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初恋总在嘴硬》 第1章 chapter1 申城的初秋更像是残夏。 蔚蓝晴空下和风煦煦，车水马龙的道路两旁，梧桐树叶还未泛黄，葱葱郁郁，被日光留下一路干燥的斑驳树影。 顾堇堇坐在商务车后排，空望着不断后退的街景，思绪有些乱。 说来有些戏剧化，但这件事的确实实在在地发生在她身上——她失忆了，就在不久前。 她忘记了最近几年发生的许多事，也忘记了和她有过许多曾经的初恋男友。 顾堇堇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身在医院，从大学时就很要好的闺蜜庄晴雪告诉她，她在和男朋友闹别扭之后淋了雨，发起高烧不说，摔倒时还撞伤了头，脑后肿了好大一块，淤血到现在都没散尽。 而她的名义上的男朋友何勉，整整一个星期对她不闻不问，冷漠地像是陌路人。 如果他就这样人间蒸发也就算了，偏偏两个人有着工作交集，今天，总归还是要面对彼此。 任顾堇堇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对车一窍不通的自己，居然会成为汽车测评节目的导演。她觉得，这肯定和何勉这个赛车手脱不开干系。 这些天顾堇堇翻阅了不少关于何勉的事。 说来有些微妙。明明是该和自己很亲密的人，而她却只能在网友的信息里，拾取些许只言片语。 就和她无法追忆的爱意一样支离破碎。 平心而论，何勉的颜值的确是顾堇堇会喜欢的类型。 他处于青春正当时的年纪，眉目舒朗、棱角分明，唇型饱满，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点张扬的意味，连眼尾都是微微上挑的，透着意气风发。 穿着紧身赛车服的何勉更是身材绝顶，大概连被他抛在身后的风，也会忍不住回顾他的背影。 热烈，果决，几分锋芒，几分危险。 据说何勉家境不错，从小接触赛车文化，十五岁在海外拿到公路赛少年组冠军，十八岁转战成人组拉力赛，首战就在大赛上拿下积分，国内的赛车爱好者无不为之侧目。 后来，何勉参与车企的宣传片拍摄，一夕出圈，由小众赛事走进公众视野。 曾经还有动作戏的头部大导演对他伸出橄榄枝，但何勉表示自己无心在娱乐圈发展，更多还是在赛道上投入精力，最终谢绝了对方。 这样家境优渥、颜值不输明星男模、心怀梦想而又不乏坚持的男性，无疑是很多少女的梦中情人，而何勉自出圈以来从没有隐瞒过自己有女朋友，于是顾堇堇就成了网友口中那个“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不知被多少人羡慕。 可事实果真是这样美好无暇么？ 顾堇堇觉得未必。 两个人在公众视野里几乎没什么互动，至于私下里，她手机里能翻阅到近期消息，何勉的回复总是很短，也不太及时，像是被迫营业。 庄晴雪则告诉她，他们两个人在热恋期倒还好，近年时不时会闹别扭。她经常会感觉做他女朋友压力很大，只是因为太喜欢他才不愿分手。 那么何勉有没有同样喜欢她呢？ 顾堇堇这么问庄晴雪的时候，对方祭出了她曾经在醉酒后说过的一句名言—— 何勉能够永远热爱的，大概只有他的赛车，其他很多事都很难让他长久地保留热情，包括她的爱。 想到这里，顾堇堇忽然觉得，失忆对她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她可以更理智地面对何勉，有条不紊地去处理和他有关的事，无论公私。 或许也是这个缘故，顾堇堇并没有即将面对自己名义上的恋人的紧张感。 倒是即将进行的拍摄任务让她多花了不少心思。 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些天都只是靠翻阅从前的视频恶补。早上开会因为有个遗留问题没解决，还被领导一通指摘。 顾堇堇只得希望，自己正式开工时不要过分拖大家后腿。 节目主持林珊和顾堇堇一样，出了大学校门就进了驰测车评工作室，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 林珊是个身材高挑的骨相美人，性格外向，但也不发细致的一面。 顾堇堇的不对劲被她捕捉了个清楚，如果不是有心事，不可能和她一路无话。 “你今天好异样。”林珊小声问，“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顾堇堇不答反问，带着小小的试探：“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太经常闹别扭了？” 林珊耸了耸肩：“谈恋爱有几个一点不闹别扭的，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偶尔吵一吵也没什么，总好过无话可说。” 顾堇堇轻轻嗯了一声，心里稍微有那么点唏嘘—— 她和何勉明显到了更加糟糕的地步，已经算是冷战好些天了。 不过，她也只是唏嘘一下，没有觉得难过伤怀。失忆一遭，这些听起来都像是别人的事。 恍如隔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脑后的伤还没好全，顾堇堇戴了顶帽檐宽大的休闲帽，在车里也没摘。 她看着窗外，莹白的面庞在窗外洒落的光影里忽明忽暗。乌发在杏色衬衫的肩线散落，鬓边几率碎发毛绒绒的，脸部轮廓因此也显得柔软。表情恬淡，目光遥远。 林珊盯着她的侧脸瞧了会儿，忽然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 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顾堇堇转过头，目光扫过林珊手机里的照片，抿唇笑了笑：“怎么突然拍我？” “就是觉得画面很有氛围。”林珊也笑，“有那种经历过很多却又可以享受平淡的感觉，文艺一点地形容，就是洗尽铅华这样吧。” 林珊的形容让顾堇堇笑开了来，鼻子微微皱起，还露出了两颊的梨涡。 “我可能正相反。” “什么相反？” “不但没有经历很多事，反而忘掉了很多事。” “什么意思？” 顾堇堇轻咬了一下唇，凑近林珊耳边，低声说：“我失忆了。” 林珊反应了一下，因为这巨大的信息量，甚至丢掉了自己辛苦练就的标准普通话，飙了句口音浓重的东北方言：“你说啥玩意儿？！” “你失了忆了？！”林珊提高了嗓门。 这下子不仅她，车上的总编和摄影师也都猛地看向顾堇堇，表情一个比一个诧异。 本不想把事态扩大到整个工作团队、结果还是无所遁形的顾堇堇沉默了片刻。 或者说社死了片刻。 然后也只能微笑面对。 * 后半程都在解释失忆事件中渡过。 顾堇堇略过了她和何勉闹别扭一节，只说是自己意外受伤导致。 等到商务车在ST赛车俱乐部停下时，同事们也都算是清楚了顾堇堇失忆这个事实。 李文哲，工作室的内容总编，啧了一声说：“怪不得请这么几天假。嗐，要是这情况你该早说，不然也不至于被霍总在会上点名。” 顾堇堇刚被点名时，的确有点局促，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她开解自己，颇为乐观：“我就当做是职场新人体验吧。” 林珊想起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何勉知不知道你失忆的事？” 顾堇堇轻轻摇头：“他还不清楚，我准备等工作结束再告诉他，先公后私么。” 她眨了眨眼，不忘跟同事们补充：“暂时帮我保密噢。” 几个同事都是点头，明面上按捺，暗暗传递的是隐隐兴奋的吃瓜眼神。 女友失忆后和男友的第一次合作，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只存在于小说里的情节，现在发生在了身边，他们简直太好奇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两个人给按到一块儿锁死！ 可惜，何勉还没到，这瓜一时半会儿是吃不到，也只能脑补脑补。 ST赛车俱乐部设在申城郊外，内部的基础设施和□□配置都是国内一流。何勉是ST车队的王牌队员，因为他的缘故，顾堇堇也在俱乐部里混了个脸熟。 只是，她现在对这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就像是解锁了新地图一样，打量着周围，带着点探究，带着点新奇。 俱乐部的主体建筑风格偏向于硬朗派，大片的中性色，配以少许亮橙和鲜红的装饰线条，有一种跃动感。 内部的专业赛道修得十分平整，阳光洒落，隐约能看到上面的干燥车辙，弯道处甚至还有赛车漂移留下的优雅印迹。在赛道一旁还有个大约两层楼那么高的看台，从上面可以很容易地观察到赛道各方位的情况。 顾堇堇大概熟悉过环境，和李文哲一起确认着台本和机位。 知道她的情况后，李文哲尤其交代地事无巨细，好让她尽快地重新熟悉业务。 顾堇堇在大学学的是节目编导，毕业之后也一直在工作室进修，在前辈的指导下，这些东西在她学来还算得心应手，那种熟悉感，近乎于身体本能。 准备工作快要结束时，顾堇堇听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犬吠。 她侧头去看，原来是一只毛色光亮、体型稍显圆润的拉布拉多犬朝着她狂奔过来，狗绳被它拖在身后，无序地甩来甩去。 那狗来势汹汹，顾堇堇吓得低呼一声，往人高马大的摄像身后躲。但那家伙绕过了摄像，目标很明确地继续往她身上扑。 顾堇堇有点慌，这只狗的体型都赶上小猪仔了，就算不咬人，被它这么一扑，她恐怕也是招架不住的。 好在林珊及时说：“你别怕，是何勉养的狗。” 听到林珊的安抚，顾堇堇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狗子实在热情，跑到她跟前不住地蹭她裤腿，冲她摇头摆尾，的确是很亲昵的样子。 顾堇堇随手在狗子的头上抚了几下当做回应，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它冲过来的方向。 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何勉。 何勉站在赛道另一端，微卷的发梢被初秋的风拂地微荡。他鼻梁上架着幅墨镜，身上穿着黑白两色纹路的赛车服，衬得肩宽腰窄，双腿修长。一手臂弯夹着头盔，另一只手还握着一双纯黑的赛车手套。 因为带着墨镜，顾堇堇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走近时闲庭信步，一点看不出是和女朋友闹了别扭、时隔多日才又见面的样子。 还不如眼前的狗对她亲热。 顾堇堇于是向着狗子露出了亲切的笑脸，曲指挠着它的下巴，没再理会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 其他人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扫了个来回，彼此交换着眼神，没好随便搭话。 就连精于职场社交的李文哲，也是稍微怔了一下，才想起迎过去。 “正想着你差不多该到了。今天拍摄任务比较重，恐怕要录一下午。” “随你们安排。” 能被车评圈称为车神，何勉的车技和社会认可度可见一斑。面对李文哲的寒暄，何勉应地很随意，那是一种透着自信的松弛。 两个人边聊边走，很快就和其他工作人员汇合。 因为经常在一起录制，彼此都挺熟悉，何勉略一点头就算招呼过，目光最后落在顾堇堇身上。 而她还在逗狗。 非常沉迷似的，逗那只快把尾巴甩断的狗。 何勉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移开，冲着那条不住向她献媚的狗子，懒懒扬了下手腕。 “戆戆（ganggang，吴语方言里呆呆的意思），过来。” 何勉喊狗的时候，用的是方言，原本磁性十足的声音，在吐出那两个字时骤然变轻了些许。 顾堇堇在这样的轻调里，有片刻恍惚。 脑海中掠过一个朦胧画面，是两个身影并肩蹲着逗狗，细碎的阳光从他们肩头掠过，光影里隐约能听见欢声笑语。 只是那样的幸福碎片已经停留在不可追忆的节点，任顾堇堇怎么努力想要回顾，都没能看清他们的笑脸。 反倒是感觉头有点痛。 身边的狗因为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不住哼哼唧唧，这让顾堇堇的大脑更是快要乱成一团浆糊了。 何勉也看那狗不大顺眼似的，上前两步，拿手套轻轻拍了一下狗头，顺手牵过它颈子上的红色项圈，把狗栓在了看台一侧。 林珊则是往顾堇堇手里塞了个收音用的话筒，向着何勉的方向扬眉使眼色，明艳的笑容里，戏谑毫不掩藏。 李文哲也忍着笑，用一种他平时很少见的、领导的装腔作势说：“顾PD，赶紧给何勉夹一下麦，差不多就准备开始吧。” 顾堇堇努力忽略众人的吃瓜心态，秉着认真工作的态度，上前给何勉安装随身麦克风。 她微垂着眼，视线里只能看到何勉线条傲人的下颌和肌群紧实的胸膛。 在她靠近他的时候，还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种幽淡的味道。 很特别的木质香。主调像是源于某种茂密厚朴的高木，混合着淡淡的草本清新，带着一丝湿润感，让人无端联想到辽远的旷野。 明明不算熟悉，却又似曾相识。 心口微悸，顾堇堇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双手上，才抑制住了那种微妙感。 这样近的距离，何勉自然也感受到了属于顾堇堇的气韵，是一种近乎天然的味道，没有任何进攻性，如冰川雪水一样纯净，但在捕捉到那股气韵的第一时间，何勉就微微侧开了脸。 察觉到他的动作，顾堇堇加快了动作，纤纤手指把小巧的收音设备夹在何勉的赛车服领口。 她正要后退，却听到何勉用一种无奈透顶、近乎不耐的语气说：“夹到里面，露在赛车服外面真丑。” 这是顾堇堇失忆以后，第一次和何勉正面对话。 如果他态度好一些的话，顾堇堇是会愿意重新给他调整一下的，可他的语气，让她很难产生这样的想法。 顾堇堇指了指何勉手里的东西：“我帮你拿着东西，你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夹一下好了。” 此时此刻，顾堇堇是把何勉当做难缠客户对待的。 她言辞礼貌，又有着略显疏离的社交距离。 隔着咫尺的距离，顾堇堇感觉到何勉在隔着墨镜打量自己，她不惧打量，面不改色朝他摊开手。 何勉似乎略为僵持了片刻，才把手里的头盔和手套一股脑地塞给她。 顾堇堇才刚把头盔和手套抱好，就见何勉紧接着摘了墨镜。 她的手生得小巧，已经被他信手递来的东西占满，正勉强调整着，要腾出个位置来拿墨镜，视线忽然一暗。 是何勉直接把墨镜架到了她的鼻梁上。 修长的指掠过侧脸，不曾显露任何亲密。 那款墨镜对她来说稍显得大了，从鼻梁上往下滑了些，顾堇堇此时也终于得以从墨镜上方近距离地看清何勉的眼睛。 轮廓深邃，睫毛浓黑而直。眸光定格在她脸上时，有着几许她一时难以读懂的情绪。 何勉很快移开了目光，挺直的鼻端溢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 他扯下麦，骨节分明的长指拉开赛车服的拉链，动作利落地把麦夹在里面的白色T恤里，又重新把拉链拉到最高，连饱满的喉结都被遮了大半。 他自顾自地动作，没有注意到，顾堇堇默默看他许久。 她的脑海无法清晰地感知与他有关的回忆，却被许多情绪填满。 很朦胧，很复杂，而且来得不由自主。 这样的感觉让顾堇堇无端地有些鼻酸。 她吸了下鼻子，让自己不要再被情绪影响，把东西重新推回给何勉。 何勉眼睛微眯，接过头盔和手套之后，顺手把她鼻梁上的墨镜也摘下来，转手放在看台上的狗子旁，冲它叮嘱：“好好保管，别让其他人碰，否则今天别想进家门。” 狗狗好像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面临这种威胁，傻傻地歪了下脑袋，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而顾堇堇反应了一下，倒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何勉录开场时，是用不到这些的，刚才他把东西递给她，是顺势要让她保管，但她却给推了回去。 所以，他这哪是在训狗，是在拐弯抹角地对她发难呢。 顾堇堇不仅不恼，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另外还有那么点疑惑—— 她怎么会喜欢这么别扭的男人？ 失忆后的顾堇堇，对于何勉的初印象不算太好。 至于何勉，也不像是有多喜欢她的样子。 此时此刻，何勉正在赛道进行初步试车，他看向那辆性能车时，眼里的兴味明显都比看到她时更多。 这让她更是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那么喜欢他。 然而正式开始拍摄后，顾堇堇很快就把自己之前的想法都颠覆了。 赛道上的何勉，有着如风一样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甚至于，被他抛在身后的风，也只是他一往无前的装点而已。 哪怕是隔着头盔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脸和表情，他深邃眉眼之间传递的专注和信念感，也足以让旁观者受到感染。 何勉的赛车风格无疑是充满激情的，弯道漂移技术尤其华丽，连那款跟超跑比起来显得比较平凡的家用性能车，也能在他的驾驶之下大放异彩。 逐渐升温的引擎承载着他的热烈，方向盘被他诠释着掌控。他在追逐人车合一的极限，在和风对抗，在赛道上用一阵阵的声浪谱写华丽乐章，所有旁观者、聆听者，无一不受感染。 对于失忆之后的顾堇堇来说，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来得尤其明显。 在她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赛车文化。照片和视频都不能百分之百地还原何勉此刻所呈现的极致—— 极致的激情、极致的自由、极致的张扬、极致的热烈！ 在院线里看过的最让人印象深刻的3D飙车动作戏，都比不上亲眼目睹带来的视觉冲击。 代入感也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在此时此刻，顾堇堇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随着何勉和赛车一道破风前行。 心跳在不由自主地加快，血液在四肢百骸沸腾，就连近来的遭遇也好像都被甩到身后，她无限接近于自由快乐的本质，一切所想皆是触手可及。 驰骋在赛道上的何勉有着独属于他的魔力，顾堇堇此时已经完全被他攫取了所有心神，目光不肯错过分毫他的举动。 而当看到何勉结束跑圈，信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的时候，顾堇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失速了。 不知该说是荒唐还是惊喜，比自己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来得越发明显—— 这个在赛道正耀眼上演速度与激情、看起来和自己几点一线的平淡生活完全不搭边的男人，竟然是她的初恋男友？！ 两个人的交汇，何尝不曾算一场奇遇。 正文存稿，更新有保障，欢迎收藏。 全文不定时大修，还请支持正版，谢谢各位小天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1 第2章 chapter2 跑圈结束的何勉摘掉头盔，原本柔顺的乌发已经汗湿，几缕被压得弯垂地贴在额角，汗珠顺着鬓角下滑，在下颌淌落。 赛车服将他精炼的身躯包裹地严实，但他摘下手套的那一刻，手背上却能看到青筋凸显的脉络，从指骨尾端，一直延伸到手臂无法被窥视的位置。 ……是顾堇堇不曾设想过的、张力十足的一面。 顾堇堇坐在主机位后方，一手托着腮，看得有些出神。 而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对着何勉出神的时候，他已经离她不过五六步远了。 修长双腿踏着白色作训鞋，一步一步走来，也是一步一步迫近。 或许是他才刚下赛车的缘故，那种极致张扬的气场一直延续了过来。 受到这股气场的影响，顾堇堇匆匆低下头去，还拉了下帽檐遮住脸，然后快速地去翻膝上的流程简要。 “最后再拍一条总结。”顾堇堇说着，在提示板上用方正的字体写下几个关键词。 这提示主要是给何勉看的，提醒他在总结时要论述哪些方面。 顾堇堇写好，双手把提示板立起，把自己的脸挡了个严实。 她不想暴露自己刚才有对着他失神。 何勉俯视着从提示板后面露出来小小一角的、像是在小幅度躲藏，却又无可躲藏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像是看到了某种在躲藏猎人的小鹿。 是有些保护自己的本能，可惜，手段还稚嫩。 何勉微微眯了下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像是猎人在等猎物主动现身。 顾堇堇还以为他已经走开，悄悄地从后面露出眼睛瞧了一眼。 不巧正撞上何勉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拢着她。 她忙又把板子竖了回去，头也压地更低了。 何勉见她还要做这种无谓的躲避，曲指弹向那块提示板。 “咚”地一声，是他的指节敲在板上。 紧接又是“咚”地一声，是板子敲在顾堇堇头上。 顾堇堇没想到会吃个爆栗，伸出脑袋瞪了何勉一眼，眼睛圆睁，像是漂亮的宝石，又比宝石多了些清澈流转的灵动。 何勉的目光只和她短暂相触，很快就下移到那张提示板，长指还随意地空自弹了一下，好像没有察觉自己被人嗔视。 眼看着这两人的小动作，周围几人都是暗暗地笑。 小情侣别扭归别扭，但也的确有趣。 林珊清了清嗓，适时走到机位前进行主持：“我们的赛车手已经结束赛道实测，现在就请他和我们分享一下驾驶感受吧。” 何勉对着镜头，神色自如地总结：“起步阶段比较满意，提速很快，推背感很强，切到五档后车身姿态不够强劲，好在轮胎抓地力不错，不会产生翻车的担忧，弯道表现谈不上非常惊艳，中规中矩而已。”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何勉完全是信手拈来。他并不会特别对车企提供的测试车辆有所偏袒，最终评价很理性，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不过顾堇堇觉得，他还是没有说得很全面，指着提示板上的一条内容问他，认认真真：“以满分十分为准，这款车的乘坐质感你能打到几分呢？” 何勉没有回答，淡淡说：“乘坐质感在赛道没有什么意义。” 顾堇堇和他的侧重点并不同：“这款家用性能车，日常出行的乘坐舒适度是很重要的参考指标。虽然也有其他测评会提到这一点，但观众们肯定也会好奇专业人士视角里呈现的质感如何。” 何勉闻言定定看了她一眼，顾堇堇也定睛看着他。两个人关于这一点，仿佛在无声对峙。 片刻，顾堇堇再次用手指点了点提示板，像是在坚持。 何勉也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语气更冷淡：“七分。” 顾堇堇点头，埋头在记录纸上写下简要总结，不再看他。 录制完全结束时，夕阳已经沉了半边，只留半边通红地斜挂天际。 大片的晚霞蔓延出一片迤逦，粉色云霞散入蓝空，晚风也似乎因此多了几分缱绻。 趁着晚霞离开赛道，同事们就都要乘来时的商务车离开，顾堇堇虽然有那么点想跟着上车，但也清楚该来的躲不掉——她还是要和何勉单独谈谈的。 林珊冲她挥手，很有点依依不舍的味道。她偷偷地冲顾堇堇扮了个可怜表情：“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吃瓜吗？” 换作其他时候，顾堇堇可能会对美女的撒娇投降，但此时此刻，她要留足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何勉，自然不能给任何人新鲜瓜吃。大美女也不能例外的。 顾堇堇冲林珊摇了摇头。幅度不大，很是坚决。 林珊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合适，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似的地上了车，临了还给顾堇堇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顾堇堇对她的反应感觉有点好笑，等看到何勉信步走出来，又难免开始感到尴尬。 何勉的赛车服已经换了，取而代之的是风格简约的休闲服，头发半干着自然垂落，发尾微微带些卷，显得很随性。 戆戆被他牵着，沿着道牙一路嗅来嗅去，它似乎还没玩够，步伐老是往一旁的草里偏，何勉于是松了狗绳，随它去了。 俱乐部的草坪大概是才修剪过没多久，草叶整齐而短，顶端的新茬泛着嫩绿。 戆戆在里面打着滚，毛毛上沾了些绿色草屑，这可能让它感觉有些不舒服，站起身后就开始左右摇晃脑袋抖毛，然后是脖子、身体、尾巴。 草屑被它摇得四下飞舞，有一片飞到了戆戆鼻孔里，痒地它打了个超级无敌响的大喷嚏。 “哈啾！” 顾堇堇和何勉都被这动静引得侧过了头，戆戆看到他们的视线，耍宝似的又躺了下去，翻出肚皮，四仰八叉地朝他们咧着嘴吐了吐舌头。 有点傻气，但也的确挺可爱的。 顾堇堇笑了笑，过了两秒才想起来，现在可不是什么欣赏萌宠的时候。 她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带着一股大义凛然，同何勉说：“我们聊聊吧？” 何勉觑着她笑容收敛的脸，抱臂停在她面前两步的位置，语气冷淡：“你打算从何聊起？” 顾堇堇只能想到一个可以作为起始的话题：“何勉，我失忆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何勉听完，扬唇一笑。 那并不是一个善意的微笑。他冷淡的轻嗤、微侧过去的脸，无一不透着，对她这种说辞的荒唐注解。 何勉的确觉得她荒唐：“你倒挺会找借口，可惜这招对我无效。除非我也失忆，不然不可能就此揭过。” 顾堇堇其实能够理解他认为自己是在假装失忆，毕竟这事的确来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连她自己，也是花了好几天才彻底接受这个事实。 听何勉言语之间的意思，这次他们之间的矛盾蛮严重的，矛盾开始的地方已经无法回溯，顾堇堇并不想简单粗暴地把冷战归结为何勉一个人的错，还是打算和他好好沟通下去。 顾堇堇没有放弃试图和何勉说明，自己不是以此为借口：“这样编造对我又没有好处，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何勉说：“那你自己姓甚名谁、年龄生日、银行卡密码也忘了？你甚至连测试车是家用性能车都还记得挺清楚么。” 顾堇堇郑重其事：“那些倒没有，我是间歇性失忆。至于今天的测试，我近几天都有在做功课的。” 何勉扯了扯嘴角，明白着还是不信的。 顾堇堇有预想过这样的状况，特意给自己准备了证据：“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诊断书。” 然而，顾堇堇没能拿出来。 她从包里翻找片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很快的，表情全垮掉：“早上复习材料的时候把诊断书从包里带了出来，落在桌上，忘记放回去啦……” 这下何勉更不可能相信了，自己这样怎么看都像是在找借口吧……顾堇堇这样想着，微微哂笑着看向何勉。 果然，何勉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幽幽：“噢……忘带了？” 语气也幽幽，还有点学她的意味在里面……不带这样戏弄人的，顾堇堇微微撅了撅嘴。 何勉看到她的表情，淡淡挑了下眉。 其实顾堇堇现在想要何勉相信她的话，完全可以给他看看自己的伤，但摊开伤痕在何勉面前，那会让她觉得是在向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示弱，或者说，求怜。 她并不喜欢这样。 顾堇堇只是轻轻耸了下肩，显得举重若轻：“是忘带了，你不相信也没关系，这并不影响我们今天谈话的重点。” 何勉便问：“所以重点是？” 顾堇堇隔着两步的距离，抬眸看向何勉，说得真挚：“如果你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请给我一个坚定的理由。如果你觉得我们不能继续在一起，那我们就和平分手做朋友，可以吗？” 失忆后的顾堇堇，对何勉甚至不了解，也就谈不上喜欢。这些天何勉连一句消息都没有，让她若无其事地跟他继续谈恋爱，她做不到的。 不是没有想过直接说分手，然而，医生说她记忆紊乱的情况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她不能在对一切毫不了解的情况下，武断地把这段关系一刀两断，否则，假如他们之间再没有转圜的余地，而她突然恢复了记忆，她大概会难以承受。 毕竟，他是她的初恋啊。 这是顾堇堇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对于这段在记忆里变得残缺的恋情，她自知没有决断的立场，所以她把决定权交给了何勉这个知情人。 些许的忐忑，被手指蜷在了手心。她双手交握着，隐藏地小心翼翼。眼睛里只留下，等待宿命的真诚。 而何勉，只是自上而下地快速打量了她一下，面无表情道：“分手吧。” 何勉直接和她说了分手。 她不敢随意斩断的关联，被他轻而易举切割。 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 顾堇堇蜷着的手指松了开，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分手。 她不禁暗自想，如果自己没有失忆的话，面对这个自己曾经喜欢过，却又把自己当空气好多天的人，是会难过到掉泪，还是会生气地拿包砸他呢？ 但她偏偏没有了关于他的记忆，这样的反应就都不成立了吧。 顾堇堇别无二话地同意了分手，思绪却明显地从分手的对白里抽离。 就连何勉都看出了她在发呆。 睫毛眨也不眨，瞳仁没什么聚焦，似笑似忧地抿了下唇角，然后又在思绪游离回来的瞬间，冲他再次正色点头。 “嗯，分手吧。”她简短地说。 顾堇堇这样近乎无所谓的反应让何勉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他转身，朝戆戆挥了挥手，牵上狗，越过她，坐上了一辆外观奢华的银色RS7轿跑。 驾驶座的门完全关闭前，何勉冲顾堇堇丢下一句：“三天之内，把你的东西收拾了搬走。” “哎……” 顾堇堇伸了下手，想要叫住何勉，问清楚他说的是要她从哪里搬走，但她很快就又放弃了。 已经是说不清楚了。 她回头看了看这个因为何勉才解锁的，自己却不熟悉的地方，一时失笑。 何勉听到顾堇堇的声音，启动车子的动作顿住。 但她追逐他的眼神，已经转移了去。 何勉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微垂着眼，自顾自地踏上了俱乐部路边用水泥砌成的、窄窄的道牙，一步一步地沿着那个道牙走，在夕阳斜照的梧桐树下面一脚深、一脚浅。 身影娉婷，迎着初秋即将降临的微凉暮色，慢慢从车旁掠过。 就在这时，一片泛黄的树叶从枝头颤动着飘落下来，刚巧落在她宽大的帽檐上。 顾堇堇感觉到异样，跳下道牙，伸手在头顶摸了一下，将那片宽厚的梧桐树叶摘了下来。 她轻轻地把叶柄捻在手里，看着那片形状完整、颜色混润的树叶，不知不觉神思飞走。 侧脸轮廓在残阳的余光里，连情绪都静默。 她仿佛定格在了那个位置，就离他两步远，但始终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生怕他多等，小步快走地来到他面前，在车窗外对他招手，眼睛笑得弯。 何勉不知为何，好像被她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样子，轻微地刺了一下。 他侧过身，抓起放在副驾驶位的首饰盒，用力丢出窗外，不偏不倚地砸到她脚上。 顾堇堇惊了一跳，手里的树叶也就这样飘落下来。 叶子在风里兀自飞舞了两圈，顾堇堇的视线随着叶子飘落的方向下移到地面，那个首饰盒也闯入视野。 那是一个黛紫色的丝绒礼盒，看上去挺精致的。 黛紫，她的幸运色。 顾堇堇瞳孔微晃，侧头看向何勉。 何勉下颌微抬，微挑的眼尾像是噙着一点嘲意：“分手礼物。” 他说完就不再看她，很快发动车子。 银色轿跑声浪轰鸣，像是发动机发出的咆哮、怒吼。 顾堇堇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紧了紧手指，终于将盒子小心翼翼收进包里。 她现在并不想对这个分手礼物有太多设问，只想尽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慢慢探索她的独身生活。 可是，她既不记得他们的住址，也分不清哪些东西是属于她自己的。 原来有些时候，零零碎碎竟会比感情更难收拾。 嘴硬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2 第3章 chapter3 “他就这么和你分了？！卧槽？！” 电话那端的庄晴雪忍不住爆了粗口：“真他.妈无情。” 顾堇堇觉得，庄晴雪现在的悲愤程度着实比她严重。 可能是眼泪已经在刚知道自己失忆后的那两天流了太多，在何勉和她说分手时，她竟然不觉得伤心，只是对自己这段忘记如何开始、莫名其妙结束的初恋，抱有些许怅然。 不过也只是些许，一点点的情绪，已经随风而逝。 “其实我和他继续在一起反而挺奇怪的，粪坑也好。”顾堇堇说，“你知道那个地址的吧？要是现在方便的话，我想麻烦你和我一起过去把东西理一下。” 她想尽快地把这件事处理好，快刀斩乱麻。毕竟，她现在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头绪，没有太多精力耗在一个对她毫无留恋的男人身上。 庄晴雪很义气地表示没问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把定位发你手机上，咱们待会儿见。” 说着又不忘提醒顾堇堇：“那边离地铁站有点远的，你个路痴不要盲目自信，直接打车。” 是调侃，也是照顾。是以顾堇堇抿了抿唇，又轻笑起来：“嗯，待会见。” 挂断电话，顾堇堇打车在庄晴雪发的定位和她汇合。 庄晴雪比她到的稍晚一些，一下车就一路小跑着朝顾堇堇奔过来，把她搂了个满怀。 庄晴雪是比较丰满的女孩子，圆圆的脸像苹果，出落地很有肉感，抱起来很软也很暖。 顾堇堇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尽管并不是特别难过，也还是情不自禁地回抱了她一下。 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坚定无比的眼神，点点头，一起挽着手臂向里走。 大有几分奔赴战场的雄赳赳、气昂昂。 顾堇堇也是听庄晴雪说起才知道，她在毕业以后就和何勉一起同居了，住在一个科技住宅，物业提供管家式服务，门口配有人脸识别装置，房门则是指纹锁，顾堇堇得以顺利地进入，倒少了再麻烦何勉。 推开门进入房间，顾堇堇一眼就在门口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粉色亚麻拖鞋，旁边还放着黑色的男士同款，不用想也知道是何勉的，和她的那双并排放得整齐。 她换下脚上的小白鞋，有意地把它和何勉的鞋放得远些，转步走向起居室。 里面收拾地很整洁，装修得也很有质感，跟她现在和庄晴雪挤的那个出租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原木的地板踩在上面的脚感区别于大理石，显得柔和极了。白色主调的房间，辅以木色装饰，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温馨。米色真皮沙发旁，搁着顶黑胡桃木的储物立柜，里面放的都是些手工艺品。 顾堇堇想，这些手工艺品应该是自己的杰作，她一直挺喜欢做手工来打发时间。 起居室各处还布着些鲜切花束，只是大多已经开到最后，花叶萎靡地垂着，随时将会凋零。 顾堇堇默默伸手，在一片蜷起的青黄叶子上抚了一下，忽然升起了，临走前把这些枯萎的花也一并收拾清理的想法。 不过她就很快作罢了。 他只是让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她还是别多做无谓的事了。 两人共用的东西顾堇堇不打算拿，需要单独打包也就是她的衣服、鞋子、配饰、化妆品，还有她的手工作品这些。 这间智能住宅有着四室一厅，一间备用房暂时是狗狗的玩具天地，游戏房里面放着何勉的模拟赛车游戏机和各种电竞设备，书房完全是按顾堇堇的喜好布置的，偌大的书桌靠着窗子，白色风铃随着风动叮铃作响，铃下是夹着书签、看了一半的《孤独通行证》。 她收起这本叔本华的名作，拿下风铃，那些流淌在时光里的哲学探讨和轻悦声音，也就一并断了。 最后进入卧室时，顾堇堇稍微局促了那么一下。 这本该是她和何勉的温馨住所，却因为她的失忆，再加上两人分手，而成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房间。 卧室里的双人床很宽大，床上放着一条白底粉蓝印花的薄毯，叠得整齐。衣柜也足够大，两人的衣服是按季节混放的，靠门的衣柜里是应季的秋冬装，春夏装则在内侧的柜子里。 顾堇堇在整理物品时，还看到了几款奢侈品包包。以她的家境来讲，几件奢侈品还不至于负担不起，但他们全家上下都没有消费奢侈品的习惯，他的爸爸妈妈都经历过辛苦讨生活的日子，务实节俭，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会需要用奢侈品来满足虚荣。 “这个是何勉送我的吗？”顾堇堇指着包问庄晴雪。 “是啊，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都不舍得背着挤地铁。”庄晴雪撇撇嘴说。 顾堇堇点头，将包放回原位。 见她就这么把那个六位数的包给放回了原位，庄晴雪瞪大眼睛：“你不拿吗？干嘛不拿啊？！” 顾堇堇说：“如果没有失忆的话，拿上倒没什么，可是现在，这些都像是凭空多出来的贵重物品，我不觉得这些属于我。” 庄晴雪一方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方面又止不住地心疼她。 很多人都认为顾堇堇交到何勉这样有钱有颜还有一技之长的男朋友是她赚到了，实际上她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远比何勉要多，她根本就不是为了物质方面的东西才和他在一起，她是真的喜欢他的。 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想要的对等的感情，才始终差一步。 庄晴雪目光闪了闪，指了指屋子里放着的合照，问顾堇堇：“那，这个呢？” 合照还定格在他们亲密无间的节点。何勉一手揽着她的腰，而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他身前，两个人戴着同款的棒球帽，眼角眉梢都是笑，背后是的璀璨烟火，点亮了深蓝夜幕。 只是，照片虽然可以永久定格，有些爱意却会像烟火一样，绚烂地绽放，之后便走向消逝。 顾堇堇沉默着把照片扣放起来。 曾经的亲密无间，也就同烟火一起谢了幕。 片刻，她轻轻说：“随他处理吧。” 两个人花了三个小时才把东西整理了七七八八，最后一件放进袋子里的，是顾堇堇脚上穿的那双亚麻布拖。 换上自己的休闲鞋，重新关上房门，顾堇堇看着门上的智能锁，想到自己的指纹还录在里面，总归觉得是不大好。 顾堇堇于是给何勉发微信。 何勉的微信在顾堇堇的列表置顶，简短的备注，昭示着曾经的她对于他的爱慕与亲昵——车神先生。 顾堇堇几乎不加多想地取消了那个备注，不紧不慢打下一行字。 [东西已经理好，麻烦你把指纹信息处理一下。] 上榜之前每日固定一更噢。 厚颜求评论收藏，这对小透明来说真的很重要，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3 第4章 chapter4 何勉收到信息时正在和朋友吃饭。 他看着那行字，开始感到烦躁。 何勉不想回复这话，看过就把手机扣到一旁，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说：“今天跟我去城东。” 何勉对面坐的是陆嘉泽，两个人基本上从有记忆起就在一起玩，说是能穿一条裤子的情分也不为过。 陆嘉泽高中时就在网上发表原创小说，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平时在家总是不修边幅，出门的时候收拾自己全看他想凹什么人设，说是这样可以更好地体验和代入角色。 他最近在写一本都市幻想文，按他的设定，男二本来应该是个花蝴蝶类型的角色，魅力外放，竞争力十足，可惜剧情展开跑偏，风头给男三抢去，读者现在都在讨论未来男主和男三的对抗，陆嘉泽就想着该怎么做个反转，给男二加一场重头戏，于是他今天就把自己凹成了个花蝴蝶，算是以身入局。 大红的西装套装，里面还搭了件黑底曼陀罗花纹的衬衫，衬衫上面挂的眼镜也是炫彩色，整个人在日料店朴素的白色包厢里，显得异常扎眼。 在何勉眼里尤其扎眼。 陆嘉泽刚进包厢就被何勉吐槽，问他是刚从哪个牛郎店赶过来。 陆嘉泽一点儿没恼，冲何勉发射了个自以为油而不腻的wink，导致何勉直到现在都对他不忍直视。 他不想再被辣眼睛。 陆嘉泽也知道何勉这几天在跟女朋友闹矛盾，一听他要拉着自己去城东的住处，嚯地发出一声嘲笑：“冷战了这么多天人还没回来，魅力不行了啊你。” 何勉又喝了口茶，还是没看他说：“我俩分了。” 陆嘉泽听完愣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发小，发现他神情不似玩笑，才吧嗒了下嘴说：“她舍得就这么跟你分手？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 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何勉，喜欢到已经近乎宠溺的地步，连看何勉的眼睛都是带着光的，也不怪陆嘉泽会有此一问。 “没，说是和平分手做朋友。”何勉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我可没她这么麻烦的朋友。” 陆嘉泽虽然是个写文的，开脑洞写幻想文那是行云流水，感情上的弯弯绕绕却向来搞不太清楚。单身至今，写感情戏都是自己推断，或者说臆测为主，粉丝因此还给他送了个外号，叫“月老坐下□□童子”——孤寡造CP，狗看了都摇头。 陆嘉泽属实有点摸不准何勉这是个什么态度：“那……你怎么想？” 何勉什么也没说，手腕一翻又把电话给抓了起来。 陆嘉泽暗自吐槽，得，自己算是白问一句。 何勉并没有没回复顾堇堇，暂且把指纹的事丢到了一边，打算叫上些朋友出去玩。 何勉不喜欢那种既聒噪又拥挤的封闭空间，于是让认识的酒局常客帮忙给订个环境好点的清吧。 程启是今年年初新入ST俱乐部的会员，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混熟了，这家伙刚开始三天两头叫何勉出去喝酒，何勉都给回了，他还以为何勉是不给面子故意推脱，后来才知道何勉是真的既不爱喝又没量。 难得何勉主动说请酒，程启收到消息当即就给他发了个地址。 程启：[这家清吧我常去，环境挺不错。大概几个人？我好订位置。] 何勉：[包场。] 程启：[OK。] 何勉切了导航，这时候才终于又正眼看了陆嘉泽：“请你喝酒，走不走？” 陆嘉泽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何勉轻易是不喝酒的啊。 何勉见他一副仿佛看见外星人的样子，无语地摇了下头，带头出了包厢。 程启到酒吧的时候，先到的一群男人已经喝了一轮，陆嘉泽他们几个的酒杯都基本快见底了，何勉杯里的鸡尾酒还剩下一半，这会儿正坐在调酒师跟前看对方摇调酒盅，表情在幽黄的灯底下有点看不真切。 酒吧还是常来的那个酒吧，酒保和驻场歌手也还是那个熟面孔，但程启刚进来就觉得对这个只有雄性荷尔蒙的氛围感到不习惯。 一个妹子都没见……在酒吧怎么能少得了猎艳这个环节呢？ 但是转念想起今天是何勉包的场，而他迄今为止就那么一个女朋友，又不怎么奇怪了。 程启拍了拍何勉的肩，一屁股在他身边的高脚椅坐下，笑问：“何大车神可是难得泡吧，今天这是什么局？” 何勉转头跟程启打了个招呼，还没来得及说别的，话头又被程启给夺了去。 何勉点的歌，恰好唱到了副歌部分，驻场歌手想到今天金主给的大红包，演绎地深情又卖力，生怕不足以衬托出此情此景的纸醉金迷。 只是何勉的选曲和纸醉金迷稍微有些偏差，因此反倒显得有些割裂了。 《Heal the world》，天王迈克尔杰克逊享誉全球的世界音乐。 程启刚准备把脚踩到高凳上，听到这歌一脚踏空，差点没给大腿内侧扯了，倒吸了口气：“嘶……我去，你大晚上喊我们来这儿拯救世界呐？” 陆嘉泽在一边直接笑喷了，是物理的喷了，刚喝进去的酒喷了自己一身，花蝴蝶变成了湿蝴蝶：“噗……哎卧槽！” 其他人都快笑疯了，陆嘉泽也顾不上解释，赶紧从小几上抽了五六张纸擦。 何勉也看得玩味，唇角挑起地漫不经心：“格局打开就对了。” 陆嘉泽可不想让他在自己狼狈的时候这么云淡风轻，把沾湿了的纸巾揉成一团往他脸上扔：“对个屁！有女朋友的时候不问哥们儿单身的寂寞，分手了就跟哥们儿谈格局，虚伪！” 何勉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略一侧头就避开了。 程启听到何勉分手，反应了一会儿才笑了：“我也是真挺佩服你的，居然跟一个女人谈了这么久才腻。” 何勉不自觉皱了皱眉：“也不算很久。” 程启多少有点惊讶，据他所知，何勉和他女朋友在一起得有三四年了，这还不叫久的话，要么是何勉对于时间长短的定义异于旁人，要么就是，那段恋情曾经浓郁到可以模糊了时间。 程启不由得在脑海里面回忆着何勉女朋友的样子。 之前他也见过几次，对于漂亮女人见多了的人来说，就感觉偏小家碧玉那一挂的，不是很有冲击力的艳丽，笑起来倒也讨喜，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对程启而言，这样的女孩子绝非不可替代，再看何勉，好像也没什么伤心欲绝的样子，程启很快就对此不在意了，潇潇洒洒地从吧台端了杯刚调好的鸡尾酒，举杯跟何勉示意。 “其实和女人恋爱，就像品酒一样，好喝与否都看自己口味，不过就算是再好喝的酒，都有饮尽的那一刻，也就是时候，该换一杯了。” 程启说完，笑着举杯先行自饮了一口，身影在五光十色的酒柜前，有一种要把浮华都饮尽的味道。 陆嘉泽看得暗自拍大腿——眼前的程启不就是自己想要塑造的花蝴蝶男二号嘛！自己花心思凹了半天造型，完全比不上人家一举一动来得自然，果然，有些事情是要看天赋的。 何勉笑了笑，举杯回敬了程启，得到灵感的陆嘉泽也凑了个热闹，三个人很快勾肩搭背地去跟其他人一起玩桌游。 何勉剩下的酒似乎就被他这样给忘掉了，搁置在吧台。 始终未曾饮尽。 嘴硬 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4 第5章 chapter5 顾堇堇最后到底是没有收到何勉的回复，她不算很意外，说起来，他们之间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那份分手礼物，她已经拆开了。是一款镶满白色钻石的钥匙吊坠，钥匙柄是精致的雪花造型。钻石切割得极为细致，在自然光下会折射出漂亮的冷色幻光，就像真正的雪花一样，是炫目的，也是沁凉的。 过去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她因此没有带走何勉曾经送她的贵重礼物，只留下了，如今这份切切实实属于她的，分手的纪念。 顾堇堇对着镜子，冲自己的映影笑了笑，给予自己内心所有的温柔。 她亲手给自己戴上了那串项链，当做是对过去的恋情的正式告别，鼓励自己开始下一段生活。 在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顾堇堇就暂时在庄晴雪那里挤着住。 其实她挺不好意思的，但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去处，就只好借住。 不过，她主动揽下了做饭的活，权当是抵房费。 庄晴雪倒是不介意，反正她们大学时就住在一起，现在有朋友陪她吃饭聊八卦，更是求之不得。 住宿问题是解决了，工作方面需要恶补的东西还很多，尤其是她现在处于升职的紧要关头，她不能错失属于自己的机会。 最近顾堇堇下班之余的时间，也都花在了解行业相关信息上。 近期车圈内有个非常引人瞩目的讨论话题，关于N企的车主之家，顾堇堇看过之后很感兴趣，特地出了趟外勤。 N企是近几年才刚兴起的国产自主品牌，主打车型偏高端，还衍生了专为车主服务的场所，也就是车主之家。 如今N企的车主之家，已经在全国十几个重点城市投放，申城这样的国际都市，也是他们首批开放服务的城市之一。 许多消费者对于这样的衍生服务持有保留态度，觉得利用率不高，而且这部分消费，可能会反向增加到购买成本上，因此并不能买账。 而另一部分人，对这样的服务接受良好，并将车主之家列为自己经常回顾的消遣场所。 持有不同意见的网友对此吵的不可开交，顾堇堇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去了现场实地考察。 申城的N企车主之家就开在CBD一角，往前一条街区汇聚了好几栋富豪们常去消费的奢侈品商城。这样好的地段，可谓寸土寸金，而不同于一般汽车卖场的人来人往，从落地玻璃往内望去，车主之家里肉眼可见的人影稀疏，的确是利用率不高的。 推开门，里面格调精致的装饰，处处透着两个字——烧钱。 是的，顾堇堇能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就是烧钱。 无论硬质装潢还是软装点缀，都用的是一流品牌，且设计精到、打光考究，空气中萦萦绕绕的香氛，和流淌的舒缓音乐，都让这里充满小资情调。 既不失秩序条理，又充满休闲氛围，多元而又协调统一的一切，都是实打实地资金投入。 这里不仅有综合饮品吧、休闲区、阅读区，甚至还有小型和中型两种会客厅，以及儿童娱乐区域。所有能够想象地到的室内休闲配置，这里都有，而更重要的是，这里并不会有很多人。 清幽、休闲、惬意。 顾堇堇到饮品区点了份特饮，特饮是N企根据不同城市的特性来设计的，口味极其独特。像申城这样节奏快而又国际化的城市，选取的就是汤力水、西柚汁、咖啡、奶盖这样层次分明而又兼容并包的组合。 端着特饮在柔软的休闲沙发坐下，午后时光在这样的惬意里变得悠长。 她原本只是想着到这里取个材，而当置身其中，便有了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享受。 比起一般汽车卖场，销售总是过分热情，这里的服务显得恰到好处，亲切而不失分寸感，他们会周到地招待客人，但不会拼了命似的推销产品，让人感觉很舒服。 无论是空间内部的装饰画，还是书架上的书本，都更加注重艺术人文方面，那种类似成功学和心灵鸡汤的书，在这里都是被搁置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取而代之放在视野中心的书籍，大多是关于艺术、哲学、社会、科学的文字探讨。 轻功利，重人文，这并不是一般的衍生服务能做到的。 细节见真章，也难怪，来过这里的和没有来过的评价会这么两极化。 她从书架上选取了一本现代诗集，在落地窗旁随心地阅读。 速度不需要很快，留足了品位的时间，且不会被轻易打扰。 将书看了大半，她拿出电脑，开始在这个特别的环境里编辑关于车主之家的视频文案。 敲敲打打、修修改改地，也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忽然暗了一瞬，似乎是个人影挡住了光线。 那个人应该是正在打电话，声音隐约有些熟悉：“我刚到车主之家，你过来么？” 她抬头，于是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戴着帽子口罩，五官看不出全貌，眉眼之间隐隐有些熟悉的不羁感。 男人穿着一身纯黑的休闲装，颈上挂着一串银制吊坠，左手食指和中指戴着一宽一窄两款不同的银制装饰戒，巴洛克风格的造型别致而繁复，那身简约的休闲装扮，也因此增色不少。 在她抬眸时，对方的目光也由上而下地落在她身上。 男人一手捏着电话，一手撑着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电脑旁轻点了两下，动作也熟悉。 他依旧是在电话那端的人闲谈：“猜我在这边遇到了谁？” 顾堇堇这时终于想起他为何会充满熟悉。 ……是何勉。 在她确认了，眼前这个不期而遇的人，就是三天前才刚跟自己分手的前男友时，何勉和电话那端的人说起了她的名字。 语气微妙：“顾堇堇。” 被点出名字的顾堇堇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她很少会有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她都还是比较善于表达的。可面对这个据说是自己曾经喜欢过、如今却完全不了解的前男友，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干脆装忙算了。 顾堇堇礼貌地朝他略一颔首，低头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手指比刚才不自觉地用力了许多。 细微的键盘噼啪声里，何勉微微眯起了眼，连眼眶都不自觉地用了些力。 但顾堇堇对此毫无察觉，她还是在那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何勉很快转过头，掠过她去，到吧台去点东西。 电话那端陆嘉泽的声音都是调侃：“你遇见她了啊，这么有缘的吗？” “我一般都这个点过来。”何勉说。 陆嘉泽笑：“她该不是特地去守你的吧？看来还是舍不得了哟。” “谁知道呢。”何勉语气淡淡，“先挂了。” 何勉把手机握回手里，等着自己的那份饮品做好，气定神闲。 而等他重新回到休闲区，无意地往落地窗的白色沙发处瞥一眼，才发觉，那里已经不见顾堇堇的身影了。 就在不久前，她还坐在那里，他隔着一道窗就认出了她。黑色长发柔顺地散下来，滑落到眼前的碎发，被她轻轻别到了耳后，专注的侧脸透着一股江南春水般的秀丽静好。 但就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连一点印记都没留下。 分手时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明明是和自己亲密无比的人，最近两次见面，却让他感到一些陌生。 她明明还是老样子，明润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只是不知为何，对视的瞬间，却感觉不到自己在她眼底，那种朦胧的感觉，就像是在看镜中花、水中月。 何勉的那股气定神闲好像突然就没了，他揉了揉额角，拿出手机刚要给顾堇堇发消息，又很快长指一按，把手机锁了屏。 屏幕很快熄了，黑暗一片，只映出一双情绪复杂的眼。 * 顾堇堇是回去之后才把自己的视频和文案全部完善的，如果没有碰到何勉的话，她想，她或许会在车主之家把这些完成。 庄晴雪下班迟一些，回来的时候发觉顾堇堇已经煮上了杂粮粥，屋子里都是那种食物的馥郁香气，蹦蹦跳跳地过去抱住她：“天呐，一回来就能闻到饭香味，我感觉自己好幸福啊。” 顾堇堇见她这么高兴，自己也觉得开心，朝着水池那边努了努嘴：“去洗手吧，我再简单烧个菜就能开吃了噢。” 庄晴雪上前，三下五除二地扯了她的围裙，高高地抛起来，看着顾堇堇手忙脚乱地去接，哈哈大笑起来：“烧什么呀，不烧了，哪就真的要你来当厨娘。我带了点卤菜，咱们这就开饭。” 这大概就是朋友之间相互关照的温暖吧，即使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也会觉得很有滋味。 两个人边吃边聊，庄晴雪问起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顾堇堇便说自己下午去了趟车主之家。 顾堇堇说到这里，微撅着下唇，在内心里快速措辞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在那里还遇到了……算是认识的人吧。” 庄晴雪思索片刻，整个人由原本懒散坐着的姿势，一下子坐直拔高了：“你遇到何勉了？” 顾堇堇点头，比起尴尬，更多是好奇：“你怎么能直接猜到是他呢？” “看来你还真是忘得彻底。”庄晴雪啧啧说，“去年何勉路过车主之家，觉得那边环境不错，就直接订了辆车，闲时就在那喝喝咖啡、玩玩赛车游戏什么的，图那里清静，有钱就是任性啊。” 因为喜欢车主之家的环境，所以才买N企的车，这在一般人看来，着实有些本末倒置，至少，像顾堇堇和庄晴雪就不会有这样的消费。 但换到何勉家境优渥的人身上，不过是花点钱买个舒心而已，因为足够有资本可以任性。 他们的消费观，真是天差地别呢。可能，这也是他们之间早就存在的问题之一吧。 顾堇堇这样想着，表情写着陷入思考。 庄晴雪怕她想到不高兴的事，正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就听她说：“这个鸭架挺好吃的，你在哪里买的？” “就地铁站那边。”庄晴雪说，“你觉得好吃，下次我再多买一点。” 两个人相视而笑，默契地避开了那个不可深入的话题。 第6章 chapter6 和何勉分手后的一个星期，顾堇堇过得忙碌充实。 那篇关于车主之家的第一视角vlog和关于车主之家的调性分析，得到了很高的完播率和评论点赞，同事们也都反馈良好，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的。 白天跟着同事处理工作，晚上自己学习进修。周末因为要看房子也没能回家，只是给家里简单打了下视频。 她至今都没跟他们提起自己失忆和分手一节，免得爸妈担心，准备回去之后再和他们细讲。 和何勉分手对她最大的影响，可能就是其他人在她面前提到何勉的时候。 “天呐，何勉时隔N久在微博发自拍了，好帅啊~” “新测评的视频完全顾不上看车，全程对着何勉斯哈斯哈。” “这次的赛道何勉跑得也很帅，最后一个弯道漂移看得我激动地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朋友跟我说昨天何勉在他们老板店里新订了辆限量款超跑，豪横！” 即使耳闻旁听，也不难得知，何勉这一周过得很精彩。 但他过得越是精彩，林珊他们看顾堇堇的眼神就越复杂。 何勉不喜欢别人八卦他，顾堇堇也不是爱宣扬的，两个人是男女朋友这件事，仅限于身边熟悉的人清楚，分手的事也一样。 一开始听说她分手，他们还有点不知怎么回应，安慰总是迟几秒。 顾堇堇反倒很从容，弯着眼睛笑，说自己没关系。 “真没关系？” “嗯。” 顾堇堇知道，在其他人眼里，自己现在多少会有点悲**彩，又是受伤，又是失忆，又是分手的。 但正因为失去了记忆，恋爱时的种种过往，对她的影响反而小很多，是完全可以自我调节的程度。 倒是受伤这事，有点麻烦。 她近来总有偶发性的轻微头晕，再加上之前给她接诊的那家医院对她失忆的相关问题回答地模棱两可，她有点不放心，特地搜索了申城相关科室的专家，在网上挂了号。 据说她求医的年轻专家是位海归医学博士，在国际顶刊上发表过论文的那种大牛。顾堇堇见到真人之后，才发觉上天真的是很不公平。 这位天才博士不但年轻有才，长得也帅，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轻熟感。 金丝边的细框眼镜，再配上那一身白大褂的制服，看上去似乎有几分禁欲。 出乎意料的，这位天才博士开口时却并不让人觉得冰冷，反而是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 “叫号时我还以为是重名的患者，没想到真的是你。”陆时清温声问，“哪里不舒服？” 顾堇堇因为意外，双眼微微睁圆：“我们认识的吗？不好意思，我失忆了，所以不太能记得起你，今天挂号过来就是为了咨询这方面的问题。” 意外的人换作了陆时清。 不过，他尚且从容，思考片刻就回了神，示意顾堇堇落座，问得很详尽：“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失忆的？有没有诱因？记忆清楚的时间停留在什么时候？” “十多天前，高烧之后摔倒撞到头，醒过来就好多事情记不得了。”顾堇堇坐下说，“记忆大概停留在大学初期，我还能认出自己舍友。” “有没有做过影像检测？” “有的，我带了报告。” “报告先留下我看看，现在再去做一个影像对比。” 顾堇堇把手里的报告从文件袋里取出来递给他，之后就如他所言重新做了个检查。大概是陆时清有特地关照，她很快就排到了号，一个小时后就又回到了诊察室。 陆时清在给两份报告对比的期间，顾堇堇坐得有点不安，沉默着来回勾动自己的手指。 陆时清观察地很仔细，看完片子之后，还又帮她检查了一下外部伤口。 “淤血吸收得不错，没有发现明显的神经外损，记忆缺失可能是高热和撞击导致的功能紊乱，记忆有可能会恢复，也有可能不会。从临床表现来看，失忆对你智力产生影响的可能性比较小，一般来说不会影响正常生活，顺自其然就好。”陆时清很快和她说明了自己的结论。 顾堇堇忐忑的心稍有放松：“我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影响智力，之前给我接诊的那个医生只会一味地告诉我不好说，害得我总会胡思乱想。” 陆时清又是淡淡一笑：“实在担心的话，回去用一些安神补脑液，也可以适当吃一点药膳，天麻炖鱼头之类，当做是日常保健。” 顾堇堇笑着点头，梨涡浅浅：“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喜欢吃鱼头。” 陆时清也微笑，受到她的乐观感染。 顾堇堇接着问他：“另外，我最近会感觉头晕，很轻微的，每次持续时间不长，就是时不时地会犯一下，这是为什么的？” “应该是撞击后引起的轻微脑震荡，静养即可。最近要多休息，避免熬夜和剧烈运动。除了头晕，你有没有感觉心慌胸闷，或者肢体疼痛？” “那倒没有。” “还有其他疑问吗？” 顾堇堇看着陆时清斯文儒雅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个私人问题：“我可以问一下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弟弟和何勉是朋友，之前他骨折住院，你过来陪护的时候我们就见过的。”陆时清说，“你还有关于何勉的记忆吗？” 顾堇堇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何勉才认识他，抿了抿唇说：“没有。” 她迟疑片刻，还是如实说：“不过我看到他的时候，会有点朦胧的熟悉感，这种情况暂时就只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过。” 陆时清温和地笑：“爱情的力量还真是神奇。” 顾堇堇尴尬地想，她根本没感觉到什么爱情的力量，只感觉到了，爱情的副作用。 顾堇堇含糊地道过谢就离开诊察室，她实在没办法待在这里跟何勉的朋友讨论这些。 因为尴尬走得匆匆，连陆时清放回桌上的CT报告也忘了拿。 陆时清也是过了会儿才注意到，不由得再次失笑。 他暂且把报告收进抽屉，给何勉发了条消息，让他把自己的微信推送给顾堇堇。 何勉昨天玩极品飞车到深夜，睡醒已经将近正午。 起床洗漱过，俊逸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熬了大夜后的迷茫，空空的胃里也翻涌着一阵阵不适。 冰箱里的存货早空了，他不想出门，点了个外卖。外卖小哥送达速度倒是很快，但汤面的味道实在一般……没顾堇堇煮的好吃。 顾堇堇这三个字在脑海中划过的一瞬间，何勉的神情有一点古怪。 他很快就把这三个字从脑海里摘除。 胡乱吃了两口，何勉开始动手整理房间里的东西，准备搬回家。 他本来也是因为顾堇堇才出来住的，现在顾堇堇不在，他下意识的也不想再继续住这里。 结果越整理越烦躁……这人怎么这么多东西都没带？ 何勉可没那个好心帮她整理，随手就往最近的纸箱里扔。 一番兵荒马乱。 毛绒挂件、针线盒、发圈、磨砂膏……零零碎碎的物件，纸箱已经堆积不下。 何勉没有就此打住，不好装的通通扔到一角，直到看到放在防尘袋里、光泽如新的奢牌名包。 何勉从来不太会刻意讨女生欢心，也没费心了解过女孩子喜欢什么，其他人都说不知道买什么的时候就买包，包治百病，顾堇堇生日他就按这么办了。 她觉得太贵重，没有接受地理所应当，还让他下次不要破费，显得很不好意思，整个人都软软地依在他怀里，从眉眼一路吻到唇。 他故意没有热切回应，她眨了眨潮润的眼睛，软软道：“别这样欺负我呀。” 在他回吻的时候，她合着眼，手指贴在他心口的位置，害羞到脸都红透，可又附赠了所有缠绵。 那是只对他一个人才会展露的旖旎入骨。 她一直很爱惜他送的包，平并不会轻易背出去坐公共交通，在家里放着的时候也是装在防尘袋里。 他没少笑话她，说她这是给包保了个假胎，就算放着不背，也生不出包二代。 一向能言善辩的人却不反驳，笑着说，舍不得他送的礼物被磕碰，完完整整地放在那里，只是看着，也会心情很好。 何勉看着手里的包，下颌不自觉地收紧。 陆时清的消息就是这时弹了过来。 陆时清：[你把我的微信推送给你女朋友好了。] 何勉忽略了他的用词不当，直接问他，突然这是来哪一出。 陆时清：[她CT报告落在我这了。] 何勉：[？] 何勉：[什么CT？她生病了？] 陆时清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复，他觉得有必要给何勉打个电话。 “她没有告诉你失忆的事么？”陆时清开门见山地问。 分手前的对话在何勉脑海里回响。 顾堇堇的确是和他说过她失忆了，当时他以为她是装的，毕竟，这事听起来就荒唐。 “算是说过。”何勉眉头微蹙，追问，“她真的失忆了？” “是的。”陆时清说，“她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些天你多照看她一点。饮食的话以清淡为主，进补要适当……” 陆时清还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出于医生职业习惯，下意识地和病患家属交代着护理注意事项。 何勉却清楚顾堇堇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房间。 他打断了陆时清的话。 “这些你和她本人说吧。” * 顾堇堇收到何勉的消息时才刚坐上地铁。 她略一猜想便知是陆时清让何勉推送的联系方式，不由得对这位天才医学博士多了几分好感。 拥挤地铁里，她没能找到座位，因为身材娇小，高处的吊环拉起来也总是不稳晃悠，就只好紧紧抓住扶杆。 地铁短暂停靠的期间，顾堇堇才腾开手，回了句谢谢，出于礼貌。 回复完，后知后觉何勉仍在她消息列表的置顶。 事到如今，只剩下这些细节证明着她是真的喜欢过何勉。 然而已经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何勉的头像是他穿着赛车服的背影，肩头还扛着那只拉布拉多。狗狗正对着镜头，咧嘴吐着舌头，看起来笑得挺开心，连带着何勉的背影都跟着变得生动起来。 而她也是这时才发觉，虽然她自己是用的是手绘头像，却也暗含着与他相同的元素。 她抱着狗，后面是专业赛道上常见的格纹旗帜，彼此的羁绊来得隐晦而静谧。 顾堇堇现在没心思换头像，只是取消了聊天置顶。 然而，何勉的头像并没有很快落下去，两人才刚通过消息。 正考虑着该不该暂时删除会话，何勉的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顾堇堇接起放在耳边，但却没听到对方说出只言片语。 最后还是由她打破沉默：“怎么啦？” 顾堇堇说话时有着一种水乡女子特有的软糯，那不是人为刻意可以营造出来的自然，而是被环境孕育出来的。 对比之下，何勉的语气就略显生硬。 “陆时清说你失忆了。”何勉说。 “对啊，我也和你说过的，你当时还不信。”顾堇堇说到这里，轻轻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我没骗你了吧？” “嗯。”何勉的声线压得很低，“还会不会恢复记忆？” “医生说不一定的。”顾堇堇说，“一切顺其自然。” 何勉顿了顿，问：“分手也是顺其自然？” “不然还要怎么办？”顾堇堇反问，不无戏谑，“哭着求你留下来吗？” 那画面未免太过凄美，顾堇堇既难以想象，也无法做到。 顾堇堇说完就在等何勉的回应，对面沉默了几秒，才又问她：“你有没有好奇，或者疑惑过，我为什么要直接说分手？” 此时的傲娇选手还没有意识到嘴硬的下场，正在摸摸测测试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chapter6 第7章 chapter7 顾堇堇不但没好奇和疑惑过何勉为什么要说分手，也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她实话实说，不疾不徐，有理有据:“已经分手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呢？而且，你说的原因我也没办法作为参考，毕竟，我根本记不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你是记不得了。”何勉意味不明地说。 何勉的声音被地铁到站的呼啸声淹没，顾堇堇没能听清楚。 她走出车厢，把电话紧紧贴到耳边。 “这边有点吵，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呢。” “没什么，挂了。” 只听“嘀”地一声，电话被何勉掐头去尾地中断。 顾堇堇站在往来匆匆的人流中，觉得何勉着实有点莫名其妙。 回到住处，按照网上攻略炖了天麻鱼头汤，奶白奶白的汤头看起来就很鲜美，味道闻起来却有点怪。 “感觉像加了一只被人穿过以后，又塞满中药的袜子。”庄晴雪如此评价。 顾堇堇不知该无奈还是该好笑：“虽然但是，能不能不要用这么重口味的比喻啊。” 庄晴雪仰着脸嘿嘿干笑了几声。饶她是个大吃货，也一时没能下得去口，先给顾堇堇盛了一碗：“你先尝尝是不是黑暗料理。” 顾堇堇也差点被那股又酸又苦的气味劝退，考虑到用点天麻对她宝贵的大脑有好处，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汤头鲜咸浓郁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开来，些许药味被中和，更显醇厚。 顾堇堇眼睛亮了起来，拿勺子指了指碗，对庄晴雪肯定地点头：“好喝的。” 庄晴雪欢呼一声，这才给自己盛了一碗，浅尝一口，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真的挺好喝的哎！” 顾堇堇轻轻扬了下眉，顺手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她喜欢记录生活里的小确幸。 不一会儿，朋友圈就有了新的消息通知。 第一个给她点赞的好友，头像应该是她本人的旅游照，昵称叫浮云吹雪，透着一股人到中年的佛系。 她没给对方设备注，点开朋友圈一看，里面经常发的就是每日感悟、养生小贴士，还有旅游照片。 顾堇堇对这位没有印象，刚想问庄晴雪这位是谁，话到嘴边，骤然停住。 她看到对方发了何勉的照片，配字写着亲赴赛场为儿子加油助威之类的话。 ……何勉长得和他妈妈不怎么像呢。 顾堇堇眨了眨眼，默默退出浮云吹雪的朋友圈，放下手机，专心吃鱼。 于此同时，顶着浮云吹雪微信昵称的尚霓女士，给朋友圈里的新动态挨个点完赞，紧接着给何勉发了条语音。 “儿子，你和堇堇今天吃的那个天麻鱼头药味重不重的？好吃的话，我也让赵阿姨烧烧看。” 何勉捏着电话，眼睛看着餐桌上那碗早已经冷掉、又黏成一坨的面，轮廓分明的脸上没一点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她两个字。 何勉：[难吃。] * 有个成语叫做否极泰来，大概是上天也觉得最近发生在顾堇堇身上的倒霉事太多，终于发善心给她转了转运。 和庄晴雪合租的女生打算退租，顾堇堇很快可以原地不动地完成搬家计划，不用再费事东奔西跑地找房子，也不用担心会遇到不好相处的舍友。 工作室要开设新的自媒体矩阵，李文哲要过去挑大梁，顾堇堇正式从他那里全权接手了一部分节目，坐实了编导合一，工资也跟着提高了些。 她现在处于特殊情况，李文哲转给她的都是运行比较成熟的节目，这样她操作起来会相对轻松一些。 李文哲给她分任务的时候说明了这只是暂时的：“再给你一点时间，把业务重新熟悉起来，之后可就没人会特别关照了啊。” 饶是如此，顾堇堇也已经很感激：“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李文哲笑了笑，明显是对这个后辈很满意的样子。他想了想说，“眼前正好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这件事啊，恐怕还只能你出面才能处理。” 顾堇堇便问是什么事。 李文哲告诉她说，本来今天应该和何勉敲定下一期的赛道测评内容，但是何勉没有同意。 “赛道测评的成功和何勉脱不开关系，一时间除了他，还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随便换人节目播放量肯定会断崖下跌，这对于刚全面接手节目的你来说也很不利，霍总可是很注重工作成果的。”李文哲跟她分析着利弊，“你还是去试着和何勉说说比较好。” 顾堇堇想了想，问他说：“何勉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想拍了？” “他没说具体理由。”李文哲意有所指地看着她，“我再追问也没什么意义，你去问或许还能得到答案。” “我知道了。”顾堇堇点头。 顾堇堇知道李文哲说得都是实话。其实她内心并不是非常乐意和何勉有更多牵扯，但是此时此刻，除了接受李文哲的建议，她一时间也并没有太多头绪自行展开工作。 权衡之下，顾堇堇还是给何勉发了一条消息，问他有没有空讨论一下节目的事。 何勉没有回复。 顾堇堇还以为，不会再收到他的回复，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下午解决方案，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下班时间。 才刚要打卡离开，听到门口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循声回头，原来是何勉站在门外，因为戴着口罩，看不出他是个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目光定定的眼睛。 听到动静的同事都在朝这边看，如芒在背的顾堇堇快速打完卡，走到何勉面前，低声问：“找我有什么事么？” “不是说要跟我讨论节目？”何勉说，“我时间不多，走吧。” 他说完就带头离开了工作室，顾堇堇不及多想，跟了上去。 何勉今天穿了套黑色的运动装，衬得身材尤其挺拔坚实。他个子高，腿也长，步伐跨地很开，顾堇堇小跑了几步才追上他。 “你时间不充裕的话，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坐坐可以吗？”顾堇堇征询着他的意见。 “随便。”何勉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正是下班高峰期，电梯很快被人流填得满满当当。 两个人就这样隔了好几个人站着，一点也看不出是同路的样子。 写字楼下就有一家咖啡厅，顾堇堇真要带何勉过去的时候，他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 “人太多了。”何勉说，“换个地方。” 顾堇堇不由得暗自有些犯嘀咕，明明他自己刚才说随便的，现在又嫌人多。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依她看，男人的心思也未必就直白呢。 现在节目的重心还在何勉身上，顾堇堇不得不作出继续谈判的态度：“去哪里？” “跟我走。”何勉指了指停车场。 何勉今天开了辆亮橙色的迈凯伦。极其张扬的涂装，再加上优雅的流线，让这辆超跑在写字楼前的一众通勤车里显得尤其惹眼。 就像眼前的这位车主一样，哪怕戴着口罩，本身的张扬不羁也是无法让人忽视的。 如果换作平时，在路上看到这样奢华的超跑，顾堇堇大概也会出于好奇多瞧一眼，此时此刻，她却并没有很想和何勉同乘。 她问何勉，带着一些自持：“就在这里谈不可以吗？” 何勉微侧着头睨了她一眼：“你还有东西没拿走，路上说。” 顾堇堇想到了那几款奢侈品，坚决地表态说：“之前你送的贵重物品，我不会留着，其他不重要的东西，随你处理。” “什么算作不重要？”何勉让她解释清楚，眉宇间似有不豫。 顾堇堇说：“和你有关的物件。” 何勉神色冷沉，手指因为握地过紧而指节凸显。 他的呼吸都有些粗重，几乎是从喉间挤出了一个字：“好。” 他看向顾堇堇，这个曾经和他在一起许久的女孩，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她今天穿了身剪裁得当的卡其色套装，衬衫后腰处系着同色蝴蝶结，裙裤到膝盖下沿，得体而不失灵动。头上戴了顶同色系的贝雷帽，乌发扎成麻花辫垂在两侧，在不熟悉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个软甜的乖乖女。 可熟悉了解之后就会知道，顾堇堇并不是像她的外表一样对世俗毫无防备。 她很有同理心，也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在某些方面，更有许多属于自己的原则和坚持，而她在坚持原则的时候，就像春溪里未曾完全消融的冰雪一样，有着适当的柔软，却圣洁不容侵犯。 这样的顾堇堇，无疑是最美好的，曾几何时，她将所有最柔软的一面都给了他，但现在她失忆了，那些冰雪，就簌簌地落在了他指尖。 何勉又紧了紧手指，眸色被初沉的天幕映得有些暗了。 他缓缓说：“既然你认为分手以后就该把贵重物品还给对方，那么我也只好遵从你的意愿，把你送的礼物还给你。” 在顾堇堇目前的消费观里，选礼物应当不会特地看品牌的，礼物本身的意义远大于品牌价值。 难不成，和何勉在一起以后，她的消费观也变了吗？ 她因此有些意外，喃喃问：“我……送过你很贵重的礼物吗？” “不算很贵，但的确很重。”何勉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到车前，“过来。” 顾堇堇有些怔怔地跟着他走了几步，诧异地想着，不贵但是很重，该是什么礼物。 下一秒，何勉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随着蝴蝶羽翼造型的车门上升，一只毛色光亮的拉布拉多露出了脑袋。 那只叫做戆戆的狗，一看到顾堇堇就吐着舌头从车上跳了下来，亲热地扑过去蹭她的手，没出息的样子让何勉下颌都不自觉地紧绷了几分，忍不住伸手往狗屁屁上轻拍了一巴掌。 何勉看向顾堇堇，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前年圣诞节你送我的狗，牵回去吧。” 顾堇堇：？！ 