看起来像诈骗短信,但内容极其离奇啊。”王一戈把号码拉黑,收起手机,“这几天我每天都能收到这种短信,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助学金相关,只有金额不同。我也查过银行卡余额,没有多出来的钱,可短信还是不停的发,烦。” 祁安生固定好输液管,扶着别沧雪扎针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将人扶起:“你可以在短信里设置关键词拦截,这样就不会收到同类短信了。” “诶,这是个好方法!”王一戈立马掏出手机,“怎么弄啊?你快教我!” 别沧雪也跟着说:“让我也学学。” 近年来电信诈骗频发,他们苦诈骗短信良久,要是能拦截下来,多少也能讨个清静。 祁安生一边扶着别沧雪往外走,一边教他们操作,手上还要推支架,那叫一个忙。 南槐大学位于较为偏远的市区,九点过后附近就没什么人和车了,三人过人行道时就松懈了点。 就在祁安生教王一戈设置拦截时,前方拐角冷不丁冲出一辆车,以远超市内限速的车速朝他们疾驰而来。 别沧雪生着病,反应慢了些,祁安生和王一戈连忙抓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避开那辆飞驰而过的汽车。 别沧雪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出了一身冷汗。 “靠北啊!会不会开车!”王一戈也吓得不轻,冲车尾气破口大骂。 祁安生却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车子消失的方向。 出了这么个意外,三人不敢在马路上多做停留,赶紧加快脚步走到校门口。 但意外偏偏扎堆地来,三人才过马路,校门旁边的自助银行里就冲出个人,直直朝他们撞了过来。 祁安生条件反射地一揽别沧雪,顺手将他的吊瓶支架护住。没这个待遇的王一戈则被撞个满怀,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倒在地,磕得尾椎骨生疼。 他疼得倒吸冷气,撞他的人却一眼都没看他,神经质地嚷了几句听不清的话,就癫狂地跑开了,跑开时,口袋里还掉了几张纸下来,正好糊在他脸上。 “我去,今天晚上这是什么……我的老天爷啊!” 王一戈胡乱抓下脸上的东西,捂着后腰踉踉跄跄地站起,手一扬,在看清抓着的东西后吓得一蹦三尺高,用力将其掼在地上。 别沧雪和祁安生低头看去,就见那是几张印有“天地银行”字样的冥币,路灯昏黄的光线照在粉色洒金纸面上,折射出诡谲的光彩。 祁安生顿了顿,弯腰去捡,却被别沧雪一把抓住。 他干笑道:“这个……不吉利,咱还是不捡了吧?” “没事。”祁安生淡笑着摇头,示意他放心,还是把冥币拿了起来。 指腹揉过边沿的花纹,他的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将其叠起来塞进了口袋。 王一戈正忙着骂人,并未注意到他的举动,全程关注的别沧雪却是背后一寒,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 祁安生握紧别沧雪的手,打断他犹犹豫豫的询问:“回吧,不是什么大事。你还病着,别想那么多。” 别沧雪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的好意,也不再多问,而是伸手扯了一把骂骂咧咧的王一戈的衣摆:“行了,人都走远了,你再骂他也听不着,省点力气回去洗澡吧。” 王一戈撇撇嘴:“今晚咱就不该出门,应该听你的,明天再带你来打针。” 别沧雪好气又好笑地踹他一脚:“赶紧走,一会儿我们绕去一教后面,给你摘点柚子叶回去泡水洗头。” 王一戈忙不迭点头。 “柚子叶?”祁安生讶异,“学校里有种柚子树吗?” “有的,一教后面好几棵,据说是刚建校时第一任校长亲自种的,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除了不结果哪儿都好。”别沧雪道,“咱们学校的植物好像都有点怪癖,宿舍楼里的盆栽不开花,教学楼附近的果树不结果,但都长得挺好。” 王一戈在旁边接话:“呵,你还忘了办公楼前的梧桐树不落叶。果树不结果,盆栽不开花,落叶乔木不落叶,咱学校真是风水宝地。” 祁安生眼底掠过浅浅暗光,仿佛夜色下的湖泊表面偶然划过的光亮。 * 回到宿舍,王一戈急吼吼地拿着柚子叶去洗澡,别沧雪则在祁安生的帮助下艰难爬上床,并调整好支架的位置。 “手放进被子里暖一暖,这样药水输入血管时就不那么凉了。”祁安生细心叮嘱道,抬手透过床栏之间的空隙为他掖好被角,“牛奶还喝吗?要喝的话,我倒点热水再给你温一温。” 别沧雪连忙拒绝:“不用那么麻烦,凉的也没事。” 他很少被人这样事无巨细地关心,有些无所适从。 祁安生却不理会他的拒绝,径自去倒了热水给他温牛奶:“你的病一直反复,未必是玄学方面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体内因为作息、饮食等原因产生的被压制太久的病灶被镜子上的邪气勾了出来,所以才不见好。这段时间要多注意,不能再粗心对待。” 别沧雪鼓了鼓脸,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他心里熨帖,只能乖乖挨训。 几分钟后,祁安生把重新热好的牛奶倒进一次性杯子里递给他:“把牛奶喝了就睡吧,我会替你盯着吊瓶的。” “好。” 别沧雪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躺回枕头上睡觉。 因为要扎针,他不能再搂着枕头,只好抓住被子一角寻找安全感。 祁安生回到床上,放下隔光的帘子,从口袋里取出那几张冥币。 冥币稍有厚度,纸质丝滑,彩印清晰得纤毫毕现,摸起来竟与真钞无异。 他前后翻看了几下,在右下角找到了一枚半透明,却会折射彩色光线的防伪标记,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居然是真货! 是地下流通的那种硬通货! 让我们沧雪养养病,下章再开新副本。[让我康康][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病 第14章 金迷醉纸(一) 因别沧雪生病需要早睡,宿舍内今晚不到十二点熄灯时间便早早关了灯,只留别沧雪床尾一盏台灯,照着他的吊瓶。 祁安生放下验明真伪的冥币,思索许久,还是掏出手机,从微信的隐藏联系人里翻出一人,点开对话框。 这人没有备注,昵称是一个句号。祁安生此前给他发了不少条信息,从对镜许愿游戏到色孽白骨,除去别沧雪的特殊体质和能力之外,这几日的经历几乎都与他报备了一遍。 但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流。 祁安生点开拍照功能,把冥币的正反面拍了发过去,编辑消息:我在人间捡到了几张真冥币,防伪码很新,应是地下发行的新币。今年中元已过,地官赦罪仪式已了,鬼门本该关闭,阴阳两世隔绝,为何还会有此状况? 消息发出去后,他也没等,那人回复消息的时间一贯没有定数,所以他当即就搁下手机,下床将那几张冥币收进了唢呐之内。 他随身携带的几样乐器并不止是普通的乐器,内里藏了不少玄机,储物便是其中之一。 唢呐柄拆开之后,内壁上用朱砂绘满了符文,隐隐发着微苦的淡香。 祁安生卷好冥币塞进去,重新安好长柄,收起唢呐。回床时看了眼吊瓶里的药水,还有小半瓶,应该半个小时左右就能挂完了。 回到床上,祁安生拿起手机,就见那人给自己回了消息。 我刚离开鬼市,最近正在调查此事。这几张冥币的防伪码是鬼月时地府失窃的一批新币,目前只知道有一部分从鬼市流到了人间,走的是天地银行的路子,光明正大转到了人间。你可知道这些冥币从何处来? 祁安生想了想:从一个陌生人身上掉的,在他从人间的自助银行里出来之后。 发完这句话,祁安生背上忽的一寒,一种没来由的惊悚感令他头皮发麻,手臂上汗毛根根立起。 煊赫:难道这批从鬼市流出来的冥币走的是天地银行到人间银行的路子? 有可能,但又不太可能。阴阳秩序无法转换,人间的取款机不可能取出冥币,否则不是要乱套了? 煊赫:也是。我这边会继续盯着,查找冥币的真正出处。你若是在鬼市查到什么,也记得告诉我。 好。 结束交谈,祁安生缓缓躺下,动作迟滞得像七老八十腰背不好的老人,眉头打着解不开的结。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压在心头的事又多一桩,使他难以放松,无法入眠。 色孽白骨隐露踪迹,数百铜鳞蛇难觅去向,现在又多了冥币失窃流入凡间,今年鬼月后的人间还真是隐忧不断,都等着暴雷。 祁安生双手垫在脑后,不期然想起了那天降临于别沧雪体内,唯有一双眼睛能够看清的大能,平静多年的心湖忽起波澜。 上一次末法时代后,地府近乎分崩离析,留存下来的部分只剩六道轮回和十八地狱,唯一的地府真神也仅剩孟婆与牛头马面,判官都不在了,判官笔与生死簿也只能机械运转,地官赦罪之节日更是简化成了人间道门的一个仪式,勉强维系着阴阳两界的平衡。 在这般境况下,地府真的还有那样的存在,能够引动早已不知所踪的沃焦悄无声息进入人世,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不为任何人所察觉吗? 别沧雪又是什么人,可以承载那位大能的魂灵降世?还能凭梦入地府而不被孟婆发现,还可以预知过去未来? 种种疑惑堵塞心头,祁安生不由得苦笑一声,抬掌看着掌间隐隐浮动的金色纹路。 新的末法时代又至,第一次绝了仙神之道,第二次封了鬼神阴司,这第三次的刀怕是要落在人间。 他这个历代最弱阴阳行走,只怕要迎面撞上最强的挑战了。 心绪纷乱至别沧雪的针水吊完,祁安生下床去给他拔针,将医用棉片贴贴在他的针眼上止血。 别沧雪皱了皱眉,不知是被他的动作吵到还是因为拔针的刺痛,翻身咕哝了句什么梦话,细软的发丝覆着眉眼,娃娃脸微鼓,睡眼安然又恬静。 祁安生看着他,万千思绪忽然收拢成笔直一条细线,心静了下来。 初见他时,那种仿佛隔世重逢的欣然喜悦涌上心头,压碎了祁安生所有不可言说的负累。 他张了张口,对别沧雪无声道:“晚安。” * 国庆假期第一天,别沧雪睡了饱饱一觉醒来,正惬意地蹭着枕头,就听到对床的王一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国粹。 他“啧”了一声,抓着凌乱的发丝坐起身:“干什么呢一大早的,王一戈你是不是欠!” “不是啊老别!有人给我打钱了!我不认识的人!”王一戈顶着鸡窝头和大黑眼圈弯腰驼背地坐起,捧着手机直往眼前送,好像要把屏幕上的字句硬塞到眼睛里去,“我的银行卡里多了6000块钱,正好拦截短信里今早多了一条助学金六千元到账的消息,好像就是这笔!” 君拓泽洗漱完推门进来,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咱学校的助学金只有单数档,最高档五千,哪儿来的六千元助学金?还有,你扪心自问,就你那绩点,配拿助学金吗?” “不配啊。”王一戈理所当然地道,丝毫不以为耻,“可是我确实收到了有六千块入账的银行信息!” 祁安生慢条斯理地叠着被子,闻言,直击重点:“你办银行卡信息了?” 王一戈一顿:“我没办啊。” 别沧雪和君拓泽顿时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再设个关键词拦截吧,估计又是诈骗短信。”别沧雪打着哈欠爬下床,“现在这骗子够有意思的,居然不发链接,净给你发助学金相关,难道他是个名校毕业却找不到工作只能干这行的学霸,因为不甘心才华被埋没,搁这儿激励后人来了?” 王一戈呵呵一笑:“真能扯,咋不上微博分享你新编的故事?” 两人精神抖擞地斗嘴,尤其是别沧雪,全然看不出昨晚的蔫巴小白菜样,神采奕奕,比生病之前还有精神。 祁安生见状,放下心来,踩着楼梯跳下床,提议道:“这些短信不痛不痒,能忽视就忽视吧……” 他话没说完,王一戈突然打断:“诶不对啊!这条银行短信真是银行发来的!官方号码!” 各忙各的的三人同时愣住:“什么?” 王一戈用力抓了抓头发,显然也是难以置信:“官号!真的是官号!” 君拓泽意识到了不对:“你确定你没办短信?” “我确定啊!办短信要收钱的,一年三十呢!”王一戈眨了眨眼,掀开被子跳下床,“不行,我感觉这事儿有古怪,得去银行查查,看是不是真有六千块钱打进了我的账户。万一是有人转错了,那得抓紧给人退回去,要是牵涉到了某些不合法不合规的生意,我也得在银行那儿留证,方便以后自证清白!” 他平时咋咋呼呼的,关键时刻脑子却是真清醒,让三位舍友放心了很多。 然而放心他归放心他,别沧雪和祁安生仍是不免想到某些可能,忧虑地对视一眼。 十分钟后,君拓泽和王一戈一起出门,前者去自习室,后者去银行,宿舍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昨天有做梦吗?”祁安生拿出唢呐擦拭,顺口问道。 别沧雪明白他的意思:“没有,我这几天都没做梦。说来也奇怪,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梦很多的,但这次居然一个梦都没有,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吧?” 别沧雪现在有种一根筋两头堵的感觉。 做梦吧,怕是什么过去未来的片段,牵扯到灵异之事。不做吧,心里又不安,被未知的恐惧包裹。 都是那镜子闹的。 