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团子什么都不知道》 第1章 第 1 章 秦岭,太白山峰。 目之所及皆是银杏树,秋风吹过,如金似海。 时雨闲坐在屋外,正要为自己沏上一壶好茶。一根细如丝雨的冰针“嗖”一声从身后刺来,堪堪擦过耳畔的凉意,截断袅袅上升的茶雾,化作一滴水珠坠入茶杯,泛起一圈圈涟漪。 ”许久不来,一来就糟蹋我上好的茶。“时雨的身形未有半分晃动,只把落入冰针的那盏茶放到自己对面的空位上,头也不回地笑道,“这杯归你。” “我这冰针是太白山云雾凝的,你这茶是用太白山朝露沏的,横竖都是秦岭的水,怎么能算糟蹋?”龙四举步走来,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对面,所过之处带起一股股气流,卷得地上的银杏叶翻飞。 时雨没接龙四的话,从匣中为自己又取出一只白瓷杯盏,问道:“最近又去招惹了哪位仙娥?” “什么叫‘又’……”龙四正欲辩驳,突然话锋一转,饶有兴趣道:“最近可没人敢在天界招惹,前段时日秦广王的手下可是捅了大篓子,你可有听闻?” “秦广王在冥界当值的,惹了天界何事?”时雨兴致缺缺,眼皮都未抬起,却也配合着龙四回应道。 “祝融座下有位武战神要在凡间历劫渡过三世轮回,本来早几个月前就该回火神殿复命,结果日子一拖再拖,迟迟不见人重回南天门。火神那暴脾气三界都是知道的,当即派人下届去查探。”龙四煞有其事地环顾四周,一手撑着石桌把上半身向前探,往时雨地方向凑过去,低声问,“你猜查出了什么?” “哦?他查出来什么?”时雨抬眸。 “秦广王的手下把那武战神的轮回给判、错、了。”龙四也不再卖关子,索性放下杯盏,一口气说清其中的来回曲折。 天界会有一些神官每隔数百年或数千年便要隐去仙骨,下到人间以肉身凡胎来经受重重劫难。 所谓劫难,自是有的神可以顺利渡过,有的却入了魔怔需在轮回中多世打磨。 没能按时回神殿报道的情况以往也有发生过,最常见的就是为情劫所困,挣不脱红尘世俗。偏偏此次下凡的武战神平日里就甚得祝融器重,见人迟迟未归,祝融当即派手下去查看缘由。 结果真让查出了问题! 原来武战神根本没转入到三世轮回,在第二世阳寿耗尽入到地府审判时,秦广王的手下勾错他在人间的功过。火神殿的人查到时,这武战神正在地府里着受罚。 “秦广王这阵子怕是坐不住了。”时雨给两人的杯中添上茶水,绕是他这般不闻天庭事的性子,对祝融的事迹也是多有听闻。 赤帝祝融乃上古大神,在三界都是颇有分量的一位大人物。可这位大神偏有个毛病,护短。 火神殿里的赏罚向来是不喜外人插手,何况这次还是错判功过,实在是犯了祝融的忌讳。 “岂止是他,这事整得连北阴大帝都惊动了,十殿阎罗最近的日子全都不好过!”龙四不以为意:“谁叫人赤帝说得有道理,武战神被地府勾错在阳间的功过,尚有他去派人查明真相,剩下那些没人查呢?” “火神是想要酆都彻查此事?”时雨指尖一顿,这动静闹得可就大了。 龙四拿过茶杯一口饮尽:“可不是嘛!祝融现在占着理又正在气头上,不光天庭里都怕撞到火神的气头上,鬼域更是忙得是一团乱。” 时雨失笑,刚要接话,却见龙四凝神不语,一脸有所思的样子。 龙四嘿嘿一笑,神色间意有所指:“你屋里有动静。” 时雨愣了一瞬才明白龙四的暗示,一时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是翦染救下来托我照顾的小家伙,现下闹出动静估摸是睡醒了。” “小家伙?”龙四学着时雨的语调,尾音上扬。 “嗯!我去把小墨倾抱来给你看。”时雨起身。 不一会儿,时雨从屋里出来,怀里揣着一团雪白毛茸。小东西蜷着爪子靠在时雨胸口,正歪着脑袋打量陌生的龙四。 “还以为你终于萌发春心了。”龙四一眼认出时雨怀里的小家伙,颇为失望地给自己续上一杯茶,“这不是雪貂嘛。” 时雨用指尖捏住大白团子的一只前爪,状作挥手和龙四打招呼:“它是翦染从山火里救下来的,叫作墨倾,你看是不是长得漂很亮。” 龙四答非所问:“这小东西布伦山是有挺多的,怎么你这秦岭也有了,还是被山神亲自救下的?” 作为半刻都闲不下来的无职神龙,龙四也曾以己度人过,觉得时雨身边无人相伴,只得空虚寂寥。 把自认为适宜的仙将、仙娥给他介绍过大半,最后只得感叹:时雨不愧是一株银杏古树,再怎么修炼也还是个榆木脑袋,不懂得半分情趣! 眼见雪貂垂在时雨臂弯间的尾巴又大、毛又顺,一摇一晃,好似泛着光泽的绸缎。龙四不禁小半是好奇,大半是手欠,对着大尾巴伸出手。 ”嘶——“ 墨倾猛一个抖尾甩开龙四的手,翻身在时雨怀里站起,对着龙四连连哈气,两片圆圆的小耳朵都被气得发颤。 “小墨倾不要害怕。”时雨没有制止它,只是改单手托住雪貂,腾出一只手覆在墨倾的后颈毛上安抚,向龙四解释道:“它是被猎户从关外捉来,打算倒卖的。不过墨倾聪明,自己咬破笼逃上了秦岭,却在夜里遇上山谷刮起的焚风,要不是遇上翦染墨倾恐怕是凶多吉少。” “伤得很重?看上去挺精神呀。”龙四也不把手收回来,挥来舞去地和墨倾逗弄。 “说是发现它时皮毛都被烧焦了,身上全是草木灰黑黢黢一团。翦染喂了自己的指尖血给它才勉强护住心脉。等救回来后才发现墨倾竟然是一只白色的雪貂。”时雨拍了一下龙四的胳膊,示意他安分点,又用指尖梳理墨倾长出的新毛,“而且因祸得福,竟让它半开了灵智。只是目前灵智不稳,翦染怕直接把墨倾放归山林后他反而容易闯祸。” 时雨动作轻柔,一下一下地总算把墨倾摸舒服了。 墨倾换了个姿势,用两只前爪抱住他的右肩,小脑袋乖巧的搁在爪子上,只把后脑勺对着龙四来,尾巴一摇一晃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灵智将开未开的凡兽心性最不稳定,很容易误入迷途变成作乱的妖兽。”龙四挑眉,接着时雨的话补充道。 “这正是翦染的担心。她希望我来照顾墨倾,助它开灵智再教些修行的门道。”说到此,时雨把手覆在墨倾的脑袋上,宠溺地揉了揉。 龙四摸了摸下巴,笑道:“这事简单!” “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时雨眼神一亮。 “百年前太白山遭遇山火,恰逢观音出游,途径秦岭,取仙瓶之水化作降雨,那场雨里便有一棵参天大树得到被点,开了灵智,修成人形……” “怎么在我这卖起了关子,这些还是我告诉你的。”时雨便是故事里被点化的树。 “观音大士的那场雨救了太白山百万生灵,为何只有你被点化?” “你是说……” “没错!”龙四点头道,“你天生根骨极佳适合修行,又在秦岭这物华天宝之地扎根多年,获尽天地精华,距离化形本就是临门一脚的事。机缘巧合下得到观音恩泽,被点化自然是顺理成章。” 时雨若有所思:“此次墨倾能灵智半开,必然也是极具天赋,才抓住了这般机缘。只是翦染虽为秦岭山神,但修为是远不能和观音大士相较。” “所以问题的答案很简单。”龙四神色飞扬,“小家伙未能灵智全开是因为他自己蕴藏的和从翦染那里吸收的灵力加起来都不够用。” 说完,龙四特地顿了顿没说话,等着时雨来追问,却见这人竟然抱着抱着他的大毛团子想入了迷。 只得清了清嗓子,声调上扬半个度,“北海有的是蕴灵之物,待我修书给三姐说明情况,让她寻一些可用之物便是。” “这可太好了!”时雨回过神来,笑逐颜开。 “小事一桩。”龙四昻着下巴,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状似脱水海藻,泛着幽幽青光的东西,递到时雨面前:“差点忘了说今天来找你的正事。腊月二十四是我生辰,三姐说要给我办一场生辰宴,等你到了北海就把这东西扔进海水里,自会有人引你去海底。” 时雨接过海藻,冰凉的潮气引得墨倾转过来头,用鼻尖试探性地触碰,“墨倾可以同去吗?” ”一个毛团子有什么不可以。没准那个时候他已经可以化出人形。”龙四衣袍下的手指轻动,海藻中心驀地腾起一阵冰雾扑到正在嗅闻的墨倾脸上,吓得它直龇牙。 时雨赶紧把海藻收入怀中,无奈地看向龙四。 龙四摊手,装作无辜地站起身:“今天来找你只为这一件正事,我这就去给三姐写信,就不多待了。”说罢,拂去肩头落叶,周身腾起的云烟几乎要将他淹没,消散前云烟中还不忘传来笑声:“我的生辰礼不准破费,但一定要有意思。” 云烟飘入天际。 见陌生人消失不见,倾墨立马从时雨怀里跳到桌上,耸着鼻子四处闻过一圈后,就去喝时雨杯里的茶水,大尾巴抖动灵活。 “当啷” 。 龙四用过的茶杯落地,滚出一条弧线后滚到不远处的银杏叶堆里。 看着那团正埋头喝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尾巴还在愤愤轻晃的毛团,时雨笑得宠溺:“怎么这么记仇,龙四可是要帮你大忙的。” 弯腰拾起杯盏,时雨眼中的笑意漾着更盛,看向还在桌上,装作忙着喝水的墨倾。 现在先由着你的性子,等你灵智全开了,该教的规矩,该受的管教,一样也少不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午后,阳光正好。 时雨一个人在书房里临摹《怀素帖》,正要拿出拓本对比时,屋外传来落叶被踩踏的声响。 顾不上还有几张临帖的墨迹尚未干透,眼疾手快地把纸笔墨全都收放在桌边一侧。 而后,面朝窗户,张开双臂。 不一会儿,窗框上出来了一只雪白的毛绒团子,飞扑而来。 时雨把它放在桌上专门腾出来的空位上,捏起一只沾灰的爪子,用备在一旁的湿布巾给他擦拭:“跑去哪玩了,弄的这么脏。” “呜~”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呼噜声,墨倾用脑袋去顶时雨的掌心,甩着尾巴任由其摆弄。 “今天这么乖。”时雨狐疑。 把树上的鸟巢掀到了地上? 又去后山掏了山兔窝? 咬坏了我放在柜子里的《兰亭序》拓本? …… 时雨一项项回忆着墨倾干过的坏事。 自打小家伙的皮肉伤养好之后,他才算彻底懂了翦染的苦心——灵智将开未开的凡兽想干坏事简直比吃饭喝水还容易。 还好现在有他能看着,闹不出大事。 墨倾眨了眨又黑又圆的眼睛,眼神澄清地看向时雨,用两只擦干净的前爪抱住他的手舔舐,小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原来是害怕了。”时雨抽回被舔湿的手指,大掌覆着墨倾的背脊,把它搂在怀里由上往下抚摸。 干爽的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窗棂。窗外传来异响,霎时,和暖的阳光被遮掩大半,一道黑影俯冲向小屋。墨倾察觉到黑影靠近,急用两只小爪子使劲扒拉时雨,似是要把他推走。 时雨反而环起一只手臂抱住墨倾,单手捂住它的脑袋,向窗边走去。黑影越来越近,竟是一只翼展近三米长的金雕俯冲而来。时雨从容地将一只手伸出窗外,待金雕靠近时稳稳接住抛下来的锦袋。 见信物已经被送到,金雕盘旋在半空中,发出欢快的嘶鸣。 随即振翅而起,转瞬便消失于天际。 时雨托起怀里的墨倾,让它的小脑袋可以和自己平视,晃了晃锦袋:“金雕只是来送东西的。” “哈——”墨倾还未从金雕俯冲的后怕中缓过来,警惕地冲着锦袋哈气。 “不怕,我在这呢。”时雨改用两只手搂住炸毛的小家伙,柔声哄道,“这是龙四特地为你寻来的宝物,我们一起看看是什么好吗?” 在时雨一番哄逗下,墨倾这才大着胆子从他怀里立起,小心地向锦袋探去。 一捧泛着银蓝光泽的珍珠从锦袋中滚出,温润明亮的北海明珠上倒映出墨倾粉色的鼻尖,明珠四散的动静惹得墨倾在书桌上追逐。 小孩子就是好哄。 --- 再三思考后,时雨决定把调取灵力的法阵布在卧房,这是墨倾最熟悉,也最老实的地方。 时雨首先先给窗子施上法术,以免屋外有声响勾起墨倾的玩心;再扔一小块奇楠放进香炉,水沉香的功效可以辅助他凝神聚气;最后拿出金雕送来的珍珠,放在床单上整齐摆好。 万事俱备,时雨仍不放心。调取灵力之法并不难,但自己并未真正实践过,总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想了想,又拿出陶罐,打开术法封印后取出一碟蜂蜜。若是到时候墨倾实在难捱,希望能用这个哄到他。 墨倾刚被翦染送来时,身子很是虚弱。时雨每天得靠想着法子把食物喂到他嘴边哄着吃饭,但也只有在有蜂蜜的时候才会勉强吃上几口。 等到墨倾身子养好些,恢复精神后,胃口也随之变大,每天一勺蜂蜜不够吃。不过时雨管得严,也不准墨倾贪甜多食,怕他的牙蛀坏了, 起初墨倾会嫌蜂蜜不够吃,会扒拉着爪子,冲着时雨嘴里哼哼唧唧闹腾。过了阵子渐渐不闹了,时雨正要欣慰墨倾长大了变乖了,却发现小家伙已经懂得求人不如靠自己,打开柜子拱蜜罐的动作甚是熟练。 时雨也曾尝试过拿着空罐子对偷蜜贼进行过多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感化教育,但墨倾深谙“装傻充愣、撒娇卖乖”的八字原则。可谓是屡犯屡教,屡教不改。 无奈,只得给蜜罐加上一道封印,以此整治不会术法的小墨倾。 思及今天会格外辛苦,不禁从罐子里又舀出两勺。 都不用时雨喊,墨倾就闻着味从自己从屋外一路小跑过来。 “想吃!”墨倾扬起尾巴在时雨脚边蹭来蹭去,散发出强烈且准确的肢体语言。 时雨伸出手指戳了戳短而圆的毛绒耳朵尖。墨倾满不在乎地动了动耳朵,露出脖颈间一根精巧的红绳,红色的末端坠着的是北海珍珠,随着墨倾吃东西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和盛蜜的碟子碰撞出叮当声响。 “吃得这么急,又没人和你抢。”时雨又从罐中舀出一碟。 大尾巴甩在半空中表示自己听到了,嘴巴则继续埋在碟子里半刻也不停下,没空吱声搭理时雨。 一顿饱餐,墨倾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鼻子,熟练的用脸颊往时雨身上蹭。 “吃饱了就乖。”时雨伸出手给它挠下巴。 回应他的是一串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墨倾靠在时雨身上,舒服得直眯眼。 “以后也这么同我撒娇吗?”时雨自说自话地把大毛团子打横往怀里一揣,抱到床榻中央,”先来熟悉熟悉珍珠里的灵力。“ 珍珠蕴藏的灵力被唤起,以墨倾为圆心一层层漾开,带着丝丝凉意。 墨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到自己佩戴珍珠发着光腾起在半空中,试探着想要拨弄。 “小墨倾。”刚伸出爪子便被时雨握住,放在手心轻轻捏了两下,才把小爪子放回到原处,“这是来自北海极渊的力量,属性寒凉,但是你不怕的,对不对?”时雨的语调温和依旧,神色中却是多了几分认真。 “呜。”墨倾端坐在毛毯上,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今天的时雨为何和以往不太一样。 为了保险起见,时雨将一只手覆在墨倾的后脑勺上,用大拇指抵在墨倾的犬齿边,以固定住这颗满是好奇的小脑袋,“等下你可能会有一些难受,但是在我松手之前不论发生了什么,你一定不要动。” “呜呜。”粉舌舔了舔时雨的虎口作为回答,墨倾还是没明白今天的时雨怎么这么多话,但他知道时雨正在表达的意思——自己现在得好好坐在毛毯上不能动。 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时雨就好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墨倾小幅度的扭了扭身体,给自己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扬起尾巴轻轻扫过时雨的手臂,而后才甩到身前,在前爪上,表明自己准备好了。 “实在难受的话,你可以咬我。”话音刚落,床榻上的珍珠纷纷腾起,在半空中以阵法的图案排列,每一颗珍珠都迸发出华光。 极其明亮,却毫无暖意。 可以把房间每一个角度都照亮的光芒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包覆着,无法四散,无法熄灭,只能全部汇聚在倾墨的身上。 光的笼罩下,墨倾感觉到自己被寒凉包围。本就生长在在冰天雪地里的雪貂,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反而会觉得很熟悉、很舒服。 只是渐渐的,凉意越来越重,透过皮毛、穿过血肉,直达骨髓。 墨倾的喉咙里发出小声呜咽,脑袋以一种微乎其微的幅度拱向时雨的手心,这是酷寒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热源。 五感在逐渐被剥离,光芒把时间凝固在某个刹那,让人感觉不到流逝,也让墨倾分不清寒意是在持续或消散。思绪变得越来越混沌,似是有东西如同海中巨浪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灌往脑子里,身体被冻得愈发僵硬。 “墨倾!” 珍珠中的灵力猛一下涌出,墨倾几乎被淹没在光耀中。同时,有股无形的力量将时雨的双手弹出光耀外。 须臾间,光华散尽。 银发长白的少年抱膝赤坐在床上,语音带颤:“痛…… ” 时雨赶紧拿起自己的衣服给墨倾披上,用被子把人包得只露出一个脑袋,见墨倾神色并无大碍,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说完仍觉不放心,又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墨倾的手腕,以传递自己温和的木之热源,“这些珍珠蕴藏的灵力着实是寒凉霸道,你刚吸收身体发冷是正常的。有我在呢,别怕。" 被时雨的灵力滋养了好一会才恢复知觉,被子下的两只手颤抖着抱住时雨的小臂,将他的手心贴在自己胸前,近乎贪婪地汲取暖意。 又缓了好一会,面上终于多了几分血色,才轻声道:“饿。” 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时雨抽出一只手从床边拿来事先准备好的蜂蜜水:“先润润嗓子,我去拿吃的。” 墨倾就着时雨的手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蜂蜜水,被子里的双手却是握得更紧,一碗水见底仍是不愿松手。 时雨隔着被子轻轻拍抚墨倾的背:“你今天辛苦了。现在是不是有感觉暖和一些,有哪里不舒服吗?”短时间内吸收大量的灵力化作己用,即使有人相助也是一件极其消耗精力的事情。 