戆戆：我可能不是人，但你的确有点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7 第8章 chapter8 顾堇堇看看冲她摇头摆尾的拉布拉多，再看看眼睛里毫无波澜的何勉，一时间竟有点不好确定，到底哪个更狗。 她的眼睛因为不可思议而睁得圆圆的，错愕溢于言表。 “这是我送你的？”顾堇堇说，“可是，我自己还在和朋友挤着住，没有余力照顾它的。” 何勉表示这不关他的事：“我家里没多余的柜子收女人的包，你不也还是坚持还给我。” 顾堇堇语滞片刻，没想到何勉竟然这样反击。 包包就算再名贵，到底只是物品，可狗狗却是一条生命，万一她推辞，何勉就这样遗弃掉它，她间接害得它无家可归，怎么想都于心不忍。 顾堇堇思索片刻，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那要不然……我们暂时先保持现状，等我安置下来，给它找到下家再说。” 何勉颔首：“过去拿东西？” “好吧。”顾堇堇应着，因为吃瘪而默默撇了下嘴。 何勉几不可查地扬了下眉，示意她坐进副驾。 在顾堇堇的记忆里，她还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超跑。她不大适应，头不小心磕到门框，虽然没有碰到伤处，也是让她忍不住轻轻倒吸了口气。 何勉摘了口罩，勾了勾嘴角，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幸灾乐祸。 顾堇堇瞪他一眼，他不但没收敛，反而唇角上扬的弧度，恶劣地更大了一些。 顾堇堇暗自哼了一声，有一点不自知的娇嗔。她不再看他，牵着戆戆的项圈把它给引上了车。 何勉看着她刻意转过去的小脑袋，摸着鼻子微微笑了一下。 情不自禁地莞尔，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超跑只有双人座，顾堇堇只好将将就就地收起腿，给狗狗腾了点位置。 好在这只拉布拉多还算乖，上车之后就老老实实地蜷缩起来，只把下巴搭在她膝上，亲昵地眯起眼。 车内的两个人只是沉默，前行的路程里，就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声浪，和戆戆断续的哈气声。 在一处红灯前，何勉的迈凯伦恰好在停止线跟前停住，在他相邻的车道，紧跟着停下来一辆号称是“日系小钢炮”的GTR跑车。那跑车车主看起来是想跟何勉一较高下，冲着他按了两下喇叭。 何勉淡淡睨一眼，随手开了车载音响，里面传来一首不太熟悉的音乐，鼓点密集，动感十足，背景乐里依稀还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很适合开车来听。 顾堇堇本以为何勉是打算应战，意外地，他却没有理会，任GTR车主油门踩到最大，抢在他们前面，也依旧是四平八稳地按照自己的步调启动，跟那个节奏热烈的音乐一点也不相称。 到了下一个红绿灯，GTR特地慢下来等他，这次车主还摇下了窗子，对方看起来挺年轻，打扮有点精神小伙儿的意思，朝何勉喊：“哎，崩一个呗！” 见何勉摆了下手，对方于是开始激将：“不是吧，开这么好的跑车不敢把油门踩死？哥们儿租得起车，不会加不起油吧？” 何勉依旧没理会。然而他这种无视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对方，再次起步后，对方开始强行来回变道，干扰何勉驾驶。 顾堇堇悄然一瞥，便见何勉的眉头皱了起来。其实别说是何勉，就算是她，也觉得对方的举动实在有些过分了。 何勉终于开口，和她说了两个字：“坐稳。” 顾堇堇知道他大概是要有所行动了，忙拽紧了把手。 果然，在对方再次表现出干扰意图时，何勉摘了空荡，猛轰了一脚油门，作势要全力追赶。精神小伙以为激将奏效，马力全开，很快就超出了何勉一个车身。 何勉神色淡定，手臂的动作却极为迅速，左手拨了转向灯，方向盘打了一周，右手直接三档起步，看起来是想从左侧超车。 对方立刻左转跟进，用车身封住了何勉的去路，但他没想到的时，何勉的意图并不在左转道，而是利用极其精湛的操控，将车身幅度拉倒最开，以一个十分刁钻的时机，把车子送进了调头的位置。 GTR车主发现自己被耍了，立刻猛打方向盘试图跟上，然而他此时的行车线路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水平，一个不慎，左前轮的轮毂就蹭上了绿化带，眼看着就冒出了火星，车子当然也是被迫停下来了。 那车主气得已经要拍方向盘了，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破口大骂道：“操！” 这时何勉从旁边稳稳当当地路过，终于放下车窗，淡淡甩了一句话：“这里不让停车。” 顾堇堇觉得何勉这话着实有点损，但不可否认的是，挺有爽感的。 她莞尔着悄悄看向何勉，果不其然也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暗笑。 不过比起这个，她还是更惊讶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稳定，这让她对于何勉的认识又更多了一层。 ……可却出现在不合适的时机。 顾堇堇的笑意莞尔收敛，终究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沉默久久地蔓延，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何勉却越来越心绪不佳。 何勉一直挺很喜欢狗，小时候也有养过一只牧羊犬，那只边牧生病去世，他就没再养，只是撸别人家的狗。 后来是她从亲戚家悄悄地要了只幼犬，系上大红色的蝴蝶结，趁着圣诞节送给他，和他说，虽然它注定并不能陪他一生，但是他们可以陪它过完狗生，等它回汪星的时候，应该会和同伴炫耀有他们陪伴的快乐。 他仍是驾驶着心爱的座驾，一起养的宠物狗也还在一旁乖乖趴着，身边的位置还是她的，但他们再回到这间住处，却是为了进一步和彼此做分割。 何勉不知为何，觉得喉头一紧：“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 他问得突然，低沉的声音里像藏了沙砾。 顾堇堇不敢细品，只怕被沙砾磋磨出涩意，尽量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是啊。不记得了。” 何勉闻言再次沉默下来。 这次是顾堇堇主动挑起话题，她倒是没忘记今天为什么会联系何勉：“李总编说你不愿意再参加录制，我想知道原因。” 何勉长指握着方向盘，语气回归了冷淡：“拍腻了。” 腻了……还真是任性又无懈可击。 顾堇堇感到有些棘手，不无试探地说：“这样的话，想要再说服你继续参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嗯。”何勉简洁地应了。 顾堇堇还以为毫无希望，过了几秒，又听他说：“过几天有个娱乐赛，缺个压车的。你补上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再拍一期。”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顾堇堇在倒计时里快速头脑风暴了一番。 可能是失忆的缘故，顾堇堇面对着何勉时，并没有那种要和前任老死不相往来的不愉快。 比起无可追忆的感情，显然还是把饭碗保住更重要，她其实没有太多选择余地。 片刻，顾堇堇转头，冲何勉伸出了三根手指，带着一丝谈判的微笑：“三期。” 何勉也转头，漫不经心地说：“两期。” “三期。”顾堇堇再次坚持。 何勉并不妥协：“两期，这是最大让步。” 顾堇堇见好就收，收回一根手指，笑了笑说：“成交。” 何勉看着她明润的眼睛，正想再说什么，话被一阵铃声打断。 他的手机连接了车机蓝牙，屏幕上显示着是江月影来电。 何勉看了眼屏幕，在绿灯亮起的时候重新将车子启动，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停顿两秒，接起电话，对面很快响起一个轻柔含笑的声音。 “何勉，训练结束了吗？我今天在附近写生的，一起吃晚饭吧？城南刚开了家不错的餐厅。” “不了。” “你担心……她介意的吗？” “没有。还有事，挂了。” 何勉很快结束了通话，顾堇堇觉得他肯定是怕对方再说出什么过分暧昧的话来才挂掉的。 至于电话那端的女生，她和何勉的关系，听起来也有点不一般，否则也不会这样单独约何勉吃饭。那一句幽幽的“她”，明显是在指代自己。 顾堇堇不由得升起一点点疑惑，也不知她和他闹别扭的期间，有没有第三者插足的？ 顾堇堇略疑惑了一下，就很快放下了。 反正事已至此，有或没有都不会影响他们已经分手的定局。 她暗自思忖着，但笑不语。 何勉挂掉电话之后等了半晌没能等来她的些许疑问，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面对江月影单独约他的来电也这么平静……她的确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熟悉的街景不停倒退，最终抵达曾经紧密相拥、如今要各为其事的终点。 再次进入那间算得上宽敞温馨的房子，里面比起上次离开时又变了样。 何勉看起来也已经准备搬离，东西都用纸箱装起，大部分都收拾得有条理。 唯一比较混乱的，就是起居室角落的那堆东西，看起来应该都是她的。 有个落在箱子外面的布偶，甚至都被戆戆咬得破了肚皮，翻出了里面的白色填充棉絮。 顾堇堇对何勉这种幼稚行为着实有些无语，问他要了两个空纸箱，重新整理那些东西。其中有很多是她新购置的、还没用上的家居单品，也有一些她匆匆之间没能收拾到的物件。 收拾到一半，顾堇堇发觉何勉把屋子里摆放的几张合照也塞进了这一堆。 她扬了扬照片，问身后抱臂旁观的何勉：“这个，你想怎么处理？” 扔掉或者破坏，好像都不太好。但是让她带回去，她也不是很乐意。 照片可以将瞬间定格成永恒，但她并不想收藏这些已经无法拾取的过去。 何勉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你看着办。当初非要洗出来，现在活该自己麻烦。” 原来这照片是她冲印的…… 顾堇堇手指抚过照片上的笑脸，这时候才真正有了一点点，可以被称为失恋的感觉。 她以前好像真的很喜欢何勉，也很珍惜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 可是她的喜欢，却没能开花结果。 那些记忆她已经失去，都还不敢随意地去破坏留下的证据，可他明明还记得，却能够对这些美好的回忆毫无在意。 到底是何勉太薄情，还是她这个女朋友做得太失败呢？ 无从考证，只能把那点难过按捺住，起身到抽屉里翻找到剪刀。 何勉见她拆开相框要剪碎相片，感觉有点不舒服却没打算干涉。 但这没有持续太久。 何勉张扬的眉眼有着明显的不可思议——顾堇堇居然在用剪刀进行人体描边活动？！ 第9章 chapter9 顾堇堇正把自己的部分小心翼翼剪下，照片里的何勉于是成了，断臂的杨过大侠。 “喂！”何勉忍不住制止，“有你这么剪的吗？” “不然怎么剪呢？”顾堇堇平心静气地问他，甚至带着一点礼貌而又疏离的笑，“你不是比较无所谓么，可我接受不了自己的照片有残缺。” 说话间，那张合照已经快剪到最后。 照片里的自己，怀里就快空得彻底，何勉忍无可忍地上前握住了顾堇堇的手腕。 “何必非要这样？该不会你认为失去记忆，再退还礼物，剪掉照片，就能掩盖和我在一起过这个事实？”何勉说，“不可能的，顾堇堇。” 他俯身握着她的手腕，高大的影子几乎把她整个身躯笼罩，深邃的眼睛里锋芒毕露。 因为离得过近，混着木质香的雄性荷尔蒙很快向她席卷而来。 仿佛易燃易爆炸，十分危险。 眼前的何勉让顾堇堇感觉有点比她所知的还要陌生。 失忆以后，何勉待她更多是一种冷藏过的态度，言语如冰，可现在，她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如有实质的怒火。 顾堇堇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但不论为什么，她都认为，他没有生气的立场。 顾堇堇看向何勉的眼睛。她这时才发现，何勉的瞳仁大而黑，像是有化不开的浓墨落在他眼底。 浓墨里都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恍了下神，片刻，重新找回自己的思绪。 “不然我该怎么办才好呢？一觉醒来躺在病床上，以为自己还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几句阴差阳错，才发觉时间在我不清楚的地方前行了几年，自己从校园步入职场，还多了一位完全没有印象、却在一起生活过的男朋友。我还没来得及熟悉对方，分手就已经成为定局。” 顾堇堇说到这里，竟已经难以分辨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她笑叹一声，叹得很轻，问得也很轻：“换做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呢，何勉？” 何勉似乎被问住了，蓦然松开了指。浓黑的眼睫垂了下去，唇压抑地呼了口气。 原本饱涨的情绪也跟着松弛，就像泄了气球似的，只剩下，无法填补的空隙。 顾堇堇的手腕也跟着悬空，手上的剪刀没能握好，无意间划到了手指。 伤口只是破了点皮，本不深的，可还是出了点血。 血珠从她葱白似的指尖渗出，殷红刺目，在他和她即将断掉的边界，血迹模糊了她的笑颜。 何勉下颌紧绷，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胸口闷地几乎要炸裂。 他夺回照片，颇有些强硬：“这些我会找个地方收着，不许再剪。” 顾堇堇几次被他这样折腾，心里也有点别扭，声音不大，意见分明：“你又不是我的谁，没资格对我说不许的。” 何勉被她这话堵地一滞。 他一言不发地去翻找屋里的医药箱，从边角摸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不由分说地捉过她的手指给她包扎。 顾堇堇挣扎着要抽回手：“不许你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你也没资格对我说不许。”何勉用她的话反驳。 顾堇堇也有一时失语。 没等她想好怎么回应，纤白手指已经被何勉捉着往面前带了去。他皱着眉，一面细看她的伤口，一面捏了碘伏棉签中空的部分，然后甩动着让碘伏流进棉签头部，待棉签被碘伏染透，便往顾堇堇伤处抹去。 他的动作完全大而化之，顾堇堇一度以为自己的伤口会被他按得生疼，意外的，棉签落下的时候却很轻，轻到不仅不痛，反而有点痒。 她手指蜷着想往回缩，又被他给稍稍用力拉了回去：“别乱动。” 何勉加快了消毒的动作，随后摸出了创可贴。大概是不希望她再有不配合的行为，他很快就把创可贴给包了上去，边角因此生了好几道褶皱。 “好难看啊。”顾堇堇这时才得以抽回手吐槽了何勉一句，声音很轻，但着实不留情面。 何勉面无表情：“止血不需要好看。” 他大概也知道仓卒之间自己手法有点粗糙，包完就没再多看，转身去一边陪戆戆玩。 在他们对峙的期间，戆戆一直在两个人之间游弋，好像也是受到他们的感染，多少有些不安，但一见何勉跟它抛球玩，它就很快高兴起来，支棱起耳朵、撅着屁股去追球了。 顾堇堇觉得这只狗倒是比何勉可爱多了，只是她现在的确不太方便带着它……或许，她可以回去问问爸妈要不要养着。 前些天一直只是给他们发微信语音，都不敢开视频怕被看出异样，今天回去以后通一下视频吧。 她想爸妈了。 心里才刚升起这样的想法，亲人之间的血缘感应就好像应验了似的，顾鸿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顾堇堇往一旁让了几步，避开何勉接通视频。 爸爸熟悉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里。 顾鸿虽然人到中年有点发腮，精气神却很好，不笑的时候甚至会看起来有点凶，但一对着女儿，立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和蔼地就像是，方脸版的弥勒佛。 “我家宝贝女儿吃饭了没啊？”他笑眯眯地问。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关怀，让顾堇堇自失忆以来，一直积攒的情绪决了堤。 爸爸妈妈经常和她说，不管她在那里，他们都会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而在坚实的后盾前，人更容易被激起隐藏的脆弱。 “还没呢，准备过一会儿去吃，你们吃过了没呢？” 顾堇堇想回以一笑，眼睛和鼻子却酸地厉害。 眼泪在眼眶里不住打转，害得她视线都变得模糊，甚至没办法看清爸爸的脸。 “我和你妈都吃过了，你问她，我今天烧的菜灵不灵？” 顾鸿说着，把镜头一偏，一边的周晓慧女士也凑过半张脸来，笑着跟她说起了家长里短的琐碎，眼角的纹路堆积成岁月沉淀的美好弧度。 “老顾同志做饭当然灵的很，我都有点吃多的了，不消消食舞都该跳不动咯。” 顾堇堇的笑容已经支撑地有些勉强：“散会步再跳舞吧。” “所以打算走去广场的。这周末回不回来呀？” “回呢。” 实际上，她现在就很想回家，想吃爸爸做的菜，想跟妈妈坐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闲聊。 可是，她眼下还要去收拾那些被何勉随意丢到地上的东西，明天还要挤地铁上班，去面对曾经熟悉、但又变得生疏的工作。 好委屈，她很久都没感觉这么委屈过。 越想越委屈了。 顾堇堇忍不住哽咽起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怎么了这是？”顾鸿和周晓慧都吓了一跳，语气明显急促起来，“突然哭什么的？跟何勉闹别扭了？还是工作上遇到问题了？” 听到电话那端说起顾堇堇哭了，何勉眉头一皱，由蹲改站，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顾堇堇抽噎着，虽然努力在笑，乌润的眼睛依旧是泪盈盈：“没有，就是想家了。” 她不想让爸妈太过担心，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放软了声音说：“我想吃腌笃鲜，还有素鸡，外面饭店做的都没有爸爸妈妈做的好吃呢。” 对于亲密的人，顾堇堇其实是很会撒娇的，眼睛弯弯的，鼻子微微皱起，说话时尾音会不自觉地拖长一些，有一点微微的上扬。 因为她平时足够独立，撒起娇来就会格外让人受用，那是一种让人感觉到被需要的幸福。 周晓慧又是心疼，又是宠爱：“安排安排，肯定给你安排。怎么突然犯小孩子脾性的？本身离得又不远，实在想家明天一下班就回来，怕早上赶不上车就让你爸送你。” 顾堇堇吸了吸鼻子：“我最近工作有点忙的，周末再回去。” “脸都哭成小花猫了，好好擦擦。”顾鸿最见不得女儿哭，“到时候爸爸去接你好不好？” 顾堇堇说：“不用的，家里周末也忙，我自己回去就是，票都买好了呢。” 顾鸿说：“你换乘多麻烦，回头还是买辆车好了。对了，咱们周末就可以去给你看看车啊，有空让何勉带着你多练练，到时提了车就能直接开上路。” 顾堇堇听到他们提起何勉，只能含糊唔了一声。 她朝着他们笑了笑，说着自己准备去吃饭，让他们不用担心，在爸妈的安慰里挂了电话。 亲情关怀让顾堇堇情绪好了很多，她曲指，快速擦掉了所有泪痕，转身继续去整理物品。 顾堇堇家在与申城北郊相邻的小镇，驾车单程只要一个多小时，公共交通倒不会比驾车快捷。 两地语言和风俗习惯很相近，他们在交流时虽然会用方言，何勉却也能听懂七七八八。 他看着顾堇堇纤柔而挺直的背，梳理着狗毛的指节不自觉地慢慢拢紧了些。 喉间也紧涩地厉害：“你……没跟他们说过我们分手的事？” “还没有。”顾堇堇轻声说着，声音还带着明显哭过后留下的浓重鼻音。 “我也没有说过。”何勉停顿片刻道，“不然……暂时都先不讲？” 顾堇堇回头看他，有些莫名：“为什么这么说？” 何勉抱着狗，手里还捏着狗子的玩具球，悄悄地用球在狗头上揉了几下。 他缓缓说：“你是因为失忆了才同意分手，如果现在双方父母也知道，万一你突然记忆恢复，到时再后悔就迟了。” 顾堇堇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何勉这究竟是什么奇葩逻辑呀？ 第10章 chapter10 顾堇堇怎么想都觉得何勉的话说不通：“为什么你觉得我恢复记忆，就会后悔呢？更何况，我并不是没有给你提供其他选择，分手是你做的决定，后悔这话在我这里不成立，要后悔也是你后悔的吧。” 何勉语调微沉：“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 顾堇堇不禁摇头：“你的字典里，缺失的字恐怕不止这两个呢。” 温柔，体贴，沟通，坦诚，这些他统统都没有。 顾堇堇加快速度收拾东西，最后把她的一包头绳放进箱子，这就打算离开。 她实在不想和何勉继续单独在这里待着，一想到他们曾经有在这里同住生活，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不自在。 她起身，有些费力地把纸箱抱起，箱子很重，她起得也有些急，眩晕感来得猝不及防，她身形踉跄，只能选择优先保护自己，把手里的箱子重新丢在了地上。 她转身，慢慢走向沙发，抓着扶手坐下来。余光察觉到何勉转头看过来，可能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也可能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她合上眼，轻声道：“你知道失忆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眩晕感让她觉得混沌，可是她的理智却又很清醒，一切都显得割裂。 房间里明明只有两个人，这个问句却没有得到何勉的回答。不过，顾堇堇也不是很需要他的回答，这只是一句设问而已，他没有失忆过，当然不会懂。 她在割裂里，陈述着一个事实：“一开始会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呢？真的有存在于我的经历，却不在我脑海的记忆吗？试着回想的时候，迷茫接踵而至，识海里像是被什么挖空了一块，想不起自己失忆前做了些什么，更想不起朋友口中频频提到的，那个叫做何勉的男朋友。” 顾堇堇的音色本就柔，因为身体不适，更像在远山溪谷里浸过一遭似的带着潮湿感，随河床流淌，随水雾飘渺。 何勉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又要哭了，他松开戆戆，做了个让它安静的手势，戆戆也配合地趴在原地。 他向她走近，意外看到，她虽然秀眉微蹙着，唇边却挂着一丝略显轻松的笑。 转移注意力的话，好像的确眩晕会少一些呢。 顾堇堇其实不太在意何勉听不听得进去，她在和自己的神交里渐入佳境：“对于自己的男朋友，不是没有好奇的，自己搜了一些线索，满足好奇之后，我开始有那么点生气，气这个人居然几天都不联系我……” 她说到这里，秀眉明显地蹙紧了，脸颊也微微鼓了起来。 何勉感觉，心里的某根弦也好像跟着紧了一下。 他俯下身，正想从她细微的表情里探究，她是不是直到现在也还为此生气，她就已经轻呼一口气，就像是在风里吹成熟的蒲公英一样，把那点生气的种子轻飘飘地吹走了。 “想到我们还在冷战，又觉得没必要自己生闷气，还是想想见面之后该怎么措辞为好，比起找不回的回忆，当然还是总要面对的未来更重要，至于措辞的结果……” 眩晕感得到缓解的顾堇堇睁开眼，未说完的话，被吞回了喉间。 她太过于沉浸在对于自己情绪转变的探讨，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何勉的脸已经尽在咫尺。 就在她有点怔忪的时候，她听到他开口接过了她没有说完的话，语气不像之前的过分冷淡或者怒气冲冲：“措辞的结果，我已经知道了。” 看到她骤然睫毛一颤，抬眸看向自己，清澈的眼睛映着自己的影子，何勉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捏住了一片熟悉的温软，之前没有落点的心绪，也好像落在温暖柔软的云里，微挑的眼尾藏住了一些不可察觉的笑。 “小脑袋瓜想得挺多么。”何勉低声说。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彼此争执，大有此生再无瓜葛的样子，可现在，却近到呼吸纠缠在一起，体肤的温度都在那个漫不经心的接触里传递。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韵，也随着这样的接触在他们之间流动。 未曾设想过的亲密，本来应该很熟悉，可分明又是不合时宜的。 顾堇堇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神。 如果只是远观的话，会觉得何勉这张脸帅得客观，但当他靠近了，被他的气息包围，被他的眼眸注视，那种冲击就会来得……惊心动魄。 他肩很宽，只是一只手撑在一侧，就好像把她整个拢住了似的。从不过两尺的距离、自下而上地仰视角度看去，何勉的眼睛更显深邃，鼻梁也显得更挺，优异的下颌线少了些凌厉的感觉，唇角微抿，却还是能看出原本丰润的轮廓……是有点性感的唇形。 脑海滑过这个念头的时候，那股属于何勉的气息好像都变得浓郁了起来。 顾堇堇定定地在他唇上多看了一秒，随后缓缓地伸手，捏住了何勉的下颌。她捏的有些用力，以至于何勉的唇都被捏地微微撅起，不似平时那样，不羁到让人觉得像是抓不住缰的野马驹。 顾堇堇看着他微有一怔的神情，缓缓问道：“你不觉得自己对我太没分寸了吗？” 她又用力一捏才又松手，目光定定地等着何勉的回答。 而何勉侧身，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原本暗藏的笑意，自张扬的眼尾溢了出来。 他不答反问：“那你呢？” 顾堇堇被他问得微有一顿。她反应过来，自己在质问之前，实在不必像刚才那样“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方才何勉突如其来的举动，无意间流露出的是细腻无比的亲昵，以至于心细如尘的顾堇堇在捕捉到的一瞬间，不自觉地对何勉放下了许多芥蒂防备。 她甚至，又汲取到了属于何勉的气息，体会到了属于何勉的魅力所在，以至于连行动都有些不受理智所控。 顾堇堇心头一跳，按着扶手站了起来。 两人的位置较之前颠倒过来，那股流动于两人之间的无形气韵也开始逆转。 “我要回去了。”顾堇堇说。 她起身，要去拿走自己理好的箱子，手腕却被何勉捉住。 他指根的薄茧擦过皮肤，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缩回。 何勉并没有阻止她撤回手，他只是要让她暂且停下来，好问她说：“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些失忆后的想法？” 他的语气有点意味不明，顾堇堇并不想深思，只想尽快结束：“不过一些无心的话，等我离开这里，你就会发觉，这些话其实无关紧要。”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结局已经注定，那些无法回顾的经历，都成为了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何勉将这话默默咀嚼了一遍，顿了顿说，“那么以后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就不必再和其他人说了。” 对此，顾堇堇是稍微感觉有点怪异的。明明没有牵扯到其他人，何勉怎么会突然跟她说，让她不要讲给别人听呢？ 倒好像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似的。 顾堇堇心情有点微妙，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她转身有些费力地把那两个纸箱抱了起来，掠过何勉时也没看他：“我打车回去，就不劳烦你多跑一趟了。” 何勉本来已经抓起口袋里的车钥匙，闻言又放了回去，指节都快握出声响。 他沉沉说着不送，眼睛却死死盯着她比起分手前稍显单薄的背影。 今天自打两人过来，那道代表着涉外与私密界限的房门一直没有关，她轻轻一迈，就跨了出去。 走廊上的感应灯在她窸窣的脚步声里亮起来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就没有预告地再次暗了，骤然而果决。 第11章 chapter11 顾堇堇离开后，何勉很快也把东西都收拾完毕，当夜搬回了何宅。 何家别墅在申城西郊，附近是郊外的湿地风景度假区，不同于城市高楼喧闹，这里总是清幽静谧。 风水先生说，这里的地势也很好，有聚宝之相，因此这一带的别墅深受富豪青睐。何勉毕业在顾堇堇毕业以后同居，暂时搬出去生活，这两年经常是休息日才回来。 何宅每层都有单独的卧房和会客厅，一层留的是客房，二层是何勉父母的主要起居处，何勉的卧室在三楼，回来的时候不免就被发现了。 尚霓察觉何勉把自己的东西搬回了家，第一时间就盘问他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把东西搬了回来？” “回来住。” “那堇堇呢？” “分手了。” 尚霓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只感觉疑惑不解：“两个人谈地好好的，怎么突然分手了呀？” “闹矛盾没跟你说而已。”何勉说，“我搬家累了，要休息。” “休息什么？”尚霓一下子变了脸色，怒声喝道，“现在立刻过来给我说清楚！” 何家别墅的客厅宽敞明亮，玻璃的落地窗外夜幕初沉。 朦胧的月光透窗而落，尚霓就在窗前，双手叉腰地盘问了何勉半个小时。 何勉始终面无表情，大概保持着她问三句、他应付着答一句的节奏，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尚霓看得愈发气不打一处来，终于被他这油盐不进地样子弄得无话可说，坐到沙发上缓缓气。 血压都明显高了，她真心觉得要是再不缓缓，要给这混小子给气出毛病来。 尚霓原本打理得当的卷发都有些乱了，身上穿着的真丝居家服也因为她的动作起了皱。 缓了好一会儿，尚霓才又对何勉说：“事已至此，我也是多说无益。堇堇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归是不方便，你把东西搬回来也好，让她先在那住着，慢慢找地方安身。” 何勉沉默半晌：“她已经搬出去了。“ 尚霓便问：“她现在是找到地方住了，还是在朋友那？” 何勉说在朋友那，尚霓于是狠狠剜他一眼，拿起电话要亲自过问。 何勉先她一步把电话按住：“我自己和她说。” 他到底是没能跟尚霓说，顾堇堇现在连她是谁都不清楚。 尚霓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打，免得你又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何勉有点无语：“我怎么混账？” 尚霓气得蛾眉倒竖：“人家女孩子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就算感情出问题了要分开，你自己把东西搬回家倒无所谓，怎么没想想对方寄人篱下会不会不自在？” 何勉皱了皱眉：“她在自己朋友那，你用寄人篱下这样的词未免太过。” “所以说你混账。”尚霓说，“你觉得这和平时去朋友家玩能一样么？她是无处可去，不得已的，你懂不懂？” 何勉想起刚才她哭着说想家的样子，一时怔忡。 尚霓催促着往他胳膊拍了一巴掌，何勉这才拨通了顾堇堇的电话。 顾堇堇彼时正在看书学习，看到是何勉来电，稍有意外，犹豫片刻接了起来。接通之后，听到何勉的开场白，就更是意外。 何勉清了清嗓，问：“你现在找到住的地方没，总不能一直和朋友挤着？” “找到了。”顾堇堇说到这里想起一事，颇有些轻松，“对了，过些天我就把包还给你，到时你也把狗牵上，我们交换。” 刚才看到她收拾东西，庄晴雪才知道她今天和何勉见面发生的事。 庄晴雪对何勉的行为好一通吐槽，直说他就是个幼稚鬼。当然，她也没忘吐槽一下顾堇堇，每次闹别扭都先服软，惯得何勉有恃无恐，但凡她少宠他那么一点，自己都不会这么恨铁不成钢。 庄晴雪吐槽了有那么十分钟，才问顾堇堇打算怎么处理那条狗。她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眼睛一亮地提议：“要不然，我们一起养吧？反正之后是我们两个住，养只狗还能帮忙看个门，也安全一点。” 顾堇堇也觉得这样处理挺不错，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趁着何勉来电，和他说换回礼物。 她话音刚落，电话那端就传来一声暴喝。 “何勉，你个混账家伙，送出去的东西还问人家要，你是不是疯了？！” * 何勉的电话再次打来时，夜色已深。 庄晴雪才刚睡下，顾堇堇怕吵到她，直接挂断。 刚想在微信里给他发消息，第二通电话紧接着打了进来。 顾堇堇只得蹑手蹑脚地到客厅去接。 何勉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尤其幽幽：“……你挂我电话。” “很晚了，舍友都睡了呢。”顾堇堇轻声问，“有什么事吗？” 何勉说：“你好意思问？难道我妈吼我那句，你没听见？” 顾堇堇不仅听到了，还把原委猜得**不离十。 尚霓一定是误会了她的话，以为是何勉问她要回礼物，才说何勉疯了。何勉之后就挂了电话，不用想也是一番辛苦解释才好过关。 不得不说，听到他吃瘪，她有一点点幸灾乐祸。 顾堇堇嗤嗤笑了起来，因为怕打扰到别人，笑声压地很轻很轻，轻到，就像是一根羽毛落在耳边。 有一点痒痒的。 何勉摸了摸耳廓，低声道：“还笑？” 他不说倒还好，这么说来便显得更好笑了。 顾堇堇又是窃笑了一会儿。 那种羽毛般的搔动，也越来越明显。 何勉静静听着她的笑声，喉结无声地在颈间滑动，陷入微妙的沉默。 静夜里的沉默，越来越接近于暧昧。 顾堇堇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通深夜来电已经越过了异性之间的常规界限。 她很快正色：“如果你这么晚打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我这就挂了呢。” 何勉轻嗤一声：“你敢挂断，我立刻就把狗牵过去。你动作倒挺快，已经给狗找好下家了？” “我和晴雪说好一起养的。”顾堇堇说。 “你以后就和庄晴雪住一起了？”何勉不知为何觉得那个名字有点不顺耳，“失忆还能和她这么黏？” “我还记得她是我的舍友呢。”顾堇堇说。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说完的话也已经很清晰，她只是，不记得他而已。 电话那端的何勉顿了几秒说：“记得她，不记得我？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故意赖掉给我添的麻烦。” 顾堇堇觉得自己应该是那种不太会麻烦别人的类型，难道说谈恋爱时也会因为恋爱脑而作妖吗？她有点想象不到。 “你才是别因为我失忆就信口雌黄。”顾堇堇让他举例说明，“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当你是栽赃陷害呢。” 何勉表示自己当然是有理有据的：“路痴一个，有时看着导航都会走偏。买个衣服挑来挑去折腾半天不嫌累，吹个头发又嫌手酸，不愿自己动手，还要我帮忙。” 顾堇堇听何勉一桩桩说来，有点意外于他会记得这些琐碎，但她不太乐意何勉简单粗暴地把这一切归结为一种麻烦。 “我从小就方向感不太好，有手机导航以后都已经好很多了呢，这一点点小缺点，也没有很难以包容吧？” “女孩子逛街的乐趣本来就在于挑选，货比三家买到最适合自己的、最有性价比的，才会特别有成就感。” “至于吹头发，没有人会真的拿不动吹风机，那大概是在向你……” 本是在一一说明的顾堇堇戛然而止。 话说一半，羞涩感倒是比言语先一步地冒出来，她有些难以启齿。 “向你……” 再次卡顿。 何勉听得认真，等了半晌没能等到下文，于是追问：“向我怎么？” 顾堇堇心一横，闭了眼说：“是撒娇啊，何勉。” 她念着他的名字，尾音软软落下，一瞬间，所有往日她依偎在他身边软声撒娇的即视感都涌了上来。 一味的撒娇索取，并不会是每每都会让人感觉心动，但她的索取总有回响，所以总让人觉得受用。 轻柔的呢喃，微潮的呼吸，温热的肌肤，点点滴滴都在唤醒感观最真实的反馈。 何勉的呼吸骤然变沉了许多，粗重的吐息隔着电流，扑在她耳边，如有实质。 耳际就像真的被他的呼吸拂过一样，莫名地发起热来。 再继续下去，就真的像是对方撒娇了。顾堇堇匆匆作下结束语：“总之，你说的麻烦不能成立……拜。” 何勉缓了口气，抑着那股躁动，打算把她的话反驳回去，但顾堇堇并没有给他留下反驳的机会。 电话就这样被她挂断了。 躁动变成了烦躁，何勉撇下电话进了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而顾堇堇，本是把这当做一个意外插曲，不想入睡之后却频繁地做梦。 梦里的场景大多与何勉有关。 她梦到他们在游乐场走失，何勉黑着脸从人群里把她找到，不由分说地往她手腕上挂了一只恐龙造型的氢气球，纤细的红色丝带还被他打成了死结。 梦到何勉捻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手法草率地把她的头发吹得炸了毛，被她不依地瞪着，又扬唇笑了，给她细致地梳理发丝，手指缱绻地穿过发尾。 梦到他们的足迹踏过校园操场、街边小馆、高楼大厦，踏过山川大河，踏过晴空细雨。 她渐渐地分不清这些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实。 梦的最后，是他们在车里亲密地拥吻。 何勉一手贴在她脑后，一手撑在车门，他把她圈在怀里，细细密密地吻她唇舌每一寸，强势又不乏温柔。 狭窄的空间里，空气都被拥吻的人染得灼热，她好像在被他掠夺，唇舌、呼吸、心神，都快要不属于自己。而她也仿佛并没有因此停止索取，索取他的温度、渴求和爱。 他们用亲吻交换着默契不言的情意，这本该是极其亲密无间的节点，但梦境就像是被山呼海啸席卷一样，在这个节点，骤然崩塌。 崩塌后是电影终幕般的留白。 画面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声音入耳，余韵缠绵。 “何勉，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都说实践出真知，说不定，天长地久就这么试出来了呢。” “那就一起试试。” 第12章 chapter12 周五下午的写字楼里总是躁动，临近周末，忙碌多日的打工人少不得约着朋友出去消遣。 林珊问顾堇堇要不要去玩剧本杀，顾堇堇摇头，告诉她自己周末要回趟家，另外说起了她打算看车的事。 申城公共交通发达，很多时候坐地铁会比开车更快一些，路面上经常堵车，停车费也比较贵，再加上保险、油电费、保养费，养车成本还是比较高的。 顾堇堇每天通勤时间也就半小时，自己并不打算买车，只是想到她老爸平时都开着那辆皮卡拉货，车很大不适合日常用，她妈妈也不敢开，下雨出门还要骑电瓶车，总归不方便，也能添置一辆轿车作为日常家用。 办公室里于是炸开了锅。 都是汽车行业圈里的从业者，关于各家品牌的诸多型号做过许多测评，除了专业赛道测试，新车试驾、长途耐用测试、汽车拆分，还有整活类的测评都有做过，孰好孰坏都是门清，各自侧重和支持的也不尽相同。 不光是林珊和李文哲，负责摄像的大凌，后期剪辑的阿和，商务部的刘哥，都参与了进来。 “日系那毛坯车这两年越来越拉胯，直接别考虑。” “BBA品牌效益在那放着，老家的人也比较认牌子，开出去有面子。” “BBA价格高，加油保养都贵，还是自主品牌性价比高，适合普通家庭。” “现在国产车新能源的确可以的，要是有家用充电桩省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就连路过的写字楼保洁都忍不住凑了个热闹：“哪个要买车的，二手车考虑伐？我家里有辆闲置的宝马，有电车之后都不怎么开的。” 众人一听直呼好家伙，原来在这边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竟然还是个隐形土豪！家里有三套房在出租，只是因为闲不住才来这里工作打发时间而已。 和他们的讨论时，顾堇堇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一开始她还有怀疑，自己选择来做车评节目，会不会是因为何勉而恋爱脑上头，毕竟她之前完全就对汽车不感兴趣的，那些专业术语，比拍摄流程掌握起来要难得多。 但这里的同事们大都还蛮可爱的，她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 不过到底是职场，她很难和每个人都保持友好关系。 换作其他人的话，倒是无所谓，可她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头部领导，这实在让她无法忽略。 霍誉舟是工作室的总负责人，虽说是富家子弟，却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甚至可以称之为天生的资本家。 他对金钱效益十分敏锐，但凡月报上出现些许低迷，那么当天的例会上，大家就能见识到什么叫做领导眼里的、无声的风暴。 不过，平时霍誉舟倒是好说话，也能跟年纪相仿的下属们开些玩笑，营造出一种一团和气的局面。 唯独和顾堇堇是个例外。 顾堇堇能够确认真的不是自己多心。 失忆后上班的第一天，她就被霍誉舟耳提面命，此时他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原本还挂着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问他们这么兴奋地是在讨论什么，等听到是给她买车出谋划策，他的笑容便淡了些，语气也是不咸不淡的。 霍誉舟平日总是西装加身，头发打理地一丝不苟，不笑的时候，正经到让人感觉很难接近，哪怕他说的话题很日常：“打算买什么车？” 顾堇堇倒不能对领导露出什么异样脸色，回以职业微笑：“还没定，准备先以消费者的身份了解一下的。” 霍誉舟淡淡地冲她点了下头：“也可以用第一视角拍个试乘体验当做素材。” 顾堇堇不动声色地点头，心里默默腹诽，领导都这么发话了，她还有不拍的余地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 还没放假，假期的额外任务就已经派发到了身上，顾堇堇只得暗暗冲林珊摊了摊手。 她没让这个影响自己的心情，收拾了东西打完卡，到楼下等何勉过来，今天的竞速赛是作为何勉参与拍摄的交换条件，她总归是要履约的。 本来她没有打算让何勉过来接的，是何勉说今天比赛的地方离她公司不远，顺路捎她免得耽搁，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应了下来。 何勉今天没有开车，而是骑了辆造型张扬的黑色机车。 重金属锻造的车身极具力量感，侧身像是蝉羽一样线条流畅，一看就知造价不菲。 何勉穿着一身冰川灰的骑行装，长腿支地，没有下车。全包裹式的银色头盔让他多了些神秘，但紧身的骑行装却将身材展露无疑，肌群的起伏都勾勒地分明，再加上那辆张扬的机车，仅仅是存在在那里，就像是一道风景，引得路人侧目。 他对此好像已经很是习惯了，顺手把挂在车把下的另外一顶红色头盔递过来，动作显得很自然熟悉，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这样做。 顾堇堇却有片刻的不自在。 失忆初期的她，看他更像是陌生人。而当她做过那些许多似幻似真的梦，此时再见到何勉，她才有了一种真实的、看到自己前任的感觉。 他不再是一个只存在于道听途说和只言片语中的恋人虚影，而是，曾经和自己有过回忆的、一个具象的情感寄托。 梦里的场景告诉她，他们的爱情也曾有过亲密无间，但梦醒之后，就只剩下不能言说的磋磨。 她只能按下心里隐约起伏的情绪，若无其事地接过何勉手里的头盔。 戴头盔前，下意识地摸了下脑后的伤处，那里的肿块已经基本变平了，只是还有点淤紫，被压到还是会感觉到痛的。她着意地调整了头盔角度，避开伤处尽快戴上，免得被人一道围观。 何勉的座驾算是机车中比较大的车型，对于顾堇堇这样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来说并不十分友好。 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研究出该从哪个角度上车会比较方便一些，站在原地对着车子后座思忖。 戴着头盔的何勉侧头望了她一眼，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有些沉闷，话却轻佻：“怎么，要我扶你才肯上车？” “不要！”顾堇堇连忙扬声拒绝。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大到显得刻意，于是放轻了声音：“不用。” 她抬腿，颇有些费力地跨上后座，不忘轻声说：“你别开太快呢。” 这样语气在何勉听来有一点乖顺的味道，他低促地笑了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胆小鬼。” 有些嗔怪、又有些亲昵的称谓，让顾堇堇微微怔了怔。 车子渐渐被何勉发动，一开始顾堇堇还能尚且抓着座位两侧稳住自身，当速度提起来以后，高速掠过的风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她犹豫片刻，没有继续为难自己，一手抓紧了何勉的骑行外套，一手揽住了何勉的腰。 何勉的背绷直了一下，很快就又重新放松下来。 他微弯着身，就和他刚才所说的一样，将机车驾驶地很稳，不会像那些年少轻狂的鬼火少年一样在闹市崩车，恨不得让七八条街的人都听到他们该死的轰鸣。 适当的机械声浪在车流中还算悦耳，记忆中还是第一次乘坐机车穿过申城的高楼大厦，这让顾堇堇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新奇的感觉。 申城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拥有世界顶级的夜景，华灯初上时，连CBD的霓虹都透着一股纸醉金迷。 这里是成功人士云集之所，也是无数普通人逐梦之处。 对于拥有不同财富的人来说，华丽殿堂，沧桑人世，不过一步之遥。 以前顾堇堇在读一些青春小说的时候，总觉得这里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幻，但她现在就这样真切地置身在其中，不知何时成为了自己想象中的办公室白领。 但很多东西其实并没有想象地那么美好。 每日穿梭在拥挤的地铁中通勤，在摩天大楼里进行自己的工作，因为失忆以后有很多事要重新熟悉，忙碌又繁琐。 她甚至没有太多时间和心思去仔细品味自己的生活状态。难得有了这样的机会，却是在这样特别的场景，和这个特殊的人。 想到这一点，顾堇堇的新奇里又莫名地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涩然。 她沉默着抓紧了何勉的腰际，有那么一瞬间在质疑，为什么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但又很快放弃了质疑—— 时间就和脚下的路一样，无论风景是好是坏，总还在前行。 前行的路是未知的路，因为存在未知，所以拥有乐观的可能。 第13章 chapter13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地，被何勉载到了目的地，何勉出声提醒她下车的时候，顾堇堇才恍然发觉，他们现在是在一家名为“寰野”的综合竞技馆。 这家竞技馆看起来体量不小，偌大的LED灯将门厅前的石板路都照得锃亮。里面的人并没有很多，正门也关着，上面挂了一个试营业的木质牌子。门口已经摆放了不少花篮，看起来是朋友送的贺礼。 见何勉已经摘了头盔，顾堇堇也开始动作，头盔有些紧，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摘下来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蹭到了伤处。 有一点点痛，顾堇堇蹙着眉，微低着头，一手把头盔递给何勉，一手抚着后脑。 何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也微侧着头去看，而顾堇堇已经松了手，随手理了理头发。 就在这个时候，何勉留意到了她颈上的吊坠。 那个说是贵重礼物都不会要的人，偏偏把这个分手礼物留了下来。 顾堇堇注意到何勉的目光，低头在那个雪花钥匙上轻抚了一下，随后抬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很漂亮，谢谢。” 但凡换个人，何勉都会觉得对方实在阴阳怪气，但眼前的人分明不是的，她笑着，梨涡浅露，语气诚恳，是发自肺腑地在对他说谢谢。 但无论是谢他选择分手，还是谢他送的分手礼物，这都让何勉感到十足的讽刺。 他伸手握住那个挂着试营业木牌的门把，颇为用力地推开门，几乎是咬牙道：“一般般，不用谢。” 顾堇堇看着何勉沉下去的脸色，反而莞尔起来。但很快的，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他莞尔，她的笑才要绽开，就凝滞在脸上。 她让自己不要多想，跟上何勉，再开口时话题已经变了：“在这里比赛吗？好像不大能跑得开车的样子。” 何勉走在前面，简要地说明：“AR模拟。” 顾堇堇点了点头，将心思放在眼前的竞技馆。 这里看起来才刚建成没多久，设备都还很新。入内后，右手边是一个一米多宽的服务台，后面摆满了各式可以用积分兑换的礼品。 穿着制服的收银员大概认出了何勉，双眼一下子亮起了光，帮他指路：“欢迎光临，我们老板正在里面和朋友打台球。” 何勉颔首，带着顾堇堇向里面走，顾堇堇落在后面一步，临了还听见那个收银员兴奋地压低了声音和旁边的同事说：“天呐，居然见到了何勉真人，真的好帅！” 另外一位也感叹说：“是啊，感觉比在视频里看到更帅诶。旁边那位是他女朋友吗？” 顾堇堇暗自摇头，加快脚步。 竞技馆里面的游玩路线规划地很明确，A区是传统竞技区，有台球、桌游、投篮、射击之类偏休闲运动的项目。B区则是电子竞技区，设置了高配电脑和各类游戏机。 A区的台球桌目前最是热闹，已经开台的有三桌，三三两两地在竞技，旁边还有零星几个人在围观。看到他们两个过来，都是朝这边打着招呼。 正在一号桌打球的沈觉明看见两个人一起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显可以称为诧异的表情，右手一抖，球杆挥偏，打了一记死球。 围观的都是哄笑，沈觉明没太在意，腆着结婚以后稍微有些发福的身体往两人跟前迎了几步。 沈觉明一边跟何勉握手，一边看着何勉身后的顾堇堇，语气有点试探的意思：“一起过来的？” “嗯。”何勉应得随意，“双人赛总得找个搭档配合。” 沈觉明觉得他这个说辞着实有点烂。 今天是寰野竞技馆试营业第一天，沈觉明身为幕后老板，特地请了不少人过来暖场。别说是双人赛，就是八人赛，队友也都能给他凑齐，何勉何至于到非要请自己前女友过来压阵的地步？ 论起来，还是这俩人之间有别的猫腻。 上次何勉恢复单身，请他们过去玩，沈觉明去得晚，到的时候何勉都已经有些醉了，看起来和几个朋友玩牌玩得高兴，好像一点没受失恋影响。 但果真完全没有吗？沈觉明觉得未必。 跟何勉认识时间长的都知道，他很珍惜自己的职业寿命，轻易不跟别人出去喝酒，更别说主动买醉了。 眼看这俩人今天一块来，虽然不知是不是复合了，沈觉明还是做出了一副好大哥招待弟妹的样子，笑眯眯地跟顾堇堇说：“欢迎欢迎，要喝点什么不？” 顾堇堇暗自打量了一下这位老板，他明显是要比何勉和她都要年长些的，三十后半的样子，国字脸，五官周正，穿得随意，人也就显得蛮平易的，只是她一时间并没有什么印象，也就不能确定以前有没有和对方见过。 顾堇堇只好礼貌地笑了笑，正想道谢说自己不用，一旁的何勉接过话：“一杯白桃气泡水，一杯冰美式。” 沈觉明比了个OK，从腰间拿出了对讲机，让店员给他们准备饮品。 顾堇堇也只好梨涡浅笑地道了声谢。 沈觉明让她别客气：“这会儿人还没到齐，想玩什么随便玩。” 顾堇堇再次笑着点头，沈觉明招呼完他们就又拿了球杆接着打球去了。 她正想悄悄问何勉应该怎么对方，何勉却和其他人打起了招呼。 那是个穿着新潮的男人，深蓝色的提花衬衫，黑色的休闲长裤，阔版的剪裁会让人显得随性，但因为高级的质感，又不会显得过分懒散。 他看起来和何勉差不多大，打招呼的方式也大而化之的，彼此碰了两下拳。 比起沈觉明来说，程启对于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的意外就藏得更恰到好处些，笑着问何勉：“一直只是知道车神车技了得，就是不知道球技如何，来一局？” 见何勉点头，他又看向顾堇堇：“一起玩吗？” 顾堇堇微笑着摆摆手，她并不会打台球：“我不会，你们玩。” “那岂不是显得我们对女孩子太过怠慢了么？”程启很绅士地表示，“我……们教你。” 已经是习惯了撩妹于无形的程启，差点脱口而出我教你，转念想起她和何勉藕断丝连的关系，话在舌尖转了个弯。 那个停顿来得非常突兀，以至于何勉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异样，他看向程启，语气虽然戏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她属实难教。” 程启从何勉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他并不觉得心虚，反而有些玩味。 虽然不知两个人是不是复合了，但何勉这个举动无疑说明，他在意她。 程启对每段恋情都算认真，但他对一个女人的兴趣很难持续长久，他不禁有点好奇，那个印象里没什么特别的顾堇堇，到底是哪里吸引人，能让何勉在意这么久。 程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堇堇，只见她歪着脑袋，像是小猫瞧人一样地仰头看着何勉，声线柔软，话却不留情：“我看是你水平太差，才没信心教会我吧。” 被说是水平差又没信心的何勉瞬间冷了脸。 但顾堇堇并没有让话题进行到一个难堪的地步：“好啦，互损的话就到此为止。” 她仍是微笑着，这次是向他们两个人表明态度：“估计过一会儿人也就到齐了，我看你们玩就好。” 她自顾自地台球桌旁的休闲椅上坐下，完全没有要到店里其他地方转转玩玩的意思，明显是只等着参与约定好的比赛，而对比赛以外的事物都不感兴趣。 她把今天当做了彻头彻尾的工作应酬。 这个念头一起，何勉的脸色就更沉了几分。 这时，店员送了饮品过来，是像在奶茶店里喝到的那样用杯盖塑封好的，上面插着吸管，可以很方便地拿着到各处玩。 何勉沉着脸将两杯饮品都接了过来，一杯也没动，转手一并塞给了顾堇堇，很快又返回了台球桌前。 顾堇堇一双大眼睛兀自眨了眨，显得对于他这个举动有点莫名其妙，她没太纠结，接过饮品后就默默把何勉那份放到了一旁，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气泡水。 气泡细密翻腾，比奶茶清爽，比可乐柔和，比矿泉水甜蜜，一切都中和地刚刚好。顾堇堇依稀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这种口味的气泡水才刚开始流行，她那时就挺喜欢，总是经常买一样的水来喝。 顾堇堇捧着气泡水，睫毛蝴蝶振翅般地颤了颤，抬眸看向何勉。 直到刚才，都没在顾堇堇身上看出什么特别之处的程启，竟然在这一眼里，感觉到了一股宿命般的味道。 而一旁，一直跟在程启身后的林雨芙，也将目光定格在了顾堇堇身上。 她明明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湖水一样的眼眸却流连在那个人身上，跟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而波光粼粼。 那本来应该是缠绵的，但又因为她没有丝毫幅度的肢体动作，再暧昧都会显得沉静。 身边传来球杆与台球碰撞的清脆声响，是何勉开了球。 林雨芙稍微抽空扫了一眼台面上的情况，眼神很快再次不由自主地瞄向顾堇堇。 “……架杆球的控制并不在于后手执杆，而是在于前手手架，像这样……” 顾堇堇看着何勉俯身开球的动作，似曾相识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是何勉在给她做示范。 颀长的身躯低俯着，专注而敏锐的眼睛像是狩猎的猎人，而球杆就是他的武器，如臂指使。示范过后张扬地挑眉，将球杆递到她手里，不顾她的手忙脚乱，抱着她的双臂，把她轻轻推到了桌前。 她一次次地送杆，又一次次地挥空，他坐在球桌一角笑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大发善心似的再教一次。 手被他宽大的掌包着细微调整，指骨被他指尖勾起，掌心被他指腹按下，一寸寸地陷入掌控。 她不知不觉完全偎在他怀里，滑落的发丝被他捻起挂在耳后，她回头看他，他却只是让她专心一点，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送杆。 球落袋的时候，她的欢呼着抱住他，主动在他脸颊献上一吻，他也回吻了她。 缠绵的亲吻似乎比击球成功更让人觉得心旌摇曳，合上眼睛的瞬间，还能感觉到球桌上方白炽灯的炫目。 炫目到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世界的五彩斑斓。 原来，他的确是教过她打球的。 可是，这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老师，又怎能说她是属实难教的学生呢？ 第14章 chapter14 被突然涌上心头的回忆磋磨着，顾堇堇完全没有发现林雨芙在盯着她看。 如果说之前林雨芙还只是在偷偷观察的话，此时此刻就已经是完全被吸引了目光。 眉梢似颦未颦，眼波里起了潮雾，小巧的唇抿了起来，像是噙着朦胧的笑意，又好像藏着什么苦果。 该是什么样的情绪，才会让她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林雨芙看着她，这样想着，因为太过专注，以至于忽略了程启。 这种朋友间的聚会，程启并不会随便带个异性来，但凡能带出来的，都是经过一定考察的。 他最近常带着林雨芙，就是觉得她既漂亮又足够懂事，能够给足他情绪价值，但现在林雨芙竟然在他打球的时候对着一个女人分神，这让他有些不悦。 他想警告她一下，但目光再次掠过顾堇堇的时候，竟也有些移不开眼。 他忽然觉得有点荒谬——这个瞬间，他居然觉得何勉那个好像没什么记忆点的前女友，特别到让人抓心挠肝。 他不擅长形容，所以也不太能准确说出那种特别的点在哪里，就是直觉地感觉特别。 而同为女孩子，林雨芙的感受来得更准确。 她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特别来自于内心世界。 那张素净纯粹的脸，因为心灵的本我变得特别，轻易地让她与其他萍水相逢的路人区分开来，充满让人探索的欲.望。 两个人看着顾堇堇，都没有注意到何勉已经结束了自己的那杆，轮到程启了。 何勉注意到程启的眼神，意识到他是在看顾堇堇以后，拧眉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然而发觉他看过来的瞬间，顾堇堇就已经垂下眼睛，默默地端起气泡水，慢慢地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林雨芙于是看到，那个似乎藏着很多故事的人，就这样把自己的故事中断了。 何勉再次把目光转向程启，这时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了十足的警告。 程启干咳一声抄起了球杆。他当然知道何勉是在警告自己，他对女人是有那么点三心二意，不过他也是有原则的人，朋友的女人他是绝对不沾惹的，不然也不会对顾堇堇的印象停留在表面。 也就是知道两人分手了，才起了点好奇么。 只是，都已经分手了，何勉还警告他，这算是几个意思？ 程启思索着瞥向何勉，何勉却没有理会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顾堇堇跟前，拿起那杯被她放在小几上的冰美式，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冰中带苦的液体，又把杯子半是递半是塞的放到顾堇堇手里。 顾堇堇哪怕没有抬头也知道来人是何勉，他身上的气息好像自带一股域场似的，离得近了就会跟着沾染上旷野的味道。 她始终没有抬头，沉默着接过杯子，再次放到了一旁。 何勉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见她甚至不愿看他一眼，他开始感觉有些烦躁。 见何勉许久都没挪动脚步，顾堇堇忍不住出声，仍是没抬头：“你不去打球了吗？” 潜台词无非是“你不应该杵在这儿”，这不是何勉愿意听的。 何勉正要开口，忽然眸光一闪，猛然出手揽住了顾堇堇的头，颇为用力的把她带向了自己的方向。 何勉的动作来得有些突然，手指也用了些力道，顾堇堇猝不及防被他按到伤处，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接着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侧头一看，这时才发觉是一枚台球从远处飞来，砸在了她的椅背上。 台球看着体积不大，分量却不轻，被砸到那绝对是会很痛的，所以球飞出去的瞬间，路径上的人没有一个会想要出手去拦，都只是四下躲避。 如果不是何勉及时带顾堇堇躲过，这一球只怕砸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何勉揽着顾堇堇，皱眉看向罪魁祸首。 那人是个新手，打台球没什么章法，就只会一个力大飞砖，偶尔也有能给他懵进的时候，没懵到点上的话，一不注意就变成室内丢雷了。 罪魁祸首见何勉皱着眉、满脸不悦地看着他，忙不迭小跑过来，赔了个笑脸问：“没砸到吧？” 顾堇堇只是摆了摆手。 何勉则是警告道：“注意点。” 他说着，把顾堇堇又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留出间隙，让人把那枚台球捡了回去。 那人已经回到桌前，顾堇堇还保持着那个被他揽着的姿势，并没有很抗拒何勉的接触。 连她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这种自然的接受是对眼前的何勉，还是对朦胧记忆里的恋人。 只有她自己内心才知道，就在刚才那个瞬间，她对身边的一切有多疲倦。 打眼望去，都是沉浸在热闹里的陌生人，而她想要融入热闹，却偏偏陷入看不清的回忆。 她不禁想，如果那个让她喜欢到骨子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他能够出现在这里，带她远离这一切该多好。 就在这个时候，何勉站到了她的身边，帮她躲开了她没有注意到的危险。 身边的环绕有一种干燥的温暖，她清楚知道，她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有着本能的喜欢。 可她也清楚知道，这是不能贪恋的怀抱。 纤白的手指就着那个被他揽着的姿势，像是找到支点一样握了一下，又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放手。 何勉并没有完全松开，反而因为手下触感有异，低头一看，竟然在她发间发现了一片青紫。 他皱眉：“我记得你脑后没有胎记的，怎么会有青紫？” 胎记无疑是很私密的东西，顾堇堇因为这个感觉有点羞，同时也因为被他发现了伤处而觉出些许酸楚。 “前些天不小心磕的。”顾堇堇垂了眼眸，将情绪藏了起来，“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是上次在我车门上磕的？”何勉眉头蹙得更紧，手指拨着她的头发想要细看，“当时要是疼的厉害怎么不和我说？” 何勉显然把事情想岔了，顾堇堇察觉到他稍有懊恼的样子，不由得想，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又当如何。 不过，她此时并没有和他说明的打算，伸手抵住他手腕，适当地为自己声讨，也适当地饶人：“看在你刚才帮我避免再次脑袋遭殃的份上，上次你笑话我的事，我不计较。” “是么……”何勉的语气有点复杂。 他温暖干燥的掌心掠过耳际，顾堇堇稍稍侧头，避开似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将何勉的咖啡递给他：“是的。” 发丝从指尖划过，有一种微妙的，纠葛与错失的交织。 何勉未曾多想，就着她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 没想到，竟然从冰沁微苦的液体里，尝到了一种类似白桃味的回甜。 何勉觉得一定是店员给他们做饮品的时候出了点差错。 这冰美式，隔着杯子都串味儿了。 下午还有一章，不短不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chapter14 第15章 chapter15 顾堇堇余光瞥见何勉低头凑过来的动作，有些怔住。 何勉也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微微地眯起了眼。 气氛半是暧昧、半是尴尬。 两个人同时别过脸。 一个拿起了台球杆：“打球去了。 一个放下了冰美式：“唔。” 何勉回到台球桌前的时候，程启还在解球。 何勉摩挲着给杆头擦了专用巧克粉，用以辅助击球：“还没解出来？要不换我来？” 何勉刚才开的一球看似果断直接，实际上是布置了干扰的，不过程启并不是刚才那个只知道力大飞砖的新手小白，不至于半天憋不出一杆来，他只是有点分心了。 “刚才看了场英雄救美，稍微耽搁了点时间。”程启不无调侃地说。 何勉擦杆的动作顿了顿，对此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最终，这局台球没打多久就中断了。 店里突然涌入了一大波人，呜呜泱泱的。原本还在玩球都是停下了动作，目光朝着来人的方向，连原本坐着旁观的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来人都是申城另一个知名赛车俱乐部的成员。赛车算是小众爱好，玩来玩去差不多还是那些人。两个俱乐部的成员大多互有交集，但又因为所在俱乐部不同，存在一定竞争。 顾堇堇虽然不清楚这些，却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跟着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 耳边传来双方的对话，沈觉明和大概是对方的首要人物寒暄了几句，接着就进入了正题。 “我这里的AR设备是国际上的最新款，全申城也没几台，除了前期调试没人开过，连我自己都没上手，就等着和李哥一决高下呐。” “得了吧，咱俩都奔四的人了能决出个什么高下，菜鸡互啄还差不多，要见真章还得王牌出马。” 沈觉明于是看看何勉，再看看新来的人群中，那个今年在比赛中崭露头角的新人：“请吧，王牌。” 一群人又很快呜呜泱泱地转移了阵地。 何勉随着人群走了几步，回头见顾堇堇远远地落在后面，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顾堇堇对此并无察觉，只是边走边观察着周围。 不同于A区的设计，B区明显要更幽暗一些，各种游戏设备在幽暗中散发着荧荧的彩光。 眼看着其他人明显都起了胜负之心，被临时拉来的顾堇堇在看到设备的时候才开始感觉到迷茫—— 何勉说是缺个压车的人，她本以为就只是坐在副驾驶这样，可是眼前的AR设备并没有提供什么副驾驶，那她待会到底要做什么呢？ 沈觉明和那位被他称作李哥的人已经先一步地坐到了位置上，公共屏幕上显示着双方所选的车辆，以及对于车胎、悬挂等细节改装。 好像很有趣，但也着实复杂。 顾堇堇越看越不明所以，悄悄拉了一下何勉的衣角。 何勉这才又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这个，待会儿要怎么比？”顾堇堇悄声问。 何勉微挑了下眉：“现在想起问了？” “是你之前没说清楚么。”顾堇堇说，“好像不是只要坐着那么简单的吧？” 何勉看着她，似笑非笑：“如果拉力赛的副驾驶都像你这么想，大概这比赛就会成为全世界事故率最高的赛事。” 顾堇堇恍然，这时候才隐约想起，何勉自进入成人赛车组以后就不再进行公路赛，而是主攻拉力赛了。 拉力赛可以说是当前强度最大的赛车项目。每一年的赛事共有六个分赛站点，每个站点又设有超级短道、长赛道和特殊赛道，涵盖公路、山地、林道、土基路等多个地形，因为赛道复杂，在他的副驾驶座还会有一位专门的领航员为他读路书说明路况。 在这种情况下，领航员无异于驾驶员的第二双眼睛，在赛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没有他的配合，驾驶员很难安全完赛。 所以，何勉云淡风轻地说是缺个压车的，其实是少一个领航员？ 顾堇堇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何勉的语言陷阱给坑了。 箭在弦上，容不得顾堇堇反悔，可是，她也不得不谨慎。 “你们比赛的彩头很大吗？”顾堇堇问。 “问这个干什么？”何勉反问。 顾堇堇说：“要是玩得太大，万一输掉比赛，我大概会感觉不安。” 她微抿着唇，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被春风刚刚唤醒的花骨朵——无疑是充满生命力的，但也在绽放自己的生命力这方面，有着适当的谨慎。 甚至可以说是……可爱的谨慎。 何勉的眼睛被她身后的荧光映出柔蓝的颜色，语气却淡：“不用管那些，赢下来就是。” 眼下她也只能如何勉所说的，把思绪重新集中在屏幕上。 此时此刻，两个驾驶员已经载入了一张雪地地图。系统随机掷色子，判定沈觉明先手，他也就先一步先行。 之后场地便响起了国际通用的英文赛事播报。 “Rhight six.” 这是一个右向的极缓转角。 “left flat into crest.” 这是左方平缓路段转上坡。 “hairpin left.” 这是左向发卡弯。 因为是模拟驾驶，沈觉明毫不犹豫地油门全开，超高的车速下，高仿真的视角代入感极强，同样的，画面也转换地极快。 在这样高强度的转变里，迅速吸收这些专用名词，并且准确地播报出来，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顾堇堇到了最后已经有些难以保持高度的集中，还有些玩3D游戏之后会感觉到的轻微眩晕。 她努力克服着，手里的饮品杯都被她紧握地有些变了形。 这时候，何勉从她手中把有些形变的杯子抽了出来，就跟之前和她说缺个压车的一样云淡风轻：“你只需要知道大概，其他的交给我。” 大约是何勉的神情太过平静，语气又笃定，顾堇堇不自觉地就对他产生了信任感。 这是她自失忆以后，第一次直观地对这个前男友产生了信任。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理解为什么李文哲特意给她分析利弊，说明何勉在赛车测评方面的不可轻易取代。 他在自己的专业方面，拥有绝对强悍的实力。 顾堇堇看着何勉挺拔的身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极度复杂的感觉。 她的信任感，显然是错位的，可又那么不由自己。 顾堇堇不愿让自己深想，缓了缓心神，问他说：“待会我们和谁比？” 何勉用眼神朝另外一队示意了一下，顾堇堇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卫衣的年轻面孔。 “原来是靳希杰。”顾堇堇说。 何勉声音莫名地有些沉：“你认得他？” 顾堇堇点头：“嗯，前天才看过关于他的报导。” “哦。”何勉应着，略显敷衍。 顾堇堇没觉得有什么异样，默默地分析着眼下的局面。 靳希杰原本只是赛车业余爱好者，今年以个人身份参加公路拉力赛取得相当不错的成绩，被AYE车队挖去，专业培训过后又拿下几场小型赛事的冠军，是很被业内看好的新生代车手。 看来无论是今天这场娱乐赛，还是正式的赛车场之上，他都会是何勉的一个劲敌。 直觉告诉顾堇堇，今天的娱乐赛应该并不像何勉说得那么随意，但他表现得举重若轻，她也就不愿再给自己太多压力，静静地等着眼下的这场比赛出结果。 沈觉明出发一分钟后，另一位驾驶员也就开启了赛程，两人先后出发，最终抵达所用的时间并没有差很多，挺和气地摘了设备，彼此握着手。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人群里不知有谁这样说。 众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何勉和靳希杰。 靳希杰比何勉的年龄要小一些，今年二十二岁，长着一张娃娃脸，要是再穿一身校服，混进高中估计都没什么违和感。 他显得跃跃欲试，率先一步拉着自己的女朋友走向设备台：“一直听说前辈的车技炉火纯青，今天终于有机会见识见识，前辈可要手下留情呀。” 何勉也淡淡地向顾堇堇示意：“既然是娱乐赛，友谊第一么。” 靳希杰笑了笑，牵着女朋友站到了设备旁，还仔细地帮她戴好了AR眼镜：“宝宝加油噢。” 女孩于是甜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顾堇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货真价实的情侣档，再想到她和何勉，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尴尬。 何勉倒是面色如常，长指一伸，要去拿另外一副眼镜，顾堇堇却先一步拿了过来，倒好像有些避之不及似的。 何勉的手指于是在空中僵了一瞬，缓缓收了回来，转身到一旁的模拟驾驶区域就位。 不同于刚才的单人赛，这场比赛没有系统播报，而是两个人分工合作。 戴着AR仪器的队友负责观察地图进行播报，没有戴仪器的则充当驾驶员的职责，操作方向盘和油门刹车盲开。 两队将会同时从起点出发，最终评判的标准并不仅仅以速度为准，还要以路线完成率为成绩系数，完成率越高，最终的成绩才能越好，这非常考验队友之间的默契程度。 地图采用随机生成，画面载入的一瞬间，顾堇堇就感觉自己好像真实地置身于一辆越野跑车中，而目之所及的，是一片茫茫沙漠。 视野中的一切都真实到了极点，就连风吹过周围沙丘带起的皱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顾堇堇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唇微张着，半张脸被AR眼镜遮蔽，半张脸透着新奇与赞叹。 何勉侧眸看了她一眼，重新目视前方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充满坚定和征服，这让他的气场都看起来锐利了几分。 靳希杰也不甘示弱地握紧了方向盘。 这场比赛虽然在规则上着意添加了很多娱乐属性，但对于他来说依然十分重要。 车队的经理和队友都告诉他说，想要在专业拉力赛上取得冠军，首先要越过的，就是何勉这座大山。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个国内积分赛排行第一的选手正面对抗，即使是有很多条件限制，也要尽全力拿出实力来。 “希杰干倒他！” “车神教他做人！” 还没正式开始比赛，双方的助阵队友就现在场外掀起了一阵口号对冲，竞技馆仿佛成了真实的赛场，气氛越来越热烈。 顾堇堇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 她感觉自己心跳不由自主地在变快，手心也开始发热，有一种血液将要沸腾、冲出体内的错觉。 与此同时，视野当中也出现了地图总览，在总览中会有系统给予的路书提示，只不过出现的时间很短，想要完全背下来是不可能的，最后还是要根据小地图作出临场反应。 紧接着，系统开始进行出发倒计时，顾堇堇也同步地进行播报。 “3，2，1……出发！” 默默求一个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chapter15 第16章 chapter16 尾音刚落，车身就在何勉的操作下以一个极其动感的姿态向前疾驰。 顾堇堇明明人还在原地，视野里的一切却在飞速后退，这种反差来得十分反常识，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第一个弯道就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顾堇堇清楚地记得，第一个弯是左向五级转弯。 “left five！” 几乎在她播报的同时，一道女声也响了起来，是靳希杰的女朋友程悠娜。 她和靳希杰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了解不说，还陪着靳希杰一起参加了专业培训 ，因此有着非常坚实的基础。 两辆车在车手的操作下几乎同步地完成了第一次过弯，看起来势均力敌。 这段沙漠地图总长二十九公里，前两公里的路径在记忆中比较明晰，路况也较为平缓，因此双方差距不大。 但在两公里后，差距就开始一点点地被拉开，而顾堇堇他们被落在了后面。 才刚缓和一些的紧张感，又重新变得明显，尤其在弯道处，她并不如程悠娜经验丰厚，很难第一时间就判断这里到底用几级弯才比较准确，在她犹豫的期间，高速行驶的车子飞速冲离了赛道，翻滚着掉落到了一旁的沙丘上。 一旁专注于操作的何勉也意识到了引擎声音的变化：“什么情况？” 顾堇堇过了两秒才回答，实在是刚才翻车的画面太过沉浸，她又感觉到了明显的眩晕，手心也已经有些汗湿了，语速都在不自觉地变快，“换倒档，往右打一点方向盘再前进。” “不用在意标准，按自己的直觉播报。”何勉一面这样说着，一面调整了操作。 眼看着视野里的车身倒退，然后向右前行，重新回到正轨，顾堇堇不禁对于何勉的操作准确度有了新的认识，他的话也让她镇静了一些。 没错，比起播报地标准，目前更重要的是直观传达。 她干脆放弃了那些不熟悉的拗口国际赛事用语，改为完全用自己的语言引导，这样反而使得他们和对方的距离渐渐拉近了。 “前面左转，再左，保持，回正，可以适当加速了。” 顾堇堇说话的声音本就偏软一些，尽管语速是提快了，听起来和紧张的赛事也不甚相符。尤其在程悠娜标准流利的播报对比下，衬得就更加儿戏。 周围因此传出来几声笑。 “我说何大车神，你女朋友这是在把你当小孩儿哄呐。”AYE战队的人怪叫着说。 何勉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她是比较童心未泯。” 如果放在平时，顾堇堇大概会辩驳两句，但此时此刻，持续不退的眩晕感让她很难有多余的力气去多说什么。 只是专注眼前的动态，就已经花光了她的精力。 前方要经过的是一处急弯，顾堇堇原本是凭借直觉让何勉往左边打方向，但才刚一入弯，她就发觉车子的前进方向和预想地偏离了不少，更糟糕的是，这一带风沙弥漫，视野范围内的可见度非常低，又因为场景十分沉浸，如刀一样的风沙好像在不停地朝她席卷。