别沧雪抹了把脸,无奈地叹气。 祁安生拂扫着唢呐上不存在的灰尘,鸦青色的睫毛一掀:“《诡异事件簿》的第二篇写的是什么?” 别沧雪被问得一愣,忽而明白过来他话中含义,脸色微变:“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病着,没来得及看。” 祁安生声音一紧:“现在看,拿出来我跟你一起看。” 别沧雪赶紧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记录册,拖着椅子坐到祁安生身边,与他头挨头一起看。 两人才看了个开头,君拓泽忽然推门进来了,看到他们的举动是一怔,脱口而出:“你俩这……cosplay宝黛共读西厢呢?” 别沧雪皮笑肉不笑:“陛下,你少学王一戈那个佞臣,脑回路都被带偏了。” 君拓泽轻笑,走到桌子前拿落下的教辅书:“佞臣有佞臣的好处,偏门脑回路也自有用处。我走了,你们继续吧。” “诶,您慢走,中午记得给我们带饭啊。” “就知道吃。” 宿舍门关上,插科打诨的别沧雪松了口气,祁安生则重新翻开合上的册子,将目光投到微微泛黄的纸页上。 这回无人打扰,他们很顺利地读了下去。 事件名称:金迷醉纸 事件持续时间:5月21日至6月3日 事件发生地点:南槐大学男生寝室 事件关键词:助学金 事件结果:倾诉人死亡,事件解决,档案封存。 看到关键词里的“助学金”三字,别沧雪和祁安生顿感一阵恶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金迷醉纸(一) 第15章 金迷醉纸(二) 从银行出来,得了卡内并没有多出六千块钱答案的王一戈眉头紧锁,心里丝毫没有放松,反而七上八下,某种自记事以来就鲜少有过的怪异预感令他心中惴惴。 梦游似的走到校门口,与几个结伴出行的女生擦肩而过之际,他脑子里忽然有根弦颤了一下,嗡鸣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此刻他站在了昨夜被人撞倒的地方,略微偏头就能看见那人奔出来的自助银行。银行的玻璃门半敞开着,两台自助取款机嵌在墙体内,不分昼夜地工作着,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屏幕上的闪光。 反正他的卡是银联卡,不管在哪个银行的ATM机上都能取钱,要不要……再进去确认一下? 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王一戈被自己的不着调吓了一跳。银行前台的查询结果绝对是准确无误的,为什么他还会想要多此一举? 他一拍额头,喃喃道:“难道我这几天熬夜肝排位肝得太狠,脑子出问题了?” 正说着,他身后的马路上忽然响起一阵极其刺耳的刹车声,橡胶轮胎与柏油马路摩擦的刺耳声响刀子一样凌厉地穿透他的耳膜,带起一股没来由的闷痛。 紧接着一声沉闷响亮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重物倒塌滚动的巨响,震彻四周,世界仿佛按下暂停键般安静了一秒,更大的嘈杂声才如浪潮般涌来。 王一戈捂住耳朵,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自己正后方的人行道上翻倒了一辆汽车,车头前方是个被撞击后碾压了半个身子的女孩,鲜血横流、四溅,在她身下洇成一汪血泊。 他愣住了。 这极端血腥惨烈的一幕定格在他骤然瞪大的眼底,随着他渐渐颤动涣散的瞳孔扭曲成凄厉的血色。血腥味刺鼻冲天,烈烈弥漫在夏日火辣的空气中,更添几分灼心烧肺的酷烈。 王一戈胃里像塞了团浸饱水的棉花,酸味直往上涌,反应过来后捂着嘴冲到一旁干呕,边呕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拨打报警电话和120,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明了这边的状况。 胃酸反进喉道,烧得他喉咙剧痛。 他扶着墙壁剧烈呕了几下,忽然在莫大的惶恐与惊颤中回头,透过围观人群的缝隙,强忍不适地查看车祸现场,仔细查看那个女孩的面容。 而她正好把头歪到王一戈这边,双目圆睁,口鼻喷血,涣散的瞳孔几乎占满眼眶,黑洞洞地淌着血,惊愕神色凝固在死白的面颊上,凄惨而可怖。 王一戈认出来了。 她是昨夜撞倒了自己的人,而那辆撞了她的车,是昨夜他们三人过马路时差点撞到他们的汽车。 王一戈不知道这到底是荒谬的巧合,还是某些事情的预演。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大暑天里仿佛被投入冰窖,从毛孔中往外喷着寒气。 * 宿舍内,对舍友遭遇一无所知的别沧雪和祁安生正在阅读《诡异事件簿》的第二篇章——“金迷醉纸”。 “我叫做沈独,君子慎独的独,今年十八岁,是南槐大学中文系的新生,住在男生寝室A1901室。男寝A栋都是六人间,但我只有五个舍友。” “我们学校的奖励机制分为两种,一种是助学金,按照绩点和平时表现择优公平评选,最高为五千元。一种是奖学金,有专门的评选机制,属于超级优等生们的专属福利。” “我的成绩不上不下,不会挂科,但也说不上优秀,这两档奖励机制自然都是跟我无缘的,我也没那个野心。但最近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收到一条提醒我助学金已到账的信息,偶尔还夹杂着银行官方号码发来的提醒我有钱入账的信息,但我根本没办信息提醒,去前台查了也没有汇款入账,这一度让我非常疑惑。” “会不会是诈骗短信?” “嗯,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设置了几种拦截方式,将这些信息都屏蔽掉了。可就在我选择以眼不见为净的方式屏蔽短信后,各大银行的官方号码开始频繁向我发送入账信息,哪怕是我根本没办过卡的银行也一样!” “我打了客服电话,也去前台问过,工作人员却查不出任何端倪,也没办法给出解决方法。我到营业厅去办短信拦截,信息却依旧一封接一封地发,所有拦截手段都对它们束手无策!” “我被纠缠得快要疯了,某天再次从银行出来后,我忽然看到旁边的ATM机,一时脑热,就冲进去查了下余额……真的是一时脑热!我甚至到输完密码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正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这些短信逼疯了的时候,却看到屏幕中央显示的余额里,多了六千块。” “多了六千块?” “是的,多了六千块。我刚刚才从前台出来,工作人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余额没有变化,最近一个月也没有任何汇款入账信息,但ATM机上显示的余额就是多了六千块!于是我取了卡又返回去前台查了一遍,得到的依然是一样的结果——” “等等,我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是这多出来的六千块钱在前台查不到,只在ATM机上才有显示吗?” “是的,很荒谬吧?我也觉得荒谬。那时我烦透了,搞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在ATM机上把卡里的钱都取了出来。我卡里原本有三千块,加上多出来的这六千一共是九千,我……我成功取出来了。” “你取了九千出来?人民币?” “是的,九千,人民币。” “……” “我那会儿有些害怕,但又……但又忍不住有点高兴,有点惶恐。我不知道多出来的钱到底是银行系统出了问题还是其他原因,便揣着它们惴惴不安地过了一段时间。说来也奇怪,自从拿出那六千块后,我就再没收到助学金已到账的短信,当然,也没有收到银行信息,不管是短信还是错打六千块的通知。” “然后……然后我把那六千块用了。” “……您还真是勇气可嘉。” “哈,如果早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我就是把那些钱烧了也不会用!但……但我没有预知能力,所以……” “继续说吧,花完那六千块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我又收到了助学金已到账和银行入账通知的短信,还是六千块。依旧是前台查不到但ATM机有显示的钱,我就又……又取了出来……” “你一共取了几次这样的钱?总计多少金额?” “取了六次,总共三万六。都……都花光了。” “之后呢?” “之后……第七次的时候,入账金额从六千跳到了九千,可我……可我再去取钱的时候,却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ATM机里吐出来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冥币!上面印着天地银行字样的那种新式冥币!” “当时我……我吓坏了,钱也不敢拿,卡也不敢取,直接离开了自助银行。可是我回到宿舍后,却发现我的床上凭空出现了一沓冥币,上面还压着我的银行卡,赫然就是刚从ATM机里取出来的那些!我把冥币撕碎了,丢掉了,卡也剪了,可只要我离开床铺一会儿再回来,它们就又会重新出现在我的床上!即使我跑出去住酒店,请假回家,它们也依然会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会出现在每一张我睡觉的床上!” “我快……我快疯了……” “我真的快要被它们逼疯了!!!” “沈同学,冷静一点。往好处想,它们只是纸,而不是青面獠牙的厉鬼,暂时对你做不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在嘲讽我胆小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你应该冷静下来想想,在这些短信和冥币出现之前,你到底做了什么有可能招惹它们的事?” “我……我没做什么啊……真的没做什么!我不喜欢看恐怖片,从来没玩过恐怖游戏,也不会去鬼屋之类的地方,我连恐怖故事和民俗传说都不听的,怎么可能招惹这些……这些存在!” “沈同学,你在心虚,我听得出来。” “……” “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不是好事,沈同学,你找我们帮你解决问题,就必须把题干和已知条件都告诉我们,否则我们最多帮你写个解字,拿那两分没意义的……哦我忘了,现在写解已经不给分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件事。” “你说,我们帮你确定。” “我……我买了一个转财运的博物馆纪念品,就是一个钥匙扣。” “钥匙扣呢?” “没带,放家里。” “那你的冥币和银行卡应该也放在家里吧?” “那不是我的……对。” “走吧,我们陪你回去拿,那具体是什么,要见到实物才能分辨。” (阿柯和阿丽陪沈独回家拿东西,但只拿到了银行卡和钥匙扣,那沓冥币已经不翼而飞。据阿柯所说,倾诉人家里并无阴气妖气鬼气,倾诉人身上也并无死气,但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气机,让他觉得危险且惊悚的气机。 又是一桩不寻常的委托,我有预感,这次的倾诉人可能又要保不住了。 唉。) “钥匙扣表面看着没有问题,我们已经让专员拿去做更深层次的鉴定了。现在先说说钥匙扣的来历吧。” “好、好的。这个钥匙扣是半个月前买的,那时我参加的国学社组织了一个到博物馆参观展览的活动,展览上展出的都是近几年从南方古墓中发掘出的墓葬品,里面还有一幅东周的彩绘石板,是从东周开国三公之一的安梁公墓穴中带出来的,是国家特级文物。” “那彩绘石板很特别,一般的彩绘文物在出土后不久就会因为氧化等这样那样的原因褪色斑驳,这块石板却不同,已经出土了快半年,仍然崭新如初。石板上的内容是关于安梁公一次出游,他与友人驾马踏青,过桃林,踏浅溪,看日出,画面挺……抽象的吧,其实我看不懂,都是听我们社长说的,他是考古系的学生,特别懂这个。” “但看不懂归看不懂,我却特别喜欢那块石板上的画,觉得怎么看怎么舒服,怎么看怎么顺眼,很想拥有,哪怕是拓本或者同款纪念品。正好安梁公辞官退隐后做生意做成了当时的首富,民间把他尊为财神,博物馆里也有用这块石板为蓝本做的转财运钥匙扣,我……我就买了一个,一直随身带着。” “只有你一个人买了吗?” “不是,那天去的人几乎都买了,博物馆的人还说我们来一趟,看个展,把同类纪念品都买空了。” “买了钥匙扣后多久收到的短信?” “一个……星期多点吧。” “那间博物馆在哪儿?” “在……在……” “嗯?” “我……我想不起来了,好像就在学校附近,不远,我记得那天我们是步行过去的,就走了十分钟不到。” “可是沈同学,南槐大学所在的那个市区,根本没有博物馆。” “什……” “另外,谁是安梁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金迷醉纸(二) 第16章 金迷醉纸(三) 看到这里,别沧雪和祁安生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强烈的不安与困惑。 “东周距今大约两千三百年,开国三公分别是张玦、临琅、桓长安。”