墨倾卸下力,眼眸下垂靠在时雨的肩上,先是点点头,而后又缓缓摇头。 “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不会痛了。”时雨哄着。 墨倾倚在他怀里,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气声:“好。” 手却依旧没松开,反而更往时雨怀里靠钻。 见墨倾仍然不为所动,时雨轻轻掐了一把怀里光洁的小脸,笑道,“还是让我抱去桌上吃吗?“说着竟然认真在考虑可行性,“你现在长大了不少,但我也能抱得动。“ 作势就要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吓得墨倾赶紧松手,委屈巴巴看向时雨。 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时雨把他被冷汗沾到额前的头发梳向耳后,重新给人掩好被子,起身前嘴里还不忘叮嘱,“我马上就回来。” 再次回到床边时,墨倾仍是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 “想吃什么?这些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考虑到墨倾修成人后口味可能会有变化,时雨提前备了许多种吃食用术法温在最适宜的温度,就怕墨倾没有胃口。 墨倾想了一会儿,神色恹恹:“鱼……” 食盒最上层的芙蓉鱼羹是酒楼里的名菜,味道香浓入口无刺,最适合体弱时食用。 依旧是就着时雨的手,墨倾吃得极慢,好似连着多吃上几口都会疲惫,得靠着时雨歇一会才能继续。时雨也不催促,耐着性子喂完一碗鱼羹后再要把其他吃食拿来时,墨倾却怎么也不肯再吃点。 声音闷哑,磕磕绊绊地拒绝卤好的肉干:“不,要!” 这一开口又让时雨心疼坏了。 墨倾被送到这儿时,肩胛处是光秃秃的,翦染为他剃去烧成焦黑的废毛,露出正在愈合的新肉,有几次跑跳动作稍大,都引得伤口再次渗血。后肢大腿骨伤也没好利索,是在山火里被倒下的大树砸中的伤,那段时间走起路来拖着瘸腿,晃荡不稳。 饶是如此,墨倾照样是半点不得安分。 起初身上多处有伤,对时雨也揣有几分忌惮,只是偶尔往衣柜、书桌上跳,扒拉出种种小动静。后来察觉到到这里是安全的,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便日渐放肆起来,先是试探着在小屋周围玩耍,见时雨不多干涉,索性开始往山上跑,捉兔捕鸟,衔花攀树,俨然一副太白山小魔王的架势。 时雨眼中满是心疼地扶墨倾躺下,正打算起身把打开的食盒与散落的珍珠都收拾收拾,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 被子里的人也不说话,就直直看着他。 时雨拿起几颗床上的珍珠放到墨倾面前,试图讲道理:“我不走,但我得收拾,不然你晚上睡觉会难受。” 仍不撒手。 时雨只得坐回到在床边,以手支颐,半倚在榻上,两人额头几乎相抵:“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嗯。”墨倾轻轻叹出一口气,唇角勾起化身成人后的第一个微笑。 下一刻,依旧如小兽一般,把脑袋往时雨怀里轻拱了一下又一下,一手握着脖子上的珍珠,一手拽着时雨的衣襟,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后,才放心入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每颗都大小一致、光泽透亮。”一个身影对盘子的北海珍珠称赞道,“反正里面灵力用光了,让我拿去给凌悠吧,她可以用来制药!” “拿什么呀,花钱买。”时雨笑得坦诚,“可以按照咸阳城市价的八成给你” “奸商。”咸阳城位于秦岭北侧,距离最近的东海也需要翻过数座山脉,跨越几条大河,海货无一不是价格高昂,这般品相的明珠就算是在皇宫里也不多见。 “……” 墨倾睡得正迷糊,将醒未醒之时听到屋外有动静,惊觉手边一空,猛睁开眼,发现窗外天光已亮。 裹在被子里环顾屋内,发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时雨正在屋外和一个不太陌生的声音对话。下意识探了探耳朵,想知道时雨在说什么,尝试抖了几下,也没能听得更清楚。这让墨倾变得有些急躁,试图抬起爪子去拽耳朵的时候,无毛的触感让他想起自己已经变成人,耳朵不会动了。 新身体真不好用! 墨倾嫌弃地把自己缩在到被子里,尝试和新的身体沟通。 耸了耸鼻尖,房间里时雨的味道淡了好多,又动了动双手,锋利的前爪变成纤长的十指,既不够敏锐也不能缩回指尖,爬树会很不方便,赶紧再试试后腿的力量,努力一蹬…… 啪! 把自己踹下了床,人类的双腿还是太长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影,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仅在腰间垂有一块赤玉压襟,赤玉末端系着两根长长的红玛瑙流苏,步步摇曳:“小墨倾你终于醒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来人腰间的两根长长流苏。墨倾自然是认识此物,在他当初伤势未愈时,就没少趴在人膝盖上用爪子拨弄红玛瑙来玩。 来人是方才和时雨对谈的另一个声音,把墨倾从山火中救下来,朱鹮所化的秦岭山神翦染。 许久不见的救命恩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墨倾高兴极了。顾不上自己还缠着被子摔倒在地上,张开手臂就想要亲近翦染,嘴里却只发出“啦”、“啦”的声音。 翦染本是笑着走进房间,听到墨倾发出的声音后便是眉头一紧,单手起势将掌心贴在墨倾的印堂处,片刻后把另一只手摁在他脑后的风府穴上。 这双手几乎没有用力,只是把掌心一前一后轻轻贴在脑袋上,却仿佛施了定身咒一般,令墨倾保持着倒在地上的怪异姿势不得动弹。头顶处似有霞光升起,耳边是翦染循循善诱:"感受到你的体内里有一股灵力在游走吗?尝试调动你的灵力跟着我的一起动。" 翦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墨倾不明白灵力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气在动,所经之路都变得舒畅许多。 片刻后,这股气像朵厚积的云层汇聚在头顶,骤然间又像炸开的烟火,飘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再来试试叫我的名字。”翦染收回双手,嫣然而笑。 “翦?染。”墨倾尝试着开口。 “这就对了。”翦染揉了揉他的头顶夸赞道。 “摔到哪了没?”跟在翦染的身后进来的时雨见她收回灵力,赶紧凑上前来,就像无数次把小雪貂抱在怀里一样,毫不费力地把墨倾抱回到床上。 “我没事。”墨倾眼前一亮,也不管翦染还在,就要往时雨身上贴。 “先把这个吃了。”翦染打断两人的亲密无间,从随身的瓷瓶里到处一颗朱红的药丸递给墨倾。 墨倾首先看向时雨,见他点头才接过吃下。药丸慢慢在口中融化,冰凉中透着一丝甜的味道在嘴里四处窜动,抚平干渴的咽喉。 “还怕我喂的东西会害你吗?”翦染调侃道 “我……”墨倾语塞,翦染自然是不会害他,若是没有翦染他早已命丧山火,只是有时雨在身边时,身体会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 见墨倾神色窘迫,时雨转移话题,问道,“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墨倾正欲尝试观察窗外的天色来知晓时辰,时雨先一步答道:“你睡了两夜未醒,不仅醒不过来,还一直在发烧,就差在梦里说胡话了。” 见他满眼惊讶,翦染也不再调笑,安慰道;“北海极渊的灵力本就霸道,你一次汲取过多,身体需要多一些时间调节适应,现在能醒过来就说没事了。” 墨倾点点头,若有所思,学着翦染方才的动作比划道:“你刚才是在……” 时雨转头欣赏窗外的落叶。 “时雨调取珍珠里的灵力给你时有一股没梳理好,刚才我又帮你顺了一遍,现在是不是觉得说话容易多了。”翦染不客气地笑出声,“真没想到你会犯这么简单的错。” 难怪自己刚化成人时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墨倾偷偷看了一眼脸色不动如山的时雨,忍不住也笑出声。 “我去把炉子上温着的粥端来。”时雨再次岔开话题,起身前不忘给墨倾的后腰处加了一个软垫。 或许是因为翦染方才的调侃,这次墨倾没好意思让时雨喂,自己端着碗坐在床上认真吃饭。 时雨坐回到床上,让墨倾靠着自己,对翦染道:“我想趁着龙四的生辰,带墨倾出去玩一趟再去北海。” “好呀,我到时候也准备一份,正好你帮我送去。”翦染应道。 “我是说……”时雨笑得慧黠,“我打算和墨倾沿着陆路去北海,途径咸阳、朔方、不咸山等地,这趟出门要历时数月。” 翦染瞠目。 这是时雨的阳谋! 多年以来,秦岭群山的每一处都是翦染在悉心守护。山中大小事务繁杂尤多,虽然秦岭上下可以化形为人的奇珍异兽不在少数,甚至有一些已经修成散仙,但真能帮着她分担事物的,只有眼前这个天赋极高,却无心修仙的家伙。 现在时雨提出要带墨倾出门远游,分明事项以此推脱,不闻山中事。 “我在人间的商铺许久没去照看。再不出去走走,那些掌柜的怕是要忘了在他们上面还有个东家。”时雨无官无职、任劳任怨在太白山上打理了近百年,也该出趟远门休息休息了。 时雨不仅是秦岭上一棵修炼成精的古树,更是人间富甲一方的商贾。起初,只是和两三好友一同喜爱人间吃食,奇缘巧合下,竟盘下一家濒临关张的铺子,渐渐经营出名声,发展至今又开辟了不少相关产业,如今的时雨说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每年时雨还会在人间收罗各类漂亮玩意,送给诸多好友,翦染腰上的两串玛瑙流苏。就是他早年从凡间带回相赠的佳品。 正所谓拿人手短,翦染竟有些气短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时雨神情自若:“倒是不急在一时半会,先看墨倾这几日恢复得怎么样。” 两人你来我往的,墨倾也插不上话,就安静地低头吃着肉粥。 见时雨心意已定,翦染再次为墨倾把脉确认无大碍后,便告辞离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芙蓉鱼羹是你的吗?”墨倾努力消化两人方才的对话。 “你可以这么理解。”时雨点点头。 墨倾眼神晶亮:“那我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吗?”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过你的吃食。”时雨拿过手帕为墨倾擦干净嘴角,“可以自己起来走动吗?明天是人间的中秋节,市集今天已经摆起来了,你想不想出门透透气?” “想!”墨倾不假思索,回答得极为响亮。 “先说好,你现在灵力尚不稳,最多只能在市集玩一个时辰就得回来休息。”时雨提醒道,“可以做到吗?” “可以,可以!”听到能下山玩,现在时雨说什么墨倾都会答应 。 “别着急,天还没黑呢。等到了晚上才是市集最热闹的时候。”时雨拿出提前为墨倾挑选的衣物,“先来换身衣裳。” 中衣、长袍、氅衣……层层叠叠的布匹让头一次做人的墨倾手足无措,皱着脸看向时雨。 “倒是不急在一时半会,先看墨倾这几日恢复得怎么样。” “过来吧。”时雨抖开崭新的中衣,一件件为他穿戴,“胳膊伸进去,手穿过来……对,头抬高。” 果然是人靠衣装,月白色衫袍穿戴整齐,愈发衬得墨倾眉目如画,英英玉立。这般模样若在人间,来给墨小公子说亲的人怕是要从秦岭一路排到太行山。 初化人形的的墨倾还是少年郎的模样,身量勉强才到时雨肩头。抬手轻抚过墨倾红润的脸颊,时雨将他胸前的北海珍珠拢回到衣襟内侧,“贵重之物,不宜招摇。” “记住啦!”墨倾脆声应道。 “等等,”叫住已经跑到门口的墨倾,五指在他头顶虚虚一搅,月辉般的银白长发顿时漆黑如墨,时雨这才颔首:“走,我们下山去。” 第4章 第 4 章 丹桂香飘,银蟾光满。 时雨领着墨倾在市集上闲逛,一路引得沿街的小娘子频频侧目,原因无他,此男子的身形样貌皆太过出挑。即使走在最喧腾的街道上,也仍是步履稳健,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只余下衣摆处用金线暗绣的纹样随着步履翻动出光影明灭。无论跑闹追逐的孩童,还是游走吆喝的商贩,无一能把他的衣袂卷起半分。 反而是走在他身旁的墨倾,出门前又被披上一件玄色大氅,将白净的面庞遮住大半,只露出咀嚼时一嚼一嚼的腮帮,以及偶尔被街头热闹吸引时扬起的嘴角,显得颇为乖巧,丝毫不惹人注目。 不过大氅下的那双手,总隔不了片刻就会轻轻去扯动时雨的衣袖,脆亮的声音雀跃道:“你看那个!” 这次指向的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小摊。 路边支起的铁锅上正烧着沸腾的开水,手腕上缠着花布巾的大婶掀开锅里的蒸笼顶盖,白茫茫的水蒸气瞬间四散。摊主大婶用干净的粗布将笼屉中的瓷碗取出,放在一旁的案板上,又从面前的小陶罐里舀出浓稠的蜜酱,打着圈的淋在碗中吃食上。 牛乳的醇厚中伴着蜂蜜的甜腻,又夹着些许桂花的清香,三者夹杂在热气中四散到在热闹的市集中,勾得墨倾心头直痒。 “又馋蜂蜜了?”时雨扫了一眼正在做糖蒸酥酪的小摊,随即微微低头,看向满眼期待的墨倾,用指腹拭掉他嘴角残留的山楂碎屑,“走,我们去尝尝这个。” 墨倾笑的更盛,拉着时雨就往小摊前去。在时雨的臂弯还能看到一个布袋,装着杏仁糖、枣泥酥,桂花糕等各种市集上的零嘴吃食。有的只尝了几颗,有的还是小半袋子。 总之,凡是被墨倾看上买回来的,没吃完的都被时雨细心收在随身布袋里,就为了让他想吃时,一伸手便能拿到。 墨倾是头一回到人类地界游玩,初入市集时还有些紧张,紧紧贴着时雨的手臂,几乎要把人整个的挂在他的怀里。连沿街叫卖的大嗓门商贩都会把他吓到,只敢隔着大氅,透过帽檐的缝隙悄悄观察。 时雨见状并未多言,只是任凭墨倾挂在他手臂上,稳稳把人牵着在街上逛了起来。但凡留意到哪个摊子能让墨倾多瞧了两眼,就会带着他走过去,把摊上的吃食买一份给墨倾。 随着时雨买下的吃食越来越多,墨倾也慢慢放下拘谨,开始主动拉着时雨的衣袖,走向每一处让他好奇的地方。 站在糖蒸酥酪的小摊前时,两人已在这市井里逛了约莫半个时辰,时雨怀中的布袋,亦是被各式零嘴装满了大半。 “两位客官喜欢哪种口味?咱这有枣泥和蜂蜜两种。”见到有人驻足,摊主大婶热情招呼道,“如今入了秋天气凉,蒸笼上都是热乎的吃了最是暖身子。要是怕烫也可以先放冷水浸一浸,等凉一些再给两位端过去。” “我要蜂蜜的!”完全不需要思索,墨倾脱口而出选了自己最喜欢的口味,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蜂蜜更好吃。 “我要一份枣泥,两份都浸一下,别烫嘴就好。”时雨从钱袋里取出铜钱递给老板,转过头对墨倾道,“等会而我们可以换着吃,你也尝尝红糖的滋味。” 不消片刻,两份冒着淡淡热气的糖蒸酥酪就被端上小摊旁的木桌。墨倾牢记方才时雨的话,主动把自己面前的那份推到时雨面前:“你快来尝尝。” 时雨也不推辞,拿起调羹就从墨倾的瓷碗里舀了一勺,同样的也把自己的红糖酥酪推到墨倾面前,示意他也试试。 只需一口,墨倾便更加确定只有蜂蜜是最好吃。见时雨尝过一勺也对自己那份也没什么兴趣,这才主动把两人的碗换回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味起来。 可是吃着吃着,他的注意力又渐渐被街上的热闹吸引,眼神忍不住四处游走,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个人群扎堆的摊子上,那里不时有人从人堆中走出来,出来时手中往往会多上一根竹签,竹签的顶端缠着形状各异的焦褐色糖丝,花鸟鱼虫各不相同。 “那个是转糖画,等你吃完,我们去也转一个玩玩。”时雨放下手中的调羹,温柔地为墨倾解惑。 听到这话,墨倾赶紧加快速度,三两口便把碗中剩余的酥酪吃了个干净,嘴角还沾了点乳白的奶沫。 “那也得先擦嘴。”时雨无奈,从怀中摸出一方素色手帕递过去。 糖画摊的规矩简单,摊主面前有一个精巧的转盘,转盘四周画满了不同样式的图案,转盘正中心有一个可以绕着圈转动的指针。两个铜钱玩一次,最后指针停在什么图案上面摊子就绘制什么图案。 两人走到转盘面前时,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正在用她肉嘟嘟的胖手搅动指针。小孩儿力气小,指针没转几圈就晃悠悠地停在一个花篮图案上。 “囡囡手气可真好!”抱着小姑娘的中年男子夸道,周围人也是一众跟着喝彩。 大多数人转到的都是飞燕、游鱼这般常见的小动物,画起来又快又简单,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神韵,活灵活现。但转盘上也会存在“大奖”,花篮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制作起来要用到的糖料格外多,转到会被视作一种好彩头。 做糖画的老师傅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烧煤炉,炉子上架起的铁锅中是提前熬好的糖浆,沿着锅壁处还有小小的气泡冒出。老师傅舀起一勺糖浆铺在光滑的石板上,借着巧劲一转一拉,扁软的糖浆就被拉扯成一个的立体小篮子。 惊得墨倾等大了眼睛,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墨倾越看越入迷。当小姑娘提过做好的花篮时,还是时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才反应过来轮到自己了。 “小公子久等了。”做糖画的老师傅笑眯眯地看向墨倾,示意他来玩转盘。 墨倾屏住一口气,眼神严肃地盯着转盘的图案看了一圈,才认真地拨动指针。