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顾堇堇想低头稍稍缓解一下，但稍微一动，视线就跟着变低了，连仅剩的一点路都看不清，她只能凭印象朝前一步，往左探着去抓设备座椅的边缘，好让自己有个支撑，能站得稳一些。 慌乱中，顾堇堇抓到了何勉的肩。 正在专注于操作的何勉没有回头，嗓音倒是沉稳：“怎么？” 眼看着前方又是急弯，顾堇堇来不及解释，勉强忍住不适说：“右侧急弯，有横风。” 何勉从她落在肩上的手指觉出了一丝颤抖，手上做着减档过弯的操作，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有设备遮挡，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 “你这是怎么了？”何勉皱眉问。 顾堇堇这时候不仅是感觉头晕，甚至已经有些开始犯恶心了。 好在她早有准备。 她本来以为今天要坐在何勉副驾，为了防止车速太高自己受不住，特地带了一支滚珠型的超强劲凉薄荷脑油，听说是玩AR模拟赛，她一时把这个提神的神器给忘了，兜兜转转的才又想起。 “头晕。”她说着，快速摘了眼罩，从口袋里摸索出那支薄荷脑油。 话音刚落，顾堇堇就从何勉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火气。 “头晕不知道早说？”何勉低嚷了一句。 他五官分明的脸此时无疑是看起来有些凶的，但顾堇堇并不觉得怕。 她头一次地觉得，何勉的脾气，其实也不是太过于不近人情。 顾堇堇用滚珠飞速揉着太阳穴：“我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个设备反应这么大……要是害你输了，测评你肯定不会再录了。” 空气中因为她的动作多了一丝清凉的气息。何勉无意识地耸了下鼻子，正要再说什么，一旁AYE战队的人看到自己的队友还在认真比赛，这边却摘了眼罩开小差，顿时不答应了，纷纷发出抗议。 “哎哎，不是你俩怎么回事儿，还比不比了？” “就是，我们这群人大晚上的赶过来难道是来看你俩谈情说爱的吗？” “这么敷衍，就算是娱乐赛也太不像话了吧，耍人玩呢？” 何勉冷冷地瞥了AYE的队员一眼，那是一种压迫感十足的冷视，非议声都因为他的目光中断了片刻。 顾堇堇则是快速把眼罩戴了回去，太阳穴上传来的清凉感让她感觉稍微好了一些：“继续，我还可以坚持一下。” “你确定？”何勉皱眉问。 “确定。”顾堇堇说，“不过最好尽快结束。” 何勉没说话，但顾堇堇知道他肯定听到了，车速明显地比刚才有所提升。 大漠场景还在不断延伸，在他们解决这个插曲的期间，靳希杰的车子因为陷入沙子耽搁了一会儿，这给了他们追平的机会。 速度提升后，冲击感来得更为强烈，顾堇堇一面克服着眩晕，一面确认着最后的里程，手心都被自己用指甲攥出了印子。 还剩下最后五公里，中间的路段她不太能记得，但对最后一段路还有印象，经过一个三连发卡弯后，就是最后的直线冲刺区域。 顾堇堇默默倒数着这最后几个弯。 车子在前行而视野在后退，识海又混沌又清醒，那种极致的拉扯简直太难熬了，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一般。 不同于之前的驾驶风格，何勉在这个连续发卡弯显得异常强势，速度丝毫不减，在第三个弯道处，和靳希杰他们完成了会车。 “会车，抢内线，左！” 随着顾堇堇的声音落下，何勉用极其激进的速度抢占了内线，入弯时尚且时双车并行，出弯时，已经完成了反超。 靳希杰也不甘落后，出弯之后咬得很紧，但这已经不是顾堇堇能考虑的了。 “直线，全速前进，交给你了。” 她说着，摘了自己的眼罩，终于从那片烈风如刀的荒漠，回到了寰野竞技场。 视野里电子设备的莹莹光芒是那么亲切，甚至于把专注操作的何勉的背影，都映出几分柔和。 顾堇堇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赛车游戏也算是一项激烈运动。 眩晕感依然没有褪去，心跳也快得像是不属于自己。 她觉得，如果这个赛道再长一些，自己可能会无法完成，但好在，终点就在眼前，而她坚持了下来。 这让她颇有些成就感。 不过现在不是品位这些的时候，她更需要，休息一下。 第17章 chapter17 顾堇堇放回设备，到角落找了个座位休息。 一直在人群里围观的林雨芙和程启打了个招呼：“她好像不太舒服呢，我想过去看一下。” 收到何勉警告后的程启，对顾堇堇的好奇已经不剩多少，倒是对于林雨芙的懂事颇感满意，点头嗯了一声。 林雨芙于是走到顾堇堇跟前，这时候，程悠娜也从设备区走了过来。 两个人弯着身子，几乎是同时问她。 “你还好吧？” “你晕3D啊？” 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让顾堇堇觉得很暖，她微笑着朝林雨芙点点头，接着对程悠娜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晕得这么厉害，最后一段直线就没有看，偷懒了一下别介意。” “其实我也有点犯晕，所以也借机偷了个小懒。”程悠娜笑了笑，让她别在意，“模拟赛车没顾忌，都怪他们开得太快了。” 如果不是实在难受得厉害，顾堇堇大概会多和她们聊一会儿，但是她现在更想闭目养神。 “抱歉，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谢谢你们。” 程悠娜和林雨芙都表示没关系，两个人到一旁聊起了比赛。 “好像快结束了呢。” “嗯，两个人都开得好激烈地说，咬得也紧。” 顾堇堇闭目养着神，过了会儿，听到一阵欢呼和遗憾的嘘声同时响起，她睁眼一看，观赛屏上已然统计出现了结果。 何勉反超靳希杰后先一步到达终点，靳希杰虽然落后，也不过仅仅输了三秒而已，两人的赛道完成度相差无几，最终的胜利归属于何勉。 靳希杰有些不甘心，但也还是上前和何勉握了握手：“前辈果然厉害。” 何勉也很有前辈风度地拍了拍他的肩：“完成得不错。” 胜负既分，ST车队的成员当然是欢呼一片，沈觉明尤其笑得声音洪亮，在自己的老对手面前好一通显摆。 AYE车队的就输得没那么甘心了，三三两两地吆喝着熟悉的竞争对手各自再比。 人群纷闹，尽管薄荷脑油的清凉感还在，顾堇堇觉得还是有些闷，默默穿过电子竞技区，走出寰野。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风吹来初秋微凉。 顾堇堇正要在微信上给何勉发消息，寰野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怎么出来了？”何勉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来，“还头晕？” 顾堇堇转身，或许是背后的灯光太过于明亮，闯入视线的何勉，胸膛的起伏都变得格外明显，就连他神色不愈的表情，都不能掩饰他一路追出来的仓促。 视线交错的时，顾堇堇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半遮住了眼眸，尾音落得很柔：“好一些了。比赛也比过了，我想回去。” “着急走干什么？”何勉不自觉地皱了下眉，“等会还有聚餐。” “可我没有答应过一起聚餐。”顾堇堇说，“本来今天只是为了比赛才过来……” 她想说自己也没有发挥得太好，好在结果不错，多亏何勉力挽狂澜。 但何勉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的眸色完全冷了下来，磁性十足的声线里透着难掩的讽意：“你为了换取那点节目流量，还真是挺能委屈求全的。” 就在刚才何勉推门追出来的时候，顾堇堇几乎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被他关心的感觉，可现在，那种感觉很快就被讽刺的话打散了。 她明润的眼睛在逆光里，已经看不出之前被睫毛遮住的柔：“已经是失忆又失恋的境地了，总不能再失业吧？” 何勉神色一滞，有片刻的失语。 顾堇堇却笑了起来，笑容很淡，淡到几乎能被夜风轻易带走。 何勉不知为何，有些不愿意看到她这样的笑容，掩唇咳了一声，说：“我先送你回去。” 顾堇堇轻轻摇头：“不是说有聚餐么？就不麻烦你了。” 何勉往她身前近了一步，高大的影子拢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压迫感。 他俯视着顾堇堇，才刚平息一点的恼，好像又隐隐从眼角眉梢冒了出来：“这个时候非要一个人走，是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顾堇堇反问，很平静：“那你多跑一趟送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只会让我产生误会而已。” “什么误会？”何勉问。 顾堇堇看着他，一字一句：“误会你在关心我。” 胸膛几乎被某种不知名的冲动刺破。但何勉不认为那种冲动是应该存在的。 他微扬着下巴说：“那你的确是误会了。” 顾堇堇便又淡淡地笑了起来，笑容在夜风里变得飘渺，飘渺得留不住。 “嗯，我现在不误会了。”她说。 何勉的瞳仁在那份飘渺里猛烈摇晃了一下。 而顾堇堇已经顺手拦下了经过的出租车。 顾堇堇弯身坐进车内，正要关上车门，门却被何勉一手撑住了。 他在车外俯视着她，目光因为这个视角显得很要攻占性，让她感到心口微悸。 何勉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掉，实在有些过分么？” 顾堇堇避开了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扬了扬手机：“本来是想在微信上和你讲的，没有来得及。过些时间我们再换回礼物吧，这几天暂时不方便。” 她言语之间明显是要进一步和他做分割，何勉沉默片刻，颇为用力地合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顾堇堇似乎说了句什么。何勉没能听清，也没来得及问，车子就已经被性急的司机给开了出去。 何勉看着渐远的车尾灯，没由来地觉得烦躁透顶。 这时候，手机里传来一条顾堇堇的新消息。 [今天的胜利归功于你。下次录制见。] 很像顾堇堇会说的话，不会居功自傲，透着一股妥帖。 何勉看着那行字，很短暂地勾了下唇角，刚在输入栏里打出下次见，又很快一口气给删了个干净。 明明是和他一起走过无数个缠绵日夜的女人，现在居然只能在微信里说什么下次见？ 何勉从没设想过，自己的人生里还有这样的一场荒唐。 * 顾堇堇回到住处的时候，庄晴雪已经吃过了，见她还要自己煮馄饨，庄晴雪眼睛都瞪大了，一脸无语地吐槽：“你不是说今天有工作应酬吗？应酬居然不管饭？就算是请驴拉磨也得干草管够吧！” 顾堇堇说：“有聚餐的，不怎么想应付就提前回来了。馄饨你还要吃吗？要的话，我稍微多下一点。” 庄晴雪吞了吞口水，没能抵过美食的诱惑：“我就吃两个……” 她看了眼顾堇堇买的馄饨外包装，是她最爱的虾仁三鲜馅儿。 于是改口：“四个吧。” 顾堇堇笑着点头，帮她把馄饨一并煮好，在出锅之前往碗底加了酱油、胡椒粉和芝麻油，浇上汤汁盛了出来。 美食总会让人心情很好，吃完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两个从大学就一起生活的女孩子乐得闲聊，话题不经意间落到有关于何勉。 “咱们宿舍四个还都是单身狗的时候还能天天一起吃饭，后来你跟老大都谈了恋爱，就……” 庄晴雪怀里抱着个抱枕，晃悠悠、乐呵呵地回忆着从前，回忆到一半，想起眼下顾堇堇的境况，戛然而止。 没了下文。 顾堇堇听她说起过去的恋情，的确有片刻的不自然。 不过，朋友刻意的停顿，让她不会因此感到困扰：“我觉得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有了男朋友就把朋友给丢到脑后。” 庄晴雪见她并没有十分介意，抱着抱枕继续晃悠悠、乐呵呵：“那是，不然你看我毕业了还能不能再跟你一起玩？” 顾堇堇也笑，由衷道：“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第18章 chapter18 洗漱过，睡了一个不算太过安稳的觉，顾堇堇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乘车回家。 她的家乡在申城邻市下辖的一个轻工业强镇，镇上有不少中型企业，本地居民大概有一半会留下来工作，也有不少外来人员过来打工。 顾堇堇的专业在这里很难找到合适工作，毕业之后也就和何勉一起留在了经济更加繁华，也更加多元化的申城。 顾鸿和周晓慧在本地开了一家百货店，也算是时间自由，衣食无忧。 饶是如此，他们也很少出去旅游，一年也就一次这样，总觉得出去的那天会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错过了实在可惜，更何况，家乡的风景已经足够好。 这里是保留着古典，又融合了现代的江南水乡。 镇上临着运河码头的一侧是规模化的工业厂房，来往的都是中大型货船。深入镇中，则是如水墨画卷一样的青瓦白墙、小桥流水。 顾堇堇的家就位于过度地带的镇中心街边上。 前面是百货门市，琳琅满目的货物有序堆放在货架上。中间有个四方的小庭院，院里种着一株丹桂、几许花草。 院子后面，是他们住的新中式小楼。楼房的外立面前年政府出资统一翻修过，是以不见岁月斑驳，只有一片祥和的白。 为了迎接女儿归家，周晓慧做了一大桌的菜，顾堇堇亲点的那两道是顾鸿烧的，势必要在女儿面前显摆一下自己日益精进的厨艺。 难得团聚自然是高兴，顾鸿还想着一块喝两杯，自己笑眯眯地开了瓶白酒，还又给顾堇堇买了一小坛米酒。 这种米酒是镇上的人家自家酿的，度数不高，喝起来甜丝丝的，没什么辛辣的味道，顾堇堇以前也喜欢陪爸爸喝一点，只是考虑到最的身体状况，就没有喝。 她本来不想今天就在饭桌上说自己最近的遭遇，只是没想到，爸妈先提起了何勉。 他们还不知道两人分手的事，因此未来的规划里，总有何勉的一部分。 周晓慧其实非常在意，但当着女儿的面，还是尽量说得云淡风轻：“你们总这么在外面住也不够定心，有没有商量过，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办酒啊？” 顾鸿则说：“正好这不是打算看看车么，要是准备着结婚的话，那车就当是你嫁妆，咱买辆好点的嘛，你开出去也风光。” 说到嫁妆两个字时，顾鸿已经隐约有了点哽咽，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闺女要嫁人了，他就舍不得地很。 顾堇堇有点尴尬，更多的是感念。 事已至此，不能再瞒。 她放下筷子，默默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和他们说：“我接下来要宣布的事，你们可能一时有点难以接受，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听完先别激动。” “嗯，不激动，你说你说。” “我和何勉分手了。” “你说什么？！” 上一秒还表示自己不会激动的两个人，听到这消息，一个张大了嘴巴，一个重重放下了酒碗。 之后整整一顿饭的时间，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好好吃饭，话题总是在绕着这个消息转。 顾堇堇在爸妈的再三追问下，解释了好久才说明白自己和何勉是真的没办法再继续在一起。 顾鸿听到顾堇堇受伤又失忆，气得差点抽出了自己的七匹狼。 他越想越坐不住，撸起袖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恨不得立刻就去申城把何勉揍一顿：“当初拐你走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会对你负责，他就这么负责的？！” 周晓慧红着眼，拉紧了他的胳膊，生怕他做什么冲动事：“堇堇都说失忆这事不怪何勉，两个人也分开了，你这是干什么呢？” 顾堇堇忙说：“医生说过我也许慢慢地还能想起来，就算想不起来也对生活没影响。至于何勉，我跟他算是和平分手，之后还要在一起工作，就当普通朋友相处。” 她微微笑了笑：“真的没什么，真的呢。” 她努力地表明着自己没关系，但到底是经历了这一系列变故，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影响也没有呢？ 本来应该是欢欢喜喜的团圆饭，最后在沉闷的气氛中收尾。 周晓慧一言不发地去收拾餐桌，顾鸿轻易不抽烟的人，到门口跟隔壁邻居要了两根烟抽来解闷。 顾堇堇知道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也不好再多说。 她晚上早早地就洗漱休息了，却久久地不能入睡。 好不容易睡熟，又开始做梦，梦境翻来覆去还是那些类似的场景。 第二天是周六，百货店生意比较忙，一家人都是顶着黑眼圈忙碌了一个上午。 顾鸿是趁着中午人少的时间去带顾堇堇看的车。因为霍誉舟算是变相给留了工作任务，顾堇堇特地带了手持稳定设备进行拍摄。 她带着设备，聊数据时显得专业十足，销售小哥面对她时竟然紧张到冒汗，带着他们试乘的时候一个没留意，还把试驾车给刮蹭了。 万幸，没有人受伤，只是车子的保险杠有轻微受损，走保险修复一下就可以了。 接连遇到这种小概率事件，顾堇堇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打算做个羊毛毡的平安符挂自己包上。 周晓慧看到她在画草图打样，恍然道：“怪不得你那账号这个月一直没更新，看来也忘了。” “什么账号？”顾堇堇是真的毫无印象。 周晓慧于是告诉她，她有一个个人作品账号，每个月都会更新一两次，他们时不时地翻出来看看。 顾堇堇的确是忘了，顺着她说的ID到视频网站上一看，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二十多万粉丝。 账号内的视频大部分是手工制作，每次她做完新的手工作品，还会设计一个小剧场，用定格动画的形式展现出来，评论区里对此都是一片好评。 偶尔也会有生活vlog，都没有脸入镜，只是如实记录点滴。粉丝对此的评论也很友好，觉得她的记录很有生活美感，经常有人投币催更。 顾堇堇很喜欢这个账号的内容，兴致勃勃地把账号翻了一个遍，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第一条发布的视频就是制作平安符。 ……送给何勉的。 此时的何勉，正看着陆嘉泽递来的手机。 顾堇堇试驾车刮蹭的动态下，共同好友列出了整齐划一的笑哭队形。 何勉看了个大概就把陆嘉泽的手机推了回去。 陆嘉泽顺手凑了个热闹，也跟着发了一排笑哭的表情，跟何勉调侃说：“你们俩还真是挺有意思，分完手都去看车，这是在打分手快乐PK赛么？” 何勉想起顾堇堇说起的各自安好，长指轻叩桌面：“她必输无疑。” 今日依旧二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chapter18 第19章 chapter19 周日顾堇堇在家里吃过午饭才坐车回转。 来时还算轻便的小行李箱，走时塞得满满当当，周晓慧特地做了好几样小菜，让她带去跟舍友分着吃。顾鸿又给她的卡里打了五万块，说是随便她出去玩还是买东西，自己高兴就行。 之前和庄晴雪同租的那位女生明天就要搬走，顾堇堇也请她一道过来，三个人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饭后另外一位女生要收拾行李，顾堇堇就和庄晴雪一起出去散步消食。 庄晴雪这顿吃得尤其满足，小肚子都有点凸显出来，逛街时一路不忘暗自收腹。 庄晴雪默默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发出老神在在的感叹：“美食和美体，不能兼得啊。” 顾堇堇也吃得有些多，笑着附和：“美食我所欲也，美体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收腹假装没有吃多也。” 两个人都是乐不可支，开开心心地挽着手臂，沿着香樟葱郁的大道，一直漫步到附近的文化广场。亲密又惬意。 广场边上的一家艺术馆正在为下周举办的私人画展作预热。顾堇堇觉得那位画家的名字有些熟悉，思索片刻才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她问庄晴雪：“你认识江月影吗？” 庄晴雪当然认得江月影，她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江月影甚至上过一档她们公司出品的网综。 “富家千金，海归才女，回国之后曝光率简直不要太高噢。”庄晴雪撇了撇嘴，“你失忆后又和她见过？” 顾堇堇摇头：“在何勉那里听过。他们好像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青梅竹马来的，网上还有不少人以为他们有在一起，嗑CP嗑地昏了头。”庄晴雪说到这里就不由得为朋友抱不平，“明明你才是正主。” 顾堇堇只是旁听，就觉得江月影对于曾经的她是个莫大的危机，不过现在的她并不十分在意。 她及时纠正庄晴雪：“曾经是而已。” 庄晴雪啧啧道：“你也就是失忆了才能这么潇洒，之前可没少因为这个吃醋，还勒令何勉和她见面时必须戴着你织的围巾。” 顾堇堇没想到自己吃起醋来会是这样的，但她却很容易就能想到吃醋的结局：“何勉没有戴吧？” “后来怎么收场的我也不晓得。”庄晴雪耸了耸肩，“大抵还是你先让步，谁让你喜欢何勉比较多。” 所以说，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吧。 顾堇堇站在艺术馆外，眼睛被那张色彩瑰艳的巨幅海报反映出几分模糊不清的幻彩。 身边的熟悉的人都清楚她很喜欢何勉，但当她失去了这些记忆，恋人也很快离开了她的身边，只剩下夜风为她拂开鬓边的碎发，而丝毫感受不到恋人拥抱的温暖。 如果这就是真情实感喜欢过的结局，顾堇堇觉得，自己未必还能再一次完全付出自己的爱意。 她伸手理了理自己发辫的尾端，正想跟庄晴雪说慢慢走回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顾堇堇？” 顾堇堇循声回头。 一位穿着浅紫色连衣裙的女生隔着几步冲她微笑颔首，发间和耳边点缀着的珍珠饰品，在霓虹下映着温润的光泽。但她精致的五官并没有被珍珠夺去光彩，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不凡。 顾堇堇心里已经有所猜测，而庄晴雪在耳边的低语很快证明了这一点。 是江月影。 “真的是你呢。”江月影笑道，“和朋友在附近逛街的吗？” 顾堇堇轻轻嗯了一声，还算平静地和她寒暄：“我想你应该是在这里筹备画展。” “是呢，馆里也有专人负责对接，可还是亲力亲为更放心。”江月影说到这里，从包里取出一张邀请函递给顾堇堇，略带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最近一直有在考虑该不该单独给你发邀请函，难得今天这么巧，还是亲手给你比较有诚意，希望你介时可以来参展。” 顾堇堇礼貌接过，却并没有立刻答应参展：“你已经邀请过何勉了吗？” 江月影点头。 顾堇堇便笑：“那么你再邀请我这个前女友的话，何勉未必会乐意。” 江月影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些许意外：“你们分开了吗？今天给何勉打电话的时候，他没有和我讲，只是让我自己看着办，所以我才……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勉强的。” 顾堇堇不置可否地笑笑，拉着庄晴雪和她道了别。 如果没有何勉的存在，江月影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去不去参展其实都无所谓。但偏偏何勉在他们已经分手的前提下，却没有明确拒绝青梅竹马去邀请她这个前女友。 何勉是出于什么心态这么做的呢？顾堇堇不大理解。 她也没费心思去理解，按部就班地搬家、处理自己的工作。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要把测评节目改版的事。 她目前接手的赛道测评和长期耐用度测评，虽然每次都会更换不同的测评主体，拍摄过程和内容却是大同小异，何勉说他拍腻了，观众可能也看腻了，现在汽车测评节目这么多，想要吸引观众，还是需要有一定创新的。 具体该怎么改版，她现在只有一个粗略的构思，细节方面还要一一敲定。 正在全网大量搜索相关行业讯息获得灵感的时候，何勉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接起，让自己尽量平静面对：“喂？” 何勉的语气也很随意：“做什么呢？” 顾堇堇快速结束了寒暄：“看资料。有什么事么？” 何勉说：“上次娱乐赛AYE车队输了，我已经跟他们说过清一天场，下次录制就安排在他们俱乐部，别跑错了。” 原来场地使用权就是他们的比赛彩头，难怪当时AYE车队的人看到她摘了设备反应那么大。 竞争对手的车在自家俱乐部疾驰，估计对方车队的成员也是挺郁闷的吧。 顾堇堇只得庆幸还好何勉没输，不然自己肯定要背锅，连忙应：“知道了，会准时过去的。” “你早点到的话，还来得及玩两圈。”何勉说。 顾堇堇礼貌地表示不用：“我和同事们一起过去就好了。” 何勉顿了一下：“随你。” “你”字才刚落下，电话紧接着就被他给挂了，因此显得有些急促。 顾堇堇看着通话界面，忽然感觉有些好笑——这家伙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顺着他的意，所以不高兴了吗？ 何勉这人，还真是挺傲娇啊。 她这样想着，失笑地将何勉的事抛到脑后。 可是睡着以后，潜意识又出现了何勉的脸。 顾堇堇意识到这一点，猛得醒了过来，再没能入睡。 和何勉再次见面就是在录制现场了。 AYE俱乐部和ST俱乐部处于申城的两个斜对角，顾堇堇跟着同事们才一出工作室就完全失了方向。 “现在我们是向东吗？” “是向西。” “那这条路是向南吗？” “是向北啊！” 听到车里的同事整齐划一的纠正，顾堇堇不好意思地笑着拨了拨额前的刘海：“这样啊……我是真的搞不清楚。” 林珊笑得扶了扶自己乱颤的假睫毛：“天啊你这个方向感也是没谁了！难怪之前何勉都要开实时定位才能找到你人。” 林珊笑着说完，才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不太好，看向顾堇堇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 顾堇堇比起不自然，更多的感动。朋友都很在乎她的感受，这让她觉得很温暖。 她抿唇笑了一下，略过这一节，看着车子刚又转过一个弯，说道：“也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吧，至少我知道，现在咱们的方向肯定是向西。” 林珊像是得到什么豁免一样，重新笑起来，由衷地给她鼓起掌：“恭喜你答对啦。” 半小时的车程在轻松愉快中度过，AYE俱乐部已经到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只有上次的经理留在这里对接，场地布置到一半，何勉还没到，倒是靳希杰和程悠娜这对小情侣先来了。 顾堇堇连忙从工作里暂时抽身，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上次不大舒服，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你们讲，不好意思。” 程悠娜笑着表示小意思，从兜里拿烟的时候还顺手要给她散：“来一根吗？” 她问得大方，顾堇堇也回绝地大方：“谢谢，我不抽烟的。” 程悠娜不以为意，转手递给靳希杰，自己也拿上一根，动作熟稔地刚要点上，又把火给灭了：“你不抽烟，我们就更不能给你抽二手烟了。” 抬手又把靳希杰刚放进嘴里叼上的烟给拽下来：“注意素质。” 靳希杰好笑地冲顾堇堇摊了摊手：“得，明明烟是她掏的，现在又变成我没素质了。” 程悠娜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转头又问顾堇堇：“何大车神呢？怎么没见他人？我们今天可是特地来观摩大神秀操作的。” 顾堇堇刚想说他可能还要过一会儿，靳希杰就先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 顾堇堇心思一缓，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在逆光里看见了何勉的身影。 可能是被直入视野的日光刺了一下，顾堇堇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睛竟然有些发酸了。 第20章 chapter20 何勉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赛车服，只有肩线和前襟辅以少许灰色线条装饰，衬得整个人身形挺拔。乌发能看的出是有精心打理过，但又不会过分板正，带着稍许随性的弯垂弧度。 这里虽然并不是何勉服役的俱乐部，但他依然像是降临在统治区域的大将军一样充满睥睨气势，对他来说，无论是哪里的赛道，都是他的主场。 赛道上的何勉，总是很有魅力的。 如果两人之间不曾有过交集，顾堇堇觉得，自己依然会被他吸引。 更何况，她最近总是梦到他，梦里所有朦胧的缱绻，都会投射在何勉身上，被他吸引简直太容易了。 但明明，现实里的何勉对她却不曾像梦里一样。 她只能告诫着自己，这种情感是不对的，不应该的，他们现在不过是工作交集而已。 挂上微笑，与他寒暄，就像上次李文哲做的那样。 “今天拜托了。” “嗯。” “那我先去布置。” “好。” 两人很快结束了不痛不痒的对话，看得一旁的靳希杰和程悠娜面面相觑——这一对还真是有够相敬如宾的。 何勉注意到了他们略显古怪的目光，但没什么心思理，简单和靳希杰说了两句话就去做准备了。 录制进行地很顺利，所有测试项目都完成地很出色，林珊他们这些知情人看到两个人一点没耽误工作，都不由得暗自给他们颁发了职场模范前任的头衔。 至于不知情的靳希杰，则是不禁跟自己女朋友感叹：“这个节目看起来是被何勉给带火的，实际上也是成全了他，赛车这个行业，其实很缺乏大众化的舞台，顾pd真是用心了。” 顾堇堇对此只能一笑而过——显然，何勉并不这么想，否则也不会说自己已经拍腻了。 录制快结束的时候，俱乐部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都是上次在寰野见过的ST俱乐部成员。 为首的沈觉明还把俱乐部的旗子都给扛了过来，张扬地挥舞了一路。 几乎是在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靳希杰就和程悠娜一起下了看台，从另外一侧出了俱乐部，明显是不想看到竞争对手的成员这么得意的样子。 场面因为他们的到来略显骚乱，好在录制已经进行到了最后，没有耽搁什么进度。 快结束的时候，负责摄像的大凌过来问顾堇堇：“顾PD，咱的摄像机这会儿还收吗？” 大凌明显是汽车狂热爱好者，他看着ST俱乐部成员停在外圈的一辆辆豪车，都快流口水了，两眼放光地说：“布加迪，保时捷，迈凯伦，还都是限量款的……除了顶级赛道，平时可很难拍到这么多豪车一起竞速的啊，高低不得整一期素材？！” 顾堇堇觉得他说得有理，她现在的确比较缺素材，但是这样的俱乐部活动不是说外人想拍就能随便拍的，她得先征求对方的意见才行。 “他们同意的话当然是好，我去问一下。”顾堇堇说。 “好嘞好嘞。”大凌摩拳擦掌地说，“全靠你了。” 大凌看到顾堇堇往那群人跟前走，下意识地就以为她是去问何勉，等看到她在和沈觉明说话，才回想起来他俩分手的事，忽然觉得自己提的建议可能并不是非常合适，默默挠了挠头。 别说是大凌，就是ST车队这边的成员，也都以为顾堇堇是来找何勉的，结果听到顾堇堇礼貌地问他们这群人可不可以在一旁录制，都给问得愣了一下，懵里懵懂地看向何勉。 何勉被数道目光盯着，而他自己只能看到顾堇堇的背影，脸色莫名地有点黑。 跟着俱乐部一起过来的程启，看到何勉暗自吃瘪的样子，差点绷不住笑了，没事找事似的掸了掸自己头盔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还是沈觉明打了个圆场，笑呵呵挥了下手里的旗子：“这有什么，都老熟人了，你要拍当然是随便拍，给咱们拍好点儿就行。” 顾堇堇点头谢过沈觉明，正要回看台，目光交错时，从人群里认出了程启，和他身边那个之前在寰野见过的女孩子。 她颔首冲对方笑了笑：“嗨。” 林雨芙今天穿了一身颇有些亚文化元素的纯白色洛丽塔长裙，卷发上戴了配套的白色围帽，很有个人特色。 虽然彼此没有太多交流，林雨芙的初印象还是很好的，也笑着挥了挥手：“又见面了。” “玩得开心。”顾堇堇简单打过招呼就先回了看台。她还要等结束后和何勉换回各自的礼物。 实际上，她完全可以错开，不必要非在今天解决的，可是她不愿再多耽搁，哪怕只是一天。 留下的牵绊少一点，面对何勉的时候，从容才能多一点。 不多时，AYE俱乐部的赛道上就响起了如同乐章一样交织的机械声浪。 顾堇堇看着视野里如流光幻影一样的各色超跑，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里总是充满热烈和激情，就连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竞速变快。而她在失忆前的许多年里，日子都是平平淡淡的。 尤其在她记忆里能回想到的最近的从前，总是在家和校园中来回，清茶淡饭和堆积的书本，才是她熟悉的所有。 她因此有点恍惚，再加上本就没休息好，竟然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靠着那个硬硬的座椅浅浅地眯着了。 何勉是第一时间发觉她睡着的人，他今天已经跑过几趟车，这会儿比起自己下场，更乐得在一边看看其他人的操作。 只不过，目光掠过看台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分一下神。 自下而上地看着顾堇堇，一个人坐在高高的看台，何勉无端想起了从前顾堇堇陪他下赛道的时候。 她本就开车少，开快车更是不太敢，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看台拍摄记录，等他跑圈结束，就从包里递来给他准备的能量饮料，有的时候，也会是应季的水果。 有次他问她，只这么看着却不玩，难道不会觉得无聊？ 她笑着摇头：“不会，看着你一往无前的样子，一点不觉得无聊，而且不会倦。” “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倦。”她这样说过。 发觉顾堇堇睡着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居然这么吵也能睡得着……莫非看其他人跑车，就变成无聊的事了么？ 好笑之余，又觉出些不对劲。 顾堇堇可不是那种不分场合都能睡的人。 何勉就这么三心二意地将目光在赛道和看台中间游弋了许久，终于走上看台。 顾堇堇并没有发觉他的靠近。 半梦半醒里都是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都是她和何勉难以拾取的曾经。 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她想醒过来，可却像被时光拖进了一个漫长到看不到终点的隧道，来时的路已经回不了头，却又看不见隧道尽头的光点。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一个声音，打破了隧道的沉寂。 声音并不重，甚至轻得像是情人的呢喃。 是何勉在唤她的名字，很亲昵的样子。 他唤她——“堇堇”。 那种朦胧的、分不清虚幻还是真实的温柔，让顾堇堇的难受一下子到了顶点。 她猛然睁开眼，视线里已经是模糊一片——她不知何时竟然哭了。 “怎么哭了？” 刚从梦里抽身，还没完全回神的顾堇堇，听到何勉的声音，惊地轻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看他，低头快速擦掉自己的眼泪，含糊着说：“没什么，好像做噩梦了。”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我没有把包带过来，给其他人看到了再误会不太好，何况我也不方便把狗带上地铁，所以今天要麻烦你跟我跑一趟了。” 何勉没想到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就是跟自己说这个，心里感到有些不悦。 他没宣之于口，微侧过脸，瞳仁自微挑的眼尾觑着她：“你开车？” 顾堇堇虽然有翻到自己的驾照，却完全忘记了开车这项技能，她摇头：“我不会。” 何勉便道：“要买新车了还不练车，这是准备再请个司机？” 顾堇堇摇头：“我可没有那样的财力。你要实在累了不想开，不然我叫个代驾吧。” “我懒得等。”何勉朝着自己爱车的方向侧了侧头，“走吧。” 顾堇堇起身，因为坐久了，脚下传来一阵麻痒，她只好喊住何勉：“等我一下，脚有点麻。” 何勉双手插兜停住脚步，无奈极了似的叹了口气：“真麻烦。” 说到底，这次是她理亏，顾堇堇瘪了瘪嘴，反驳地很小声，有一点底气不足似的：“你坐久了你也麻好么。” 她低声抗议的样子有种不自知的娇，何勉幽幽地扯了扯嘴角，好整以暇地默数了半分钟，才又带头往自己爱车的方向走。 顾堇堇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他的身后，低头看着他的影子，回忆着刚才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声音。 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呢？ 纠结了一会儿，她终于顺遂自己的意愿，向他求证一件事：“刚刚，是你叫醒我的吗？” “是啊。”何勉走在前面，手臂随意地扬了一下，话则落得懒散，“我一喊小猪起床，你就醒了。” 说完过了半晌，都没听到顾堇堇的回应。 他回头，不期撞进了一双明晰的、微微湿润的眼，而那里映着他的身影。 不期的回眸，意料之外的对视，彼此的真实仿佛随时都能暴露出来。 但很快，两个人都错开了视线。 顾堇堇垂眸，很浅地笑了一下，像是了悟，又像是叹息：“这样啊……” 何勉紧了紧手指，对此未置一词。 今天也是嘴硬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chapter20 第21章 chapter21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何勉今天开着的是那辆日常用的银色轿跑，他新订的车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到。 这款轿跑，不是真正懂车的人是不会知道妙处的。 它七位数的价格比起顶级超跑来说，称得上是平易，但操控性能却不输超跑，就连赛道上的表现也能跻身第一梯队的末尾，同时它又很好地兼顾了舒适的乘坐感，被誉为该品牌的一代神车。 抛开其他来说，赛车手的车品的确不错。 顾堇堇坐在车里，感受着座椅的绝佳包裹性，忽然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侧头看向何勉。 “你……看我发的朋友圈了？” “被迫看的。” “这怎么还能被迫？” “陆嘉泽硬塞给我看的。” 何勉边开车边随意回应两句，始终语气淡淡，就连提起陆嘉泽，也没特地帮顾堇堇去做注解。 顾堇堇倒是很快地对上号：“陆嘉泽就是陆医生的弟弟吧？” “嗯。”何勉不动声色地问，“怎么突然打算买车？一直觉得不划算，总不能是失忆后消费观也变了？” “我现在也觉得一个人在申城开不划算。”顾堇堇说，“想着给爸妈添置一辆家用车，能力范围内尽量买好一些。” 她很自然地说着自己的消费计划，语气恬淡，却不乏为家人付出的幸福感，完全没注意到何勉的薄唇几乎抿成直线。 抛开何勉职业的特殊性质来说，购置车辆对于大部分人来讲都是一件人生大事，而顾堇堇在把这件人生大事提上日程的时候，丝毫没有把分手带来的影响纳入自己的动机。 ……什么分手快乐PK赛，他居然会信陆嘉泽这个母胎单身的分析。 以前遇到天气不好，她是很会撒娇让他去接的，他还当她是觉出了不便才要买车，现在既然有没有他接送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那他此刻和她叫的代驾司机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何勉长指拢紧，唇也抿得紧，不再对此多说一句。 路程因为沉默显得漫长，车载广播里温婉的女声在诵读着一篇关于申城风土人情的散文，顾堇堇听来当做消遣，也不觉得无趣。 “……这里像世故老人，遵循着市井的道德观，不喜欢任何激进，可也并不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只是中规中矩地过自己的日子。” 自从顾堇堇失忆以来，平凡的生活里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插曲，有些时候，她会感觉有这样的体验也算奇妙，但有些时候，也会惦记那样的平凡和中规中矩。 她其实很想和人探讨一些关于此时此刻的想法，但一转头看到何勉，想法就被打消了个大半——他显然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讨论对象。 等红灯的间隙里，何勉注意到了她看过来的动作，他静静等了几秒，没等来她半句说辞，暗自皱了皱眉。 片刻后，终于不经意似地开口：“你似乎有话要说。” 如果不是这一句，顾堇堇大概会把刚才的念头全都吞回肚子里，但他偏偏说了。 顾堇堇便轻声说：“自从失忆以后经常会有一种感觉，身边的很多事情，跟自己拥有的过去很脱节，而能帮我将这些串联起来的人，又亲手把这一切都剥离了。” 何勉手指一僵，有一瞬间感觉，喉间有种窒息般的紧涩。 他说不出什么，只能默默听她娓娓道来。 “不是没有过一点埋怨的，但是这样就好像自己把自己给困在了过去，所以我放下了埋怨。”顾堇堇的声音轻柔而笃定，“无论如何，我总归是要好好生活的。”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何勉大概会因为这样的话而失神。 其实不止是他的，这样令人动容的善和纯，任谁听来都会失神。 甚至于，感到震撼。 然而，方向盘还在何勉手上，不容许他对她的话进一步解读和思考。 他紧了紧手指：“这样啊……” 语气有点熟悉，顾堇堇听出来了，是在模仿刚才她说的话。 不算什么特别有深度的应答，但会令人莞尔。 简单的轻松，对于近来经历太多波折的顾堇堇来说，反而来得很难得。 何勉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唇边扬起的弧度，还没能从这样的会心里轻松片刻，那个昭示着彻底分割的目的地，就已经到了。 车里短暂的心照，也戛然而止。 车子开到宠物店停下，顾堇堇和何勉一前一后下了车。 宠物店的店员看到两人一起来接狗，很热络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好长时间没见你们一起来了。” 顾堇堇微笑颔首并不接话，何勉干脆忽略了她的寒暄，直接去接狗。 店员见状，对顾堇堇使了使眼色：“何勉这样的大帅哥没点本事一般人真还驾驭不了，你悄悄教我两招。” 顾堇堇笑着摇头：“我也驾驭不了，所以分开了。” 店员呆滞地啊了一声，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两人好久没有一起出现，反应过来后急忙正色转换话题：“那个什么……狗狗的罐头口粮还有吗，要不要带一点？” 经她提醒，顾堇堇才想起自己最近光顾着工作，忘记了提前给狗备一些口粮和日用，点头笑道：“都来一点好了，我还需要给它添一张睡垫，要大一点的。” 店员紧接着给顾堇堇做起了推荐，何勉则是把狗从洗澡的地方牵了过来。 戆戆看到主人来接它，简直恨不得整只狗都赖在他怀里。何勉见顾堇堇在挑东西，也就由她去了，自顾自的在店里陪狗玩了一会儿。 临走前，何勉又往戆戆嘴里塞了根狗咬胶，指着顾堇堇挑的那堆宠物用品朝店员示意：“一起结账。” 顾堇堇刚想说不用，何勉就用话把她想说的堵了回去：“是买给狗的。” 何勉的意思明摆着是他买给狗的，只能由狗选择要或不要，她如果贸然开口推辞，这个出发点就很值得玩味。 顾堇堇不语，看向何勉的视线多了几分幽幽。 她微撅着唇，暗自不依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娇嗔的意味。 何勉漫不经心地多睨了她一眼，才又从兜里拿出手机，结账付款。 走出宠物店时，已经是华灯初上，顾堇堇低头，不经意看到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照得纠缠在一起。 又因为不断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的狗，纠缠到乱了个彻底。 顾堇堇拎着一大兜宠物用品，看着那团理不清的影子，忍不住问何勉：“这狗是叫戆戆对吧，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跟你一样戆头（呆头呆脑）。”何勉觑着她，用不是非常地道的吴语说。 他本来是带着一丝戏谑的，但不知为何，那股戏谑在他逐渐变暗的瞳仁里，一点点地被淹没，很快就不见了。 而没想到突然会遭受人身攻击的顾堇堇，乌眼圆睁，正想反驳，脑海里面却闪过一个画面。 是她抱着一只系着蝴蝶结的小狗，献宝似的地递到何勉眼前。 何勉眼里都是惊喜，他并不接狗，而是把她连同那个的小家伙，一并圈到了怀里。 “有没有很可爱？” “跟你一样戆头戆脑的。” “说谁戆头呢？” “说狗。以后这家伙就叫戆戆，是不是听起来就很亲切？” “才没有。” 她不依地轻哼了一声，何勉于是轻笑起来，用手揉着她的头发。 发丝在他修长的指间变得微乱，映着他们朦胧笑脸的，是圣诞夜的温馨烛火。 “你怎么了？”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顾堇堇从回忆的碎片中抽离，垂眸一看，才发觉自己在失神中不知何时手指一松，宠物用品散落在地。 她匆匆弯身，顾不得、又或者是不敢去看何勉探究的眼神。 仓促的动作，让她的身形都有些不稳。 这时候，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稳稳地揽过她的肩。 顾堇堇被何勉揽过去，猝不及防地撞到何勉坚实的胸膛。 她怔了一下，明亮清澈的眼睛就像被风吹过的湖面，涟漪一阵。 何勉不动声色地把怀里的人揽紧了些，顿了顿，问：“又头晕了？” 顾堇堇因为脑海中突然闪回的甜蜜曾经有着片刻无措，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说：“……是有一点。” 她回过神，又很快自我补充起来：“我稍微静立一下就会好的。” 话音刚落，整个身躯都毫无征兆地被何勉拥住。他几乎是把她整个护在自己怀里，一手拥着她的肩，一手抚着她脑后。 肩上的手指渐渐拢地愈发紧了，生怕她摔倒似的。脑后的手却越来越轻，缓慢有序地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想以此让她得到缓解。 他并不看她，呼吸却拂过她耳畔，明显不稳的气息让她莫名心悸，一时间竟然忘了其他动作。 她感觉到自己在被支撑，同时也在被安抚，以至于，有片刻地贪恋于这样的怀抱。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没事了……你别这样。” 顾堇堇有些生硬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后退两步离开了那个怀抱，她没有看何勉的表情，只是弯身去捡地上的东西。 怀里的温软一触既退，何勉看着空空的手指，默然而立。 倒是那只拉布拉多犬忍不住凑了个热闹，晃动着身体过来帮顾堇堇捡东西，甚至于把脑袋都塞进袋子里，才放下了嘴里的狗咬胶。 顾堇堇意外地笑了起来，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夸着，颊边梨涡显露出来，笑脸被路灯映出一点娇，一点柔。 何勉默默看着她，直到顾堇堇的视线重新投过来，他才面无表情地丢下两个字：“走了。” 顾堇堇无心理会，或者说是，故意忽视了他突如其来的冷淡。 她牵过狗绳，带着狗狗一起坐进了后排，想着和它在路上再熟悉熟悉。 何勉看着空空的副驾，再看看后视镜里没心没肺逗狗的顾堇堇，下颌不自觉地紧绷。 车子很快重新启动，到达目的地，何勉不由分说地就把一人一狗丢下，自己紧接着开车扬长而去，仿佛把换回礼物的事忘在了九霄云外。 任顾堇堇怎么在身后挥手，他都没理会。给他打电话，也被他挂断。 她不再坚持，伸手抚了抚一旁的戆戆。 “跟我回家吧。” “汪！” 它也不知究竟是真听懂还是假听懂，冲着她响亮地应了一声。 顾堇堇是真的喜欢这个旧朋友，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就这样在何勉离开的方向，和他渐行渐远。 第22章 chapter22 在和何勉见过面后，当天晚上顾堇堇又开始频繁做梦，接连两晚也没有好转。 睡眠不足让顾堇堇感觉身心疲倦，不得已地在微信上求助陆时清。 陆时清建议她做一个脑电波监测，顾堇堇于是到医院挂了一身的电极片，头上还被固定了一个网兜。 “以你的情况只做睡眠监测是不够的。”陆时清说，“保持这个状态监测二十四小时，介时再根据情况做治疗。记忆功能紊乱后出现睡眠质量问题也是正常现象，心态放松，睡眠也会好一些，慢慢调养就好。” 顾堇堇点点头，心情却并没能很轻松。她微撅着嘴，花瓣似的唇瓣嘟起，垂着眼睫也不看人，闷闷不乐的样子有点孩子气。 陆时清不由得失笑：“你这是在和仪器置气么？” 顾堇堇忙摆手表示没有。 她只是觉得，自己一直体质不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也会像病弱西施一样地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关键是，西施病弱尚且惹人怜爱，她现在被插满了电极片……看起来肯定有点傻乎乎的。 “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给力。”顾堇堇说，“我现在也不太能运动锻炼，都不知道怎么强身健体才好。” “是不能剧烈运动，徒步户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还是没问题的。”陆时清说到这里不忘淡笑补充，“当然，还是等把仪器摘掉再去比较好。” 如果可以的话，顾堇堇也不想顶着这一身行头出门吓坏路人，但奈何她还有工作在身。 霍誉舟今天到公司查考勤，看到顾堇堇七零八落的考勤记录，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让顾堇堇给他一个合理解释。 顾堇堇知道言语解释比较苍白，也不想大费周章地和他说明自己失忆的事，简单果断地说：“我马上就回公司。” 陆时清在桌前完善着病历，无意间听到她的对话便说：“如果公司那边不好交代，我帮你开个证明。” 顾堇堇表示自己不用：“不让领导眼见为实，他恐怕还会觉得我消极怠工，我这就让他领教领教什么叫做来自打工人的震撼。” 她说完就背上自己的包，像是奔赴战场一样地昂起了头。 陆时清不知道她的领导会不会震撼，他反正是觉得挺别开生面的。 正有些好笑，却见顾堇堇又蓦地忸怩起来。 她从诊断室探出头，不住看着走廊外面来往的人，步子却舍不得迈。 陆时清若有所悟，从抽屉里抽出一只口罩：“要不要戴着？” 顾堇堇不假思索地点头：“要！” 她虽然是有跟霍誉舟赌气的成分，可也没有那么大的强心脏，一路上面对众多异样的眼神，她恐怕很难完全泰然处之，戴上口罩没人知道她是谁，就好多了。 她从陆时清手里接过口罩，浅笑着对他道了声谢。 陆时清淡笑颔首，心道，何勉的前女友还真是挺乐观。 他也是从自己弟弟那里听到她和何勉分手的消息。 换作旁人失忆加失恋，工作又面临危机，大抵会多少有些焦头烂额，但她却想的是要借机小小地反掣一下领导。 陆时清现在就有些好奇，她的领导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 顾堇堇打车回到公司，从电梯到工作室的短短几百米路，关注率远超百分之百。 在她决定回公司的那一刻，就做好了目空一切的准备，径自掠过其他人，连一点余光都吝啬多扫，目的地非常明确，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她敲门：“霍总。” 霍誉舟简单应：“进。” 顾堇堇深呼一口气，不加犹豫地推开那道门。 而一直对她不咸不淡的霍誉舟，在看到她的第一秒，瞳孔就晃动地如同遭了地震。 八级都不止的地震！ 霍誉舟的表情有几分僵硬，握着钢笔的手完全顿住。他完全没预想过，顾堇堇会以这个造型出现在自己面前。 头上戴着护网，身上各处挂着电线和电极片，乍一看还以为是电影里那种需要仪器来支撑日常行动的重症患者。 她大概是刚从医院赶过来，身上甚至还有着残留的消毒水味，身上的每一个电极片，都像极了对他的无声控诉。 顾堇堇欣赏够了他晃动的瞳孔，才慢吞吞地说：“不好意思啊霍总，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请假去医院的，不过我会把工作效率最大化，不会耽误工作的。” 她说话的语调还一如既往地带着水乡女子小家碧玉似的柔软，但这只会让她的形象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被工作摧残的受害者。 而且还是重度受害者！ 霍誉舟回了回神，尽量用镇定的语气说：“嗯。如果是有特殊情况，电话里说清楚就可以，回去好好休息。” 顾堇堇表示自己没关系：“今天只是去做检查，这样也不耽误工作的，那我先回工位了。” 她说完，不给霍誉舟反对的机会，冲他一点头就转身要往办公室外走。 霍誉舟立时起身，大步流星地上前拦住了她。这要是真的放任她回工位，其他不明所以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苛待员工。 霍誉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快速翻阅着联系人，对顾堇堇说：“改为居家办公好了，我让司机送你。” 顾堇堇忙推辞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不好意思让送，就让男朋友来接。”霍誉舟说，“这样子回去，路上没人照看总是不合适。” 别说顾堇堇现在没有男朋友，就算她和何勉没分手，看霍誉舟这完全不打算放她回工位的架势，她也不可能在他办公室里等。 她审时度势地改口：“那我还是早点回去吧，这样也不会耽误做事，多谢霍总了。” 霍誉舟快速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让他上来领人。 待顾堇堇一走，他就紧接着打了何勉的电话，想问问什么情况，没想到何勉竟然还没起床。 霍誉舟简直对这两个人无语透顶，把两个人一并吐槽，没给任何一方落下：“你还真是心大，女朋友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睡觉？！顾堇堇也是真能惯你，自己去医院由着你睡。” 何勉昨天有点失眠，睡得很晚，刚接到电话时连眼睛都只懒懒地掀了一条缝，听霍誉舟这么说，立时在床上坐了起来。 “她怎么了？” “你问我？我倒是还想问你，她怎么会挂着满身电线来公司。你说你们两个也是……” 何勉没等霍誉舟吐槽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完全没心思跟对方斗嘴，只想尽快掌握清楚顾堇堇的情况。 紧接着给顾堇堇打了电话，电话才响两声，对面便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顾堇堇居然直接挂了？！ 何勉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之后打给了陆时清：“顾堇堇今天有没有找你问诊？她情况怎么样？” 陆时清道：“今天只是做个脑电波监测，要明天才能有结果。” 何勉追问：“她是怎么失忆的？” “你不知道？”陆时清意外道，“她是高烧昏厥之后受到撞击导致失忆的。” 何勉眉心一跳：“她没仔细说过。她……伤得很严重么？我看她最近好像经常会头晕。” “外伤不是问题，脑震荡也只是轻微程度，主要还是脑内神经功能方面的问题比较棘手。”陆时清说。 何勉沉吟片刻，追问道：“她还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 人的大脑是极其特殊而神奇的存在，关于人脑方面的医学课题，许多都还尚未攻破，记忆功能紊乱也属于医学难题之一。 陆时清说：“人为干预的话，药物能发挥的作用很有限，需要结合一定心理治疗，可以适当地和她复述以前经历过的事，或者进行场景重现。不过，这些都只能说是起到促进作用，并不能断然说一定有效。” “我知道了。”何勉低声说着，缓缓挂了电话。 接连几通电话过后，何勉的情绪已经复杂到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地步，一个人在房间默默了许久，才给顾堇堇发了微信，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堇堇回了他一个摊手的表情。 顾堇堇：[你不也挂我的电话么。] 何勉：[现在扯平了，接电话。] 何勉：[或者见面聊。] 顾堇堇：[我不太方便见你。] 何勉无奈，只好再次拨她电话：“为什么又不方便？” 原因其实有些难以启齿。 顾堇堇并不想让何勉知道自己在见过他之后总会梦到那些分不出是幻是真的场景，只得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今天做完检查，身上还挂着仪器的，不太方便出门。” 何勉皱眉：“不方便出门还能去工作室？” “领导让我端正工作态度呢。”顾堇堇说。 何勉说：“姓霍的那里我会跟他说，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复诊。” “不用不用。”顾堇堇连声拒绝，“这和你没关系，我自己会解决。” 何勉不知道顾堇堇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没关系”三个字，声音沉极了：“没关系？之前失忆了也不讲清楚，发烧昏倒的事更是瞒着我到现在，也好意思和我说没关系么？” 他说到这，忍无可忍似地，低呵了一声，不无问责的意味：“亏你说得出口。” 顾堇堇觉得何勉这样的质问简直无厘头。 她不疾不徐地用事实剖析：“我难道是没有试图和你沟通过吗？是你对我不闻不问在先，冷淡提出分手在后的吧。整件事明明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怎么能问得好像自己被辜负了一样呢？” 她说到这里，脸颊微微鼓起：“这么计较起来，你还真的是非常可恶呢……不和你讲了，真是的。” 顾堇堇很快挂了电话，何勉看着断掉的通话记录，没有再拨回。 他知道，她现在有点生气。 她就是这样的，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大吵大闹，等自己消解了，就会重新依偎在他身边。 以往都是这样的，他早已习惯了。 习惯到，对这一切不该理所当然的习惯，后知后觉。 第23章 chapter23 顾堇堇一点不想再为何勉烦神，回到住处简单休整便继续做改版方案，让工作把时间填满。 时间在高度集中里过得飞快，庄晴雪下班回来时，看到电脑桌前连了满身电极片的顾堇堇，惊地发出一声异常凄婉的哀嚎。 “堇堇，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做个小检查，淡定呢。” 顾堇堇和庄晴雪解释了好一番，才终于没从她脸上看到那种异常哀切、仿佛是她命不久矣的眼神。 知道她没有大碍，庄晴雪才长舒了一口气。听到她说起霍誉舟的瞳孔地震，乐得下意识就要去拍她的肩，看到她身上的电极片，又硬生生住了手。 “你现在的身体娇贵地都快赶得上国宝了。”庄晴雪说，“你爸妈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顾鸿和周晓慧的确是又惊又心疼，从视频里看到顾堇堇戴着仪器的样子，差点立马就要家里赶过来，顾堇堇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这个念头按回去。 “真遇到问题我会和你们说的，现在不是没什么嘛，放心好啦。”顾堇堇放软了声音，和爸妈撒娇让他们安心一些。 顾鸿是最吃她这一套的，虽说勉强答应了不立刻过去，但也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你一个人往医院跑能行么？” 顾堇堇自己觉得完全没关系的，看到他们这么不放心，扯了个善意的谎：“明天何勉送我过去的，给我看诊的医生是他朋友。” “何勉？”周晓慧怎么想都觉得怪异，试探着问，“你们又和好了？” “没有。”顾堇堇说，“事急从权么，他工作时间自由一点，晴雪还要上班，不然她肯定会陪我去的。” 她说着，把镜头转向庄晴雪，庄晴雪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帮忙照看顾堇堇：“这几天我监督着她好好吃饭睡觉，你们放心好了。” 周晓慧这才稍稍宽心了一点，顾鸿也发出一个鼻音：“算那小子还干了点人事儿。” 庄晴雪虽然在长辈面前是挺配合，视频一挂就冲顾堇堇啧啧摇头：“失忆了也还是老样子，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从来不说自己的不如意，难怪被何勉拿捏地死死的。” 顾堇堇面对这样的事实暴击，只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庄晴雪想了想，又说：“不然我还是请假跟你一起去一趟吧？” 顾堇堇让她不用太担心：“我一个人可以的，你放心，我没在勉强，没问题的。” 庄晴雪幽幽补充：“前提是别再为爱痴狂的话。” 顾堇堇半是尴尬，半是坚决：“不会的。” 过了好一会儿，顾堇堇才忽然想起，何勉其实在电话里也有说过要送她去医院的，只不过被她拒绝了。 ……勉强算他还没有良心尽失吧。 又一夜在混乱梦境中度过。 顾堇堇打车到了医院。因为连续的睡眠不良，鹅蛋脸都有些消瘦，衬得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格外的大。 她本就是偏小巧的身材，如今宽松的连帽卫衣穿在身上，慵懒却也难免显得空荡。 脚下虚浮地走在白色走廊里，有一瞬间她看着玻璃上映出的挂满电极片的自己，都会误以为自己是没有灵魂的赛博躯壳。 她有些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先到检查室取下仪器拿报告。 下一秒却在门口，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墨色眼睛。 尽管何勉也戴着口罩，顾堇堇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身类赛车服风格的夹克外套很衬他，而那双深邃浓黑的眼睛，也并不容易错认。 只是何勉似乎也没休息好，微挑的眼尾猩红一片，在她看向他时，他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他的视线紧密地投来，如有实质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顾堇堇无端地感到心悸。 没等她反应过来，何勉已经走到近前。 “你是多少号？”何勉问着，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嘶哑。 “今天复诊不用重新挂号。”顾堇堇稳住心神说，“你怎么在这？” “陆时清说你会先到这边来。”何勉说。 顾堇堇更想问的是他怎么会来医院蹲点，但不知怎么的，看到他这个样子，又不太想追问。 诊察室里边的病人走了出来，何勉示意顾堇堇进去，自己也跟着往里迈了一步。 顾堇堇拒绝了和他一道入内：“这涉及到我的**，你不能跟进去。” 何勉也不争辩：“我在外面等你。” 到检查室摘了电极片，整个人一下子轻快了很多，顾堇堇随手把卫衣的兜帽戴上，拿到报告之后去找陆时清。 何勉始终默默跟着，看到她进去问诊，也没再要跟进去，自觉在外面等。 顾堇堇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陆时清，微微眯了下眼：“我发烧昏倒的事，是陆医生告诉何勉的吧？这么透露病人**，好像不太符合医生职业规范呢。” 陆时清没想到她今天一过来便是问罪，他自知无可狡赖，低声说了句抱歉：“一时因为个人往来没能把握好分寸，是我有失。” 顾堇堇只是觉得被何勉知道之后自己多了点麻烦，倒也没有真的非常责怪他，很快笑了起来，把报告递给他：“没关系，不过，下不为例。” 陆时清也笑起来，颔首接过她递来的报告，微微侧身趁着自然光细看。 秋日阳光透窗洒落在他的白色制服上，反映地他温和的脸都似无瑕。 顾堇堇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和这么温柔的男生谈恋爱，女生应该会觉得很幸福吧？ ……总好过她和何勉。 念头方起，就被她摇头打住。这么做比较对陆医生也太不公平了，罪过罪过。 在她默默自省的期间，陆时清已经看完了手上的报告。 他扶了扶眼镜，正想和顾堇堇说没有大碍，却见她外露的一双大眼睛转地灵动，明显是内心活动很精彩的样子。 “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的。” 他只是兴起一问，没想到倒惊扰地她猛地坐直了身体，样子像极了开小差被老师抓到的小朋友。 陆时清失笑，掩唇抑住了才说：“频繁做梦是脑神经活跃造成的，这是你记忆功能的自我调节方式，不过记忆恢复的过程仍具有不确定性，还是以顺其自然为主。” 恢不恢复记忆目前对顾堇堇来说并不要紧，她在意的另有其事：“但是这样子很影响我的睡眠。” “需要药物干预，回去必须严格定量服用，一个疗程应该可以感觉到改善，之后再过来复诊。”陆时清说。 顾堇堇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谢谢陆医生。” 她心头稍有轻松，尾音落下时也像羽毛落地一样轻软。就算没有说方言，也一样有着吴侬软语的呢喃。 陆时清不禁暗自好奇，她说起吴语会是怎样。 结束诊治，顾堇堇刚从诊室出来，何勉就两步迈到了她跟前询问情况。 “怎么样？” “吃药就可以了。” “这是帮助恢复记忆的药么？” “这药是安神助眠的，吃了会让人恢复记忆的药，恐怕都没发明出来。” 顾堇堇不知道何勉怎么能想法这么超前，竟然会想到靠吃药来治失忆。 何勉也不理解顾堇堇怎么大费周章地挂了满身电极片，得了一张助眠的处方就心满而离：“你没问过他怎么恢复记忆？” 顾堇堇道：“陆医生说过还是顺其自然为主。反正没太大影响，恢不恢复无所谓的。” “没影响、无所谓？”何勉干涩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声音也是涩地厉害，“包括和我分手你也这么认为？” 顾堇堇表示这是两码事：“失忆和分手这两件事不能直接挂钩的。”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地哼了一声：“何况，你总说我麻烦，话都不愿意说清楚就选择了分手，恐怕早就这么想过，给自己减少麻烦了吧？” 何勉神色一顿，幽幽道：“动辄在面前头晕，站都站不稳，再不然就是被人在电话里追问你为什么身上挂满电线……你确定现在对我而言是少了麻烦，而不是麻烦升级？” 顾堇堇没想到何勉还挺会倒打一耙的，摆手道：“这些都是意外嘛，以后肯定会是麻烦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没有的。” 直到完全没有……就像对他的回忆一样。 何勉明知她说的是麻烦，自己应该觉得轻松，但不知为何，他无法回应。 顾堇堇却在用行动证明着自己的确是不会再随便麻烦他：“上次让你跟我回去拿包你也没要，我仔细想想，觉得还可以这样处理。我把包转手出掉，换回的钱就以你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的解决方式，可以说也只有顾堇堇这样怀有纯真的女孩子才能想出来了。 何勉知道自己没有阻拦的立场，但真由着她把自己的礼物这样处理，说实在的，他觉得很不舒服。 良久，他终于说：“以共同名义捐吧。” 顾堇堇倒是觉得这样也算是两个人善始善终，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她声音轻甜，对于自己这样有多娇完全不自知。 何勉皱了皱眉：“以后不要随便用这种语调和别的男人说话。” 在顾堇堇的认知里，这种话几乎只会出现在霸总文里，透着十足的霸道和占有欲。 可是，何勉这个前男友，从哪里来的立场，对她展示霸道和占有呢？ 顾堇堇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何勉，那种荒唐的神情让何勉更有些着恼。 “不要这样看我。”何勉说。 顾堇堇干脆扭头不再看他了，她还要到楼下去拿药。 何勉蹙着眉头走在她身后，感觉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拉扯。 ……也别不看我。 这话他到底是没能说。 因为她把卫衣兜帽戴在头上，就只能看到她娇小慵懒的背影，但不知怎的，他却总会想到她受的伤。 她……其实很怕疼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走廊踏上扶梯，从诊室下到了一楼大厅。 趁着顾堇堇刷卡取药的时候，何勉摘了她的兜帽瞧了一眼，长发之下已经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淤青了。 顾堇堇不明所以地回头，还没能问出他这是做什么，眼前紧接着一黑，是何勉又把整个兜帽给扣了回去，还拉得特别低，遮住了她的视线。 “你干什么呀真是……” 顾堇堇挣扎着要把兜帽拉回去一点，忽觉颅顶一暖，是何勉的掌心隔着衣服贴着她。 何勉低声问她：“伤都好了吗？还会不会疼？” 顾堇堇这才意识到他刚才是在验伤：“嗯，不会。” 她晃动着脑袋想要避开他的手，不想却感觉到他的手在头顶揉弄了几下，轻柔又克制。 何勉很快松了手，顾堇堇却因为他这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怔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把兜帽理好，便见何勉正负手站定，浓黑的眼睛不知是聚焦在何处，整个人都看上去很怔忡。 ……比她怔得还要厉害。 顾堇堇不知他又是在想什么，也不想再费心探究，取了药就准备打算回去。 “我走了。”顾堇堇对何勉说，“不劳相送。” 何勉别过眼：“我可没说送你，别太自作多情。” 如果他只是说自己没那个打算倒也罢了，说她自作多情，顾堇堇是不会认的。 “如果是我觉得你想要送我，那么这句话的确有自作多情的成分，但我根本没考虑过你有没有打算送我这个问题。”顾堇堇看着他，乌润的眼睛藏着狡黠，“这是句客套话啊，何勉。” 何勉沉默半晌，蓦地又伸手拽了下她的兜帽，眼看着兜帽一下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幽幽扯了扯嘴角。 顾堇堇没想到何勉说不过她就又突然作起乱来，她挥舞着手臂，挣扎着要把自己的兜帽扯下来。 但很快，何勉拽的更紧了，视野也随着兜帽被收缩，只能看到何勉微微起伏的坚实胸膛。 她伸手，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拍了一掌。 她当然并没有非常用力，只是有句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她是在警告他，不许再这么为所欲为。 “嘶……”何勉也没恼，就连吃痛的低嘶都有着些许夸大，幽幽道，“伶牙俐齿还不够，开始动手打人了？” 顾堇堇只是笑笑。 虽然何勉什么也没正面表示，但顾堇堇不是不知道，他今天的突然出现，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他某种程度的有意为之。 他只是没说而已，跟失忆以来第一次接触到的时候一样，守着一种近乎别扭的傲娇，或者说，何勉式的骄傲。 不过，知道是知道，相处却是另外一回事。 就用普普通通的方式结束今天的相遇吧，他们之间，并不适合再多出其他桥段。 顾堇堇伸手，在他类赛车服风格的夹克衫上轻抓了一下，他胸口的位置因此起了褶皱。 “何勉……”她轻轻喊他。 何勉看着那一片稍显凌乱的褶，感觉好像别的什么也乱了，很低地应了一声：“嗯。” 顾堇堇轻声开口，纤白手指将那点褶皱一一抚平：“路上注意安全。” 何勉的手指略紧了紧，放开的时候，因为指尖的空洞有片刻僵硬。 “这好像应该是我的台词。”何勉说着，不自然地在胸口的位置抚了一下。 而那里，已经感觉不到她的余温了。 第24章 chapter24 何勉站在门诊大楼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钢铁冰冷但又充满人情的建筑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他骨折住院的时候。 那时顾堇堇还没有毕业，得到他住院的消息，急匆匆地就说要过来照顾他，第一时间被他拒绝，他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我有人照顾，你就不要来添乱了。” 电话那端，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笃定：“我想陪着你。如果换作是我受伤，我也一定很想让你陪着我的。我知道你可以自己面对病痛，但是，你不能否定我和你一起面对的心意。” 明明是很担忧难过的，却又笨拙地撩拨：“何况有喜欢的人亲吻，或许痛感都会减轻一点噢。” 这样的话，他没办法拒绝。 那天，她是急急忙忙从学校赶来的，雨落得突然，她没有带伞，就只是用外套遮挡，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眼睛也是湿漉漉的，走到他面前只是笑着握住他的手，什么话也没多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后来，也是一个雨天，她流着眼泪松开了他的手，很多天都再没有音讯。 …… 医院门前总是拥堵，要拐进内部停靠的车辆在街上排了有几米长，在这里打车并不是个明智之举，顾堇堇依旧是搜了导航，选择公共交通。 已经是来过几次了，路并不会太过陌生。沿着砖石齐整的人形道走，人影匆匆的医院渐渐淡出视野。又拐过一处弯，大理石的阶梯连接着一座过街天桥，从这里可以更方便地走到附近的地铁站。 踏在天桥上，往桥中心走了几步，视野变得更加开阔，街道两旁的商店、车流、人群，都能看得清楚。一切井然有序，在阳光里显得和煦极了。 桥头有小贩在兜售小玩具，微风一阵一阵地把泡泡卷过来，其中有一个尤其大而圆，颜色鲜艳地好看。 顾堇堇随手拍下这一幕，正在想着，或许它可以飞得高一点，飞上树梢浓绿，飞过晴空蔚蓝，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顾堇堇！” 顾堇堇循声回头，在天桥彼端看到了向她奔来的何勉。 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刚刚从医院道别，所以她不可能错认成别的什么人。 可是她也止不住地意外，为什么何勉又会出现在这里呢？ 何勉匆忙的身影从天桥的最后一级阶梯上迈了上来，那个大而圆的五彩泡泡，在他带动的风里碎了开来，虚幻的色彩被现实的斑斓所替代。 他大步流星地走近，而她目光不由自己地定格在他身上，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连被他握住手腕的第一时间，都没有想过抗拒。 “你怎么……？”顾堇堇怔怔地问了一半，话就被他接过。 “别一个人去坐地铁了。”何勉说，“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就要拉她往来时的方向走，却很快被她反拉住手臂。 “等一下。” 她看着何勉的眼睛，问得认真：“我没有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需要有人伴行，那么今天我就不会一个人过来，可现在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何勉被她问得微有一哂，低咳一声说：“不是说要做朋友么，朋友互相帮忙是很正常的，不用计较。” 这下哂然的人换作了顾堇堇，她看着他们交叠的手：“普通朋友的界限在我们之间，好像并没有很分明呢。” 她勉强地笑了笑，松开了握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可她另一只手的手腕还被他握着，唇角落下的弧度，也就五味杂陈起来。 何勉的目光也落在交握的手。 如果是普通朋友，当然可以在这个时刻大大方方地松开她的手，表明自己只是一时情急。 可是松了手，也就等于亲手把自己钉死在了普通朋友的位置。 “普通朋友……”何勉咀嚼着这四个字，心头忽然一紧。 顾堇堇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何勉从来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自己在发觉失忆后，有多艰难才作出那样的决定。 当时的她就像是站在人生的天桥上，往后一步，是回到恋人的关系，往前一步，是做普通朋友，而那一步，是被他推着往前的。 她人生的轨迹已经跨过那座天桥了，却又在这座天桥上，被他拦在了中央。 见何勉久久不语，顾堇堇将他的另外一只手也轻轻拂开，态度分明道：“我还要在外面收集一些工作材料。” 何勉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最近每次见你都是在工作，今天是周六还要出去外采……你工作疯了？” “倒不是。”顾堇堇侧身，重新看着桥下的车来车往，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何勉却不打算让她这么卖关子，追问：“那是为什么？” 才刚问完，自己就有了猜想：“该不会，又在纠结什么生活与梦想之类的问题了吧？” 顾堇堇闻言感到十分意外，她完全没想到何勉竟然一语中的。 她还记得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时不时地会有些迷茫。一直接受填鸭式的教育，选的专业也是因为分数合适，学校所在城市离家近，工作机会多才选报，心底却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能做什么。 