别沧雪喃喃着初中历史常识,“根本没有安梁公这个人啊,那三位的封号也跟这三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记录者发出了和我们相同的疑问。”祁安生眼底掠过暗光,捏着纸张边缘的手指轻轻摩挲,“学校附近真的没有博物馆吗?” 闻言,别沧雪掏出手机查了下地图,摇头道:“没有。我们这儿临近郊区,很偏,而且很多没有开发完成的工地,博物馆这类建筑都在市中心。” “那就奇怪了。”祁安生的目光落回记录册上,“这个倾诉人的认知可能被改变过,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有人或者什么存在给他灌输了一段异于常理的记忆,就像那些不应该出现的短信、金钱和从ATM机里取出的冥币一样。” “改变认知……”别沧雪挠了挠鬓角,“听着像克苏鲁那一挂的。” 祁安生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把经历过第二次末法时代后的地府现状透露给他。 如今的地府早已分崩离析,绝大部分被打碎熔铸的神位和原地府区域在更高纬度相融,搅成一团不容于世的混沌,成了凡人看一眼便会心智扭曲,灵魂崩溃的可怕污秽,至今仍在轮回周遭呼啸呓语,试图同化那些仍然正常运转的前同类。 除去孟婆与牛头马面,其余地府诸神或死或与那团污秽融为一体,早已是比克苏鲁更不可名状的存在。它们能篡改自己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并且是有序的,有逻辑的篡改,从ATM机取出冥币这种事就在它们的逻辑链中,因为ATM机是自助取款机器,而冥币本来就是一种货币。 但他没有说,时机还不成熟,他怕吓到别沧雪。 祁安生低头翻页:“继续看吧,后面应该会有解释。” 别沧雪点了点头。 “安梁公……安梁……不就是东周开国三公之一吗?” “东周开国三公是张玦、临琅和桓长安,他们的封号分别是太常公、太安公和太和公,根本没有安梁公这个封号,也不存在这个人名。” “不、不可能啊……这是初中历史常识,我不可能记错的!你、你们让我查一下……让我查一下……” “……” “怎么样沈同学,你的手机浏览器怎么说?” “真、真的没有安梁公……可我为什么会记错?为什么呢?” “你的认知被篡改了。” “什么?” “我说,你的认知被篡改了。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对你的一部分记忆动了手脚,照我推测,你脑子里关于博物馆及其展览文物的所有记忆都不是真实的,那个钥匙扣的来历可能也被修改过,为的是在你心里植入一些东西,或者……或者掩盖一些东西。” “包括你所收到的短信,你从银行里取的多出来的钱和冥币,可能都是认知篡改的结果。你拿出来的那些钱也许就是你自己的钱,至于冥币……我们没有在你家里发现冥币,它们是否真实存在,我们无法断定。” “你是说,有人篡改我的认知,修改我的记忆,还让我产生了幻觉?” “是的,目前的线索就只能推导出这个结论。” “好,我姑且算你说的是真的,但是谁会对我做这种事呢?我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那人大费周章地对我做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不过我们会从钥匙扣、博物馆和彩绘石板这几个方面深入调查,同时我们也希望沈同学能做几件事。” “什、什么事?” “第一,如果你再收到汇款入账和助学金已到账的信息,截图发给我们。第二,如果你今天回家后看到冥币又出现了,立刻拍照留底,然后联系我们过去,中途最好守在冥币身前不要离开。第三,去问问国学社里同去过那间博物馆,买了纪念品的社友,看他们有没有遇到相似的或其他灵异状况。” “……” “沈同学?” “前两条可以,第、第三条就不必了。” “嗯?” “那天……那天去博物馆的人,加上我和社长一共十二个,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全部……遭遇意外身亡。” “全部?!” “对,全……全部。我、我前几天其实也差点出车祸,但那天我妈妈给我求的平安符忽然在我钱包里烧了起来,隔着裤子烫了我一下,我就停在了马路边。就在这时,一辆刹车失灵的汽车突然从我面前滑过,就、就那么擦着我的鼻尖滑过,撞在了路旁的树上……” “好的,我明白了。一会儿我们的外勤人员会送你到家,并且守在你家附近,尽最大可能保证你的安全。这段时间你不要乱跑,非要外出的话,就让我们的外勤人员跟着,不要独自行动。” “好!好!非常谢谢你们!谢谢!” “不用客气,你买了最高档的套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5月22号到5月31号调查记录) 这段时间阿柯负责保护倾诉人,阿金和阿丽四处调查,在几乎用上所有手段之后,我们查出了以下几点线索: 第一,钥匙扣的材质为普通塑料,但硬度远超钢铁,无法被破坏,且不具备任何超凡特性和强化术法,疑似为认知篡改的高等级运用手段——通过扭曲认知而篡改现实。此招无解。 第二,南槐大学附近没有博物馆,本市最近没有举办任何文物展览,东周时期的现存文物里不存在彩绘石板,历史上没有安梁公此人。但我们找到了钥匙扣上拓印画作的出处,是北齐开国功臣赵择秋的墓葬壁画中的一幅,内容也不是与友人驾马踏青,而是他本人离奇的死亡过程。 赵择秋死因成谜,根据壁画和史料推断,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摒退众人,独自进入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忽然浑身湿透地打开房门,在一道闪电打下来照亮半壁天空时,倒在了大雨之中。 有人觉得他是被雷劈死,有人觉得他是惊厥而死,有人觉得他是旧疾复发,总之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定论。 钥匙扣上的壁画画的就是他打开房门,闪电劈下,他莫名身亡的全过程,跟和友人一起踏青没半毛钱关系。 第三,通过这幅壁画,我们找到了展出过壁画拓本,并以此壁画制作了纪念品的清河博物馆,找了过去。那家博物馆位于南槐大学北面,三年前就被拆除改成了银行,距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路程。 第四,我们查到了国学社另外十一名成员的死因,全部都是车祸,全部判定为意外身亡,且死前一两天的时候都去过银行或自助银行。 第五,清河博物馆是上世纪留下的老博物馆,因经营不善关门,倒闭前最后一批售出的纪念品就是十二只以赵择秋墓葬壁画拓本为原型制作的钥匙扣。改成银行后不久,最后一任馆长去世,他死前向那间银行赠送了一批没卖完的钥匙扣,银行将其当做小额定期存款赠品,截止目前已经送出了十分之九,剩下的六只已经被我们全部带回,并确认与倾诉人手中那只一模一样。 在这几天时间里,倾诉人没有再收到入账短信,那沓冥币也并未出现。但据阿柯所说,倾诉人身上那股恐怖的气机更加严重了,彻底爆发也就这几日的事。 我开始紧张了。 第一章节到此结束,别沧雪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汗,空调吹在身上,直感觉凉嗖嗖的。 祁安生默默调高了温度:“学校附近有哪家银行是步行十分钟就到的?” “有一家天地银行。”别沧雪脱口而出。 祁安生淡淡地点头,隔了几秒,他的脑海中忽然有一道电光劈过,背脊僵硬地立直,沉了声音问:“你再说一遍什么银行?” 别沧雪一脸理所当然地吐出那四个字:“天地银行。” “……” 祁安生并起两指狠狠打在别沧雪额前,指间游过两道交错的金线,也同时戳进他眉间。 别沧雪只感觉脑子像木鱼晨钟一样被狠狠敲打过,洪钟大吕般的巨响霎时震彻脑海,让他脑瓜子嗡嗡的,并出现了尖锐剧烈的耳鸣,好像有利器在他耳朵里一遍一遍地摩擦刮蹭。 突如其来的痛苦让他干呕一下,抓着胸口处的衣服向前跌倒。 祁安生伸手抱住他,掌心按在他后颈上,贴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地问:“再说一遍那是什么银行?” “天……地……” 别沧雪不明所以地艰难开口,就在吐出前两个字后,他的耳膜上忽然掠过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险些让他当场失聪。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失真,就像慢放后变粗变长的人声,带着强烈的颗粒感和毛刺感,简直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像是从深海里荡出的悠长啸鸣。 他神思清明一霎,仿佛如梦初醒,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色顿时煞白发青。 迷障破除后,那间银行的名字越发清晰地回荡在他脑海中。 天地银行。 是的,它就叫天地银行,所有人都知道它叫天地银行。 而在今天,在此刻之前,包括别沧雪在内的所有人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的异常之处。 试问哪家好银行敢起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金迷醉纸(三) 第17章 金迷醉纸(四) 别沧雪胸闷气短,闷滞黏腻的恶心感堵塞在心口,令他难受得直皱眉,无意识地伏在祁安生肩上,在他不轻不重拍打后背的安抚中缓和了一会儿,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不适感消退大半后,他终于发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忙不迭从祁安生的臂弯间退开,尴尬地道了声谢。 祁安生没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诡异事件簿》:“感觉好点了吗?能不能坚持到看完剩下的内容?” “我已经没事了,放心。”别沧雪揉搓着仍有些滞涩的胸口,瞥了眼他手里的册子,冷不防又想起被揭开防护层后显得尤为惊悚的天地银行四字,顿时心有余悸地移开眼,“安生,那个银行……它是真实存在的。” 祁安生收紧手指,指腹在略显粗糙的纸面上磨动:“你去过?” “去过,我们学校的大部分学生应该都去过。”别沧雪的脸色越发苍白,带着凉意的恐惧一波又一波侵蚀着他的心脏,“我们交学费的银行卡是学校统一在那个银行开的,随录取通知书一并送到的我们手上。我们学校的助学贷款也统一由那间银行下款,包括发助学金、奖学金的账户,也是从那间银行开的。” 说着,他起身去翻衣柜,从里面拿出装有录取通知书的大信封,信封里除了通知书以外,还有学费卡和一张写着银行账号与开户名的纸条,一并递给祁安生。 “你看。” 祁安生沉默地接过,在银行卡正面左上角看到了“天地银行人间南槐大学定点分行”一行字,又翻开纸条,在上面找到了相同的户名。 “那个账户是学校公户,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学校的自动缴费系统忽然崩了,我们的学费都是通过公户转账交的。”别沧雪双手捂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全校上万师生,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那个户名奇怪,就像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我们常去的那家银行的名字那样。” “不怪你们。”祁安生道,他也拿出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和学费卡,“我也没有发现。” 连他这个阴阳行走都未发觉的事,强求一群普通凡人挣脱认知枷锁窥见真相,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这就是你说的有序、有逻辑的认知篡改吗?”别沧雪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间多了几条血丝,“从学校最重要也最寻常的缴费系统下手,根深蒂固到让所有人习以为常,这比克苏鲁还恐怖。” 祁安生放下信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带着些许安抚意味。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顿了顿,他接着说:“但这件事不能轻易揭开,大部分人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认知反噬,尤其是校内那些工龄五年以上的职工,一旦贸然揭穿认知篡改的事实,他们很有可能会倒在过于剧烈的精神冲击之下。” “我知道,我也没想……”别沧雪抿了抿唇,一把拿过《诡异事件簿》,咕哝道:“继续看吧。” 祁安生盯着他唇间抿出的白线,见他眉宇间仍带着惶恐,正要让他再缓缓。 这时,宿舍门忽然被人粗暴地撞开,门板弹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两人同时一抖,转头看了过去,一眼就望见表情比别沧雪更难看的王一戈。 