由于力气太大,指针转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最后落在一个兔子图案上。 “中秋节转到兔子,小公子的手气也好。”老师傅说着吉祥话,“你喜欢什么样的兔子呀?” 墨倾把目光投向时雨,他听不懂老师傅在问什么,兔子不都是那个样吗? “嗯,给他画个胖点儿,可爱点的兔子就好,”时雨低笑了两声,俯首凑到墨倾的耳畔,压低声音道,“胖兔子用的糖多,划算。” 原来如此!墨倾双眸晶亮地看向时雨,满眼都是崇拜。 墨倾的目光太过浓烈,时雨也跟着多了几分笑意。但还是伸手指向石板,让墨倾看好他的小兔子。 相较于方才花篮的造型复杂,小兔子就简单多了,不一会儿一只胖乎乎向上扑腾的兔子图案跃然在石板上。老师傅拿出竹签摁在小兔子上,又仔细地滴落几滴稍大的糖浆落在竹签上,等糖浆凝固固定后才用一般小尺把糖画铲起来,“小公子请拿好。” “谢谢。”墨倾乖巧地接过糖画。这个词是时雨今天刚教的,收到别人给的东西时就要说谢谢。 “走吧,我们再去逛逛别的。”时雨自然而然地牵起墨倾空着那只手,把他带出人堆中。 拿到糖画的墨倾对胖乎乎的兔子爱不释手,一会儿拿着自己看,一会儿又举到时雨面前给他看。 “我们说好的只出来玩一个时辰,你是打算后面的时候都用来看这只胖兔子吗?”时雨提醒道。 看向尚不能望到尽头的长街,墨倾这才舍得伸出舌尖舔上一口自己的小兔子,果然是甜丝丝的。尝到味了,又是干脆地一口,咬掉兔子的耳朵尖。凝固的糖丝嚼在嘴里发出脆脆的声响,墨倾的步子也不由地加快,领着时雨快步在街上游玩,东瞧瞧西看看,模样愈发活泼。 时雨正想开口,叮嘱墨倾可以慢些走,也能赶在回家前逛完市集。话音未出,手里牵着的人猛一下向后方撤退,兔子糖画也在刚才的挣扎中摔到地上。若不是时雨眼疾手快抽出手臂拦在墨倾的腰上,此刻他已经跌落在地上。 “怎么了?”时雨牢牢地将墨倾护在怀中,即使周遭人潮涌动也靠近不了他们半分。 墨倾面色惨白:“有火……喷过来。” 时雨这才瞥见在自己斜前方不远处有个摔弄流星锤的杂耍人,正以丹田发力呼出一口长气,红红的火光朝着半空中喷出。 臂弯间的纤细腰身微微颤抖着,时雨为他带好兜帽,遮住前方的火光:“我扶着你去旁边休息一下。” 山火中逃生的经历让他本能的还好,墨倾无知觉地点了点头,跟着时雨一同走到街角的一颗老槐树下。 远离喧嚣的人群后,墨倾终于缓过神来,不再压抑自己从山火中逃出来的后害,想要扑倒时雨怀里却控制不住身体猛地抽搐起来。 夜风吹过,斑驳的树影下散落着玄色大氅,一只雪白的小貂正蜷里面瑟瑟发抖。 第5章 第 5 章 刚把墨倾搀扶到街角时,时雨不动声色的扬起一个法诀,无形的结界自老槐树的四周围散开,将周遭的喧闹尽数隔绝,已绝有任何动静再次惊扰到墨倾,也正好防止了墨倾突然变身吓到凡人,惹出惊恐。 时雨半蹲下身,轻轻揭开被拱起的大氅一角。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伏在地上的墨倾猛一下蹬起后腿,准确地扑到时雨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臂膀,四只爪子几乎要透过衣袍镶进皮肉中,喉咙里也不住地发出呜咽的声响,似委屈,似害怕,如怨如诉,缠在时雨心头。 “让你受委屈了。”时雨收紧手臂,将墨倾稳稳护在怀里,从后脑勺到尾巴根处,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紧张到竖起的背毛,“,这次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发现有个玩火把的杂耍人在附近,吓到你了。” 被时雨抱怀里细细安抚了许久,墨倾才算是缓了过来,没再继续发抖。只是时雨衣袖上暗纹的金线,因着墨倾方才的慌乱,已经被抓开了好几道裂口,变成如流苏般的毛刺的挂在衣服上,添了几分狼狈。 冷静下来的墨倾看到这些毛刺,深知都是自己的“杰作”。顿时只想要把脑袋埋进时雨的手肘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墨倾也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只不过头低到一半时,发现有根金色绣线卡进了自己的爪子尖上,搭在时雨的袖口收不回来。 看着墨倾窘迫样子,要不是眼下太过不合时宜,时雨会很想再逗逗他的,但现在只能继续哄着:“没事的,几根线头,不打紧。” 在墨倾的后脖颈处又搓了两下,时雨抬手握住这只被金线卡住的爪子,揉了揉粉色的爪心,将其从金线中解救出来。 把墨倾的爪子往他怀里放好后,时雨改用两根手指为他轻挠下巴,让墨倾在他怀里更放松一些,这才柔声问道,“想回到市集继续玩吗?我可以抱着你接着逛。若是觉得累了想要回山里,咱们现在就走。” 瞧见他又开始歪着脑袋状似发呆的样子,时雨把墨倾的身子往上托了托,哄道:“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望向时雨温柔带笑的眼睛,墨倾好像被蛊惑了一般,把两只爪子撑在时雨的胸口处来立起自己的上半身,用湿润的鼻尖反复轻触时雨的下巴。 看到墨倾又开始朝自己撒娇,时雨便知他是缓过劲了,把手掌摊开放到墨倾的面前,问道:“若是想回山上,便握住我的食指;还想接着逛市集,就握住我的大拇指,你来选一个。” 说完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墨倾的选择。 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墨倾稍微想了一会儿后就扑倒时雨的手上,咬住他的大拇指,神情倍显亲昵。 “就猜到你没玩够。”时雨从墨倾的嘴里抽出自己的手指,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把墨倾推到肩膀,让他能自己站好。 自己则捡起散起落在地上的衣袍,叠成四四方方的模样,再将大氅裹在最外层,系成一个束口袋的模样,做完这一切,才对墨倾道,“进来吧,我们接着逛市集。” 挥手间,结界解除。 市集依旧沸反盈天。 变回雪貂后,墨倾甚至觉得这个市集更好逛了。动物形态可以更敏锐地闻到空气中不同的味道。有发现什么自己喜欢的就从大氅里把小脑袋冒出来,只要朝着哪个方向嗅闻,时雨便会依照墨倾的“指示”抱着他走过去,等站到摊位前再仔细瞧瞧,若是想尝尝就会用爪子轻挠时雨,然后就会有人自觉掏钱购买,并且把东西喂到自己嘴边。 一人一貂在市集上逛的好不乐乎。 “时雨大人!”伴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一个俏皮的女声从时雨身后传来,“我差点以为认错了,很少见您下山的。” 快步向时雨小跑过来的是一个身形极为娇小的少女,身着蓝紫色衣裙,在腰间挂了不少环佩饰品,走路的时候相互碰撞发出声响。 “凌悠。”看清来人,时雨笑着和他打招呼。 “您看,这些都是我在市集上买的。”少女很是自来熟的向时雨介绍到她腰间叮叮当当的装饰。 少女走近时才发现时雨怀中抱着一个雪白的小家伙,少女抢先问道:“好漂亮的小家伙,这是什么?”。 听到有人夸自己漂亮,墨倾不自觉地坐直了几分,挺起胸膛,露出胸口蓬松的毛发。 “他叫墨倾,是一只小雪貂。”时雨介绍道。 “我可以抱抱他吗?绝不会弄疼他的。”凌悠保证道。 “这个你得问墨倾。”时雨把问题推给当事貂。 “小墨倾你好呀,我可以抱你吗?”凌悠将目光转向墨倾的身上,认真问道。 而墨倾的双眼已经不自觉地看向凌悠手腕上的袋子,一眼又一眼。那是位置在街头的一家松子糖,路过这家店的时候,他刚和时雨来到人界市集,还缩在时雨怀里,不好意思往道路两旁看,但这个味道他却是已经记住。 迟疑瞬间后,禁不起诱惑的墨倾探出爪子,朝着凌悠的双手伸了过去。 眼看凌悠就要接过墨倾,抱进怀里,时雨语气平和地补充道:“墨倾已经可以化形成少年模样,眼下灵力尚未稳当,才暂变回了原型。” 闻言,凌悠接过墨清时特地把他抱得高了一些。一手托着墨倾的后腿,一手稳住他的背脊,让墨倾可以舒服地倚在自己肩头,不住感叹:“这一身毛可真漂亮,像抱着一个热乎的小雪球。” “这么白的小家伙为什么叫墨倾。”凌悠好奇道。 “名字是翦染取的,墨倾是她在山火中捡到的,说是当时一身黑,像打翻的墨汁。”时雨回答。 “原来是山神救了你。”说着,凌悠又在墨倾后脑勺上摸了摸 “你这是买了些什么?”时雨看向凌悠手腕上的带子。 “这是陈二姐家做的松子糖,特别好吃!我一来市集就去买了,您要尝尝吗?”抱着墨倾的凌悠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展示她的松子糖。 要的就是这句话。 时雨先拿了一颗给自己,不等吃完就伸出另一只手,又拿了一颗喂到墨倾的嘴里,朝凌悠问道:“你一个人来逛市集吗?” “对呀,今天就我一个人来的。”凌悠回答。 “前面也没剩多少摊子,我们一起逛完吧。”时雨主动邀请。 凌悠本就对时雨很是敬重,对墨倾更是喜爱得紧,见能一同逛市集,自然满心乐意,一手托着墨倾,一手拿出自己买的松子糖投喂给他吃,引得小家伙一路上直和她好。 二人一貂将市集逛遍,眼见天色已晚,时雨再次相邀;“天色不早了,今夜就留在青澈轩歇息一晚吧。” 青澈轩可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不仅膳□□致,客房更是雅致舒适。 绕是凌悠这般常年扮做女医游走市井,为妇人诊病挣些银两的小妖,那几分微薄收入也是绝对住不起的。 眼下有时雨主动邀请,自然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见时雨衣着华贵,凌悠满身饰品,跑堂的伙计热情地招呼道。 “住店,要两间上等厢房。”时雨吩咐道。 听到是要两间厢房时,小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没多问,就领着二人分别进到房间。 “客官还什么吩咐,随时招呼我就行。”小二殷勤道。 “端一盆热水,送一壶热茶来就好,茶水里什么都不用加。”时雨把墨倾报道软椅上。 “好嘞。”小二应声。 逛了一晚上眼花缭乱的集市,加上中间还被火把吓唬了一把,墨倾已经很累了。在市集上借着那个兴奋劲还没什么感觉,回到厢房后,被时雨哄着用热毛巾擦了擦爪子,又喝了两杯热茶漱口后,没一会儿就窝在枕头边上睡着了。 把墨倾哄入睡后,时雨悄然离开房间。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递给清澈轩的伙计。看清白玉上银杏叶脉的纹样后,伙计神色严肃地把时雨领进楼梯拐角处一个隐秘的厢房。 “您请稍等。”伙计恭敬地退了出去。 稍顷,一个约莫是四十多岁,衣着上乘的中年男子端着茶盘走了进来:“东家,您来了没提前知会一声,让我准备准备。”来者正是青澈轩的掌柜福全,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为时雨斟茶,“这是晚上刚做好的杏仁茶,润肺暖身,您先润润口。” “福伯,请坐吧。”时雨指向另一边的椅子。 “东家这次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福全毕恭毕敬,眼前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家他向来是摸不准的。 青澈轩的如今的生意遍布多地,是闻名的大酒楼,东家只要求每年的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四个时节,将之前的营收经营情况整理成书信寄给他,但是对经营上的事情却是很少插手,只是每当酒楼在经营上出现麻烦时,东家总能有办法解决。 长白镇青澈轩上一任掌柜就是福泉的爷爷。据老人家所说,在他掌管的时候当时的东家就是这般。 看来眼前的的人也是继承了他家长辈的风格做派。 “店里的芙蓉鱼羹最近分量少了些许,是有什么原因吗?”时雨没有绕圈子,直切主题问道。 “呃,就是……”福泉面露难色,没料到东家一出现就问到了他最近最头疼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你直说无妨。”时雨的声调依旧温和,但气质中多冷一丝冷峻。纵使他的外貌年轻,但也透露出极强的威严和压迫感,令福全不敢在他面前有所隐瞒,只得斟词酌句地解释。 原来这芙蓉鱼羹的主要食材是用的汉江中的一种银鱼。一条小鱼尺寸不及手心大小,鱼身呈半透明状,不仅没有腥味,肉质鲜嫩有营养,是制作鱼羹的首选材料。汉江水途经千里,最好的银鱼就取自江水源头的汉中地区。青澈轩向来要货量大,价格略高于同行,多年来几乎垄断了汉中水域的产量收购。 但近几个月以来不知是何缘由,汉中的银鱼产量大大减少,其他地方的品质又稍次一档,厨房不得已才将每一道鱼羹的分量减了一分。即便如此,仍是供不应求。福全还在想着在冬至时和东家禀报此事,眼下东家竟然自己来问了,一时间颇为后悔。 “从明日起,恢复芙蓉鱼羹往日的分量,不可偷工减料。”时雨给出指令,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眼前的杏仁茶,才继续道,“以后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不可擅作主张缺斤少两。”说完便放下茶盏,顿了顿,“汉中的情况我自会去了解。” 临走时,加了一句叮嘱:“最近时兴的吃食和店里的招牌菜明天都让厨房做双份,给我今天开两间厢房随时备着。“ 不等福全答复,时雨已经走出厢房。 --- 扣,扣,扣。 天色刚亮,时雨就站在走廊上,敲响凌悠的房门。虽然大家都是妖,但凌悠毕竟是个女孩子,时雨不方便直接进去,只能站在门口等待。 扣,扣,扣。 又敲了好几下,终于叫醒了里面的凌悠。 “一大早的让不让人睡觉!”被吵醒瞌睡的凌悠小声抱怨着。 “墨倾好像发烧了,你快来我房间看看。”时雨解释。 医者仁心,听到有人生病,凌悠顾不上自己的起床气,便跟着时雨快步去到他的房间。 只见大白团子蜷在时雨的枕头边上,虽然没醒过来,但已经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沉重。 林幽伸出手背贴在墨倾的额头上,温度好像比昨天是比晚上抱着的时候要高一些,但她不敢贸然确认:“你可以让墨倾化成人形吗?现在这个样子我不会看。” 见凌悠说得有理,时雨轻轻捏了捏墨倾的耳朵,温柔喊着他的名字,和方才站在走廊上咚咚直敲门的样子判若两人。 哄了好一会儿,墨倾才醒了过来,没精打彩的半眯着眼。 时雨对凌悠道:“要不你先去屏风后面回避,我给他换身衣服再喊你出来?” 凌悠依言照做,隐约听到时雨坐在床头温言哄了好一会儿才喊她。走出屏风时,就看到一个面色过分红润的俊美少年,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时雨身上。 再次把手探向墨倾的额头,果然是有些低烧。 趁着凌悠为他把脉的间隙,时雨也长话短说地讲述了墨倾近段时间的经历。 “没什么大碍,他刚学会化形灵力本就不稳,而且昨天晚上玩的太累,加上情绪过于激动些,导致现在有些低烧。”凌悠一项项地给时雨说明注意事项,“让店家送几个冷水帕子,交替放在他的额头上冷敷,若是午时前可以把温度降下来就没什么事。可以抽空给他喂一些温水饮用。” 见时雨打算不假手他人自己照顾,凌悠也就不再客气,打算转身回房继续补觉,走出没两步,突然想到:时雨大人不会是担心雪团子今天会有哪里不舒服,昨天才特地邀请我一同游玩,然后一起在青澈轩住下吧! 目送凌悠离开房间后,时雨对着有气无力的小家伙诱哄道:“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你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汉中玩,那边的市集更热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看到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菜肴,睡饱回笼觉的凌悠浑身透着舒坦,心情更是大好。酒饱饭足后主动去敲响时雨的房间门。 门一开,印入眼帘的是同样一大桌的菜,和一只几乎把小脑袋埋进瓷碗里的雪白团子。看到翘在半空中的毛茸尾巴,凌悠都没来得及和时雨打招呼,脱口道:“怎么又变回来了!” “他说变回原形会感觉舒坦些。”时雨看上去心情不错,“一个时辰前墨倾的体温就降下来了,只是精神还是不太好,我便先由着他了。” 凌悠往桌子另一端坐下,放软了语调,夹着嗓子喊道:“小墨倾,过来再给我看看。” 正午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户落到屋子里下来,像是洒在墨倾身上的碎金,给每一处的皮毛都镀上了熠熠光芒。 大白团子的身后扬起一道弧线,把尾巴甩到另一边,表示自己听到了。 吃干净碗中的鱼羹后,墨倾才缓缓的抬起头,收齐两只前爪搭在胸前,后腿站立在原地,歪着头看向眼前的少女。湿漉漉的鼻尖小幅度耸动着,黑黑的眼睛快速眨了眨,像是想起了什么后,才步伐轻巧地蹦跳凌悠面前。 凌悠也配合的伸出手,给凑过来的墨倾来回嗅闻。 再次确认眼前人就是昨天买来松子糖,分享给大家一起吃的“新朋友”,墨倾用脑袋往凌悠的手心上蹭。 “你们俩倒是熟挺快的。”时雨喝了口茶,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互动。 自打昨天见到这个雪白团子,凌悠就喜欢得紧,一人一貂正相互扑着空气,玩得正热闹,没人有功夫搭理时雨。 “你身上挂着一颗珍珠呀?”随着墨倾把自己蹭来蹭去的扭动,凌悠注意到他颈间红绳的末端坠着东西,便用手指把红色勾起来看,墨倾也温顺地任她摆弄。一颗光泽透亮的珍珠,从长长的腹毛中现了出来。 “这珍珠戴在你身上真好看。”凌悠由衷的赞美。 嗷! 听到被夸奖,墨倾发出高兴的声音,抬起小爪子轻轻挠着凌悠的手心。 “珍珠可以安神定惊,您给墨倾带着正好。”手心被收着力的小爪子挠得发痒,凌悠换了一只手伸给墨倾,不耽误她和墨倾玩闹,转头冲着时雨说道。 “托龙四的福,三公主亲自帮墨倾寻的,送来的珍珠快有大半斗之多。”时雨简单带过墨倾的化形经过,“不过珠子里的灵力都用光了,现在还可以安神吗?