现在倒是不用迷茫自己该做什么，只需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但偶尔空闲下来，也会忍不住去想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内心向往的，对此她尚且没有头绪。 她知道最近不是纠结这个的好时机，为了避免内耗，干脆就先多工作，做力所能及的事了，至少这样，成就感获取得比较容易。 顾堇堇眼神微闪：“我……以前也会纠结吗？” 何勉不由得想起，以前顾堇堇有问过他，像他这样为梦想奋斗的人，会不会觉得，没有感受到梦想力量的人生是一种失败。 何勉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这么深刻的问题，毕竟说起来，他们那时好像也没到可以探讨这些的关系。不过她的问题来得并不无聊，甚至于让他有点惊讶，这个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女生，竟然会考虑这么宏大的问题。 他于是认真想了想，说：“其实没必要拿梦想当人生成败的评判标准。” 就拿何勉自己来讲，他的起点可能是很多人的终点，关于这一点何勉是有自知的。 赛车这项运动之所以小众，起点高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培训费、赛车、相关作训用品，费用都极其昂贵，并非什么人都能承担地起。有些人即使在赛车方面有天赋，但却没有孕育梦想的环境，这时候再去谈论对方的成败，实在没有意义。 那时的顾堇堇对于这个问题有着相当的执着，追问他：“那么，你觉得没有梦想是否还能找到自我价值和存在意义？” 他被她满脸写着求知渴望的样子逗乐，饶有兴味地反问：“你觉得我是会考虑这种问题的人吗？” 她微怔，随后小脸垮了下来：“的确，只有没有梦想的人才会考虑这种问题。” 大概是他脸上的笑意太明显，她轻声道：“可以不要再笑我了嘛？我会难过的。” 他倒是想刹住车，但看到她虽然坦白，可又有点忸怩，小家碧玉的样子，还是没有完全刹住，低低笑出了声。 看到他发笑的样子，她的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眼泪，但又隐忍着没有发作，只是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何勉不想看到她真的在面前哭出来，很快冷淡下来：“我不笑了，你可别哭。” 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了，拨了拨头发，正色说：“关于另一种人生的话题，我不便随意解答，你有疑惑还是另寻答案吧。” 她听完明显地怔了一下，眼眶里的眼泪也停止了打转，最终蓄满了，还是落了下来，他分明记得是很大很清澈的一颗，像是透明的宝石。 他还没来得及感到心烦或是心慌，她就已经曲指擦了眼泪，轻轻笑了起来。 雨过天晴，在这一刻有了拟人的具象化。 那时她的眼睛里像是点染晴光：“我想，我已经得到解惑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她才告诉他，自己一度为自己看似按部就班，实则随波逐流的人生方向感到苦恼。她不是没有想过寻找属于自己的梦想，可一旦过程中发现和自己内心需求有些许出入，想要换个梦想的话，就好像是自己放弃了梦想一样的，只会徒增挫败。 她一次次地在内心追寻，又一次次地感到不安，在这个时候，是他的话让她获得了灵感。 有梦想是一种人生，没有梦想，也不过是另一种人生而已。 再后来，她在选择工作的时候，毅然选择了他的行业相关。 “在找到自己的梦想之前，帮你一同完成梦想，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有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真正的梦想，不过我不会沮丧。” “即使身处平凡，也会在平凡里永远热爱整个世界。”何勉看着她，声音蓦地低了几分，“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顾堇堇听到这里，微微侧头看向何勉，眼睛里充满着流光一样的幻彩：“真的吗？我自己这样说过……” 何勉不语，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地情绪。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完。 “……更何况，我还爱着不平凡的你。” 在爱着他的时候，她达成了自我和解。 她把他定义为不凡，却不知自己在这一刻是多么光芒耀眼，在他的记忆里有多深刻。 但她如今已经忘记了对他的爱，就好像这一切，他完全不曾参与。 “这不重要。”何勉话锋一转，颇为强硬地终止了着富有深度的人生讨论，“你跟不跟我走？” 那明明是对她而言十分具有抚慰力量的话，可他居然说这不重要？ 顾堇堇心里有些不高兴。 她摇头：“我不要。” 在这天桥中央，头顶的天空是蔚蓝的，两端的树影是浓绿的，可在她决然说不的时候，空气都是躁郁的。 何勉压抑着躁郁喘了口气，重复问：“走不走？” 顾堇堇下意识的想要说不，但当她抬眸，她失去了话语，只看到了何勉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汹涌如暗夜浪潮一样的情绪翻滚。 他们沉默着对望，灵魂好像这样的沉默里交汇。 还保留着记忆的何勉，气息更浓烈，连他如旷野一样深远的荷尔蒙，也好像浓烈了几分。 而失忆的顾堇堇，多了一些懵懂。 她不明白，为什么何勉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那样深切的眼神背后，仿佛有着一个既危险、又充满致命蛊惑的域场，而她在凝视那个域场的时候，稍有不慎，下一步就是沦陷其中。 她甚至有些荒唐地，觉出了一种，类似带着恨意的爱。 这样浓烈的即视感，让她感到战栗。 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本能。 她感觉鼻酸，强忍着颤抖，再次摇头。 何勉向来张扬的眉眼微微往下遮，干涩的眼睛被遍布的血丝映出一片艳红：“不想跟我走，以后就不要再做那么多出格的事。” “不要笑盈盈地像讲天方夜谭一样的，说自己失了忆。不要在人面前拿着剪刀把自己手割破，还嫌我包扎地丑。不要在我面前头晕站不稳，缓解过后就把人推开。不要抱病去上班，让别人问我你怎么会搞成这样。”何勉说。 他的话不无指控的意味，但不稳的声线，晃动的瞳孔，暗自握紧了栏杆因而青筋暴起的手，与其说是在克制自己的怒火，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的遭遇而声讨。 何勉的眼睛已经有些湿红，顾堇堇很直观地感觉到，他快被自己弄哭了。 顾堇堇有些难以想象，何勉掉起眼泪会是什么样子。 有点好奇，但也止步于好奇而已。 继续激化他的情绪，如果何勉真的哭了，她会心软，毫无疑问会心软。 但她不该心软。 顾堇堇伸出右手，拂上了何勉的眼睛。 她人小巧，手也生地小巧，脚尖踮地高高的，才遮住了何勉浓黑的眸。 也遮蔽了那个让她感觉充满吸引，而又同时充满危险的领域。 何勉似乎有些对这个举动感动有些意外，喉结猛然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抬手，她还道他是要挪开她的手，但他只是伸手，摸索似的从她头顶拂过，然后抚上了她的脸，指尖在她眼睛周围摩挲着探了探。 这是……以为她遮住他的眼睛，是不想被他看到她掉眼泪吗？ 手指没有探到泪湿的痕迹，何勉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证实了顾堇堇的猜测……现在她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她错杂地感受着他掌心干燥的温度，肌肤竟然细致地捕捉到了他掌根的薄茧，和他深刻的掌纹。 这就是她曾经深深喜欢过的人啊。 呼吸错落间，顾堇堇轻声说：“何勉，凡事有因才有果，你不该说我出格。” 如果不是他跟她冷战，不听她解释，又作出许多别扭的幼稚行为，她是不会那么对他的。 何勉知道，顾堇堇性格包容些，能这样说就表示，只要他给出点态度，她就可以不计较。 他这才拉开她的手，微微垂着头，用食指在她手心按了两秒，随后做了一个上滑的手势。 顾堇堇眨了眨眼，有点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却听何勉垂眸，压低了声音说：“何勉撤回了一条语音消息。” 是有那么点低头的意味，但也还是带着别扭。 顾堇堇侧耳，希望听到他能再诚恳一点：“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呢。” 她柔软的耳尖被阳光映出透亮的粉，略显莞尔地眯着眼，像是寻找野趣的小鹿。 何勉看着她，根本无心重复那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自在的话。 心里有很多心猿意马的念头。 这时候，贪心的风竟然比他先行一步，携卷着许多彩色泡泡裹向了她。 有一个恰好飞舞在他们中间，她抬手，饶有兴味地用掌风试着把泡泡抬起。 泡泡在她手心里稍稍往上升了一升，然后撞到了何勉英挺的鼻子。 泡沫破碎的时候，那只寻到了乐趣的小鹿笑了起来。 何勉也俯身，带着湿润痕迹的鼻尖蹭过她的。 像是被露水洗礼过的旷野，落在小鹿鼻尖的湿吻。 这是存在于两个人的经历，却只有一个人还记得的人生探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chapter24 第25章 chapter25 何勉英俊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顾堇堇的瞳孔也忽然放大了几分。 她的大脑有些宕机，呆呆地后仰看着何勉。 而何勉已经闭上了眼睛，侧脸的轮廓像是被晴空镀上一层蛊惑的暖。 性感的唇已经离她越来越近，她微微向后仰，他却愈发近前。 分明是在试探索吻。 迟钝地回过神来的顾堇堇，又疑惑、又羞怯、又着恼，用力推开了他。 顾堇堇的身影从何勉身边匆匆掠过。她的脚步快到近乎小跑，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天桥另一端，完全没有回头看他。 何勉也不知在桥上站了多久，最终还是一个人走上了回头路。 回到医院取上车，车在前行，但车载音乐播放的歌单，却一下子把他拉到了过往。 何勉毕竟是赛车手，驾驶风格会比一般驾驶员更坚定，也更激进一些。有次开车载着顾堇堇出去，在路上被人恶意别了车，他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一脚油门快速追了出去，却把坐在副驾驶的她吓到了。 她生怕出意外，放软了声音安抚他，格外娇软。 “别和他一般见识，由着他去，何勉，你想想我呀，你旁边还有女朋友跟你撒娇，他肯定没有。在路上别车这是他的无能狂怒，你追过去就是中了他的圈套了，我们不理他，好不好嘛？” 他这才没有去追，而对方，可能是因为一直注意着后视镜里后车的动静，没有留心前方大转弯中间的障碍物，横冲直撞地撞了上去，车子直接飞出护栏，前后气囊全爆，被救出来的时候头上全是血。 亲眼目睹这一幕之后，顾堇堇更是怕他在路上开斗气车，特地给他下载了许多歌，还给这个歌单取了一个很甜蜜的名字——与你同行。 《good life》，是歌单里的第一首曲子，也是她对美好生活的所有期待。 “凭一己之力平地而起， 超越世界上所有的摩天大厦。 不用担心旁人打扰， 未来由你我主导。 我们将与繁星并肩， 共建属于自己的国度。 一切宛若命运， 彼此永不分离。” 何勉听到到这里，眸光掠过一抹异色，银色轿跑随之响起一阵爆鸣，何勉在路口毅然掉头，前进的方向已然变了。 一路驶向那个心知肚明，却不愿言说的方向，车子才刚转过地铁站，就看到顾堇堇背着包，提着刚买的水果，不紧不慢地往小区方向走。 何勉将车停在马路对面，默默看着她的身影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在完全错失前，先一步发动了车。 轰鸣声遮住了他的喃喃自语：“……瘦了。” 顾堇堇听到马路上的声浪，莫名觉得耳熟，她回头，余光里一道银色一闪而过，没能捕捉地清。 饶是如此，也已经让她心情复杂……她大概有点精神恍惚了吧，居然想过可能是何勉。 从天桥上离开后，顾堇堇就已经完全没有再去外采的心思了。 心绪早被何勉搅乱。被他的突然出现，被他的再次追寻，以及那个猝不及防的索吻。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思，只觉得他们之间，不能再这样下去。 回去之后，顾堇堇就开始和二手商联系，准备在货比三家，把以前何勉送她的奢侈品卖个好价钱。 然而此时的她并不不知道，之后会因为这件事产生怎样的风雨。 * 专业赛事对于体能要求很高，何勉一直有在坚持锻炼，在健身房做推举的时候，江月影的电话打了进来。 何勉放下器械，擦了擦汗，这才接了起来，问她有什么事。 江月影邀他一起去逛街：“首展那天穿什么衣服还没定好呢，明天你有空的话，帮我拿拿主意吧。” 何勉人倒是去了，但逛街购物的时候，江月影总觉得何勉人在心却不在，忍不住说：“你有些心不在焉。有心事吗？” “没有。”何勉答得干脆，但也显得敷衍。 江月影毕竟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对他颇有些了解，知道何勉这话不无搪塞意味。但她也很无奈地清楚另外一件事，何勉不愿意说的，也并不能轻易问出来。 江月影只好转移话题，将自己挑的休闲西服递给他，笑问：“要不要试试？应该很适合你。” 何勉摇头。他很少穿正装，总觉得拘束，也就是必须要穿的场合才穿着应付一下，衣柜里的西装款式很有限。 但顾堇堇却很喜欢他穿正装的样子，每次看到，都会拍好多照片记录。 会仔仔细细地踮着脚尖帮他扣好衬衫，会眼睛亮亮地紧挽着他手臂，会在夜半无人私语时解了领带，在他胸前留下一串细碎的吻。 他们在一起的第三个纪念日，恰逢ST俱乐部十五周年庆典酒会，尚霓给他定制了一身西服，在酒会前一周送了过来。顾堇堇看到那套西服，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问她怎么回事也不肯说，还是在酒会之后两人单独喝了第二场，醉意微醺时才终于说出来。 “想给你买一件好一点的礼物，这个牌子的西装是我最中意的，可是对我来说真的好贵，犹豫了一下决定把这套城市限定的配饰买下来，可等我再去店里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已经卖掉了……” 那晚她近乎忘形，而他更是有点断片。只大约记得，上一秒她还坐在他腿上委屈掉泪，下一秒就扯了他的领带，说要给他展示自己新学的一百种不重样系领带的方法。 那大概是她少有的为所欲为，给他留了一身甜蜜又苦涩的印记，也给他留下了一个旁人无法触碰的秘密。 那条领带，最终也被他藏在了柜子深处，上面还留着她打的、歪歪扭扭的结。 回到何家以后，他在搬回来的衣物里找到了那条领带，拍下来发给顾堇堇。 他记得，陆时清说过，熟悉的事物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但想到她为此掉过的眼泪，稍加迟疑，还是撤回了。 何勉撤回的速度的确很快，顾堇堇并没有看到他发了些什么，只看到系统提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顾堇堇有点莫名其妙。 她发了个问号，但是转念想到何勉经常这么莫名其妙，又不大再想去刨根究底，就也撤回了。 何勉看到屏幕上的消息一闪而过，心里忽然有些无奈。 但凡她发个问号，总归还算是话题的开端。但连个问号也没有，就像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打下一行字。 [月影说给你发了邀请函，首展你去么？] [我没打算去呢。] [……] [……] 话题就这样在尴尬里差点没了下文。 何勉扶了扶额，片刻才又找到一句可以算是勉强继续下去的话。 [在做什么？] [找二手商卖包。] [就没想过留下？]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系统提示亮了又暗，过了一会儿，何勉看到屏幕上跃然而出的消息，心猛地一沉。 从前她醉酒后的话，像一把钝刀，延迟地，缓慢地，狠狠刺向了他。 普通的字句，读来竟然会让喉咙之间泛起血腥味。 [已经卖出去了。] * 顾堇堇和谈好的二手商贩把手里的包卖了出去。其中一款包因为换了配件成了绝版，因此二手价比原价还稍贵一些。 顾堇堇不由得稍微感叹了一句——没想到包还有理财属性。 她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被包贩给截图传了出去。 有个柜姐认出了包是何勉买的限量款，这个圈子的人大多相识，没过多久，申城整个奢侈品行业相关的人，都知道何勉买给女朋友的包被卖掉了，连带着许多客户也跟着一起吃瓜。 在很多人眼里，顾堇堇的形象俨然已成了个眼皮子浅的贪财小人，而她对这些一无所知，只顾着抽空把自己刚刚完工的作品发布到视频号上。 原本要做的平安符，由于内容重复改成了福袋，小巧的福袋，通体用五彩线手工编成，袋身和袋底还有着花朵似的图案，看上去很是精致讨喜。 顾堇堇正在设计定格动画的时候，庄晴雪大声敲了敲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怎么还有心思摆弄这个？”网上冲浪第一线的庄晴雪简直服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好多人都在吃你和何勉的瓜，已经传到你索要分手费无果，卖包换取青春费的地步了！” 顾堇堇有点诧异：“还有人无聊到造这种谣？” “要不然怎么说是吃瓜不嫌事大呢。”庄晴雪心急火燎地抓着她的肩膀，摇了两下，“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任由谣言越传越离谱吧！” 顾堇堇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面临这样的公关危机，但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去公关会比较明智。 “也没多少人能跟我对上号，还是随他们去吧。”顾堇堇说，“有新的瓜吃，他们也就不在意了。” 顾堇堇不甚在意，何勉却感觉自己的肺快炸了。 群里到处都在传着顾堇堇那句没心没肺的话，连带着他也被人看笑话，陆嘉泽笑得最大声，连着给他五个表情包—— 努力憋笑…… 憋笑失败。 仰天长笑！ 笑出强大！！ 笑得掉头！！！ 何勉懒得跟他斗图，直接用一个字表明态度——滚！ 微信上发过来的表情包，他可以视而不见，见面时陆嘉泽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何勉却实在没办法当看不到。 “就那么好笑？” “好笑，我愿称之为本年度最好笑的事！” 霍誉舟刚过来，见陆嘉泽笑得打跌，随口问了句：“什么事这么好笑？” 他不提也就罢了，一提陆嘉泽就更是笑得肚子疼，朝何勉那边使了个眼色：“最近流传的那张截图你看到了没？” 霍誉舟也是潜伏吃瓜才知道两人分手的事，听到这话，唇角一挑：“看了。没想到我们的节目导演还懂理财，挺让我意外。” 何勉一时间难以分辨是陆嘉泽的捧腹大笑和霍誉舟的阴阳怪气哪个更讨嫌，干脆挥手——让他们都滚。 第26章 chapter26 “你们要是没别的聊就别在我跟前杵。”何勉说，“看画去。” 今天是江月影个人画展的首展，但其实这三个大男人对美术都没太大兴趣，只是受邀过来给朋友捧场而已，所以哪怕被何勉这么赶人，其他两位也还是在他旁边，走马观花地边逛边聊。 聊的全是和画完全无关的话题。 霍誉舟已经从林珊那里知道了顾堇堇失忆的事，陆嘉泽则是从他哥那里知道的，两人一聊才发现，何勉竟然对于她失忆的事只字不提。 陆嘉泽便问：“她总不能是没和你说？” 何勉不想说是她说过他没信：“她自己都说失忆对她生活没什么影响，我又何必多说。” “上次她去工作室，居然还需要用导航，工作上的事也是一问三不知，我还以为她是态度有问题，现在才知道是误会。”霍誉舟说，“说全然没有影响我反正不信。” “装潇洒呗，总不能说自己失忆了又失恋，凄惨地不行吧。”陆嘉泽耸肩。 何勉一言不发地听着两人讨论，直到陆嘉泽问他顾堇堇是不是真的把他送的礼物给卖了，才面无表情地敛了敛下颌，算是承认。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惊讶的吸气声，三个人这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 见他们扭头看过来，女生笑着冲着何勉挥手：“嗨，我是于思思，月影的朋友，我们之前见过的。” 何勉并没有因此回以笑脸：“你站在后面偷听多久了？” 于思思忙表示自己不是偷听，柔柔地说：“我是想过来跟你打招呼，没有刻意要偷听你们讲话的嘛。” “现在招呼打完了，怎么还杵在这？”何勉语气冷淡。 于思思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我……看展。” 霍誉舟出声打圆场：“你对美女未免太没风度，既然是月影的朋友，一起参观好了。” “好啊。”于思思顺势点头应下，“月影今天比较忙，我就只来得及和她聊了几句，但是我又实在不想一个人看展，你们愿意捎带着我就再好不过啦。” 于思思妆容精致的脸上笑容明艳，她身材本就高挑，今天又穿了一身设计感十足的黑色连衣裙，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陆嘉泽和霍誉舟都是很绅士地笑着颔首表示一起同行。 何勉却不想做绅士：“你们捎带别拉上我。” 于思思顿时更尴尬，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嘉泽让她别在意：“这家伙最近对人就没有好脸，八成是分手综合症，不用理他。” 被人说是分手综合症的何勉脸色更不会怎么好。 一想到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顾堇堇，转身到外面打电话，让她立刻把相应捐款证明给他送过来。 “现在？”顾堇堇有点不理解什么情况，但还是告诉他自己不大方便，“我没在申城，周末回家的。” “你两点半的动车，一个半小时足够到艺术馆了。”何勉说。 顾堇堇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趟车？” 顾堇堇每次回家都是周五晚上走，周末吃过午饭还要再赖一会儿才回来，何勉自然对此清楚无比。 她回去要先坐地铁到车站，再坐二十分钟动车，然后下车转公交。 两地之间开车会比公共交通更方便，何勉早就说过让她练车，不想来回换乘的时候就开车，但她始终开得少，没人接送的时候还是这样折腾。 顾堇堇每次回家都会带些东西过来，有时是爸妈做的小菜，有时是假期回去做的手工，最惊喜的一次，是圣诞节她带回那只拉布拉多。 那时节申城正是冬日湿冷，她献宝似的把小狗捧到自己面前，脸颊冻地红红，和他说话时，会轻轻地抽动着鼻尖，眼睛比星星还要明澈。 何勉想到这里，自己切断了回忆。 尤其是在发觉，他近来很容易陷入回忆后，他开始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厌倦。 何勉的语气也跟着变得不耐：“这难道是什么国家机密？你来就是了，在一楼咖啡厅等你。” 顾堇堇还没来电及回答，何勉就已经挂了电话。 徒留下她举着电话坐在候车室，默默无语。 她本来是把这一切归为何勉又发神经的，但是转念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不由得又多了点深思。 任她怎么想，自己和何勉有过绯闻流言的江月影，关系都不可能亲密到哪里去，而他现在应该在参展，突然这么强硬地叫她把捐款证明送过去…… 会不会是因为周围有人误会她拿这个抵分手费，变相地让她自己澄清呢？ 网上的吃瓜群众她可以不在意，周围认识的人如果轻信谣言，对她的声誉却影响很大。 顾堇堇思索片刻，还是去了趟文化广场。 彼时何勉正在咖啡厅小坐，陆嘉泽和霍誉舟也和他一起。 两个人过来找他的时候，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何勉便问：“怎么就你俩？” 陆嘉泽撇着嘴说：“于思思跟我哥看其他展去了。” 何勉于是勾了勾唇角，对这两位不懂美术还要在艺术馆搞邂逅的家伙发出会心一击。 霍誉舟倒是无所谓，他本来也是冲着江月影的面子才和那位同行的。 陆嘉泽则是真郁闷，他爸是医生，他妈是艺术家，但偏偏两种天赋都被他哥给继承了，只他一个人医不成艺不就，好在还能自己码字赚钱，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数落成什么样。 陆嘉泽提起自己天赋过人的哥哥是既骄傲又妒忌：“你说他一个医生要那么多艺术细胞干嘛？难不成经他治疗的病人还能得到艺术熏陶？” “或许吧。”何勉心不在焉地应着，抬手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了四点了……顾堇堇怎么还没过来？ 何勉正打算给顾堇堇打电话，却发觉霍誉舟和陆嘉泽忽然很一致地在朝自己身后看。 他也转头，于是就见顾堇堇站在光影暧昧的地带，微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米色的修身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油画风的轻薄比甲，头上戴着与画中花朵同色的香芋紫色贝雷帽，梨涡浅笑的样子就像是来赴约参展的甜系女友。 陆嘉泽和霍誉舟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怀疑这俩人到底有没有分手。 顾堇堇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甜，颊边梨涡的一点点凹陷，就是世间上最醉人的酒。 何勉清了清嗓，抑住那种类似微醺的感觉，若无其事地对顾堇堇说：“怎么这么慢？” “证明留在这边的，先回去拿了一趟。”顾堇堇说着，又向他走近了几步。 她没必要在这上面做文章，捐款证明的确是留在出租屋，江月影给她发的邀请函也是。左右要回去一趟，她就花了些时间稍微打扮了一下。 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首先气场这方面就不能输嘛。 顾堇堇刚一到这边就看到了何勉和他对面的两位，她有些意外于霍誉舟竟然也在，但略一想也就不觉奇怪了。 他和何勉毕竟都是汽车行业的从业者，工作上又有些交集，认识彼此是蛮正常的事。 至于另外一位，长得和陆时清有五分像，穿了件特别花哨的衬衫，顾堇堇猜想，这应该就是陆嘉泽了。 三个大男人姿态随意地坐在咖啡厅，这场面跟顾堇堇想地有些出入，但她还是简单和其他两人打了招呼。 “霍总。”顾堇堇先招呼了霍誉舟，随后向着陆嘉泽挥了下手。 陆嘉泽也冲她挥了挥手，表情有点神奇：“你还记得我？” 顾堇堇摇头，不无打趣地说：“不太记得，不过你和陆医生长得有点像，我一想便知道那个在我动态下面打了整整两排笑哭表情的家伙就是你了。” 陆嘉泽于是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看你说人都没事儿就凑个队形的。” 霍誉舟也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视频我看了，挺有节目效果。取材不易，这段视频的收入你就自己留下吧。” 顾堇堇没想到来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笑盈盈地谢过霍誉舟。 何勉没心情听他们扯这些有的没的，径自问顾堇堇：“证明呢？” 顾堇堇这才想起自己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稍等。” 她从包里拿出证明递给何勉，何勉却看也不看地就把证明推到对面两位面前。 陆嘉泽边看边念出了声：“兹证明我会收到来自何勉先生与顾堇堇女士的爱心善款，善款将用于贫困儿童助学基金，感谢您的慷慨义举……我去，你们两个怎么还背着我们做起了慈善事业？” 霍誉舟很快把事情先后联系到了一起：“所以这是把礼物卖掉一并捐了出去？” 何勉颔首表示是这样的：“不许再拿这事调侃，明白？” “明白明白。”陆嘉泽当然知道不好再调侃，但还是不忘损他一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高尚？” 何勉语气混不吝：“你眼拙。” 他端起咖啡悠然自得地品了一口，完全没注意到顾堇堇盯着他的眼神堪称危险。 顾堇堇没想到何勉急匆匆地把她叫过来，居然只是因为自己不想被别人调侃。 明明这个事件当中，她才是谣言的最大受害者，但他根本不在乎她受到的声誉影响，还这么怡然自得地接受了被人称之为“高尚。” 高尚这两个字和他能搭多少边呢？也是上次他突然出现在医院发生的种种，才会让她误以为他可能是想借机让自己澄清。 她真是昏了头了吧，顾堇堇暗自吐槽着自己。 这时何勉把咖啡杯放下，漫不经心地问顾堇堇：“要喝点什么？” 顾堇堇不假思索地拒绝，她微微笑着，向何勉挥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她笑容轻甜，看起来是有悄悄话要说，何勉虽然有点不明白点单为什么要用悄悄话，但也还是把头侧了过去。 耳边呵气如兰，何勉又再贴近了顾堇堇些。 却听她轻声道：“我们并不是那种可以坐下来喝咖啡闲谈的关系。” 第27章 chapter27 顾堇堇不打算和何勉喝咖啡闲谈，直截了当地提出告辞，才刚走出没几步，手腕却被何勉握住。 干燥温热的体温充满侵略感，很快就从腕间攻占到所有体肤。 他握地有些用力，她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只得让他放手。 何勉没松，压低了声音问她：“解释一下，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你先放手我再解释。” “先解释。” 什么也没解决，倒是白费了几句口舌。 顾堇堇不禁轻叹：“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我们只要多交涉几句，就会陷入争执，不如保持距离。” 顾堇堇说完，便感觉腕间的力度猛地轻了许多。 她垂眸等他先放手，但不知怎的，何勉却没有完全松开，长指依旧握着她的腕子，有点执拗似的。 直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人听到声音，才各自抽了手。 江月影接受过媒体采访，和几个朋友一起过来和何勉他们汇合，看到顾堇堇突然出现在这里，和何勉身影交叠，几个人都是有点意外。 其中一位甚至翻了个白眼：“她不是跟何勉分手了么，怎么还好意思纠缠到这儿来？”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是周围几人都恰好能听清楚的程度，明摆着是冲顾堇堇本人发难。 顾堇堇秀眉微蹙：“关于我有没有对前男友纠缠不清的问题，这个以后再讨论……”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何勉低声嘟囔：“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顾堇堇没想到何勉居然更在意这种细枝末节，而对对方言语中于她的嘲讽毫不在意。 此时她并不想和何勉争辩，只是把目光投向被众星捧月似得围在中间的江月影，等着她的解释：“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江小姐总该知情吧。” 江月影面色有些尴尬，但也还是适时出声：“是我邀请她的。” 她看向面色不虞的何勉，柔声致歉：“抱歉，我不知道会这样。” 就在刚才，于思思在群里和她们说了顾堇堇卖礼物的事。 何勉亲口承认自然不会有假，如果早知道这两人已经分手，而且还闹得这么不愉快，她是一定不会给顾堇堇发邀请函的。 刚才出声的刘菁，拍了拍江月影，让她别自责：“你是看在何勉的面子上才这么做，又有什么错？是有些人自己不知趣，脸皮比城墙还厚，卖包回血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她的青春也就值那点钱了。” 刘菁在说到有些人时，鄙夷地扫了一眼顾堇堇，好像生怕别人不能对号入座似的。 顾堇堇这些天也在网上看过不少比这更赤.裸.裸的嘲讽，几句流言她权且能当做是陌生人借机发泄情绪，但这么被人当面羞辱，她很难再像之前一样置之不理。 她的身体都有些颤抖，指甲攥紧了掌心，努力保持冷静，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听何勉语气森然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在听到这些话之前，何勉是不太会将卖包回血换青春费这种话和顾堇堇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刘菁话里话外都在影射着在场唯一卖掉过他礼物的人。这让何勉不禁变了脸色。 刘菁看到何勉脸上堪称冷峻的表情，心里猛得咯噔一声，就连脸上的不屑一顾，都有一时凝滞。 而在这期间，顾堇堇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肃然道：“又想当面嘲讽，又要含沙射影，你为了我的流言还真是操劳呢。” 她信手打开手机相册里自己拍下的证明照片：“卖包换取青春费，这么龌龊的想法，自己脑补就罢了，你怎么也好意思说出来？！” 顾堇堇秀眉蹙起，小脸绷地很紧，她的梨涡完全隐匿了，脸上只有严肃。 坚定的语气、挺直的脊梁，无一不写作不容亵渎。 刘菁被何勉盯得已经有些心虚，现在被顾堇堇这样责问，就更是狼狈，但在众人面前，她还是故意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斜睨着眼瞟了眼她的手机。 她的脸色很快明显地变了，看起来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身边的其他人虽然没有直接围过来，但目光也是不约而同地看向顾堇堇的手机，一时间神色各异。 半晌，刘菁才挤出一句故作镇定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ps的。” “原件在何勉那里。”顾堇堇说。 听她这样说，何勉的手默默探向口袋，然而这时顾堇堇瞥了他一眼，很快就又收回目光：“至于他乐不乐意给你看，那就要看他心情了。” 她说完，不卑不亢地对江月影说了句谢谢邀请，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堇堇臻首微扬，娇小背影透着点玉立亭亭，又有些隐约的倔强，一路脚下生风。 江月影几人都被尴尬包围，看着她的背影没了话。 何勉则是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了顾堇堇看他的那一眼。 以前哪怕是生气的时候，顾堇堇最多也是睁圆了眼睛瞪他，又或者故意不看他。 更多时候，她看向他时都是眼睛明澈，笑起来的时候弯地像月牙，对他的喜欢从紧密的视线里几乎满溢。 她失忆后就再没有过那样的情意绵绵，饶是如此也还是生动灵巧，就算刚才说着要和他保持距离，姿态也很理性。 但她离开前的那一眼，失望却溢于言表。 何勉从没想过会从顾堇堇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攻击性，就像是落在窗上的一颗沙砾而已，如果忽略了，便不觉有异。 但一旦注意到它，试图用指尖把它拂去，摩挲之间玻璃上便会出现一道道划痕，很细微，却再也无法消退。 顾堇堇对他感到失望，这个念头就像划痕一样，让何勉无法忽视。 等他想到该追寻出去问个清楚时，来往的人群里已经看不见顾堇堇的身影了。 * 顾堇堇从咖啡馆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看了江月影的画展。 她本来也喜欢文学和艺术，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不会因为被人当面讽刺两句就颓丧地躲到角落，那不是她该有的态度。 她就该这样穿着漂亮衣服，正大光明地去看画展，享受这里的艺术氛围。她问心无愧。 顾堇堇这样鼓励着自己，慢慢地把心里的委屈排遣出去，漾起一个浅浅的笑，迈步进了展厅。 江月影的画作属于超现实主义风格，这种作品的灵感大多来源于潜意识，画面工笔细腻，内容则常常充满各种梦幻主义和怪诞色彩。 脑袋上顶着水果的红色哈巴狗、八音盒里探出头的芭蕾舞女、困在扑克牌中自娱自乐的小丑…… 种种在现实中难得一见到场景，被作者细细地描绘出来。 江月影的创作水平，在顾堇堇这个业余人士看来绝对算是大触，不过她私心里觉得，这种画风和对方温婉大方的外表挺有反差感。 她本以为，这种风格的画家会更不拘一格，或者说，更另类一点的。 果然是人不能貌相……顾堇堇不由得想到何勉，暗自摇了摇头。 何勉五官立体，身形颀长，再加上他本人也比较注重形象，总是收拾得很利落，着实是很养眼的。 他今天还罕见地穿了身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的扣子也解了两粒，傲人的锁骨外露着，更显得不羁随性。 何勉无疑是帅得很客观的，但几番接触下来，他的别扭性格使得原本十分的颜值分，已经是在顾堇堇这里打了好几次折扣了。 她不由得默默反思，自己之前那么偏爱他，总不能是被他的外表给蒙蔽了双眼，以至于看他都带了滤镜？ 她忽然有点庆幸，失忆后的自己已经抽了身。 沿着灯光素雅的长廊，边走边漫无目的地观看，心思沉淀的顾堇堇，在一副画作前驻足。 眼前的这幅作品中两个身影交缠。女人的形象有几分虚幻，缥缈如纱，男人的脸被纱布覆着，看不清五官容貌，其他细节却很写实，甚至能看出职业特征。 男人身上穿的，是赛车服。 如果说，之前只是女人的直觉，那么这幅画作，几乎可以成为江月影喜欢何勉的铁证。 ……总不能这位青梅竹马也是被何勉的长相给蒙蔽了吧？ 顾堇堇在这幅作品前驻足了许久，直到艺术馆响起即将闭馆的提示音乐。 伴随着悠扬的萨克斯曲，顾堇堇走出画廊，沿着扶梯向下。 才刚在电梯上站稳，就见下首有个熟悉的身影，是陆时清。 因为是休息日，陆时清今天没有穿白大褂，简单的白色衬衫被他穿得清爽挺阔，再配上那副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有那么几分儒雅绅士的味道。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陆时清的眸子转向这边时，两人的视线便对上了。 陆时清淡笑着挥了挥手，顾堇堇回以微笑，随着电梯的运作降到他身侧。 这时候她才发觉，陆时清旁边还站着一位女生，正用不太友好的眼光在打量着她。 陆时清的脸上却始终噙着淡而儒雅的笑，在她近前时说着好巧：“一个人来看展，好生随性。” “今天也没有特地过来看展，有点事顺路来的。”顾堇堇说到这里，暗暗地撇了下嘴，才又笑着向他身边的女生示意了下，“这位是……？” “朋友的朋友，于思思。”陆时清给两人互相介绍道，“顾堇堇。” 于思思笑着表示自己知道顾堇堇：“何勉的前女……” 她说到这，又自觉失语似的地，匆忙捂了下嘴：“抱歉。” 顾堇堇不在意地一笑而过，转眸看向陆时清。 “我这些天睡眠质量好很多。”顾堇堇笑了笑说，“说起来还要多谢陆医生。” 她还是用着那样水乡女子特有的软调，陆时清便用吴语道：“覅客气，有事情微信吾。” 陆时清说话本就温和，再用这样的语调，更是显得温润如玉。 顾堇堇也换了方言，尾音轻柔滑落：“好嘅。” 吴侬软语最是入骨酥。 陆时清眸光微闪，微微低头扶了下眼镜，才又淡笑着开口：“待会还有聚会，不大方便载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顾堇堇点点头：“我住得近，走几步就到，不碍事呢。” 相通的语言总是容易拉近距离，原本只是成年人的寒暄，渐渐变得熟稔。 于思思不太能听懂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觉得陆时清基本整个人都朝向了顾堇堇，几乎快忘了旁边还有她这么个人。 她望着巧笑嫣然的顾堇堇，眸光闪了闪，正要开口打断，视线里突然出现何勉的身影。 他走得大步流星，脸色也有些沉，于思思甚至一度产生了，他是看到女朋友出轨过来抓奸的错觉。 何勉没想到顾堇堇并没有走，反倒是在这里和陆时清相谈甚欢，脸上还挂着轻甜的笑。 对比之前看他的眼神，孰亲孰疏显而易见。 但明明她和陆时清并没有很多交集，也是因为他才认识，只是这些顾堇堇都已经记不得了。 她忘记了他们共同拥有的曾经。 何勉沉着脸，很快走到了顾堇堇身后：“刚刚躲哪里去了？” 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落在身后，顾堇堇吓得打了个激灵。 正想谴责何勉这种让人惊疑的突发行为，转身时却不小心踩到了何勉的脚，她踉跄着找回平衡，途中还又绊了他的脚腕。 何勉低低地抽了口气，眉头紧紧蹙起，明显吃痛地微微弓起了身。 顾堇堇说着对不起，探寻地看着何勉，暗自觉得，他的反应着实有点大了。 “他这只脚上有伤。”陆时清举目找到外面最近的座位，“到那边坐会缓缓吧。” 顾堇堇一开始还误会何勉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娇气，闻言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陆时清说他们认识也是因为何勉骨折住院，自己偏又踩在他的伤处，良知让她稍有懊恼。 “能慢慢地走过去吗？” “嗯。” 陆时清本打算过去帮把手，但何勉却把把整条手臂都环在了顾堇堇的肩上，完全没留其他空隙。他只得作罢，在两人身旁跟着。 何勉感觉到顾堇堇缩了缩肩膀，但却没有推开他的手，就那样低眉顺眼地给他当了人形拐杖。 手指不由自主地稍稍拢紧，指尖觉出怀中的人肩头轻颤，紧接着整个人都有些抗拒地缩向一侧。 何勉于是不再妄动。 顾堇堇被他压得肩疼，忍不住道：“你看起来也不胖，怎么这么重的？” 何勉紧了紧手臂：“体脂率低而已，都是肌肉自然体重不会太轻。” 在他手臂紧缩的时候，顾堇堇明显地能感觉到身体接触部分他的肌群起伏。韧性十足的触感传来，皮肤上都跟着起了细细麻麻的小粒子。 顾堇堇忙制止他继续作乱：“知道了，别乱动呢。” 何勉扬了扬眉，垂眸看着她恬淡的侧脸。 她杏眼微垂，视线时时留心着他的脚步，一举一动充满小心和在意，就像从前他接受康复训练时。 那大概是何勉迄今为止狼狈的时候，生活不能自理，卧床许久，简直是半个废人。 后来，稍好一些可以下地行走，医生建议他拄拐减轻身体负担，他心烦不愿拄拐，顾堇堇便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笑容暖暖。 “我来当你的拐杖好不好？” “就你的小身板？算了吧。” “小看我？给我一根杠杆，我还能撬动地球呢。我会撑住你的，你说去哪里，我都跟你去。” “让你跟着跳楼你也跳么？” “如果明天世界末日来临，和你一起赴死也很浪漫。但是，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我们换条路走怎么样？你应该去有阳光，有清风，有花香的地方，世界上最好的风景都该属于你……” 那时的顾堇堇说到这里，笑眼里带着湿润：“何勉，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那时候啊…… 何勉的脚步骤然停了，顾堇堇还道他不舒服地厉害，轻声问道：“还好吗？” 何勉敛眸，声线压地很低：“需要去有阳光、有清风、有花香的地方才能好。” 顾堇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何勉的话近乎无理取闹了。 只是，到底是她害的他旧伤发作，哪怕暗自腹诽不已，也只得艰难地扶着他到艺术馆门外的花池边坐下。 彼时天边的斜阳已经沉地只剩些许余晖，傍晚的微风里隐约有桂花的淡淡甜香。 顾堇堇微低着头，伸手把何勉的手臂从自己肩上卸下，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这里勉强符合你的要求，现在应该好了吧？” 何勉拢了拢空空的手指，侧过头去轻呵了口气，有片刻的回忆不清—— 到底是自己复健成功，不再需要拄拐，还是拐杖长了腿，把他给丢了？ 第28章 chapter28 不知是不是顾堇堇的错觉，何勉自打从艺术馆出来之后神情就一直不大对。 说是疼的，又不太像，更多是，一种情绪没有落点的默然。 顾堇堇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摇头，她于是看向陆时清：“你们等一下是一起去聚餐的么？” 顾堇堇基本可以做到方言和普通话无缝衔接，因为之前和陆时清是用方言交流，这时也自动切换到了吴语模式。 陆时清颔首应是，温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试探着问：“一起去么？” 顾堇堇连连摆手摇头，浑身都透着拒绝：“我不去。既然你们一起聚餐，何勉就先交给你，如果有问题就打我电话，医药费我会报销的。” 何勉闻言眼睛微眯，终于出声道：“你这么处理经过我同意了么？” 顾堇堇抿了抿唇，用标准的普通话回应：“那不然你希望怎么处理？” 何勉把她的理智和警戒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说：“聚会的地方就在附近，你给我当拐杖，送我过去。” 何勉说完，眸光悄然打量着顾堇堇。 而她对此丝毫不觉有异，只是显得很无奈。 顾堇堇说：“非要使唤我不可么？你比我高那么多，撑起来真的蛮累。何况，我可不愿再碰见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听到什么让自己血压升高的话。” 何勉倒不觉得顾堇堇遇上对方会吃亏，她失忆后他才知道，她真要较真的时候，连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何勉道：“你刚才不是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么。” 他不说这话倒还好，话一出口，便把顾堇堇残留的火气轻易点燃。 就算是他们两个人已经分开，刚才的误会也不是由她一个人而起，他的坐壁上观，着实让她感到失望。 顾堇堇俯视着他，长长的眼睫在脸颊投下一片阴翳，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你觉得，看我和对方斗嘴很有意思么？看到我因为处理分手带来的问题而被人羞辱，你无动于衷也就罢了，是不是还在幸灾乐祸，觉得有趣至极？” 何勉再一次地从顾堇堇眼中看到了那种，类似看垃圾的眼神。 而她在质问过这两句之后，甚至没有等他回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不再看他。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也不想和他再多几句拉扯。 因为失望透顶，所以无话可说。 顾堇堇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情绪都沉淀下去，避开陆时清和于思思的眼神，对他们说：“不耽误你们聚餐……我先回去了。” 她一手紧握着背包肩带，一手攥紧成拳，垂着脑袋让了两步，绕开几个人，孤身投于人海。 何勉没有在原地停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起身，追在她身后。 顾堇堇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大步追到近前、步履平稳的何勉，视线在他脚上幽幽地停留了片刻，又定定地转回他脸上，不无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转身默默加快了脚步。 何勉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刚才走不利索的话，已经变得站不住脚，只得默默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她快他也快，她慢她也跟着慢。 而陆时清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只是久久地心内默然。 顾堇堇走了好一段，发现何勉还在身后，忍不住出声让他别跟来：“别跟着我。你也不想让别人觉得你对我纠缠不清的吧？” “这怎么就是纠缠不清了？”何勉见她终于开口，迈着长腿跨了一大步，由她身后走至与她并肩，闷声道，“是你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还差不多，刚才说的那些，简直没一句像话。” “你觉得我冤枉你了是么？”顾堇堇看也不看他，暗自攥紧了手里的包带，“那么请问，刚才你有帮过我解围吗？” “你想让我帮你解围么？”何勉说到这里，猛得一顿，声音蓦地低了几分，语气莫名显得有些沉郁，“我现在并不是你男朋友……也会这样想？” 顾堇堇有些无言以对。 即使她已经对他没有太多记忆，潜意识里却已经接受了他是自己喜欢过的人这样的事实。 是以，分手后无论两个人怎么争辩，她在其他人面前还是为他保留了体面，就连父母问起，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她难免也会希望，对方可以同样为她着想一二，但事实证明，她不该对何勉抱有这样的期待。 他的话其实并没有错，只是那样理直气壮的自我，让他们过往的一切都变得苍白如纸。 就算她没有失去记忆，也不过是，在纸上多几道裂隙而已。 良久，顾堇堇才轻轻叹了口气：“分手前非常地麻烦，分手后一点也不值得支持……说起来还真是该恭喜你摆脱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很快就被泪水模糊了眼睛。 她不想在何勉面前掉眼泪，就只能昂着头，慢慢地把眼里的潮雾沁回去，双眼因此变得通红。 像是玫瑰上的露珠在她眼底破碎。 何勉蹙眉：“用得着这么阴阳怪气？” “实话实说而已。”顾堇堇吸了吸鼻子，“和我分手，对你而言，的确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她收拾了情绪，正视着何勉。 何勉此时才看到她眼底的红，他被晃地心头一惊。 何勉不由得道：“实话实说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倒显得自己逞强。” “逞强？”顾堇堇摇头表示不是这样的，“刚失忆的时候，听人说起自己有男朋友，是我很喜欢的人，哪怕知道我们有在闹别扭，也难免会对爱情保留期待，但最终都被你一点点地打碎。我并不为分手而难过，只是为自己的期待感到遗憾。” 顾堇堇之前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这些，她对爱情的期待，早已成为了一种无法言说。 刚失忆的时候，何勉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对她而言其实就是个陌生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的措辞和他去讲自己失忆这件事，想着等他发信息过来，自己再看情况和他去说明。 那时候她也有幻想过，他知道以后会不会暂时把那些别扭丢下，就像是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心疼她，抱她，哄她，安抚地亲吻她的额头。 然而，她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都没能等来一句问候。他竟是对她毫不在意，就这样和她保持冷战，直到因为工作见面。 在顾堇堇看来，冷战是一种双方行为，她不想单单通过这一点就做什么判决。于是她鼓起勇气，和他沟通。可他完全不听自己解释，没有丝毫留恋地选择分手，让她从住处搬走。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学住集体宿舍的时期，现实里却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过，她完全不敢仔细去深思这一点，快速搬了家，让时间被忙碌填满。 之后的每一次会面，她和何勉之间的气场就没有什么非常合拍的时候，动辄别扭，这次尤其糟糕。 即使她已经失去了记忆，她也坚信，自己是真心喜欢过何勉的。 潜意识将她对他的喜欢保留了下来，她能想起的片段，大多是朦胧而美好的，她对他的爱意，已经快要刻入骨髓，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喜欢他这件事，身边的人知道，两人的合照知道，她为他亲手做的平安符知道，她为他设置的聊天置顶知道。 她对他的喜欢，点点滴滴都清楚知道，但大概也只有天知道，她曾有多希望自己也能收获被同样爱着的点滴。 可惜现实斑驳，叫她所获无几。 当她对他还抱有期待时，尚且会对他感觉失望。 而当她彻底把他和自己做了分割，就连喜欢过这样的事也抛之脑后，他是否真的值得喜欢，也就变得不再重要。 事到如今，连遗憾都已经成为过往，顾堇堇反而才能彻底放下期待。 她轻轻地笑了，看着何勉，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万幸，我现在并不喜欢你，所以我同样地恭喜自己恢复单身。” 不喜欢你，这句话她说得平静，但落在他们之间却不止多了一粒沙，也不止是多一道划痕。 那块横在他们之间的无形玻璃，早已在他没有察觉到时间开了裂。 下一步，只能是轰然崩塌。 何勉手指僵硬地拢紧，有那么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是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僵持。 是江月影打来的，问他人在哪里。 何勉说着让他们先去餐厅，自己随后就到，很快挂了电话。 他抿唇看向顾堇堇，却见她笑了笑，用那种有点寻常、可在他听来却又有点怪异的语气说：“玩得开心，拜。” 当然，她也会开开心心的，顾堇堇心想。 想到今天从家里过来时爸妈给她的行李箱里塞了很多好吃的，顾堇堇梨涡浅现，向着何勉挥挥手便步伐轻快地转身。 行走之间，傍晚的风被她层层叠叠地卷起。 风中桂花的香味，有一时的浓烈，又很快地，开始变淡。 在香气弥散前，何勉迈步跟了上去：“我先送你回去。” 顾堇堇态度很是坚决：“我不用你送。” “不行。”何勉的语气也强硬起来，“上次闹别扭，你说自己静一静就回来找我……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听你的。” 顾堇堇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所以，这是在他们分手之前，最后一次冷战发生的事吗？ 顾堇堇默默片刻，转头看向何勉，定定地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安排？” 何勉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给她一个足够强力的理由。 然而，所有能够让她轻易让步的理由，都建立在她对他的喜欢之上，在她说出不喜欢他之后，就算是他觉得百分之百强力的理由，在她面前也未必是成立的。 何勉的瞳仁暗沉地波动，纵使情绪再汹涌，也只能自己吞咽。 他放缓了语气：“不是安排，就当是……一场意外的同行。” 他看着顾堇堇的眼睛：“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会去处理的。相信我。” 从文化广场把顾堇堇送回住处，这场所谓的意外同行，只有毫不意外的沉默。 何勉折返的时候，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他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地眯了眯眼，待他视线缓过，这时才发现不仅清风和花香散了，就连太阳的余晖也在天边沉没。 城市尚未完全被黑暗吞噬，但璀璨灯火照在脚下，只拉出一道斜长而孤单的影子。 今天是不能再嘴硬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chapter28 第29章 chapter29 聚会的餐厅就在艺术馆附近，何勉只身走过去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正围着餐桌三三两两地闲谈。 陆嘉泽看见何勉就开始起哄：“迟到的先自罚三杯。” 何勉接过酒，喝了一口，算是认过罚。 饶是如此，也够让江月影意外。 何勉其实很少喝酒，毕竟他是赛车手，而酒精会影响神经灵敏度，所以何勉轻易不赴酒局，罚酒三杯这样的话，他一般也不会应的。 江月影于是轻声问他：“你还好吧？” 何勉摆了下手，在空位坐下，自己摸出电话默默翻微博。 在顾堇堇的聊天截图被流出后，他就没再怎么特地关注这件事。毕竟，陆嘉泽这些损友就已经够他烦。 直到今天发生了那个插曲，何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他所知的那么简单。 陆嘉泽和霍誉舟不论再怎么对他讽刺，顶多也就是看他吃瘪开玩笑而已，他们并不会把事情上升到顾堇堇的人品问题。 相识已久，顾堇堇到底是不是一个拜金主义者，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的判断。 但网友不是的，他们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只会借机宣泄自己的情绪。 [女人现实起来的时候真就还不如狗。] [自以为攀上了高富帅，结果发现被白玩儿了几年，只怕恨的后槽牙都咬碎了吧，哈哈。] [眼皮子浅成这样，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勾搭上的对方？] [脸上装清纯，床上卖风.骚呗。] 龌龊的议论就像是滋生在阴暗角落的蛆虫，让人看得作呕。 何勉默默灌了一大口酒，才勉强抑制住那种生理不适，但入口的酒液，却像是一股难以消散的火焰，灼地他五脏六腑都在烧。 他们怎么敢这么妄加揣测她，怎么敢？！ 何勉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咖啡厅前，顾堇堇双手攥拳努力保持镇定，却又难掩身体发抖的样子。 她面对着莫名其妙降临的羞辱，在陌生人前孤立无援，而他不仅没有及时声援半句，反倒是因为些细枝末节多了句纷扰。 何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长长地舒了口气，胸口却越发灼地厉害。 看到何勉这样异样，江月影不由得问的越发谨慎：“你们……又吵架了吗？” 何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目光掠过她，在场内扫了一遍，尤其在那个和顾堇堇起了冲突的女生身上停留许久，才问江月影说：“顾堇堇把包卖掉的事，你们都知道？” 江月影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身边的几个朋友，目光最后落在于思思身上，其他人也是一样。 尤其是刚才被当众打脸的女生刘箐。 被何勉锐利的目光看得心虚，刘菁忙不迭说：“之前只是网友乱传，我们都没有轻信的，是因为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你亲口承认，我们才会看不起她。” 何勉转眸看向于思思，冷沉的眼神让于思思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在被凌迟。 她的背后都开始微微发汗，勉强保持镇定地笑了笑。 何勉没打算让她就这么糊弄过去：“不管是信誓旦旦还是信口雌黄，在今天结束之前，我要看到辟谣结果。” 于思思知道他这是在点自己，又是勉强笑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怎么去解决舆论问题了。 何勉话锋一转，看向刘菁：“至于你……” 他拍了下桌子，动作不太收敛。桌子在他掌下发出一声闷响，像是隐忍的怒啸。 刘箐吓得尖叫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巴掌很可能下一秒就会打到她脸上。 然而何勉只是沉着脸问她：“我是不是该给你看看原件，来证明一下那张照片不是P的？” 刘箐瑟缩着摇头，一点提不起求证的想法：“不用不用，当然不是P的……” 何勉发出一个冷沉的鼻音，一言不发地又灌了一口酒，脸色差得像是全世界都欠他钱。 霍誉舟因为之前和陆嘉泽还在咖啡厅里坐着，并不清楚这几人之间闹了什么矛盾。眼见着何勉当众对女人发难，而江月影的脸色又十分不自然，不由得侧头问：“你这是突然发的什么疯？” 何勉摆手，让他一边儿凉快，根本不搭这茬。 他周遭的气场都似火一样焦躁，聚会的气氛也因为这个插曲变得有些古怪，直到酒过三巡才略好一些。 今天说到底是江月影的主场，她动作优雅地举杯，让大家随意：“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就好。”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众人在热烈的祝酒词里欢呼着，何勉也随着其他人一起举杯。 胸口再度被酒精灼烧时，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顾堇堇说的那句“玩得开心”。 每个人的笑脸在视线里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她离开时眼底未褪的红，在脑海挥之不去。 何勉这时候终于明白，那句话为什么会又寻常、又怪异。 她的确只是一句寻常寒暄，但那样已经连失望都不会再有的、过分的平静，是把他彻底排除在自己世界之外，而他无法回溯的后知后觉。 命运原本缠绕在两个人之间的那道红线，她已经放手，他还在拉扯。 越是拉扯，越是紧锁。 …… 何勉不经常饮酒，酒量也比较一般，即使酒局上没喝多少，聚会结束时脚步也已经有些不稳。 江月影于是柔声道：“我们一起回去好了。” 江家和何家离得很近，他们从前去外面玩也经常是一起回家的。 何勉却摇头：“你们先走，我叫了代驾。” 霍誉舟适时对江月影说：“我送你吧。” 陆嘉泽也在一边帮腔，大着舌头说：“我跟何勉一块在这边等，你们先回好了。咱们霍总虽然自己开车不行，但是他有司机啊，当个护花使者绝对可以的。” 陆时清无奈地看着自己弟弟，一时间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在助攻，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霍誉舟也曾经有过赛车手的梦，小时候还和何勉一起上过卡丁车兴趣班，但他最终没能踏进车手的行列。 他患有遗传性色弱，别说是专业赛车资格证，就连普通驾驶证都难以获取。 霍誉舟在梦想破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谈车色变，是因为后来和自己父亲出了商业分歧，才投资了当前的工作室。 陆嘉泽的酒后真言，实在让霍誉舟无语透顶。 如果不是江月影站在中间，他是真的想踢陆嘉泽一脚，让他醒醒脑子。 说话间代驾司机骑着小电驴匆匆赶来，几个人相互道了别，也就各自散了。 何勉回家洗漱过，躺在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睡。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落雨声被窗子隔了大半，只留下轻微的窸窣。 可这轻微的声音，却被静夜无限地放大，连夜间湿润的风，也像极了呜咽。 何勉无端地想起顾堇堇殷红的双眼，想起她那句不喜欢你。 不喜欢呵…… 何勉喉间一紧，起身去酒柜又取了瓶酒，正要回房，在书房外面撞见何商禄。 何商禄生意繁忙，经常出差，哪怕在家时也是极少闲着什么都不做，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他刚结束一通国际视频会议，身上的正装都还没有换，眼看何勉穿着睡袍，醉意未褪还又要取酒，不由得眉头蹙紧。 “不好好睡觉又喝什么酒？”何商禄说，“既然要做车手，就珍惜自己的职业寿命，别把自己的前途喝没了。” 何勉也不和他争辩，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何商禄见他还算态度良好，颔首说：“最新的一期测评视频我看了，算是保持了一贯的制作水平，最近公司正在推出新产品，已经和那边谈好赞助，多用点心。” 自何勉开始展露赛车天赋以来，何商禄就顺势在汽车用品行业布了局。如今，何家已经成为赛车用品行业的头部品牌，赞助了许多专业赛事，一般的车评栏目很少参与，唯独何勉参与的赛道测评是个例外，几乎每个季度他都会进行投入。 见何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何商禄就要回去洗漱，错身时却听何勉说：“我妈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和堇堇……” 何勉没有继续说下去，何商禄却知道他大概是要说什么，平静地说：“我投这个节目更多是看中制作水平和流量，跟你和节目导演是不是男女朋友没有关系。” “知道了。”何勉说着，攥紧了手里的红酒。 * 雨落微凉的夜晚，最适合沉睡。 熟睡中的顾堇堇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时，她还有点纳闷，她记得睡前自己设置了勿扰模式，怎么还会有电话进来？ 眯着眼睛，看清来电显示，顾堇堇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确开了勿扰模式，但何勉的电话还是打了进来。 显然，他被她设置为白名单，可以无视那个对无关紧要的人所做的界限。 顾堇堇瞪着电话屏幕上的来电提示，又过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我都睡了呢。” 电话那端何勉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像是落在耳边的呢喃：“睡不着。你倒是睡得挺熟。” “失眠就去看医生。”顾堇堇鼓起脸颊，“陆医生水平很好，他又是你朋友，找他不是更方便，为什么扰我清梦？” 何勉不答反问：“那么，你上次又是因为什么睡不好需要看医生？” 顾堇堇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些似幻似真的梦境碎片，语滞片刻才哼了一声说：“不关你事，挂了。” “不许挂。”何勉低声制止。 顾堇堇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和自己说不许，立时把电话挪离了耳边。 在手指按向挂断键之前，电话那端隐约又传来一声低语，依稀是何勉在说别挂。 低沉微沙的声音，让人产生了一种近乎请求的错觉。 “别挂，堇堇……” 后面他再说些什么，顾堇堇没能听清，伴随着“嘀”的一声，电话还是被她挂断了。 那句低语似乎还在房间里微荡，静谧如水的深夜也因此泛起涟漪。 顾堇堇看着手机发了会儿怔，默默把何勉的电话移除了白名单。 睡眠被人打断后，顾堇堇一时间有些难以睡熟，她不由得有些生何勉的气—— 都已经和他说过自己不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在这种时间打她的电话，轻易地打破她设置的社交界限，去提醒她自己曾经和他是有多亲密？ 她越想越不舒服，干脆不再强行入睡，坐起身来，伴着星星点点的雨声，把自己做的手工vlog最终剪辑上传，直到天蒙蒙亮才又睡了个回笼觉，然后在戆戆的哼唧声里起了床。 彼时雨已经停了。 如今的顾堇堇，比起前些时间过得更忙碌充实。除了完成本职工作，自己的个人视频号也恢复更新，每天早晚还要遛一会儿狗。 戆戆体型很大，到了户外撒起欢来，像顾堇堇这样身材娇小的女生牵起来会比较费力，不像是人遛狗，倒像是狗遛人。 好在狗狗还算听话，体力消耗地差不多了，挠挠它的下巴，它也就乖乖跟着回家了。 把狗在家里安顿好，顾堇堇匆匆出门上班，才刚到工作室，就被商务部告知了新一期测评得到赞助，让她按照对方的赞助需求进行拍摄调整。 赞助方不要求明广，但对出镜时长和运镜方案有所要求，这方面需要所有参与拍摄的人员配合调度，包括嘉宾何勉。 想到还要因为工作和何勉接触，她就有些抗拒，但好在，还剩最后一期测评，之后就不用了。 顾堇堇确认过方案后，问商务部的负责人刘哥：“赞助的赛车服，要和何勉那边提前确认尺码的吧？” 刘哥半是疑惑半是艳羡：“他难道每次不是自己穿着过去的？赞助商都是他们家的，还确认什么啊？” 顾堇堇并不清楚是这样的情况，轻轻噢了一声，谢过刘哥就回去进行修改。 节目导演是一个负责统筹的工作岗位，需要对测评内容、拍摄手法和剪辑效果进行统一把控，尤其是当需要植入广告时，怎么合理地展现商品卖点是很考验水平的，各方面都需要围绕着这一点来调整。 一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刚回到住处，顾堇堇就被庄晴雪拉着追问：“何勉公然在微博上为你站台，这什么情况？” 顾堇堇忙得没空刷微博，经她问起才看了一眼。 微博有一个最近赞过的功能，可以看到对方最近点赞的微博。而何勉凌晨点赞的那条微博内容，赫然是一则关于礼物风波的澄清。 原微博的发布者在他们捐款的慈善机构得到证实，表明何勉和女友两个人以共同名义捐出一笔善款，而善款金额和二手奢侈品商给出的收购价格完全一致。 再加上何勉本人的点赞，不难看出钱的走向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关于她的恶意揣测一下子被击穿。 [冤枉了小姐姐的人真的该磕头谢罪！] [有些人就是一肚子酸水加坏水，活该被打脸。] [歪个关注点，所以他们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分手？觉得何勉默默点赞的这个行为有点好嗑怎么回事？] [回楼上的，是真分了。我表哥是酒吧驻场，说上回何勉在他们酒吧点了一晚上的世界音乐，硬生生把单身派对搞成了单身拯救地球现场（笑哭）。] 顾堇堇的心情本来有些复杂的，看到这里就只剩下哭笑不得……何勉某些时候还真是幼稚啊。 庄晴雪倒是由衷替她感到开心：“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是沉冤得雪，不用再莫名其妙背了骂名。” 顾堇堇觉得还有一件事比较值得庆幸：“也还好是何勉不爱在微博上发有关于我的东西，不然说不定会被激进粉丝人肉，上门朝我吐口水。” 庄晴雪让她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何勉刚出圈的时候就有吃瓜群众去扒你俩的资料，你不想被网友八卦，何勉就出钱压了消息，信息保密方面要比普通人强得多。” 顾堇堇恍然，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受到过保护的。 她思忖片刻，决定把下一次的拍摄方案重做，而不是沿用之前的计划进行微调。 才刚打开电脑，准备着手做方案，门铃声响起。 庄晴雪在客厅大着嗓门问顾堇堇：“你叫了外卖吗？” “没有啊。”顾堇堇放下电脑，也走出来，出于谨慎说，“先别开门，看看是谁。” 庄晴雪把眼睛凑到猫眼上往外瞧，惊讶地说：“是送花的耶，好大一束。” 外面的配送小哥听到动静，隔着门问：“请问顾女士在吗？有一束花需要她签收。” “在的。”庄晴雪大声应着，回头看顾堇堇，“你的花。” 顾堇堇微有一顿，上前开了门，那个配送员就把怀里的一大束永生花递过来：“请顾女士签收。” 顾堇堇问他：“是哪位送的？” “没有署名。”配送员看起来是还有别的配送任务，再次把那束花往她面前塞，匆匆地说，“这边平台已经确认签收了，再见。” 顾堇堇只好道谢接过。 那束永生花比她肩还宽，她揽得有些勉强，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桌上，才来得及细看。 粉蓝色调的花束，清新而治愈。蓝色风信子，粉色玫瑰，白色铃兰，象征着，幸福，温暖与纯洁。 “好好看啊，香味也好闻。”庄晴雪揶揄地用胳膊捣了捣顾堇堇，“谁送你的呀，这么大手笔？可别告诉我你本人没有头绪。” 顾堇堇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但那个可能，她却不愿深想。 庄晴雪见她表情有些微妙，心思一个闪回，也想到了那个可能：“不会是何勉送的吧？” 顾堇堇顿了顿，说：“我不确定。” 庄晴雪的表情也微妙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好像无论怎么处理，都不太对。 永不凋零的花，就任它兀自盛开吧。 即使无人问津。 第30章 chapter30 花束确认被签收的时候，何勉正在他和顾堇堇以前一起生活的地方。 虽然每周都还会有钟点工过来打扫，多日无人居住的房间，依然难掩空荡。 何勉依稀想起，在顾堇堇失忆的前两日，她才刚给客厅的花瓶都换上了鲜花。 含羞的蔷薇，纯洁的桔梗，轻柔的风信子，一簇簇地开出锦绣，是她特地为了欢迎他从山区跑车回来准备的。 现在也都被清空了。 何勉依靠着门，沉默地想，顾堇堇那么善解人意，只要稍加一想，就该知道花是他送的。 恶意留言都已经举报删除，这些背后功夫他不想多谈，但至少，她该知道那个点赞是他有意为之。 可她对此矢口不提，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何勉打开微信，在输入框里打打删删，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消息发了过去。 [还在生气么？] 顾堇堇没有回复，何勉于是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的忙音一声赛过一声地漫长，他几乎以为就要这样在漫长里收获无用的等待，这时电话通了。 “喂？”电话那端顾堇堇的声音很轻，不太能听出是什么情绪。 “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何勉缓缓说。 “我刚才在洗漱，没看手机呢。”顾堇堇说着这时候才看了眼微信。看到何勉发的是什么之后，她轻呼了口气说，“如果是为了那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怎么想为这个生气。” 何勉顿了顿，语调里藏着笃定，和旁人难以察觉的苦涩：“……你失望了。” 顾堇堇才刚洗漱过，发梢还挂着水珠。一颗水珠从额前滴下，在脸庞蜿蜒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她用毛巾擦去那道湿痕，又将头发重新擦了擦，找回了些平静的语气。 “我当然会失望。”顾堇堇说，“换做谁都会失望的。” 曾经她对他的期待，就好像一颗盛夏的果实，她悄然埋下，他却迟迟地到两人的关系冰如寒冬才挖出来，而那个时候，果实已经腐烂了。 何勉此时就像是吃掉了一颗腐烂的果实，从里到外都感觉苦涩不堪。 他握着电话，语气已经带了些不自知的执拗：“失忆前的顾堇堇就不会。她了解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坏。” “我只是……不太适应。”何勉蹙眉说。 不适应她和自己保持着陌生人一样的距离。不适应她还做着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业，却只想去探索没有自己的人生。尤其不适应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那里竟会没有爱意和了解。 真的非常不适应。 何勉沉默片刻，眼睛被周围映出一片空荡：“之前我并不知道事情对你来说这么严重，不然我不会放任不管。我不太会哄人，不禁会想，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想要到以前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找找灵感，然而这里都空了。” 这大概是顾堇堇自失忆后和何勉接触以来，从他口中听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无疑是真诚的，让她觉得，何勉似乎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可同时也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空落。 说起来也是在一起许久，到最后什么都空了。 这不是她设想的，爱情应有的模样。 但是，之前那件事里，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并不会在此时对何勉展露自己的同理心。 “你说这些……难道是希望我反过来安慰你么？”顾堇堇问。 何勉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意味，他也的确感觉心头被刺了一下。 但他自知在这件事上无可辩驳，那些网上的流言，他看了都觉得恶心，更别说她了。 “倒没有。”何勉顿了顿说，“我是想说，我们见个面吧。你想去看电影，想去吃美食，想去逛街购物，想去开车兜风，无论什么，只要你能觉得好一点，我都乐意奉陪。” 实际上，何勉说的这些，都是顾堇堇自己有在做的自我调节。 她今天下班之后才跟庄晴雪一起去逛了商城，吃了美食，电影院院线正在放的片子没有她特别感兴趣的，刚才还想着洗漱过后自己到房间安安静静地享受独处时间。 顾堇堇并不想讨论其中的默契，只是说：“好像没有什么吸引力，这些事，我都会自己看着办呢。” “那你觉得什么比较有吸引力？”何勉追问。 顾堇堇其实没有太多和他见面的想法，话都是胡来的：“也许……你穿上可爱玩偶服到广场上跳性感舞蹈，这种的吧。我应该会有兴趣去观摩一下。” 没曾想，何勉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她的提议。 他的语气显得有点为难，显然认为，这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接受的范畴：“……只给你一个人跳可以么？” 顾堇堇真的没想到他会考虑这个提议，因为惊讶而一时失语。 何勉见她突然没了话，低声追问：“你……要看么？” “不，不要。”顾堇堇急忙否定，说完又感觉自己这样好些有些心虚，轻轻补了一句，“我并不怎么想见你，看电影去了，拜。” 何勉甚至来不及问她打算看什么电影，电话就被她挂断了。 