王一戈跑进宿舍,反手关上门,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脸色煞白,额角滚下几滴冷汗,肩膀却瑟缩着,还微微发颤,好像冷极了似的,神思不属地从别沧雪和祁安生身前经过时还被拖鞋绊了一下。 别沧雪连忙伸手扶住他,心里那点惧怕仿佛霎时被风吹得无影无踪:“老王,你怎么了?在银行查……” 说话间,他脑子里冷不丁又冒出天地银行一词,差点咬到舌头:“……查到什么了?” “没……我……” 王一戈用力摇头,视线无意间扫过他手上的册子,仓皇中刚看清几个字,祁安生就不动声色地将其合上。 他满心满脑都是刚才看到的车祸,也没在意祁安生的动作,跑到阳台上洗了半分钟的手和脸,才蔫蔫地走回来,像株干巴韭菜似的倚坐到桌前。 自从认识王一戈以来,别沧雪就没见他有过这种失魂落魄蔫头耷拉脑的样子,心里警钟大响,起身坐到他身边,勾住他的脖颈。 “到底怎么回事?你遇到啥事了?跟我还不能说吗?” 别沧雪的询问三连一出,王一戈僵硬板直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 他抬头看看两个舍友,见别沧雪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祁安生也放下册子定定望过来,内心油然而生几分勇气,再回忆不久前的所见,也没那么怕了。 王一戈有些磕绊地组织语言,将在银行前台的查询结果和回来路上遇到的车祸告知他们,包括撞人的车是昨晚险些撞到他们的那辆,被撞的人是昨晚撞到自己身上的那人,以及那个莫名其妙想要到ATM机上查银行卡余额的想法,事无巨细地全都说了一遍。 别沧雪的表情随着他的讲述急剧变化,祁安生的反应则相对小些,只是眉心微蹙:“你如何确定出车祸的车是昨夜差点撞到我们的那辆?” “车牌号是一样的……”王一戈语气艰涩,嗓音沙哑,“DA8866,这个车牌号很特别,我昨天晚上无意中扫了一眼,就记下了……” 祁安生与别沧雪对视一眼,屈起指尖敲了敲《诡异事件簿》。 别沧雪心领神会,拍了拍王一戈佝偻的背脊,小心说道:“别怕,这种意外也不是我们所左右的,不被卷进去就好。你不是给那姑娘报警和打120了吗?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没怕。”王一戈习惯性嘴硬,“我就是……算了,不说了。” 别沧雪给他倒了杯之前没喝完的可乐压惊:“嗯嗯,我们说点别的吧。你刚才说你想去ATM机上查余额是什么意思?” 王一戈是个粗神经,他一把话题转开注意力就跟着,神色好看了不少:“就是字面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明明刚刚在前台已经查清楚了。” 别沧雪问:“那你卡里的余额是多少?” “就……两个月生活费啊……诶对啊,多少来着?”王一戈的思路一下卡住了,茫然地抓抓头发,“我怎么想不起来我一个月生活费是多少钱了?老别,我之前告诉过你和老大没有?” 别沧雪咬了咬牙,努力控制着不露出异样表情,若无其事地笑道:“老王,我觉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买瓶脑白金。哦,六个核桃也可以。” “滚!”王一戈踹他一脚,眼底的阴霾散去,露出笑意,“快点想,我这一时间真想不起来了!” 别沧雪想了想:“应该是3000,你大一的时候说的,但我不知道你那时是不是在瞎扯。” 王一戈扶着额头回想了一会儿,只感觉脑子里有团迷雾堵着:“嘶……确实想不起来了。要不我还是去查查吧,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这事儿,我心里总是不安。” 他一向雷厉风行,想到就做,说着就要起身。 祁安生闻言,立刻提议道:“去前台查吧,打张清单,这样更清楚。” “不用吧,就去机子上……” “去前台,我们陪你!”别沧雪直接打断他嫌麻烦的话,“涉及到钱的事没有小事,越清晰越好。” 王一戈惊讶地挑高眉毛,眼神从别沧雪脸上扫到祁安生脸上,再扫回来,语气狐疑:“你俩怎么比我还紧张这事儿?” 别沧雪找不出理由,又不好直说记录册里的内容,索性拽着他径直往外走。 “哎呀赶紧走吧,废话真多!” * 半个小时后,三人并肩走出银行,因为南门刚出过车祸,这次他们从北门回了学校。 王一戈眯起眼看着对账单上最后一条明细,“6000”这个数字像蒙了层罩子,他总有种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的感觉,甚至越看越陌生,几乎要不认识那两个用惯了的符号。 别沧雪和祁安生一左一右跟在他旁边,像左右护法似的,也没吵他。 经过校内的自助银行时,祁安生脚步微顿,下一秒,王一戈忽然停下步子,头像被磁铁吸着一样转向那架框在玻璃罩子里的ATM机,双眼涣散,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 别沧雪本能地想要拦他,伸出去的手却被祁安生握住。与此同时,祁安生抽走王一戈手里的对账单,轻声道:“想查就去查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哦……好。” 王一戈梦游似的踱进自助银行,摸出银行卡查询余额。 他的动作迟滞卡顿,犹如年久失修的木偶被无形钢线艰难操控,两眼无神,举止机械,表情都是恍惚的。 别沧雪额角的青筋迸起,一阵阵凉意如泡沫在心底此起彼伏,伴随着难以忍耐的恼怒。 祁安生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出,抓着对账单边沿的手指一紧,一抹金光像扫描激光般掠过纸面,将微微扭曲、洇散的“6000”固定于它应在的地方,不容它发生变化。 而在两人等得略有些焦灼之时,王一戈查完了余额,攥着银行卡跳出来,如梦初醒地道:“我卡里有六千!多……” “确实是六千。”祁安生及时把对账单怼到他眼前,“和清单上的一样。” 王一戈忽的怔住。 他的眼神呆滞一秒,所有情绪波动瞬间凝固。一秒后,他眼中的空白呆怔轰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 “对啊……没错……就是六千!” 王一戈挠挠鬓角,不解道:“所以我刚刚是在纠结什么?” 别沧雪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身体就猛地一僵。 他听到耳边震荡开一片清脆空灵的金属碰撞声,某一刹那,他周遭的世界仿佛全为黑暗虚无所吞没,无数生锈的青铜链横亘排布,相互撞击,当啷作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金迷醉纸(四) 第18章 金迷醉纸(五) 十一点刚过,食堂和小超市里的人已经不少,特别是以便宜为卖点和味道不错的一、五两间食堂,打饭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队。 王一戈向来心大,确定卡里的钱没少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为了报答两位舍友硬陪自己出门查余额的恩情,这一顿他请客,请的还是排的人最多的五食堂牛肉面,叮嘱两人占好座位就飞奔过去排队。 别沧雪原本因为刚才听到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可看到他这副撒欢二哈似的模样,心情却奇妙的稳定了很多。 食堂里有免费的绿豆汤和豆芽汤,祁安生打了两碗绿豆汤来,将其中一碗放到他面前:“之前在校门口,老王记起自己银行卡余额的时候,你是不是听见或看到了什么?” 冰镇绿豆汤入口,略显寡淡的味道刺激着别沧雪的味蕾,他提了提精神,向祁安生描述自己听到的声音。 “锁链的声音……”祁安生若有所思,“只是碰撞,没有断掉?” 别沧雪一愣:“没有,就是金属链碰撞的响声,类似古装剧角色被铁链吊起来挣扎时发出的声音。” 祁安生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听到的是具象化的规则被触动的动静,既然只是碰撞而没有断裂,那就说明我们做的事还不足以撼动这条规则。” 他喝了一大口绿豆汤,被薄冰片冻得微微皱脸。 “南槐大学立校百年,财务系统虽然年年升级,但本质不变,这也意味着这所学校和天地银行的联系已经链接了将近一百年,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否则也不会生成可以实质化的规则,还被你感知到。” “你感应到的每一根锁链,都是规则伸进学校师生和职工体内的触角,禁锢并篡改他们的认知。你能挣脱是因为我帮你屏蔽掉规则并斩断了你体内的触角,而老王,严格来说他并没有解开这份桎梏,只是躲过了一次认知篡改而已。” 别沧雪身上发冷,含在口中的绿豆汤也开始冻牙。 他搁下碗,小声地问:“既然学校的财务系统与天地银行相连,那老王收到的助学金到账的短信,还有认知篡改,是不是都是系统故障的结果?”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祁安生扬了扬眉,“天道都有崩坏的时候,这种脆弱的后天规则当然也不可避免。助学金的发放与银行短信是同一逻辑链下的环节,出故障的可能就是这部分。” 学校的财务系统可不是真正的信息技术产物,而是依赖电子产品存在的不可名状异力,本身就是bug一样的存在。 跑了一百年的屎山代码撑不住了,闹故障是常有的事,很多学校的校务网站都有类似毛病,有的还不如这个假系统。 但两者虽然性质相似,出故障的后果却不可同日而语,反应慢难登录的校务网站只会让你想砸手机,南槐大学的财务系统出了问题可是真要人命的。 一想到王一戈刚刚被外溢的系统bug控制,宛如提线木偶的样子,别沧雪就止不住地胆寒。 “牛肉面来啦!” 别沧雪还想再说什么,王一戈的大嗓门却打断了他。 他们俩那傻呵舍友两只手端着三碗面耍杂技似的走过来,把牛肉面往他们跟前一放,嘚瑟地笑道:“怎么样?我这跑堂技术不赖吧?” “不赖。”别沧雪竖起大拇指,“以后干服务员,你连托盘都省了,有两条手臂就能当流水线上菜工,站在出餐口左手递菜右手收盘子,KPI直接爆炸。” “那是!”王一戈一抹鬓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算当服务员,我也要做那个业绩最好的!” 祁安生看着两人瞎贫,眼底的暗色逐渐被笑意取代。 “哟,难得啊老王,居然把你们宿舍的万年家里蹲请出来吃食堂了。”一个同学端着餐盘路过,见王一戈身边有空位,顺势坐下,看向祁安生:“这是你俩的新bro?” “bro个锤子,他是我们新室友,祁安生。”王一戈吸溜了口面,“老祁,这是我们班班长,徐客。” 祁安生点点头表示招呼,徐客回了个笑容,随即撞了撞王一戈的肩膀:“诶老王,南门车祸的事你听说了吗?” 王一戈筷子一顿:“警是我报的,救护车电话是我打的,我还用听说?” “我靠,你还有这遭遇?”徐客往嘴里塞了口饭压压惊,“那你知道出车祸的人是谁吗?” “谁啊?” 徐客左右看了看,凑到他面前低声说道:“副校长千金,国学社社长,隔壁音乐系大三的年级第一,据说下个月就要到国外知名音乐学府做交换生的李素真!” 一长串头衔念下来,反而消解了车祸的严肃性,变为一种不合时宜的遗憾。 别沧雪咽下嘴里的牛肉:“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徐客啧啧两声,遗憾地摇头:“没能抢救过来,去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南门现在还闹哄哄的呢,据说那个司机是酒后驾驶,撞了人自己却一点伤都没受,被请进局子了,估计最轻也得判个十年八年,还得赔钱……啧啧啧,酒驾害人啊。” 王一戈用筷子搅了一坨面,正要送入口中,却因为想到一件事而顿了顿:“你说那个司机没受伤?” “是啊。”徐客点头,“他被押走的时候咱班有人就在旁边看着,除了额头嗑红一片以外什么伤都没有。诶对,也是奇了,那辆车车头都撞得凹陷下去,挡风玻璃也裂了一片,他为什么没事啊?” 王一戈的表情严肃起来,与别沧雪和祁安生交换了个眼神。 别沧雪明白他的意思,那辆车昨晚也差点撞到他们,这里面应该有点不好说的故事。 吃过午饭,三人刚走出食堂,王一戈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就响了一下。 他吓得身体一哆嗦,以为又是银行发来了助学金已到账的消息,点开看了内容才稍微松口气,随即脸色又凝重起来。 别沧雪正觑着他的神色,见状,好笑地问:“你搁这川剧变脸呢?到底看到什么了?” “嗯……”王一戈挠挠头,“去年刚入学的时候我不是赶上百团大战搞活动抢人了吗?国学社当时有个加入社团送随身WiFi的活动,我一时心动,就填了申请表,也通过了。” 别沧雪和祁安生眉心一跳。 王一戈没察觉他们神色中的异样,自顾自地接着说:“现在社长去世,葬礼应该就这几天的事,副社长呼吁大家以国学社成员的身份都去吊祭一下,自愿报名,每人三百礼金,交给副社长由他以国学社名义一并转交。” “你想去吗?”祁安生问。 王一戈犹豫了。 国学社是中文系的门面,校内最大的社团,成员人数四位数往上,社长又是副校长的女儿,buff叠满,一连十年都是百团大战的第一赢家。 