“ “没了灵力的珠子功效上肯定会差一些,但也可以用的。”听到时雨说这样的珠子他那里有半斗之多,凌悠眼神发亮,“可以想您讨一颗珍珠吗,这是非常好的入药药材。” “珍珠都是墨倾的,我答不答应都不作数。”时雨回答得事不关己,见凌悠欲扭过头去问墨倾,继续道,“你现在别问他,他只是一只小雪貂,能知道些什么。” “墨倾,到我这来。”时雨招手。 听到时雨在喊他,墨倾立刻停下玩闹的动作,跑了过去,尾巴尖无意中扫过凌悠的手腕。 “您就给我一颗吧。”凌悠双手合十,对着时雨可怜兮兮求道。 因动作太大,惹得身上的环佩又发出叮当声响。急得凌悠赶紧摁住身上作响的配饰,解释道,“我要珍珠不是用来给自己做饰品,是想用它做一味药引。最近镇上好几位婶婶都被头疼折磨得不能入睡,我给她们换过好几种药材效果,可惜效果都不太好。” 凌悠说得真切,满眼恳求之色:“这几位婶婶家中本就不宽裕,前两个月去汉中那边赶了趟集市,本来想着是能多挣了一些想着可以补贴家用,结果现在这样简直要没法干活,都快入不敷出了,您就帮帮她们,也帮帮我,好不好?” “从汉中回来后才这样的,是在那边遇到了什么事吗?”时雨问道。 “这个我问过了,但是婶婶们就和往常赶集一样,无非就是把这边山里的特产晒制好了后,加点价格拿过去卖,没发生什么特别的。而且每次都是一行人一起去,但只有几个婶婶回来后惹上头疼的毛病。“凌悠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我也问过一行去汉中的其他叔婶,没人单独行动,也没人遇到奇怪的事情。” 察觉到时雨的态度有松动,凌悠再次尝试道:”市面上能买到的药材我都已经试过,山上能找到的药材我也都采过,我现在是真没法子了。“ “那我也不能替墨倾答应你,东西都是他的。”时雨态度坚决,但也愿意帮着一起想办法,“你有试过用天麻入药吗?我记得这也是可以安神的药材。” 时雨话还没说完,就把凌悠惊得猛一下瞪大眼睛,愕道:"不给珍珠您也不用对我这么狠吧!我只是一株龙胆草呀!” 凌悠突然提起嗓子,反应之大把把墨倾吓得耳朵都在往后飞,时雨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来不及捕捉的错愕,作为修行深厚的古树,秦岭的山川沟壑对他来说自是全无障碍,倒是忘了天麻赖以生存之处,周围俱是腐木和菌丝,对于凌悠这种藤草小妖来说,着实险恶能一些。赶紧温声道:“我那应该还有一些天麻。你今天先去出诊吧。若是需要用到天麻或者其他秦岭能产的药材。明天到山里来找我拿。” “时雨大人您最好了!”凌悠赶紧站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个人间样式的礼,“我这就赶去给婶婶们看诊,先告辞了。明天再到山上去找您。” 生怕自己在屋子里再多待半刻时雨就会反悔。凌悠冲着雪白团子挥了挥手:“小墨倾明天再去找你玩。”说完便快步走向,又是一阵环佩声响中,还不忘替时雨把大门关好。 嗷呜? 墨倾正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时雨的臂弯上,满眼疑惑的看着他,不懂凌悠怎么才说了几句话后就急急忙忙的离开。 时雨只是笑着摸上他已经吃成圆滚的肚皮,说道:“下午带你出去逛逛,我们明天再回山上好不好?” 呜! 听到这话,墨倾一个翻身就在时雨怀里站起来,高兴得用脑袋直往他颈窝上蹭。 虽是说好要出门游玩,时雨却还是打算先留在了房间,得教教墨倾如何控制内力,调理体内的灵气。 无奈墨倾对体内灵气的掌控还很生涩,只能以雪貂的模样来听课。时雨说得认真仔细,但这颗小小的脑袋实在是听不懂什么叫“奇经八脉”,什么是“六阳会首”。 眼见没能达成半分教学成果,时雨也不恼,只是把手掌附在他的头顶,以自己的灵力带动墨倾的,一遍又一遍示范灵力的运用,让他感受是如何在体内缓缓流转。 等到墨倾终于能自己控制灵气,在体内完整的游走一个闭环后,时雨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嘴里更是赞不绝口。 眼看已经快到酉时,时雨终于起身准备要出门。见墨倾已经跃跃欲试往门口跑,就等他开口时,时雨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始讲起道理:“今天街上的人只会更多,你这么小一只,跑到大街一不留神就会被人踩到。你是自己跳上来让我抱着你出去,还是变身之后和我一起出门逛街?” 墨倾根本没带犹豫,当即用爪子扒着布料借力,顺着时雨的大腿,三两下就跳上去蹦到他的怀里。 时雨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把墨倾的脖子上的珍珠取下来,放到自己的荷包里装好:“先替你保管着,回来再给你带上。” 于是街上就出现了一道奇景,一个衣着华贵的俊美公子,悠然自适地走在人潮中,在他的肩上还站着一只毛色欺雪的漂亮小家伙。小家伙有时候会俊美公子的左肩跳到右肩,自己跟自己玩闹着,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公子的一边肩膀上昂首挺胸地站,好似在跟他一起逛街一般。 雪貂本是不会在秦岭出没的动物,太白镇又地处山中,与北方联络鲜少,因此大街上也没多少人认出这是一只皮毛品相极好的纯白雪貂,只当时是从咸阳来探亲的富家公子,带着什么罕见爱宠出街游玩。 这趟外出,时雨本就没打算带着墨倾在街上多逛,因此也没往市集走去,反而是进到一家裁缝铺里。 “这位公子喜欢什么样式?是您自己用是为别人挑选?”见时雨年纪轻轻却是衣着上乘,眉宇间自带一身贵气,阅人无数地铺子老板立刻上前迎着。 时雨先是看了一眼站在他左肩上的墨倾,才回答道:“这可有已经做好的成衣?想给我弟弟挑两身衣服。” “自然是有的。”老板应声,“只是成衣的样式比较少,不知道小公子是什么身量,我这就给您找找。” 时雨比划了一个约摸在自己肩膀处的高度,说道:“他大概有这么高,身形比我瘦一些。” “有的有的,我这就给您拿。”不一会儿,老板就从后屋拿出不少尺寸相符的成衣,向时雨一一展示。 老板在一旁把每件衣服都吹得天花乱坠,时雨却是半个字都没听。只是众中挑了几件自己稍微看得过眼的放在一起,冲指肩上的墨倾问道:“你喜欢哪个?” 听到时雨问话,墨倾收起来在店里四处观察的眼神,开始仔细瞧看他选中衣服,然后大腿轻轻一蹬,跳了上去。 见这富家公子一脸气定神闲,由着他带来的雪团子在衣服堆里撒欢,老板既担心这小畜生的利爪勾坏布料针脚,又怕多嘴会惹得贵客生厌,平白失了一桩生意。正愁要怎么开口,时雨已经从兜里掏出一个信物,随手扔到柜台上 ,吩咐道:“把他踩过的几件都包起来,送去青澈轩。柜台自会有人付你银两。” 说完,便把墨倾抱进自己怀里,转身离开店里。 街道上,天空尚存有一抹紫色的彩霞,沿街已有不少花灯亮起,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出门,或和家人,或和朋友,其乐融融,其情融融。 看了眼已经将大半坠入山中的金乌,时雨看向怀中乖巧伶俐的墨倾,怜惜道:"我们回青澈轩去,今天晚上一起赏月。" 《奇迹墨倾》试玩版上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明明昨日晚上还被杂耍人的火把吓得不轻,今天已经敢主动扒拉着时雨。一路上墨倾瞧见什么好奇的玩意就拉拉时雨的衣领,踩踩他的肩膀,甚至直接去蹭他的脸,然后就会墨倾看向哪,时雨就走向哪个摊铺。从裁缝铺到青澈轩,并不算长的一段路被拉 等两人回到青澈轩时,天色已经黑透,时雨的臂弯中亦多了不少东西。 小二极有眼力见地把东西都接了过来,将时雨引到楼上早已备好的雅间。 此雅间朝着东面临街的方向,窗棂洁净,视野开阔,抬眼便能看到升起的明月,俯瞰楼下便是因着节日而熙攘的人流。又因是处在高楼,隔绝了街上行人偶有好奇打探的目光,在此赏月吃茶最适合不过。 见时雨的神色还算满意,小二连忙上前问道:“小厨房的火候一直都备着,您看是这会儿就传菜,还是先吃些茶点。” “裁缝铺的东西送来了么。”时雨把墨倾放到窗边花梨圆桌上,随手拿起一块桌上的果干喂给他。 “刚送来,正整准备送去您的厢房。”小二回答。 “先把东西送过来,让厨房继续候着。”时雨吩咐道。 小二掩门退出,刚退出就听到屋内似是有瓷器碰撞的声响,好像打翻了东西,想到掌柜特地提点过这位贵客不喜被打扰,便驻足在雅间外等了片刻,见里面没传来要招呼人收拾的动静,这才转身离开。 雅间里,墨倾再一次跳到时雨的怀里,嘴里哼唧个不停,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来刚才墨倾吃完果干就站在桌上玩,尾巴摔动时不小心略过温酒的烛台,烧到了一小撮尾巴毛,就快烧到皮肤的时候,墨倾察觉到了不寻常的热意,立刻就往时雨的怀里拍,慌乱中撞到了几个被子,才惹出动静。 烛台本是放在四面镂空的底座中,火苗上面有酒壶瓶身挡住,周围一圈的镂空也俱是小孔空洞,只用作通风助燃,寻常孩童的手指也未必能插入小孔中伤着自己。可墨青的尾巴毛又长又软,扫动中一不留神就有几缕溜进烛台中。 好在火苗只是撩黑了一点尾巴尖,没真切伤到皮肤,看着怀里这张委屈的小脸,时雨有些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养到雪白的毛茸团子,现在又给自己点上了一点墨,只得抱在怀里,又是好一阵哄。 直到小二再次折返,把裁缝店里的衣服送到雅间。 时雨继续哄道:“试试下午买回来了新衣裳,穿好了咱们就吃晚饭。” 分明又是在劝自己练习化形。 刚被哄好的墨倾再一次低下了头,开始抱着自己被烧坏的尾巴一遍遍地舔舐梳理,装作没听见时雨说话。 时雨也不戳破,只是打开桌上的一个锦盒,悠悠道:“听掌柜说今日刚到了一篓子新鲜湖蟹,各个都有一斤大小。我还专门让厨房准备了两套拆蟹工具,准备吃饭时教你用的。但是你这个样子怕是一件都用不了,那只能都我吃了。 听到此话,墨倾团着尾巴,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几眼桌上的器具,又偷瞟时雨但笑不语的脸色,正要尝试凝神运气时,那只温暖的手再一次摁在他的头顶。 时雨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雅间一角的屏风:不可以哦。化形要在没人能瞧见的地方才可以做。” 墨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之先应和着时雨,答应他的话准没错。 “想试试哪一件,穿上了我就吩咐厨房传菜。”从裁缝铺里一共挑了三套衣服回来,时雨以退为进,只要墨倾换上一件就行。 墨倾跳到一件衣袖上用银线绣着纹样的淡青色长衫。 时雨会意,连衣服带团子一起抱到屏风后的椅子上,揉了揉他的脸:“这次自己穿,有不会的再喊我” 屏风后面不时传来窸窣动响,时雨也不询问,只是耐心候着。期间,小厨房一件开始陆续上菜。 回忆了许久时雨帮他穿衣服的样子,从屏风后面出来时,时雨夸道:“好俊俏的小郎君。” 说着,便走上前为他整理对崴的衣襟,没没系好的衣带。 墨倾配合着时雨的动作,微微扬起脖颈,目光正好看向时雨的一双笑眼,琥珀瞳色下敛的样子让墨倾想到了从前。他还只是一只小雪貂,不咸山的凉风夕阳里,满山坡的向日葵,娓娓盛开着,垂眸望着天际最后一缕阳光。 向日葵突然动了起来,把墨倾拉到圆桌前坐下,半蹲在他身边,拿过一张软垫放在地上下,时雨的笑眼中有一起歉意:"是我大意了,忘了给你买鞋袜。" 赤足被人握在手心中,墨倾想要蜷起脚趾收回足弓,却被时雨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放松,让我量量尺寸。” “嗯。”墨倾依言照做。 时雨伸出一只手让墨倾整只脚踩在他的手掌和小臂上,另一手握住脚踝比划一番后,才把墨倾的双足放在软垫上:“我这就命人去买。” 唤来小二又吩咐了几句后,时雨亲自端着一个盛水的铜盆放在圆桌上,对墨倾道:“把手伸过来。” 墨倾就近递过一只手。 “两只手都伸过来。” 温水没过手背,时雨拿起一旁的皂角在掌心揉搓,演示应当如何使用,洗净后,又拿起毛巾为他擦干:“以后都要先净手,再吃饭。” “好的!”终于可以吃饭了。 时雨从蒸笼在取出肥美的螃蟹,在两人身前的骨碟各放上一只。举止优雅地拿起拆蟹工具,一步步地教墨倾使用。 套工具使用完毕后,时雨面前的壳是壳、肉是肉,一整只螃蟹拆得干干净净,反观墨倾眼前的骨碟,碎壳和肉渣弄得到处都是,勉强能看出这是在拆一只螃蟹。 在屏风后面换衣服时螃蟹香味已经勾了他许久,墨清倒是不嫌自己拆得难看,反正拆成什么样最后都是要吃到嘴里的。 正要拿起调羹品尝时,时雨伸过来一只手,抽走他的骨碟,把自己那份换到墨倾面前:“你吃我这个。” 自己吃什么样的他不在乎,但是看到那碟乱七八糟的东西摆在时雨面前时,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时雨吃的东西就应该和他这个人一样,精致又好看才对。 急得墨倾脱口而出:“我的这个乱,不要换。” 正要抬手把两碟东西换回来时,时雨已经拿来放在一旁的香醋和姜丝,拦住墨倾的动作,把调好佐料放在他的面前。夹起一块黄澄澄的蟹膏蘸了蘸,喂到墨倾嘴边,不疾不徐道:“你试试蘸着这个,会更好吃些。” 面对时雨夹来的食物,墨倾早已经不做思考就会张嘴咽下。 螃蟹的鲜,醋的酸,姜的辛,三种味道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层层递进,是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这样很好吃吧。”时雨笑眯眯地问。见墨倾连连点头,便继续哄道:“那你试试自己拿筷子吃。你看蒸笼里还有那么多螃蟹,等会帮我拆一个蟹钳,可以吗?“ 听到这么说,墨倾也就不再纠结,学着他的样子拿起筷子,认真品尝起蟹肉来。 等拿到第二只蟹时,小心翼翼地剥开一个完整的蟹钳,淋上点点香醋后,给到时雨面前。 “谢谢墨倾。”接过蟹钳,时雨拿起已经温上许久的酒壶,为自己到了一杯,又给墨倾的杯盏中添上一点,“这是黄酒,你要尝尝吗?” 望着杯中略有浑浊、冒着热气的液体。墨倾认真饮了一小口,发涩的口感让他赶紧放下酒杯。 皱眉的模样让时雨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又给他倒上了热茶:“不喜欢就漱漱口。” “不好喝,我要喝蜂蜜水。”墨倾抗议。 “好好好,这就来弄。”时雨拿出蜜蜂来为墨倾调好,两人一边吃着满桌佳肴,一边向墨倾讲述关于中秋的种种传说。 “桂树真可怜,每天都要被吴刚砍。我在山上就从不乱咬银杏树叶。”墨倾嘴里嚼着一只猪肘,言语含糊道。 时雨心想着,后山上其他的鸟兽虫植你可都没少霍霍,面上却是笑着肯定道:“所以墨倾是好孩子。” 嘴角沾着油渍的好孩子听到这话,笑得一脸灿烂。 吃饱后,月亮已经挂上中天,墨倾的脸颊已是绯红,一会靠在窗边看街上往来的行人,一会又看看月亮再看看时雨,来回比划着什么。 这样子分明是,醉了。 时雨叹了口气,没想到一口黄酒就能把他喝醉。 拿出手帕先给墨倾把脸擦干净,见人还算乖巧,又拿来已经买回来的鞋袜想要给他穿上。 “脚抬过来。”时雨指向自己的膝盖。 酒精的作用下,墨倾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动起来了。要他抬脚自然是乖乖照做,只是两眼焦距散了,软绵绵的一脚,直直踩到时雨的胸口上。 “下次一定不给你喝酒了。”时雨握住泛着粉色的脚踝,给他穿好袜子后,直接从软垫上把另一只脚也拽过来。 “嗯,不好喝,下次不喝了。”墨倾乖顺地接过话。 好在墨倾虽然酒量极差,但是酒品显然很不错。 一不发疯,二也不折腾人。时雨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扶他回房间时也只是腿脚发软,这个人都挂在时雨身上。 看到墨倾几乎是挂在时雨身上走出雅间时,小二吓了一大跳! 掌柜早就交代过时雨是今晚贵客中的贵客,他便格外留意这个雅间到动静,如今有个大活人在他眼皮底下进了房间,竟然毫无察觉,想到此小二惊出一身冷汗。 又见贵客怀中的少年唇红齿白,腰肢细软,举止更是亲昵黏人,小二稍稍松了口气。 难怪不让自己引进去,年纪轻轻就入了这行当,怕是不好意思见人吧。 把人扶回房间后,时雨守在床边,墨倾明明脑袋昏沉,却一直不肯入睡,闹着要时雨陪他。 “你长大了,得自己睡觉。”时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被子,哄着墨倾。 “我一直都是睡你旁边的。”墨倾不解。被翦染送到太白山后,时雨便在自己的枕头边加了一个墨倾专用的小窝。 “因为那时候你还在生病,现在已经好了。”时雨耐心地解释。 “是不是做貂才可以跟你睡在一起,做人不就行。”墨倾试图刨根究底。 “……” “快睡吧,不然明天起床你要头疼了。”时雨往床上挪了挪,斜靠在墨倾身旁继续哄着。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后,墨倾这才不再闹腾,蜷在时雨怀里,没过片刻便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等墨倾睡稳后,时雨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找店小二又开了一间房。 小二刚松下的一口气,又被时雨提了起来。 见他领口微敞,发丝也多了几分凌乱,更是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这般高大俊美的尊贵客人,竟然这么快! 听闻这种人脾气甚是古怪。可千万别刁难他这个小跑堂的,被掌柜罚月钱。 小二心中忐忑,面上仍是努力保持镇静,领着时雨到离墨倾不远的厢房,确认无需服侍后,赶紧告退离去。 时雨见他脸色奇怪,只当今天中秋店里生意好,上上下下都累得慌,便没做多想。 眼下,更令他思虑的还是墨倾。 还只是一个孩子呀。 第8章 第 8 章 墨倾醒过来时,时雨正坐在窗子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什么。 听见床榻发出响动,抬眼望过来,语调舒闲:“还当你要睡个懒觉,倒是醒得早。” 