连见面也不想见了么…… 何勉压抑地喘了口气，才艰难地把肺里窒涩的感觉排挤出去一点点。 空荡的客厅里，许久无人动过的电视被人打开，屏幕里播放起了带着忧郁色调的《忠犬八公》。 顾堇堇是喜欢看这种文艺片的，何勉却不怎么喜欢，总觉得相较于动作片和科幻片，视觉效果太过平淡。 她把戆戆带给他之后的某个休息日，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看到八公一日复一日地在已故主人的日常足迹往返，顾堇堇几乎哭成了个泪人。何勉看到中途就开始分神，在手机里搜索车辆改装的案例，对于剧情只知道大概。 唯一记得比较深刻的，可能就是她抱着戆戆，眼泪汪汪，可怜又可爱的模样。 如今只剩他一个人重温这部电影，她离开了，是他不由分说地让她搬走的，戆戆也让她一并带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看着电影里忠犬八公十数年如一日的坚守，却没了那个说过想要和他试试天长地久的人。 漫长的电影播放完，何勉沉默着关掉电视，继而关上了房门。 过往也就被锁在了房间。 另一把尘封的钥匙还在那个人手里，只是从她离开的那天起，就找不到了。 * 日子在平常里又过了几天，再次去ST赛车俱乐部进行节目录制时，方案已经大不一样。顾堇堇还从工作室调用了最顶级的那台无人机，用以进行空中拍摄。 他们到的时候，沈觉明也在，正在给刚结束训练的少年组学员进行深度指导。 也就是这时候顾堇堇才知道，沈觉明比何勉大一轮，原本也是专业赛车手，后来年纪大了反应变慢，就转职做了教练，何勉也受过一些他的指导。 现在他的事业重心在慢慢转向寰野竞技馆，不过时不时的还会在俱乐部代次课，有比赛的时候，也会兼任何勉的领航员。 顾堇堇和他打了一下招呼就开始布置。 以往总是踩着点到点何勉，今天在差不多的时间过来了，就坐在看台上看着他们忙来忙去。 忙碌的顾堇堇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她不比林珊身材高挑，素净的脸上也不如林珊妆容精致，只是淡淡地描了秀眉、涂了唇膏，但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顾堇堇却一点没有被对方压制的感觉。 她今天没再戴帽子，只梳了一条灯笼辫，脑后别了一只蝴蝶结发卡，遮住了脑后新生的绒发。脊背一如既往地大方挺直，露出优雅的颈线，和对方说笑时，颊边的酒窝时不时会显露出来。 阳光穿过枝头照在她笑颜，几许树影斑驳也没能夺走她的明媚。 直到和林珊结束交谈，顾堇堇才留意到何勉。 之前的不愉快，她不想带到工作场合。再加上，何勉之后的表态，也算是给了事情一个交代。 所以，她应着目光走上前，礼貌招呼，不带情绪：“今天倒是来得早。” 何勉坐在看台上，深邃而浓黑的眼睛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影响你们布置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得了感冒，情绪晦暗的样子仿佛在用力压抑着什么似的。 让她很难确定，他这是担心自己影响别人的问询，还是对她这种说法不耐烦的反问。 “没有。”顾堇堇选择了比较保守的回答，“我们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完全布置好，你有想法的话可以和我沟通调整。” 何勉本想说话，但是喉间痛痒，没能说出什么，只是冲着顾堇堇摆手，偏过头去掩唇咳了几声。 顾堇堇看着他血气稍淡的唇色，和滑动地艰涩的饱满喉结，下意识地说：“不舒服的话趁录制前再休息会儿吧。” 何勉又咳嗽了几声才抑制住，缓了有那么几十秒才又看向她，唇边噙着点嘲弄似的笑，声音低而哑，像是被沙砾磨过一样地透进耳膜。 “要不是录这破测评，你还会不会在意我舒不舒服？会么？” 第31章 chapter31 顾堇堇因为何勉低哑的一问有片刻失神，她慢慢眨了眨眼，着实花了些时间才消化掉何勉语气里的自嘲意味。 她不知道何勉怎么又别扭起来，但是她觉得，何勉是最没有立场别扭的。 顾堇堇秀眉蹙起，手里的节目流程被她卷成了一个筒：“我做的测评都很用心，哪里破啦？而且我难道没有主动问候，跟你说让你注意休息吗？倒是你，一来就冲我发脾气，真是的……” 想到自己之前还特地大改了拍摄细节，顾堇堇就有那么点稍显愤懑不平。 她挥了挥手里的纸筒，像是随时可能抓起来当武器，但因为本人身材娇小，在高她一头的何勉看来，样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小猫，奶凶奶凶的，攻击性可以忽略不计。 何勉觉得，她的张牙舞爪，比她的公事公办要可爱地多。 他逗猫似的扬了下手臂：“我一个马上就被换掉的嘉宾，哪能欺负得了节目导演？” “我可没有限制你出演，是你自己说不想参演的。”顾堇堇说，“就连最近两次出演，也是你自己提出的交换条件，你可不要什么都赖在我头上。” 她说到这里对何勉嗤之以鼻，但因为本人特有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不像生了好大的气，反倒显得挺娇的。 何勉有些失笑的意味。 而顾堇堇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还真的是容易陷入争执啊……已经是最后一次合作，我们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好么？” 何勉眸光一闪：“的确是最后一次……其实你抱着彼此容易陷入争执这种成见，是很难全身心投入工作的。” 不得不说，他这话是有点道理，但是之前的每次相处，真的很难让人不产生这种成见。 顾堇堇又把纸筒卷得更紧实了点：“如果今天合作愉快的话，我可以认同这话是我失误。” 何勉颔首应好，转身去更衣室换赛车服。 新款的赛车服按照他的身材定制过，肩线、腰身、裤长都贴合地恰如其分，但是何勉换上以后，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的焦躁。 沈觉明今天也在俱乐部，眼见何勉总是下意识地用手去抚前襟，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跟他说：“我这就去附近的寺里求个平安符。” “这会儿去什么寺里？”何勉看着顾堇堇的方向，“意思一下就是。” 沈觉明于是便笑了。 他们这车队王牌其他方面都还好，但就是太爱装相。 之前女朋友做平安符送给他，他嘴上说着没地方放，收进衣服内袋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隔八丈远都能瞧见。 后来，他每次换车或者换战袍，祈福这事都是对方操办。小小的仪式，俨然已经成为习惯，哪就那么容易假手于人？ 这会儿说着是差不多就行，要是真换了别人去给他办，何勉的脸色还不知道得臭成什么样。 沈觉明才不会去讨这个嫌，一路小跑着去到顾堇堇面前，一眼就相中了她包上挂的小福袋。 “顾PD，这个方不方便借用一下？”沈觉明指着福袋问。 “可以啊。”顾堇堇边摘福袋边说，“沈教练要拿来装饰什么的？也不知道搭起来会不会好看。” 沈觉明便笑：“不是装饰用的，何勉不是换了新赛车服么，给他加个buff。” 顾堇堇不解：“加buff？” 沈觉明用手划了个圈，老神在在地说：“幸运buff。” 顾堇堇好像大概领会到了沈觉明是什么意思。 赛车手这个职业其实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高速行驶中一旦遇到翻车或者碰撞有可能危及生命安全，所谓拿福袋加buff，大概跟在新车上绑红绳一样，就是个祈福的仪式。 顾堇堇从来敬畏生命，不做他想地把福袋递给沈觉明，沈觉明却没接，说是这样的物件越少人接触越好。 “你来你来。”沈觉明不由分说地朝她比了个请，“就按之前那么着给他照办就是了。” 顾堇堇根本不记得之前他们都是怎么办的：“可是……” 沈觉明打断了她的可是：“这没什么的，你要觉得不方便，把他当成电线杆子就得了。” 顾堇堇倒是没见过存在感这么强的电线杆。 她才跟着沈觉明走过转角，隔着十几米就能感受到何勉眼睛里摄人的视线，紧密到莫名能让人觉出其中的热烈。 顾堇堇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偏偏今天又是她主动提出的友好合作，这会儿再当面推脱显然很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何勉跟前。 沈觉明倒没跟过去，朝何勉递了个眼神就撤退了。 何勉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唇，微微低头看着顾堇堇由远及近。 米色罩衫的衣摆随着她的脚步荡着，然后在他面前的位置停住，就像是找到枝头栖息的蝴蝶。 顾堇堇垂着眸子，没有接触他的视线，清了清嗓，说：“沈教练说让我帮你加个幸运buff……该怎么做？” 何勉的眼神只在那个小小的福袋上扫了一下，很快又回到她身上：“先围着我走一圈。” 顾堇堇依言照做，捧着福袋绕着何勉周围打转。 何勉虽然没有跟着动，视线却随着她的方向转，余光里看不见了，就又转向另一侧，等着她的身影再出现，然后再次地追寻着她，直到她重新在面前站定。 顾堇堇被他看得愈发不自在，头也不抬地问：“然后呢？” 何勉说：“帮我把福袋放进外套的内袋里。” 放在以前两人在一起时肯定是没问题，现在怎么看都过分暧昧而显得不合时宜。 顾堇堇直接把福袋递给他：“你还是自己放吧。” 何勉敛眸看着她葱白的指，并没有立时去接，而是伸手解开了赛车服颈部的按扣，接着拉开了拉链。 他里面穿了件修身的黑色短T，胸前精壮肌群从包裹极佳的赛车服里解放出来时，明显地舒展了一下。 顾堇堇本不觉有异，直到看着他曲着长指一路往下解衣，绝顶身材一点点地展现出来，才渐渐感觉不好意思。 何勉有着和女性完全不一样的张力。 那是刻在她荷尔蒙里的吸引，却不在她理性可以纵容的范畴。 她胡乱地把福袋往他跟前递，样子看起来充满了回避。 何勉抿了抿唇，从她手里接过福袋，放在手里摩挲了片刻，才默默放进衣服内袋。 以前这里都是放着她用羊毛毡做的平安符，每一个样式都不一样，小巧而精致，揣在内袋里刚好在他心口的位置。 这款编织福袋虽然也很小巧，形状却比较立体，放进内袋里会有一点鼓起，何勉理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把它放得相对平整。 顾堇堇见他开始重新拉上拉链，这才问他说：“后面没有流程了吧？” 见她一副急于走脱的样子，何勉的手指顿住：“自己开发了这一系列流程，现在每一步都要反过来问我？你……” 他说到这里，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呼吸也因此变得粗重，喉结滚动地频繁，像是在把情绪都吞咽。 艰涩到喉间都感觉痛痒，溢出了两声咳嗽。 他别过眼去继续整理自己的衣服，虽然没再说什么，顾堇堇却能感觉到他很介意，又因为之前答应过的好好合作，而生生把自己的介意压抑了回去。 顾堇堇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仪式是自己先要做的。 但他们已经分开，何勉其实可以不用再遵循从前的仪式。 “你也可以重新创造自己喜欢的流程啊。”顾堇堇轻声说。 “我懒得造。”何勉说着，重重地把扣子扣上，语气有点强势，“伸手。” 顾堇堇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却见何勉不由分说地捉了她的手指。她本想抽回，却被他握地更紧，带着一并贴在心口的位置。 “别动，这是……最后一个流程。” 何勉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最真挚纯粹的虔诚。 顾堇堇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跟着沉静下来，只有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在掌心越来越清晰。 甚至，连她的心跳都跟他的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同频。 心灵的联通所带来的震撼，是很难简单用言语来形容的，她从心底感觉欢欣，也同时止不住地为之鼻酸不已。 脑海里掠过许多相似的场景，他紧紧执握她的手，而她感受着他的心跳，与他走过几载春夏秋冬。 “何勉，一定要安安全全地抵达终点线，要记得我在归程等你。” “祝你取得好成绩，凯旋而归~” “这件赛车服真衬你，不过它得有我的幸运加成才更完美。” “何勉，这个幸运符不仅仅会把好运带给你……” 最诚挚的声音像是来自灵魂，顾堇堇不由自主地跟着呢喃出声：“每一次加速，都与你的心脏一起跳动……” 落在耳边的轻柔呢喃让何勉睁开了眼睛，深邃而浓黑的眼里，是无法掩饰的惊喜：“你想起来了？” 顾堇堇蜷了蜷手指，不知是因为他眼里迸发的光亮，还是因为那些还没理清的纷乱碎片，一时没能回答。 见她垂眸不语，不愿回应，何勉蹙起了眉。 他的语气变得有点迫人：“你分明想起来了。” “一点片段而已。”顾堇堇不自然地说。 顾堇堇抽回手，转身往回走，罩衫又跟着她的脚步荡起，像是蝴蝶将要飞远。 于是他伸手一揽，把那只蝴蝶重新拉近。 顾堇堇被他拉得不由自主向后仰，脚步踉跄之间她一度担心自己会在他面前再度栽倒，但却被他稳稳托住腰间，掌心熨帖到有几分灼人。 身后的何勉，脸几乎埋在她肩头，低低地说：“仔细感受我的存在，也许就全部想起来了。” 第32章 chapter32 顾堇堇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落入原野，周围是被烈日煅过的、充满狂野气息的原木与矿石。 从腰肢到脚腕都觉出一种让人战栗的麻痹。 她没有想到何勉会用这样的方式要试图让她想起有关于他的存在。 他贴得太近，脸埋在颈肩，近乎于缠绵，身上的气息充满了侵占感，她根本不知该怎么招架。 “放开我，何勉。”顾堇堇过了几秒才想起推他的手，挣扎地很用力。 何勉只得无奈松手：“自己说要共同合作，现在怎么不配合？” 顾堇堇退后了些，和他拉开距离，一板一眼地说：“合作是建立在双方共同意愿下的，我没有迫切想要恢复记忆，你也不该有这样越界的行为。” 何勉目光幽幽地看着她：“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失忆，我们不会分开，你也不会觉得我越界？” 顾堇堇摇头，表示自己不认同他的话：“你和我分手，失忆并不是全部诱因，分手这个结果，也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更何况，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那个如果呢。” 她的语气毫不激昂，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平静，揭示的却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世上没有如果，时间的脉络，早已载着一切，驶向无可回头的方向。 事实就如她所言，她失了忆，而他说了分手，于是他原本熟悉到再普通不过的接近，都成了越界。 何勉曲起长指，拨乱了额前发丝，原本梳理得当的头发经过他这么一番折腾，凌乱地翘了起来，显得他有那么点狼狈。 但他反而是短叹地笑了一声：“如果失忆了就能把过往一笔勾销，那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间，到底算什么呢？” 顾堇堇被他沙哑的问句磨地心头发涩。 她看着他逐渐发红的眼尾，彻底失语。 何勉却没再看她，以手扶额地撑着自己。 两人之间的异样气流不断堆积，压得顾堇堇心口发闷。 她不愿再这样下去：“我去赛道那边看看。” 走到转角，余光里瞥见何勉仰面靠着墙壁慢慢蹲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因此蜷了起来。 样子就像是一路追风前行的人，偏偏走近了死胡同。 风散之后，什么也没剩下。 回到赛道上，林珊见顾堇堇隔了这许久才过来，神神秘秘地问她：“怎么孤男寡女地在一起待了这么久？” 顾堇堇想到在那个走廊上，何勉向她展露的、不为他人知晓的许多方面，心情有点微妙：“何勉今天好奇怪。” “哪里奇怪？”林珊追问。 “我说不清楚。”顾堇堇叹了口气，“真想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能和他走到一起。” “这个我也不晓得诶。”林珊说，“你和他是上大学时认识的，刚工作的时候也没和我们介绍过，只是说自己有男朋友。后来工作室开办赛道测评，你主动接了过去，一开始很多人还觉得你做不好，没想到你把这位大神给搬了来，栏目一下子就爆了，也就是那时我们才知道何勉是你男朋友。” 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过往，这感觉很难用三言两语形容。 林珊在描述这些的时候只是概括，顾堇堇无法从中得知她和何勉是怎么由校园迈入都市职场，也无法得知他会参加这个栏目，又有多少是出于帮她的考量。 那些过往的细节已经无法考究，顾堇堇也有点不敢再深挖下去。 她有点害怕，害怕那些埋藏在记忆里的爱慕与争吵会太过汹涌，把自己淹没。 无论前言写作如何，他们之间的结局都已经铺陈在眼前。 终究是分手。 顾堇堇于是转移了话题：“先不管这些，我们录一下开场。” 林珊现在也觉得自己刚才说得有点过多了，从善如流地应好，笑着给她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顾堇堇也举起小拳头笑着回应，给她和自己加油鼓励。 何勉回到赛道的时候，发上和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水珠，看起来是刚洗了把脸。 沈觉明让车队的工作人员去给他拿毛巾，笑问：“buff加成怎么样？” “不怎么样。”何勉拿毛巾捂着脸说，“糟透了。” 沈觉明一开始还当他又在装相，等到他把毛巾递回去，才看见何勉的眼眶红地厉害，于是拍了拍何勉的肩。 何勉冲他点了下头，长舒一口气，走向主机位。 顾堇堇就在主机位的后方，见他过来，公事公办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何勉又舒了口气，说：“可以。” 之后的赛道测试何勉完成地非常流畅，反倒是顾堇堇这边因为调整了运镜方案，配合地不是很到位。 眼看着何勉就要从车上离开，顾堇堇忙小跑到他跟前，试着问：“能不能麻烦你再开两圈？有一段摄影没有跟上，需要补个镜头。” 大概是因为还戴着头盔，声音传递受限，嗓音条件不大好的何勉没有应声，只是朝她比了个OK，然后稍稍地挥了挥手，示意她避开车辆。 顾堇堇没想到何勉这么配合，脚步轻快地跑回去，和摄像重新交代了一遍。 何勉坐在车里看着她认真工作、连说带比划的伶俐模样，一时没能移开目光。 直到顾堇堇在对讲机里又催促了一次，何勉才又回过神来重新发动车辆。 这次的镜头语言终于达到了理想效果，之后的测评总结一条通过，待林珊录完片尾，今天的拍摄也就全部结束了。 顾堇堇正招呼着同事们收工，何勉提出要请客吃饭。 “以后不一定还会出镜，该请的。”何勉说。 林珊几个都是这时才知道何勉出演的事可能有变故，犹疑不定地看向顾堇堇。 他们还以为两个人分手以后何勉仍继续录着，并不会影响后期的栏目，现在何勉这个核心人物突然说一定会露面，没了职业赛车手的赛道测评，又该怎么做下去？ 顾堇堇这段时间已经把栏目改版的事考虑地七七八八，所以还算平静。至于何勉说请他们集体吃饭，她心里虽然不是特别想去，但也没有刻意地抗拒。 她让自己保持平常心，把吃饱喝足做为首要目的就是，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合作了。 何勉在附近的酒店订了包厢，他没厚此薄彼，除了驰测工作室的员工，车队的几个工作人员也都被他邀请过来。 两拨人浩浩荡荡地从俱乐部出发，何勉捏着钥匙在车前逗留了片刻，见顾堇堇甚至没有看他，径自和同事们一起坐上了工作室的商务车，于是拉开车门弯身入内。 何勉发动引擎，挂档，给油，动作一气呵成。银色轿跑在黄昏里发出一阵发怒似的啸声，车身如一道银色流光从商务车旁掠过，然后很快消失在了前方视野。 林珊见银色轿跑的汽车尾气也瞧不见了，忍不住和顾堇堇说：“我怎么觉得……何勉刚才好像是在等你？” 顾堇堇停顿片刻，没有应这话：“赛道下面也开这么凶，多不安全啊。” 林珊见她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顾堇堇佯装没有看到她的笑，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窗外的风景不住倒退，ST俱乐部也很快消失在视野。 这个因为何勉而解锁的地图，以后大概也会慢慢地淡出她的足迹范围了。 何勉定的饭店离俱乐部不是很远，忙碌了一天的顾堇堇才刚有些困意，商务车就已经到达了泊车处。 她从车上下来，意外地看到何勉正和陆时清一起在饭店门口说话。 陆时清的朋友今天在这边过生日，正巧在门外遇到何勉。他本是打个招呼就要去包厢，不想何勉却示意他留步。 何勉主要是还是想问他关于顾堇堇失忆的问题：“场景重现的确有用，但是需要配合进行。如果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她有多少概率可以自主恢复？” “这个很难说。”陆时清说，“恢复记忆的过程是极其不确定的，所用时间长短、恢复效果如何，都是因人而异。” 何勉缓缓道：“也就是说，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全部记忆？”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陆时清说。 何勉沉默片刻才接着问：“她是怎么找到你问诊的，是对你还有印象？” 陆时清说：“她是在网上挂的号，对我并无印象，说是对你倒有熟悉的感觉。” 陆时清说完，看到何勉眼里蓦然亮起的一抹精光，心情有点微妙。 脑海中无端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顾堇堇的场景。 那时何勉骨折住院，他结束门诊后过去探望，在病房外撞见顾堇堇脸贴在何勉手上，半是撒娇半是威胁：“你要快点好起来的，不然我天天哭给你看，让你烦不胜烦。” 病重失意，何勉语气不太好：“别早早地哭丧，我还没死。” “是啊……”顾堇堇轻笑地附和着，“你还和我生存在同一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尽管她说着释怀的话，声音却是有着难掩的颤抖。何勉正要说什么，但因为看到他踏了进来，话到嘴边又止住，改为和他打招呼。 两人寒暄的期间，顾堇堇快速别过脸去，在病床旁的小几上抽了张纸，饶是如此，陆时清还是看到了她落在何勉手上的泪滴。 晶莹地像是流星坠落，连接的是生死也斩不断的情结。 如今顾堇堇哪怕是失去了部分记忆，却仍是会对何勉感觉熟悉。 超越时间的爱意，是刻进灵魂的存在，在陆时清看来，这本该是最被珍视的，但他们还是分开了。 他不明白原因，也没有立场为之怅然。 他不过是个爱情的旁观者而已。 陆时清想到这里，忍不住问何勉：“你们不是还在一起录测评么，之前怎么会对她受伤失忆的事一无所知？” 何勉不自然道：“那段时间私下没怎么联系。” 陆时清了然：“刚分手的时候的确会觉得尴尬。” 他不过是礼貌性质的一句附和，不想何勉听到之后却猛地喘了几口气，就像是将要搁浅的鱼，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 何勉根本无法去用言语和陆时清说明，顾堇堇受伤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手。 他无视了她的遭遇和伤痛。 陆时清从没有见过何勉这堪称沉重的样子。 正想询问，却看到顾堇堇从一旁的商务车里跳了下来。 她很快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一双大眼睛还带着迷茫，慢慢地眨了眨，意外之情溢于言表。 陆时清因她脸上的懵懂笑了起来，向着她略挥了下手。 顾堇堇也笑起来，盈盈地走近：“没想到陆医生今天也在这边吃饭，真巧呢。” “的确是巧。”陆时清说着，看了眼身旁的何勉。 顾堇堇也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眼何勉，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紧密地就像是细密的丝网，要把她牢牢网住。 只是他眼眶却红得厉害，情绪如同隔着一层潮雾，再好的晚霞照进他眼里也只觉寂寥。 她不知他为何会如此，也说不出为何心头微恙。 转了话题道：“你们聊，我和同事们先过去，是订在哪个包厢？” 最后一句话是问何勉的，何勉并没有直接说是哪个包厢：“也聊完了，一起过去。” 陆时清这才意识到这两人的同时出现并不是巧合，而他的存在才是，淡淡地扬了下眉。 一行人鱼贯地进了饭店。陆时清和他们的包厢搁在走廊两端，三个人寒道别，其他人先进了包厢，何勉和顾堇堇便落在最后。 顾堇堇正要往里走，却听何勉幽幽道：“我也是才刚知道，总是言之凿凿的顾堇堇居然对我撒了谎。” “我撒什么谎了？”顾堇堇莫名地瞧了他一眼，但很快又避开了他如有实质的灼灼视线。 “陆时清告诉我说，你看到我是分明会感觉熟悉的。”何勉说到这里，咳了一声，接着说，“但你说你一点都记不得了，不是撒谎是什么？” 顾堇堇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刚才原来是在说这个，暗暗瘪了下嘴：“陆医生居然又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看来我得声讨他一下。” 她说着便探着脑袋往陆时清的方向瞧，但很快被挪了一步的何勉挡住，视线里又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何勉高大的影子把她整个笼着，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要声讨？他带来的是自你失忆以来，我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第33章 chaper33 何勉订了一间能够容纳二十人的大包厢，俱乐部和工作室两拨人一共过来了十几人，坐在里面仍是宽敞有余。 大家都是各自挨着自己的同事坐，也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何勉和顾堇堇就被留在了相邻的位置。 工作时尚且还好，到了这种私下的场合，其他人看向两个人的眼神多少有些微妙，顾堇堇心里尴尬，也不和何勉过多搭话，只低头和陆时清发微信。 不管何勉把她对他感觉熟悉定义为好消息或是坏消息，她都觉得，陆时清不应该再和何勉说这些。 顾堇堇：[说是下不为例，陆医生好像食言了呢。] 陆时清：[刚才是陆时清和朋友聊天，不是陆医生不守医德。] 顾堇堇没想到陆时清竟然也会玩文字游戏狡辩，正有点无奈，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 陆时清：[不过还是和你说声抱歉，我们彼此相识，一时间的确很难顾忌到这个界限。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认罚。] 顾堇堇：[看在你态度良好的份上，我暂且放过你。] 陆时清说得也是事实，他们毕竟认识，有时话赶话的就聊到了那里，顾堇堇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他诚恳道歉，她简单声讨一句，也就放下。 不过，她还是不太想应付眼下有点尴尬的饭局，就只是安安静静等上菜。 沈觉明是和顾堇堇吃过饭的，知道她能喝一点酒，端了红酒要给她添：“顾PD不喝点可真说不过去，因为你这节目，俱乐部的会员都多了不少，怎么着我们也得敬你两杯。” 顾堇堇忙笑着摆手：“我不太舒服，不能喝酒，待会儿以茶代酒敬你好了。” 沈觉明于是没再劝，又招呼一旁能喝酒的其他人。 何勉听到顾堇堇说自己不舒服，微微蹙眉低声问：“哪里又不舒服？” “没有，只是还在吃药，不能喝酒的。”顾堇堇说着，往自己跟前的白瓷杯里添了点热茶。 “还要吃多久才能停药？” “找陆医生复诊过才能知道。” 何勉抿了抿唇，正要问她什么时间复诊，不巧顾堇堇手机响起一声提示，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陆时清：[出来一下。] 顾堇堇有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和何勉示意过，拉开椅子走了出去。 陆时清就站在包厢外，修长玉立的身影被走廊上的暖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脸上挂着柔和而微带歉意的笑，手里还端着一个纸盘，上面放着一小块巧克力慕斯蛋糕。 “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别的方式可以向你致歉，只好借花献佛。”陆时清淡笑着把蛋糕递给她，“别介意。” 顾堇堇不仅完全不介意，甚至有那么点惊喜，她还以为刚才在微信闪聊过，这事就算是揭过，没想到陆时清竟然会特意过来一趟。 男人重诺，大概是自己说他食言，他才会这么过意不去的吧。 顾堇堇笑着接过蛋糕：“没关系，你不用再特别放在心上。” 陆时清颔首应好，示意她尝尝：“没有给你切太多，免得没有肚子吃正餐。” 顾堇堇拿起叉子，因为他这样细致的一面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告诉他他可能是多余的担心，其实她还是挺能吃的。 顾堇堇属于不太容易长胖的体质，只要是正常用餐，不用刻意运动也能维持身形。不过她的口味被爸妈养得比较刁，如果吃饭时没有特别喜欢的菜，只吃七八分饱也就停筷了。 不同于正餐需要考虑饱腹，甜品与人而言完全是味蕾盛宴。微苦的巧克力搭配慕斯绵密的口感，在舌尖留下一片浓郁醇香，心情似乎都跟着慢慢铺陈开来的清甜得到舒展。 顾堇堇眼睛微弯地朝陆时清点点头，拿着叉子又盛了些，用行动表达着自己觉得蛋糕很好吃。 她每次都是盛下刚好能放进嘴里的满满一块，小巧的嘴巴一抿，颊边跟着鼓起一个小包，细细嚼动着，直到那个小包慢慢地变平，才又接着去盛，让人不禁想起脸颊圆滚的花栗鼠。 陆时清看得莞尔：“有没有人说过你吃东西的样子很……” 他的话戛然而止，顾堇堇于是暂时停止咀嚼，不好意思地说：“很不淑女吗？” 陆时清扶了扶眼镜道：“没有。不需要太淑女，这样子就很好。” 让人看了也会感觉跟着食指大动，很真实……很可爱。 被他说是这样很好的顾堇堇像是得到鼓励，轻笑着又重新拿起叉子递回嘴边，不一会儿那一小块蛋糕就被她全部扫光了。 她粉嫩的嘴角还粘着些咖色的巧克力粉酱，陆时清眸光微闪，指了指她的唇角，示意她擦一擦。 顾堇堇忙低头用拇指在嘴角抹了一下，但很快又因为自己的动作不好意思起来，哂然一笑：“纸在包里没带出来……擦干净了吗？” 她的嘴角分明还有些粉末，陆时清淡笑摇头，从口袋里取了包黑色包装的纸巾。在他拆封时，顾堇堇嗅到了一股干燥温和的古龙水香，随着陆时清伸手把纸巾递来，那香味便一时在鼻端变得浓郁。 陆时清的手指生得白净修长，手背上并不见过分凸显的筋脉，顾堇堇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时，无意间触到他的指，感觉就像是探到一片温凉的玉。她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睫慢慢地去擦自己的唇瓣。 陆时清身量很高，甚至比何勉还略高一些，因为顾堇堇垂着头，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卷曲的长睫无意识地颤了一下，两片唇瓣在自己的摩挲下显得愈发红润。 陆时清喉结一紧，来回滑动了几下才勉强缓了些燥。 顾堇堇擦完之后缓缓抬睫，本想问现在有没有擦好，但是目光接触到陆时清镜片之后微带朦胧、却又呼之欲出的温热视线，一时怔忡。 两人陷入微妙的安静，周围的气流都似变得几分粘稠。 这时一个冷沉的声音打破安静，把这一切撕扯了粉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何勉之前以为顾堇堇是出去打电话就没太在意，不想无意间往门口扫了一眼，却看到门外似乎站了个男人。 他在座位上只能看到对方的一条手臂，他本试过让自己忽略，但那只手臂往墙壁的方向越靠越近，他还从门与墙的交界看到了顾堇堇的风衣一角，于是站起了身。 在看到去而复返的陆时清时，何勉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陆时清那种藏在温和背后的隐秘情绪，和顾堇堇向他展露的纯真，更是让他眸色暗沉，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句，近乎质问的话。 被何勉语气冰冷、目光晦暗地质问，顾堇堇明明没有和陆时清做什么逾矩的行为，竟也莫名地紧张了一下。 她缓了缓心神说：“声讨。” 陆时清也缓了一下才说：“致歉。” 何勉目光扫过顾堇堇手里空掉的蛋糕纸盘，和与陆时清手里的同款纸巾，微微眯了下眼：“那么现在结束了么？” 两个人同时嗯了一声。 这样的默契让何勉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不由分说地从顾堇堇手里拿过纸盘，动作蛮横地塞回了陆时清手里。 陆时清镜片后的眸子微闪，唇边仍是挂着一抹淡笑，长指却不自觉地捏紧了纸盘：“我回去了。回见。” 顾堇堇点头说着回见，何勉却没应声理会，面无表情地用目光把陆时清送走，才转回眸子盯着嘴唇红润的顾堇堇，直勾勾地一点不加掩饰。 顾堇堇被他盯地不自在，别过脸道：“不进去吗？”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何勉不紧不慢地说。 “本也打算进去了的。”顾堇堇低声说着，转身迈进包厢。 何勉幽幽地跟在她后面，坐下之后从桌上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去自己指腹上无意间蹭到的巧克力。 想到那些巧克力是自己吃剩下的，顾堇堇就又开始不自在，只得低头吃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何勉虽然没有多说什么，脸色却明显的不大好看，两个人之间的别扭气氛很快蔓延到了整个饭桌，其他人的攀谈声都跟着渐渐变小。 沈觉明实在看不下去，出面活跃气氛，提议玩个酒桌游戏：“干喝酒有什么意思，咱们来玩猜点呗。” 所谓猜点就是两个人各自抽一张牌，根据对方的牌面和表情押注，三局两胜，赢的人可以选择弹对方脑门或者让对方喝酒。 沈觉明先拉了另外一边的同事做示范，结果他自己提议要玩，把规则说得天花乱坠，自己却又输了个彻底，被对方曲指一弹，脑门吃个爆栗，发出一声响彻包厢的闷响。 笑容于是就从沈觉明那里，转移到了其他人的脸上。 小游戏进行地很快，不一会儿就转到了自己这边，顾堇堇赢了林珊，毫不客气地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林珊揉着脑门扬言等会儿一定会报复回去，顾堇堇便扬眉让她再接再厉，笑着转过了身。 她之前玩得投入，不觉有异，等真的转过身再次面对何勉，才又开始觉得尴尬。 笑容微凝，视线才刚触到他的脸就移开，一言不发地抽了张牌。 何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抽了张牌放在自己头顶。 两个人都已经开牌，顾堇堇却连何勉的牌面都没仔细看，更别说是他的表情，胡乱地押了大小。 眼见顾堇堇始终目光回避着自己，何勉本来要做的押注，临时变了卦。 开牌后，顾堇堇一看便怔住。 她头顶的牌是红桃二，按道理说何勉多押自己才有机会赢，但他却反向押注，因此输掉了这一局。 明摆着是在放水。不，放的水都有一片海了。 他放水放得简直太明显，顾堇堇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继续不看牌，他还是会继续放水。 这等同于是把自己的脑门送到了自己跟前，其他人看他们的眼神只怕会更微妙。 顾堇堇暗暗地让自己尽量放平心态，再次抽牌，然后把目光转向何勉。 四目相对时，何勉扬了下眉，那种不加掩饰的、如有实质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还有几分让顾堇堇一时难以分辨的情愫。 心神一恍，顾堇堇终究还是垂了眼，何勉才刚扬起的唇角于是被他抿直。 不像其他人在押注时都会进行言语干扰，来一些心理战，两个人没有交流地各自交了牌，其他人也是不由自主地屏息静看。 这一局和接下来的一局都是何勉胜，他把手里的牌和汤匙一丢，不紧不慢地看着顾堇堇说：“把脑门伸过来。” 顾堇堇也只能认罚，顺从地往前倾了些，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模样。 她本以为按照何勉的性子，自己的脑门少不得要狠狠遭殃，都已经眼睛紧闭地蹙眉等着痛楚降临，不想落在眉心的指却轻极了。 一触即退，就像是树叶无心地从枝头掉落在她眉间。 顾堇堇因为意外而微微睁圆了眼，耳边掠过沈觉明的调侃。 “这也能叫罚？”沈觉明笑着往何勉胳膊上搥了一拳，“何勉你是饿了几顿手软成这样？” 何勉摇头：“她脑门娇贵，经不起弹。” ST俱乐部的人不清楚缘由，林珊他们却是知道顾堇堇最近身体一直不大好，尤其是上次顾堇堇带着一身电极片去工作室，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闻言不由得都是安慰地看向顾堇堇。 林珊尤其心疼她近来的遭遇，轻声问她：“你最近有没有好一点？” 顾堇堇这才明白何勉原来是在顾忌这一点，下意识地摸了摸脑后，笑了笑说：“好多了呢。” “那就好。”林珊也笑，“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顾堇堇因为朋友的安慰而心中温暖，梨涡也跟着浅浅地显露出来。她轻笑着向林珊点点头，迟疑片刻，还是微侧过脸，低声向何勉道了谢。 “谢谢你手下留情。” 何勉不动声色地从面前夹起一只盐水虾放到她面前，这样突如其来的过分示好，让顾堇堇有点不知所措。 何勉语气淡淡：“不要只口头道谢，动手给我剥。” 顾堇堇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她觉得这样算是不欠他情，反而心情轻松下来，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当真开始剥起了虾。 对于顾堇堇这样在水乡长大的女孩子来说，剥虾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她很容易地就掐掉虾子头尾，剥开硬壳，抽出虾线，把干净鲜嫩的虾肉完整地保留下来，动作流畅地甚至有那么点赏心悦目。 顾堇堇剥好，把虾肉放进何勉的碗里。何勉夹起那块虾肉慢慢咀嚼，也许是盐水虾口感很好，他的脸色倒也不像刚才那么差了。 眼看着两个人气氛缓解，身边的同事都是不住相互打眼色。 沈觉明也是顺势出声，让何勉继续游戏，同时不忘调侃：“这惩罚好像挺有意思，要不然等会你输了也给我剥虾？” 何勉慢慢地说：“你把脑门洗干净等着还差不多。” 他说着挽了下袖，一副认真以待的样子，和沈觉明又开了一局，最终又是以二比一略胜一筹。 在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何勉立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步迈到沈觉明身后，从背后揽着对方脖子，锁喉似的把对方半边身子都拉过来困住，不顾他的挣扎，狠狠地在对方脑门上留下一记爆栗。 沈觉明的脑门立刻就红了一片。 包厢里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顾堇堇也觉得这两个大男人之间的酒局斗争就和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好笑，正莞尔着，却见何勉松了沈觉明，径自回到座位上，侧着头冲她扬了下眉。 “现在知道是有多手下留情了？” “知道了呢。” 顾堇堇这次不等他再动作，自己夹了盐水虾，细细地又给他剥了几只，虾肉很快堆满他碗底。 她把虾肉推回他面前，他的眼前于是映着一片粉。是她才刚剥好的虾肉，也是她沾满水润光泽的指尖。 第34章 chapter34 离开饭店时，天色已然有些晚。大片的阴云遮蔽了朦胧的月，夜风里透着湿润的微凉。 两拨人道了别，顾堇堇本是要和同事们一起坐车回去，却被何勉拦了脚步。 “有话问你。” “微信上说不可以么？” “必须面谈。” 何勉说着，目光扫过周围的一众吃瓜群众，显得很淡定：“你不想单独聊，我也可以现在问。” 顾堇堇扫视一周，眼见其他人接触到自己的眼神都是略带回避，但分明是有着蠢蠢欲动的好奇，最选择妥协。 她拿不稳何勉究竟是要问什么，但她可以确信的是，如果她不跟他走，不管那话当众说明是不是不合时宜，何勉都会立刻问出口。 她没办法像何勉那样连周围同事的眼光都不在意，只得点了点头。 两个人和其他同事道了别，一道坐上了何勉的银色轿跑。 只剩下他们在相对私密的空间，何勉没有发动引擎，也没给自己准备什么用于过度的开场白，开门见山道：“经过这一天，你觉得自己的那个成见，是不是失误？” 顾堇堇没想到他还在意着这一点，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诚实地点点头：“是有一点吧。” 何勉闻言眼睛微眯地盯着她：“只是一点？” 顾堇堇于是微微后撤，肩微缩着提防，眼神却不肯输阵：“你现在是又在对我表达不满吗？” 何勉咳了一声说：“总之你承认是自己失误了对么？” 顾堇堇点点头，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何勉却是欲言又止，动作缓慢地发动车子，设置导航，打开音乐，直到车子伴随着舒缓的节奏，在高楼林立的城市街道穿行了有那么一首歌的时间，才貌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人难免会有所失误，你是这样，我也是。”何勉低声说，“我之前不知道你受伤的事，还当你是装失忆，所以，好像有点……失去理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渐渐低到如同自言自语，最后终究是没能完整成句。 不过，顾堇堇还是听出了他认真解释的意味。 她比较意外于何勉会和自己这样说，悄悄看了他一眼。 何勉想来并不是会轻易和别人进行解释的人，在和她说这些时，虽然是目视前方地平稳驾驶着车子，耳廓却不知何时泛了红，连带着耳根下的颈部都隐约能看出些血色。 顾堇堇于是抿唇笑了笑：“都过去了。” 何勉血色稍退，语气却有着难掩的自嘲：“才刚失忆的那段时间，想必在背后骂了我很多次吧？” 顾堇堇可不希望他觉得自己有很大的分量：“又要去医院挂水，又要恶补工作内容，蛮忙的，顾不得骂你。” 何勉顿了顿说：“既然知道我的存在，为什么不联系我？” “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本来是想等你先发消息，我好以静制动的，结果你一直都不联系我，一见面就分手了。”顾堇堇说到这里，瘪了瘪嘴，“我就那么让你难以忍受吗？” 她语气幽幽，本也只是一句类似他刚才那般自嘲性质的话，不想却得到何勉不假思索的肯定回答。 “你的确说了让我难以忍受的话。”何勉说。 顾堇堇眨了眨眼，因为无法回忆而感到有点无辜：“什么话这么严重？” 何勉让她自己试着回想。 顾堇堇怎么思来想去，都没能拼凑出什么头绪，让他直接告诉自己。 何勉终究还是没有重复她到底说了什么。 他声音低哑：“如果没有失忆，你早会回到我身边的。” 顾堇堇恍然一怔。 所以那段时间何勉没有联系她，是在等着她回去服软道歉吗？ 但偏偏她就在那个节点出了意外失去记忆，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和好的时机。 也难怪何勉会以为她是在装失忆糊弄，完全拒绝沟通地说了分手。 顾堇堇慢慢消化了这个信息，回过神时才发现轿跑原本光洁的车窗被覆上了几道指纹，连带着窗外的城市灯火都被映得朦胧不清。 她于是轻轻呵出一片雾气，从包里抽了纸巾，把那一片朦胧擦得重新归于明晰。 何勉在红绿灯的间隙，侧头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导航提示即将转为绿灯，才重新目视前方。 他低声说：“顾堇堇，我并不会轻易改变决定，这次可以破例。” 顾堇堇的动作停住，慢慢转眸看向何勉：“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何勉开口，缓慢而低沉：“我可以收回分手的话。” 顾堇堇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心情着实有点复杂。 经历过这么多以后，哪里就能是他把那句已经说出的分手收回，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在一起呢？ 她默默措辞，想着该怎么说明才会比较合适，而何勉抿紧了唇，手指紧握着方向盘操控着车子转过几个连续的弯道。 因为车身极强的稳定性，车内的两个人并没有因此感觉明显摇晃。 他们各怀心事地安静着，只有节律略带剥离感的音乐在继续铺陈。 良久，顾堇堇开口：“其实……” 何勉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不要急于做结论。” 他顿了顿，低声说：“和我约会一次吧。” 何勉并不是心血来潮地提出约会。 回想起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是错位的。他总还把她当做那个喜欢着自己的顾堇堇，毫无顾忌地把自己最任性的一面留给了她。 “换个立场，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何勉说。 顾堇堇不能完全认同何勉的话，无论是怎样的约会，都很难打消她对这段感情既定结果的看法。 唯独让她觉得委屈又遗憾的，就是所有藏着动心的过去，只存在于似是而非的记忆碎片，却不存在于她真实的经历。 失忆的她没有拥有过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只得到了一句分手而已。 何勉所说的约会，对她而言，是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顾堇堇的手指轻轻一蜷，又缓缓舒展，垂眸说：“好。” 轻柔的应答，却让何勉心头那根弦猛地一跳，继而是归于尘埃落定的安稳。 语气也因此带着轻松的上扬。 “嗯。”何勉说，“周六早上九点，我来接你。” “好。”顾堇堇再次应了。 何勉抿唇笑了笑，载着她一路平稳地驶了回去。 下车时，顾堇堇一手扶着车门，略为弯身地看着何勉：“谢谢你送我，就送到这里吧。” “嗯。”何勉冲她摆了摆手。尽管心里有些无奈地知道，只能送到门口，是她给他设下的界限。 顾堇堇说完，却按着车门没有挪动脚步，她看着何勉的眼睛，声音有着几不可查的颤，但又带着一丝了然：“何勉，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如果不是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我绝不会轻易说伤人的话，在说出那句让你觉得难以忍受的话之前……你让我伤心了吧？” 何勉瞳孔一晃，手指猛然攥紧了手里的方向盘，紧握到显得僵硬。 他没有回答，像是无从可说，又或者是，无可辩驳。 见到他这副可以当做是默认的样子，顾堇堇抓着车门的手也有些用力，只有这样，她才能稍稍压住心头即将冒出的情绪，努力保持平静道：“你让我伤心，却还要等我回到你面前服软，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主动一点吗？” 这一次，何勉没有保持沉默。 “我有。”他说着，快速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下车，几步就绕到顾堇堇面前。 何勉的步伐有些匆忙，在顾堇堇面前站定的时候，气息还有些不稳，话却笃定：“我有。那天你说要去找庄晴雪，我也特地问过她你有没有和她在一起，她说是的，你在她家住。” 说到这里，何勉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神情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天的不愈：“可我到楼上敲门的时候，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她从门缝里告诉我，在这之前没有人来过，庄晴雪也出去了。” 想到那天的场景，何勉的眉头愈发蹙紧：“所以那天，你们去哪了？你又为什么会把自己弄伤？” 关于这一点，顾堇堇早就问过庄晴雪，但是此时此刻，她并不是很想和何勉说。 不过，何勉的说法，顾堇堇倒是接受了。 这让顾堇堇心里的情绪稍稍消解了一些。 她微微笑了笑，轻轻关上车门：“这些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 “目送你上车我就回去。”顾堇堇说，“周六见。” 她小手轻挥，分明是在赶人，可何勉竟然生不出一点气来。 何勉失笑：“……周六见。” 何勉回家的时候已经不算早，尚霓和何商禄都已经准备休息了。才刚上楼，微信弹出一条消息，他还道是顾堇堇发来的，匆匆拿出来一看，默默撇了撇嘴。 沈觉明：[把顾PD送回去了？] 何勉：[嗯。] 经过这一天，明眼人都能看出何勉对顾堇堇不是没有旧情，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散了也是可惜，男人之间有些话不好当面讲，在微信上说倒好些。 沈觉明这个老大哥还是有心提点何勉两句。 沈觉明：[就冲明哥我今天这两波助攻，你也听我句话。什么都是丢了容易，找回来难，真想找回，行动就得遵从心意。就跟咱们赛车似的，要是为了细枝末节的东西偏了方向，再想接近目的地就难咯。] 何勉仔细看过，又是回了个嗯。 这次却不像刚才那么敷衍。 的确如沈觉明所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偏了方向。 不过还好，他还有摆正的机会。 离周六还有两天，何勉计划着约会，朋友叫他出去玩都被他给推了。 江月影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吃饭，也毫无疑问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我有约了。”何勉说。 听他说有约，江月影微有一顿：“……和女孩子吗？” “嗯。”何勉应着，眼角带着舒展的弧度。 江月影却有些僵硬：“我不想让你和别的女孩约会。” “不是什么别的人。”何勉说。 江月影一怔，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顾堇堇？” “嗯。”何勉说。 江月影在电话里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去了趟何家。 两家本就离得近，也是经常有往来的，江月影的造访并没有让何家上下觉得突然。 她来时还带了自己做的可颂和巧克力慕斯，何家的保姆特地取了一套精致的骨瓷，又沏了红茶来配，给他们当做下午点心来用。 何勉并没有和她喝茶闲聊的闲情逸致，直入主题道：“突然这么过来，是有话要说吧？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兜圈子。” 两个人到底从小认识，彼此的性格和行为处事都很熟悉，江月影知道自己的来意被何勉猜到了几分，也不弯弯绕绕，浅浅地品了口茶就和何勉说明来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你和她分手了还要出去约会，但是何勉，你们这样继续下去，并不是一件好事。” 何勉皱了皱眉，手指轻扣着桌面：“为什么这么说？” 江月影笑了笑，温柔而又不失大方地说：“我这样说并不是出于嫉妒什么，而是真的担心你。顾小姐我也接触过，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有柔情的一面，也有自己的果决。认定的人，她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但是已经错过的，她也不会回头。” 何勉手指一顿，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微妙，他没有接这话，而是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江月影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接着道：“她一向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可是现在，连你送的礼物也不愿意留下，这就说明，她是真的要放下你了。已经要放下的人，为什么还要周末约会，做得这么暧昧呢？” 江月影抿了抿唇，用最舒展的表情，说着最直白的话：“无非是想和你较量，结束这段感情，谁更云淡风轻罢了。” 这样的揣测，和陆嘉泽所说的分手快乐PK赛何其类似，如果放在之前的一段时间，或许何勉会很容易就被激起斗志，但他显然，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何勉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这样的笃定远在江月影意料之外，想到何勉和顾堇堇在一起那么久，表情有些不自然。 其他人都道顾堇堇对何勉一往情深，可很少有人知道，何勉在感情上，也有着相当的挑剔和执拗。 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恋爱的对象，哪怕他和顾堇堇之间早就是问题重重。 江月影转念想到今天是为什么而来，又很快正色：“可她心里很清楚，你们并不合适。” “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吧。”顾堇堇的确这么说过。 见何勉眉头渐渐蹙紧，江月影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何勉，当一个人认定对方和自己不合适的时候，心总是摇摆不定的，就算是一起去创造浪漫，也带来不了真正的快乐。” 何勉沉默了片刻，抬眼说：“那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这话无疑是将她排除在外了。 江月影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无可遮掩的受伤神色，只是一贯的教养，让她尚且能保持表面的从容不迫而已。 “可我不想你不快乐。”江月影说，“何勉，与其总是和一个不合适的人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不如回头看看我吧。” 面对她这样几乎等同于告白的话，何勉只是勾了勾唇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说傻话。” 何勉很快松了手，转移话题似的问：“去楼上玩会儿游戏么？” 如果换做其他人，何勉大概一个字都不会愿意多听，能够这样对她，无非是出于年少时的承诺。 她母亲病危时，他曾经发过誓的，说这一辈子都会像对待自己亲妹妹一样照顾她，十余年来，他也的确做到了。 他对美术不感兴趣，但她的画展，他一定捧场。他对女人缺乏耐心，但她想要人陪着逛街，他也会像个护花使者一样地跟她去逛。哪怕是跟女朋友出去旅游，他也会时不时给她带纪念品，毫不避讳。 江月影一言不发，低头拿起叉子去取盘子里的巧克力慕斯。甘甜中带着微苦的味道，一切都早有预感，像极了何勉对她的感情。 眷顾之外，只有近乎绝望的，单方面的爱。 第35章 chaper35 周六那天，顾堇堇起得早，等她溜完狗，热过牛奶，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庄晴雪才睡眼惺忪地从房间走出来。 “你可真有精神啊。”庄晴雪去厕所放完水，打着哈欠说，“大周末的不睡美容觉，早早爬起来干嘛啊？” 顾堇堇对着镜子，曲着手指往右耳上挂了只小巧的耳钉：“有约会所以才起早一些，你困的话喝点牛奶再睡会儿。” 庄晴雪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飞奔到她面前，一脸八卦地对着她左看右瞧：“天呐，你居然上了素颜霜，还画了眼妆，抹了这么显色的口红？！最高礼仪都拿出来了，莫非是跟帅哥有约会？” 顾堇堇不怎么喜欢浓妆，总感觉化妆品在脸上一层又一层的会不舒服，庄晴雪所说的，的确已经是她去约会的最高礼仪了。 被好友戳穿，顾堇堇只是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心里有点抱歉。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好闺蜜说明，自己答应了何勉约会这种事。 可能是因为，这只是她满足自己的私心，却明知道不合理的情况，才会有些难以说明吧。 顾堇堇看了眼时间，避开庄晴雪的目光说：“我差不多要出去了，以后再跟你讲吧。” 庄晴雪八卦的心才刚燃烧起来就给她泼灭，这简直就跟大夏天里往她怀里丢了个超级好吃的冰淇淋蛋糕，却让她忍着到冬天再吃一样让她浑身刺挠。 可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顾堇堇都没有跟她透风的意思，背上自己的挎包就打算出门了。 顾堇堇才刚迈出去一只脚，就被走廊上猝不及防出现的身影吓得微微怔住。 “你怎么……” “到的时候感觉有点早，又不想在车上等，就过来了。”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屋内的庄晴雪顿时兴冲冲地扒上了猫眼，想看看顾堇堇这么隆重又这么神秘兮兮的约会对象是谁。 第一眼只觉得对方个子挺高，穿搭有范儿，倒也配得上自己姐妹，等再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庄晴雪整个人都懵了。 她脑海现在就像有一万匹跪地不起的马——全卧槽了！ 庄晴雪躲在门后，大气不敢吭地悄摸摸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等太久吧？” “还好。那……走么？” “嗯。” 隐约传来的对话，既寻常又暧昧，再加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在庄晴雪听来，就又带了那么一点诡异。 就好像不可窥视的深海，表面平静，岸上的人却永远不会知道，深渊之下又藏着什么。 庄晴雪怎么想都觉得怪，只能暗自祈祷，顾堇堇不要再跟何勉起什么冲突。 她最近经历的变化太多，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庄晴雪踢着脱鞋默默往回转，无意往窗外一瞥，只看见对面的高楼，和高楼背后阴云层层的天空。 ……实在不像是适合约会的天气。 今天的天气的确不算太好，早已经过了日出的时间，太阳却密布的层云遮得不透空隙。 空气里都是海风带来的湿润，随时都有可能落雨。 何勉向着顾堇堇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是个邀请的姿势。 顾堇堇看着他手上清晰可见的掌纹，轻轻一笑，将手放在了他手心。 手指很快被握紧，掌间的温热被裹上带着干燥的热力。 何勉看着顾堇堇，眼睛掠过一丝笑，略为紧了紧她的手，带着她向外走。 顾堇堇心跳微悸，有点五味杂陈地想，原来和何勉牵手去约会，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何勉的手指修长有力，和她的手完全不一样，握起来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她这样想着，侧头带着一点仰视的角度，看向何勉。 而何勉也正在看她。 心神好像完全被她的眼神给捕获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有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让他无比在意。 “为什么这么看我？”何勉的语气有着明显的疑惑。 “嗯？”顾堇堇也有些不解，轻声道，“怎么了呢？” 何勉皱了皱眉。 这样的眼神，她从前也有过。 明明是在微笑地看着他，却总感觉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捉不住的东西。 譬如，人们所说的未来，又譬如，玄而又玄的命运。 然后就只是这样看着他，眼睛里就起了雾，深刻的爱意，也添了朦胧。暧昧和缠绵，都会变得清冷而不真实。 为什么失去了对他的记忆，却还是会这样看着他？ 何勉不由得追问：“刚刚你在想些什么？” “刚刚吗？”顾堇堇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后笑了笑说，“在想该什么时候把礼物交给你。说起来也是失忆后第一次正式约会，该纪念一下的。” 何勉直觉地认为，这不是她刚才所想的事。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唇角上扬起来。 这两天顾堇堇都没主动联系过他，他尽管有些介意，却也还是按捺了下来，筹备所有有关约会的事。 没想到一句话没和他讲，倒是准备了礼物。 何勉笑：“上车后给我。” 现在的话，他更想多牵她一会儿。 何勉的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上掠过，尽管停留地很短暂，转移地很突兀，却还是被顾堇堇逮了个正着。 “嗯。”她轻轻笑着应了。 但又很快地，默默垂下了眼眸。 周六的申城依旧充斥着魔都的快节奏，街上的车流往来不息，不乏有需要加班的年轻白领，踩着高跟鞋在斑马线行走带风，也有享受假期的小夫妻，推着婴儿车去街边的口袋公园漫步。 顾堇堇和何勉今天不约而同地穿了白色系的衣服，顾堇堇整体给人的感觉是纯净的，白色连衣裙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只是在裙摆处做了不规则的剪裁。裙袂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摇曳，如同含苞待放的雏菊，静谧而美好。 相较之下，何勉的穿搭多了些刻意的低调，白色的棒球帽把头发拢着，还少见地架上了一副超大的黑框眼镜，让他自身的张扬都收敛了不少，不至于被人一眼就捕捉到那份属于赛车手的锋芒。或许是他还戴了一款银色套链的缘故，寻常的白色牛仔夹克和黑色长裤竟也不会显得太过单调。 何勉的小配饰基本都是顾堇堇精挑细选的，说是让他在训练和比赛以外的时间换着戴，区分开来，会给日常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何勉最初只觉得麻烦，时间长了倒有些习惯了，好像开始了解了顾堇堇想让他接纳的那种心理暗示——今天不需要下赛道，没有速度与激情没关系，平淡里也能感受到幸福快乐。 今天这种暗示尤其来得明显。 能重新牵着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感觉蛮开心了。 两个人牵手走在路上，任谁看来都是一对假日约会的情侣。 顾堇堇被何勉牵着坐到车上，是之前就见他开过一次的橙色迈凯伦。车内副驾驶的座位被玫瑰花花包围着，散发着类似浪漫的芬芳。 顾堇堇轻笑着，手指拂过那些花瓣，显然很喜欢这样的安排。 在她欣赏花朵的时候，何勉也在看她，也不催促她系上安全带，就只是这么看着。 欣赏片刻，顾堇堇从包里取出了给何勉的礼物，用黑色包装纸和银色丝带装点好的外包装，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巧思。 “等回去再拆吧。”顾堇堇递给何勉时，不忘记叮嘱。 何勉也没多问，笑着接过：“好。” 顾堇堇并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系好安全带，一副随他安排的样子。 这让何勉心情很好，从操作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伸手过来。” 顾堇堇侧头一看，发觉他手里拿的是一款香水瓶，略有些意外地抿了下唇，正要伸手接过，手却被何勉握住。 手指被他包裹在掌中，有一种近乎呵护的感觉。他在按压头上轻轻一按，细密的香水喷雾就湿湿润润地覆在了她腕上。 香味弥散开来的时候，顾堇堇辨认出了，这是何勉身上的味道。 让人联想起矿石散布、草木丰茂的野性之原。 香水这样的事物，无疑是很私密的，共用一种香水，就好像是被对方的气息包裹了一样。 暧昧无所遁逃。 顾堇堇心跳差点错了拍，直到他示意自己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才轻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香水？” 何勉握着香水瓶，抬眸将视线移到她的眼睛，声音很低：“何木与紫堇。” 调香里含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是以前顾堇堇送他的。直到现在，都还在他的衣柜里存放着，他所有的衣服，都染着一样的味道。 就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何勉再次地从她眼睛里面看到了那种神情。 心头不知为何一慌，何勉不再就此多言，默默将她的另一只手也喷上一些，收起了香水瓶。 他打开轿跑的敞篷，放起来时放了一半的歌，发动车子前行。 风略过头顶，原本只是在车内缓缓蔓延的香水味，散进了秋风里。 敞篷的超级跑车，无疑是一场拉风的，一路上收获了无数路人的艳羡神情，甚至还有人举起了手机拍照。 这让顾堇堇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觉得有些冷，但还是直到那股香味有些淡了，才对何勉说：“风吹起来有点冷呢。” 何勉余光瞥见她只穿了一件长袖连衣裙，而他却是短袖套着外套，不由得稍有懊恼，伸手一按，车顶便又缓缓合上了。 “现在不冷了吧？” “嗯。” 密闭的空间里，香味被适应之后趋于隐匿，音乐则开始变得明显。歌单里所谱写的，大多有关于赛车，有关于梦想，有关于青春，以及爱。 “就算庸庸碌碌匆匆忙忙，活过一辈子，也要分分秒秒年年日日，全心守护你，最小的事。” 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顾堇堇的直觉让她相信，这是她曾经为他设的歌单。 她对他的梦想那么尊重，又对他的爱那么热烈单纯。 多勇敢。 她也是为爱勇敢过的人。 顾堇堇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勇气，想要直面那份自己轻易不敢去深入挖掘的爱情。 “呐，何勉。”顾堇堇把心事握进了指尖，轻轻开口，“我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呢？” 何勉没想到她会问：“自己当初怎么招的我，现在都忘了，竟然还我要跟你复述。” 顾堇堇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暗想着，她好不容易才问出了口，他不愿意说就不要说好了么。 这时，何勉缓缓开了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穿过耳膜，隔着几年回忆。 “申城最近几年就没有过那么大的雪，所以你应该也记不起，自己当时是玩得有多疯。从阶梯教室跑出来，抓了雪球就往同学身上扔，等到了操场外，就演变成无差别攻击，我大概也是出门没看黄历，不偏不倚地被你砸了一脸雪。” 何勉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就像是在雪里踏过一遭地带着微凉。 可顾堇堇却仿佛能真的看见，雪后白茫茫的校园，同学们在操场上玩闹，被染成了纯白的雪孩子。 南方城市总是不易下雪，雪天是她难以割舍的情节，何勉就在那样的情景下出现，成了她初恋的男主角。 顾堇堇轻声追问：“那……后来呢？” 何勉说：“你倒是说了抱歉，只是怎么看，都是兴味大于抱歉，手里还攥着雪团，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抬手扶了一下那副用于出行伪装，但不太能戴的惯的镜框：“我当然不可能由着你。” 不用他再多说，顾堇堇也知道这之后是一场混战，微微带了点笑意：“战争就这么拉开序幕了是么。那最后双方和平协议是怎么促成的呢？” “当然是你先投降。”何勉觑了她一眼，唇角扬了扬，“头上的毛线帽都搞丢了，还是我帮你找到。” 对于顾堇堇来说，这样的初见，是十分美好的。 她从何勉的言语之中，感觉到了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羁绊，而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喜欢。 如果被不是产生过情感，他是不会记得这些的。 他甚至还记得她戴的是顶毛线帽，有一种细节刻画入骨的意味。 让她觉出幽微的甜，也让她有着轻微的酸。 可她无法将自己复杂的感觉与他言说，就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杂谈。 “谢谢啊，我一直挺怕冷的。”顾堇堇说，“你觉得申城的冬天算冷吗？” 何勉不知她怎么还能在这时说起些有的没的，一时间中止了复述，又或者说是回忆。 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他踩了脚刹车，力道有些重。 原本平稳行驶的车子骤然停住，两个人都因为惯性猛地前倾了去。 顿挫之间，何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明显是隐忍到了极点。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低头吸了下鼻子，最终还是忍不住低骂了句：“……靠。” 顾堇堇默默看了看何勉，又看了看不住倒数计时的红绿灯，在即将转换的时候提醒他道：“绿灯了呢。” 何勉又吸了下鼻子，扬首的时候顾堇堇大略一瞧，便瞧见他的眼尾猩红一片。 顾堇堇的心思完全怔住，有些呆呆的看着他操控着车子穿过车水马龙。 他的侧脸轮廓被车内的氛围灯映出几许幻光，下颌线条尤其傲人优异。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宽肩自然地靠着椅背，长腿搭在驾驶座下，操控着这样顶级的性能车，依然如臂使指。 只是，那双向来张扬的眼睛已经红的有些发艳了，就算是隔着镜框，也能窥见。 混沌的脑海，似乎被和何勉有关的零零碎碎填满了。 无论如何，他们是彼此的初恋，第一次的心动都是给了彼此，在这方面，他们互不亏欠。 想到这一点，决定了要约会，却难以投入约会的纠结，顾堇堇此时终于才能抛之脑后。 她微微笑了起来，方才暗自紧握的手指，也松了开来。 车子停下的时候，顾堇堇拉开安全带，笑着问何勉：“何勉，你有没有发觉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 何勉才刚从之前的回忆里平复一些，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显得稍有一怔。 他看着顾堇堇，眼尾还残留着一抹红。浓黑的眼睛借着自然光默默打量着顾堇堇，但一时间只收获了疑惑而已。 发型没变，笑容没变，梨涡时隐时现的，有种纯真到极致的吸引。 何勉差点被引得无心再去观察其他，但她的神情却分明是在考验他。 以前他在网上刷到类似来自女朋友的死亡考验，还以为只是段子而已，没想到今天居然也会落在他头上。 答对了可能没有奖励，但要是答错了，那绝对是一场风雨。 何勉的目光莫名地就带了点严肃。 若非要说不一样……衣服不一样这能算吗？ 何勉很快否认了这一点。 视线掠过她空空的颈间时，何勉竟然从那一处不易察觉的细微差别里，捕捉到了莫大的惊喜。 “项链。”他扬眉道，“你没有戴了。” 她今天没有再戴那件分手礼物。 顾堇堇笑了笑：“恭喜你答对了。” 何勉也笑：“答对了难道没有奖励？” 张扬的眉眼掠过一□□人深入的光，眼神如有实质地划过她的眼睛、脸颊，停在粉红如花瓣的唇上。 面对何勉意味分明的索吻，顾堇堇略微犹豫了片刻，唇角微微抿着，伸手挽住了何勉的颈。 她在主动向他靠近，可神情并不像如何情动，倒是有着一种在说服自己的即视感。 用夸张一点的词来形容，那就是视死如归。 何勉不再被动等待，俯身过去，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柔软的吻，会让内心的挣扎趋于安稳。 顾堇堇垂眸轻轻一笑，揽着他的脖颈，将额头轻轻靠在他肩窝。 隔着时光，依偎曾经的恋人。 第36章 chapter36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太阳恰好处于云层较为稀薄的地方，眼前的建筑轮廓勾了点暖色。 H商城是申城最知名的奢侈品商城，深受申城以及周边富豪的喜爱，但对于顾堇堇这样的白领来说，却不是会轻易去踏足的地方。即使是周六休息日，这里的人流量也较于其他商城少得多。 发觉自己被何勉带到商场购物的时候，说实话，顾堇堇对此是稍有失望的。 她实在觉得，在何勉郑重提出约会的前提下，到商场购物是最缺乏新意的安排，只会发动金钱攻势的男人，对她来说魅力着实有限。 她是不比何勉家境富有，可她爸妈也是从来把她捧在掌心的，她不会追逐旁人的物欲横流。 好在，这种念头很快被打消了。 “近期的主题展是空间新境。”何勉朝她扬了扬眉，“你应该会感兴趣。” 如果不是何勉讲的话，顾堇堇大概是不会知道这种地方存在着主题展的。她果然提起了些兴趣，认真地探索着周围的环境。 比起一般的商场而言，H商城的建筑风格无疑更加奢华，大尺幅的岩板地面纤尘不染，所有可见的灯源都是以水晶作为灯罩，因此整个空间都显得异常璀璨。穹顶之下是中世纪风格的石雕壁画，给这个消费场所添了些文化厚重感。 如果仅是华丽如此，也称不上什么“空间新境”，而当步移景异，才会发觉这个消费场所在营造的生活意趣。 建筑内部的绿化不再拘泥于造型，而是以光影流转增添自然跃动。楼上看似无心垂下的绿壁，落在脚下就是一副叶脉组成的天然画卷。供客人行走的回廊，巧妙地将店铺的广告结合成不同外观的框镜，仅仅是同一个地点，换个视角也会拥有完全不同的景致。 休闲区摒弃了商场惯用的长椅，而是采用卡座与休闲椅结合的方式，用不同的造型小品作为私密划分，或是花束与蝴蝶交织的幽径，或是灯与石刻刚柔并济的步台。 只是用照片已经难以满足顾堇堇对于这片空间的赞叹，她用手机一路拍下了许多动态视频记录。 何勉知道她大概会喜欢这些，但对他来说，就是换了点装饰而已。 “就这么有意思？”何勉觑着她道，“一路光顾着看建筑，也不说去店里逛逛。” “是很有意思啊。”顾堇堇那相机拍着两个不同区域的连接处，“像这种过渡地带处理不好就会变得很生硬，但这里用流动水景作为延伸就会很有跃动感。就和车子一样，动态总会比静态更有张力。” 这个比喻对于何勉这个赛车手来说的确来得更通俗易懂，他看着顾堇堇，目光里有着让她一时间难以分说的错杂：“以前连车标都认不识几个，现在说起车也是颇有见解，还真是敬业么。” 顾堇堇停顿片刻，笑了笑说：“这是遵循核心价值体系的体现嘛。” 两个人就这样在调侃中略过了关于顾堇堇择业的话题。 在商城五楼还有一个特别艺术展，但需要提前预约才可以进入，似乎她的观赏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没办法去进看了。”顾堇堇遗憾地轻叹了口气。 “谁说不能进去了？”何勉好整以暇地拿出手机，上面赫然是预约入场券，“喏。” 顾堇堇没想到他还预约了展票，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谢谢，我是真的很想去看。” 何勉啧了一声：“干嘛这么客气？要是你打算今天一直这么谢来谢去的，我倒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顾堇堇于是弯了弯眼睛：“那我不客气了。我们进去吧。” 特展之所以为特展，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不同于公共空间的大开大合，这个特别街区的展出品更具有风格化的艺术色彩。 整体的色调、选品，都充满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申城风貌，声音悠扬的唱片机、脚踩的缝纫机、泛黄的旧报纸，全部来源于民间真实采集的旧物，一点一点还原了这里曾经的痕迹。 如果说外面的空间营造的是新生活空间，那么这里就是能让人感受过去的慢生活空间，岁月匆匆不曾侵扰。 顾堇堇正边走边记录着，忽然发觉一旁的何勉停了脚步。她凑过去一看，发觉他正站在一张旧海报前驻足看得入神。 那是一张申城选美大赛的海报，三位在比赛中获得殊荣的女性头戴水晶冠，笑容大方地展现着那个时代的美丽。 察觉到她的走近，何勉指了指照片正中间的那位，低声道：“这是我外婆。” 顾堇堇没想到何勉还有这样的渊源。她惊讶地看了看海报上那位明眸皓齿的美人，再看看何勉眉眼张扬的俊脸，不由得感叹何勉的基因还真是好。 “外婆年轻的时候真的好漂亮。”顾堇堇笑了笑，“她身体还好吗？” “她已经去世了。”何勉说着，不出意外地转眸看见了顾堇堇脸上挂着带着遗憾的表情，不由得道，“不用摆出那种眼神，做过肿瘤手术之后，她就说自己是多活一天赚一天，在临走之前把最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也算潇洒。” 顾堇堇这才又找回了自己的笑：“那就好。” 何勉捏了捏她的脸，动作亲昵却自然。顾堇堇从何勉的神情里感觉到了一种自然流露的柔情，于是反握了他一下。 何勉笑了笑，随后拿出手机将海报拍了下来，取景异常认真。 顾堇堇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对于他少见流露的孺慕之思，产生了感同身受的暖意。 从特别展区走出来，已经临近午饭时间，何勉看了眼时间，对顾堇堇道：“都已经到这里了，总得买点特产再走。” 顾堇堇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何勉说的特产是什么，但何勉没有给她提出异议的机会，颇有些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往旁边的店铺走。 “就当时前段时间你受伤失忆的补偿。”大概是不希望她拒绝，何勉补充道，“你选些自己喜欢的，这次不许再卖掉了。” 如果说其他的也就罢了，当做这个补偿的话，那顾堇堇肯定是要他大出血一次的。 反正何勉应该也不差钱。 G家在奢侈品界享誉百年，无论是设计、工艺还是品牌知名度，都当属世界一流。 顾堇堇进店之后，清了清嗓，看向旁边那个热情迎接的销售，问她道：“你们家这一季的男装有哪些？” 听觉她是给身边的男士挑衣服，柜姐忙笑着引她到店铺灯光着重之处：“这一排都是我家男装的设计师新款，您有中意的可以让男朋友试试看。” 何勉没想到顾堇堇进店之后居然是看男装，才刚要说什么，就被顾堇堇眯着眼睛示意他不许多嘴的眼神给瞧地住了口，瞳孔略微一滞，随后慢慢把目光挪向了远处。 人在装相的时候眼神果然是会很忙的。 顾堇堇窃窃一笑，目光扫过那一排新款，颔首道：“这个，这个，这个……除外，其他有合适尺码的全部打包。” 何勉无奈：“有你这么给人冲业绩的吗？” 顾堇堇只是笑笑。 眼看着她出手异常阔绰，柜姐接待顾堇堇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更加热络了几分：“好的女士。请问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我再看看包包。”顾堇堇道。 听她这么讲，何勉倒是稍微平衡了一点，从口袋里取出钱夹，拿了张黑卡出来，递给顾堇堇。 这个反转让柜姐看得一楞，原来是拿男方的钱给男方买东西啊……怪不得这么大方。 她的表情闪了闪，但还是不减热情。毕竟谁付钱对她来说都没差，业绩可是实打实的。 她笑得更开，打算去倒杯花茶让她慢慢来挑，顾堇堇摆手拒绝了，说自己还赶时间。 “您想给自己选包包的话我推荐您选这一款。”柜姐也不坚持，戴着手套，为顾堇堇展示了展台上最中心的一款包，“这也是我们家的季度新款，全申城也不过二十件，这是最后一件，背出去基本不会跟人撞包的。” 顾堇堇对于这种额外的价值没有太大意向：“我想买百搭一点，大小适中的。水桶包或者链条包吧。” 柜姐见她目标明确，于是换了两款推销：“那您看看这两款呢。” 一款是白色的水桶包，另一款是黑色的链条包，造型精致，大小也合适，可以装下手机、口红、纸巾，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顾堇堇略一思考，把卡递过去：“两款都要了，结账吧。” 何勉倒是不曾想她刚才给自己买衣服还挥金如土，这会儿换了给自己买包就这样草草结束，才刚把目光转过去，就见顾堇堇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睛里藏着狡黠的笑意。 他也只好幽幽住口。 拎着大包小包地走出店铺，何勉欲言又止，止却止不住，最终还是幽幽一叹：“你这是做什么呢？” 顾堇堇想到刚才的经历就觉得有趣，笑道：“以前看到电视上类似的桥段就觉得很有趣，可惜实力不允许，今天难得狐假虎威一把，感觉还不错嘛。” 顾堇堇家教很严的，从来不会轻易去贪别人的便宜，就算是他们在一起，他给她买好的东西，她也会想要同等的回报。但就算她在工作室渐渐崭露头角，收入比起何勉这个职业赛车手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否则，也不会有那一场“酒后真言”了。 何勉想到这里，将两只手里的提袋全都挪到一只手，上前牵住了顾堇堇。 心里有个遗失的声音，自她离开那天，远远地又重新飘了回来。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会让你知道，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在就够了。 已经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顾堇堇原本还以为何勉会就近选一家餐厅的，没想到又被他拉着回到车上，一路往城市边缘开。 视野逐渐变得开阔，城市高楼被甩在身后一侧出现了令人心动的海岸线。 沿着岸边开阔地公路再行一段，一个造型奇特的建筑出现在视野中，从远处看，那个建筑就像是一枚巨大的海螺镶嵌在海滩边缘。 下车后走得近了，就能看见，螺口旋转向下的部分恰好是建筑入口。 原来，海螺造型只是这个建筑的屋顶，真正的建筑主体在海面之下，这是一个海底餐厅。 沿着旋转阶梯往下走，步入建筑主体时，一下子就像进入了海底世界。这里的海水显然是经过特别处理的，放眼望去皆是蔚蓝如洗。 巨大的海缸里，在淡水域难以见到的斑斓海鱼徜徉其中，甚至还有一尾锥齿鲨缓缓地游弋，像是耀武扬威地巡视自己的领地。瑰丽珊瑚、蹒跚海星，散布在水底，俨然是一片私享的海域盛景。 在私密而观赏性绝佳的位置入席，看着周围的蓝色汪洋，会有一种特别轻松治愈的感觉。 顾堇堇新奇地在周围打量了许久，才想起问何勉：“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好漂亮。” “之前看月影发过朋友圈，环境的确不错。”何勉说。 顾堇堇闻言微微努了下唇：“你们两个好像关系挺不一般嘛。” 何勉扶了扶眼镜：“怎么，吃醋了？” 顾堇堇之前没见过何勉戴眼镜的样子，这幅看似沉稳的镜框，架在何勉的脸上，只给那个气质张扬的人，添了点斯文败类的即视感。 这样的问句，也很有点想要把她在鼓掌间捉弄的感觉。 顾堇堇眯着眼睛笑了笑，轻声道：“你好像很希望我吃醋？” 何勉也是唇角一挑，从私密照片里翻出一张亮给她看：“你觉得，我该不该这样希望？” 照片里，何勉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衬衫扣子没有扣，肌肉蓬勃的胸膛露了大半，而脖子以下的麦色肌肤上，散落着几处吻痕。 于是，那句反问，便成了意有所指的问罪。 意识到这些吻痕是自己以前留下的，顾堇堇眼睛微微睁圆，脸也有些发起热来，别过脸去。 “吓到了？”何勉看着她别过去的小脸，眼睛里再没有一点调侃的神色，“这其实没什么的。” “我知道。”顾堇堇说。 刚失忆的时候，顾堇堇发觉自己和一个没有印象的男人同居过，真的是很艰难地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那些天，她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两个人情到浓时，这都很正常，没什么的，何况何勉长得帅，身材也好，对她来说并不算一件多亏本的事，就这样一次次地给自己灌输洗脑，自己都想地有些麻木了，才算是放了下来。 “的确没什么，你身材挺好的，蛮养眼。”她轻声道。 顾堇堇很少说这样的话，但何勉并没有从当中听出任何撩拨他的意味，她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身边传来一阵窸窣，是何勉由对面转到了她身边的座位。 顾堇堇察觉到他的动作，轻声喃喃：“你能抱抱我吗？” 何勉神情一动，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 幽蓝的海色照映下，两个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起初只是轻拥，渐渐他越抱越紧，紧到她甚至会感觉有点痛，但反而心里有些轻松起来。 一直只是靠在他怀里，默默感受着他的气息，这时候她才轻轻回抱了他一下。 放开拥抱的时候，骤然的紧密忽然落空，两个人四目相对，竟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时候侍者端了菜品上来，美食总会让人容易找到愉悦共鸣。 前菜是一道沙拉，在主厨精心雕琢之下，看上去就像是一盆多肉盆栽，丰厚的叶片是用可食用芦荟切成小块，一点点拼接而成，土壤则是取黑松露鱼子酱调配而成。 目送着侍者离开，顾堇堇快速巡视一周，朝何勉招了招手：“何勉。” “嗯？”何勉疑惑地侧头过去。 耳畔并没有如想象地传来什么私语，倒是有柔软湿润的触感，落在脸颊一触及退。 顾堇堇吻了他。 何勉微怔，反应过来后眼睛骤然生出一种异彩。 他转过脸去，这时盛满了沙拉的勺子已经递到了他嘴边。 “多吃点儿。”她轻笑着说。 第37章 chaper37 比起吃饭，何勉更想要一个回吻，但难得她这样亲自喂他，就也由着她了。 侍者很快再次端来了美食。 开胃汤的选材简单，只是一些常见蔬菜做的混合汁，味道却是极致的自然清新。主菜的选择就更多元化来，佐印尼风料的炖牛舌和带有柑橘风味的烤羊排，在味蕾绽放的是不需要出国就能享受到的热带风情。 甜品最可爱，是一份做成海豚造型的榛仁太妃蛋糕，餐后点心则是海星状的香草冰淇淋和糖渍菠萝。饮品也可口，特调的青柠汁酸甜适度，很是解腻清爽。 直到吃到最后，顾堇堇才想起来一件事：“刚刚光顾着吃的尽兴，忘记拍照了。” 其实也不单单是因为美食让人别无二心，实在是何勉挨得太亲密，她有些顾不得。 何勉签着单，头也不抬，随意道：“下次再来就是了。” 顾堇堇默默笑笑，没有接这话。 她看着这一方令人感觉治愈的蔚蓝，正想在走之前用所有感观去记住这里的一切，这时有个略显熟悉的人走了过来。 是之前跟何勉出去时见过两次的人，大概也是ST俱乐部的成员。不过他身边身材妖娆的女孩子，却不是顾堇堇认识的那一个。 见对方的视线看了过来，顾堇堇悄悄拉了下何勉。 何勉结过账，抬头一瞥，很快看到了程启，和他身边新出现的女人。 程启第一眼没认出何勉，是先看到顾堇堇之后，才注意到的他。待看清何勉之后，程启很诧异，这两人怎么还会一起出来吃饭，该不会真的复合了吧？ 程启朝何勉去了个眼神儿，那表情分明在说——“不是吧哥们儿？” 何勉也微眯着眼回了程启一个眼色，颇有点警告的意思——“少管闲事。” 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俱乐部玩车，但是除了车以外，生活作风却很不一样。这个时候打了照面，递完眼神一句话都没说，心照不宣地各自散了。 顾堇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何勉紧抓着手给带了出去。 直到回到地面，顾堇堇才问何勉：“你跟刚才那位先生，怎么见了面，招呼也不打一声呢？” “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何勉顿了顿说，“下次要是你一个人碰见他，也不必打招呼，就当没看见。” 顾堇堇不知道何勉出于什么出发点才说这话，但她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防备的味道。 “你跟他不是朋友吗？”顾堇堇问。 “也就是俱乐部一块玩车的搭子。”何勉说到这里，忽然眼睛微眯，“你对他挺好奇？” “也没有。”顾堇堇摇头说，“我对之前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印象更深一点。他们也分开了吗？” 一个“也”字，让何勉感觉平白地被堵了一下。 程启他也算是认识了有大半年了，身边的女人那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的分手，和他们能一样吗？ 何勉不想去管别人的事，也不想用这个来标榜自己，无奈扶额：“这些天，光是一个顾堇堇就够让我焦头烂额的了，我还能管得着其他人吗？” “是么？”顾堇堇看着他无奈的样子，不无促狭道，“可我怎么听说，有人分手后在酒吧玩得很开心呢？” 何勉没想到她会突然翻旧账，但他绝对不打算在这上面让她继续深究，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要不要沿着海滩逛逛？” 顾堇堇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旧事重提，从善如流笑笑：“好。” 申城的海域并不算十分蓝，因为是由江入海的地界，海水经常被泥沙映出土黄的颜色，一般来说，看海总会有比申城更好的去处，但这里特有的冲积滩涂，又有着其他沿海城市不一样的风景。 何勉从车子的后备箱拎出了一辆黑色折叠小车，弯着腰摆弄那些弯折起来的部件。没用多久，他就把车子归位到了可以骑行的状态，顺手从后备箱拉出双肩包背在背后，一面关上后备箱，一面冲顾堇堇做了个请的手势。 “试试看。”何勉说，“上手不会很难。” 顾堇堇完全没用过这类代步产品，走到跟前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不过等她站上去以后，就发觉这辆小车十分便于操作，它的运作方式就和小朋友骑的那种滑板车是一样的，只不过加了电力驱动，会更快更省力一些。 顾堇堇在原地绕了两圈，感觉已经有些得心应手，笑着看向何勉：“的确不难。” “那就出发。”何勉背着双肩包，一脚踏在滑板的后侧，站在了她身后。 “哎？”顾堇堇有点左右看看，“应该怎么走？” “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何勉低头笑着，双手撑在小车两侧，“这里人不多，你可以适当骑快点。” 如果是自己骑的话，顾堇堇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还带着何勉的话，她可没什么把握。 “还是你来骑吧。”顾堇堇说。 她本想下车站到何勉后面去，但才刚动作，就被何勉一手揽了回来。 “站前面视野好。”何勉扬眉说。 感觉到身体靠入一个坚实的胸膛，顾堇堇悄然抿了下唇角。 何勉肯花心思撩人的时候，还真是很会呢。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何勉扬唇笑了笑，手臂略紧了紧怀里的人，才又扶上车把。 小车行驶起来，比走路或骑行来得省力许多，沿途的风景不需要过多费心就可以摄取。人迹罕至的幽径平坦静谧，两旁草木丛生，开得正好的松果菊抽出了嫩黄朵朵，装点地周遭如同油画景致。 一直在申城市里打转，顾堇堇从来不知道这个充满魔幻的城市还有这样的一面。 自然，惬意，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亲近。 身后的人也是。 他的气息混进风里，掠过脸颊，肌肉精炼的手臂包围在侧，亲密而安稳。偶尔身体相触，又平添了几分暧昧。 那种存在于恋爱中的悸动，仿佛也在暧昧里跟着萌生。 何勉显然不吝于在这个时候展现自己的特长，原本只是平常的助力车，在他的操作下，竟然也能完成华丽的漂移动作。 视野的旋转会让人产生些许眩晕感，但又不至于让人不适，那是快乐降临的味道。 “喔，喔，哇……” 随着何勉的动作越来越大，顾堇堇开始觉得这份快乐对她来得有点太猛烈了，心跳越来越快，脑袋也有些发晕。 好在这时何勉停了下来，顾忌着她的伤，到底没太放肆。 不紧不慢往前又走了一段，幽径一侧渐渐开阔，微咸的海风卷过发梢，辽阔海域近在咫尺的时候，天地与心怀，一下子都跟着变得宽广。 何勉将小车停在堤坝一侧，牵着顾堇堇踏过岸边被大自然雕琢成姿态各异的礁石。绕过那些礁石，大片的滩涂就已经近在脚下。 这里离景点和餐厅都有些距离，视野里充满了野性十足的美。滩涂上游玩的人也少，零零星星的，在远处变成各色的小点儿。 何勉看着顾堇堇，张扬的眉眼带着一点鼓动的神色：“下去玩么？” 顾堇堇的眼睛里早也写满跃跃欲试：“嗯！” 两个人在沙滩边上脱了鞋袜，赤脚走下滩涂。已经不知道这样赤脚踩在泥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与大地最亲密的接触，会很容易地唤醒内心那份叫做纯真的感觉。 刚下水会感觉有些凉，但也不是不能承受，慢慢地就习惯了。往滩涂中央走，脚面上的水也越来越高，再深入几米就已经没过了顾堇堇的脚腕。 她其实很想再往前面走远一点，奈何今天穿的是裙子，水再高一些就完全不方便了。 顾堇堇看着远处的人，有点羡慕地说：“早知道是来这里的话，我就不穿裙子了。” 她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甘心，干脆从包里找出一根头绳，把碍事的裙角扎出了一个小揪揪，大功告成以后，满意地拍了拍手：“再往前走一点吧。” 何勉笑了笑，牵着这个敢于面对纯真，一点也不会做作的人，又继续往滩涂中央走了几米，一路留下两排大大小小的脚印。 松软的沙子总是调皮地吸附在脚掌上，走起来会有些艰难，一脚深一脚浅的，但也的确感觉放松有趣。 恰逢微微涨潮的日子，置身于滩涂中央，完全不会感觉到浑浊，反而因为水面广平，整片天空都映在脚下，如同天空之镜一般。 如果是晴天的话，肯定会更漂亮吧。 顾堇堇这样想着，拿出手机，记录下眼前的风景。 略拍了几张，忽然何勉的脸闯进镜头，她笑了笑，将这个有心闯入的人也一并拍下来，随后打开前置摄像。 “一起拍张合照吧。” “嗯。” 何勉从她手机接过了电话，自然而然地充当了人肉自拍杆，手机被他高高举起，而她在他另一只臂弯，脸上带着恬淡地笑。 时间就这样在这一刻定格了，天空，海风，沙滩，还有他们。 美好如斯。 收回电话，顾堇堇看着眼前的一块小石头，问何勉说：“你说这里能不能捡到螃蟹贝壳什么的呢？” 话音落下，没听到回答，耳边就只有可疑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堇堇疑惑地转眸一瞥，就见何勉正把身后的双肩包卸了一条肩带，拉开拉链，然后从里面掏出来了两把塑料玩具铲子。 顾堇堇没想到他还备了这个，她是真的有点感到惊喜了。 天知道何勉往自己的名牌包里塞塑料铲的时候是有多割裂，这要是给陆嘉泽听说了，恐怕又要给他发一排笑得掉头的表情包。 但是看她这么高兴，好像被笑一下也没什么。 何勉咳了一声，把粉色的小铲子递给顾堇堇：“拿这个挖吧。” “嗯嗯。”顾堇堇兴高采烈地接了过来。 两个人在滩涂上拿着小铲翻找了大约半个小时，还真的有些收获。 何勉翻到两只指甲盖那么大的小螃蟹，又被他给放生了。顾堇堇虽然没有找到贝壳，不过捡到了两块花纹非常漂亮的小石头，拿水清洗干净，心满意足地带回了岸边。 回到岸边，两个人在一块大礁石旁清洗脚上的沙土。顾堇堇才刚要弯身，何勉却先一步蹲了下来，用手捧了上层的海水给她清洗。 这简直太难为情了，比问她要奖励，或者是给她看自己留下的吻痕，都更让她难为情。 顾堇堇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轻柔的声音里也带了点甜腻的味道：“我自己来吧。” 何勉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又从包里抽了条毛巾出来，铺在礁石平整的一面，扶着她踩了上去，然后弓着身子，把毛巾折过来，用干净的那一面给她擦脚。 直到低眉垂眼地把她的两只小脚丫都擦干了，何勉把鞋子放到她面前，他这时才看她，深邃的眼睛映着她的影子：“你知道耶稣为门徒洗脚的故事么？” 约翰福音里有载，耶稣在最后的晚餐前，已经知道门徒当中存在叛徒，也就是犹大，但他依然决定为犹大洗脚，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后来，这个故事被丁托列托著就传世名画，展现神之宽恕的同时，也叫人探索背后的自我救赎。 “知道，只是……” 顾堇堇欲言又止，她不禁想，何勉突然提出这个故事，难不成是要让她做同样的事，意为和解？ 她感觉有点不自在，正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何勉却没有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扶着她穿上鞋子，然后自己清理过，也把鞋袜重新穿好。 顾堇堇看向何勉，她越来越确信，何勉看似张扬不羁的背后，其实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异常感性的一面。 而那一面，她还没能读懂。 从海滩上回到岸上，顾堇堇才后知后觉天上的阴云不知何时变得沉重，两个人骑着小车，才刚走出去没到一公里，零星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何勉暂时将车停了下来，低声嘟囔：“预报说晚上才下雨，一点都不准。” 他脱了外套，披在顾堇堇头顶：“披好了，加速回去。” 顾堇堇一手拉着外套，一手紧紧扶着车把，轻轻应了一声。 雨一开始还只是零零星星地落，没多久就变成了暴雨倾盆，回到餐厅的屋檐下，顾堇堇头顶披的外套早已经湿的不像话了，而何勉自己的T恤也被雨水染得透明，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隐约的肌肉线条。 他没太理会，随手摘了帽子，拨了拨被雨水打湿的发，问她道：“淋湿没？” 顾堇堇手里拿着他湿掉的外套，轻轻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衣服都湿透了。还有毛巾吗？” 何勉摇头表示没带多余的，顾堇堇便从包里拿出纸巾，示意他弯身过来，帮他简单地擦一擦。 何勉的脸被雨水打出一片湿凉，可镜框后的眼睛却透着一股极致的热烈。 只是简单的示好，却能让倾盆暴雨都变得无关紧要。 “等雨小一些，我们就回家。” “嗯。” 顾堇堇轻声应了，对于他这样的话显得没有丝毫异议。 何勉笑着扬眉：“今天这么乖的？” 顾堇堇也笑，轻轻摇头。 今天，其实是她最放肆的时候。 她看着屋檐外的雨幕，不由得想起经典电影《雨中曲》。 她也想在雨中随性地跳舞，放声歌唱，无视他人眼光，无视生活琐碎，让浪漫在平地筑起高楼。 但她只是轻唱，和那些专业的歌手当然不可比，其中的情致却是独一无二。 “I''m laughing at clouds So dark up above The sun''s in my heart And I''m ready for love……” 暴雨滂沱竟也会因为这轻柔的吟唱多出几分欢逸，极致的自由和快乐已经触手可及。 真的，很想放肆淋一场。 心里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一个朦胧的场景滑过脑海。 也是同样的雨天，她孤身站在雨夜，被大雨从头到脚淋湿，已经分不清脸上流的是雨还是泪，只剩下身心的冰冷，深入骨髓。 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顾堇堇又开始感觉有点头痛。 她轻轻合上眼，侧头靠在何勉胸前。 “怎么不继续唱了？”何勉垂头看着她问。 “比起唱歌，更想听听你的心跳声。”她说。 话音才落，耳边的心跳铿锵有力地变快了几分。 雨声淅沥她却不闻，几乎整个人都沉浸在他的心跳声里。 脸颊一面残留着让自己都感觉羞的温热，一面却被他潮湿的衣服，浸出几许湿凉。 约会还有一章，转折即将到来。 一路单机到这里，有在追文的小天使留个评论吧，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chaper37 第38章 chapter38 雨势变小的时候，两个人离开了屋檐。何勉照旧是把外套给顾堇堇披着，她却将外套撑开了，侧着头，眼神柔和地示意他一起。 何勉比她高了一头，这个特殊的伞，他需要弓着腰、低着头才能趁上。姿势别扭，却不觉得狼狈。 白色外套俨然成为一片移动的屋檐，屋檐让人驻足，它却让人偕行。 每一步相拥，都是心醉。 先送顾堇堇上了车，何勉从后备箱里把装衣服的纸袋取出了几个，正打算拆开了铺在座椅上，免得衣服把座椅沾湿，但很快又给塞了回去。 说起来，到底也算是顾堇堇给他买的衣服来着，袋子也得保存着。 将将就就地把车开了回去，回到了他们以前一起生活的地方。 房门紧掩着，何勉捉了顾堇堇的手，用她的指纹解开了门锁。 顾堇堇这时才知道，原来她的指纹他一直还留着。 她意外不已地看向何勉，那个人却并不看她，显然并不打算对此多做讨论。 房间里的陈设都没变，只是生活痕迹几乎都被清空了。不过房间并没有那种久无人居、灰尘密布的陈旧，看起来是最近才刚打扫过，倒也宽敞洁净。唯一被物品堆得满满当当的就是茶几，放眼望去都是她喜欢的零食。 顾堇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何勉还兀自泛潮的头发，笑了笑说：“去冲洗一下吧，等会我给你吹头发。” “嗯。”何勉指了指厨房，“茶几上有吃的，冰箱里还有水果、饮料和蛋糕，想吃什么自己拿。” 顾堇堇点点头，转步到厨房里面打开了冰箱。浴室内很快响起冲淋的声音，她拿了葡萄和蓝莓出来放在瓷碗里淘洗，因为有些心不在焉，水都漫出来也没第一时间发觉。 她看着外面的雨幕，感觉好像有什么朝她接近。 很难形容对方的真容，只依稀知道那应该是个庞然大物。 她无法抗拒，也不想逃避，可是想要让对方的脚步慢下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颗粒饱满的葡萄咕噜噜地从碗里掉进水池的时候，顾堇堇竟然被这细小的声响惊了一跳。 她回过神来，把那颗葡萄拎出来重新冲洗，然后再去整串上取下一颗，再重复同样的动作。 洗完葡萄，又去一颗颗地洗蓝莓，有点机械化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堇堇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想到应当是何勉洗过出来，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最后几颗蓝莓丢进盘子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端起盘子想要转身过去，但仓促之间盘子从湿润的手间滑得脱开，“咣”地一声砸到了地板上，盘子摔得四分五裂，盘子里的蓝莓也滚落一地。 顾堇堇惊地低呼一声，正要低头去收拾，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是何勉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何勉的发上还挂着水珠，有几颗已经掉到额前了，也没来得及擦：“本来想从背后抱抱你的，没想到吓到你了。” 顾堇堇还没能完全从刚才的意外里抽离出来，怔怔地看着何勉的脸。 身体骤然悬空后，下意识地就想找个支点，她一手拉住了何勉衣襟，另一只手有些无处安放地贴在他们身体之间，娇小的人在他怀里勾勒出只对他可见的玲珑窈窕。 直到他把自己的身体轻放在沙发里，感觉到身体安稳落下的时候，心才捡回一点踏实。 顾堇堇的头颈靠在沙发，腿却还支在何勉腿上。他俯身过来，并没有十分贴近，给她纤细的腿留足了空隙，这反而让姿势显得更旖旎。 顾堇堇轻轻蜷了蜷腿，膝盖都抵在他胸前，但何勉愈发迫近了，唇角上扬，莫名显得有点痞：“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紧张。”顾堇堇伸手擦去他额间的湿痕，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反而感觉……挺开心的。” 如果说，何勉今天只是带她在外面玩，去贵的商场，去好的餐厅，她当然也会觉得体验很好，但也不过止步于此而已。 可当她回到这个他们以前一起生活的地方，看到他用心的准备，感觉到他不易察觉的体贴，她真的体会到了那种可以无限接近于幸福的感受。 何勉再次从她眼里看到了那种潮湿的眼神，一时之间很难勘破。 就在他想要问时，她探身，吻了他唇角。 一个带着试探的吻，很轻，很浅。 很软。 周围氤氲着何勉才刚沐浴过的，湿润而清爽的味道，而顾堇堇却还是从当中捕捉到了一种由淡转浓的，属于何勉的，异常野性且具有蛊惑的荷尔蒙气息。 她被那种气息撩地闭上了眼，而何勉的回吻没有间隙地覆在她唇上。 柔软的唇瓣被轻轻包裹，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引导和探索。她也轻轻回应，呼吸却渐渐不由自己。 从辗转的吮吻到充满进攻的轻咬，那种极具男子汉气概的吻就像是在攻城略地一样地宣告占有。 顾堇堇有些不知如何招架，只能下意识地勾了何勉的手指。 何勉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十指交握，唇舌相缠。 窗外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迹象。清冷都被窗子隔绝，室内暖黄的灯照出两个纠缠不清的影子。 柔软而狭窄的沙发，承载的是驶向意乱神迷的船。彼此灼热的吐息，随时都会步入一个叫做失控的领域。 何勉抓了顾堇堇的手，引她抚上自己的肌群。触手可及的是山峦一样的紧绷一片，蓬勃得像是血脉贲张四个字的真实写照。 顾堇堇的脸早已经热得发烫了，而手拂过的脊背，却更是烫得惊人。 她有些无措地抓了一下，指甲滑过肌□□壑的时候，何勉的吻缓了下来。 他微微撤开了唇，轮廓分明的脸被情.欲染出一层薄红，性感的唇一字一句，嗓音偏沙：“再继续下去要闯祸了。” 顾堇堇的眼睫都发起了颤，手指穿过他的发间，再说不出来给他吹头发的话。 原本湿润的头发，已经被热力熏得半干了。 在沙发上依偎许久，顾堇堇有些懒洋洋地不想动，声音也慵懒：“我想吃水果。” 何勉说：“我去拿。” 说着去拿，却一时间坐着没有动作。顾堇堇疑惑地瞧他一眼，他却略显古怪地侧过脸，随手抓了个抱枕往她怀里塞。 在她手忙脚乱地拉扯的时候，何勉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才转身到厨房去了。 何勉把厨房的一片狼藉收拾完，端着葡萄出来，顾堇堇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发丝还有些凌乱，她也没有怎么去梳理，只是随手打开了电视。 “我们一起看部电影吧。”见他走过来，她笑了笑说。 “好。”何勉没有异议地应了。 顾堇堇从片库里找到了一部爱情片，名字很好听，叫做《花束般的恋爱》，讲的当然也是一段爱情故事。 故事的展开略为有点俗套，不过就是相识然后相恋。 何勉抱着顾堇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投喂着葡萄，她也乖乖地在他怀里，他喂一口，她抿一口。 画面流转到男女主角同床欢爱的时候，顾堇堇的脸有些红了，但并没有让自己回避，只是静静地看着。 何勉意动，刚想侧过脸吻她，就听她说：“认真看，待会我要观后感的。” “观后感等下再说。”何勉随手拿起遥控按了暂停，“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伸手轻轻捧了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看着自己：“我们以前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住在一起的，你能明白么？” 顾堇堇没有想到何勉会突然问她这个，脸上的红晕悄然蔓延开来，但看到何勉炽热的眼睛，心里有股坦诚被灼地如同金石一样坚定，这让她敢于面对承认。 “我想我明白。”顾堇堇说。 话音刚落，唇就被何勉吻住，极尽缠绵。 何勉在这个吻里摸索着按下了继续播放键，直到这一段情节结束才中止了这个吻。 他抚了抚顾堇堇红润的脸，让她重新靠着自己的肩，终于才继续观影。 电影的剧情一开始的确有些俗套，而就在何勉以为会这么俗套下去的时候，出现了转折。 男主角和女主角离开校园，在步入社会以后出现了分歧。家庭、工作、意志的取向不同，让他们开始陷入争吵的泥潭。曾经的兴趣相投，也如蒙了尘的花，不再鲜艳。 何勉从这样的剧情走向里，感觉到了一丝微妙。 他看向顾堇堇，而她只是认真地看着屏幕，侧脸异常安静，似乎对于这样的剧情毫不意外，显然是了解过的。 何勉耐着性子将目光转回电视，屏幕莹莹烁烁，但却没有再次出现所谓反转。 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即使分开后还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最后也还是踏上不同的前路。 原来，所谓花束般的恋爱，是在鲜艳过后，最终走向凋零的。 片尾曲响起的时候，何勉一手抱着顾堇堇，一手隐忍地抓着沙发扶手：“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顾堇堇垂着眼，轻轻笑了笑：“电影结束了，我们……也就到这里吧。” “为什么？”何勉皱起了眉，“你认为我们跟他们经历相似，所以就只有同样的结局？还是说，你觉得今天的约会不好，对我不满意？” “都不是。”顾堇堇轻轻摇头，“给你的礼物，你还没拆呢。” 何勉闻言，沉默着起身，拿出她一早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黑色的包装被他随手拆开，丝带凌乱地坠了地。一个精致的木质相框渐渐展露出来，而在相框当中存放着的，是花色不再、形容枯萎的永生花。 风信子、铃兰和玫瑰，都已经没了生机，所有寓意美好的花语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死寂沉沉。 在看到这份所谓礼物的一瞬间，何勉就明白了顾堇堇的意思。 今天从一开始，不，可以说是从答应他约会的那天起，她就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他破镜重圆。 她只是要像电影里的两个人一样，再渡过最后一段温存的时光，然后和他各奔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这几天的精心筹备都仿佛成了一场笑话，而他就是被晾晒在舞台中心，任她取乐的小丑。 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什么煅烧过一样，只剩下和枯萎花朵一样的凋零模样。 何勉从不可置信而又恍然大悟的矛盾里，感到莫大的讽刺。 何勉长指紧握成拳，脸上却没了表情，就连语气都透着一股空洞：“如果这是你对我的报复，那么，你成功了。” 在江月影面前尚且能说出她不是那样的人，但真的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何勉却不能不产生这样的念头。 在他对他们的抱有莫大期许的时候，再把这一切狠狠摔碎，天底下恐怕再没有比这更狠的报复。 但偏偏，这是他应得的。他甚至没有立场去谴责。 何勉陷入沉默，而难堪却在沉默里沸腾滚烫。 就在他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去接受这一切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句如同赦免的话：“我没有必要非去报复你。” 在一早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顾堇堇就知道何勉会生气，所以对于何勉的指控显得很平静。 她起身，向何勉伸出手，唇角甚至微微挑起一丝笑：“送我回家吧。” 在听她否认了报复这一说后，何勉就倾向于相信了她的说法。 但，如果这不是报复，他就更弄不懂她这样做的理由。 “你还没有把话说清楚。”何勉说。 顾堇堇上前一步，难得地主动握住他手腕，轻柔不失坚持：“回去之后会跟你说的，走吧。” 外面的风雨仍旧没有停歇，明明坐在车里不会被风雨侵扰，顾堇堇却感觉身体有些冷。 脑袋隐隐作痛，她看向窗外，只觉得雨夜之下，那个不可窥见其貌的庞然大物已经尽在咫尺。 她忍住疼痛，在被那片不可窥视的汹涌淹没之前，对何勉道：“我想在车上睡一会儿。” “嗯。”何勉心不在焉地应。 顾堇堇闭上眼睛，脑海中混沌的一切遁入无边的空虚，所有幸福的、痛苦的、美好的、酸楚的，都开始疯狂地向她席卷而来。 失去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而来，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 她知道，她想起来了。 很多事都……想起来了…… 第39章 chapter39 每个人的人生总有很多意外，而和何勉的初见，是顾堇堇此生最好的意外。 在申城罕有的大雪天，她和那个素昧平生的大男孩打了场酣畅淋漓的雪仗。 简单的快乐，极致的美好。 她对眼前那个张扬不羁的陌生人产生了一种自然而生的亲切，于是交换了彼此的姓名。 “谢谢你帮我捡帽子。我叫顾堇堇，编导系的。” “何勉，商管系。” “我似乎听说过你。” 是的，在认识何勉以前，顾堇堇就听说过这个风云人物。 当时她有在校内参加广播站，是听站内的学长说，学校里有个特别豪横的富二代。那一届校内大学生方程式的赛车设计完成地很不错，但参与设计的学生并没有这个资金进行投入，赞助再不解决只怕赶不上全国大赛，危急关头是何勉出手，包办了高达数十万的成本投入。 “听说他还在职业比赛里拿过冠军，比个大学生赛这不是手拿把掐。下星期主体零件到货，就可以开始组装了，我勒个豆，想想就激动啊！” 大学生，赛车手，富二代，这是传闻里的何勉。 大男孩，雪天，帮她捡起毛线帽的人，这是初见时的何勉。 百闻不如一见，大概就是这样吧。 在那之后，顾堇堇也跟学长一起去参观了方程式赛车的组装过程，并成为了那些辛勤付出的日日夜夜的记录者。 彼时他们组装的场地就是实验楼的一个小工具间，因为离金工实习操作区比较近，进行零件加工会更方便些。场地简单，却不能把这群兴趣相投的人志趣磨灭，每一次到那边取材，每个人都是汗水满头但也笑容满面的。 几乎顾堇堇每次到那里，何勉都在，他并不只是旁观，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拿着扳手仔细地拧螺帽，参与组装的每一个细节，一点一滴都是对于自己热爱的事业的一片赤诚。 投入在自己喜欢的事情当中，何勉的耀眼是毫无疑问的，那时节经常会有女生在他们组装的场地徘徊，只为多看何勉一眼，最好能来场邂逅，而他对于这些根本不在意，所有试图要他联系方式的都没能如愿。 比起跟女孩子打交道，他显然更喜欢那辆一点点攒出来的雏形车。 顾堇堇知道，她也对何勉产生了好感，但她却不敢和何勉有更多接触。 自从她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有一定概念起，爸妈就一直教育她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随便谈恋爱，上大学前更是反复交代，如果在学校里遇到追求自己的人，也要谨慎一些。 校外人士错综复杂，是绝对不可以谈的。离家太远的最好不要考虑，万一感情太深最终远嫁，乡愁就会伴随她一辈子，风俗习惯太不一样，也会有其他困扰。不要找条件过于好或者过于不好的，门当户对总是更能合得来。 没有上进心的不好，没有责任感的不行，脾气大的更是不能要，他们不愿意她受一点委屈。 太多太多的条条框框，即使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也很难让顾堇堇去照着这样的前提进行恋爱的想法。 哪有就这么巧，刚刚好地处在那个框里，而又刚好和她互相喜欢的人呢。 发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何勉的时候，顾堇堇其实有点难过，心里清楚，他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可爱情的产生，总是不讲道理的，它从不在意合适与否，只关缘分。 为了避免让自己在这段刚产生的悸动里陷入太深，顾堇堇减少了去拍摄记录的频率。 结果就导致，自己隔了许久才去到操作间，却没有看到何勉的身影，一种叫做思念的感觉，只比从前更猖獗。 她有点失落，再想想这些年三点一线的校园生活，就更是怅然。 这时候她在实验楼外的路旁看到有树山茶才刚开了花，在冬季里绽放的格外香艳，就很想闻闻花香，让自己缓解缓解。 茶花只是在树顶的位置开了一朵，她够不着，鼻子嗅来嗅去的，也没能捕捉到一点香气。 在失落感逐渐扩散的时候，她转过身，就这样和何勉不期而遇。 巨大的惊喜，些许的无措，让顾堇堇有些呆立当场，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跟他打招呼：“嗨。” 何勉也随意挥了下手：“你杵在这干嘛呢？” 顾堇堇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赏花而已。” “看个花也能高兴成这样？”何勉扬眉问。 她笑着摇头：“也都不是因为这个高兴。” 在心里默默补充，是因为看到了你啊。 或许是何勉出现地实在太巧了吧，顾堇堇感觉自己的悸动受到缘分的牵引，不再忸怩，丢掉了那些顾虑，主动去了解与何勉有关的一切。 偌大校园，不在同一个专业，想要和喜欢的人经常遇见原本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因为那个组装场地，相遇和相处都来得无比自然，自然到，会让人藏在心里的喜欢自然生长。 不知不觉，就从一颗芽苗长成了大树。 经常见面，顾堇堇却不太会随便打扰何勉的行动，经常是静静地从旁记录，这个人最真实的样子，就那样存在于她的镜头里，她的内心里，她的世界里。 何勉不是个平易的人，会非常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会为了专业方面的细节和其他人据理力争，会有自己的骄傲和脾气。 同时，何勉也有着异常纯粹的一面，课余时间要么是在为方程式赛车奋斗，要么是训练和参赛，要么就是玩一些赛车类的游戏，他对自己的未来发展相当明确，也对此付出地相当执着。 认同他和不认同他的人，评价泾渭分明，而顾堇堇显然是会偏爱他的。 他似乎也有些习惯了她的存在，发觉她的镜头对着他时，还会对着镜头摆个酷酷的造型。 在那个学期的末尾，顾堇堇鼓起勇气，问了何勉一个困扰她许久的，有关于梦想的话题，问他会不会觉得没有梦想堪称失败。 而他称没有梦想的人生为另一种人生。 喜欢的人，不经意的话，竟然轻易地解除了她暗自的焦虑。这让她对于何勉的喜欢越来越深刻，也终于问出了自己异常好奇的事情。 “何勉，你没想过要谈恋爱么？” “不觉得谈恋爱会比赛车更有趣，我不希望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那时的她，在爱情的指引下，说出了让自己此生回想都会觉得脸红的话：“如果想谈一场青春无悔的恋爱，你选我吧。” 何勉似乎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微有怔忡地看着她，随后幽幽笑了起来：“这种话谁都会说，你拿什么证明？” 顾堇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证明，她感觉自己很为难，最终只能实话实说，声音嚅嗫 ：“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想忠于自己的感情，忠于彼此喜欢的人。一起享受生命中的所有浪漫，一起渡过人生里遇到的大小挫折，一起在平淡里营造属于彼此的幸福。这些只是存在于我的念头，我不知道怎么去证明……” 明明是冬季，她却难为情到脸颊烫得像被烈日煅烧，小心又期许地问：“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想一想？” 何勉给了她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答案：“你可以慢慢想。” 在经历过那次谈话之后，顾堇堇还没想清楚到底该怎么证明，寒假就来临了。 一整个寒假的时间，他们经常有在联系，彼此俨然成为日常的一部分，就连除夕夜，也是在零点和对方说了新年快乐。 他们谈论赛车，也谈论赛车以外的很多事情，比如电影，比如音乐，比如美食，又或者只是聊几句当天发生的琐碎。取向会有不同，却丝毫不影响兴味。 顾堇堇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了进展，可是又因为不能见面，对此充满了不确定。 她花了好些时间，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在新学期来临的时候送给何勉。 何勉看到礼物的第一时间，表情写满了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是我自制的主题键帽。”顾堇堇不好意思地笑笑，“总想送你一件礼物，可是又不知道该送什么好。有人说应该投其所好这样更容易引起共鸣，又有人说应该避免在对方熟悉的领域挑选免得暴露自己的无知，纠结好久才折中做了这个。” 她本来就比较喜欢做手工，而何勉最喜欢的无疑就是赛车，她于是用滴胶做了几个键帽，晶莹的胶体包裹着陶塑的迷你赛车、头盔和冠军奖牌，给何勉用在机械键盘上是最适合不过的。 听到她的说明，何勉眼里带着笑，语气却酷：“回礼没有，请你吃饭。” 可她并不是想让他礼尚往来地请自己吃饭，她是想借着礼物表明心意啊。 顾堇堇跟在何勉身后，作了很久思想斗争，一直到吃过饭，两个人要各自回去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问了何勉愿不愿意当她男朋友。 何勉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现在还不算？” 那大概是她听过的，最让她觉得开心的疑问句了。 就这样两人正式在一起，感情逐渐升温。顾堇堇逐渐对何勉产生了依赖，也明白他那样不羁，不是会久耽于感情的人，这段感情从产生起就是不对等的，未来延续下去，也不会有太多变化。 但她还是全心全意地付出了自己的感情。 第一次作为女朋友见证何勉参加比赛，顾堇堇特地在赛前做了一枚平安符送给何勉，而何勉在赛后把冠军花环戴在了她颈上。 对于竞技运动者来说，能将荣誉分享无疑是一种认同。那个时候顾堇堇笑中带泪地在心里想，她也认定他了，会一直对他好。 热恋总是会让人沉醉，可能因为沉醉，回想起来就显得短暂，无忧无虑的时间只存在于那个象牙塔，塔外是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顾堇堇毕业的前夕，她见到了何勉的父母。一整顿饭的时间，何勉的父母都对她很周道，但向来心思细腻的顾堇堇，还是从他们的眼神和言语中间，感觉到了打量、考究，以及礼貌客气。 毕业的当天，何勉也和前来接顾堇堇的父母吃了顿饭，而她的父母，充满了对于门不当户不对的隐忧，只怕是她未必能把握住何勉，反而落得自己受伤。 在顾堇堇正式工作后，家境及工作的差距变得越来越明显，即使两家已经渐渐接受了他们在一起，这种客观的差异也是无法抵消的。 何勉日常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是顾堇堇不敢去深究的价格，他随手给她买的礼物，对他来说只是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却是她一整个月甚至更久的工资收入，至于他开的超跑，价格对于她来说更是天文数字了。 拍过异常出圈的车企广告以后，何勉的身价跟着翻了几番，一跃成为国内最受瞩目的新一代职业赛车手，而顾堇堇，在何勉的朋友手下工作，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导。 即使她自己不愿多想，环境也会让她不安。对何勉有意的女生实在太多，不乏比她漂亮、比她富有、甚至于比她更了解何勉的，譬如江月影。 好在，何勉对于换女朋友这种事没有太大想法，他依旧是扑在自己的赛车事业上，而她也在为了他热爱的事业奔走，即使默默无闻。 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不对等，她经常在内心告诉自己，他们在一起与其他无关，然而爱总让人常觉亏欠，她总是会想对他更好一点。 何勉优渥惯了，难免有点少爷脾气，她总是会让自己多谅解他一些，何勉也比较识哄，只要有台阶，他还是愿意顺着下的。 久而久之，这种相处模式似乎成了他们的默契，可是顾堇堇难免也会有感觉委屈、极度需要被哄的时候。 最委屈的一次，是第一次参加何家集团的酒会。 那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两年有余。何家虽然给她发了请帖，但他父亲却不允许她作为何勉的女伴，说是两个人婚约未定，只是恋爱的关系，还不足以让她站在他在身边筹客。 那是她第一次出席那么盛大华丽的酒会，周围的人衣着光鲜，觥筹交错，而她穿着何勉帮她置办的行头，感觉像是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不同于她的不自在，何勉完全是懒得应付这场面，把自己拉到角落躲清闲。没过多久，他就被别人给叫走了，是他父亲授的意。 对方当时虽然没直接说什么，看过来的眼神，却分明是觉得他们不懂事至极。 两个人之后就各行其事，酒会上有太多的女生和何勉搭讪，明艳的，贵气的，优雅的，好像每一个都比她优秀。 尤其是他的青梅竹马，和他站在一起，看起来是那么熟悉亲近，又那么登对。而她只能站在角落默默看着，像个局外人。 酒会的后半段，他们基本都在一起活动，不似为伴，胜过为伴。她忍不住在酒会后说了一句醋言醋语，何勉不仅没安慰她，反而生起了气，觉得她是不信任他，本来说是结束一起去吃夜宵，也草草取消。 回去之后她一个人躲起来哭了一会儿，等自己的情绪消化一点就跟何勉示好，知道以何勉的脾气，要是她拖得太晚，他会更加不高兴。 然而她自己的委屈，却并没有完全得到排遣，总是这样不断地堆积。 她渐渐地开始没办法再心平气和地面对何勉，在他不高兴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厌的情绪—— 他是她想要给予所有快乐的恋人，如果连快乐都不能给，又凭什么把对方留在自己身边呢？ 在发觉自己开始对这段感情产生消极的时候，顾堇堇不是没有想过去改变一些的。 然而，在改变来临之前，磋磨中产生的阵痛却越来越明显。 他们闹别扭的频率开始变得频繁，何勉到外地玩车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了。 分手前的小别重逢，是在何勉外出半个月之后。 顾堇堇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规划了一日约会，平时她都会兼顾双方，但这次她想让他迁就自己。 她很想他的，难道他在外面玩的时候，就一点没有想过她吗？连消息都是隔很久才回……就算她再怎么喜欢他，也是个会感觉难过和受伤的人啊。 顾堇堇邀何勉一起去逛自然博物馆，一起到新开的餐厅打卡，一起看一部文艺片。等回到他们一起住的那座房子，她会把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思念全都说给他听，让他知道，她有多么渴望他也能多爱她一点。 然而那天何勉却总容易吐槽，吐槽自然博物馆的小朋友太多太吵，吐槽吃饭的地方不好停车，吐槽电影的男主角演技差。 回到家里，本来应该是情浓的夜晚，已经无法遮掩内心的苍白，何勉吻她的时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 何勉只得中止，问她哭什么，语气不太好。 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默默收拾着眼泪，他也没有再问，两个人坐在同一张床上，脸各自朝向另外一边，有了那么点同床异梦的味道。 许久，何勉轻嗤了一声：“索然无味的一天。” 她闻言，慢慢转过身来从背后抱着他，过了好久才喃喃着开口。 “你习惯了开快车，征服山河，争锋世界才能让你感觉到兴味。我能给你的，对你而言大概都太普通了，而你给我的，有时也会让我感觉负担。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吧。” 何勉闻言侧过头问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堇堇咬了咬唇，还没开口，眼泪就先一步地又落了下来，艰难地吸了吸气才说：“有时我不禁会想，也许分开对我们都好……” 一句话便把何勉的火气引爆，他甩开她的手，冲她嚷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了。” “所以你动摇了？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样的念头？” “何勉，你先别生气，我舍不得你的，可我也真的很难受……你哄哄我好吗？” 她终于无法承担内心积累的沉重，哭着拉住他的手，几乎是在请求。 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无声的冷漠指责着她说出的那句话。 她于是松开了他的手：“我自己静一静再来找你。” 离开何勉后，她自我惩罚似的走进了雨里，和天空一起哭了很久。 独自站在大雨中被淋得身心皆冷，她不禁想，如果是自己的话，绝对不会让何勉在这样的雨天离家出走，可是他竟然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 他对自己是真正喜欢的吗？ 还是说，他从来都只是作壁上观，在看她怎么证明自己当初说过的话？ 青春无悔的爱恋啊…… 顾堇堇自嘲地想着这一切，到底没能等来一个温暖的拥抱，无力支撑自己滚烫瘫软的身体，倒在了湿冷的雨夜。 雨夜封存了她的记忆，又在这个类似的雨夜还给了她。 心里也好像下起了雨，淋湿了她的整个世界。 第40章 chapter40 何勉将车停在楼下，转头看向顾堇堇，以为她还睡着，并没有急于叫醒她。 然而当他借着车内幽淡的光线去看，却发觉顾堇堇蜷缩着抱紧了自己，身体在不住发抖，睫毛尤其抖得厉害。 何勉一惊，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反倒是冷汗淋漓。 感觉到他的触碰，她猛然睁开了眼。 眼里竟是噙着满满的泪，映着满满的悲伤。 何勉被那双眼睛里的伤痛惊得心头发痛，正想问她哪里不舒服，手却被她握住，从额头上拉了下来。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说出了之前自己想说的话。 “何勉，其实你应该也知道的，在经历过这许多以后，我们之间已经产生裂痕，很难和好如初了。之前总是不欢而散，都来不及好好告别，说起来也是在一起过，就算分开也不必把彼此推向仇恨。” 明明是打过腹稿，跟自己说过要用最温柔的心态去对待，可是真的说出来的时候，怎么还是会想哭呢？ 心里想着近来感受到的一切，他还用着她送的香水，还听着她选的歌，会关心她的身体，会用心试着挽回。就连那些之前看来十分别扭的行为，也因为曾经在一起的了解而有了逻辑。知道他只是太骄傲了，说出的话总混不吝，喜欢的话不曾宣之于口。 记忆却在被他伤害的节点拉扯，她真的很希望那个时候他能抱抱她，听听她内心的挣扎，给她一点安慰，可是他没有。他在那个节点流露出来的极度冷漠，比其他所有问题加起来都让她觉得难以承担。 即使如今知道他后来也有去找过她，当时的伤痛却还是难以抹平。 应该说是命中注定的遗憾吗？一向总是等着她先服软的人，原来也有试着低头，她竟然就这样错过了。 可是错过也没办法，他们已经…… ……回不去了…… 顾堇堇已经无法再去看何勉的表情，垂下眼睛把要说的话艰难说完：“花束或许会随着时间枯萎，爱情却未必会随着时间凋零。在责怪时间，责怪环境、物欲、种种外在影响之前，最该责问的其实是自己。如果可以坦诚表达，如果可以适时低头，爱情可能会是另一个模样。” 她轻声道：“今天的约会真的很美好，我们，好聚好散吧……” 何勉想要反握她的手，他知道自己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 尽管好聚好散并不是他想要的，可他不能再放手了。 他怎么可能放手？这个喜欢了他很久，在向自己展示着想要坦然面对分离的人，她的眼睛在哭啊。 但顾堇堇已经毅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打开车门。 何勉快速跟着下车：“等等，还有东西没拿。” 他倒是没忘记她的礼物，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手提袋。 “谢谢你的礼物，再见。” 顾堇堇接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门厅，何勉看着她因为过分挺直而显得僵硬的娇小背影，眉头紧蹙着跟了进去：“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顾堇堇很快按了电梯，没有看他，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声音也是带着哭腔的：“别跟着我。” 何勉的声音低而沙哑：“你看起来很不好。” 顾堇堇没有理会，走进了电梯，而何勉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 密闭的空间里，很快充斥了从何勉身上幽幽传递而来的木质香，携裹着湿润的丝丝凉意，无孔不入，无法躲避。 顾堇堇却根本无心去管，脑海里闪过的、一幕又一幕的回忆过往，汹涌如潮，几乎要把她吞噬。 失去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冲撞，电梯缓缓地上行，她的心却沉沉下坠，不由自己。 极度的割裂感让她觉出疼痛，眼泪不由自主地在掉，密得就像外面的雨。 她没办法排遣，只能一边擦着总也擦不尽的泪水，一边轻声自语着安慰自己：“没事的，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的手轻抚着心口，微扬着头，颈部线条因此呈现出坚韧又易碎的矛盾。 何勉站在她身旁，透过冰冷的金属墙壁，看着她几近崩溃，却又努力自愈的样子，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 电梯响起一声提示音，她快步迈了出去。孑然前行，不曾回头。 何勉大步流星地几步上前试图喊住她，声音哑地彻底：“堇堇……” 顾堇堇却充耳不闻，拿出钥匙去开房门。 然而，该死的钥匙竟然也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泪眼朦胧里试了几下没能对上锁孔，就从颤抖的手里滑了下去。 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堇堇的眼泪决了堤，一双眼睛却是落下眼泪四行，脸几乎都被眼泪浸透，莹白的皮肤不见丝毫血色，苍白如纸。 她这样的眼泪对他而言是比外面更强烈的雨，他从头到尾被浇了个彻底，连句别哭都说不出来，只能试着抱她。 而错了时间的拥抱，已经无法让顾堇堇感到丝毫抚慰了。 顾堇堇用力推开何勉，用一个稍显狼狈的姿势蹲下，把钥匙捡了起来。 何勉只会比她更狼狈，被推开还没能找到重心，就踉跄着想要拉住她别这么就走掉，以至于他的旧伤都开始隐隐作痛。 顾堇堇紧紧地抓着钥匙，颦着眉，紧抿着唇，正要再次试着把钥匙送进去，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了，吐着舌头的戆戆先一步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门完全拉开，后面站着庄晴雪，脸上还敷着面膜。 “我就说这狗子怎么一直哼唧着扒门……” 庄晴雪乐呵呵地话才说了一半，看到满脸泪水的顾堇堇，和她身后表情僵硬的何勉，立时变了脸，像是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一样，上前一步把哭成泪人的顾堇堇挡在自己身后。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又伤她的心？！请你立刻滚蛋！” 如果不是难受到了极点，顾堇堇绝对会被她这句同时兼备礼貌和粗鲁的“请你滚蛋”逗笑。 但她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是勉强从崩溃里找回一点理智而已。 “我没事。”顾堇堇哽咽地吸着气，在身后拉了拉庄晴雪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还说没事？”庄晴雪没好气地说，“发烧四十度，脑袋磕得青肿，躺在医院里几天没人问才叫有事吗？” 她越想越气，不由分说地把顾堇堇推回家里：“说起这个我就不爽，我早就很不爽了！” 庄晴雪“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回头看着面色僵硬的何勉，一把扯了脸上的面膜，挺了挺胸脯，继续朝他进行可以称之为诛心的输出。 “你扪心自问，我姐妹对你到底怎么样？冬天给你织围巾，夏天给你做冰饮，对你的方方面面哪里不上心？可她生病的时候，你在哪？一个大男人总要女人来宠，就不知道多心疼她一点，你配得上她的喜欢吗？” 庄晴雪简直气愤到了极点，她实在替自己的朋友感到不平，嚷道：“你知不知道，她刚昏倒的时候，都还在喃喃你的名字啊！” 何勉当然不知道，他们的联系在那天就断了。 何勉想到顾堇堇当时的样子，心痛得简直要四分五裂：“那天我有来过这里，你们都不在。她……怎么会受伤？” 庄晴雪便道：“她跟我发消息，说告诉你要到我这里，自己却傻傻地淋雨，想着你会不会把她追回去。我都要急疯了，劝了好久才让她别再发傻，让她过来，她又考虑着我是跟别人合住，这样浑身湿透的总归不好，还是到附近找个酒店暂时住一下。” 何勉不由得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如此，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庄晴雪一顿，说：“她说你肯定还在生气，不希望你出现在她身边，只是因为可怜她。” 何勉陷入僵硬的沉默。 庄晴雪接着道：“我跟她保持着通话，想着之后在酒店汇合，一路听着她自己走着哭着，终于到了酒店，还以为能暂时松一口气，就听到砰的一声，她滑倒了，怎么叫她都没回应。酒店的前台说她的头磕在了台阶上，浑身都是烫的，人已经不怎么清醒了。” 庄晴雪叙叙说了许多，自己的眼睛里也不知不觉泛起了泪光：“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失忆了，完全不记得关于你的事，呆呆地翻着你们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在我出去给她带饭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哭。” 庄晴雪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胡乱地擦了一把，质问何勉道：“你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话的？最让她受伤的，难道不是你吗？！” 何勉如遭雷击。 戆戆摇头摆尾地舔他的手，他却只是僵立当场。 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失忆后的重逢，想起她小心的打量，想起她试图主动的沟通，她明明可以恨他、怨他，甚至打他一顿出气，但她只是静静地走过初秋微凉，默默地收拾了东西离开。 他总还当她是那个全心全意喜欢着自己的顾堇堇，把最任性无赖的一面留给她，她平白承受了这许多，又怎么还可能和他继续在一起呢？ 能对他说出好聚好散，都已经算是一种恩赐。 走廊昏暗的灯下，何勉轮廓分明的脸只有一片晦暗：“我想跟她谈谈。” “还谈什么？你没看见她很难受吗？快走快走！我的姐妹我会安慰，用不着你来！”庄晴雪上前一步拖着戆戆往回转，用脚踢了踢门，“开门！放我回去！” 门很快打开，顾堇堇已经没有在哭了，一双眼睛已经是干涩红肿地不像话。 庄晴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心不甘情不愿被她拖着的狗就奋力地挣脱了她的束缚，朝着多日不见的前主人身边跑了去。 气得庄晴雪直骂：“戆头戆脑的狗东西……你快给那傻狗弄回来啊！” 最后一句是跟顾堇堇说的，顾堇堇于是垂着干涩的眼睛，上前挠了挠戆戆的下巴，把它从何勉身边往回带。 何勉迈了一步，试图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又因为她的躲避，僵硬地停在半空。 那样修长有力的手，她牵过，亲吻过，可在她难过的时候，却不肯回握她一下。 顾堇堇想到这些，心在疼痛里产生了一种麻木，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木然地拖着狗往回走。 何勉僵硬地看着她，在她转身将要关掉拿到橡木色的房门前，哑着嗓子问她道：“堇堇……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如果不是想起来了，说起好聚好散，她不该哭得那样悲伤。她应该是江南终年流淌的清溪，是冬日里也会驱散寒雾的暖阳，而不该是像眼前这样，透着一股被冰冻过的麻木。 顾堇堇不答，正要伸手关上那道门，何勉的手却撑在了门框。 眼前的人一袭纯白，衣裙上却染着点点泪痕，以为在今天的约会里，自己的外套就可以给她挡雨，可她人生里最不堪的一场雨，却是因他才会下。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何勉再次问，问地低哑，甚至带了一点罕见的低微。 顾堇堇疲惫地合了合眼，睁开眼睛时，干涩的眼睛再次地有些湿了。 她没有再让自己哭，不无决绝道：“何勉……别让彼此太难堪。” 何勉的手猛然握紧了门框，又缓缓松开。 他知道，今天注定不会得到她任何的回应了。 她应当是想起来了，回忆或许会让她想起对自己的喜欢，但无论如何，最终都是停在最受伤的时候。 一个让她伤心的人，是没有资格索取她的任何回应的。 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苦果。 在他松开手后，顾堇堇便关上了那道门。 走廊上的灯也暗了下来。 再多的懊悔，都不会被人看见。再多的亏欠，也已经无法偿还。 手指垂落，握了个空。 …… 何勉不知在走廊僵立了多久才回到车上。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愈发大，雨刷频繁地忙碌着，也显得很徒劳。 雨怎么也刷不尽，就像她落下的眼泪，在心头总是挥之不去。 何勉的车速比平时压得低了许多，驶回家的路程也因此变得慢。 何家别墅里，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尚霓正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何勉进了门，也不和她打声招呼，径自上了阁楼。尚霓在身后喊了他一句，没能把他喊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阁楼的小房间已经成为堆放旧物的杂物间，平日除了保姆打扫，他们并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 何勉上次搬家带回来的东西也都放在这里。原本就不算大的房间，在他把东西搬回来之后就更显得拥挤。 那些东西，封存以后他就没怎么翻看过，如今拆封，从前只觉得零碎的物件，就成为了回忆的见证。 她买的沐浴套装还剩下一半，木质香淡而绵久，他们一直一起用，调香和那款香水一样，暗含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何木与紫堇。 她织的黑色围巾针脚很细致，他嫌戴着热，只试了一下就塞进柜子深处，和江月影见面时被她要求着也没拿出来，取而代之的，是诱着她在身上留了几处吻痕。 几张被她特地洗出来的照片，摄于他们相恋的不同年份。其中一张拍摄在两人正式成为恋人后的冬天，细雪里她还戴着那顶白色毛线帽，他的发上落着零星薄雪，就像他们初见之时。 顾堇堇把这张照片洗出来的时候，低声地喃喃着，初见即白头，眼角眉梢都是情意缱绻。 但后来这个说着要和他试试天长地久的人，却跟他说也许分开都好这样的话，他听到只觉得讽刺至极。就连她哭着请求他哄一哄自己，都无法理会。 他是真的被气得不轻，直到洗完冷水澡，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她真的哭地很厉害，她好像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哭得这样凶。 她……真的很难受吧。 发觉外面还下着雨，他沉默许久，还是开车去了庄晴雪的小区，然后被告知，她们不在。 接人却落空的何勉只会比之前更生气，既气她，也气自己这样多此一举，因此决定在她回来服软之前，他绝不会主动跟她多说一个字。 没有联系的那段时间，他对她的不满堆积地越来越多，多到忽略了，这世间还有着许多不可预料的意外。 她失去了有他的记忆，在重新见面时让他选择给她个继续的理由，又或者和平分手，不偏不倚地踩到了自己的雷区，把他的所有不满都引爆，所以他说了分手，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甚至在知道她是真的失忆后的一段时间，他也还会怪她把自己忘得太轻易。 当发现她还受了伤，以前一直身体健康的人，成了医院常客，刚分手时的些许轻松就彻底没了。 原本是一起往前探索人生的两个人，在她失忆的那个节点分了岔，他下意识地觉得，只要她恢复了记忆，一切就会被匡正，他们就还会像以前一样。 但今天她分明想起来了，却是什么话都不愿和他多说。 失忆前的那个雨夜，她哭了很久。而他当时没想过她产生动摇的缘由，只剩下对她说出那句也许分开都好的责怪。 何勉无法自抑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叹，仰面颓唐地在地板上坐了许久。心思全是乱的，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但无一不是关于顾堇堇。 这个曾经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和自己之间的关联被他一一斩断，感情，工作，生活，都是这样。 回不去那个一切初始起点的校园，偌大的都市人影熙攘，又有多少偶然，能被称为不觉难堪的遇见？ 何勉这才明白，她说的“再见”，原来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喉咙紧涩地厉害，何勉坐在阁楼，几乎一夜没睡，只是翻着那些旧物，伴着雨声在回忆里浮沉。 而这场让整座城市都陷入持续失温的雨，不过才刚刚开始。 追妻火葬场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chapter40 第41章 chapter41 一夜雨过，申城仿佛一下子就从残夏步入了仲秋。 桂树枝头的小花在雨中落尽，花香也都再闻不到，只剩下终年常绿的香樟树还兀自葱郁着。 顾堇堇这晚睡地迟，醒地却早。左右无事，干脆起床做了早饭，让自己忙碌起来，免得总是陷入回想。 庄晴雪起床上厕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看起来也是没大睡好的样子。她见顾堇堇顶着红肿的眼睛早早地起来做饭，那股迷糊劲儿竟也退了不少，放轻了声音问她：“你还好吗？” 昨天何勉走后，顾堇堇发了好久的呆，问她她也只是摇头不愿说话，可把庄晴雪给愁坏了。 过了这一晚，那些回涌上心头的记忆虽还不能完全消化，至少接受度提高了不少。顾堇堇让她别担心：“我没事，昨天……谢谢你。” “谢什么啊，嗐。”庄晴雪摆了摆手，“你别觉得我多管闲事就好。” 顾堇堇抿唇笑着摇摇头，她不仅不觉得庄晴雪多管闲事，反而挺感激的，有这么一位愿意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朋友，真的是很幸福的事。 “对了，昨天我给你带了礼物的。”顾堇堇找到那两个手提袋，“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或者我们换着背吧。” 庄晴雪看到G家的logo，眼睛瞪得像铜铃，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你给我买这个？好贵的，你不会疯了吧？！” “从……别人那敲的。”顾堇堇停顿了一下说，“反正你可以不用客气的收下的。” 即使她不明说，庄晴雪也知道她说的“别人”是何勉，即使是再喜欢名牌包，也不是很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拿人手短：“这个不急，回头扒拉扒拉衣柜看怎么搭配再说。” 她打了个打哈欠，把提袋放到一旁：“困死我了，昨晚上没睡好。” “因为我的事吗？ ”顾堇堇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让你跟着担心了。” “也不是全因为这个啦。”庄晴雪让她别这么想，“我妈催我去跟相亲对象见面，可把我给烦死了。” 说起来她们现在才二十五岁，还不到非要相亲的年纪，但是庄晴雪平时比较宅，社交圈小，很难结交什么新的异性，身边的人下不去手，不去相亲也是万年光棍的料。 她其实有点矛盾，有时候是很想谈一场无悔的恋爱，喜欢的时候就用心付出，不喜欢的时候就潇洒退出，可是她又宅惯了，没人推着去做，她也不想特别费心思去找，尤其是看到顾堇堇的校园恋爱都谈地这么坎坷，就觉得自己一个人好像也不错。 现在既然家里人介绍，她半是抗拒，半是期待地尝试了一下，但开局让她感觉不是很好。 “这个对象是我姑姑介绍的，她一直对我挺好，我想着不然就加了再看情况，结果加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庄晴雪郁闷道，“对方看照片也是个斯文人，居然半天憋不出一句好屁，就硬尬聊，我脚趾蜷缩得都快抽筋了。” 顾堇堇想了想说：“可能对方也没太多经验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吧。其实线上聊天比较虚幻，还是见面谈比较好。” 顾堇堇就从来GET不到网恋哪里好，只靠文字语言脑补出来的感情，或许是符合自己的幻想，但未必就是对方的真心。不像面对面时，可以看到对方的表情，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体温。 她想到这里，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和何勉曾经的亲密相拥，以及后来的互相僵持，心头微滞，颤抖的手指差点没拿稳刀，稳了稳心神才又继续切火腿。 庄晴雪的心情倒是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我姑说他也是第一次相亲来着。” 庄晴雪暗自点了点头，从冰箱里端了牛奶出来，分成两碗放在微波炉里加热。顾堇堇则煎好了蛋和火腿，和着肉松碎一并放进面包里。 两个女孩子吃过早餐就各自出门上班，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常态，就像昨夜发生的事，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实际上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这是她们之间默契的不可触及。 * 气温骤降，何勉在阁楼待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勉强入睡，再醒过来也还是清晨，脑袋昏昏沉沉的，发起了低烧。 但比起身体不适，心头萦绕不去的愧对，和对于失去却无从挽回的无力，才让他更加难以承担。 何勉的确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失去两个字和顾堇堇联系在一起，就连刚分手时也是一样，更别说是分手前。 顾堇堇很喜欢他，这一点何勉是清楚知道的。 可能正是因为太过清楚笃定，才会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索取。 他不喜欢总是重复同样的日常，拓展不同地形让他的新鲜感得以满足。进行过激烈驾驶之后，从极致的亢奋中脱离出来，日常里的琐事，总会因为平淡显得毫无意趣。 他会比较容易烦躁，而她给的偏爱会是一剂良药，这大概让他有点贪得无厌，以至于没有衡量，自己给的爱是不是对等。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争辩的时候异常小心翼翼，和好之后也不再跟自己说内心的想法。他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些问题，但是他没能及时处理，依旧是把重心放在赛车上。 今年是他冲击世界顶尖赛事入门资格最重要一年，可到外面跑车的时候，不经意地就会想起顾堇堇，想起她那种无意间流露出的，好像藏着笑，可又带着潮湿的眼神。 他那时并不认为这叫做思念，甚至会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在她身上分心太过了，故意对她有些冷淡。 她失忆前的最后一次约会，顾堇堇选的都是他不喜欢的，这让何勉都有点怀疑顾堇堇是不是在整他。 自然博物馆大多是大人带着小朋友参观，密闭空间里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吵的他烦躁。新开的餐厅人多还要排队，车也不好停，总是怠速启停很伤车的。在院线看文艺片更是没什么视觉效果，她居然还夸男主角长得帅，这他还能不吐槽演技算他能忍，而他显然是不能忍的。 回顾起来，其实这些是她喜欢的东西，她只是想让他陪着。 可在那个节点，让他再去主动是不可能的。他自认为已经做出了足够让步，她必须要向他认错，发誓再也不要动摇，他才会选择原谅。 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一天又一天，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提原谅的资格了，而他当时毫无察觉，独自骄傲着，将她越推越远。 真的已经是完全无法挽回了么？ 何勉不愿意，也不能接受。 何勉身边没什么异性朋友，对女人的心思实在掌握不多，除了顾堇堇之外，最熟悉的就只有江月影了。 江月影收到何勉的消息，显得毫不意外，甚至有一点隐隐的兴奋。她知道，在跟顾堇堇约会后的第二天就约她见面，这只能说明，被她说中了，他们的约会并不美妙。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家里等着何勉到来。而当看到何勉的第一时间，江月影不由得怔住——怎么才两天没见，何勉就这样憔悴？ 眼睛布满血丝，猩红地像能滴出血来，唇上血色却淡，透着一股难掩的疲惫。 江月影连忙拉着他坐下，才一接触便觉出一股不正常的热力：“你发烧了！” “吃过药了。”何勉满脸疲倦地坐下，“今天过来是有事想问你。” 江月影原本备了咖啡的，发觉他还发着烧，就让保姆去煮姜茶过来。 “我等会儿就回去了。”何勉让她不必麻烦，顿了顿，低声道，“我是想问你，一般来说，女生如果被人伤得很深的话，怎么才会有可能原谅对方？” 江月影又是一怔，事情好像和她预想得很有偏差。何勉不但没有那种被人愚弄的愤怒，反而看起来充满愧疚。 虽然不知他们之间怎么会是这样，江月影漂亮的眼睛还是溢出一丝沉郁：“你是在向我询问怎么能求得顾堇堇的谅解么？你难道没想过，这种问题对我很残忍吗？” 