但也因为规模大,活动多,真正的核心社员反倒是少数,绝大部分人也就参加过一两次社团活动,还是绑定公益活动加学分的那种,像王一戈这种懒虫更是一次都没参加过,连社长的名字都不记得,于情于理似乎都不用响应这个呼吁。 然而,他一想起李素真的名字,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张苍白的、沾满鲜血的脸,又是恐惧又觉心酸,不忍心拒绝。 思来想去,王一戈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去吧,毕竟是我们社长,总得去看看。” 别沧雪按了按他的肩膀:“好,你想去就去吧,别多想。” 王一戈闷闷地“嗯”了一声。 * 下午没课,因为李素真的事,王一戈也没心情打游戏,被子一蒙午睡去了,宿舍里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别沧雪和祁安生不想打扰他,拿了《诡异事件簿》便离开宿舍,在楼边的树荫下的长椅上坐定,继续阅读剩下的内容。 死去的李素真和差点被撞的王一戈都是国学社的成员,这个细节又与事件簿第二篇里的记载对上,这让他们警惕万分,看的时候自然就格外仔细。 “沈同学,我们找到了你说的那间博物馆,但情况跟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你先看看我们这些天的调查情况。” (五分钟后) “怎、这怎么可能!天地银行的前身怎么会是三年前倒闭的清河博物馆?我们学校所有学生的缴费卡都是在天地银行办的!从建校开始学校就跟天地银行有合作了!这绝不可能!” “……” “你、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沈同学,你刚刚说……什么银行?” “天地银行啊。” “……” “有什么问题?” “你真的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任何问题?” “南槐大学建校九十六年,天地银行也存在了至少九十六年,能有什么问题?” “……” “都说话啊,你们这么看着我怪瘆人的!” “嘶……沈同学,你家每年中元节烧的新式冥币上,都印着什么字啊?” “天地银……行……” “……” “天地……” “……” “天……” “……” “……” (倾诉人因认知冲击昏倒半小时,苏醒后又疯了半小时,才在阿柯的铁拳下恢复清醒与理智) “先喝杯茶平复一下心情,我们接着聊。” “还聊什么……还聊什么?!我们学校跟天地银行合作了九十六年!现在你们告诉我这个银行三年前是一间博物馆!可我就记得它开了九十六年!到底什么是真的?啊?你们说到底什么是真的?!” “我们的调查结果是真的,而你的记忆——确切地说是南槐大学全体学生与教职工的集体记忆才是假的。这就是我们刚才跟你说的认知篡改。” “好……好。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天……那间银行三年前真的还只是博物馆,那、那篡改认知的人为什么要在我们脑海中植入我们去博物馆看展览这段记忆?他图什么?” “借命啊。” “什……么?” “你听说过借阴寿吗?” “……” “传统的借寿是将死之人向活人借阳寿,方式为将特殊处理过的钱币放在某些特殊位置,如果有人捡了钱还花了,借寿的仪式就算成功,捡钱的人花掉的钱会折算成一定的寿命反馈给出钱人,这个折算比例对于前者来说高到恐怖。” “可我没……” “你遇到的是借阴寿,也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邪法。施术者会先以短期认知篡改的方式让人拿到从地府得来的伪装成真钱的冥币,再诱导他们花出。一旦有人花掉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钱,就相当于欠了施术者的钱,还不起就只能用阴寿抵,这时只要施术者想办法杀死欠了自己阴寿的人,他们的阴寿就会按一定比例折算反馈给他,原理与借阳寿相同,只是多了个杀人的步骤。” “……” “根据我们的猜测,盯上你们的这个施术者道行很高,甚至有可能是你们学校内部的人,他先用认知篡改的方式误导你们自己的银行卡里多出了几笔‘助学金’,实际上那应该是你们自己的钱。等你们把存款挥霍完,被彻底麻痹,他就会通过天地银行向你们转过一笔冥币——是过了阴冥司的明路,地府通用的那种真冥币,再让你们花出去,由此达成借阴寿的条件。” “可我……我没花那些冥币啊……” “你前几天拿到的那些没花,不代表之前没有花过。还记得吗?你们都在清河博物馆里买了一只钥匙扣。” “那是用现金买的!” “不,那是你的记忆被篡改过。据我所知,那种钥匙扣早已绝版,仅剩的一些都在天地银行里,作为小额定期存款的礼物赠送给顾客。天地银行连接阴阳,你们的学费只在那里中转或兑换成冥币,无法直接储存,能存进去的钱,只有冥币。” “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的钥匙扣不是用现金向博物馆买的,而是用现金兑换成施术者提前为你们备好的冥币再存进账户而换来的。以钱换物,虽然加了个赠品名头,但这本质上也是一种消费行为。” “……” “沈同学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我也会死,对吗?” “人都是要死的。” “可我不想死……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我买了套餐的!我买了你们最贵的套餐的!” “沈同学你先别急,如果能找到施术者,你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已经在帮你找了,现在锁定的范围是南槐大学的财务部门,只有那里的资深员工才能利用天地银行和财务系统做出如此细节的微操。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沈同学要是能提供更多线索,说不定能帮我们缩小范围,或者找到其他方向。” “……” “沈同学?” “借阴寿……一般用来干什么?” “给濒死的、重病的人,或者死后魂魄被强行拘留在□□里的活死人——续命。” 下章去探险[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金迷醉纸(五) 第19章 金迷醉纸(六) 第二篇到此结束,别沧雪和祁安生沉默着,微风拂过树梢洒下沙沙轻响,越发显得四周寂静,而他们心如擂鼓。 根据上一篇“色孽白骨”的阅读经验,第三篇应该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两人却谁也没有主动翻页,都在安静梳理思绪。 良久,别沧雪捏了捏鼻骨:“又对上了。老王遇到的事不是学校的财务系统出了故障,而是有人在向他借阴寿。” 祁安生的指尖扫过纸上泛黄的字迹,沉声问:“今年是南槐大学建校几周年?” “九十九年……”别沧雪条件反射地回答,继而反应过来,“啊,这篇记录是建校九十六周年那年写的,也就是三年前!那清河博物馆应该是六年前倒闭,改建成天地银行的。” 祁安生点点头,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把涌到嘴边的话又抿了回去。 玄学界公认的第三次末法时代的开端是五年前那次地府与人间的短暂交错,但天地银行六年前就已开到人界,更带来了认知篡改之术,还将南槐大学变成了自己的“自留地”,连借阴寿这种阴狠术法都留了出去。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再,会不会天地银行也不是最早出现在人界的地府区域?会不会地府那团不可名状的污秽早已经蔓延到人间,在他们的视角盲区,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 祁安生心绪纷乱,面上却半点不显,转而向别沧雪道:“现在看来,你们记忆中南槐大学自建校开始就跟天地银行有财务合作的事也是认知篡改的一部分,毕竟天地银行六年前才建成,而南槐大学已经建立了九十多年。” 别沧雪默然点头。 两人稍微平复一下心情,把事件簿翻过一页,接着看这篇记录的后续。 可令他们诧异的是,新的一页并没有上篇那种解决事件的过程,只有两段简短的陈述: 6月1号至2号,阿柯与阿丽贴身保护倾诉者,暂无异状。 6月3号,倾诉人死亡,阿柯重伤,阿丽失踪,借阴寿施术者与阿丽一起消失,事件解决,档案封存。 别沧雪瞪大双眼,拿起事件簿凑到眼前:“就这?没有更详细的内容吗?施术者又是谁?” 一边说,他一边往后又翻了几页,看到的却是新的事件记录,再没有“金迷醉纸”事件的记载。 别沧雪颓然垂下手,茫然地盯着纸上寥寥几行字,大脑一片空白。 祁安生却从这只言片语里咂摸出了点危险气息,伸手合上册子。 “这件事不简单。”他拧了拧眉,语气微沉,“记录者的两位外勤队友一重伤一失踪,那名施术者必定实力不凡,而他在事件结束后也只是失踪,而非死亡,说明他很可能还活在世上,说不定……” “说不定这次的助学金事件也是他重出江湖一手炮制,毕竟他身边有一个需要阴寿续命的人。” 别沧雪的嘴角微微下撇,圆眼微眯,不加掩饰的怒意削弱了他那张娃娃脸天然的亲和力,显出几分凛冽煞气。 注意到他气场的变化,祁安生心下一动,依稀从他冰冷的神色间看出些许那天那位存在的影子。 但不等他的思绪为此发散开来,别沧雪忽然瘪了瘪嘴,气势又软了下去,好似从棱角峥嵘的凶兽变回垂耳兔,虽然还炸着刺,却毛茸茸的,再没有刚才那种一闪而逝的戾气。 “怎么了?”询问的话脱口而出,祁安生甚至下意识放轻了语气。 别沧雪鼓了鼓脸,这是他生气时的习惯性小动作:“色孽白骨篇好歹记录了镜子的攻击方式,虽然我们也没用上吧。但这一篇对罪魁祸首毫无记载,我们连施术者是谁、有什么能力都不知道,根本防不住也躲不过啊。” 他的话把祁安生的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之中:“记录者对那人讳莫如深,吝啬下笔,要么是真的不清楚他的底细,要么是他身份敏感,或过于危险,不宜记录。”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比较高?”别沧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迎上他饱含期待的目光,祁安生不禁莞尔:“虽然我很想说是第一种,但看施术者的措辞,第二种的可能性更高。” 别沧雪长长叹了口气。 抱住事件簿,他苦中作乐地说:“算了,反正这事儿也没犯到我们头上,老王那边破了一层认知篡改,大概也算躲过一劫,我们就当就没看过这篇记录吧。” 说着,他站起身,顺手拉了一把祁安生,笑眯眯道:“咱们回宿舍吧,你下午是不是有专业课?现在回去还能睡一个小时,养养神也好。” “好。” 祁安生顺着他的力度起身,与他一起走向宿舍楼,心中则念头急转,暗自做了个决定。 * 李素真的葬礼安排在周六,这天下了一场小雨,从七点一直下到午后也没有停的迹象,延绵潮湿,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好像带着水珠。 王一戈上完香出来,安慰了几句哭成泪人的李母,正要离开,却忽然被不远处的男人叫住了。 李素真的父亲是南槐大学副校长李长生,年过五十,两鬓斑白,眉心有三道深深的丘壑,可见平时性格严肃,如今失去了女儿,面上也是肃然多过悲伤,王一戈对上他的视线时,背后突然滑过一股黏腻的凉意。 “李校长。”王一戈掩下心中的不自在,礼貌地点头打了个招呼,“有什么事吗?” 李长生声音微哑:“感谢你们来这一趟送素真,中午留下吃饭吧,就当是我替素真最后再宴请你们一回。” “不用了,我……” 王一戈脑海中掠过莫名的预感,想也不想就要婉拒。但话未说完,他背后忽的又浮起一阵寒意,整个人像泡在涨落不定的冰冷潮水里,他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 “王同学?”李长生往前走了半步,音量压低半度,像是疑惑的询问。 “啊,好。”王一戈梗着脖子,在越发不妙的预感里点了点头,“那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长生微微一笑,眉心的褶皱展开了一些。 宿舍内,祁安生吃着午饭,别沧雪在一边抄君拓泽的笔记,君拓泽抱着电脑坐在床上写论文,氛围一如既往的和谐。 蓦地,君拓泽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解锁屏幕漫不经心地扫一眼,表情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阿雪,安生。”他拿开电脑匆匆下床,文件都没来得及保存,“老王出事了,跟我去趟医院!” 两人一愣,忙不迭起身跟了上去,因为太着急,别沧雪还差点被球鞋绊倒,祁安生连抽三张纸巾擦嘴,甚至捏着纸团忘了扔。 三人匆忙赶到医院,正好赶上王一戈被从急救室推出来,转到普通病房。医生拿着病历叫住他们,跟他们简单说了下王一戈的情况。 “伤者被车头刮撞了一下,小腿和右臂骨折,右腰两道刮伤,所幸都不严重,腰伤也没有伤到内脏,好好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 别沧雪瞳孔骤缩:“他出了车祸?” “对,他们这一批十二名病人都是车祸,他比较幸运,还没上车就被刮蹭,只是皮肉伤和骨折。