昨天夜里睡得极好,墨倾早把醉酒赖皮的事忘到脑后,还当是做雪貂时那般,一骨碌爬下床就往时雨怀里扑。 “当心!”时雨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展臂,把小跑来的少年接个满怀。以墨倾现在的身量,若不是时雨及时站起来,把人接住,这么直愣愣的扑过去定会摔倒。 当事人却是全然不觉,趴在时雨胸口满脸期待道:“今天去哪玩?” “哪都不去,吃过早饭就回山上。”时雨把人抱到身后的软座上,佯怒道,“化形后你长大了,这般跑过来很危险." 墨倾正想着抱住时雨撒个娇,让他消消气。 时雨却后退一步走开。 折返回来时,半蹲在墨倾身侧,拉过他的脚踝,为其穿上鞋袜。动作间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严厉,缓了缓,补充道:“以后不管对我还是其他人都不可以这样做。” “哦。”墨倾乖乖应声没有反驳,只是嘴角垂了下来, 他向来听时雨的话。 看到眼神暗下来的少年,时雨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缓和道:“回山是因为这是我们昨天就说好的,并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惩罚你。” “我知道。”少年的声音依旧乖巧,时雨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罚过他,只是在山下连着玩了两天他太开心了,忘记了。 “早上我去书市买了几本连环画,你看看喜欢吗?”时雨从桌上的一摞画册中拿起本,翻开给到墨倾面前。 少年人的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纸张上神态各异的动作小人活立刻就吸引墨倾的注意力,捧在手上连翻了好几页,嘴角越扬越高。 还是时雨及时打断道:“都是给你带回山上看的,你先去洗漱,收拾好了我们出去吃东西。” “好的,我这就去。”墨倾满眼舍不地放下话本。 许是昨天过了中秋节的缘故,各家各户中还残留着几分团聚的余韵,今日街巷上的人反倒是不算多。 两人循着香味,找到一间巷尾的馄饨摊,锅里正冒着袅袅热气。各要了一份馄饨,担心墨倾吃不饱,时雨又专门给他加了一份烤饼。 墨倾坐在那儿,眉眼弯弯,模样很是讨喜。老板端着两碗刚煮好的馄饨上桌时,禁不住又夸了一句;“小公子模样可以真俊俏。多送你们一份烤饼,兄弟两一人一个。” “谢谢老板!”墨倾字正腔圆地道谢,惹得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吃过早饭,因为惦记着时雨给他买的画本,换成墨倾主动催着时雨快些回山才好。 时雨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烤饼,没急着开口,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墨倾立刻拿过手帕,在脸上急切上抹了两三下:“嘴擦干净了。” --- 两人循着山路往上走,刚望见银杏林中的小屋,便见看到一袭蓝紫色的衣裙坐在长凳上。 墨倾一眼就认出这个给他买过好吃的,还为他诊脉的新朋友。不由得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到凌悠面前,直到两人相距不过半臂远,才堪堪收住脚步。 “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凌悠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细细打量着。许是小跑过来的缘故,本该藏在衣襟里的红绳被晃了出来,红绳末端的明珠垂在领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初见时的雪团子模样就好看得不得了,如今化作人形,见他步伐有力、双眼乌亮,愈发是个俊俏的小郎君,让人忍不住就想逗逗他:“来,叫声姐姐听。” “姐姐。”墨倾从善如流。 “嗯,真乖。” “别站在门口聊天了,快请你的凌悠姐姐进屋坐。”时雨跟在墨倾的身后,走到近前才开口,悠悠说道。 墨倾自然是热络地将凌悠往屋里引。他心里还惦记着,要给凌悠看时雨今早给自己买的连环画。刚从背包里拿出来,却见那两人已经开始聊起山下病人的事。 “说来也是奇怪。”凌悠双手托着脸,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几分困惑,“这几位婶婶不管是病了好些时日的,还是最近才开始头疼的,我开的药方好像都不太起作用。明明中途也根据她们的情况调整过好几次方子,可就是不见好转。” “或许,他们不是患了病。”时雨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您说什么?”凌悠没有听清。 时雨未答,走到墨倾身旁,询问道:“我带凌悠去看看药柜,你可以自己看一会儿书吗?” 墨倾点点头,虽然有些舍不得凌悠,但连环画上会动的小人也是他心心念念了一路的。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后山玩也行,就只有一个要求。”时雨强调,“不准变回小貂!” “我不变!”墨倾拿着连环画保证道。 “随我过去吧。”时雨把凌悠领到药柜面前,说是药柜,其实是和书房连在一起的一个单独房间,不仅在这个房间里装满了药材,还把外面的书房占据了近乎两面墙的面积。藏药数量之多比凌悠上次见到的时,已经扩大了数倍。 “药柜外的签纸好多都看不清了。”凌悠看向眼前的几个,有的字迹已经斑驳,要连蒙带猜才能知道写的什么,有些干脆已经不见踪迹。 “还被墨倾挠坏了好几个。”时雨看向低矮处的几个药柜,“好些柜子里的东西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了,可能还有一些不同药材混放的。” “天麻……我记得是在那边。”伸手指向药柜稍远处的一个角落,“虽说这里的药材绝大多数我都认识,但要论药性药理的运用,我是远不如你的。有能用上的,这几日可以来找我拿。” “药柜里的我都可以挑吗?”凌悠在“都”字上格外咬出重音,书房里光是她知道的名贵药材就数不胜数。 “都是身外物。能帮上有需要的人。总比放在我的柜子里当一个死物好。”时雨轻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好像以前没来我这拿过药材。” “确实是有拿过的。”凌悠陪着笑脸咽下了后半句话,只是以前很少这么大方。 “这几日你有何打算,是先来帮我清点药柜,还是也会去山下看诊?”时雨语气平常的仿佛在聊家常。 “您觉得我该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安排。”凌悠非常有拿人手短的自觉。 “明日就下山去看诊吧,把墨倾带到镇上去。”时雨终于说到正题说道,“长白镇民风还算淳朴。让他多和镇上的人打打交道。这方面还是你更擅长,也不用专门教他什么规矩礼仪的。让他看看人类生活是什么样的就好。” 凌悠从善如流道,这个好呀,我出诊还能添一个好帮手。” 时雨从书桌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块木牌扔个凌悠:“在镇上的花销都记在青澈轩账上。” “得令。”凌悠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自己去挑天麻,我去看看墨倾在做什么。”时雨走出书房,却看到地上添了一个磕出缺口的瓷碗和一滩甜腻的糖水。 闻起来似乎是……蜂蜜。 --- 屋里屋外都找了个遍,连门口的两颗银杏树上也没放过,仍是不见墨倾的的踪迹。 望着身后的群山,时雨暗自思忖,就这一会儿功夫墨倾应该不会跑得太远。 起手捏起一个法术。瞬息,便感知到墨倾的方位。 结果却让时雨微微一怔。 他还在屋子里。 犹豫一霎,时雨转身先去了书房,向着还在翻看药材的凌悠催促道:“药找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凌悠没有多问,包好要用的天麻,又给自己添了一小撮太白贝母,就利落地告辞。 时雨这才走向卧房,仔细看会发现地上确实多出了一些水渍,顺着这些踪迹,他一路往里,走到衣柜面前。 打开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搅和在一起。 把衣服一件件拿开后,角落里是一只紧成一团的大白团子。 “怎么又变回去了?”时雨尽量让自己的声调与平时无异,想要伸出手把墨倾从衣柜里捞出来。 刚把身体向里探了半分,手还没伸出来,就听到墨倾的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呜呜声,不是撒娇卖乖的样子,更像是在发出某种警告。 时雨只得身子,慢慢蹲下来,让自己的目光尽量和墨倾离得近一些:“我不靠近,你自己出来可以吗?” “哈!” 察觉到时雨靠近的意图,墨倾的毛立刻炸了起来,张开嘴巴冲着他哈气。 “好,好,我不动。”时雨双手抵在衣柜的边缘保持和墨倾的距离。 但这一举动并没有安抚到墨倾,反而令他更加激动。 “墨,倾。”时雨柔声唤着他的名字。 得到的回应依旧是哈气声和警告。 雪貂本就是耐寒不耐热的动物,墨倾把自己缩在衣服堆里,又一直处在激动的情绪中,时雨担心再这么继续下去他的身体会受不住,当务之急是先把他抱出来。 挽起袖子的手臂刚靠近过去,墨倾一口咬在时雨的手臂上。 一人一貂都愣住了。 点点鲜血沾染在雪白的长毛上,分外刺目。 除了在被咬出血的瞬间感受到了一丝疼痛,这个伤口对于时雨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他愿意,甚至能立刻用法术加速愈合。 但是墨倾被吓坏了。 看到时雨手腕不断渗出的鲜血,他既想凑上去为时雨舔舐伤口,又不断把身体往后缩退。 “没事的。”时雨用手肘灵巧一抖,宽大的衣袍立刻滑落下来,遮盖住被咬伤的地方。 当另一只手伸进衣柜,这一次,墨倾没有躲。 单手把吓得不轻的墨倾抱到床头的多宝柜上放好。时雨从衣柜里拿过一件干净的里衣,撕下一片布条。当着墨倾的面把伤口一点点地包扎好。 “你看,已经没事了。”时雨灵活地翻动着手腕,展示自己并无大碍。 呜呜。 墨倾小声呜咽着,俯低身体,用爪子在柜顶上连连刨动。 时雨试探着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去抚摸墨倾的后颈处,就像做过无数次那样。先用指尖一点一点的触摸,确认墨倾没有排斥后,才逐渐换成手指、换成手心,直至用整只手来安抚他颤抖的身体。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时雨耐心地哄着。 呜—— 墨倾发出一声哀怨的长鸣。 “是受了什么委屈,和我也不能说吗?”时雨再一次问道,声音中好似透着一丝蛊惑。 墨倾慢慢地,慢慢地,把脑袋歪向一侧,用沾了血的脸颊去寻找时雨的掌心。寻到后,在时雨身上留恋地蹭了一下、又一下。 而后。 “轰”一下跌坐到床榻上,双眸盈着水光,化作少年的模样:“你……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说什么傻话呢?”捧起墨倾的脸,为他擦掉脸上的血迹和泪痕。 袖袍下淡淡的血腥味令墨倾坐在床沿上不敢妄动,只得任由时雨动作。 终于把漂亮小脸擦干净,时雨也一点点挪到了墨倾身边,不着痕迹地把他围在自己和床板之间,温柔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墨清闭了闭眼,轻声道:“你说了。” 仅仅是再回忆一遍时雨和凌悠在书房里的对话,他的心脏就好想要绞在一起,明明以前都不会痛的。 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时雨再一次强调道:“我从没这么想过。” 墨倾将信将疑地把头抬高半分,他还不敢对上时雨的眼睛,只能盯着他的嘴,唇角似弯非弯的笑意好似一种鼓励。墨倾深吸了一口气后,鼓起勇气说道:“你跟凌悠姐姐说,要把我带到山下扔掉。” 顿时,时雨了然,小笨蛋把他的话只听了半截,“你害怕被我扔掉,就躲到衣柜里不肯出来?” 听到时雨复述自己心中所想,墨倾委屈地点点头。 “平日里用来调皮捣蛋的聪明劲哪去了?”时雨问道,“我现在说不会扔下你,你相信我的话吗?” “我……”墨倾语塞。他想说相信时雨,但他又觉得不是这样的。 “把你的珍珠拿出来。”时雨话锋一转。 墨倾不明白突然要看他的珍珠做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从衣襟内侧拽着红绳拿出一直贴身佩戴的珍珠。 时雨在珍珠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珍珠顶端出现金色的光晕,光晕中间是金色的丝线,如同大树冒出的新芽,丝线以此为起点,缠绕着红线向上蔓延,直到在红绳另一端的绳结处相会。 至此,脖颈间的红绳变成一条红金相交的彩绳。 “这是我的叶脉。”时雨解释道,“你用灵力催动就可以感知到我的才在。” 见墨倾满脸都写着没听懂的样子,时雨差点忍不住要掐一下他的脸,真触摸到这张好不容易被自己擦干净的脸时又舍不得,只得换成轻轻抚摸,说道,“这样不管你在哪都能找到我。” “也就是说。”时雨俯身向前,让自己的视线处在低于墨倾的位置,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丢、不、掉、你。” 墨倾的瞳孔瞬间睁大,脸上却还是一副呆呆的摸样。 “手给我。”时雨托起墨倾的手,用他的手拖住胸前的珍珠。时雨的手掌和红绳间金色的叶脉皆发出淡金色的光辉,同源的灵力一上一下同时流转,稳稳牵住墨倾的手,“现在相信我了吗?” 墨倾如梦初醒一般扑到时雨怀里,脸颊贴在他的颈窝不住磨蹭,嘴里反复呢喃着相信。 看来是没事了。 又会撒娇了。 等到墨倾情绪终于平静后,时雨才把他从怀里拉出来:“随我出来。” 少年的腰身很细,好像只用两只手就可以禁锢。时雨只需轻轻一揽,就将他带到屋外的银杏树上。两人就这么在枝头坐下。 “有试过从这里来看秦岭吗?”时雨问道。 两人所坐的方位背靠山巅,湛湛青空下一卷云朵也没有,从这里可以将山下的景色一览无遗。 墨倾摇了摇头,身下的枝条太过纤细,在他还是雪貂的时候也未必敢爬到这么高,但这次有时雨在,两人就这么坐下来,竟然没有半分摇晃。 “看到那里了吗?”时雨指向山下的某一处:“那就是太白镇,我们在镇上玩了两天。” “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南走,就是可以去到太白镇。以银杏林为圆心,我在周遭五公里的范围内布置了一道迷障。为了不让猎户和采药人闯进来,但是对你来说畅通无阻。” “太白镇再往南的方向,有一片山坡,凌悠就长在那里,想要找她玩很方便的” “找翦染玩的话会远一些,得去东边。翻过两座山头后,山腰处有一片湖,她偶尔会喜欢栖息在那边。这个距离对你来说稍远了一些。但只要路上抓紧一些,天黑之前也可以赶到。” “还有北边,远到在我们现在看不到的地方就是北海,龙四的家就在那里,过去要用的时间会久一些,但是不要紧,我会带着你一起去。” “……” 以两人所在的银杏树为圆心,时雨细致地介绍起目之所及的每一处,哪里与哪里相连,哪里又可以通向何方。全部说完后,才把目光落回到墨倾身上:“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墨倾点点头。在养伤期间,太白山的绝大多数地方都跑去玩过,他认路的本领非常好,一次也没迷路过。 “既然每一处地方你都记住了,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最后都可以回到太白山,回到这里。”时雨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说太白山今天的天气也很好,“所以,我丢不掉你的,知道吗?” 墨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时雨弄得眼眶泛红。 这一次,时雨没有再帮他擦眼泪,反而神色轻松的往后一仰。背后凭空冒出一支枝桠,轻松接住时雨的后背,只有几片树叶发出摩擦的声音。 时雨语调疏懒;“我也好久没从这个地方看过秦岭了,陪我躺一会吧。” 擦干眼泪后,墨倾也学着他的样子,大着胆子往后靠。果然,背后有树枝稳稳接住。 两人就这样靠坐在银杏枝头,看秋风万里,看炊烟袅袅。 向来定性不多的墨倾,这一刻却感到无比的心安。被时雨从树上抱下来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今年的秋天格外好看。 “误会说清楚了。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聊一点别的?”时雨斜靠在门框上,微微挑眉,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 “什……什么?”墨倾再无半分哈气咬人时的气魄。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连指向屋中的好几处,时雨说道,“都是被你打泼的蜂蜜水,洒弄到地上黏糊糊的。” 看到地板上一项项“罪证”,尤其是水渍处被踩出格外清晰的脚印若干,让墨倾本就不足的底气又短了三分。非常有眼力劲地乖乖站在时雨面前,等候发落。 “今天你要负责打理干净。”说完时雨就转身走进书房,拿出纸笔打算安安静静临一幅字,全然不管墨倾要在外面如何收拾。 第二日,一大早凌悠就登门拜访,刚进门就觉得屋子里和昨天比起来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是自己又说不上来。实在要较真说的话,似乎是格外的……干净? “墨倾呢?”凌悠终于发现不对劲,按说今日她过来是要带着墨倾一同去山下看诊的,但屋里屋外都没见到人影。 “这会儿他估计正自己在后山玩,就不带他去镇上了。”时雨只说道,“这次是我操之过急。” “好的。”