何勉看到江月影少见的难以保持优雅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实在不该来这一趟，他起身道：“我可能是有点烧糊涂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江月影却不肯：“可是你已经问出来了，而我也我分明听到了。何勉，你不是赛车大过爱情的吗？既然已经分开，为什么还要在意她原不原谅？” 江月影说到这里，被一种叫做错愕的情绪冲击。长睫颤了几颤，紧紧盯着何勉低垂下来的眼睑：“还是说，你彻底爱上她了？” 何勉不答：“我们还是不要讨论她了。” 江月影却较起真来：“你今天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讨论她吗？如果你想知道怎么挽回，至少该对我的问题诚实一点。” 她虽然谈论着有关爱情的话题，可神情却被蒙上一层郁色：“你爱她吗？” 何勉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他缓缓道：“跟她分开以后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总是不断地，想起她的好。” 江月影因为这样的答案而微微后退了一步。她第一次地感觉，何勉竟然会与她而言这样陌生。 曾几何时，她也问过他为什么会和顾堇堇在一起，那时何勉率性地耸耸肩，说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她出现地凑巧。 而现在，他只字不提爱情，却又分明地告诉她，他已经完完全全陷入了爱情里。 江月影看着这个自己想要去爱，却只给了自己亲情和友情的男人，不无自嘲地笑笑：“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那么我也会回答你的。会不会原谅，一方面取决于错的有多离谱，一方面取决于感情有多深。就像此时此刻……” 她原本平静的声音，竟逐渐带了些歇斯底里：“你问我的问题，我不还是回答了吗？！” 她说着，拽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何勉扔了过去。 抱枕砸到何勉头上的时候，她先是心急地往前迈了一只脚，又定定地退回原位。 臻首而立，下巴微敛，妆容精致的脸上，是富家千金应该有的优雅和骄傲。 “你请回吧。”江月影说。 何勉也知道，他是该告辞了。 他弯身将地上的抱枕捡起放回原位：“对不起……谢谢。” 话音落下，江月影却看到何勉僵在那里，脚步一时没有挪动。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正在暗想是不是她砸重了，又或者是他身体难受地厉害，却听到一句，让她不知该为谁而觉得难受的喃喃自语。 “事到如今，连句对不起，都还没来得及和她说。” 第42章 chapter42 雨接连下了几天，气温就这样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 顾堇堇穿着件浅蓝的针织衫，坐在工位上，看着外面的雨后湿绿发了会儿呆。 这些天她总是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失忆时觉得无所谓的细节，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块块漂亮的琉璃碎片。 舍不得丢弃，拾取又会被划伤。 她正在经历着真正的失恋，把初恋从自己的生活剥离，并不是一件特别轻松的事，但她有着这样的决念，还是毅然地推着自己去做，让自己继续前行。 她换了头像，换了发型，给自己和爸妈买了新衣服，还和庄晴雪出去吃了顿大餐。 一点点新的探索，都是她的自我调节。 然而前行要面对的，却不仅仅是感情问题。 她花费很多心思制作的节目方案，竟然从前就已经做过一版差不多的，只不过没有现在做得细致完善，她也是汇报到一半的时候才恍然想起，这才明白为什么同事和领导看他的眼神有点微妙。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想找个地缝钻，不确定地问着霍誉舟要不要继续汇报，不想霍誉舟这次倒显得蛮宽待，让她按照自己思路完完整整地进行了说明。 其实当时霍誉舟否决她的方案，主要是因为资金紧张，如今工作室能接到商务赞助，适当地进行一些投入是没问题的，可顾堇堇做的策划如果真的推行，公司现金流的七成以上都要投进去，霍誉舟不得不慎重。 “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怎么节约成本，我这边试着进行相关商务洽谈。” 这就是霍誉舟和他父亲不同的地方了，老霍总大概是因为年岁见长，投资都比较保守，一旦超出自己风险预期，就会直接不考虑，但霍誉舟只要觉得内容足够好，还是乐意试试看的。 顾堇堇倒是很感激领导能给自己发挥的机会，但有些已经形成固定的想法，是比较难以自我突破的。她只是失去记忆，思维模式还是她自己的，所以才会做出比较类似的策划，从哪里入手进行修改，她一时半会的找不到头绪。 她觉得如今说到底是信息爆炸的娱乐时代，他们现在做的几种测评专业度虽够，娱乐性就很一般。 何勉说自己拍腻了的时候，顾堇堇就想，观众总也会有看腻的时候，赛道测评相对还是好一些的，毕竟速度快，视觉冲击感会更强一些，其他的长距离实测、静态测评，单独拎出来就很缺乏看点，不如稍加整合。 在她的改版之下，栏目会更偏向于一档汽车测评类的小型网综，制作难度和之前他们做过的栏目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不光是对她本人，对整个工作室都是一个挑战。 李文哲身为内容总编，倒比较赞成她的想法，如今车评工作室那么多，不自己出质量只是靠着车厂推广混日子，迟早会因为口碑下降而被淘汰。 他到底经验老道，见顾堇堇开完会自己陷入纠结，就上前敲了敲她的桌子：“商务对接方面你之前接触地太少，得知道钱能从哪里来，用到哪里最合理，才能针对性地做内容调整，光盯着纸上那些东西是玩不转的，去跟商务部聊聊吧。” 得到提点的顾堇堇眼睛一亮，梨涡浅笑地点点头，这就起身去找商务部的刘哥解惑。 而早已可以在商业方面独当一面的霍誉舟，稍加思索就想到了他要亲自洽谈的第一个对象，汽车用品行业的商业巨头，何商禄。 霍家和何家都是申城的商界名门，说来也有些交情，谈话的地点于是约得比较近宜，就在何家。 霍誉舟备了些礼品，西装革履地登门拜访，刚一进门就受到了尚霓的热情招待。 “誉舟真是越来越可靠了。”尚霓笑着请他随便坐，“你何叔还要稍微过一会儿才能到家，路上有点堵，你来时堵车没？” “的确是堵了会儿。”霍誉舟熟稔地寒暄着，“何勉呢？” “他啊……”尚霓无奈地叹了口气，“反复发烧好几天，可把我急坏了，一点不让人省心。” 霍誉舟正想说过去看看，这时何商禄一脚迈进了门，他也就作罢，上前和何商禄握了手。 两人去书房谈正事，尚霓亲自给两人备了茶，才去叫何勉起来，准备着等会儿留人一起吃晚饭。 尚霓在门外敲了下门，门没关严，她敲了一下就开了来，往里一瞧，没瞧见人，药碗还跟之前一样一点没动，便轻叹着往阁楼去了。 这几天何勉因为发烧，也没怎么出门，如果不在房间，就一定是在阁楼。那些原本被他收进纸箱的东西，被他基本上翻了个底朝天，零零碎碎的物品铺了满地。保姆要帮他收，也被他轰了出去，他就那么把自己关着，如同暴躁的困兽。 尚霓大概能知道是为什么，她进阁楼的时候，就看见何勉像小时候摆赛车一样地，把不同款式的平安符摆了一排，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福袋，慢悠悠地戳一下看着它晃，等它不晃了，就再戳一下。 这些手工做的东西，都是出自顾堇堇。刚开始知道何勉在学校里谈了女朋友，尚霓其实是不赞成的，她还是觉得门当户对的女生更好些。 不过接触过些时日，她倒是真挺喜欢顾堇堇的了，人长地讨喜，善解人意，心灵手巧的，某些时候她看着比自己儿子都还顺眼些。 男孩不像女孩，哪怕小的时候还能和父母表达，到大了也就不太爱说，何勉更是这样，闷声不吭地犯轴。 这回分手不打招呼地把东西搬回家，之后三天两头地出去玩得很晚才回，上次在外面喝了点酒，回来又自己把自己灌醉，现在发着烧也不肯吃药，就这样坐在阁楼自己戳福袋，看得她又心疼又生气。 真要想那个做福袋的人，就去跟前找啊，坐在这儿睹物思人，人家又不知道…… 尚霓实在忍不住，上前戳了戳何勉的脑门：“不吃药坐这里发呆，脑子烧坏了我可不伺候你。” “暂且烧不坏。”何勉说。 他面颊通红，呼吸都烫得厉害，神智还倒比较清醒。但就是因为清醒，才感觉特别地难受。 他上阁楼前保姆才刚让他量过体温，三十八度半。这样都已经感觉头昏脑涨的，顾堇堇受着伤，烧到意识昏沉的时候，又有多疼？ ……她最怕疼了。 何勉也没有真的就坐在这里发呆，毕竟发呆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知道自己应该付出行动做些什么，只是还没有想好从哪里着手。 眼见何勉握着福袋似在沉吟思索，尚霓无奈道：“你多少吃点药，收拾一下，誉舟说到底和你是平辈的朋友，人家到家里谈生意，你真要是卧床不起就算了，穿着睡衣躲在这里实在不像话。” 何勉原本混乱浑浊的思绪里隐隐闪过什么线索：“你说谁来家里的？” 尚霓重复了一遍：“霍誉舟。” 何勉点了下头，眯着眼睛思索片刻，猛地站起身来，顾不得头晕，步伐踉跄地几乎是跑回房间去快速洗漱换了衣服，看得尚霓一头雾水。 霍誉舟和何商禄谈得还比较愉快，从书房出来时两个人都还显得蛮轻松。何商禄尤其对这个年轻人不吝赞赏：“何勉要有你这样的商业头脑，我倒也想当几天甩手掌柜，可惜是当不得。” 霍誉舟忙道：“何勉的赛车天赋才是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也是您未雨绸缪，才有今天的局面。” 他本来只是进行惯常的商业互吹，但等转过拐角，在楼下看到正打眼尾觑着他的何勉，瞳孔悄然闪了几下……非常地想把刚才那句话给撤回。 霍誉舟从小生活优渥，可以说是没有经历过太多挫折，唯一能让他称为人生憾事的，就是自己因为遗传色弱而无法获得职业赛车资格证。 他夸何勉的话的确是实话，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个求而不得的人。 哪怕他再怎么不想承认，心里也清楚自己是有些羡慕，或者说嫉妒何勉可以追梦前行。就连他之前对顾堇堇的态度，也是受了点何勉的连坐影响。 赛车带来的速度和激情，是很难让男人放弃的浪漫。曾经的他一度谈车色变，说到底，就是不甘心罢了。 随着时间渐长，年少的梦也在身后渐远，他现在更希望自己是个成功的商人。 霍誉舟于是挂上一丝淡笑，上前和何勉打了声招呼，何勉低着嗓子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霍誉舟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吃过饭，何勉不顾自己烧还没退，过分主动地接过了送客的活。 霍誉舟还道他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出了门正想细问，就听何勉说：“你今天找我爸谈赞助的？” “嗯。”霍誉舟说，“一直对生意不怎么感兴趣，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有点闲钱没想好怎么用。”何勉说，“你要是有合适的项目，我也能私下投一笔，省得他老吐槽我。” 霍誉舟闻言勾了勾唇角：“项目倒是有，还是你前女友提的。她策划个栏目是真会烧钱，不然我也不至于特地跑这一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她策划的么……”何勉眸光一闪，顿了顿说，“我得掌握清楚具体情况再说。” “下周何叔会派商务代表到工作室，你也来一趟好了。”霍誉舟说。 何勉不动声色地点头，一直把霍誉舟送到车跟前，才默默转身，做了个以拳击掌的手势。 之后几天何勉有在按时吃药，烧也慢慢地退了下来。这么一翻折腾，他罕见地在家连续待了一个星期，尚霓还怕他就这样把自己闷出霉来，看到他出门才略放心了些。 何勉是被江月影约出去的，上次见面过后，他们也有在微信上联系两句，无非是她问他身体好点没，他说已经不打紧，如此这般寻常寒暄的话。 至于没有说的，都是默契的不可说而已。 江月影约了何勉到户外野餐，下了很多天雨了，难得放晴，错过了实在可惜。 江月影准备的东西很丰盛，几样点心蛋糕和手作咖啡，都包装地很精致。 何勉这些天总是没什么胃口，大概尝了两口就没再吃了。 江月影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这里，感叹着说：“以前我们在国外的时候，你开车载着我一起到郊外兜风，我画画的时候，你就在一旁补觉，自从你回国以后，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漂亮的眼睛望着如画风景，回忆着说：“回想起来，那时候虽然会有吃不惯的东西，会遇到不太好相处的人，但那段时间我真正感觉到了自由。” 何家和江家两家住的近，经常打交道，何勉和江月影因此自小就在一起玩，很多事也都是一起做。何勉在初中时期就被何家送去英国念书、接受专业赛车培训，江月影到底是女孩子，到了高中父亲才许她出国。 两个人分开了三年，高中三年又在一起渡过。江月影还以为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的，但是何勉因为华人身份总在车队受到歧视和差别对待，他那么骄傲当然无法接受，就先一步回了国，大学学业，就只有她在国外完成了。 江月影说：“如果可以的话，真是不想回来，可家在这里，你在这里，我也只好回来了。” 她说到这里，转头望向何勉，何勉却并不看她，只是望着天上的几朵闲云，从头到脚都透着兴趣缺缺。 何勉的话倒不像他的神态那样懒散，甚至多了点郑重：“我倒不该被列为回来的理由。” 江月影慢慢喝了口咖啡，只觉得苦得好像没放糖：“明知道你不会把我的表白放在心上，可还是不想死心呢……” 何勉闻言微微坐正了，正想说什么，却见她哽咽起来：“我爸最近一直在和阿姨讨论我的婚事……” 江月影说的阿姨是指江总后娶的太太，她的亲生母亲在她上六年级的时候得癌症去世了。继母又给江总生了两个儿子，于是在江总的眼里，这位女儿最大的价值就是找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嫁了，一方面给他撑脸面，一方面也有助于他的生意往来。 何勉很快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思索着问：“他中意的是谁？” “霍誉舟。”江月影说，“上次他送我回家的时候，爸爸看到了，他觉得我们很合适。” “那你？”何勉问。 “我不知道。”江月影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自妈妈走后，她就一直按照爸爸的喜好，扮演着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儿，总觉得这样他就能多偏爱自己一点。但他有着自己的计较，势必要她在最好的年纪，和最“合适”的对象结婚。 至于合适的标准，当然是他说的为准。她喜欢与否并不是首要，更别说，她一直以为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青梅竹马，根本就没喜欢过她。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遭遇，何勉一直对她比较优待，在顾堇堇出现前，可以说是比对其他任何女生都好。他对她的特别照顾，让她觉得得到了宠爱，时间一久，对他的依赖就刻进了心里。 可何勉却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他对感情有着自己的坚持，不可能去打破自己设置的边界，是妹妹就绝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清楚这种感情是难得的纯粹，也明白自己就算有再多不甘心，也难换来一个成全。 然而，清楚和接受是两码事，她真的不想接受这一切，可是现在，命运似乎已经在逼迫她了。 何勉看到江月影仍在啜泣，只得起身从野餐垫的一角把纸巾拽过来，抽了一张递到她跟前：“其实理智来看，霍誉舟还算是个可靠的对象。” 江月影接过纸巾轻轻地擦着眼泪，并不接他的话。 何勉则是怔了起来。 以前顾堇堇会比较容易吃江月影的醋，他自认心里坦荡，一直觉得她这飞醋来得没道理，一次两次尚且觉得有趣，第三次就开始生她的气，觉得她这是对自己的极度不信任。 如今想来，好像她也没说错。 分手前最后一次闹起别扭，他哪怕给她递张纸，她大概也不会自己哭着走。 几天没有联络，他对她的现状一无所知，只能翻着她留的旧物、曾经的聊天记录以及她的个人账号来把心续排遣。 然而，破损的合照在控诉着他对她的锋芒，有来少往的回复在指责他对她刻意的冷淡，一个个视频却承载着她对他满满的爱意…… 叫他情何以堪。 这些天他唯一能掌握到的变化，是她换了头像。 以前她也有在网上找过情侣头像，想和他一起换，但是他不乐意，觉得那些网图没一点个人色彩，后来有了那只狗，他换上了那张用到现在的照片，她则找画师定制了一张有着相同元素的头像，说这是他们之间隐秘而不可分的关联。 甚至那关联在才刚分手后的一段时间都还在，现在却断了彻底。 明明已经定好了去驰测工作室吃参与说明会的时间，到那时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见面，何勉却突然就不想再这么坐等下去。 何勉皱眉沉吟片刻：“要不要跟我去趟驰测工作室？” “你在这个时候还想着顾堇堇？还是说，你要把我送到霍誉舟面前？”江月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这样做的话，我可能会变坏的。” 何勉只是认真看着她：“你有限度地发个狠没什么，别真做傻事。” 一直以来，江月影在严苛中不负众望地成为一个“名门千金”，但她在这个过程中，也失去了一部分自我。那些无法实现的念头，被她掩盖地太久太深，以至于也会有阴暗的一面。 但江月影从小就被灌输了极高的道德感，她不会允许自己作出违背道德感的事，无法排遣的念头，干脆塞进画里，成为了她的一幅幅作品，也被约束进了她自己的条条框框。 江月影于是说：“我想回画室了。” 何勉简单地说了一个字:“走。” 一路穿过风与阳光，江月影回到画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起了笔，笔下画出的，却是一抹如同阴霾的灰蓝。 何勉看她开始作画，自己没再多待，回到车上给霍誉舟发了条微信。 何勉：[想脱单么？] 霍誉舟是在江月影归国以后才认识她，他很欣赏这样知性温柔的女生，也有心在表露自己的欣赏，即使江月影明显更在意她的青梅竹马，霍誉舟之前也还没有特别大的危机感，毕竟何勉有女朋友，而他对自己看中的人，有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耐心。 何勉恢复单身以后，霍誉舟可以说是无形里多了位头号情敌。被何勉几乎是贴脸输出，霍誉舟毫不留情地嘲讽了回去。 霍誉舟：[你个单身狗这么问我是几个意思？] 何勉回了他一个鄙视的表情包，随后发了定位给他。 何勉：[机会给你了，中不中用看你自己。] 霍誉舟看到何勉发的定位是江月影的画室，无语望天。 头号情敌突然变僚机助攻。按理来说是好事，但这助攻来的真不是时候。他正要去机场，甚至人还在高架上，不能半路调头，只能顺着当前的方向继续走。 话说到这份上，他肯定是不能不中用，霍誉舟告诉司机在最近的匝道开下去：“临时变个目的地，压着限速，尽快过去。” 司机载着老板的时候，一向以平稳为主，得了指令后，立刻释放自我似的，给了一脚地板油。 如此一番快速赶路，原本要四十分钟的路程，司机硬是在半个小时内把车停在了画室门口。 霍誉舟理了理西装，稍稍平稳了一下呼吸，推门进去，于是便见江月影在光影缭乱的角落，拿着油画笔在巨幅画布上信手涂抹，一改平日的温婉模样，发丝微乱，眼神灼热，有着一种不可被掌控的野性。 霍誉舟怔了一下，推门的动作力道有些大，伴随着“卡啦”一声，江月影停止了动作，向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在看清他之后，几乎是瞬间从那个状态抽离出来。 她转而露出了害怕被别人窥视另一种自我的，略带惶恐的表情。 江月影的语气都僵硬了几分：“你……怎么会在这？” 霍誉舟只是直直地看着江月影，并不隐藏自己的征服欲，和他的叹息：“突然发觉，原来自己也会在赛车以外的地方，对自己的眼睛感到可惜。” 她是个把自己的野性都隐藏在画里的超现实主义画家，但他只是个对色彩感知存在偏差的色弱者……的确是，很可惜。 江月影没想到霍誉舟会这么说，别过头去又在画布上添了一笔：“在你的眼睛里，我的画会不会比别人看来更奇怪？” 霍誉舟想了想说：“每个人对奇怪的定义不一样，不好比较。” “但也还是会觉得奇怪的吧？”江月影手里的笔不自觉地落下地有些重。 发觉她难得地钻了牛角尖，在商业上游刃有余的霍誉舟，颇有无奈地扶了扶眼镜：“你觉得我一个色弱，在进门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里，能品鉴出来画到底奇不奇怪、有多奇怪吗？” 他没有一丝附庸风雅的意思，直白地说：“我根本就没怎么看画，只是在看你。” 第43章 chapter43 何勉到驰测工作室的时候，彼时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大概是有外采任务，工位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何勉没看到顾堇堇，随便逮了一个人问：“顾堇堇呢？” 被他问话的是工作室的剪辑，他虽然没跟何勉打过照面，但天天处理对方的影像素材，还是认得何勉的。 剪辑小哥见是他，挠了挠头说：“顾PD就才刚走了有两三分钟吧，具体去哪我就不清楚了。” 如果说她今天并不在这里也就罢，人明明刚才还在，因为迟了几步就这样错过，带来的焦躁是前一种情况远不能比的。 何勉皱着眉正要出去找，在门口处碰见了林珊，林珊见他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似的试探着问：“来找人的吗？” 何勉颔首，言简意赅：“她呢？” 那个“她”指代的是谁，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 林珊指了指走廊另一头说：“她从那边的电梯下去了，说是今天要上医院复诊。” 何勉匆匆道了声谢，大步流星地跑向电梯，然而那道电梯已经重新上行，顾堇堇显然已经不在写字楼内了。 何勉不至于傻到做跑楼梯追这样的事，直接下楼回到车上，开去了医院。 申城这样的大都市，路面上时不时会堵车，被车流塞在马路中间时候，何勉第一次地觉得，车这个东西也不总是方便的。 乘坐地铁的顾堇堇就没有堵车这样的烦恼，按时抵达了医院。 她这些天比较忙，心思也有点乱，一直把自己的药全都吃完才想起该挂号复诊，但当时陆时清本周的号都已经空了。 陆时清因为还要兼顾研究和临床，每周只坐诊三天，并不是一直在门诊科室，知道她没挂上号，他便稍加通融了些，让她在临近下班的时候过来，她这才得以顺利复诊。 陆时清问过她的症状，又仔细地给她听过诊，熟稔地在电脑上开了处方：“减少剂量，再巩固一周就可以停药了。” “谢谢陆医生。”顾堇堇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近况，“我最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在恢复，今天看到你的时候，还想起以前我们就在医院见过几次的。” 陆时清温声笑道：“是么，这是好事，说明你记忆功能紊乱的症状在不断好转。最近还有吃天麻鱼头么？” 顾堇堇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工作有点忙，没太顾得上煮。” “适当吃一些还是有益的。”陆时清说，“以前我上学的时候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吃一次补充脑力，出国之后就很少再吃，有时也会怀念这个味道。” 说话间，陆时清曲着长指，脱去了那身显得斯文又禁欲的医生制服，露出了里面的蓝色衬衫，随着这个动作完成，存在于医生和病人的距离感也一应消除。 如今的陆时清，既是顾堇堇失忆前的旧友，也是她失忆后的新识，那种淡而温柔的笑意，让顾堇堇觉得很温暖。 “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饭吧？”顾堇堇想了想说，“麻烦你许多，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正好我也有点想吃鱼头了呢。” 陆时清颔首应好，拿起了自己的夹克外套：“那就却之不恭了。” 他让了一步，在科室门口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温声道：“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踏足这里。” 顾堇堇便笑，轻声道：“才覅来呢。” 陆时清也是一笑，一面收拾着关了科室的门，一面和她说：“有没有人说过你讲起吴语的样子，很像那种文艺片里的邻家妹妹？” 顾堇堇抿唇笑着摇摇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何勉经常说她讲起方言的时候显得很娇，让他会产生特别强烈的占有欲，强烈到甚至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不同与她在家都是讲吴语，何勉只会听，讲地却不地道，硬拗起吴语的时候，有一种小朋友咿呀学舌的稚趣。 “娇到则，弗想叫别个窥见。” 他说这话时就是这样的，捧了她的脸，语气微有些不自然的顿挫，眼里的占有欲却一点不加掩饰，强势而不失率真。 不受控制的想起，又只能强自按下，顾堇堇正自我拉扯着，在转过电梯厅时，余光里瞥见一个隐约熟悉的身影，像极了何勉。 那人从另外一部电梯出来，显得步伐匆匆，她没有追寻着细看，只是不禁有点恍惚。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看到何勉来电，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自那天分开以后，她就当做他们此生再不会有交集，而就在她恍然间以为看到何勉的时候，偏巧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顾堇堇觉得，她对于何勉还是太不够平常心了，有几分犹豫到底该不该接。 何勉才刚迈过拐角，听到熟悉的铃声，大步流星地循声而去，于是就看到，顾堇堇和陆时清并肩而行的背影。 两个人一道上了电梯，电梯门开的同时，电话也被顾堇堇挂断了。 一时间，错过的遗憾、失联的不甘、想念的无处安放，以及隐隐的妒火，在这一方冰冷的白色的建筑之间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地网在原地。 想追上前，让她看见自己，让她知道在找他，让她不要跟陆时清同行，跟自己走，想法越盛，反倒越狼狈。 狼狈之下，这不是个见面的好时机。 何勉慢吞吞地踏进下一趟电梯，回到车上，打算开到俱乐部下赛道跑一跑。在疾风里一往无前，能把心里的狼狈甩到身后。 然而他却久久地被堵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只能看见一排排刺目的红色刹车灯。 车载音响依旧放着她为他设的歌。 “一切宛若命运，彼此永不分离。” 可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就好像是命运开的一场玩笑。 脑海里面像有两个小人在低语。 一个面目狰狞地痛斥，如果这就是所谓命运，那他必定要亲手推翻，去.他.妈.的命运！ 另一个却卑微地臣服，让命运快些把时间转回到她失忆之前，真的求你了。 两道声音的拉扯让何勉感觉自己快疯了，但无论怎么拉扯，最终都是指向同一个归宿。 何勉再次拨了顾堇堇的电话，而这次，电话通了。 * 顾堇堇是在挂掉电话以后才发觉林珊有给她发过微信，说是何勉到工作室找她没找到，又往医院去了。 这样说来，那个像极了何勉的身影，很有可能就是何勉，而不是她以为的失恋戒断反应。 发觉他为了自己两次扑空，顾堇堇有迟疑过，是不是该拨个电话回去，但最终还是算了。 她才刚开始去适应未来没有何勉的人生，一时间并不能平心静气地面对他。 她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转而和身边的陆时清聊聊，堵车的时候一点不交谈，既无聊也不礼貌。 陆时清的车形比较中庸，让顾堇堇觉得耳目一新的，就是这音质极佳的车载音响。 “这款车之前我和爸妈也试乘过。”顾堇堇回忆道，“怎么感觉音质好像比你的差很多呢？” 陆时清淡笑着给她解惑：“我比较习惯开车时听歌，换了套音响。” 顾堇堇了然地点头，和他说起自己之前试驾时遇到的小插曲：“也不知道试驾员是个什么情况，明明是笔笔直的马路，他也能把车开到栏杆上。” 陆时清便笑：“大概是知道你在录视频，太紧张了没有掌握好方向盘，说话都有点抖。” “原来那条动态你也看到了啊。”顾堇堇也笑了笑，在闲谈里转换了心情，“你倒是没好意思评论，但你弟弟是真的一点都不掩饰自看热闹的心。” 陆时清说：“他有的时候是比较神经大条。” 顾堇堇不由得好奇：“你们兄弟两个好像性格差蛮多，平时会吵架或者打架吗？” “现在倒没什么可以争执的，小的时候当然会，玩具谁先一步拿到，都是战争的开端。”陆时清说，“所以以前总想让我妈把我弟送出去，换个可爱的妹妹回来，那样的话，我大概会乐意让着她。” “我小时候也好想有个温柔的哥哥。”顾堇堇叹息一声，“可惜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住的近的亲戚，生的也都是弟弟，一个比一个调皮，还总故意跟我使坏，好讨厌的。” 陆时清笑：“这么说来，其实我们可以成全一下对方儿时的梦想，来个义结金兰什么的。” 顾堇堇和陆时清之前到底是因为何勉认识的，作为异性朋友相处，难免会觉得有点不好掌握分寸，听他这么提议，她倒是觉得很不错，梨涡浅笑地应着：“好呀。” 陆时清却因这冲撞进骨髓里的、软甜的语调，眸子里闪过几许错综复杂。 余光里瞥见她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地把他们定义为这样的关系，他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做出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提议。 顾堇堇倒是很快适应了自己的小妹身份，找了个比较合适的称谓，问他道：“陆兄有女朋友吗？” “没有。”陆时清说。 “一直都没有谈过吗？”顾堇堇问完，自己都觉得答案不太会是否定的，“……不能吧？” “家里也有介绍过对象，谈过两个。”陆时清倒也坦白，“可能我比较慢热，谈到一年左右，父母已经觉得可以步入婚姻，但我认为感情没到那个地步，就没有再继续下去。” 顾堇堇于是莞尔：“那你可能比较适合先婚后爱，和三观相合的人先建立婚姻契约，然后在契约范围内，忠于彼此地建立长久的感情这样。” 陆时清以前倒没有这么考虑过，他对待婚姻大事，一直是用理科生的思维在考虑，总觉得应该掌握和准备地相对全面，再去进行下一步，但好多时候时机并不允许。 在契约里忠于彼此地建立感情，这样的描述，让陆时清有了不一样的触动：“也许吧。” 顾堇堇笑地更开：“现在的小说和偶像剧都流行这个。” 陆时清却失笑：“感情的事冷暖自知，哪有把流行趋势当做指向的，更何况，知己难求。” “是啊。”顾堇堇也感慨。 曾经，她也是想和何勉互为知己，彼此相伴一生的。 太过珍重这份感情因此小心翼翼，太想和初恋修成正果反而失去了部分自我，守着那份对她而言越来越沉重的爱却不敢轻易和他说，最后沉重到她无法承担，终于将所有过往摔了个粉碎。 电话再次响起来时，顾堇堇正在思绪里拉扯，因为抽离地突然而心头一紧。 手机屏幕上何勉的名字让她有些慌乱。不过，这次她没再犹豫，她知道自己应该面对，于是接了下来。 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何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声线压得低：“听你同事说你到医院去了，医生看过怎么说？” “基本没问题了。”顾堇堇说。 “那就好。”何勉道。 顾堇堇没了话，这让何勉感觉到，似乎他们之间，就只剩下这样无关痛痒的话题了，而剩下的，可能都是随时会被引爆的雷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必定要往最大的雷区踩，只赌一场她给过的爱，不会让自己粉身碎骨。 “堇堇，别太快投入下一段感情，那并不会让你快乐。”何勉低声说。 顾堇堇完全不知何勉是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什么心态在分手后的一周去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小脸绷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也一样。”何勉顿了顿，“除非……” 他话说一半，却并不打算清楚说完，笃定道：“我们还会再见的，堇堇。” 何勉很快挂了电话，留下顾堇堇握着电话，心情错杂无比。 无论是何勉说的他也一样无法投入下一段恋情，还是他说的还会见面，都让她感觉五味具陈。 多日以来自己为摆脱失恋影响做的努力，都好像成了无用功。 视线又模糊了起来，她轻微地抽了下鼻子，尽管有在努力掩盖，但还是没能掩住鼻腔堵塞而带来的囔囔的声音。 陆时清转眸看着她微湿的眼睫：“突然这么低沉，是因为那通电话？” 顾堇堇知道他大概听出了些异样，摇摇头说：“也不全是为了这个，最近发觉挺多事都蛮唏嘘的。” 接着她话锋一转，既是回答他，也是安抚自己：“不过我没有让自己只是唏嘘，也还在脚踏实地地前行。” 陆时清便笑，温和而赞许：“是么，这样很好。” 没有太多浮夸的辞藻，只是很好，却很有安慰的力量。 顾堇堇也轻轻笑了笑，低头抚了抚胸前的项链。那个作为分手的见证，如今她又戴了回来。 半晌，她轻声道：“以前就很喜欢木心的《从前慢》，现在，我也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了。” 从前车马书信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 这把雪花形状的钥匙，是对于她的初恋最好的纪念品。尽管，也是最痛的。 陆时清温声问：“所以你想锁住的是什么？” 顾堇堇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简单概括：“想锁住的东西啊……有好多好多，多到别人可能会觉得我贪心的地步。” 陆时清只是淡笑，甚至没有在思考，摇了摇头说：“不会的。” 顾堇堇因为这样简单又笃定的认同而心头一暖，笑着松开了吊坠：“我可以把这当做是来自哥哥的宠溺吗？” 她眉眼弯弯，分明是已经很认可这样的关系，他看在眼里，并不是很想说可以，就这样把自己彻底定义在哥哥的位置，也不是很愿否认拂了她的兴致。 陆时清这才发觉，自己在没有理清楚自己感情的情况下，把自己陷进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只得笑叹：“我可能并不是十分称职的哥哥。” 第44章 chapter44 陆时清以前常去的那家药膳坊在一个小巷子里，两人在巷子外面把车停好，又沿着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走了一段才到。 那家店面并不大，倒也收拾得还算干净，菜单上的价格随着物价上涨修改过几次。他们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空桌，其他位置都已经有了客人，还有几个外卖小哥在等着取件，看得出来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味道。 还没开始吃，顾堇堇就已经挺期待这场味蕾盛宴，点了一份天麻鱼头煲，又多点了些时蔬，荤素搭配地，也足够两个人吃饱了。 鱼头汤味道很鲜美，在这种雨后的仲秋会有一种特别滋补的享受感。顾堇堇大饱口福，心满意足地准备扫码结账，这时候才发觉，陆时清已经付过了。 顾堇堇秀眉微微纠结起来，声音不自觉拖长了：“啊——你怎么付了，不是说好这顿我请客的嘛？” “哪有第一次吃饭就让女孩子付钱的道理，下次你再请吧。”陆时清镜片后的眼睛里藏着温和的耐心，“走吧，送你回去。” 陆时清在外面和顾堇堇吃饭的期间，陆嘉泽收到了何勉的若干条信息。 何勉：[你哥回家没？] 陆嘉泽：[还没，今天他好像有事在外面吃饭的。怎么了？] 何勉：[没怎么。] 陆嘉泽原本不以为意的，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收到一条消息。 何勉：[陆时清回去没？] 陆嘉泽：[还没。] 何勉：[回去没？] 陆嘉泽：[没。] 何勉：[回没？] 陆嘉泽：[你有事直接找他啊，折腾我干什么？！我还得赶稿，明天榜单日期就截止了我踏马还有一万字的任务没完成，再来烦我我立马亲自演绎发疯文学！] 何勉根本不用陆嘉泽上演发疯文学，想到陆时清很可能是跟顾堇堇一起出去吃饭，他自己都快被交错的情绪弄疯了。 尤其是，上次就在饭店见过他们之间几近暧昧的样子，越是回想，越是觉得不对。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给陆时清打了个电话：“在哪？” “刚把顾小姐送回去，还在她家这边。”陆时清道，“怎么了？” 他语气平静，可落在何勉耳朵里，俨然是一道战书。 “那还真是劳烦你了。”何勉道，“到底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改天我请你吃饭。” 陆时清目光微闪，淡笑着说：“她说过会请客的，也不好一份情承两次。” 顾堇堇居然要请陆时清吃饭？她难道不知道，她私下里的样子有多吸引人？今天不是已经一起吃过饭了怎么还要请？！而且是在他说过还会见面以后？！ 心里紧绷的弦随时可能被顾堇堇的一个举动弄得断裂，但在这个已经明牌了的情敌面前，何勉不会输阵。 何勉冷冷说：“她一向注重礼尚往来。” 陆时清当然知道那是她的礼尚往来，尽管如此，被何勉点破也多少让他有些介意，回敬道：“实在是盛情难却，只好却之不恭了。” 挂掉电话，陆时清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然不知是该无奈还是好笑，自己居然会跟何勉做起了意气之争……明明和她还没什么眉目。 何勉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原以为他一个赛车手，在感情上应当会是相当潇洒、不受拘束的，竟然也会因为一个女人困在原地，不肯放手。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换做谁都很难放手吧。 她的感情来得真挚纯粹，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为之动容。 如果那份感情降临在他身上，他必然会比何勉懂得珍惜。 * 这周五顾堇堇本打算下班就直接回家，庄晴雪说她的相亲对象约她吃饭，就希望自己能和她一起去。 庄晴雪拉着她的胳膊晃悠好半天：“我让他也喊个朋友，就当是网友聚餐这样，去啊，去啊？就我俩真的太尴尬了。” 顾堇堇听她这么讲，也就应了下来，庄晴雪欢呼一声，和自己的相亲对象难得地很快达成共识，约好了到时带着朋友一起在餐厅见面。 和爸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周晓慧稍微动了点心思：“你也可以顺带着看看男方带的朋友么。” 顾堇堇摇头：“工作挺忙的，没那个心思。最近打算做新栏目，周五要进行招商说明会，我这些天一直在改报告的。” 顾鸿不由得心疼闺女说：“忙归忙，也别加班太晚。爸爸在网上给你买的牛奶和坚果，你得记着每天吃。有什么想吃的菜提前跟我说，周六中午回来就等着看我发挥。” “发挥什么啊。”周晓慧好笑地瞥他一眼，“周六她表姐儿子满月，中午要去出礼的，早上自己才说过，这会儿就忘了。” 顾鸿一想还真是，仰着头笑了：“还真是，那就晚上再发挥。” 顾堇堇也跟着笑了笑，挂掉视频之后，却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这段时间，没由来的失落好像成了她这里的常客，无论她怎么挥赶，也还是厚脸皮地光顾。 于是再一次发现它的到来，她一改常态地迎接了它，找出看过一次就不会再想看第二次的催泪电影，跟着剧情一起哭了个痛快。 哭够了，失落也随着情绪宣泄而走，她眼睛红肿，却是带着欣慰。 她知道，她又好过了一点。 转眼到了周五，顾堇堇因为要做宣讲，特地换了一身极其正式的通勤装，白色衬衫搭配杏色长裤，外面罩着一件平驳领的燕麦色格纹西服，腰间系了根装饰用的皮革腰带，整体看起来很有商务感，又不会显得过分古板。 她还是不习惯化浓妆，用过隔离之后只细细地描眉，涂了落日玫瑰的口红用来提升气色。脑后的长发扎成低调的马尾，新剪的刘海在额前垂下来几缕，给她添了点生动。 这个小型的说明会就在工作室内部的会议室进行，熟悉的环境稍稍缓解了顾堇堇的紧张。 早上开了个内部会议，中午吃过饭也没午休，顾堇堇又把宣讲内容熟悉了两遍，提前到会议室进行设备调试，把PPT投屏，之后就和李文哲坐在位置上等待。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霍誉舟在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个被他请来的商务代表鱼贯而入，顾堇堇和李文哲也站起身表示迎接。 当看到最后进入的那一位，顾堇堇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杏眼圆睁着，一时竟忘了该做什么表情。 怎么会是何勉？ 竟然是何勉！ 不同于往常总是习惯穿着休闲装和赛车服，何勉今日极其罕见地正装加身，甚至还打了领带。 微带着弧度的头发用发蜡梳成向后的纹理，张扬的眉眼不加掩饰地看着顾堇堇，又比平时的不羁，多了些热烈。 若是放在其他人眼中，大概只会感叹于这身高订西装被他穿得极具气场，而只有顾堇堇才知道，她曾在醉后与这样的何勉有过怎样的放肆荒唐。 质感高级的西装被她拨地凌乱，寸寸褶皱都是放纵的证据。领带的结被她系地歪歪扭扭，覆住了不羁双眸，唇边的笑却更张扬放肆。 吻痕、齿痕、抓痕，是她的失控，是他的纵容。几番纠缠让人醒了又醉、醉了又醒，肉.欲在青春荷尔蒙里暴走，灵魂却不敢在这样的危险交锋里久久沦陷。 越欢喜，越挣扎；越挣扎，越几近沉溺。 她是醉了，一直在用最本能的方式宣泄着对他的爱，而他也不怎么清醒，否则怎么会在事后抱着她，说等他赛车职业生涯结束的那天，再这样醉一场。 可能因为彼此都有些失了分寸，那晚过后，两个人竟然都对此矢口不提。 一度以为再也不会面对这些的，但事与愿违，一切就在这个未曾设想、无法预料的节点回来了。 何勉穿着那身西装，甚至打上了总觉得拘束的领带，来到了她主策的项目宣讲会。 周围是充满严肃的会议室，以及目光在他们之间微妙打量的双方同僚，回忆却只有属于彼此两个人的潮湿秘密。 投影灯后的顾堇堇，有一种秘密随时可能曝光在人前的慌张。 不过她也意识到，何勉何其骄傲，他决不会生出把这种秘密晾晒的打算。 他是在提醒她这个秘密的存在。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勉应当不会再做什么疯狂的举动，想明白这一点，她反而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看向何勉的瞬间，就像是把人带进了电影镜头，那种不可分说的情绪来得太有故事感，以至于在场的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但没等他们探究，她就已经主动走出了故事，一如职场上的其他人一样，向着何勉伸出手。 先交握，又放开，短暂相触，就是职场礼仪能让他们肌肤相触的所有步骤。 “你好。” 异常普通的职场问候，让何勉的眸子暗了下来。 再多的热烈似乎都没有用，她的目光不曾在他这里逗留，很快就越过他，去和旁边的另一位握了手。 何勉这时候才真正发觉，那句别让彼此太难堪，是怎样的谶语。 仅仅是一个商务礼仪，都让他倍感折磨。 但因为是她，他理当承受。 …… 寒暄过后，霍誉舟招呼众人落座，简单地做了一下开场，适时示意顾堇堇上台：“顾PD，你来进行汇报。” 顾堇堇点头应好，站到台前，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宣讲。中途需要眼神交流的时候，就看向霍誉舟，或是李文哲，有意地避开了那个会议室尾端、存在感极强的人。 “当前更多的车评工作室，在网站上都是以自媒体的形态在做视频传播，为了让这档栏目脱颖而出，我们工作室会做出以下几个方面的调整。首先是和头部网站达成深度合作，有网站推广背书，可以最大化地达成宣传效果和基础播放量……” 她说到这里，看了眼李文哲，李文哲于是用口型示意她语速慢一点。 意识到自己没有把语速调整到最佳，顾堇堇轻轻舒了口气，重新挂上微笑，稍稍放慢了语速，但这一慢，原本要说的话却给忘了。 “再者是赛事……” 原本流利的说明一时中断，顾堇堇的脸不由自主地发起了热。不过她倒没有慌到不知所措，PPT文稿上面有只对她本人可见的讲解提示，她决定快速瞄两眼。 何勉见她微红了脸，垂眸在PPT上找提示，不紧不慢地开口问：“赛事转播的难度很大，你们是打算怎么处理？” 猝不及防地听到何勉的声音，顾堇堇差点又乱了心神，但听完之后，就明白了他是在提醒自己，也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 她很快找到了提示，稳了稳心神，接着他的话继续进行说明。 “我们和一些主办方达成了合作意向，获取了协助转播和商用剪辑权，从内容上保证看点，以直播为主，视频节目为辅带动双向引流。同时我们也会调整资金投入和回流的渠道，达成线上和线下的联通……” 顾堇堇一气呵成地把自己要说明的几个方面都讲完，这时才把目光转向了何勉。 何勉也正看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顾堇堇做汇报宣讲，PPT做得简洁明了，条理清晰，有一点小失误，也能很快调整过来，比起在现场录制时，有着职场女性的另一种魅力。 身上的西服还是他们一起逛街买的，发型却换了个样式……明明之前一直不太喜欢留刘海，觉得有点碍事的。 何勉的视线还是那么直勾勾，顾堇堇的目光却一触既退，这让他感觉有些难耐，但也只能强自按捺下来。 会议还在继续，之后是一些问答环节，在李文哲和霍誉舟的帮助下，顾堇堇都非常流利地应对了下来，越往后深入，几方的合作意向越明显，今天的会议目的也就达到了。 会议结束后，霍誉舟安排了李文哲和刘经理作陪，一同请几个商务代表吃饭。按道理来说，顾堇堇这个主策是应该在场的，但她之前推辞说不大方便，霍誉舟略一思索也就由她了。 毕竟应酬上少不得推杯换盏，就顾堇堇近来的身体状况，别说是去活跃气氛，不让人提心吊胆就算好的，她说不去也就罢了。 何勉对此尚且不知情，还打算和霍誉舟一同下饭店。霍誉舟早些时间听他说起要投资，一门心思只想解决资金问题，还没想太多，今天到场以后，要是再没看出点端倪，那就是他眼拙了。 霍誉舟适时提醒何勉：“饭局，她不去的。” 何勉闻言皱了皱眉：“她早知道我今天会来？” 霍誉舟看着何勉，这人今天西装革履，盛装而来，手握资本，却只是为了和她见面，对顾堇堇的心思昭然若揭。 上次经过何勉的帮助，自己和江月影的关系明显更进一步，如果可以的话，霍誉舟是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对何勉来一把顺水人情的。 “大抵不知道，我没提过。”霍誉舟抬手看了眼腕表，“她说有事不便，我没细究。离下班打卡还有两分钟。” 这时候，何勉口袋里的电话震了一下。 他掏出电话来看，简短几个字，竟然让他心头一跳。 是顾堇堇发来的。 [消防通道见。] 第45章 chapter45 何勉推门出去时，往工位一瞥，顾堇堇正在低头收拾桌上的文件，就好像刚才的邀约不是她发出似的。 他这时候才发觉，在某些时刻，他竟对于她完全不了解。 她的想法他无从得知，纵使再想揭开答案，也要忍耐，只得先一步离开工作室，穿过渐渐躁动起来的写字楼走廊，直至无人问津的消防通道。 写字楼白领从各自办公室踩着下班节点走出来的脚步声在通道门后勿自杂乱，而门内就只有安全通道的牌子亮着幽幽绿光，和他一个人的呼吸。 时间在幽暗里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分钟都像有一年那么长。 过往像是幻灯片，他走马观花地回顾了不知多久，一直沉寂的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在捕捉到她的气息时，呼吸就先一步乱序。才将她的轮廓捕捉清楚，双臂就被她握住，连带着身体一并被推到了楼梯的拐角，有一点不管不顾的娇蛮。 在后背接触到墙壁时，颈上传来一股下坠的力道，是领带被顾堇堇拉住。 她表情融进暗处看不真切，声音倒是落得轻柔：“你今天，是为我而来么？”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此时何勉可以确认，她的记忆恢复了。 何勉呼吸更促：“……明知故问。” 感觉到她进一步往下拉的动作，他顺势垂首，眼睫收敛，目光落在她的唇。 而她也在看他，眼神在昏暗里显得迷离闪烁。 刻意的描画好像起了作用，不需要任何酒精就可以把那特殊的秘密催化，过往的一切在幽暗的光线里浮沉，而隐隐跳动的，是叫做欲的影子。 何勉的喉结滚动地频繁，他想低头亲吻她，但才刚要继续下俯，那只拽着领带的手就反势向上，抵住了他脖颈。 喉间因为这个稍显危险的动作漫起类似于铁锈的味道，情动却因为手指轻柔的相触有一种得到安抚的救赎。 她人娇小，手也生的娇小，但五指全张，却也能将他的喉结整个扣在掌心。拇指和食指抵在下颌，并没有很用力，而是在主动地掌握他们之间的分寸。 何勉其实并不介意她指尖落得更重一些，但她已经松了手，只剩下盈盈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说不出是留恋还是审度。 片刻，她的目光也转移：“你来得太迟了。” 迟了，这就是她对他的判决。 何勉不能接受这样的判决，握住她手腕，低声道：“堇堇，我后悔了。” 顾堇堇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何勉一时间没有重复。 几个字像有千斤重，只说一遍就好像已经把浑身的傲骨都磨了一遍。 他低眉垂眼地轻握着她手腕，不肯放手让她走掉，又不能握地太紧免得弄痛了她。 这个在赛道一往无前，在追梦路上从来不知挫折为何物的男人，在顾堇堇面前竟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近卿情怯。 可是一向善解人意的顾堇堇却对此全然不在意，她转了一步，带着他顺着阶梯往下走。 感应灯随着脚步亮了，她在前一步一阶，没有丝毫追问的意思。 驰测工作室在写字楼的第十二层，每一层不过二十多条台阶，走到最后一个台阶，外面是人潮汹涌，不会再有这样属于两个人的机会。 一步一步地向下，口腔里的铁锈味渐渐演变成了苦涩的味道。 行至一半，苦涩感已经重到不堪，叫人不吐不快。 何勉看着她的背影，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沙哑，终于再次开口：“我后悔了。” 他缓缓说：“我知道后悔没有用，所以一直不想承认。现在我向你承认，放任你走是我不该，说分手是我草率。我不擅长道歉，但是我可以为你放下骄傲。” 空旷的消防通道里，他的声音被墙壁折射地来回作响，几次过后便更显沉闷。 “没能体谅你的情绪，对不起； 没能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对不起； 没有认真沟通就说分手，对不起； 分手也依然对你任性，对不起……” 有太多的对不起积压着，以至于脚下的台阶，仿佛延伸着无数荆棘，一步一步都是对他的拷问。 “全都……对不起……”何勉低哑地说。 顾堇堇脚步在台阶上停顿了片刻，随后继续向下：“道歉我收到了。至于你说的后悔……” 她似笑似叹：“看来这场青春无悔的恋爱，最后只有我做到了呢。” 何勉的脚步僵在原地，顾堇堇向下的步伐被他牵绊，她回头，于是就见何勉站在白炽灯下，轮廓分明的脸上情绪晦暗，眼尾发红。 向来不羁的人，被过往缚在了原地。顾堇堇知道他难受，可她不也是从难受中捱过来的么。 她又拉了他一下，他才跟着继续往下。走过三楼的标牌，顾堇堇抿了抿唇道：“何勉，我从不后悔喜欢过你，只是不能继续喜欢下去了。” 喜欢过，不后悔，难再续。 她充满柔情的一言一语，比天底下最无情的决裂都更让何勉觉得难以接受。 何勉长指抚上她的发，只觉得指尖的发丝如情网将他缠住了，而他不想挣脱。 “过去的，你不想继续就不要继续，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何勉低问。 顾堇堇垂眸看向颈上的项链：“分手礼物都收下了，哪还有重新开始的道理呢。” 何勉眉心一动，转而捧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瞳孔被灯映出一丝亮光：“你有没有想过……这条项链可能原本不是分手礼物？” 顾堇堇当然是想过这一点。 失忆后也就罢了，恢复记忆后，以她对何勉的了解，他决计不至于准备好一份用自己的幸运色包装好的分手礼物放在车上，这更像是等着她适当低头以后，作为和好的见证。 大概就是因为暗自准备了这条项链，何勉才会对于“装失忆”、没有和他服软的她更加生气。怎么回想，扔出来的都是当时的恼羞成怒。 对此，她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只能止步于理解。 “只考虑初衷是不能粉饰结果的。”顾堇堇轻轻道，“从我戴上它的那天起，就已经决定和我的初恋告别了。” 何勉瞳孔骤然紧缩，眼底的亮光随着她轻柔却充满决断的话落下，跟着熄灭了。 他眉头一拧，语气带了些执拗：“可我不想告别。” 顾堇堇笑了起来，笑得露出两个梨涡，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何勉的胸膛：“你在说什么呢？分手后，我们不是还经常见面的吗？我真正要挥别的，是我全心全意付出过的感情，并不是你。” 她声音轻甜，梨涡浅浅，一字一句却像是带了软刀，胸口被她轻触的位置，最先被刺地血淋淋。 是的，分手后他们还有经常见面，可就像她之前说过的，总是不欢而散。 他太骄傲，他太自我，又多了些口是心非，失忆后她还能抱有温柔，都只建立于她对初恋的那份眷恋，而非看他有多少爱意。 她和他在一起，是抱着最纯真的期待开始的，而他亲手送给了彼此一场潦倒的分离。 就算再见面也不会改变什么，道歉，认错，服软，悔过，所有一切早该做的似乎都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喜欢他了。 胸膛传来难以言喻的巨大痛楚，何勉感觉呼吸困难，急促地喘了口气。 他无法接受这结局，只能找个契机可以和她有个延续：“至少让我送你回家。” 顾堇堇摇摇头：“我和晴雪今天在外面吃饭的。” 何勉坚持道：“我送你去。” 顾堇堇想了想，没有推辞：“那就麻烦你了。” 何勉没想到她还会介意麻烦两个字，他是有点怕麻烦，可是如果是她的话，麻烦也没关系的。 何勉低声道：“不麻烦的。” 顾堇堇见他眸光暗沉、喉结滚动地艰涩，轻轻别开了眼，迈步踏下了下一段阶梯。 “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和你说清楚。我先理一下思路。”顾堇堇道。 她的态度告诉何勉，那些话绝对都是些严肃的话题，他并不想让他们之间只剩严肃：“想到哪里讲到哪里也可以。” “嗯。”顾堇堇也不推脱，步伐转动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层，“上次在商场买的东西，我和晴雪分掉了。这段时间麻烦她比较多，就当是给她的谢礼，你不要有意见。” 如果不是她提起，何勉一时间的确很难想到这些，他简短表示赞成：“不会。” 提到庄晴雪，何勉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她告诉自己的那些，他至今都觉得难以释怀。 “那天她告诉我……” “有些事也不全然像她说的那样。” 何勉才刚开口，就被顾堇堇打断。 那天他和庄晴雪的谈话，她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有些事情，听人转述起来，和自己经历的时候竟会有不一样的酸楚。她并不想让何勉再去重复这些，让她才刚学会挣脱的心又痛一遍。 她宁肯自己剖开伤疤，寻求自愈。 “心情糟透的时候，一点不介意淋雨，反而觉得有天空和自己一起哭一场，会让自己稍微好过一点。至于后来发生的意外，实在没有先见能够避免。”顾堇堇轻轻笑了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以后不会再为任何人淋雨了。” 她就像和他谈论天气一样地说着自己的遭遇，和遭遇后的觉悟。可何勉没有从她虚浮的笑意里看出丝毫得到自在的释然。 这只是她自我抚慰的话而已。 何勉也挑唇笑了一下，没能传达到眼底的笑意，只给他添了点涩然。 他声音很低，低到让人难以分辨，他是在和她说，还是在问自己：“那时候，我怎么会真的由着你走……我是不是疯了？” 沙哑的尾音一落，两道影子同时被定在一楼的转折台，身后是无法回溯的过往，懊悔则回荡在身前的阶梯。 也许他们曾经距离彼此极尽坦诚只差这一步转折，可没来得及停留，就只剩错过。 何勉其实很希望顾堇堇可以在这里和他多待一小会儿，但她很快地继续往地下走，娇小的身影毅然越过了从正到负的界限。 “彼时的你我都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以恋人的身份相处，可没有人能逆着时间回头。挽回的话请你不必再说，当时的我或许想听，但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了。” 当一个傲娇打直球的时候，是真没招了。今天也是嘴硬不起来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chapter45 第46章 chapter46 即使想过她不会那么容易重新接受自己，那句“不需要”还是让何勉感觉到了挫败。 不是不想，不是不肯，而是不需要。 就好像是一位旅人，捧着一汪清泉，想要去呵护途中遇到的一朵长在龟裂大地的、摇摇欲坠的花苞，等到达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已经过了雨季，花苞早已经开成绚烂花朵。 于是那汪清泉就算再怎么甘冽，也是不被需要的。 沉默着同顾堇堇一起从消防通道步入地下车库，离开那个无人经过的区间，周围来来往往的是匆匆下班的打工人。 何勉本就拥有一定知名度，今天又穿了身气场十足的西装，走在路上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两个女生还认出了他，一脸兴奋地踌躇着要不要上前要合照。如果不是何勉身边还站着顾堇堇，她们应该不会犹豫。 何勉心不在焉，自然对路人的眼光不甚在意。顾堇堇却不是很喜欢这样被很多陌生人关注，默默垂下头，跟何勉稍微拉开了距离。 意识到顾堇堇的躲闪，何勉眉头一皱，迈步重新向她靠近，而她发觉他的动作，又默默往一旁挪了挪。 何勉不再勉强，一直到上车以后，才幽幽道：“刚才的顾堇堇，和约我在消防通道见面的那个顾堇堇，还真是判若两人。” “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罢了。”顾堇堇说着，打上了安全带。 “那现在呢？”何勉看着她，“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打算让之前那个顾堇堇回来么？” 何勉所说的之前，不仅仅是刚才，更是在一起的时光。 顾堇堇以前在人前也很矜持，私下里却很黏他。刚才在那个幽暗的消防通道，他很容易地察觉到，以前的那个顾堇堇回来了。 她总是很自然地靠近他，有很多亲昵的肢体语言。注视着他的时候，眼神十分密切。 但此时她却并不看他，就也感受不到他们之间有过丝毫关联。 她甚至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拿出手机：“我把定位发你吧。” 何勉被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堵地心口发闷，可他知道，这并不能归咎于她，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 何勉气闷不已，只觉得身上剪裁修身的高定西装简直拘束得要命。 他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扔到后排：“穿什么西装……” 紧接着，长指一拉就扯松了领带：“打什么领带……” “还不如戴双白手套，更像个称职司机。”何勉低声自我吐槽着，切了导航。 顾堇堇将他负气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抿唇默默看了他一眼，又匆匆转回了目光。 只是匆匆一瞥间，他眉眼间的不甘就已经强烈地撞进脑海，就和今天他出现在眼前的刹那，带给她的撼动一样强烈。 但强烈的情绪并不能支撑他们重塑过往，反而是那些平淡的相守更难以把握。 一路上两个人无话可说，一个只顾着开车，一个只顾着扭头看窗外。 气氛实在疏离冷清，何勉伸手开了车载音响，里面放着的，正是曾经她为他设的歌，《colorful day》。 “像一阵风掠过我身边，当你错身而过的瞬间，忽然间想要去很远，和你去看繁华世界。” 曾经充满了情意的音乐，如今只显得割裂。 良久，何勉终于开口：“这个歌单是你为我而设，还能记得么？” “记得又能怎样呢？”顾堇堇无声地叹息，“失忆的时候总想找回记忆，记忆恢复了，才发觉回忆并不具备现实力量。” 她的话让何勉有一时地窒涩， 然而想到那些过往，何勉再开口时，已经多了些由内而外的坚定：“我不这么想。正是因为有过共同回忆，现在的我们才会有变化和成长，这怎么不算一种力量？” 这次换作顾堇堇陷入默默，她思忖着何勉的话，一时间竟然不但没有想到该怎么反驳，反而……有些认同他这样的话。 是啊，他们其实在这段关系里，都各自成长了。 车里的两个人再次陷入默然， 直到抵达目的地。 顾堇堇轻声道了谢，拉开安全带下车，而何勉的动作也很快，几乎是和她同时打开了车门。 “等一下。”何勉站在车子的另一端看着她说，“对于认定的事，我从来不会只用说的。” 顾堇堇稍有不解，却依旧没看他，只是低头望着路面：“你想说明什么呢？” 她不愿多看自己的样子让何勉抿紧了唇，大步流星地绕到车后，用钥匙将后备箱打开，但又在它掀起一条缝的时候，一时暂停了动作。 顾堇堇许久没有听到何勉的动静，终于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于是就见何勉弯身站在车后，一手扶着后备箱的盖子，一手撑着额头，也不知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微微起了些褶，脊背弓成一个僵硬的弧线。明明天气并不热，可他的发际竟然有隐隐生汗的湿润感。 就在顾堇堇疑惑他到底打算做什么的时候，何勉抬头看向了她的方向。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类似于发了狠的表情，长指托着后备箱的盖子，手臂青筋暴起，似乎就要这样将它完全掀开来。 这时，一旁传来庄晴雪的声音。 “你也到啦！” 声音在看到何勉的时候骤然拔高了三个度：“你怎么也在？！” 听到庄晴雪的声音，何勉双手发力的动作换了方向，后备箱啪地一下被他给按着盖了回去。 他没有再看向顾堇堇，别过去的头透着浓重的倔，下颌线绷地极紧。 顾堇堇大概猜到了关窍在那个后备箱，但却无从猜测何勉究竟是打算做什么，竟然会把自己为难成这样。 是的，她直观地从他的一举一动里感到了为难。他好像从来都没这么为难过。 说到底也是真心喜欢过许久的人，见他如此为难，她其实很难完全视而不见，只是朋友已经向她小跑过来，还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视线里的何勉就这样被隔绝了。 “真是冤家路窄。”庄晴雪皱着眉，小声拉着顾堇堇问，“他怎么在这？你没再被欺负吧？” 顾堇堇摇摇头：“没事。我们过去吧。” 庄晴雪立时挽了她就走，在完全转过头去之前，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快速往何勉那瞥了一眼。 这次别说是顾堇堇，就连庄晴雪都被何勉的样子给惊了一下。 何勉什么也没说，只是抿着唇朝两个人挥了挥手。 在他背后，都市几乎连成片的高楼遮得晚霞零零碎碎，而面前斜阳的照影恰好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如血的猩红。 只是这么一个交错的瞬间，庄晴雪就生出一种非常强烈地感觉，强烈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了药，可她就是分明觉得，那个曾经骄傲无比的男人……有些变了。 但她来不及细究，他们要去的茶餐厅就开在街边，而庄晴雪的相亲对象，已经带着朋友在窗边的位置等待了。 何勉的动态视力很好，回到车上一直目视着两个人进入饭店，之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很快变了脸色——顾堇堇说是陪庄晴雪吃饭，怎么对面还坐着两个年轻男人？！ 顾堇堇陪庄晴雪进入餐厅，到了男方发的桌号前，着实怔了一会儿。 世界还真就这么小，任她怎么也想不到，庄晴雪相亲对象带来的朋友，居然是何勉的发小，陆嘉泽。 陆嘉泽看到顾堇堇的时候也明显懵了圈。他和张彬彧以前是一个英语竞赛班的，不过他的英语早还给老师，对方倒还留着，现在在大厂敲代码。 听到张彬彧在微信上说要相亲，想带个能活跃气氛的伴一起，还说对方也会带妹子过来，陆嘉泽于是蠢蠢欲动地跟来凑热闹。 结果也不知道该说巧是不巧，居然碰见了自己发小的前女友。 想想自己之前的蠢蠢欲动，什么最好可以集体脱单的念头，陆嘉泽这会儿已经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了。 庄晴雪之前是见过陆嘉泽的，看到他坐在这里，也是有点怔住：“是你啊。” “两位原来认识的么？”张彬彧见状不由得有些意外。 “啊对。”陆嘉泽只能应到这里，没能进一步说什么。 发小前女友和她的闺蜜什么的，这身份放在相亲场合真是太炸裂了。 “朋友的朋友，之前见过几次。”庄晴雪不咸不淡地附和，又跟相亲对象介绍自己的朋友，“这是我大学舍友，也是好闺蜜，顾堇堇。” 几个人简单打过招呼，又很快没了话。气氛有点尴尬，顾堇堇想到庄晴雪喊她来的用意，便主动出声缓和气氛说：“两位点过餐了么？” “没有，等着你们过来一起点的。”张彬彧礼貌地把菜单递给庄晴雪，“你先来吧。” 庄晴雪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随后清了清嗓说：“那个，今天这顿咱们说好就AA哈，各自把自己和朋友那份付了就是。” 因为还带了朋友，AA是最合理的方式，但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这样实在显得太生分，张彬彧觉得有点不太好，可他自己也没什么经验，就在网上发起了个匿名话题，最后按照网友建议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礼物也不算多么昂贵特别，就只是一盒巧克力，但这份用心却让庄晴雪很赞许。她本来就喜欢美食，张彬彧送吃的也是不经意间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这反而让空手来的她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啊，下次我请你喝奶茶吧。” 张彬彧于是笑了笑。他身上很有些典型的程序员气质，戴着造型方正的黑框眼镜、穿着板正的短风衣外套和格子衬衫，不笑的时候有点超出年龄的稳重感，笑起来的时候倒是显得还挺有朝气。 庄晴雪觉得他本人比那张死亡角度的自拍看起来顺眼许多，趁着竖起菜单点餐的时候，朝顾堇堇暗暗使了个眼色。 顾堇堇也觉得这个男生的初印象蛮不错，悄悄眨了下眼。 两个女孩子私下交换眼神的同时，陆嘉泽正偷偷在桌子下面跟自己亲哥发消息，他心里实在槽点太多，不吐会把自己憋死。 陆嘉泽：[我裂开。今天陪朋友过来相亲，结果女方带的朋友你猜是谁？] 陆时清：[是谁？] 陆嘉泽：[何勉的前女友！] 陆时清：[……] 陆嘉泽：[本来还想着和妹子一起渡过愉快的时间，现在根本下不去手好么！] 陆嘉泽：[尴尬地脑仁发麻。你是医生你说，这怎么治？] 陆时清：[地址发我。] 陆嘉泽：[你这是打算来接我脱离苦海？] 陆时清：[不是接你。] 陆嘉泽：[？！] 不是接自己那是来接谁？！ 陆嘉泽反应了两秒之后，抬头看了眼对面一身通勤装、表情恬淡的顾堇堇。 纵使他平时是跟文字打交道，辞藻考究，此时也只能用两个朴实无华的字，来表达自己复杂混乱的内心活动—— 卧槽！！！！！ 陆嘉泽心里巨大的卧槽声还没有完全落下，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加响亮的卧槽，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何勉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站在顾堇堇后面几步，正用审视的眼神盯着他。 发觉顾堇堇和陌生男人吃饭的第一时间，何勉本来是不太想让自己多心的，毕竟人总要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有异性朋友也属正常。 但是推了工作应酬来见的男人，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尤其是，他还意外发现，其中有一位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而对方可从来没透露过要和顾堇堇一起吃饭这种事。 转念再想到陆时清，何勉彻底坐不住，也进了这家茶餐厅。 他走上前去用食指敲了下桌子，虽是在跟陆嘉泽打招呼，语气却偏冷：“这么巧，你也在这吃饭。” “啊？啊……”陆嘉泽呆了呆。 何勉看到他这几乎把心虚写在脸上的样子，更觉狐疑，眯了眯眼，向着顾堇堇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怎么没听你说起你们一道出来？” 陆嘉泽虽然不清楚何勉怎么会在这，但他觉得对方的眼神就像是一头极度危险的狮子。 雄狮一般在什么情况下最是危险十足？无外乎保护领地，以及争夺配偶。 眼下的情况，像极了后者。 陆嘉泽在感情方面是有点粗线条，但他还不傻，想到何勉分手后的种种失常，就算再迟钝也能猜到何勉并不是那么无所谓，连忙进行解释。 “噢，我是陪朋友过来相亲的。”陆嘉泽干笑着看向顾堇堇，急急忙忙又补充一句，“她也是。” 顾堇堇来这里真的是抱着陪庄晴雪相亲的念头，没有一丝别的想法的，对方带的朋友是谁，其实对她来说区别不大的。进入餐厅后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介意的，反而是突如其来的何勉。 原以为他会直接回去的，可是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带了些莫名的提防，说话也是古里古怪的。他只是对自己也就罢了，要是扰乱了朋友的相亲，那就太不应该了。 她正要用眼神示意何勉不要胡来，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的何勉就自行把情绪给按了回去，侧头对顾堇堇说：“结束了打电话给我，我载你回去。” 顾堇堇还没能表态，这时陆嘉泽抢先一步说：“那个什么，我们吃完饭还要去看电影来着……” 闻言，本就觉得气氛诡异的张彬彧和庄晴雪，神情变得更古怪。 突然多了一个何勉过来打招呼就已经够奇怪了，现在居然还多了个饭后活动？他们可从没听说今天要一起看电影，本来打算吃吃喝喝、聊聊天散散步，初步接触一下也就各回各处了。 但是陆嘉泽真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 毕竟，他哥大概率已经在来的路上，到时候要是和何勉撞一起，那简直就是修罗场啊！ 别人的修罗场也就算了，偏偏一边是他哥，一边是他发小，他总得极力避免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何勉闻言倒没再多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和四人挥了下手就先告辞，到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下，给陆嘉泽发微信。 何勉：[买的哪场电影？] 陆嘉泽：[还没定好。] 陆嘉泽本来是想找个由头把何勉支走，没想到何勉居然有意要去看同一场电影，现在整个人都凌乱了。 他饭也顾不上吃，一边草草看着电影票，一边跟自己亲哥发消息，问他到底跟顾堇堇什么情况，让他先给自己透个底，他也好有个数。 结果陆时清只发给他四个字，顺其自然。 陆嘉泽是真的醉了，现在这是顺其自然的时候吗？我的亲哥哎，都火烧眉毛了好吗？！ 他正暗自心急着，又被张彬彧在桌底下暗暗踢了一脚，一转头，就对上对方微带无语的眼神。 张彬彧朝陆嘉泽使了个眼色，又着意地盯了眼他的手机，示意他别总当低头族，这样总归不太好。 陆嘉泽欲哭无泪，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显得这么没礼貌，但是眼看着一场新的风暴就要来临，他能不提防着吗？ 正想着，微信提示又是一响，何勉直接给他发了电影票的兑换码。 何勉：[就看这场。] 第47章 chapter47 何勉买的是两小时之后的一场爱情片，影评什么的他没有看，选这场只是因为时间、地点和座位最合适。 电影院就在茶餐厅楼上，他给陆嘉泽出了四张票，自己则买了相邻的一张，只要陆嘉泽给他们发票的时候稍加操作，他和顾堇堇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一起观影。 陆嘉泽发觉这下子电影是铁定要看，连忙给陆时清发消息，告诉自己亲哥他们还要看电影，问他是不是别往这边跑。 然而彼时陆时清已经从医院出发了，看到消息还顺手也给自己买了一张电影票。 他在电影院外的等候区坐了大概二十分钟到时间，四人组才从餐厅过来。 张彬彧和庄晴雪去柜台处买爆米花和可乐，顾堇堇就和陆嘉泽一起去取票。 陆时清看到他们两个，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陆嘉泽的眼睛于是瞪得前所未有地大，顾堇堇也是有些意外。 稍稍反应过后，顾堇堇也笑着和他挥了下手：“真是巧。” 陆时清也笑，淡淡的，却很笃定：“不巧，在等你。” “等我？”顾堇堇这下更意外了，眼睛微圆地指了下自己。 陆时清向陆嘉泽的方向挑了下下颌，笑着道：“听这家伙说是陪朋友相亲遇到了你，总觉得该来一趟，不然这关系可能会有些理不清。” 顾堇堇于是又笑起来，问陆嘉泽说：“你生日是什么时候？要是比我小，以后可能就要喊我姐姐了。” 陆嘉泽手一哆嗦，刚取的电影票都差点脱手，迟疑问：“确定是喊姐姐，不是……别的？” 他到底没能直接问是不是喊嫂子。 发小的前女友要是真变成自己嫂子，以后岂不是每天都在修罗场？ 仅仅只是想象那个场景，陆嘉泽就跟摸上了电门一样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麻透了！ 顾堇堇还以为他是说他比自己大，应该问自己喊妹妹，轻轻耸了耸肩：“真要比我生的早的话，我也只好认了自己是妹妹。” 陆嘉泽觉得这可不是那么回事儿。无论是她喊他弟弟，还是他喊她妹妹，就何勉今天那架势，要是给他听见了，自己只怕要被眼刀凌迟处死。 他怎能想都觉得这关系还是别理清楚为好：“哪用得着分那么清，还跟以前一样喊名字得了。” 顾堇堇笑着点点头，又问陆时清：“你也打算看这场电影的吗？” 陆时清颔首，从外套口袋里取出自己的电影票，他的位置恰巧就在他们后面一排。 已经到了开始检票的时间，张彬彧和庄晴雪抱了两份观影零食套餐回来，几个人也就一起进了影院。 庄晴雪看到这么一位气质温润的大帅哥突然现身在顾堇堇的身边，八卦之魂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趁着上卫生间的功夫盘问来者何人。 听到她说这位就是给顾堇堇治疗的陆医生，庄晴雪眼睛都放光了，朝顾堇堇胳膊上轻敲了一下：“好啊你，偷偷认识了帅哥，居然一直瞒我到现在！我怎么觉得，你们的关系好像不仅仅是医患情那么简单呢？” 顾堇堇让她别歪了重点：“我们之间没什么八卦的，你和张先生才是今天的主角，别把重点搞错啦。” 庄晴雪听她提起张彬彧，倒是没有感觉排斥，不过她对陆嘉泽就有些意见了：“我觉得他人就还好，但是陆嘉泽就给我感觉很不舒服，吃饭的时候一直看手机不怎么礼貌，还自作主张给我们安排了电影。” 顾堇堇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抱歉：“陆嘉泽大概是因为和何勉太熟了，看到我们才会失常吧，你别太在意呢。” 庄晴雪恍然一想就也明白了，她很快想到另外一件事：“你和何勉……” 顾堇堇一时间也没办法简单地把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说清楚，轻轻摇了摇头。 庄晴雪从善如流地没有再问，两个人的简短密会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回到影厅时，照明灯已经暗了下来，大荧幕亮着，按规定播放的是消防逃生提醒。 两个人借着手机的灯光回到位置上，张彬彧把其中一份零食递给庄晴雪，庄晴雪转手递给顾堇堇，顾堇堇则又转过身，把爆米花举到了后排的陆时清跟前：“看电影可不能少了爆米花这个灵魂伴侣。” 陆时清闻言也不推辞，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出来，淡而温柔地笑着说：“谢谢，那我就也享受一下灵魂完备地观影。” 顾堇堇也因为他的说法笑起来，半边身子都搭在座椅上，像只猫似的扬着颈子斜身和他闲谈：“陆兄平时经常看电影吗？” “得空的时候会看，不过大部分是在家独自观影。”陆时清笑着说，“下次有机会，还一起到院线看吧。” 他温柔的笑意被屏幕的荧光映地朦胧而暧昧，让她觉得这个邀约听起来并不那么简单，像极了某种试探。 她还没能回应，这时昏暗里传来一声熟悉的低沉男声。 “不要和别人讨论下次。” 顾堇堇和陆时清都是一怔，顺着那道熟悉的声音转头，竟然看到了何勉。 何勉可以说是这场第一个检票入内的。他在黑暗里等待，只希望她出现的那个瞬间，能让她感觉到他的争取。