另外十一个是上了车才出的车祸,他们坐的三辆车被一辆酒驾的小车追着撞,现在还在抢救。”医生没有多说,“来个人跟我去办住院手续和缴费吧。” “我来。”君拓泽马上应道,又转向别沧雪和祁安生:“你们先去病房,我很快就到。” “好。” 三人在走廊上分开,别沧雪两人急急忙忙进了王一戈的病房,就见他吊着腿在病床上昏睡,因失血而脸色苍白,平时总是精力充沛到惹人烦的人此刻虚弱无比,腰侧绷带上略略洇出的血痕更是刺目至极。 别沧雪咬住后槽牙,下颌线收紧,某种陌生的戾气再次从骨子里浮现。 “车祸……又是车祸。”他转身抓住祁安生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问:“我知道你懂这些事,你帮我看看,老王是不是还被借阴寿的法术缠着?” 祁安生望着他眼底越燃越烈的火光,又偏头看向床上的王一戈,运起阴阳行走特有的阴冥眼,毫不意外地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圈枯败灰白的气韵。 他的眼底也闪过一丝怒意:“是。” 得到肯定答案,别沧雪松开他的手,怒极反笑:“好,好,是我大意了,之前没有仔细问老王最近有没有买什么东西,没有排查他身边的隐忧,是我的问题。” “沧雪……” 别沧雪摆摆手,表情沉冷,一向温和胆小没气性的青年板起脸来,始终被掩在心底的戾气霎时汹涌而出。 “借阴寿需要过了地府明路的冥币才能施展对吧?” 祁安生的眼神闪了闪:“你想做什么?” 别沧雪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年关于天地银行的印象,越是回想越是心惊。 “天地银行有日夜两班营业,夜班是十二点以后开门,办的应该是鬼魂的业务吧?活人可以办理冥币储蓄吗?” “可以是可以……” “安生,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别沧雪抿着嘴唇,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个施术者是活人,他的冥币也只可能是最近从天地银行换来。现钱兑换必须在窗口办理,而银行对人对鬼都有监控措施,我去咨询业务,换冥币存钱给你打掩护,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拿到银行的夜间监控,找出那个人?” 祁安生凝眉:“你怎么知道天地银行对鬼也有监控?” 别沧雪抠住手指:“我……去年刚入学的时候,我的学费没有缴纳成功,学校催得急,我只能连夜去天地银行办理,刚好撞上一个客户说银行少存了他的钱,于是大堂经理带他去查了监控。” 那时候他还被认知篡改的屏障保护着,并不觉得晚上去天地银行办业务有什么不对。如今回忆起来,他才发现那次办理业务的过程处处透着诡异,不管是完全坐在黑暗里的办事人员,还是大堂经理和那胡搅蛮缠的客户青白诡异的脸色,都阴森得可怕。 但也幸好他有这一遭经历,让他此刻得了抓住施术者的机会。 祁安生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当然会帮你,老王也是我的朋友。不过夜晚的天地银行对失去认知篡改保护的你太过可怕,要不我自己去吧。” “不,我跟你一起。”别沧雪用力摇头,眸光灿亮,“我有种预感,那本记录册里的事件会在我身边一件一件地发生,之前是你和我,现在是老王,下次可能就是舍长——我已经在网里了,既然躲不过,那就去面对吧。” 祁安生定定注视他片刻,心思沉定。 “好。” * 凌晨一点,别沧雪与祁安生来到天地银行门前。 门上招牌亮着幽绿的光,四四方方的门框里红色光线笼着薄雾,像极了传说中的鬼门关。 别沧雪的心脏砰砰直跳,耳膜上充斥着青筋跳动的震响,分不清是害怕、激动,还是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上台阶。祁安生缓步跟上,眼底闪过一片符箓虚影,金光煌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金迷醉纸(六) 第20章 金迷醉纸(七) 白天看来宽敞明净的银行大厅,此刻正笼罩在一片赤红光芒中,阴影林立,薄雾蒸腾,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恍惚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在角落里,冷漠地窥视每一个进来的人。 别沧雪和祁安生前后脚走进厅内,佯装互不认识,又前后脚地走向取号机,像依旧蒙着认知屏障的普通人,在取号机上刷身份证拿号。 “咔咔咔”的闷响里,两张黄麻纸吐出取票口,分别用篆体写着一和二。 别沧雪装作没发现号码条的古怪,正要朝业务窗口走,背后就冷不丁传来一道清脆声音: “两位要办理什么业务?” 别沧雪吓了一跳,肩膀下意识一缩。祁安生看也不看他,只是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去,故作不经意地挪步挡在他身前,看向说的话的“人”。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穿着黑色银行制服,头发整齐地全梳上去,一张鹅蛋脸轮廓柔美,五官却是用几条稀疏歪扭的线条涂抹而成,仿佛小学生的信笔涂鸦。 她的胸口别着名牌——天地银行夜班大堂经理,苗青杉。 “我来取款。”祁安生一脸淡定,目光扫过苗青杉的面庞,睫毛都没颤,“取六万块。” “好的先生。”苗青杉扯动脸皮,一笔画成的嘴唇也跟着上扬,“不过取五万块以上需要身份证,您带了吗?” 祁安生神色一顿,摸了摸口袋,只掏出来张红色银行卡:“不好意思,我忘了带身份证——必须要身份证吗?” 苗青杉点头:“是的。您要是不着急可以明晚再来,如果很急,也可以现在回家去取,我们三点才结束营业。” 祁安生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一点零几分,来得及。那我先回去取身份证,一会儿再来。” 苗青杉礼貌微笑:“好的。” 祁安生匆匆往外走,很快,身影就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间。 他离开后,已经调整好状态的别沧雪转身迎上还等着自己答复的大堂经理,强迫自己直视她怪异可怖的脸,若无其事地道:“我想换三千块冥钱,有库存吗?” 冥钱是冥币在地府的通俗叫法,跟纸钱一个意思。 苗青杉眉毛位置的皮肤动了动,两弯细线向中间聚拢:“用现金换冥钱需要支付1%的兑费,兑三千块收三十,您可以接受吗?” 别沧雪瞪大眼睛:“三十?这也太贵了吧?之前不是收千分之一吗?” “嗯……我们这边的兑费会视情况进行增减。”苗青杉走近一步,唇角往上勾起,不动声色地引导,“请问您换冥钱是用来做什么呢?” “凑整存定期啊。”别沧雪的心脏砰砰直跳,双脚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后退,却还是凭莫大的毅力硬生生忍住了,“我手头有两万七的冥钱,想再换三千出来凑个整数,在你们这儿存定期。但要是兑费这么贵的话,那就算了。” 说着,他作势要走,苗青杉的态度却突然变得热情起来,踩着高跟鞋急急走到他跟前,伸手虚拦了一下。 “如果是换钱存定期的话,我们银行现在有免兑费活动,您可以免费兑换。” “真的?” “当然!”苗青杉语调上扬,“我这就带您到前台办理,请这边走!” “行吧。” 别沧雪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跟着她走到窗口前坐下。 玻璃窗后是一片浓黑色的雾,透不进光,只能看见柜台前半个模糊的身影,看轮廓是人形,只有上半身。 他咽了咽口水,心如擂鼓,太阳穴的青筋抽筋似的激烈跳动,依旧面不改色。 “您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黑暗中传出嘶哑的声音。 “兑三千冥钱。”别沧雪把背包挪到胸前,用微微颤抖的手掏出一沓纸币,把掌心的冷汗蹭掉,又拿出两捆红绿相间的冥币,“然后和它们一起存定期,先存一年。” 黑暗里的轮廓动了动,应该是转头看了大堂经理一眼。见苗青杉点头,才从抽屉里抽出一张A4纸递出窗口。 “兑换冥钱需要签一个告知书,请您阅读后在右下角签名,并写下自己的身份证号码。” 这一出倒是别沧雪没有预料到的。 他拿起A4纸一看,上面罗列了九条禁止事项,对冥币的用途做了严格限制。其中第三条“不得将本行冥钱作为非法法术道具使用”让他心中一冷,但他也只是正常地表达了正常人的讶异,然后满不在乎地签下名写好身份证号,就把纸张又塞了回去。 之后的流程跟一般银行办理定期存款的过程差不多,只是要更加繁琐缓慢,工作人员给他开了张新卡存钱,又打了定期单子,全程下来耗时将近一个半小时,大堂经理则一直守在旁边协助。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敲击机械键盘和老旧设备运作的声音回响,别沧雪既不敢看眼前黑洞洞的窗口,又不敢看身边怪异恐怖的“人”,更害怕周遭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怕看到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只好低着头抠指甲,免得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异样。 所幸在诡异环境里待得久了,别沧雪虽然仍旧浑身发凉,大腿与膝盖内侧的筋也因为害怕而不停抽动,但好歹胆量也练出来了点,等待数据上传的空挡心惊胆跳地看了大堂经理几眼,僵着声线跟她开玩笑道:“你是经理,有人来存定期算你的业绩吗?会不会有提成啊?” 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苗青杉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把玩笑给他抛了回来:“当然有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积极地在这儿站一个多小时是吧?” 发间一滴冷汗滑过太阳穴,别沧雪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抹掉。 怪不得分行都开到人间来了,你们地府还真是与时俱进。 但能不能不要什么糟粕都学啊? “先生,已经办好了,这是您的单据和银行卡,请注意保管,如果不慎丢失,尽快到前台来挂失补办,以免造成财产损失。” 别沧雪紧绷的心弦一松,暗暗长出一口气,又连忙接过卡和单子。指腹不小心蹭过从黑暗里伸出的那根苍白骨手,寒意森森,他的指节蜷缩一下,收回时被冻的地方已经失去了知觉。 从椅子上起身,他拿着两样东西匆匆忙忙往外走,好像屁股后面有鬼追。 可算解脱了,赶紧扯呼! 别沧雪一边放心地松口气,一边将手里的物品收进口袋时,手指蹭过原本放着东西的地方,确认摸了个空之后,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就在别沧雪即将走出银行大门之际,大门两侧的灯泡忽然亮了起来,警报声随之响起,划破四周的寂静,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尖锐刺耳。 苗青杉脸色剧变,五官猛地攒到一起,揪成一团,变得狞恶而诡怖。 她阴恻恻看向别沧雪,别沧雪的心登时像被用力攥了一下,汗毛直竖,面上却还要继续演出茫然无措的样子:“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银行重要区域被人入侵的警报。”大堂经理清脆的嗓音阴沉下来,像刀锋扎穿冰层,夹着寒气直抵别沧雪的咽喉,“这位先生,您可能暂时不能离开,需留下配合我们调查。” 别沧雪好像既诧异又觉得荒谬,努力扬起僵硬的唇周肌肉笑了一声:“你们银行被人入侵关我什么事啊?谁入侵你找谁去啊!我可是全程在你的眼皮底下的,这你都不放心吗?” 苗青杉的五官揪得更紧,原本的眼睛位置叠出几道褶皱,如同几只没有瞳孔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脚下逼近一步,头上束发的网袋头花则隐隐有崩裂的迹象。 她机械而阴冷地重复道:“请留下配合我们调查。” 别沧雪的脸皮剧烈抽动一下,像被她搞得没招了似的举手:“好好,我留下配合调查,我留下。” 他左右看了看,走到不远处的等候区坐下:“我在这儿待着总可以了吧?” 苗青杉的面颊顿时舒展开来,眉眼弯弯挂上笑意:“感谢配合,请您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原地转身,踮起脚尖,朝监控室的方向飘了过去。 别沧雪放下僵痛的嘴角,用手背擦去额前的冷汗,一面害怕一面担心祁安生的处境,在心里把各大神明都拜了一遍,祈祷他们保佑自家五好舍友别出什么事。 而在监控室那侧,用留影符拷贝完近九十天监控记录的祁安生听着耳边的立体环绕式警报声,身形一动,薄而透明的躯体正要溜出门缝,外面却突然响起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门把手一转,监控室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他只来得及向门后一闪,躲过杀气腾腾闯进来的大堂经理。 