凌悠不欲多问,老老实实地把时雨给他木牌放回到桌上,心里悄悄盘算着不需要她带墨倾下山的话,还能不能再取一些药材。 时雨主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事先备好的瓷瓶递给凌悠:“这几颗药丸,我想要你给一部分患有头痛症的病人服用,另一部分服用你开出的药方,三日后告诉我这两拨人的病情可有变化?” “这是?”凌悠自然不担心时雨给的东西会有问题,但时雨并不懂医术,他这是整哪出? “这不是药。”时雨说道,“是我的一个猜想。” “但我还有另一件事想拜托你。”时雨说道,“帮我把药柜整理好,从药材摆放到要药柜上的签纸说明,全都重新理一遍。” 凌悠没有答话,正在心中计算着把这些都整理好需要多久。 时雨加码道,“整理完毕后,有需要的你可以取用。” “三天……不,两天就可以!给我两天时间!”凌悠激动道,昨天她只是随便打开几个药柜看了看,就发现了好几种珍惜药材。没有一个懂药理的人可以拒绝时雨的药柜,“我去镇上给婶婶们送完药就回来,今天就开始整理!” 凌悠回山后就一头扎进时雨的书房,还是墨倾看她在里面待太久,特地把人喊出来吃点心。 就着蜂蜜水刚吃完一块果仁酥饼,凌悠就坐不住了。见墨倾的眼神分明是想留她跟自己一起玩,干脆提议道:“墨倾帮我一起整理吧,多个人帮手可以快点整理好。” 刚化作人形不久的墨倾仍然保留了许多雪貂的习性没有改,比如这会儿他就歪着脑袋,苦恼道:“我不认识药材,也不认识字。” “很简单的,我教你!”凌悠信誓旦旦。 凌悠再次从药柜中直起身已经是在戊时。 这一次是时雨敲的门:“整理一下午了,先吃饭吧。” 凌悠这才从药材堆里直起身,瞥见窗外星光,不免吃惊,赶紧问向身边的墨倾,“你呢?饿了没有?” 墨倾还蹲在地上,认真区分两颗外形很相似的手儿参。 凌悠又推了推他,这才反应过来,也没听清楚问的是什么,就回答道:“嗯嗯,好的。” “快出来吧,今天都是你爱吃的。”时雨笑道。以他的修为早已不需要依赖饭食,凌悠未到能辟谷的境界,但所需也极少,唯独是墨倾,每一顿都得好好吃饱饭才成。 许久年没用的厨房,这段日子才终于又有了烟火气。 凌悠给自己盛了碗汤,没喝两口就忍不住问时雨:“您教过墨倾认识草药吗?每一种东西我只需讲一遍就记得,他还会举一反三。” “我教一只小貂做这个干什么?”时雨说道,“而且我也不太会分别药材。” “果然还是因为墨倾聪明。”凌悠总结。 时雨并未反驳,而是问道:“整理得如何了,两个人一起是不是快了许多?” “还早着呢。”凌悠摇了摇头,“原本只打算把那些因储存不当失了药性的挑出来,若是只做这个两日就可以弄完。可是墨倾太厉害了,同一种药材,他可以精准分辨出品质优劣!”凌悠越说越激动,干脆放下筷子比划道, “是你讲得清楚,我照着做就行。”两人谈话间墨倾已经吃完大半碗米饭,此刻抬头,仿佛在说他只是在做一些很简单的小事。 “你这就是天赋!”凌悠不接受他的说法,继续对时雨说道,“我想带着他,把你这儿的药材彻底整理一遍。毕竟有的病人病症没那么重,不必用品质顶尖的药材,这次重新归类好,日后抓药也能更精准。” 说着,她掰着手指盘算起来,给出时雨的答案是,“按照今儿的进度,快的话四天就能做完,最迟也不过六天。” “你看着安排就好。” 时雨微微颔首。 三人饭饱后,时雨让墨清在房间里继续看连环画,自己则起身送凌悠出门。 “镇上的事你留意些,若是我的药能让那些人好转,过几日我便先带墨倾去汉中看看。” 时雨叮嘱道。 “有用得上我的您尽管吩咐。”凌悠应道。 “别趁我不在把药柜搬空就好。”时雨打趣完,又轻声道,“多少给我留点念想。” “这我可不敢。”凌悠俏皮地拉长语调,和时雨告辞后便转身离开,蓝紫色的衣裙仰起,依旧是环佩碰撞、阵阵脆响。 山林间树木高大,便是满月光辉也难穿透层层枝叶来照亮山路。片刻,凌悠的身影便隐没于夜色里。 独站在漆黑的山林小路间,时雨缓缓转身,不远处便是自己小屋,烛火应着窗棂,如同指引。 第10章 第 10 章 “你倒是会想心思。”时雨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菜谱,语气平淡。 年轻的掌柜垂手立在桌前,微微欠着身子,想要观察时雨的神色,却也不敢把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他原是计划着去咸阳城谈一桩瓷器生意,偏偏人刚到咸阳,就收到东家突然去到汉中的消息,当即决定推掉要谈的买卖,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昨天下午刚进城,稍作安顿后,今天就被东家喊来问话。 刘顺掌管汉中市的青澈轩已有两三年的光景,能把这盘大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也见过不少大风浪,他自认遇事是能沉住气的。但这次不太一样,眼前的东家面相上看着很是年轻,问话也无半分厉色,可他只是随意地往太师椅上一靠,便是惮赫之意尽显,让人不由地紧张起来。 顿了顿,刘掌柜瞟见时雨神色并无不虞,才斟酌道:“这次我也是大着胆子想要试一番,这般实行已有一月余,目前看来店里的收成还算不错。” 细究起来,这法子也是无奈之举。近段日子河里的银鱼产量骤减,以银鱼为原材料的芙蓉鱼羹恰是青澈轩的招牌菜之一。宴席上的压轴大菜时不时就供应不足,对营收的影响不小。 刘掌柜干脆另辟蹊径,在原有的午市、晚市之外,加开早市和下午茶,热粥、糖水、糖糕等各式小点变着法子供应,把原本的闲时利用起来。 试行之后算下来,店里的营收竟比银鱼丰茂时还略微多了些。 “行了,这几日我再看看。”合上菜谱,时雨慢悠悠起身,踱到窗前,掀起卷帘的一角向下探去,一楼本应坐满食客大堂,桌椅却被清空大半,专门腾出一块空地用来摆上演出皮影戏所需要用上的舞台。 原因无他,仅是因为墨倾喜欢看。 汉中市远比太白镇要热闹,数十年未踏足此地的时雨本打算带着墨倾在街上逛逛,谁料刚出门墨倾就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喜好——看皮影戏。 幕布后皮影做成的小人动起来能跑会跳,还可以踩着锣鼓声的节奏舞蹈弄剑,好不热闹,可是比连环画要精彩多了。台上一出戏落幕后,台下的墨倾还坐在人家摊子前面不想走,眼巴巴等着第二场开演。 瞧着他这副模样,时雨干脆大手一挥,把演出的戏班整个请到青澈轩来,每天准点开演。 时雨站在卷帘后向下俯瞰,戏台前围绕的观众中有一个身影格外出挑,一头乌发用素色发带随意扎在脑后,垂下的几缕碎发间露出一节纤白的脖颈,清瘦的肩背越来越往前倾去,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指尖捏着一颗花生,随着戏中剧情的发展,“啪”一声,薄脆的外壳碎在掌中,全场最入迷的观众非墨倾莫属。 戏台一侧的小鼓猛一连串快速敲击,戏份来到正**。 铜锣重重敲了一击声响,看客们被惊得纷纷坐直身子,秉着一口气等待主角进一步动作。 砰! 看客的左侧突然发生重物状击到地上的声音,连带着又发出的是瓷器碰撞的响声。大堂众人皆被这一连串的动静惊到,纷纷侧头去看。 竟然是负责在一楼跑堂送茶的小二直愣愣摔倒在地,手中的托盘滑落到地上,果盘、茶壶应声而碎,泼出的茶水打湿了他的大片衣襟。但小二无瑕顾忌这些,他正满脸痛苦的蜷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呻吟着。 “小石头,你怎么了。”有与他相熟的客人问道。 一楼的大堂掌事反应迅速,立刻命人把小石头抬到后院安置,茶水狼藉地面也已经被杂役清理干净。 戏台上已经演到故事的关键时刻,锣鼓声未曾中断分毫,将军正身骑骏马,手持长枪,踩着鼓声节点冲向大殿。 因意外稍显骚动的观众,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幕布。 刘掌柜跟在时雨身后,楼下种种自然也被他尽收眼底,见时雨只是静静地看着,沉默未作声,赶紧上前解释:“小石头这孩子年纪不大,手脚还是有些毛躁,是我疏忽了,不该把他安排在前面跑堂。” “你去看看这孩子有没有伤着哪。”时雨淡淡道。 咚! 重鼓定音。 将军长枪击出,直取判贼项上人头。 大戏落幕。 看客纷纷起身散场。只有墨倾还沉浸在将军无畏冲锋的余韵中,回味着上演的剧情,全然没留意到时雨走近。 “坐在这看一下午了,随我出去走动走动。”时雨亲自下楼喊人,“你的衣裳应该都做好了。” 那日看完皮影戏后,时雨不忘带着墨倾专门去了一趟裁缝铺,特地选了城中最经营时日最长久、手艺最精湛的一家铺子,要为墨倾量身定制几套衣裳,选定布料、样式后,甚至特地给加了一块碎银子,交代老师傅们尽快赶制。 “两位贵客怎么亲自来一趟。衣裳上午刚做好,师傅嘱咐又嘱咐,一定要熨烫后才能交货,这会儿正打算包好给您送去的。”掌事一眼认出这是前两日来过的贵客。 身材高大的客人是位不差钱的主,不管云锦、蜀绣,来到店里就只看最好的布料。只说要为带来的小公子定制衣裳,他自己的倒是一件没看。 随他一起来的小公子,年纪看着不大,却是个极会花钱的主。店里看了一圈,就中意几款带金线暗纹的布料,选的全是店里最尖的货。 非年非节的,这般大手笔的客人并不多见。 掌事赶紧让小童拿出茶水招待,自己则快步去后堂取来做好的衣裳。 “去试试吧。”时雨拍了拍墨倾的背。 墨倾先是换了一件水色的圆领窄袖衣衫,看着就聪慧利索。 确认肩宽腰围都无需修改后,便脱下换上一身缟色广袖长袍,垂顺的衣料配上他伶俐的面庞,仿佛神仙坐下的童子一般。 又套上一件月白色大氅,细密的金线在下摆处绣着祥云图样,走动时泛起阵阵光泽,灵动而华贵。 每换好一件从屏风后走出来,掌事都会恰到好处地夸上几句,有些俏皮的奉承话墨倾还听不大明白,但瞧着掌事眉飞色舞的神色,不难看出是赞美之意。 连连夸赞下,墨倾难得生出几分不好意思,面上都红了几分。 时雨倒是觉得掌柜说得句句在理,临走前又加了一吊铜钱作为打赏。 从裁缝铺走出时二人脸上都是挂着笑意。墨倾却没由来地问道:“小石头也会被打吗?” “被打?”时雨把热乎的糖炒栗子拿回到自己手中,捏住纸袋封口,“少吃点,等会回去还要吃晚饭。” 墨倾认真剥干净手上的最后一个栗子,塞到嘴里,甜糯在嘴里散尽后:“摔倒会挨打,我见过的。” 人间的词汇墨倾还有好些不甚明白,连手势划带比划解释了好一会才把事情说明白。 在他作为寻常雪貂被猎户捕捉到的时候,是和很多貂一起,被关在一个不大的笼子里的,塞满活物的铁笼沉重不好搬运。有个身形相对瘦弱的猎户在转移铁笼时手滑,把笼子的一角直接磕在地上,人也连带着打了个趔趄。瘦弱猎户还没站稳,身上就被另一个壮实的猎户狠狠踹了一脚,骂他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一幕正好被当时挤在笼子最边缘的墨倾目睹到。 今天看到小石头摔到后,他的脑子里好几次都会不受控制地闪现壮实猎户踹出的那一脚。 时雨把手帕拿给墨倾,让他擦干净指缝间的栗子碎屑,两人手指触碰时鲜活的温度让他感到安心:“都过去了。” 在秦岭时,时雨和翦染也没少惩治潜入山林深处的偷盗贼。奄奄一息的朱鹮被关在密不透风的笼子里,就算救助及时,每次仍会有少则三五只,多则大半的幼鸟丧命在猎户手上。 “你担心他吗?”想到小石头摔倒时露出的手腕,时雨提议,“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去看看小石头吧。” --- 菜色上齐,摒退众人后,时雨一边给墨倾布菜,一边说道:“刘顺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以后有不喜欢的事情,不必忍着,直接告诉我。”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墨倾如实回答,只有刘掌柜在场,他都会主动别过脑袋看向其他方向,不愿与那人有半分目光接触。 “嗯,看出来了。”时雨把热汤盛好放在一旁晾着,等温度适宜后,方便墨倾直接入口。 刘顺不到而立就能当上青澈轩的掌柜,靠得就是比旁人多出二分的精明,但也坏在过于精明。那日他赶回汉中初见时雨时,只当对方是出游的富家公子。直到见到银杏纹玉佩后,才惊觉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竟是青澈轩的幕后掌权人。 东家青年才俊、容貌俊美,明明气质疏远冷冽,让人不易接近,偏偏身边又带着一个面容娇好、相处黏腻的少年。尤其是东家对少年人的种种举动都颇为宠溺。让人对两人间的关系让人不由得心生遐想。 有了想法后,刘顺第一时间便付出行动。当天就亲自把晚膳布置妥当,特地把负责上前端茶倒水的侍者换成模样清秀的小男孩,尤其是其中两三个的脸型轮廓,与墨倾竟有七八分相似。 类似刻意迎合的讨好手段,时雨早已见怪不怪。起初,见服侍的少年们举止规矩,未曾做出越界行为,他本不欲计较,但是这安排若是惹得墨倾不快,那就要另当别论。 墨倾头一次遇上这种事,自己都没明白是生的哪门子气,光对着自己碗里的鸡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还是时雨看出些许端倪,把人都请出雅间后,又亲自哄了一番,才让他别扭地吃完一顿饭。 今天换作寻常侍者后,墨倾依旧是满眼地不乐意,这才让时雨找出结状所在。果然,让刘顺“消失”后,墨倾的眉眼自在多了。 喝完鸽子汤后,墨倾主动拿过自己的大氅,等时雨为他系好后,两人便带着前往小石头的住处。 趁着月光皎皎,穿过几条巷子,眼看道路越走越窄,勉强够两人并肩同行时,停在一个贴着白色对联的门前。第三次叩响后,木门才在卡顿的吱呀声中缓缓拉开。 门后,小石头面色苍白。 其实时雨是《奇迹墨倾》的忠实氪金玩家[墨镜] 好玩,爱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缘分这事说来也简单。 墨倾坐在大堂里看皮影戏时,那张嘴就没闲过,瓜子、果脯、蜜饯,各种吃食不间断地送过来,若还想要吃什么也只需要招呼一声,跑堂的小石头立马就会把东西端过来。 小石头做事机灵,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摸准了他的喜好。第二日开始,不需要墨倾主动吩咐,每当食盒里的点心快吃完时,就会主动来东西续上,恰好续的每一样都正中墨倾喜好。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有了交流,墨倾看得高兴的时候,还会把自己食盒里的东西抓出一把,分给他也尝尝。 对此堂头私下里还特地夸过小石头,说他终于有了眼色会来事,能把青澈轩的贵客哄得开心。 小石头心性率直,做事时倒是没考虑那么多。只是看墨倾生得讨喜可人,心下便存了几分好感,多为他添送几次食盒自然就记住了他的喜好。而且,自二人踏入青澈轩的那一日起,所有的花销用度,连同在外面购得各色物件,皆可挂在酒楼账上,全无银钱之忧,小石头自然乐得在自己所能做到的范围内,多为他挑选一些精致茶点。 只是,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此。 小石头想不明白,酒楼的贵客怎会大晚上的出现在自家门口? “吃晚饭了吗?”墨倾从时雨的身后冒出来,抢先问道。 “你白天摔倒后,墨倾心里放不下。我便打听到你的住址,同他来看你。”时雨神色冷淡,言语间却仍是礼数周全,“冒昧来访,还请见谅。”嘴上说着见谅,却稳稳站立于门前,显然是要进去。 小石头不明缘由,脑子里飞快一转后,侧身将两人请了进去。 一来,和墨倾也算是有几分浅薄交情;二来,自己家徒四壁,也找不出什么值得让青澈轩贵客惦记的东西。 小石头的家中布置很简单,几乎一眼便可望尽。刚走进去,未散的药气扑面而来,是床头的矮凳上还放着的还没喝完的半服药。 墨倾还在惦记着小石头有没有好好吃饭,见他老实地摇了摇头,很认真的批评道:“生病了要吃东西才能好起来。” “刚喝了药,嘴里都是苦的,吃不下东西。”言语间弱声弱气的,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 “路口有卖酥饼的,我去给你买!”来得路上有经过一个烙饼摊子,红糖馅香味诱人,要不是晚上吃得实在是太饱,墨倾自己都想再买一个尝尝。 “不……真不用!”小石头慌忙摆手阻拦,声音都紧了几分,“我,也不是很饿。” 咕—— 话音才落,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声响。顿时,小石头面色通涨红,不知道是该解释还是该低下头逃避墨倾的目光。 “我去吧。”时雨已经站起身,看向墨倾问道,“你要不要和我分一个酥饼尝尝?” “要!” “想吃什么味?” “红糖。” “你吃什么?”时雨这才问到小石头。 “红糖的就好。”小石头连酥饼有哪些口味都不知道,但时雨发话让他不敢再有异议,只得回应一个和墨倾一样的。 金黄酥脆的烙饼在寒冷的秋夜很是受欢迎,时雨等了两锅才买到。 走回去推开门,却看见墨倾与小石头正凑在桌边,两颗脑袋几乎挨在一处,愁眉不展地盯着桌上一包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怎么了?”时雨拿出还是热乎的酥饼,先递给还未用饭的小石头。 墨倾指向熬药剩下药渣,语带困惑:“我看不懂他的药方,这和凌悠姐姐跟我讲的不一样。” 说着就拿起药渣中的一个被切割成片状东西,举到时雨面前:“你看,这个是川木香,是用来调理肠胃的药,但凌悠姐姐说治头痛应该用川穹才对。” 时雨去买烙饼时,墨倾想着给自己倒杯凉茶,自己主动去到小厨房。倒水时,瞥见了灶边还未处理的药渣。 墨倾刚跟着凌悠一起整理完时雨的药柜,那股辨识药材的劲头正浓,便忍不住凑过去,多看了几眼黑成一团的药渣。 这一看却是发现了不对劲,他将药渣拿来询问小石头,得知小石头最近并无腹痛症状之后,两个不懂药理的人顿时没了主意,只能对着这包“不对症”的药渣面面相觑。 直到时雨回来。 “都先吃东西。”时雨把手里的另一块饼掰出一块,递给墨倾。 在两人认真吃饼的空档,时雨又仔细打量一番小石头的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但是像样些都家具也不多,照理说不应该落魄至此。 汉中秋夜已是颇有几分凉意,眼看床上去只有一张薄被。沉吟片刻后,时雨说道:“你今晚同我们回青澈轩住下,明早再请个郎中好好看看。” 