苗青杉进门后环顾四周,看到电脑上打开的监控录像文件夹时,表情立刻又狰狞了几分,同时鼻尖一耸,喉咙里挤出沉闷不似人声的声音:“是活人魂魄的味道……” 话音未落,她的脖子猛然扭转一百八十度,看向推到墙边的门板,由线条构成的眼睛动了动,像古早2D动画片里的线条小人。 苗青杉的手如橡皮泥一样伸长,拉开门板,后面却空无一物,只是活人魂魄的味道更浓郁一些。 而在她仔仔细细一寸一寸搜寻过去时,门上摊着的拇指大小的黄色剪纸人却趁她不注意,纸人无声无息地滑出门外,贴着墙面缓缓落到地上,又贴着墙根一路往外游。 等候区,别沧雪正等得心急如焚之际,突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钻进自己裤腿,粘在了自己小腿的肌肤上。 他吓得一哆嗦,耳边却当即响起祁安生的嗓音:“别怕,是我,我的一缕魂灵寄付在了之前给你的纸人身上。” 别沧雪松了口气,装作调整鞋带的样子弯下腰,手虚搭在脚边。 祁安生顺势跳进他掌心,被他攥着揣回兜里。 下一秒,纸人内的魂灵回归本体,纸人无声无息地化作灰烬。 别沧雪捻掉指尖残存的薄灰,最后一点会导致他暴露身份的痕迹也消失殆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金迷醉纸(七) 第21章 金迷醉纸(八) 警报声足足响了三分钟才停,别沧雪如坐针毡,半是演的半是真的,直到看见祁安生从外走来,悬在胸口的那股气才略微松下。 他左右看了看,似是在找大堂经理,眼神扫过别沧雪,眉峰一动:“你的业务还没办完?” 语气极为生疏。 别沧雪站起身:“办是办完了,不过刚刚警报响了,大堂经理说有人闯入了银行的重要区域,非说我也有嫌疑,让我在这儿等着,所以……” “哦,不耽误我办业务吧?”祁安生的表情毫无波动。 “不知道啊。”别沧雪“尴尬”地笑笑,“要不你去前台问问?” 祁安生点点头,道了声谢,调头朝柜台走去。 正好这时,大堂经理阴着脸从柜台后方转了出来,面色铁青,五官挤聚成一团凌乱线条,乍一看就像个脸没画好的纸扎人,双腿并拢立起脚跟,幽魂一样飘到了祁安生跟前。 她看起来怒气冲冲,但在迎上客户的瞬间就条件反射切换了副礼貌的笑容。 “您拿身份证回来了?这边请。” “谢谢。” 祁安生坐到办事窗口前,将身份证和银行卡放进金属凹槽,看着那只骨手拿走它们,又抬头盯着黑暗中的阴影轮廓操作取钱。 他刚从外面回来,态度又这样坦然,苗青杉便没有把外人闯入监控室的事情安到他头上,径直从他背后飘了过去。 她飘到别沧雪身前,双脚落地,抬手抹开攒聚的五官,向他笑道:“我已经调查过了,这次警报确实和你无关,刚才真的非常抱歉。” 别沧雪的双手揣进口袋,拇指用力掐着食指第二根指节,强撑着装出没好气的模样:“我现在可以走了?” “当然,当然。”大堂经理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我送您出去。” “不用。” 别沧雪大步从她面前走过,没几步就出了大门,后背却仍然一阵阵地漫过潮涌般的凉意,是苗青杉依旧在注视他。 他屏着一口气拐过街角,身后的注视感终于消失,自己也跟着放松下来,腿软地倚到了墙上。 弯腰撑着膝盖,他缓了好几分钟力气才恢复一些,拿出手机看时间,却见屏幕上有好几条君拓泽的未接来电。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他一个小时前连打两个,半个小时前连打两个,十分钟前又打了一个,微信消息更是发了十几条,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问他现在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 王一戈住院,医生说至少两周后才能出院返校,他们三人中午的时候回校帮他请了假,拿换洗衣服,又约好了这段时间轮流看顾他。 今晚陪床的人是君拓泽,按理说他不该大半夜的给本该在宿舍睡觉的别沧雪打电话,除非他发现了什么,或者……或者王一戈状况有异! 别沧雪的心好似被揪了一下,手指哆嗦着按了回拨。 提示音才响第一声,那边就马上接通,君拓泽严肃而急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阿雪,你和安生现在在哪儿?” “我们……”别沧雪喉结滑动,喉头干涩地吞咽一下,“这么晚了,你怎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君拓泽没有在意被他略过去的问题,焦急地道:“你们赶紧来医院!老王的状况恶化了,医生说他的心脏突然出现了莫名损伤,可能是之前藏得太深,没被检查出来的撞击伤!他现在在抢救,我已经通知了他的父母,你们……” 君拓泽的嗓子哑了下去:“快来。” 别沧雪耳边“嗡”地一声,尖锐的耳鸣由近及远,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点点头:“好,我马上……我们马上到……” 他颤抖着挂断电话,同手同脚、踉踉跄跄地跑向银行。 但跑出没几步,他突然绊了一下,扶着路边的树站稳,后脑一凉,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霎时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惊醒过来。 不行,现在不能过去。 戏要演完,不能让天地银行的工作人员怀疑他们。 别沧雪深呼吸数次,压下无法控制的心慌,转身往相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点开微信的打车小程序,开定位叫车,等有人接了单才停下脚步,随便停在哪家商铺门前,抱头深深地蹲了下去。 心跳声擂着耳膜,空阔地回响,名为后悔和焦心的虫蚁啃噬他的心尖,一口一口蛀出一个个空洞,冷风呼呼地灌过,再传出,心血渐凉。 他想,他不该因为好奇就去打开那本记录册,不该阅读那两个故事,不该在王一戈短暂挣脱认知篡改后就掉以轻心,不该…… 可他又愤怒地反驳自己,这都是罪魁祸首的错,是借阴寿的人无德为恶,为什么反而是他在痛苦内疚?好人就该任人宰割,好人就该被枪指着?就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就没有一点对付恶人的办法,哪怕只是扇他一巴掌? 不,不,他有办法的。 他的特殊体质,他的特殊梦境,还有那个……曾经附过他身,现在可能仍潜在他体内的不可名状之“人”。 这些以前是在他成为被针对目标,甚至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才得以激发。但现在…… 别沧雪从臂弯间抬起头来,抹了一把额前的汗。今夜月光清冷,碎玉似的落在他眼底,光华灼灼,烁亮凌厉。 * 祁安生落后别沧雪十分钟抵达医院,彼时急救室的灯还亮着,别沧雪和君拓泽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像凝固在时光罅隙里的剪影,影子长长地延伸出去。 他放轻脚步,提着纸袋走上前,屈膝在别沧雪身前蹲了下来。 他问:“进去多久了?” 君拓泽动了动,身上多了丝活气:“快两个小时了。刚刚医生让我签了几份文件……放心吧,里面没有病危通知书。” 祁安生握住两人肩膀用力按了按:“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 他话刚说完,别沧雪忽的站起,抓住他的手臂:“我有话想问你,咱们去旁边聊聊。老大,你先歇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君拓泽担心着急救室里的王一戈,没有心思探究他们的事,只是疲惫地点了下头。 别沧雪拉着祁安生走进楼梯间,这里光线昏暗,他收敛了平日的温和可亲,五官在阴沉暗影间被勾勒得凌厉锋锐,如暗夜海上嶙峋的礁石。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但看不到本人,我没办法判断。”祁安生不喜欢他这样的神情,“你先别急,他是被借阴寿而非阳寿,只要他能度过此劫,就不会损失阴寿,还能让施术者因法术失败而受到反噬。” 别沧雪抬眼看他,眼底一片清粼粼的冷光:“可是他的状况很糟糕,人间的医术真的救得了他吗?” 祁安生没有从他脸上看到焦急、担忧等负面情绪,只看到了压抑过度的冷静坚定,心像坠了秤砣似的往下沉,却又有沉不到底的悬空惊惧感。 定了定神,他打开纸袋,递到别沧雪面前。 里面是十沓厚厚的冥币,虽然设计不同,但质感与真钱不相上下。 “这里是十万冥币。”祁安生没有说它们的出处,“如果老王的情况真的恶化到了极点,我要用它们给他和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别沧雪拿起一张冥币捻了捻,脑子里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你不会是想用这些钱贿赂来勾魂的鬼差吧?” 祁安生淡淡一笑:“你反应很快。我本来只想拿五万块做戏,但收到舍长的信息后,我又折回去多拿了五万。” 他合上纸袋,正要继续往下说,鬓角的发丝却忽然被吹起一缕,森寒的风刮过面皮,半边脸顿时失去知觉。 祁安生脸色微变,猛地挡在别沧雪跟前,眼神透过楼梯间门缝望出去,神情越发难看。 别沧雪也感觉四周的温度下降了最少十度,手臂上冒出一片片鸡皮疙瘩,狠狠打了个寒噤。 他挪向一旁,越过祁安生的肩膀看向门外。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雾,黑色的,丝丝缕缕犹如蚕丝的气体贴着地面与天花板泼来,大蓬大蓬地蒸腾、坠落,急速涌向急救室。 黑雾间走出两道模糊的身影,只能依稀看出一黑一白两道轮廓,轻飘飘地掠过笔直的走廊。 是鬼差。 牛头马面,或黑白无常,只是称呼和形态不同,但职责都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后,别沧雪以为自己会非常害怕,可令他也意外的是,他竟然心如止水,非但不怕,甚至想推开祁安生走出去,亲眼看一看传闻中的地府鬼差究竟长什么模样。 别沧雪脚尖一动,祁安生好像察觉出什么,抬手拦住了他。 “你不懂个中门道。”他用气音说道,“我来。” 说着,他推门而出,周身转过一圈金光,身形也化作模糊的轮廓进入黑雾,直直挡在那两道身影之前。 黑雾骤然平地起波澜,围绕三道身影卷成漩涡。 祁安生周身荡开金芒,将扑面而来的寒流从中裁开,衣摆只是微动。 黑白轮廓高可及屋顶,宽可达墙,从他的角度看去,如高山般巍峨,看不到顶,也看不见高顶帽下的面庞,只有两团缓慢旋转的黑暗与四只红烈如火的眼睛能看得分明,与他相视,那两双眼眸烈烈一闪,压迫感磅礴压顶,如巨坝开闸,洪流倾泻而来。 祁安生挺直腰背,双手捧起纸袋拱手行礼,冲两道身影道:“房中那人受邪术借阴寿所害,其阳寿未尽,若二位今日锁魂回府,倘会触了生死簿的规矩,又遂了奸人所愿,反损阴德,得不偿失。” 黑色轮廓闻言,揣起双手,声音浑厚而绵长:“地府判官已入轮回,生死簿不在其主之手,世人阳寿早不知数,何来触犯规矩一说。” 白色轮廓也开口,声音飘忽:“末法之年,阴阳靠拢,正邪错位,阴阳行走出入地府甚久,怎还会发此童稚之言。” “二位所言有理,是而我并非想强留应死之人在阳间,而是想请你们再宽宥一段时日。左右生死簿不在其主之手,不会触犯规矩,还望行个方便。”祁安生将纸袋又往前推了推,“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两道身影对视一眼,眼眶内跳动的火焰微微弯起。 黑色轮廓屈指轻弹,纸袋“唰”地打开,露出其中花花绿绿的冥币。 白色轮廓的目光落上去,再与黑色轮廓对视一眼,齐齐朝前迫近一步。 黑雾倏然卷起,缠着祁安生的脚腕向上盘桓,蔓延至小腿位置时被陡然亮起的金光阻住,二者僵持于此,你进我退地拉扯。 祁安生冷冷抬眼,见掌心的纸袋几乎要被黑雾吞没,掌心同样亮起金光,却比雾气慢了一步。 一缕黑雾触角探入袋子内,伸向最上面的那张冥币。 冥币被卷起一角,有着细微褶皱的边缘抖了抖,正要落下,却忽的无声无息地烧了起来。 一簇黑色火焰从钱角处烧起,静而缓地爬燃开来,转眼便将其灼烧殆尽,落下一层薄灰。 那黑火来得突然且安静,本不该引起对峙的三“人”的注意,但他们的视线就是不知不觉被吸引了过去,像黏在上面一样无法移开。 黑火自纸袋内腾空而起,静静悬浮于三“人”之间,一时如同绽放的黑色莲花,一时又似飘动的祥云,千变万化,无有定数,虽小而似极其广大,一种庞然浩大、恢宏肃穆的气机霎时仿佛拔地而起的山脉般扩散开来。 那两道身影首当其冲,被这股无形气机拦腰斩过,胸部以下胯部以上的位置被斩出了一截空洞,如同新雪消融,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祂们眼中的火焰圆炽地鼓荡开来,祁安生只来得及扫去一眼,就被气机逼退好几步,看不出祂们是惊是怒,亦或还有惶惑恐惧。 黑火腾至半空,气机更甚,无形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如冰如雪,如刀如枪,把那两道身影生生切成了碎片,再湮灭成尘,如碎雪零落。 祁安生怔怔看着那朵火焰,浑身像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向自己飘来。 