若说先前见时雨与墨倾一同前来,甚至在时雨主动要去给他买烙饼的时候,小石头都只是感到意外和不解,那么听到要邀请他去青澈轩住,心中唯有震惊。 即使在都城咸阳,青澈轩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大酒楼,想要在店里最最次的厢房住一宿,那花销也抵得上他几个月的工钱。 他与时雨非亲非故,却被这般厚待。即使这些银两对时雨来说根本不用在乎,但这情义也却绝非他所能承受。 “你下午那一下摔的不轻,现在看来,郎中开出的药方怕是也有问题。”时雨的语调依旧温和,言辞间中却透露着让人不能拒绝的坚定,“先跟我们回去住下,明早让人重新请位大夫来看过再说。” 墨倾自然是不懂小石头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觉得若能到青澈轩住下,肯定比这里要好,便也跟着时雨的话连连点头,等待着小石头答应。 “如今你是独居,万一夜间伤势有变,无人照应才是真危险。”时雨又下一剂猛药。 屋外秋风扫过,刮起门口对联翘起的一角,呲呲声响,像是在提醒他已经不再有家人。 吃过东西后,小石头的脸上多了一些颜色。架不住墨倾走上前去拉他衣袖,最后还是跟着两人一同走向青澈轩。回去的路上,墨倾漫无边际地和小石头聊着,时雨就跟在两人身后,静静听着他们讲话。 小石头原名叫宋磊,看着瘦瘦小小的,实则已经十八岁了。 原本是在后厨跟着红案师傅做学徒,但进来增设了早市和下午茶的缘故,前厅的生意好了不少。小石头便被吩咐早上下午要到前面来跑堂伺候,等前厅忙完了,才能瞅着空隙回到后厨跟师傅学手艺。 这般一来除了杀鱼切肉、送茶倒水外,还做过搬货、清扫等不少杂活。虽没一项精通,但会的门道,倒也比旁人多些。 “会写字吗?”一直默不作声旁听两人聊天的时雨突然问道。 “上过几年私塾,认得些字,也能写。”小石头回答。 “算账呢?” “不大会。” 三人行至青澈轩时,时雨已经将小石头的情况了解不少。 见到两人把小石头也领了过来,堂头心中虽有一丝惊讶,仍是规矩地迎上去。 时雨简单吩咐如何安顿小石头后,就领着墨倾回房休息。 “我看小石头精神尚可,同你说话时也是思路敏捷,问答清晰。先放下心来,等明日大夫来瞧瞧吧。”时雨宽慰道,“何况,川木香也不算毒物,只是和川穹在相外形多有几分相似,兴许只大夫抓药时弄错了。” 听到时雨前面半截话时,墨倾还觉得分析得句句在理,开始要放下心来,但是听到“川木香和川穹相似”时,墨倾瞬间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以信口胡诌! 急得他又是一阵口讲手画,定要把这两者的区别讲清楚。 见墨倾神色激动,时雨却没有打断他,反而认真地听着墨倾讲解,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主动提问,墨倾则会根据问题愈发细致的进行讲析。 待到终于弄明白两者间的“巨大差异”后,时雨拍了怕墨倾的手背,递上一杯温水:“你在分辨草药上竟然如此有天赋,我虽在秦岭住了数百年,这方面倒是远不如你。” 墨倾愣了一瞬。 自相处以来,时雨在他心中就是无所不能的,他从没想过,时雨竟也有不擅长的事,甚至还不比不上自己。 这个认知让墨倾心中又惊又喜,生出一股言说不清的得意。好像天光明媚时候,他爬上高高的银杏枝头,树叶会随着秋风,时近时远的扫过鼻尖,把人撩拨得有些舒服又有一丝丝痒。 见墨倾一脸愣怔看向自己的模样,时雨忍不住笑出声,催促道:“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明天一早请大夫来看小石头,你要在旁一起吗?”时雨忽然问道。 “把我带上。”墨倾立马上钩。 “那你今天洗漱后早些休息。”时雨图穷匕见,“再让我逮到你晚上不睡觉,偷偷看连环画,以后就不给你买新书了。” 自打上次误会解除后,时雨便趁机拉着墨倾讲了一番又一番的大道理,把不谙世事的小貂说得一愣一愣的,才算是说服他化形后就该独自安睡。 起初几日,墨倾入睡前必会撒娇耍赖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回房去。某天开始却突然转了性子,无需时雨催促,到点就睡,干脆利落。 只是以时雨对他的了解,事出反常,绝不是因为长大了、懂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抓包一只借着月光熬夜看连环画的心虚小貂。 最后,时雨是在墨倾的诚恳保证中,半推半请地送出房间,他的保证理由极其有说服力——房间里的连环画全都看过了! 离开墨倾的房间,时雨脸上的温和瞬间敛去,转而把堂头唤到跟前来。 堂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讲话慢悠悠的,却总能在大堂里发生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响应到。 时雨细细问起小石头的几情况,从家世人口,到日常差事,再到近一两个月的琐碎行踪,挨个问了一遍。 好在堂头在青澈轩也干了多年,大多数问题都答得上来,实在遇上不知道,也都如实回禀,半分不隐瞒。 “从明日起你添两个临时伙计顶替他的活,办得到吗?”时雨并非询问。 堂头稍加思索后,应道:“可以。” 时雨颔首:"月末自己去账房领赏。" 说罢,又抛出问题:"刘顺若是起今晚我为何唤你过来?“ “墨公子这两日和小石头走得太近,您担心小石头身上有什么恶习,怕沾染给墨公子,叫我来摸清情况。”堂头依旧是慢悠悠的回复。 “嗯,去吧。”时雨挥了挥手。 第12章 第 12 章 时雨揣着一包还热乎的榛子糖回到清澈轩,大堂里锣鼓依旧,皮影戏正演到最精彩的地方。台上各色的人影在兽皮上翩然翻飞,台下攒动的人头凑在一起。飞快地在人群中快速扫过一眼,唯独没看到那个看戏最认真的身影。 堂头在时雨走进大堂前就注意到年轻的东家归来,这会儿已经凑上前解释道:“墨公子上午一直在房间里。” 时雨微挑眉梢:“他一个人?” 堂头点了点头,应声道:“照着东家的吩咐昨日就给前巷街的程大夫递了拜贴,今早专程派人把他请来给小石头看诊。墨公子特地把前一日发现的药渣拿出来给程大夫看。果真如墨公子所料,是药童把川木香和川穹这两味药抓错了。程大夫还说之前药方太过凶猛,小石头那身子承受不住,依着他的体质改了药方……” “说重点。”时雨打断。 堂头神色一敛,加快语速继续道:“这位程大夫是神医王立的传人,不仅医术好,人也和善亲切,墨公子好奇心重,见程大夫每改一味药就想去问上一二。程大夫也不藏着,大大方方解释每一味药的用途。一来二去间,发现墨公子不仅在识别药材上格外有天赋还很好学。当即吩咐身边的药童回去抓了几包药来,让墨公子根据药材种类和药性强弱来做区分,想考考他的本事。” “说是让墨公子把药都挑出来了就去医馆和他接着聊。”说到此,堂头抬头指向楼上墨倾的厢房,笑道,“墨公子真就一上午没出厢房,皮影戏开演的时候掌柜的派人去请过,他也没出来,我就只让人中途送了一些茶点进去。这会儿估摸着还在房间里琢磨着那些药材。” “神医王立?”时雨琢磨着这个名字。 见时雨关注到这个名字,堂头收敛笑容,面上多了几分恭敬:“王神医是我们汉中市的救星!早在我太祖奶奶那一辈的时候,城里闹过一场大瘟疫,按照家里老人传下来的说法,当时城中十户六空,剩下的也多是被感染疫病,苟延残喘着,或许哪天就抗不过去了。万幸有王大夫横空而出,在秦岭深处的绝壁上寻到一味能克制疫癔症的药,方才阻止了这场浩劫。今天请来的程大夫便是王神医的第四代传人。” “这事你干得不错。”时雨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墨倾上午都是一个人在房里吗,还是和小石头一起?” 堂头恢复到不紧不慢的样子,答道:“现下只有墨公子一个人在房里。程大夫来看诊后小石头说自己感觉好多了,不肯多休息非要去干活,墨公子见他态度坚定,就没再多说什么,我也就让他留在后厨,叮嘱其他人多照应他一些,现在估摸着正在帮忙下货。” 时雨回到房间时,墨倾正坐在桌前,把已经按照程大夫要求分门别类放置好的药材再次检查一番。 “这是在忙什么,皮影戏都没去看了?”时雨笑着问道。 “你回来啦!”墨倾弹起身来,连蹦带跳小跑到时雨面前。 不用多招呼就注意到时雨的手上多了一包榛子糖,墨倾自然而然地拿过来,拆开油纸包,从中拿出一颗塞到嘴里,含糊道:“程大夫早上拿给小石头看诊了,说他身体底子太差,重新给他开了一副药,然后又教我认识了好几味药,还送来了一包药材给我练习。” “练得怎么样了?”时雨从他的手中也拿过一颗榛子糖,放到自己嘴里。 “差不多弄好了。不过程大夫给的好几味药材我在你的药柜里都没见过。”墨倾指着桌上靠右的一堆,语气有些苦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时雨扫过桌上那几样“不曾见过”的药材,不禁笑了起来。 都是些山野间最寻常的草木罢了。乡野间总会有一些手头拮据的人家,生了头痛脑热的小病,没钱请大夫看诊,便会自己扛着竹篓上山,寻些清热败火的草木,尽可能解一时之急。让墨倾犯难的正是这些算不上 “正经药材”的干草。 毕竟自己药柜里的东西大多都是秦岭至宝,也难怪墨倾说今日这些没有见过。 “分好了那就准备去吃饭吧。”时雨不捉痕迹地把榛子糖拿回到自己掌心,重新用油纸包好,“桌上的药材就按你分出的原样打包,下午我让伙计送去程大夫那可行?” “可以的。”早上匆匆食过早饭后先是陪小石头看诊,又向程大夫请教如何区分药材,最后自己又尝试亲自整理一番,忙活了一上午。本来还没觉得饿,吃了几块榛子糖顿时开了胃。 墨倾还记挂着自己的新朋友,提醒时雨要喊小石头来一起吃饭。 小石头刚在后院卸完最后一筐河鲜,裤脚上还滴着水,鞋上也沾了些泥。看到眼前光风霁月的两人更觉得自己摸样狼狈,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总觉得自己不该与两人同桌吃饭。 只是墨倾不懂这些凡间的世俗讲究,时雨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导致小石头的客气推辞全然无效,还没说几句就以被墨倾拉进上好菜的雅间。三个人围坐到八仙桌上。 许是昨晚宿在清澈轩里休息得好,小石头瞧着气色好了一些。在与时雨的相处中,也少了几分拘谨。 相较于墨清的埋头认真吃饭,时雨反而会和小石头闲聊几句。问问他在酒楼里做最多的活计是是什么,今天又卸了什么货,甚至连银鱼的收成是否有起色也会关注。 小石头仍然不知道时雨真正的身份,但从掌柜和堂头毕恭毕敬的身份中多少也能猜出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也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饭后,小石头恭敬地谢过时雨和墨倾的招待,便转身楼下,继续去忙下午的活。 “下午还想看皮影戏吗?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时雨忽然问道。 “好呀!”墨倾眼前一亮,来到汉中后除了第一天被时雨拉着出门买了几件新衣裳,每天都窝在大堂里看皮影戏,还没好好出去玩过。 午后的太阳明媚,晒得人暖烘烘的,却也不会觉得燥热,墨倾步伐轻巧,笑嘻嘻的和时雨并肩走在街道上,竹筒倒豆子一般和时雨分享些自己见识到的新鲜事。轻快的语调像一支随风吹奏的竹笛。 时雨和往常一样,双眼含笑听着他的碎语,偶尔回应几声,墨倾又会欢喜地讲述更多。 这两人一个玉面活泼讨喜,一个身姿飘然若仙。并排走在街上引得路过行人频频回首,当事人却全然不在意这些目光。 “你今天看上去很开心。”话语间隙,墨清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或许吧。”时雨没有反驳,只是带着墨倾继续向城外走去。 今早时雨是一个人出门的,在天光乍破时,唤起墨倾起床后,甚至没陪他吃他早饭,就独自来到了城郊。 晨光熹微,有风拂过。 眼前是一颗高耸入云的银杏树,枝干遒劲的大树很是茁壮,凝着晨露枝叶竟无一片随风落下。繁茂的枝叶把本就稀薄的晨光遮挡大半。只余几缕碎光洒落在时雨的衣襟上,与衣料上的金线相映,光华流动。 时雨昂首立在大树前,目光落在枝桠间的红绳和木牌上。百年前亲手栽种时只有一人高的树苗,如今已是亭亭如盖。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时雨就这样静静站着,在树荫下看初升的太阳慢慢爬上树梢,看聚了又散的云彩消失在天际,看三五飞鸟振翅远行…… 直到身后的远方,渐渐传来车辙声、马蹄声,和赏秋游玩的嬉笑打闹声,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在自己最无望时栽下的银杏树,如今竟然载满了少女心事。 也不知从何时起,城郊银杏树可以许愿的说法开始流传在汉中市的市井间——将心意写在木牌上,末端系上红色绸缎,只要能高高抛在银杏枝头,就可以得偿所愿。 物换星移间,竟演变成少女间的一种风俗。每年秋季总会有女眷结伴而来,立于苍天之下,黄土之上,虔诚诉说着心愿。 时雨没有领着墨倾去见那棵他亲手做下的树,而是带他走向汉水河畔。 江水淌淌而过,随着阳光流淌出粼粼波光,映照在两人身上,好似一层华彩。 “你会游泳吗?”时雨突然问道。 墨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貂会。” 明明笑起来是千娇百媚的一张脸,收敛神色的时候眉眼间却是藏不住透着不谙世事,憨态可掬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笨蛋美人。 这让时雨的心间有一丝丝的痒,忍不住逗弄道:“现在以凡人之躯,还会游泳吗?” 墨倾只纠结了一瞬,就决定:“那我试试!” 说罢就想要往汉水中跃去,还是时雨眼疾手快制止了他。手臂稳而有力地拉住墨倾,语气悠悠,仿佛撒下一张网:“想去水底看看吗?说不定会有有趣的东西藏在下面。” 这话正对上墨倾的好奇心,自然是无法拒绝,连连点头。 “把手给我。”时雨伸出一只手,平摊在墨倾面前。 几乎是在看到时雨手心的同时,墨倾就立刻上前攥住:“快走吧!” 时雨的话他永远不需要犹豫。 汉江水本就清澈,午后的阳光斜切进水面,将大半江面照透。游弋的鱼虾,四散的水草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身为雪貂时,墨倾偶尔也会在水中游玩,但远不如现在被时雨牵着手。明明身处江水中,却是如履平地一般。不仅衣发不会被打湿,还不用浮上水面换气,想玩多久就可以玩多久。 只是河中的鱼虾还是和以前一样难抓。墨倾试了好几次,灵活的小鱼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钻出他的手心。还是时雨注意到他的脸颊逐渐气鼓了起来,主动抓来一只青色的螃蟹送到墨清手中,并以法术封住蟹钳,消解掉小螃蟹最后一丝反抗的可能。 时雨任由他牵着,在江水中漫无目的地戏耍。直到墨倾刚下水那会的新鲜劲淡了些,才轻轻用力,将人带回到自己身侧。而后毫不费力地携着他向江水更深处潜去。 江水中的阳光开始变得稀薄,逐渐适应变暗后,墨倾发现自己的视线里只剩下时雨隐约可见的轮廓。下意识就想往他怀里去,行随心动,拉过时雨的衣袖就把自己往他怀中贴紧了几分。 时雨轻拍他的背作为安抚,见墨倾并没有太害怕,只是习惯性在陌生环境就往自己身上贴,这才带着他潜向江水的更深处。 就在四周几乎要全暗的时候,一抹幽幽蓝光,在江底的最深处轻轻闪了一下,好像一直眨眼间就飞走的蝴蝶。 对,没错,就是那个亭亭如盖[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时雨也注意到了那抹幽蓝,捏了捏墨倾的手心,拉着他一起向江底的最深处潜去。随着两人不断向江底靠近。蓝光也变得越来越明显。忽闪之间好像蝴蝶聚在花丛,墨倾第一次见到这般奇景,感到万分有趣,甚至大着胆子想伸出手来捕捉蓝蝶,拉着时雨就要快步往前。 时雨却是食指一弹,眼前故弄玄虚的蓝色闪光顿时化为泡影。 华光散去,江底最深处的水草间竟藏着一个人影。 此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白,一种极致到病态的苍白。第二个感觉是艳,在苍白的皮肤之上是乌黑如墨的长发和深刻五官,眼眶过分深陷,鼻梁也高挺异常,若是放在寻常人的脸上,会突兀到丑陋,但偏偏长在眼前这脸上,只会给人一种极致的艳丽感。 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时雨,在看清人影的样貌后也有被惊到。 人影更是被吓一大跳,也没料到自己已经躲藏到江底的最深处,眼前还能出现两个大活人。 第一反应就是要逃! 但时雨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身后就是河底淤泥,已是进退维谷,根本无路可逃。本就抱膝蜷缩的他,只得更用力的把身子缩成一团,保护柔软的腰腹,以作最后抵抗。 随着他躲闪的动作,如瀑长发在江水中飘散开。墨倾看得真切,惊得喘出一口大气,动静之急切,以至于他的嘴角溢出一个圆圆的气泡,向着江面缓缓而上。 在人影的耳后和脖连接处,是层层叠叠的鱼鳞,泛着幽蓝色的微光,环抱双膝的手指和臂弯间也有一层月白色的鳍璞。 竟是传说中的鲛人! 墨倾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鲛人,只是觉得眼前人的抱膝姿势实在是别扭,想要把人拉起来。 不等他动作,时雨已经预判了他的想法,手臂一拦,把墨倾拉回到自己身边,阻止他继续上前。随后才看向眼前惨苦的人影,语气平淡而肯定:“你受伤了?” 短短四个字,再次惊到墨倾,猛地扭过脖子、瞪大眼睛看向时雨。 从下水玩闹开始,他就攒了满脑子的新奇想和时雨说,但碍于江水这层天然屏障,堵着他说不出话,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把一身力气都用在摸鱼抓虾上。本来以为是陆地上的人潜入水中就会变得不能言说,但时雨的声音清晰可闻,与在岸上听到的别无二致 鲛人好似全然没瞧见墨倾的大惊小怪。只是在听到时雨的问话后,才弱弱的点了两下头,头颅低垂,双眼怯生生的向上偷瞟,小心翼翼地打量时雨。 “我们上去。”时雨肯定地看向墨倾,半点不在乎鲛人的意见。 话音刚落,一直包覆着鲛人用来躲藏的水草就仿佛有意识一般,想要将他拢起来。 瞬息间,三个人出现在江畔的小树丛旁。此处灌木遮掩、极为隐蔽,若非有人刻意走近,很难发现植被深处有人影存在。 刚踏到岸上,方才覆在鲛人身上的水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便只剩下一头乌黑的长发能勉强用来遮蔽自己裸露的肌肤。 见此状,时雨拂手挥动衣袖,枝头的树叶闻风而动,飘落在鲛人身上幻化成一件素色长衫。 墨倾则仍然对鲛人充满好奇,跃跃欲试想前往更进一步,但都被时雨稳稳拉在身边,不准他踏近半步。 有了衣物蔽体,鲛人的神色总算放松了一些,连忙谢过时雨。 这一开口说话,又惊经得墨倾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原因无他,这声音太动听了。比寻常男性的嗓音多了几分清亮,却无半分女气。因他身体虚弱,讲话声音不大,但是吐字非常清晰,就像灵巧的飞鸟,虽然身形小巧,但婉转啼叫声足以轻松的穿透层层山林。 若是墨倾看过的画本再多一些,他就会知晓,鲛人正是这样的嗓音,在无际大海中迷惑远航的水手。 “你的尾巴在流血。”墨倾注意道。 闻言,鲛人慌忙想要遮掩受伤的鱼尾。一手急着拉扯身上的长衫,一手又要去抓地上落叶,动作狼狈不堪。随着他急切的动作,伤口不仅没被挡住,反而渗血愈发更甚。 就在这忙乱无错间,一层层金色的暖光悄然覆盖在鱼尾上,不消片刻,渗血的伤口便被止住。 时雨随即问到:“说说你的来历。” 鲛人答道:“我名唤潮升,本是来自东海的鲛人,今年盛夏时节被出海的商队捕捉,他们想要把作为奇珍,卖给都城的贵人用来献给皇宫。在商队翻越北边那座山脉时,我趁着夜色逃了出来,逃窜途中尾鳍被长枪所伤。又因为没见过山林,在群山中迷了方向,耗费多日才寻到这处江水,但我如今这样难以游回大海,只能暂时躲在河底,盼着能稍作休养。” 言语间说得情真意切,最后还不忘补充道:“但我从未伤过人性命。” 时雨见状问道:你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潮升闻言,以鱼尾的末端勉强支撑在地上,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但也只能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上半身摇摇欲坠。即使拼尽全力,站起身的高度也只到与时雨胸口平齐。 尝试几次后,终究是力竭,摔坐到草地上。 时雨还想多问几句,衣袖却是快要被身旁人拉扯到变形。墨倾望着潮升狼狈的模样,想到了自己从猎户笼中逃出,遭遇山火,被翦染所救的经历,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顿时心有戚戚,便也想让时雨救下此人。 潮声见状立刻以手撑地,费力地向前爬行两步,停到时雨面前,却不敢沾染他的半分衣袖。抬眸看向神色淡然的时雨,声音发颤:“求您,救救我。” --- 暮色四合,清澈轩还在大堂干活的众人看到了在他们眼中堪称诡异的一幕。 墨倾步伐坦荡地走在最前面,率先踏进大堂,时雨一如既往跟在他身后,只是这一次时雨的怀中多了一个紧紧依附的身影。 此人披散着长发,让旁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在抓紧时雨衣袖时,窥见一小节露出的白皙手腕和走动时娉婷的身姿。光是进门这几步,就已经透着几分缱绻。 时雨本就身材极为高大挺拔,怀中人微微佝着上半身,贴在他的肩膀上竟只比他稍微矮了一些。这般身高看着就不像是哪家姑娘,但那软弱无骨的身姿,却是端得风情万种。 时雨命人再给自己开一间厢房,特地嘱咐要准备好好店里最大的沐浴桶,盛好凉水放在房间里。 这般吩咐后,先和墨倾低声交代了几句。墨倾笑着点了点头,没事人一样,自己一个人上楼先回房。看到他上楼的背影后,时雨才扶着怀中人走向新开的那间厢房。 目睹这一切的堂头退回到柜台,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但心中不免是啧啧称奇:墨公子为人大度呀,难怪深得东家宠爱。 根据时雨的吩咐,小二很快就准备好浴桶。见下人告退后,潮升立刻从时雨的怀中挣脱出来,连滚带爬的翻身躺到浴桶中。 禁不住墨倾的撒娇哀求,时雨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救助潮升。只是潮升的身上旧伤又添新伤,靠自己根本无法藏住鱼尾,只得由时雨以法术帮他暂时将鱼尾化出双腿,不过靠外力演变的双腿根本不能被自己所控制,亦无法自主行走。 墨倾有看出来时雨不太喜欢和潮升接触,在潮升化出双腿后就自高奋勇的提出由他把人背回去,但被时雨严词拒绝。因此才有了方才潮升依靠在时雨身上走动的那一幕。 无力行走的双腿沾水后立刻就恢复成摇曳生姿幽蓝鱼尾。潮升将自己沉浸在木桶中,大口从水中吐出气泡。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头露了出来,再一次温声软语的向时雨道谢,便静待时雨发话。 把潮升送回到房间里,时雨就冷眼坐在一旁,等待他恢复一些体力后,才开口问道:“遁入汉水后你没有尝试过游向大海吗?” “有尝试过顺着江水一路向下游去。”潮升温驯地点点头,“但是我游不了太远,离开这片河域后我很难生存。” 时雨依旧是淡漠的坐在软榻上,等他说完。 沉默了半刻,潮升神色间突然变得有些扭捏:“逃走之初,商队的人会沿着河域搜捕我,当时我没躲藏经验,鱼尾上又被射中间一箭,命都快没了便不敢再冒险游走,只能小心地将自己藏匿在河底的水草间。如此过了约有一个月,他们始终没抓到我,才渐渐放弃搜捕。但我尾鳍上的伤势在此期间却又加重了,若是现在贸然游向大海,一路上光是觅食求生就要耗尽气力,指不定还会沦为路上其他山野妖怪的盘中餐。” 说到此,潮升微微笑了笑,言语间多了一丝庆幸:“而且我发现,这段水域有种有一种半透明的小鱼,几乎不需要费力捕捉就可以吃到,只要我躲起来,在这里就很适合用来养伤。” 时雨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对他道:“你先在房里呆着吧,吃食晚一些我会令人送来,藏好自己的鱼尾巴,别让人瞧到。”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 另一边小石头在下午大家都没怎么让他干活,本来还在后院休息的人,听说时雨和墨倾回来了,就想出来给墨倾送一包白案师傅今天新做的糕点,走向前厅时正好目睹了时雨抱着新人回来。 小石头虽然平日里沉默话少,但在酒楼里干活,南来北往各种人也见了不少,尤其是这两日见到的更多时雨和墨倾之间亲密之举,愈发觉得两人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关系。现在见墨倾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他也忍不住为自己的好朋友着急,但终究是脸皮太薄,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今天和你们一起回来的那个人把白公子抱的好紧。” 入住清澈轩以来,时雨就不曾透露过自己的姓名,所有人仅以白公子代称。唯有墨倾是个例外,记住时雨的叮嘱后他干脆就没喊过时雨的代称,反正不管他说什么,时雨的目光都会投过来。 因此现在墨倾也不觉得小石头是在特意提点,咽下口中的点心后才回答道:“里面加的果脯有点酸”。说完才想起来回答小石头的话,“对呀,他受伤了。” 小石头一副怒气不争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去给墨倾拿另一罐蜜饯。 晚饭依旧是时雨、墨倾、小石头三个人一起吃的。饭桌上时雨主动提出让小石头明天陪墨倾去程大夫那。下午回来后伙计就专程禀报过,程大夫说墨倾把药材处置得极好,若他有兴趣的明天可以再教他一些东西。 听到这话,墨倾自然是喜上眉梢,但落在小石头眼里却成了时雨故意想把人支开,以便于和新人私混。 各怀心思的吃完一顿饭后。时雨先是把墨清送回房间,陪他聊了一会儿,答应明天去程大夫那接他回来,路上再买几本新的连环画后才转身走进潮升的房间。 屋内烛火幽微,时雨向里走去,只见潮升倚在床边,床头珍珠散落,与他莹白的胸膛交相映衬,用他特有的嗓音脉脉含情道:“潮升愿以双修之术助大人飞升。” 把前文做了一些细节上的改动,整体剧情走向没变(假装有人在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时雨淡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嘲弄,他的声音冷淡:“不需要你自作聪明,我也可以助你回到东海。” 潮升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失去了颜色,他不敢再卖弄风情,转而把身体匍匐到床面上,以一种臣服的姿势跪在时雨的面前,颤声说道:“还请大人宽恕。” 时雨未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直入正题:“你潜入江中的这几个月里,可曾往江水中投放了什么东西?” 自从凌悠说起长白镇上的病患,到过汉中后就沾染上头痛的毛病,无论她怎么改药方都不见好转,时雨就有猜测过,可能并不是生了病,而是体内被侵入了一些东西,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时雨将施加自身灵力的白果作为药引,制成一批药丸给到凌悠。如他所料,病患们吃下他药丸后便不再头痛发作,可以安睡整夜。只是时雨没有明白,同去汉中的有一行人,为何归来时只有部分人染上头疼。 直到他看到因突发的头痛而摔倒在地的小石头,才灵光一闪,家贫、体弱、抵抗力差的人,本就会更容易染上病症。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在和墨倾一起去看望小石头时,时雨给买来的烙饼中施以了稍有不同的灵力。果然,小石头后续的情况好转,没有再发病。 解决这些人类的小毛病对时雨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但汉江水流之充沛,想要治愈每一个人患有头疼的人,必须得从源头解决问题,也就是眼前的潮升。 潮升维持着跪在床上的姿势,时雨没有主动唤他起来,他不敢妄动,急忙解释道:“我藏于河水中已是自身难保,期间几次险些遇难,绝无可能再往河里投放东西,谋害他人。”言辞间说得情真意切,因为解释得太过急切,甚至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连连咳嗽。 在他终于缓过来后。时雨才示意他可以穿好衣服,回到浴桶中, 潮升这才小心地坐起来,披上自己的外袍,直到把胸口以下都沉入到凉水中后,才舒服低轻叹一口气。 我见犹怜的美人叹息却没能触动时雨半分,依旧是四平八稳的模样:“我没有指责是你主动作恶,但你的到来是否会影响到汉水的水质。” 没有和他多费唇舌打哑谜,时雨开门见窗的描述了他见闻的头疼症,不管是太白镇还是汉中市的病患,能让这些不相干的人都共同接触到的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相同的水源,也就是汉水。其中唯一被时雨隐去的是小石头也是受害者之一。 听完他的描述,潮升蹙眉思考后,谨慎说出自己的猜想:“会不会是因为潜在江水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尾鳍一直没有愈合,在流血的缘故?” 鲛人一族最擅长用嗓音迷惑人心,但除了嗓音之外,他们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利器,就是鲛人的血液。相传鲛人遭遇险境时,绝望会让他们体内的血液发生变化,在临死前爆发出一种毒素,生死之间最后赌一次,用自身伤口涌出的鲜血来涂抹到敌人头脸上,在即刻间扰乱敌人的五感,来为自己争取最后的逃脱机会。 “但是汉水流域内这几个月都很平稳,没有出现鱼类死亡或其他一种异状。”对于潮升提出扰乱五感的说法,时雨表示疑问。 “鲛人喜欢在礁石上沐浴月光,有时会遭遇岸上的猛兽和人间的渔民抓捕,毒素是为了在这种情况下逃生的。游鱼和鲛人都依赖于大海,血对他们是没有效果的。”潮声扶着浴桶的边缘,把自己的身体向下躲了几分。他担心自己的回答时雨不满意。 “那么因鲛人血染上的头痛症要如何才能缓解?”时雨暂时相信这种说法。 “毒素通常不会危及性命,只要给身体多一些的时间,就可以净化掉。”潮升答道。 “你所说的给一些时间是指多久?”时雨追问。 这一次,潮升认真想了想才说道:“伤口中的血液被汉水稀释后,毒素已经很微薄。这种情况下还能沾染受影响的人,恐怕本来就是身体赢弱之人,最好的方法或许是先他们的身体强健起来,月余后便可恢复。” 这番话倒是和时雨的猜想不谋而合,但他面色不显;“你可有办法清除这种毒素?” “还未曾试过。”见时雨神色不虞,潮升急忙补充道,“但我可以试着想想办法!” “这件事办妥了,我就送你回东海。”交代之后石雨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 --- 窗外的天色还没透亮,时雨是被一阵敲门声唤醒的。门外之人丝毫没有自己扰人清梦的自觉,见他开门,便笑着地走进房间,分享道:“厨房今天会新做一种栗子酥,他们备料的时候,我就闻到了香味,想着喊你来一起吃。” 看清来人是墨倾,时雨没有半分被吵醒的不耐烦,反而打趣道:“鼻子这么灵,昨天晚上没偷偷变回去吧。” 墨倾摇了摇头,否认掉这个玩笑,反而认真回应道;“夜里街上有两只狗在吵架,我被他们吵醒了。醒来后就闻到了厨房的香味。当时我就很想见到你,想跟你一起吃早饭。但那个时候太早了,天上全都是星星,我等到天亮了才来叫你。” 墨倾神色坦然的表达他的思念,却是惹得时雨一阵心疼:“你就一直等到天亮?” “我看当时离天亮还有好久就继续去睡了,但心里一直想着这个事情,所以一到早上我就醒了,立马过来找你。”但凡是个心思活络一些的人,这种时候就会顺着时雨的话往下说,表达自己的思念和没有休息好,但是墨倾不会这些弯弯绕绕。想时雨他就会说出自己的想念,没有因为想念而彻夜不眠,也会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也正是墨倾的这份坦然和率真,让时雨对他有着给不尽的宠爱。 这一次没有喊上小石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恰好的一顿早饭,除了菜色格外丰盛一些之外,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太白山时候的样子。 用过早饭稍作休整后,时雨喊来小石头陪墨倾去程大夫的医馆。 等到下午,如约去接他时,程大夫已经出门去看诊,只留下几个学徒还在医馆中。其中一人将时雨引到了旁侧的一个隔间中。 见到时雨过来,墨倾立刻放下手中的纸笔,蹦跳到他面前,不等时雨开口就眉飞色舞道;“我今天学认字了!” 往他身后的桌上一看,果然是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时雨笑问:“学了些什么?来给我看看。” 要的就是这句话! 墨倾满是自豪地拿起今天的学习成果,白净的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不少中药名字。 “学了这么多,是程大夫和小石头教的吗?” “陈大夫也教了一些,大多数是小石头教的。” 墨倾又乖巧又好学,只要稍加点拨,学什么东西上手都快,把上了年纪的程大夫哄得直乐。要不是下午有约好的病人去要出诊,程大夫简直想关门一天只给墨倾讲学。只是教着教着,程大夫就品出了不对劲。这么聪慧机敏的孩子不仅没开过蒙,竟然大字不认识几个,不由得连连叹气。索性教到哪讲到哪,带着他认识了一些常用的药材名字。等冯大夫要去看诊的时候,墨倾还在学习的兴头上,正好小石头识字,就借了一个隔间给两人学起了认字。 “小石头做的不错,回到青澈轩去账房领赏。”时雨大手一挥。 我呢?我呢!墨倾期待地眨着眼睛。 时雨自然不会漏下他的小动作:“趁着天还亮着,我们去街上逛逛,多买几本连环画。” 吩咐小石头先回青澈轩后,时雨领着墨倾来到书摊上,让他挑自己感兴趣的买。 墨清把最面上的几本连环画都翻开看了几页,神色纠结地想在其中挑选出一本。时雨正想对他说喜欢的可以都买回去。墨倾已经苦着脸把头抬起来,指着正翻开的一页,求助道:“这些都画得好有趣,但是上面有好多字,我不认识。” 时雨随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走上前去的时候又不着痕迹地偏过头浅笑了一声,对墨倾道:“你今天学过呀,识字很容易的不是吗?还有不会的可以教你。”想到还要带着墨倾在人间四处游玩,能多学一些东西总归是好的。 “好呀!那我就要买这几本。”没有了后顾之忧,墨倾挑中自己心仪的就不肯撒手。 装上满满一袋连环画后,时雨又带着墨倾去挑了一套文房四宝,虽然他惯常爱用的那几种在汉中市都没有买到,但墨倾还不懂这些,现下能买到的几样都令他爱不释手,时雨也就暂且放置了他的挑剔。 “这些你先用这些凑合着用吧。”时雨和墨倾一人拿着一袋东西,笑着说道,“等去了咸阳再给你买更好的。” 两人回到青澈轩时,跑堂的小二立马迎上来,接过东西,嘴里还不住念叨着贵人怎么亲自动手了。 正说笑间,楼上突然传来一阵重物碰撞的闷响。时雨脚步微顿,看向楼上发出声响的方向。堂头主动凑过来,先看了一眼墨倾,才小声对时雨解释;“那位公子又把浴桶打翻了,我这就派人上去收拾。” 见他神色丰富,意有所指的样子,时雨明白这是在说潮升,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又?” 如果觉得这章有bug,感觉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