明明没有受其压迫,他却好像直面凶兽的弱小兽类,大脑已经吓到麻木,身体却还遵循着本能反应,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 黑火在他面前绽放合拢,光华闪烁,不停涨缩,仿佛一只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炸弹。 时间被无限拉长,祁安生感觉好像过了一万年之久,却在黑火迸裂的瞬间醒过神来,原来只过了一刹。 火焰爆开,没有任何声光响动,只像一颗无声破裂的泡沫,带起了一缕微风,轻轻吹过他的鬓发。 三步外,鬼差粉碎的形体如雪落下,化作一幕残酷的美景。 祁安生呆呆地想—— 那是别沧雪碰过的冥币,那是别沧雪体内的气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金迷醉纸(八) 第22章 金迷醉纸(九) 透过门缝,别沧雪死死盯着黑雾中那三道身影,紧张地等待结果。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鬼差的样貌,也看不清被鬼差挡住的祁安生,只能从他们不时的动作中推测谈判进展到了哪一步骤。 但不知是因为盯得太久肌肉疲劳,还是那雾里有什么伤眼的东西,别沧雪忽然感觉眼睛一酸一刺,下意识抬手揉眼,再放下时,就见门外走廊上的黑雾、鬼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恢复如常,而祁安生呆呆地站在走廊中间,手里还捧着那只装有冥币的纸袋。 这是怎么了? 别沧雪顾不上其他,推开门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怎么样?没事吧?” 祁安生转动眼珠,涣散的眼神好一会儿才聚焦,定格在别沧雪焦急的脸上。 “没……”他喉间挤出一个哑得像吞了沙子的音节,用力清清嗓子,才又恢复正常:“没事。鬼差走了。” 别沧雪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几番,他也任由别沧雪打量,确定没从他身上看到什么内伤外伤或憋得不适,别沧雪才松了口气,问:“那你们谈妥了吗?” 说着,他眼神斜到纸袋上,眸光暗了下去。 “谈妥了。” “什么?”别沧雪猛然抬头,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祁安生折好纸袋,拍拍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已经谈妥了,至少半年内祂们不会再来。” 半年后应该也不敢来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那这钱……” “哦,收了一百。”祁安生微微翘起嘴角,“可能是地府公务员的职业操守和职业道德吧,祂们不肯多说,见我坚持,才意思意思拿了一百块。” 别沧雪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祁安生轻笑着摇头:“走吧,我们回急救室外去,鬼差离开,老王的手术差不多该结束了。” 一边说,他一边轻圈住别沧雪的右手腕,牵起仍然一头雾水懵懵懂懂的人走向前方,才走过转角,就看到急救室门上的灯灭了。 几分钟后,戴着氧气罩,浑身插满管子的王一戈被推回病房,医生在门外跟君拓泽和祁安生说明目前情况与后续的治疗方案,别沧雪则轻手轻脚来到床边,盯着王一戈苍白的脸定定看了许久。 又过片刻,君拓泽也走了进来,见别沧雪神色不好,安抚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医生说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最晚明天就能醒,你别太担心。”君拓泽嗓音发哑,脸上也冒出一圈青茬,以前熬夜赶万字论文都没这么狼狈,现在还要打起精神安慰别沧雪。 王一戈的事太突然,车祸突然,病情急剧恶化也突然,他的父母根本来不及赶到医院,作为1014宿舍最靠谱的人,他只能先把一切都扛起来,为此甚至放弃了明后两天的奖学金答辩。 幸而奖学金只是他学习路上需要攻克的目标,他本人并不在意那几千块钱,否则等王一戈醒来,怕是要跪下拜他为义父。 王一戈那傻缺干得出这种事。 别沧雪笑了笑:“老大,你去旁边的陪护床上睡会儿吧,今晚我和安生守着,有什么事再叫醒你。” “不用,我……” “去吧。”祁安生拿着缴费单和一袋饮料进来,冰咖啡给别沧雪,热牛奶给君拓泽,“你是主心骨,在老王的父母过来之前,你可不能累垮了。喝了牛奶去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才有力气照顾他。” 君拓泽看看别沧雪又看看他,低头一笑,点点头接过牛奶,到陪护床上躺下。 病房里,仪器运转的嘀嘀声缓慢而有规律地回响,别沧雪与祁安生搬来两张椅子坐在床边,用微信交流。 人生安宁:老王身上的借阴寿法术破掉了吗? 煊赫:破了,死气也已消失,暂时不会再有事。 别沧雪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你有办法查到他是什么时候接触到了借阴寿的载体吗?我看他最近没买东西,顶多就是给游戏充钱和去食堂吃饭而已。 祁安生略一思忖,眯了眯眼睛:借阴寿与借寿一样,阴毒且见效快,一般达成条件后的几个小时到半天之内,法术就会生效。他昨天干了什么? 两人看着屏幕几秒,抬头对视,忽然恍然大悟,用口型道:“葬礼。” 出车祸之前,王一戈去参加了李素真的婚礼,并且依照国学社副社长的要求给他交了三百块的现金礼金,由他一并转交给李素真的父亲。 别沧雪阴沉着脸打字:这件事会和副校长有关吗? 参加葬礼的十二名国学社成员全部遭遇车祸,无论是数量还是身份都和事件簿的“金迷醉纸”篇一一对应。其中十一人在傍晚的时候就已宣布抢救失败死亡,王一戈当时侥幸逃过一劫,但又碰上了晚上这一遭,要不是他们俩歪打正着去了趟天地银行,还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王一戈昨天出门前没花过钱,那三百礼金就是他唯一的支出。倘若施术者在此之前使用认知篡改,不声不响地让他花出去三百冥币,借阴寿的条件就达成了。而作为收礼金的一方,副校长李长生也有嫌疑。 祁安生摇摇头:银行的监控只保留九十天,我把最近九十天的录像用留影符拷贝了下来,你现在要看吗? 人生安宁:留影符? 祁安生:相当于玄学版的U盘。 别沧雪赶紧点头:要看!不过要怎么看?直接放出来吗? 祁安生掏出一面铜镜,别沧雪见状,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又讪讪地坐正。 祁安生无声一笑,将一张黄色符箓拍到镜面上,符箓悄然燃尽,镜面上便放映出一幕幕场景,还能随心跳过或快进,比直接在电脑上看还方便。 别沧雪搬着椅子坐过去,与他头挨头肩靠肩地看。在三倍数和时不时的快进之下,两人很快看完了前十天的夜间监控录像,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除去今晚的他们两人,这十天里夜间的天地银行一个客户都没有。 但到了第十一天的夜里,监控画面突然发生变化,边沿冒出锯齿状波动,画面中心也一闪一闪,伴随着短促的频闪与黑屏,一个穿着长款薄风衣,戴了帽子和口罩的人走进了银行大厅。 那天的大堂经理不是苗青杉,而是一名中年女人,面部五官正常,微笑着迎了上来。 但走到近处之后,女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歪着头警惕地审视那人,伸手向他要什么东西。 那人翻出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掌心,飞快展示了一样东西又合拢手指,女人的表情则转为冷漠,点点头,带他走向柜台。 别沧雪扣住祁安生的手,不等他开口,祁安生便将视频倒回去,慢速重放他摊开手掌的动作,从中抠出了一团高糊影像。 留影符无法提高视频帧数,两人瞪着眼看得眼睛都酸了,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只依稀看见点轮廓,大概是个环状物体,从大小判断,像一枚戒指。 别沧雪以眼神询问祁安生:你认识? 祁安生摇头:不认识。 记下那个模糊的影子,祁安生以正常速度播放接下去的录像,就见那人坐到柜台前,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脱了帽子和口罩,露出真容——他的脸上糊了一团锯齿状的马赛克。 “靠。”别沧雪无声开骂。 祁安生摸摸他后背顺毛,将画面切换为柜台顶端的监控录像。 俯视视角下,那人的脸虽然看不清,身形细节倒是更清晰了几分,祁安生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本子,捏着只比手掌长一点的水性笔在纸上勾勒线条,笔尖快速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录像不断回放,从十一天前再往前倒回,一直到八十六天前,这个人又出现了一次,前回是取钱,这回是存钱,照旧把脸藏得严严实实。 值得一提的是,这人每来一次银行,大堂经理就会换一个,被换掉的工作人员之后便不会再出现,也不知道跟他有没有关系。 可惜除去上述这些,九十天夜间监控看下来,所得线索寥寥无几。 彼时晨光熹微,微淡的日光从窗缝洒入,别沧雪抬头,眼眶顿时传来一阵紧缩的剧痛,好一会儿才缓下去。 这时,祁安生的笔也停了,他用掉了十几张纸,每张一个剪影,都是那人不同角度的速写,只有身形,没有面容。 别沧雪打了个哈欠:“你在做什么?” “我在推断他的身形,差不多了。” 祁安生翻过新的一页,写上:性别男,身高约1.75米,中等偏瘦身材,肩背略有佝偻,轻微脖子前倾。粗略看骨相,年龄大约在四十五到五十五之间。 别沧雪探头看了一眼这几句话,想想拿出手机,登上南槐大学官网,找到了副校长的个人简介。 李长生,男,五十三岁,现职副校长,身高1.75米,体重52kg。 别沧雪喃喃道:“都对上了。可是为什么呢?” 借阴寿是为了给濒死之人续命,李长生就算是施术者,也没道理把自己女儿赔进去啊。 可如果不是他,这九十天里除了他们俩以外,就只有他到银行办过业务,一次存钱一次取钱,还特意隐瞒了身份。 难道这个人只是身形年龄像李长生,其实是另一个人? “是他。”祁安生忽然道。 别沧雪连忙追问:“你怎么知道?” 祁安生道:“我上网查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他早年丧妻,有一子一女,儿子叫李素宣,女儿是李素真——李素宣也是南槐大学的学生,就读于考古系,三年前,也就是南槐大学建校九十六周年那年死于车祸,他是那一届的……国学社社长。” 别沧雪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最后那句“国学社社长”,顿时瞪大了眼睛。 南槐大学建校九十六年因车祸而死的国学社社长,不就是事件簿第二个事件的倾诉人说的那位? 别沧雪忽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后颈上汗毛根根立起,鸡皮疙瘩起了一手。 一个李素真是巧合,但再来一个李素宣,还是跟《诡异事件簿》中的事件主角密切相关的人,那就不可能是巧合,只能是必然。 可是为什么呢?他到底要为谁续命,甚至不惜牺牲亡妻留下的一双儿女? 他又是从哪儿学会的借阴寿之术?他跟认知篡改是否有关?他与天地银行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正当别沧雪一筹莫展之际,祁安生突然凑到他近前,让他看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那是学校的论坛界面,有一个两年多前的帖子,题目是:扒一扒我们新副校长的来时路——两次见义勇为换来一生顺遂富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金迷醉纸(九) 第23章 金迷醉纸(十)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4章 金迷醉纸(十一)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5章 金迷醉纸(十二)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6章 金迷醉纸(十三)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7章 金迷醉纸(十四)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8章 金迷醉纸(十五)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9章 金迷醉纸(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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