但她只是和其他人一道入内，坐在他身边的座位，留给他一个背影，然后和陆时清相谈甚欢。 听到陆时清有意单独和她约会，他怎么可能按捺地住？ 何勉紧紧地看着她的脸：“这次我没迟。” 他质感高级的衬衫在暗里不似在外光鲜，轮廓分明的脸上表情也是情绪阴霾，一双眼眶通红的墨瞳，夺取了她视线的所有焦点。 她于是看到，他浓重的不甘已经有着向委屈演变的趋势。 如果是曾经的顾堇堇，当然不会让何勉感觉半点委屈，她会抱着他，跟他说世间最好的情话，会给他最柔情的吻。 可现在的她不能，她被过去的许多掣肘，陷入无可避免的沉默。 至于陆时清，在发觉何勉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隐隐知道自己的邀约大概没了下文，向来温和的脸上笑意收敛，未置一词。 发觉这边的异样，其他几人都是微有一顿，只有张彬彧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虽然知道何勉是陆嘉泽的朋友，但到底和他没有直接交情，只能悄悄地拉了下陆嘉泽问：“何勉这是怎么回事啊？” 陆嘉泽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亲哥和自己发小前女友谈笑风生的时候，被对方碰了个正着，陆嘉泽此刻的大脑，简直比贴信封用的浆糊还要糊。 这时电影屏幕一闪，电影片头切了进来，陆嘉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僵着声音提醒所有人：“那什么，电影开始了……” 其他几人这才回神，张彬彧喝了口可乐，庄晴雪收了收脚，陆时清慢慢坐直了身体，顾堇堇也转回了身，而何勉依旧只是盯着她，把手伸向她跟前。 发觉他伸手过来，顾堇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往庄晴雪的方向稍稍避了避。 何勉从她怀里的大号圆筒里捻了两粒爆米花，丢进嘴里咀嚼。奶油爆米花本来应该是很甜的，可何勉只觉得齿间的每一个颗粒都是磨人的。 她避开的动作，那么轻微，但看在眼里却感觉惊心。 曾几何时他们一起看电影，她总是习惯靠着他的肩，但现在两个座位之间的那道扶手，俨然已经成为无法越过的界限。 扶手当中放的那杯可乐，看起来也不大顺眼。何勉拎起可乐喝了一大口，正想放回，这时背后传来陆时清的声音。 “爆米花吃完了。” “唔。” 听到陆时清这样说，顾堇堇斜过身把爆米花举过头顶递去。陆时清探着才刚抓到几颗，手还没有离开圆筒，何勉信手一揽，就要把爆米花筒往自己跟前拉。 陆时清于是伸出另一只手稳了一下，探着长指又多抓了几颗。 他这样的行为在何勉眼里无异于挑衅，把何勉这头濒临暴怒的狮子惹了个彻底。 何勉直接把可乐往座位扶手一扣，双手齐上，把爆米花筒从顾堇堇手里拽到自己怀里。 他没有把可乐放回到凹槽里，只是信手放在顺手的地方，转身的时候动作又大，要不是顾堇堇反应快，及时把可乐拿过去，这一下肯定要被他给撞翻了。 顾堇堇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她不想影响到别人，所以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道：“我出去一下。” 顾堇堇和庄晴雪打过招呼看弯着身从另外一端离开，何勉顾不得自己才刚夺回来的爆米花，把东西放在位置上，匆匆跟了出去。陆时清见状紧随其后，陆嘉泽看到他们三个人都走了，也忙不迭地跟了出去。 周围的座位都空了，只剩下张彬彧和庄晴雪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又满是尴尬地各自转开了目光。 顾堇堇低着头匆匆往外走，黑暗里总是容易视物不清，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踏空。好在有光亮起，是陆时清用手机照亮了她脚下。 “当心。” “谢谢。” 何勉见她走得急，迈着长腿一步跨了两级，想要伸手去扶住她，却被她忽略。 再听到她和陆时清这样有来有往地对话，心口的火一下子烧得极旺。 前脚才刚踏出影厅，何勉紧接着就对陆时清不客气地发难，声音极沉：“当着我的面还敢撩我女朋友，你是当我死了？” 这话不可谓不严重，但陆时清并没有因为何勉的疾言厉色就错过他言语间的疏漏，不紧不慢提醒道：“前女友。” 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陆嘉泽是真怕他俩一言不合打起来，戒备不已地挤到俩人中间：“不是，你俩怎么突然呲起来了？还当着女生的面，别吓到人家了。” 闻言，陆时清和何勉都是稍显顾忌地看了顾堇堇一眼，但很快再次看向对方的眼神就更争锋相对了。 陆嘉泽求助地看向顾堇堇，想让她说点什么好让这俩冷静冷静，但顾堇堇却忽然把矛头指向了他。 “是你把这两位带进来的吗？”顾堇堇不无洞悉地问。 陆嘉泽被她问地头皮发麻，只觉得今天一晚上自己但凡少操作一个步骤都不至于变成这样。 但是话又说回来，只是他的话他们也不会来，说到底不都还是为了她：“呃……也不能说全责在我吧，只能说是主责，对，主责。” 面对陆嘉泽意有所指的眼神，顾堇堇显得很平静：“别的倒没什么，万一搅乱了朋友相亲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难得都是彼此相识地聚在一起，我们去给他们选一样小礼物吧。” 话音刚落，何勉和陆时清同时说：“一起去。” 顾堇堇却微微一笑：“好像你们的辩论赛才刚开始，不需要在这把流程走完么？” 陆时清和何勉对视一眼，很快各自转开了目光：“不需要。” 顾堇堇双手叉腰，在两人面前踱了两步，虽然个头比两人比两人低了一头，话却很有分量：“既然如此，就别在不恰当的场合争论我的恋情，我的约会，以及有关于我的其他话题。” 她说完，朝陆嘉泽一挥手，轻哼一声便翩然而去，陆嘉泽忙不迭地跟上，心里已经暗自给她跪了。 这么轻松就给场面拿捏住了，早知道是这样，自己这一晚上还瞎忙活什么啊？ 陆时清和何勉见状果然也没再说别的，一道出了影院。 影院外有一家彩票站，有零星几个人在刮彩票，顾堇堇此时并没有太多好想法，就也在这里停了下来。 她其实有点疲惫，如果可以的话，她此时更希望可以看电影放松一会儿，而不是在感情问题上和他人周旋。 彩票站的彩票种类很多，除了传统彩票，最受欢迎的就是各种刮刮乐，顾堇堇每样都选了十张，本来打算刮完再一起结帐，眼看陆嘉泽最先掏出二维码要付款，想了一下，看向老板：“那就每样二十张吧。” 陆嘉泽只能赔笑，哪还有别的意见。 很快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沓款式各异的彩票，多余的两份则是留给电影院里那两位的。 四个人一并站在彩票站刮奖，刮奖风格却很不一样。 陆嘉泽是咋呼型的，一边刮一边会发出各种感叹词：“有了，有了……哎我去，废了废了。” 何勉是激进型的，翻开彩票，二话不说地就开始飞速刮奖，好像稍微慢一点就有辱他赛车手的身份似的。 陆时清是严谨型的，每张彩票都刮地很干净，刮完之后先确认过有没有奖，然后把有奖的和没奖的分开来放，方便最后结算。 顾堇堇是沉浸型的，比起能得到多少奖项，她此时更享受刮奖的这个过程，不需要太多考虑，重复地、机械地去做，会比较解压。 彩票都刮完了，拿到奖项最高的是陆时清，有一张两千元面值的彩票。何勉大奖没有，小奖倒是挺多。顾堇堇和陆嘉泽运气就比较一般了，有奖的不多，数额也小。 陆嘉泽显然有点上头了，摩拳擦掌道：“把奖都兑了，再买点刮呗。” 顾堇堇适时制止了他：“玩玩就好了。晴雪刚才给我发消息，他们差不多也要出来了。” “嗯？电影这么快就放完了吗？”陆嘉泽纳闷。 顾堇堇稍有莞尔：“你选电影的水平看来不怎么样呢，他们都觉得无聊，就提前出来了。” 陆嘉泽顿时无辜摊手：“这可不是我选的。” 不是他选的又是谁呢？顾堇堇探究的目光一一扫过，却见陆时清淡笑摇头，而何勉只是望天。 原来电影是何勉选的。 顾堇堇想起之前他说的那句“这次没有迟”，心头稍有一软。 但又因为清楚，如果表现出来，何勉的行动可能会变得让她难以招架，于是刻意转移了话题。 “你和张先生怎么过来的呢？”顾堇堇问陆嘉泽。 “坐地铁。”陆嘉泽说，“你们呢？” “一样的。”顾堇堇说，“那待会我们一起去地铁站吧。” 陆嘉泽看看自己亲哥，再看看自己发小，再怎么想助攻也没法同时助攻两个，只能应好。 他现在就觉得，粉丝给他起的“月老座下□□童子”的称号真是一点儿没错，他一个孤家寡人，还是别操心别人的cp了。 四个人回到影院门口的时候，庄晴雪和张彬彧也一起出来了，两个人看起来气氛还不错，没怎么受他们或者是无聊电影的影响。 陆嘉泽把彩票分成两份分别给他俩，张彬彧转手就把自己那份给了庄晴雪，有点腼腆地说：“下回见面的时候再一起刮吧。” “嘻嘻，好。”庄晴雪笑着接了过来。 几个人一道从电影院走到地铁站，彼时外面已经挂上了各式霓虹。天幕上的星月十分静谧，周围人群熙攘，但匆匆掠过却没有人知晓对方藏着什么秘密。 在地铁站分开，何勉和陆时清立在站外，有好一会儿就只是看着入站口没有说话。 过了也不知多久，何勉冷不丁问：“什么时候对她动的心思？” 何勉问得直接，陆时清也答得坦荡，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相互尊重：“不想只是旁观爱情的时候。” 何勉闻言挑唇一笑，语气却冷：“爱情是遇到想爱的人时产生的，想要体验爱情而去追女人，难道不是因果颠倒？” 陆时清皱了皱眉，片刻后淡笑起来：“这话被你说来，好像没什么信服力。如果你真的领悟了所谓爱情的因果，何至于现在和我一起站在这？” 何勉冲他挥了下手，毫不犹豫转身道：“恕不奉陪。” 第48章 chapter48 何勉的步伐走得毅然，陆时清直觉地感到，他大概还是要再去找顾堇堇的。毕竟别说是何勉，就连陆时清自己也对今天的见面感到不太满足。 只是无论何勉还是他，今天的表现都有些不合时宜，她之前在电影院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时清一方面觉得何勉不太明智，一方面又在思索，自己是不是也该适当再表示一下。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又被何勉影响了之后，陆时清扶额笑了起来。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嫉妒何勉的，居然自己都没发觉。 不过既然已经产生了再多主动一点的想法，陆时清也没有按捺，在微信上联系了顾堇堇，问她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答案有点可惜，顾堇堇说她周末回家，不在申城。 陆时清再问下周，顾堇堇却说不一定，下周要出差。 不过顾堇堇倒是没忘记还欠着陆时清一顿饭，告诉他说等出差回来了再约时间。 经过刚才那一场，顾堇堇已经多少感觉到，陆时清对他的用心并非只是她以为的那样。 她觉得，还是应该跟他说明白，她是很难和他有什么发展的。 和陆时清聊过，顾堇堇一转头就见庄晴雪正抱着手机傻乐，就知道她大概是在和张彬彧聊天。 心里很替她高兴：“看来你们进展挺不错嘛。” “嘻嘻。”听她提起，庄晴雪便又喜滋滋地笑起来，“说出来你都不敢信，头一次相亲，看得还是爱情片，可是没看多久我就睡着了，钢铁直女也不过如此了吧。发觉自己睡着的时候，我真的超尬尴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呢？”顾堇堇配合问。 “嘻嘻。”庄晴雪又是一笑，“他也刚挣扎着醒过来，于是尬尬得正了。” 一个人睡着是真尴尬，两个人都睡着，倒是把尴尬给抵消了。他们私下聊过，发觉两个人对于电影的取向比较一致，都更喜欢动漫，约好了下次去看喜欢的IP大电影，意外地有了不错的展开。 顾堇堇也笑起来，正想调侃她两句，忽然手机又是一响。 这次是何勉发来的，是一张何勉的自拍照，他在前景，表情有些不清不楚的，镜头焦点则留给了后面一群正在开开心心跳广场舞的阿姨。 风马牛不相及的组合……这是什么意思呢？ 顾堇堇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没有回。 地铁又行了几站，何勉又发来一段视频，从静态封面看不出是什么。 顾堇堇没做他想地点开了来，很快被视频里的内容惹得脸红—— 何勉居然给她发了一段他自己对着镜子练习跳舞的视频，跳的是一段经典男团舞。 尽管他只露了下颌，但微抿的唇、傲人的下颌线、微微打着卷的发尾、饱满的喉结、以及松懒衬衫下若隐若现的精壮身材，无一不说明这就是何勉。 能看得出来他平时是不怎么跳舞的，动作没有专业舞者来得流畅，但因为身材绝顶，服装加成，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男性荷尔蒙爆棚的魅力。 这一段舞是专门为她跳的，即使没有刻意去卖弄，每一个动作却也都是在明明白白地取悦她。 这可是何勉啊！ 目光瞥到何勉无意间露出的一截腰线，顾堇堇的心简直要跳出胸腔，她不敢再看下去，快速按了锁屏，警惕地扫视一周，生怕被别人窥见自己手机里藏着的专属舞者。 发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心里的慌乱稍稍缓解，但因为那段视频还没看完，又像是被猫抓了一样的，总是有点心痒痒的。 ……想接着看下去。 何勉的存在，对顾堇堇仿佛有着天然的吸引，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生理性喜欢。 她有试过相信刻入骨髓的吸引，不由余力地对他好，包容他的坏脾气，同他一起筑梦，然而理想里的神性或许能够为爱不顾一切，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她会不安，会有自己的探索，会想要对等甚至超出对等的爱。 时间久了，不安逐渐变深，探索尚且无果，想要的也就不敢再去想了。 一路坐立不安，回到住处的时候，都还有些心潮难平。 庄晴雪看她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问：“你们出去以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堇堇抿唇说：“也不算什么，可能最近太忙，我这会儿感觉有点乏了。” “那你先去洗漱。”庄晴雪道，“我反正不急。” 顾堇堇却笑，指了指哼唧不已的戆戆：“再不带它出去只怕它要拆家了，今天一直在室内活动，我稍微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会好一点。” 戆戆好似听明白了她是有意带它出去，支棱着耳朵“汪”了一声，尾巴甩得幅度极大，大到甩到它自己弯过来的脖子。 庄晴雪看得发笑，拎起狗绳道：“一起走走吧。” 在屋子里闷了许久，戆戆也是真的差点憋坏了，一出门就撒丫子地跑，庄晴雪和顾堇堇两个人合力拽着狗绳才勉强给它拖住。 小区里遛狗的人差不多都彼此眼熟，看见这情形都是笑，两个女孩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半是拖着狗、半是被狗拖着走。 绕着小区走了一圈，戆戆的冲劲才算小了点，终于是可以一个人掌控的地步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散步聊天，庄晴雪时不时地还会在微信上回一句消息，顾堇堇知道她应该还是在和张彬彧聊，她脸上的那种被恋爱敲醒的笑，是藏不住的。 看到朋友的相亲还算成功，顾堇堇是很替她高兴的，只是近来的好多事，让她也不免地为自己感到遗憾。 正默默调节着心情，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动，她取出一看，只一眼，人便怔住了。 庄晴雪埋头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她还在原地，疑惑回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堇堇缓缓说着，脚步迟钝地跟上，“再转一圈就回去吧。” 心不在焉地遛完狗，洗漱过回到自己的房间，顾堇堇又打开微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何勉刚才给她新发的照片。 照片是两张拼接的，取景自他们以前一起生活的那间房子，只是里面并没有出现何勉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巨大的墨镜熊玩偶坐在沙发上。 左边的墨镜熊乖乖地并腿而坐，双手捧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偌大的三个字——对不起。 右边的墨镜熊拽拽地翘着二郎腿，一手撑头，一手举着“和我约会吧”的纸页，文字后面另外加了一个感叹号，而感叹号的那个句点被画成了小爱心。 广场，性感舞蹈，可爱玩偶服。 三个貌似没有关联的事物，最终串成了她曾经一句无心的话。 “如果你穿着可爱玩偶服到广场上跳性感舞蹈，我大概会有兴趣看。” 看到这最后一张照片，何勉的后备箱里没来得及给她展示的东西，已经不需要再去猜测。 看得出来，她的胡言乱语的确让他很为难，一句话让他几番周折，才算是堪堪促成。 严格来说，何勉这样当然是在作弊，可是何勉何其骄傲，能做到这一步，对他来说无疑是诚意满满的。 顾堇堇于是明白了白天里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何勉是在说明，他并不打算只把挽回留在言语，而是会付诸行动的。 也的确是，让她感到难以招架的行动。 顾堇堇坐在床头，默默地将那三条消息又看了不知几遍，终于回复。 [不必了。] * 何勉收到顾堇堇回复的时候才刚把玩偶服给换下来。 看到消息的第一秒，何勉就把自己的头发给抓乱了——顾堇堇怎么能说不必了呢？ 是道歉不必？还是约会不必？又或者是都不必？ 可是不管是哪个不必，怎么能是不必呢？ 她最了解他的，难道不知道，他真的是豁出去了才能做到这地步的吗？ 如果是以前的顾堇堇，绝对不会对他这样的举动视而不见的。 何勉执拗地想到这里，瞳孔骤然一晃。 他实在不该这么笃定她会领情，那个愿意爱他胜过他对她的顾堇堇，早已经被他自己弄丢了。 何勉不由得有些惶惑，他看着这座承载着许多回忆的房子，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神。 双方父母最初知道他们在一起，其实都是不太赞成的。对此他不太在意，玩笑地说要不然两个人私奔算了，她却很郑重地表示这样不可以，这是对家人不负责任的行为。 “日久见人心，我们在一起把生活经营好，他们看在眼里，总会同意的。” 打算了以后要一起生活，同居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在和顾堇堇同居以前，他们也有一起出去旅游过，即使住在同一间酒店，也没有逾矩。 他不是没有起过邪火，撩她被她挡了。 “怎么，你不愿意？” “不太想把第一次留在这样的地方，总觉得太随便了。不过……我没有排斥和你在一起，因为是你。” 她说些时，明显是不好意思到了极点，整张脸都是涨红的，眼睛一点不敢看他，却又给予了自己所有的信任。 面对这样的真挚，他再没有越雷池一步，直到她毕业，才和她一起出来住。 那时候他挣的钱除了日常开销，其他基本都花在了车上，没多少存钱的概念，也是后来才好些。房子自然不是他买的，是尚霓把名下投资用的房产拨给了他一套，告诉他说，独立生活要付起男人应有的责任，打算结婚的时候就带她回家。 搬过来的那天，他对她说：“先将就住，等以后再换大别墅。” 她却笑着摇头：“没有将就，我觉得很好。” 他们就从这间房子开始，试着经营两个人的生活。最初两个人都有很多不适应，他一个优渥惯了的人尤其如此，好在磨合的时候她总是会多体谅他一些，跌跌撞撞地也一起走了许久。 如果不是她愿意多让着他，大概，他们早就走散了。 何勉不受控制地想起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那时他从家居城定制了家具，她则从家里带了生活用品，一起笑笑闹闹地铺好床，又一起倒在爱与欲纠缠的情海。 之后她躺在他臂弯，轻笑着问他：“你知道我第一次对你动心是什么时候么？” “不知道。”他搂着她，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那天晚上雪停的时候，在学校又遇到你，我还没来得及把雪球搓成团，你就看了过来，只好假装无事地把手里的雪给扬了开，说了句嗨。你避也没避，就那样迎着碎雪走了过来。雪落在你头发上的时候，我有点想帮你拨一拨来的，可是当时不太好意思，也有点够不着。” 她说着，蓦地笑了，手指缱绻拂过他发间：“我现在够着了。” 回忆的画面戛然而止，何勉看着空空的房子，竟然惊得心头一缩。 他再也无法在这里枯待下去，抓起钥匙驱车前往顾堇堇住的小区，抵达后在微信里给她留言。 [我在你们小区门外，见个面吧。] 何勉才把车熄了火，紧接着微信就收到了新消息，他还来不及感觉到欣喜，只大略一瞥，脸色就变得沉闷。 [等你比赛结束我们再单独见面聊吧。最近我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不太想在前男友身上费神。] 下周他有赛程在身，驰测工作室接了赛事转播，她显然也清楚这一点。虽然她有说赛后再谈，但今天即使知道他特地来到她在的地方，她也不打算现身，这无疑是一道消磨意志的霹雳。 她口中前男友这样的身份，也十分的不顺耳。 何勉长叹一口气，还没能细品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电话紧接着响了，是尚霓打来的。 尚霓一开口就是呵问：“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又去哪里厮混的？怎么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了呢？” 何勉又是叹了口气：“在堇堇这，过会就回去了。” 尚霓听了却语气一变，带了惊喜：“你跟堇堇在一块啊？那不急不急，不回来也没事，挂了啊。” 电话紧接着就被挂断了，何勉握着手机，有些无语，过了片刻才从车上走下来。 秋夜的风透着一股凉意，可冷风吹过，心里的焦灼反倒越来越旺盛。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而晚归也就罢了，可他现在甚至找不出一个能让她出来见面的理由。 漆黑的天幕中星月的光芒，以及小区门牌的炽白灯串，都因为这无望的等待而显得暗淡，何勉却依旧是不愿走。 此时此刻，他就是莫名想在和她比较近的地方待着，这样至少想起她的时候，不会觉得两个人远得好像没有半点儿未来。 不知何时起，何勉俨然已经把那座房子当做了第二个家，但直到顾堇堇离开后他才发现，能真正称之为家的并不是那座房子，而是她在的地方。 何勉在夜风里也不知道来回踱了多少步，心里无数次地闪过要给她打电话的念头，又无数次地被不该太过强势迫人的想法按下。 在他踱步的期间，小区里原本亮着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了，只剩下零星地光源，不知是为谁而亮。 长久的自我拉扯令人烦躁，何勉终于停下来，用一个大而化之的姿势蹲在原地，想用静止的姿态，让情绪也稍微安静下来。 然而静下来之后却只觉得有一种抓心挠肝的东西越来越难以按捺，但想来想去，所有开场白都显得俗套透顶。 他不觉得这个时候问她睡了么之类的话是个好主意。 正这样想着，视线忽然一暗，原来是小区门牌已经熄了灯。 夜已深沉，这等候终究无果。 但又总想还有希望在。 他拍下天边高悬的皎洁月色，周遭无云无晕，明日应当是个晴天。 长指带着浓浓的不舍，最终将屏幕上的符文转化为两个字。 [晚安。] 第49章 chapter49 过几日就是今年K1拉力锦标赛的第五站，赛区设在西北山地，无论是何勉还是何勉的赛车，都需要提前到赛区适应环境。 收拾完东西，和父母一起吃早饭，饭间何商禄不动声色地问起日前的事：“听王经理说起，你似乎也投资了驰测工作室的新项目？” 被他问起这个，何勉微怔了一下，又很快地让自己尽量显得淡定：“嗯，怎么了？”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何商禄都还比较满意这个结果：“对生意不感兴趣，保持财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钱交给会做生意的人打理。小霍挺有商业头脑，他有需要你该帮就帮，这没什么不好。” 何商禄虽然不反对何勉做职业赛车手，难免也会可惜自己的家业没有得到传承，生意烦心的时候，看见何勉抓不住缰的样子就更是无比头疼。 但是何勉是真的对那些财务报表提不起兴趣，所以哪怕心里清楚父亲对他不能兼顾经营非常不满，也还是没能往商业的道上多迈几步。 一直没能达到的平衡点，不想竟然因为无心插柳的举动得到了肯定，这本来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但何勉却不太能释怀。 何商禄自己就是工作狂，自然也会比较介意年轻人的工作能力。之前他不肯何勉把顾堇堇带到家里生意相关的场合，就是对他们两个人能否妥善地处理何家积累的财富而心存疑虑。 上次何家的商业酒会散场后，何勉是有明显感觉到顾堇堇心情很不好的，只是他骄傲惯了，才因为她吃飞醋发过脾气，一时还拉不下脸去问。 回程的路上她一句话都没有，低着头几乎把自己的指甲剥秃。回到住处又很快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说是要洗澡，但有那么好几分钟，里面都没有传出水声，倒是有两声呜咽溢了出来。 他站在门外，再想细听的时候，淋浴声哗啦啦地遮盖了其他声响。之后她再出来就好像没有异样似的，垂着眼睛轻轻拉了下他衣角。 “好啦，我不该乱吃飞醋的，等你洗好了出来，我做冰碗给你吃。” 他于是没再探究，噢了一声就去洗澡，大有那么点顺坡下驴的味道。 回想起来，他本来就没这样的资格。他其实应该一起和她努力着去获得认同，但是他根本没想过该怎么做。倒是她，经常会在自己爸妈跟前说他的优点，好让他们慢慢地放心。 何勉后知后觉自己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不管何商禄对他是不是有意见，他们到底还有父子亲情，但她不一样。 她也是被自己爸妈宠爱着长大的，却因为他的缘故，要承受来自长辈的审视。 他没理解这一点就罢，还又因为她在极度不熟悉的场合不安吃醋这种事凶她……该有多委屈的？ 直到现在何勉才明白，当时她柔柔垂下的睫毛，掩住的都是他带给她的伤害。 想到这里，何勉忽然就觉得没什么胃口了，拿汤匙搅动了好几下碗才勉强喝了口粥。 吃过饭何勉就打算出发了，尚霓看着他收拾行李，到底没忍住笑了起来：“怎么突然开窍，还会想起搞投资了？” 何勉顿了顿说：“有赛车相关内容我才投的。” 尚霓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戳破，免得他又闷声不吭地犯轴，转了话题说：“我和你爸爸要过两天才能去赛区，你自己注意安全。赛前练习是要紧，该放松还是要放松，劳逸结合才好出成绩。” “我知道。”何勉简短地应，“我出发了。” 何勉在机场和俱乐部的成员汇合，乘飞机出发。至于那辆专业用于赛道的战车，被专业保障车载着，已经先他们一步离开了申城。 k1拉力锦标赛是国内最权威的专业拉力赛事，每一个备战环节都不容小觑。 主驾何勉自然是车队的灵魂，领航员沈觉明充当了车手的向导和第二双眼睛，四个赛车工程师和一个队医是他们的后勤保障。 一行人从华东到西北，基本上是穿越了整个中国版图，长时间的旅程总是容易让人陷入睡梦，何勉却在半梦半醒之间，陷入了混乱的人生回顾。 踌躇满志要称为职业赛车手的小时候；在海外饱受歧视的青训时期；怀着报复和外婆一起归国的十八岁；无聊学业里偶然碰撞出光彩的大学方程式；以及一往无前的职业全盛期。 有些事情在记忆里藏得深了，以至于片段与片段串联在一起，总有时空交错。 上一刻，脑后中的画面还游走在外婆病重时，她在病中也爱俏，在难得有精神的某日里穿着旗袍同他谈笑：“虽说你是我外孙，但你性子实在太傲，我还是比较心疼未来的孙媳妇。” 下一秒画面一闪，顾堇堇穿着那件白裙子，站在那个时代特别展的海报前跟外婆娇声告状：“何勉惹我伤心，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哼。” 从那种极其混乱的回顾里脱离出来后，何勉花了些时间才终于厘清梦境和现实的边界。 外婆的确说过他太傲，让他以后谈恋爱了该对女孩子好一点，女孩子要哄的。 顾堇堇虽然没有跟外婆告状，但她也的确是不愿再继续喜欢他了。 何勉厘清这些之后，忽然有一种难言的错失感。 但比起错失，更为清晰明确的是，前行的时间不会为遗憾而停下。 那就同时间也来赛一场吧，即使倾尽所有、孤注一掷。 * 新的一周回归工作岗位，霍誉舟在例会上向各部门宣布了好消息。 新的栏目已经确定立项，他们之后的工作中心不再单单是围绕着各个自媒体平台展开，还会发展自己的生态链，这绝不是一般的车评工作室可以做到的，一旦落实下去，他们无可置疑地会成为行业的头部之一。 工作室的成员都很兴奋，全体上下都有着一种踌躇满志的感觉。而策划和促成这一切的顾堇堇，可以说是最有成就感的，尽管日后会有更多地挑战，但无疑也会有更多的收获。 这周她还要带队去拉力赛现场对接转播事宜，偶尔换个工作环境能拓展视野，趁着赛事多接触一下资深从业者，对她的工作也有益处。 回到工位，顾堇堇本是秉着惯例翻看了一下工作室新上传的赛道测评，却被评论区的言论导向弄得有些郁闷。 何勉最后测评的那款车，在赛道上表现得并不是很好，以何勉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偏袒，直白地说这车根本对不起它的定位，冲着运动属性去买的车主势必会失望。 这样的言论，惹急了该车企品牌的拥趸，当然其中也可能还夹杂着一部分成分不明的水军，在评论区下面攻击何勉，说他是收钱往这边泼脏水。 还有人从车行那里扒出了最新消息，在知道何勉近期订了款千万级别的超跑之后，网友的情绪就更是被点燃，开始对何勉进行没有依据的指责，又或者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这车明明挺不错的，收钱黑了吧这是。] [人家可是职业赛车手，什么豪车没开过，哪会看得上咱们平头百姓开的车。] [想要让何勉不挑刺，除非是成为赞助商。在坐各位没有那个当金主爸爸的命，就别操着当爹的心了。]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这期节目的广子重点在赛车服，不把车说得烂点儿，哪能衬得出人家专业服装的高贵。] [弹幕上刷哥哥好帅的赶紧收收吧，笑死，你家哥哥只会迎娶白富美，而不是你们这群键盘侠。] 这样的争议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偏离了顾堇堇的预期，她原本设置的镜头语言，还有精心雕琢的文案内容，受到的关注竟是大打折扣。 顾堇堇越想越觉得不能任凭言论歪下去，和李文哲讨论着是不是该进行一下控评。 李文哲说：“我们测评的方向和吃流量经济的不一样，不能随便做类似捂嘴的事，那样只会让别人怀疑测评的权威度。” 顾堇堇思索片刻，想到一个间接的拯救办法：“你觉得让商务部那边和赞助商对接一下，搞个评论抽奖怎么样？” 这个办法倒是的确可行，一来能压一下评论转移注意力，二来也能让重点重新回归。 李文哲听完就笑了起来：“你现在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了。” 顾堇堇也笑了笑，很快就和商务部那边安排好了一切。 这时微信上收到了何勉的消息。 昨日那句晚安还静静躺在那里，她其实当时还没有睡，但却依旧没有回复。 晚安这两个字，于男女之间实在暧昧。而他们之间，是最不该继续暧昧的。 [刚落地，在接驳车上看了眼新一期测评，评论区火药味挺大么。] 顾堇堇没有从何勉的新消息里感觉出被攻击的不悦，他对于网友的议论向来甚少放在心上。 但何勉既然提起这件事，顾堇堇还是适当说明了工作室的安排。 [已经和赞助商安排了活动，转移一下评论风向。] 何勉接连回了两条消息。 [如今只有工作消息，才能得到想要的回复了么？] [不过没关系，对待工作我也向来认真，赛区见。] 顾堇堇在看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是能脑补到何勉的样子的。 他当是微抿着唇，下颌收敛，双手在手机屏幕上按得飞快。 那句“没关系”，多少有些刻意，顾堇堇能感受到这一点，但也只能当他是真的没关系。 她连自己都还不能完全治愈，又怎么能够宽待别人。 顾堇堇作为驰测工作室与k1赛事官方转播的主要对接人员，于开赛前两日和同事一起抵达了本次赛区。 他们到达的那天已经临近晚上，主体工作是在赛前一日展开的，异常忙碌充实。 期间也有和何勉打过一次照面，但两个人都在忙，也不过是眼神一触就离散。 可就是这在百忙之中的仓促一眼，竟会交织出一种类似缠绵的错觉。 只是到底太短暂，连品味的时间都没有给彼此留下。 本次比赛的赛程分为两日，第一日为超级短道和常规赛道的比拼，第二日则是最具看点的特殊赛道战。 选手们已经在赛前于封闭赛道各自错峰进行了适应训练，至于特殊赛道，至今都还没有揭开神秘面纱，官方给选手提供的，只有一份统一的路书用于赛前模拟而已。 西北赛区的平均海拔比申城最高的摩天大楼还要高，气温则比申城低上不少，昼夜温差也大，还没有入冬，夜里的气温就已经只有个位数了。 开赛日没有出太阳，不同于申城多植常绿树，这里的树木大多已经叶子落尽，光秃秃的枝干看上去十分萧瑟，山风吹来，尽是凉意。 不过这没能让现场的热情降温，穿着穿短裙的拉拉队在台上尤其跳得热情似火。 顾堇堇穿着件短款的燕麦色羊绒外套，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看到她们穿得这样单薄，忍不住在相机支架后面悄悄感叹了一句：“好佩服她们啊，我是一点不能扛冻的。” 林珊现在则是比较羡慕顾堇堇腿上面料厚实的长裤：“风好大，光腿神器根本不抗风，我明天一定要换条裤子穿。” 不同于两个女孩子看到美女露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保暖问题，摄像的大凌则是真的在意腿，笑呵呵地样子明显是觉得很赏心悦目。 林珊不由得啧啧：“男人啊……都一个德性。” 大凌摊了摊手：“美女谁都喜欢多看两眼，既然要看我肯定是正大光明地看，反正人家又不会看我。” 林珊和顾堇堇便笑起来，都说食色性也，比起一味遮遮掩掩，他这样说反而显得挺磊落的，倒不会让人感觉猥琐。 导播显然也很清楚观众爱看什么，大摇臂在香车和美女之间忙得不亦乐乎，直播间的弹幕直呼内行。 顾堇堇他们这次来主要就是负责在几个指定的平台进行网络直播，比起主办方关注可怜的账号，他们工作室的几个测评专栏明显更有影响力，这也是为什么双方能达成合作意向。 转播才刚进行十分钟，直播间的真实在线观众数量已经过万，有一些是他们的栏目粉丝，也有一些是第一次通过网络直播平台观看拉力赛事，凑热闹地过来围观的。 盛大的开场结束后，开始进行选手抽签环节，在顾堇堇的示意下，林珊开麦给观众适当地进行讲解。 “今日将要进行的是超级短道和常规赛道的赛程，本次比赛最大的看点在于比赛路段完全依照地势而建，蜿蜒起伏，弯道绵延，十分考验车手的综合能力，精彩比赛稍后即将开始，感兴趣的观众朋友们千万不要走开。” 她说完本就要关麦的，顾堇堇忙提醒一句：“关注。” 林珊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这事，忙补充道：“大家给直播间点点关注点点赞，发送弹幕还可以参与互动抽奖噢。” 平台直播就是这样的，有些时候观众只顾得看，不太会主动点赞关注，需要适当地引导才能调动积极性。 随着直播渐入佳境，工作室的平台账号又多了不少粉丝，直播间的弹幕也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也有不少何勉的颜值粉在刷屏说等着看他。 然而最后上台代表团队上去抽签的却是沈觉明，何勉直到现在都还在镜头里没有露面。 正在所有颜粉焦急等待，追问着何勉踪影的时候，顾堇堇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 她回头，于是便看到何勉穿着件白色的连帽衫，兜帽扣在头顶，五官被口罩遮住了大半，露出的眼角眉稍透着舒展。 何勉一句话没说，半是递半是塞地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 顾堇堇低头一看，原来是上次被他“借去”的小福袋。 他不会是这个时候要自己给他加buff吧…… 顾堇堇正这么想着，何勉就已经用行动证实了她的猜测。 “帮我拿着，不需要做别的什么，这是新的buff流程。” 顾堇堇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怎么做，但是想退回也已经来不及，只得握着福袋站在原地，唇微抿着，目光随着何勉的一举一动微微摇曳。 周围的人看向他们的眼光有些好奇，戴着口罩的何勉却浑不在意，闲庭信步似的绕着顾堇堇踱了一周，待重新在她面前站定时，捉着她握着福袋的手，一并放在心口的位置，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在他胸膛起伏之间，顾堇堇仿佛又能感觉到熟悉的、心脏跳动的频率，顿时心跳怦然。 还未能平复，何勉已经重新睁开了眼，又拢着手指往她手里做了个递回的手势。 她还当是那个福袋，却很快感觉到触感不一样，摊开手掌一看，原来是一个福袋模样的丝绸礼袋。 何勉用眼神示意她拆开，顾堇堇打开一瞧，里面竟然躺着一枚通透无粉的冰种翡翠平安扣，那平安扣用掐丝银嵌的工艺坠在水晶链中，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不等她作出什么回应，何勉已经潇洒转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别总戴那条项链了，换一款吧。” 顾堇堇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陷入一时怔忡。 “哇哦……” 一直到耳边传来林珊调侃的声音，顾堇堇才回神，有些仓促地别过脸，手指紧紧地将那条项链握在掌心。 林珊想要说的调侃僵在喉间。她还以为两个人这是有了转机，但之后看到山风萧瑟里，顾堇堇还更萧瑟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比之前知道他们分手的时候还更强烈—— 两个人可能要彻底完了。 第50章 chapter50 抽签仪式结束后，比赛正式开始，所有选手依次下场进入赛道，先行在准备区平稳地行驶着，进行赛前暖胎。 何勉和沈觉明抽到了九号，进入赛道后，也不知该不该说是冤家路窄，排在他前面的选手，来自英国BW车队，而BW车队，正是何勉在海外受训的老东家。 认识何勉之后的那个寒假，顾堇堇经常和他在微信上聊天，也有聊过相关的话题。得知何勉有参加过专业公路赛，顾堇堇特地在网络上搜索过他，那时只觉得他年少有为，但直到他们成为恋人，她才知道，何勉在国外没有根本得到应有的尊重对待。 国内工业发展起步晚，汽车制造和赛车文化兴盛地都比较迟，那些洋人对于中国的赛车圈整个都是抱着一种极其鄙夷的态度，国外的训练环境对于何勉这样的选手也不是很友好，再加上语言文化方面的诸多不同，歧视随处可见。 若说只是言语上的三两句冲突，何勉还能为了自己的梦想无视，然而可以长期培养的职业车手有限，他们只会优先从自己人里选，即使何勉成绩出众，他们也不会给他平等的机会，想要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必须给上一笔高额的“赞助费”。 队里的英国学员因此会称何勉这样的华人学员为“人民币喂肥的□□猪”，何勉说，那是他听过的最让他生理不适的话。 最终进入职业大赛前，车队给何家开出了五千万的商业赞助条件，何家倒不是出不起这钱，但何勉最终还是在临门一脚时选择了放弃。 他的理由很纯粹，如果所有华人都这样接受了这不成文的规定而去海外发展，国内的赛车环境什么时候才能有所发展？他们这些想在赛道出人头地的选手，又怎么才能在世界舞台不被人看轻？ 因此，即使回国参赛需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敲开世界大赛的门，他还是选择了回来，一步一步地从比赛中获得积分，直到足够获取世界拉力赛的参赛资格。至于那笔赞助费，足够在国内支撑起一项重大赛事，以及车队的青训投入了。 在何勉和许多新生代车手、车队与企业的热忱投入之下，国内赛事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那些原本看不起国内赛事的洋人车队，如今也会不远千里地来到这里刷成绩。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过往加持，何勉从暖胎开始就显得姿态积极，正式进入短赛道的角逐，更是马力全开，凭借漂亮的甩尾漂移，保持着高速入弯出弯，最后一段直线加速爆出的轰鸣气浪让山风都跟着起卷。 原本在他身前的BW车队选手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紧随着他们两人脚步的，是来自AYE车队的靳希杰。 三辆车挨得非常近，前后不过只差一个前轮的距离，车手的争锋之态都融进车身，最终呈现出令人亢奋的视觉盛宴。 实时成绩公布，何勉毫无疑问地在短赛道中拿下第一名，但今日的挑战才刚开始，选手行驶过下一个备战区后，还要紧接着挑战弯道连绵的盘山路。 “现在驶入长赛道的九号选手，来自ST车队，主驾是车队的王牌赛车手何勉，领航员是前公路赛常胜将军沈觉明，这两位搭档想来关注赛事的观众应该都很熟悉，他们在本届赛事的表现也非常抢眼，目前总积分排行第一，快看，他们以一往无前、睥睨星河之势——来了！” 官方的解说员激情地进行着播报，无论是现场的观众，还是直播间里的，都被调动起情绪，热烈地见证着穿梭在山间的速度与激情。 [我宣布，赛车上的何勉就是全宇宙最帅的男人！！！] [只是看直播就感觉好激动啊，有机会一定去追现场。] [饭圈的那套收收，我们这些想去看车的都抢不到票。] [看了新一期的赛道测评过来围观，难怪何勉傲，到底有资本。] 何勉的确有骄傲的资本，所以他之前从不觉得自己的骄傲有错，直到发觉，自己的骄傲伤害了最珍视他的人。 何勉今天的状态异常兴奋，除了对赛车的热爱、对胜利的渴望，也不乏顾堇堇在现场观看的缘故。 那是一种近乎于生物本能的表现欲。 他握着方向盘，面对着两侧被石崖夹紧的山路，在高速行驶中不但没有丝毫露怯，反而越跑越勇。 沈觉明在一旁念着路书，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星来，用他们之间默契的短词当做提示指令引航：“右四，急弯，注意飞跳，左三……” 他念到这里，缓了口气说：“速度压到180。” 表显何勉刚才的时速已经接近200公里每时，对于连续弯道的山路来说着实有些快，然而跑拉力赛并不像跑F1，不是一味地求快就好，节奏非常重要，只有领航员和车手保持一致的节奏，才能更高效地抵达终点。 何勉也知道自己此时肾上腺素飙升，需要稍作调整，不慌不忙地松了脚油门。 两个人合作着把车开出又一个弯，主办方的直升机于是就拍到他们的座驾以一个非常积极和丝滑的漂移路线离开了视野。 “漂亮！” 解说、转播和观众，都情不自禁地喝彩，顾堇堇却很难简单地像他们一样表达自己的叹服。 毫无疑问，何勉是很优异的职业赛车手，但在遇到何勉之前，她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赛车手，她对赛车文化、乃至汽车的了解和欣赏，起源于对何勉的爱屋及乌。 喜欢他的意气张扬，喜欢他的心怀高远，喜欢他乘风前行的自由热忱，可这样的喜欢，又让她觉得难以把握。 他已经很耀眼，而她却还在期待着一个耀眼的瞬间在自己身上降临。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回忆，继续注视着他，又或者被这样耀眼的人注视，她对初恋的所有情结，只会让自己在挣扎里沦陷，而无法得到救赎。 她不能再沦陷。 凭借着本能处理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到了最后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顾堇堇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有些麻木。 麻木到得知何勉和沈觉明在长赛道再获第一，也没有什么表情。 比赛首日在一片热烈中落下帷幕，何勉这一组毫无疑问的拿下首日排行第一，史蒂芬第二，靳希杰获得了第三名。 彼时山风更烈，天空呈现出一种忧郁的色调。顾堇堇裹了裹身上的羊绒外套，和同事一起收拾了东西，到媒体接待处进行赛后采访。 何勉和沈觉明跟前围着的人正多，顾堇堇和林珊于是先行采访了史蒂芬。 何勉正接受着采访，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掠开，走向其他选手跟前，暗自皱了皱眉。 被采访的史蒂芬不会中文，好在林珊英文过关，对话得以顺利进行。 “请问你对今天的成绩有什么想法？” “客观来说水土不服有些影响了我今天的发挥，明天会再适当进行一些调整。” “当前BW总积分排行第二，有信心在明天的赛事和下一轮翻盘么？” “信心和实力并不是我所欠缺的，我想我更需要一些运气。” “那么你怎么看待ST车队今天的表现？” “期待未来和他在更高赛事一决胜负。” 史蒂芬虽然回答地很松弛，顾堇堇却还是从他的松弛里听出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 他并没有承认何勉和沈觉明的专业技能，而是把他们的胜利，归结于运气加成，甚至还隐喻这场赛事级别不足以让他拿出全部实力，这分明是给自己的失利找托词。 史蒂芬却不觉有异，说完之后还向着何勉和沈觉明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何勉本就在留心这边的动静，听到口哨声不恼反笑，很冷淡地挑了下嘴角。 注意到这样的神经战，林珊在之后采访何勉时，又问起了他对史蒂芬所说的话有何感想。 何勉穿着一身白底红纹的赛车服，宽肩窄腰尽显无疑，精心锻炼过的肌群在包裹良好的服装下隐约可见，因为才刚激烈驾驶过，乌发之间还挂着汗珠。 他直视着镜头，不紧不慢地说：“每个人对于权威的标准可以不一样，但个人发挥不应该过分依托环境。期待他的表现。” 一众媒体纷纷叫绝，已经开始在脑海里面组织关于国内外顶尖选手之间神经战的各种吸睛文案。 而面对着接踵而至的许多追问，何勉完全没有心思回答，目光落在不远处别过眼不愿正视他的顾堇堇。 他挥了下手，表示采访就到这里，ST车队的工作人员于是出面谢过媒体，为他和沈觉明开出一条通道，让两个人先行离开。 顾堇堇和林珊则是继续进行采访任务，采访完一圈后，看了弹幕才意识到，他们居然漏掉了靳希杰。 靳希杰是今年年中才开始参加职业赛的，虽然与最终奖牌注定无缘，分站赛的名次却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今天他和何勉这个圈内公认的年轻车手第一人分到了相邻赛道，靳希杰有心一试高下，结果很快就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他入弯比何勉慢，出弯线路没何勉把握地好，直线加速拉不近距离，试图弯道超车，意图又全被对方识破。 一步差，步步差，失之毫厘而最终差之千里。 不同于之前娱乐赛和赛道测评的跑法，靳希杰这次在赛道上，真正体会到了何勉这座大山的强悍之处。 他想翻，却翻不过，那种强烈的不甘和无力导致他的泪腺变得脆弱。 以至于顾堇堇和林珊找到他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娃娃脸的新生代车手已经把眼睛哭得红肿像核桃，最后是他的领航员兼女朋友程悠娜接受的采访，表示他们会再接再厉。 终于结束直播和采访，也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他们本来是被安排在附近的商务酒店，而选手们住在另外的五星级宾馆，临走前ST车队的工作人员过来给林珊送了几张餐券，邀他们去蹭星级自助，顾堇堇便也和同事们一道去了。 五星级宾馆的规格果然是不一般，中性调的灯光衬得大堂尤其宽敞明亮，柠檬草味的无火熏香扩散着，每个角落都被幽淡的香气萦绕。顺着电梯而上，用鲜花装饰的餐厅外，还有专门的接待人员。 餐厅里面各种美食供应齐全，甚至每个人还可以凭借餐券取一只波士顿龙虾。顾堇堇拍了张照片发给庄晴雪，果不其然引得这位吃货馋虫大动，立刻在外卖软件下单点了份麻辣虾尾。 何勉换过衣服到餐厅，目光扫视一周，便看见顾堇堇站在海鲜区等着取龙虾，燕麦色的羊绒外套被水箱映上一片幽兰，莹白的侧脸在灯下无瑕静好。 沈觉明很自觉地没有跟去当电灯泡，和何勉打了声招呼就去别处拿吃的。何勉则是径自走到水族箱前，给服务生出示了餐券：“给我也来一只。” 服务生于是拿了网子从水箱里把张牙舞爪的大龙虾捞出来，顾堇堇没有抬头，只是熟悉的声音，和余光里颀长的身影，就可以让她确认来人是何勉。 何勉见她僵立着不愿转向自己，低声问：“怎么不看我？” 心里知道总要面对，但真的面对起来却并不是很轻松，顾堇堇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才说：“等你比赛结束了我有话要单独告诉你，这里不是方便聊天的地方。” 何勉颔首：“也好。” 她肯主动和自己说，也算是小小的进展。 何勉才刚觉得心头稍松，却见顾堇堇取了龙虾之后，竟是完全没有要和他一起吃饭的意思，转头就又和林珊几个同事汇合，不由得有些恼。 他大费周折地自己买了餐券让人送过去，难道就是为了看她和同事扎堆吗？ 何勉即使有些躁郁，也还是由她去了。 她生病之后眼看着瘦了好多，还是要多吃些东西补一补的。 何勉取了自己的那份的龙虾，和沈觉明坐到了一起。 沈觉明悠哉悠哉地涮着小火锅，眼看这位沉着脸在对面坐下，正想说什么，这时微信响了，是他老婆打来的，他也就顾不得何勉，先把微信视频接了起来。 “回酒店了吗？” “刚回来没多会儿，在这边吃饭来着，还想着等会给你打视频。这边伙食还不错，给你瞧瞧。” 沈觉明举起手机把周围的美食盛宴给自己老婆展示了一下，意气风发地跟她说着今天跑得相当不错，脸上的笑意比刚看到成绩时还要深。 在外有爱人牵挂原来是这么让人值得羡慕的事，但何勉本来不需要羡慕别人的，是他自己没能把握，总是凭着一腔热血往前探索着新事物，速度太快，反而把身边的人给弄丢了。 眼前的珍馐也变得索然无味，何勉不想再这样下去，拿出手机给顾堇堇发微信。 [我等不到比赛结束，吃过饭和我聊聊。] 何勉发完，看向顾堇堇的方向，她分明拿起手机，确认过了自己的消息，但却没有回复。 为什么还是不回复？ 何勉不知为何，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吃什么都感觉食不知味，草草地把肚子填了七分饱，走到顾堇堇面前和她说：“我到外面等你。” 顾堇堇拿摇头表示不用等，站起身和同事们示意了一下，才终于看向何勉：“我有点事先过去一下，你们慢慢吃……走吧。”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何勉不知为何有些恍惚。 她的神色有些暧昧不明，但可以确认的是，即使她注视着他，他也并不在她心底。 因为他知道被她情意缱绻地注视着是怎样的感觉，所以更是清楚，这样的注视和之前是有怎样的差别。 激烈驾驶过后，身体的空虚让他的手指近乎拢不紧，指节握地用力，也只是探到冰凉。 顾堇堇和他一起并行着走了几步，转过拐角，左手插兜，右手在电梯厅前按了下行键。电梯灯亮起上行提示的时候，何勉看到她重新把右手放在外套口袋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在她把那个装着项链的首饰袋递回他面前时，彻底得到了应验。 “这个还给你，谢谢你的心意。”顾堇堇轻声说，“以后不要再启用这种buff流程，也不要再送我礼物了。” 顾堇堇的话来得猝不及防，何勉还当他们至少会有一丁点进展，不想她却直接给他下了类似最后通牒。 何勉对于这样的落差充满不解：“原因？” 顾堇堇道：“不想和你这样继续浪费时间。” “你觉得我的挽回是在浪费时间？”何勉压低了声音，以此来压制自己内心升出的不可思议。 顾堇堇垂眸将那个精致的丝绸礼袋放回何勉手里：“有句电影的名台词是说，分手又复合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九会因为同样的理由分开，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何勉一手握住礼袋，一手却是捉她的手，不恼反笑，张扬的眉眼里带了一丝蛊惑的味道：“别说我未必会信电影台词，就算这句台词是确切有理的，我也要赌我们可以成为剩下的那百分之一，要不要和我一起赌一把？” “我不想要靠赌才能握住的爱情。”顾堇堇抬眸看他一眼，轻轻笑了笑，语调却有着一种被冰冻过的冷冽，“我尤其不能信任你的爱情，对你的浪漫过敏，对你的示好应激，只是看到你，想到过去的那些事，我都会有些不快乐。” 随着她的话越来越沉重，何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终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郁色。 顾堇堇拂开了他的手：“关于爱情的设想，你还是留给你的下一任吧。” 这时，电梯“叮”地一声到达楼层开了门，顾堇堇不再看何勉，往里迈了一步，缓缓道：“我也一样。” 何勉撑住了电梯门，眉头皱得很紧，那个丝绒礼袋，也被他的手指攥得变了形，他看着顾堇堇转过来的脸，声音急促：“你已经有下一任的人选了吗？是陆时清？” 顾堇堇摇头，何勉还没能稍感轻松，紧接着心口又被重重一击：“总归不会是你。” “你这些天把我晾在一旁，思来想去，最终就是要和我聊这个？”何勉说，“我不同意。” 何勉又重复了一遍，声线不知是因为怒还是急的，沉却不稳：“我不同意！” 明明心口已经闷到了极点，顾堇堇却还是自我割裂似的笑得云淡风轻：“我是在告知你，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出来。”何勉撑着门，眉头皱得像是被什么愁绪紧锁，“在做这种告知前，至少应该听过我的想法，你不是说过，要坦诚沟通的么？” “所有坦诚，我都给了曾经的恋人，现在的你，我早已经不喜欢，也不想要了。”顾堇堇说，“我不会出去的，你也不要再跟进来，就跟分手时一样，痛快一点好了。” 顾堇堇掀动着长睫，眼睛上下打量了何勉一遍，何勉在她眼里看到了类似于审视、挑衅甚至嘲弄的情绪，唯独没有看到爱意。 顾堇堇看着他，一字一句：“至少这样我不会看不起你。” 何勉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极紧，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都泛了白，脸上是无法掩饰的莫大惊痛。 顾堇堇用手掐着自己的掌心，直视着他，不让自己回避露怯。 片刻后，何勉一言不发地松了手，往日不羁的眼睛，竟在一瞬间红透。 顾堇堇看着他，一时间麻木着没了表情。 本就蠢蠢欲动的电梯门也就渐渐合上，隔绝了曾经亲密相对的两个人。 冰冷的金属壁两侧，只留下各自模糊不清的映影。 一点点玻璃渣而已，顶锅遁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chapter50 第51章 chapter51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顾堇堇的泪腺差一点就崩了，她做着深呼吸，鼓励着自己：“做得好……” 她决然地做出割舍，把伤口剖开晾晒，然后用一记猛药给自己包扎，至于愈合，只好交给时间。 乘电梯下行着回到酒店大堂，顾堇堇在那里小坐了一会儿，等着几位同事一起回住处。 林珊下楼的时候倒还好，另外两位男同胞是完全敞开了吃的，眼看着肚皮都圆了一圈。 大凌满足地喟叹说：“星级酒店的标准就是不一样，说起来都是沾了顾PD的光，不然咱们哪能享受选手级别的自助……” 林珊无语透顶，悄悄在身后用胳膊肘打了他一下，制止了他的话。这个时间点，顾堇堇会在这里等他们，而不是和何勉一起，很明显是谈崩了，也就男同胞这么没眼力劲，还在这个时候瞎起哄。 林珊上前一步挽过垂眸不语的顾堇堇：“咱们回去吧。” 顾堇堇很轻地嗯了一声。 其他人心里清楚，ST车队没道理专门请他们几个来蹭这样的贵宾自助，是因为何勉要请顾堇堇一起吃饭，才顺带着把他们捎上。 顾堇堇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然而他的示好，却被自己用一种可以说是狠心的方式拒绝了。 和之前的情况并不一样，她这次拒绝何勉，更多是出于自身的无法面对，而不是和何勉又产生了别的隔阂。 即使她有在努力安抚自己，潜意识却还是把她的不安暴露了彻底。 这晚回到酒店，顾堇堇睡得极其不踏实，总是梦梦醒醒。天亮前梦到的最后一个片段，是她眼睁睁地看着何勉把车开到了悬崖边，不但没有出声提醒，反倒神情麻木地踩着他的车辙，凑到跟前去看。 高速行驶中的赛车彻底失了控，翻滚着掉落悬崖，一路在山石上撞出火花，最后烧成残骸。 场景太过逼真，以至于她有些无法分辨，这究竟是梦境，还是已经发生过而她无法回忆起来的现实，又或者，是某种未来征兆。 顾堇堇惊醒坐起，再难入睡。 商务双人间里，另一侧的林珊听到声音也动了动，侧着脑袋往这边瞧了瞧，见顾堇堇坐起了身，便问她：“几点了？” 顾堇堇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多。” 林珊唔了一声：“怎么醒这么早，做噩梦了？” “嗯。”顾堇堇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后半是问林珊，半是自我安慰地说，“梦都是反的对吧？” “那当然。”林珊很快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你今天走路的时候记得注意脚下，说不定还能捡到钱的。” 顾堇堇又是嗯了一声，这次声音明朗了许多。心头稍松，再想入睡却是不易，干脆坐起身来把工作计划又理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小时，林珊也就起床了，她因为要出镜，需要早一点起来化全妆，顾堇堇本来只带了眉笔和唇膏，为了让自己转换心情，也蹭着她的化妆品化了个淡妆。 两个女孩子一个娇小伶俐，一个高挑明艳，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甚至连官方导播都忍不住给她们两个打了个镜头特写。 见开赛处的大屏幕上出现自己的脸，林珊大大方方地朝镜头挥了挥手，顾堇堇因为一直是在处理幕后工作，不太习惯自己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只抿着唇笑了一下。 梨涡因此浅现出来，给她的笑容添了几分甜，即使是匆匆一瞥，也很容易抓人眼球。 直播间里很快有观众问起了林珊旁边的是谁。 [有没有人认识这一位主播啊？这梨涡我是真的爱了。] [是工作室的新人吗，还是主办方那边的人？] [摄像还不把镜头切回去？扣鸡腿！] 林珊读完扣鸡腿的那条弹幕，乐不可支地说：“刚才那位是我们的节目导演，这次的赛事直播，还有之前的测评栏目大多是她在负责，偷偷告诉你们一个内部消息，我们的PD正在筹划一档特别有意思的节目，大家可以悄悄期待一下。” 林珊在直播间里吊足了众人胃口，弹幕纷纷要求节目导演现身说法，顾堇堇并没有出镜，示意着林珊先把正题引回比赛，他们还有直播任务在身，这样偏题主办方难免会有些意见的。 今天是分站赛的第二日，选手们要角逐的是特殊赛道。 所有的选手都是第一次接触这段赛道，只能根据路书来处理复杂而陌生的路况，挑战难度相当大。 官方导播在大屏幕上给出了赛道说明，林珊也特地为直播间的观众念了一遍：“本次特殊赛道共计153.86km，主要路基为水泥路和沙土路，途径小范围涉水路段，感兴趣的朋友们稍后可以移步官方直播间观看直升机航拍带来的第一线震撼场景。” 今日她们的直播还有一项特别重要的引流任务，就是把原来在她们工作室的观众，带到主办方那边去，这也是双方达成合作的条件之一。 开赛前顾堇堇就已经和主办方的人员完成对接，两边同时开播，等到比赛正式开始，工作室这边就换个直播形式，留着主办方的账号继续播出正赛。 作为引流交换，主办方也会允许工作室在他们设置的部分赛道进行拍摄，这样一来，他们的外部采景也就得到了保障。 比赛即将开始，发车位的观众席上，各色旗帜在风中飘扬，激昂音乐交织出一片热烈，摄像小哥扛着手机支架，一路跟着林珊穿过人流，边拍摄着现场的热闹氛围，边和ST车队的工作人员汇合。 霍誉舟已经和车队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今天的这场直播，他们将会从车队视角进行播报。 ST的工作人员正在进行着堪比战斗准备的赛前检查，车辆情况、保护装置、通讯设备，一干人事无巨细地围绕着车子和车手忙碌。 何勉被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却显得寻常，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流程，脸上显得很平静，甚至有那么些冷淡，目光未曾在顾堇堇身上停留一秒。 顾堇堇在镜头后看到他这还算淡定的样子，倒是暗暗地轻松了些，转眸专注于直播间的实时反馈和各项数据。 当下直播间观众的重点比起刚才就又变了，大部分围绕着何勉展开。 [何勉好帅！近距离看就更帅了，今天也是为帅哥着魔的一天！] [第一次知道原来赛前准备也是这样让人紧张兴奋，谢谢主播给我们看难得一见的视角。] [期待何勉帅气地拿下冠军~] [很好的画面，治愈了我被古偶丑男伤透的心。] 林珊抽空看了眼弹幕，笑着和何勉说：“弹幕都在夸你帅呢。” 何勉很淡地扬了下眉，并没有为颜粉服务的意思，连笑脸都没露：“我不是靠脸吃饭的。” “那当然。”林珊适时地说，“观众们也很期待你今天的表现。” “谢谢。”何勉说着，径自上了车。 比起昨天的意气风发，今天的何勉明显要更拽一些，迈着长腿以一个非常不羁的姿态坐进车里，随着车门关上，外界的一切都好像被他屏蔽了似的。 何勉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头盔，又检查了一遍仪表盘，才把手套戴上，把车开到备赛缓冲区，等着裁判的出发指令。 眼下往前冲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赢。 比赛正式开始，每个车队之间的出发间隔是三分钟，在前车的史蒂芬开到起始线前时，第一位参赛选手甚至已经快完赛了。 又一个三分钟过去，史蒂芬和领航员正式上了赛道，何勉也紧接着把车停到了指定的发车位，时间在高度集中里流逝，眼看着还有一分钟就要发车，前方赛道发生了意外。 六号选手在经过涉水路段时车辆故障，已经确定无法完赛，后续车辆要么是选择等待拖车把事故车挪走，要么就是采取方案紧急避险，但因为意外发生在涉水路段，原地等待很容易造成发动机进水，反而可能避险通过会好一些。 “这个时候出故障……”沈觉明皱眉，匆匆把路书翻到涉水路段那一页，在那里做了个标记，“等会我说减速就先踩刹车，边观察情况边通过。” 何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于此同时，裁判为两个人下达了发车指令：“九号选手何勉、领航员沈觉明请做好准备。” 何勉闻声摘掉手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扶着档把，缓缓地呼了口气。 “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发车！” 发令枪响的第一时间，赛车便在何勉的操控下，以一个积极进取的姿态轰鸣着飞驰出去，驶上了第一次踏足的特殊赛道。 特殊赛道的前半段都是水泥路，路面干扰不算多，难点在于路很窄，只能勉强通过一部车子，稍微偏离些角度就会容易冲下赛道，而赛道两旁多是布满杂草乱石的荒坡，一旦冲出赛道再想纠正就不是很容易了。 面对这种情况，车手和领航员之间的配合尤其重要，容不得半点差错。 沈觉明翻着路书，边读边拿笔划着，才念了半页，后背已经覆了一层汗：“急弯，左侧植物，右二，前坡……” 车子才刚开上坡道，前方实况再次传来一个坏消息。 “六号、七号选手在涉水路段滞留，请后车注意！” 沈觉明身上的汗顿时把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濡湿了，何勉的手心也泛起潮热，高度集中地望着前路换挡，不敢有丝毫懈怠。 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都悬起了心，但他们现在除了观望，并不能为他们提供什么别的帮助。 而顾堇堇想到天亮时那个梦，整个人像是站在了悬崖边，心也悬着。 主办方传来的画面并不乐观，这段涉水路长达一公里，六号赛车正好是在当中的位置熄了火，七号选手本想从旁边绕过，却半边陷进了泥地。 六号车发动机出现故障，车轴也有松动迹象，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车上的领航员已经走下车子，跟路旁的围观群众一起试图集中力量先帮七号选手把车推上赛道，但目前收效甚微。 就在这个时候，八号赛车也进入了涉水路段，就在所有人担心会不会引发连锁反应时，史蒂芬作出了一个意外之举，他不但没有减速，反而直接加大马力，从六号赛车的后方挤了过去，利用车速和水流把六号车撞了开。 这下六号车横在路中央，几乎把路堵死，而七号车又卡在路的右侧，即使群众救援队已经着意在牵引补救，何勉迫近的时候，留下的位置，也就只有路左沿水面溢出、情况不明的些许空隙而已。 很快，何勉和沈觉明的座驾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减速……左！” 哪怕不用提醒，仅仅是目测，两个人也一致地判断出当前唯一能走的就只有左侧路面。何勉决定舍弃最近距离，拉大车子甩身的角度和范围来避让。 然而才刚一打方向，何勉就知道不妙，车辆前轮倒是利用高差顺利飞跃，后轮却被石头磕了一下。 本就已经濒临失控，为了躲避附近的一棵大树，不得已又打了一把方向盘，车身于是腾空斜翻出去，在空中滞留了几秒。 随后，重重砸向地面！ 在看到何勉赛车失控的那一刻，顾堇堇的眼泪几乎是同时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噩梦竟然成为了现实，潜意识里的惶恐就像是无尽的深渊，瞬间将她吞噬。 深渊里的看不清模样的怪物，都在用扭曲的声音告诉她，她曾经有多喜欢何勉，她如今依旧在意何勉，她故意伤害何勉的时候有多狠心，她此时的眼泪就有多么不堪。 ST车队的工作人员也全都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车内监控画面：“卧槽，车翻了！” “何勉他们会不会有危险？”顾堇堇带着哭腔问，“情况怎么样？” 技术员忙道：“咱们的防滚架很结实，这种程度的翻车没问题。” “是啊是啊，别担心。” “别哭嘛，人都还好好的来着。” “这俩人不仅毫无波动，还有心思唠嗑呢，你看。” 顾堇堇泪眼模糊地一瞧，就见何勉和沈觉明正在头朝下的车子里，语气寻常地对话着。 “翻了两圈半。” “旁边来人帮忙推车了。” “你确定他们不是捡零件顺带收笔救援费？” “没毛病。” 顾堇堇的眼泪都怔住，过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专业拉力赛的一套防滚架就要数百万，在保护措施方面是相当顶尖的，一般来说不会产生重大的伤亡事故。 而何勉之前的骨折也和比赛无关，而是跟他父母出去滑雪滑雪的时候为了救尚霓摔伤的，纯属意外之灾。 监控显示车子很快在众人合力之下被拉回了正位，何勉和沈觉明第一时间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千斤顶和备胎开始进行更换，身上包裹良好的赛车服除了多了些褶皱，没有一丝破损。 而顾堇堇咬着唇，听着耳边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再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纸巾和饮料，顿时感觉有些自己的眼泪掉得有些丢脸，借口上洗手间暂时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经过五分钟快速换胎，何勉的赛车重新回归赛道，车身虽然有几处凹陷，保险杠也掉了半截，主体尚且完好，还可以继续完赛，不过成绩就不如预期了，拉力赛上哪怕是中途换胎，也要计入成绩时间的。 重新点火，踩下油门之前，何勉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心口的位置，那里原本该是放着她的幸运buff，此刻却是空的。 一切巧合，像极了某种昭示。 在这一刻，面对着紧急事故，仍高度集中冷静处理的何勉，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福至心灵的感觉。 何勉眉尾微扬，语调也是不自觉地轻扬：“准备出发？” 沈觉明把路书捧好，重新用笔指向之前断开的位置：“走。” 两个人配合着驶出涉水路段，之后一路无恙地完成了比赛，把车开回回车区的时候，何勉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摘了头盔下车，第一时间与车队的工作人员汇合。 然而车队那边，驰测工作室的其他三个人还在直播，唯独不见顾堇堇。 何勉正想问车队这边的同事，就见他们一个个看向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他们那边怎么少人了？”何勉问得意有所指。 技术员意会说：“见你翻了车，眼泪都出来了……女孩子到底心软哈。” “她人呢？” “嗯？还没回来？她刚才说去洗手间，也有好一会儿了。” 何勉失笑……她恐怕是又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第52章 chapter52 顾堇堇的确是在出了卫生间之后就失了方向，不过她还不至于把自己搞丢，现场工作人员这么多，总归问一问还是可以摸回去的。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遇到了主办方的直播负责人。 对方告诉她说，今天的引流效果并不好，很多人来直播间待了一会儿，又跑回他们那边看车队视角，负责人于是要求他们暂时下播，以保证这边的观看人数，又或者说她自己的KPI。 顾堇堇觉得这样的要求有点无厘头：“我们已经为主办方做过宣传，也有按照约定转换直播形式，现在要求我们停播，是不符合合作初衷的。我们工作室特地跑到现场来，总不能一点效果都不做吧？” 负责人不依道：“你们这样做效果，对我们还能叫有效引流？” “为什么不算呢？”顾堇堇说，“把我们的观众转化过去，这一点我们已经做到，没有把观众留住，这显然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也是获得了转播授权的，无论于情于理，你们都没有立场对我们做这样的要求。” 负责人效果没做好，说又说不过，便开始仗着这里是自己主场耍起了横，拦住顾堇堇的去路，大有他们工作室不下播就不让她走的趋势。 周围都是主办方的人，顾堇堇一个人势单力薄，只能自行冷静下来思考解决方案。 这个时候其他人不在场，硬和他们对着干并没有好处，也不利于未来的合作，而立刻让林珊他们下播，也不是真正合理的解决方案，那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势弱好欺负。 顾堇堇心思急转，终于想到一个折中的处理方案：“这样吧，现在ST车队已经跑完，我让他们再次在直播间引一次流，介绍一下赛事相关的话题，我留在这里看一下你们的实时数据，应该多少能看出点问题在哪，及时地调整一下会好一些。” 负责人想了想也觉得可行，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顾堇堇给大凌打电话说明情况，并且着重强调了一下自己现在是一个人在这边：“我暂时先一个人留在这帮他们看一下。” 大凌这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挂了电话之后跟林珊打了个手势，林珊暂时闭了麦，走上前去问怎么回事，一听顾堇堇一个人在那边，顿时急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林珊气道，“把她一个女孩子扣在那算怎么回事，有问题回头再总结整改也来得及，就非计较这一时半会儿的直播效果？！” 何勉本就有意出去找顾堇堇，听到这话便问：“她人在哪？” “解说台那边。”林珊说。 “你们待在这。”何勉说，“我过去。” 林珊本来是想让大凌过去一趟的，闻言不假思索地点头。何勉显然比大凌要有分量的多，一来他本人是排得上名次的选手，二来何家又赞助了比赛，他出面的话，对方是不敢再为难顾堇堇的。 何勉头上的汗还没消，一路大步流星地走，就像是移动的小火炉，蒸发的汗水散成水汽飘在他身后。 他走到主席台附近，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顾堇堇。 她被戴着主办方工作证的几个人围着，正在指着屏幕某处和他们说明着什么，小脸微绷着，透着一股严肃，和平日工作时认真而不失灵动的样子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何勉皱眉，越过众人走到近前：“顾PD怎么去这么久？”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堇堇意外地抬头，于是就见何勉站在面前几步，额间汗湿，眸色深沉地望着她。 主办方这边的人也有些诧异，没想到何勉会突然现身，负责人想和他攀谈两句，却甚至没能得到他的正视。 何勉只是看着顾堇堇，语气似乎有那么点不耐烦：“还不过来？都在等你。” 顾堇堇稍微怔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点没有因为他的不耐烦而着恼，反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此刻脑袋上冒着水汽的何勉宛如天神附体。 尤其是，看到他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一直悬空的心，踏实落了地，这让她感到安稳。 她清了清嗓，看向主办方的负责人：“那我先过去一下。” 负责人自然不可能连何勉的面子都不给，痛快点头放了人：“行，细节问题之后咱们再沟通。” 顾堇堇并不贸然接话，倒是何勉语气不佳地追问了对方一句：“还没沟通完？让人搭在这里这么久，等得我都烦了，不知道我们那边还有事？” 负责人连忙赔笑地和何勉说了句抱歉，转头又似嗔怪地和顾堇堇说：“顾PD在那边的工作任务还没结束，应该早和我说的么。” 顾堇堇可不接受这样的无声甩锅：“我们工作室来的人不多，分下来的任务就相对满一点，您一时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她不失礼貌地把锅给推了回去，对方也只能干笑着说是，变相承认了是自己考虑不周。 顾堇堇心头稍松，和对方颔首示意过，没再多待地和何勉一道往回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刚才出了卫生间之后，完全把方向给搞反了，难怪左看右看都没能看到ST车队的旗帜。 再一想到刚才自己急得当众掉了金豆子，顾堇堇便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无法正视何勉，一直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在这样的场合，跟在何勉身边难免引起些陌生人的注意，顾堇堇便边走边把胸前的工作证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生怕别人再起什么误会。 何勉就没那么多顾虑，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带路，眼角眉梢透着舒展，看得主办方的人挺费解……明明他今天的赛道成绩受到影响，不算太出彩的，怎么就还能这么自得？ 倒是ST车队和工作室这边的人都是门清，一团和气地相互打着眼色。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回来的时候，匆匆从贵宾观赛席赶过来的尚霓正坐立不安地跟车队人员在一起等他们。看到他们过来，忙往前迎了两步。 尚霓拉住何勉的胳膊，仔细地瞧着自己儿子：“没伤着吧？” “没有。”何勉说，“你放心。” 尚霓当然也知道他大概没事，但总归是亲自看过了才能放心。听他这样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就松了手。 她很快看向何勉身后的顾堇堇，笑着招呼：“堇堇今天也来了……怎么近来瘦这么多？” 顾堇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何勉的妈妈，有一时间的不自然，用礼貌的笑掩了过去：“何……太太好，最近比较忙就瘦了点。” 尚霓听到她的称呼，不由得打眼角剜了何勉一眼，要知道，以前顾堇堇可是喊她何妈妈的。 何勉没有留意到，他只是看向顾堇堇。纵使她在山区着意添了厚衣裳，去年的大衣穿在身上也还是显得空荡，眼里不禁含了隐约的疼惜。 尚霓看见儿子只是看着人家也不说点什么，心里有点无奈。他这个儿子实在缺乏情致，一心扑在赛车上的时候，比他那个工作狂老公还要轴。 她觉得自己应该适当助攻一下，跟顾堇堇说：“周末有空上家里玩，我亲自下厨给你烧饭吃呀。” 说完自己又改口：“噢对了，你不是喜欢赵阿姨烧的鱼嘛，我让她给你做噢。” 尚霓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轻易是不下厨的，偶尔也会兴起想要为自己的家人洗手作羹汤，但往往端出来的都是黑暗料理。 偏偏她还这个时候非要让何家父子尊重她的劳动成果，也就是何商禄这个对于口腹之欲没太多讲究的，才能面不改色吃完，何勉是绝对做不到的。 尚霓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中途改了口，闹得何勉抿直了唇角，才勉强把笑给吞了回去。 顾堇堇想起失忆时，听到她说要换回礼物，尚霓的那声吼，对于她还是很有些感念的。再听她这样讲，莞尔之余，笑容里也多了些真挚温情。 只是她到底不能应这个约，只能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谢谢。那……我先去忙了，您和何勉聊。” 顾堇堇朝着两人示意了一下，不经意间撞到何勉带笑看过来的目光，一时有些怔忡。 回去和同事汇合，顾堇堇思索片刻，悄悄问了下大凌：“是你托何勉去带我回来的吗？” “不是啊。”大凌嘿嘿一笑，“何勉知道你搭在那，自己要去的。” 顾堇堇有些意外地看了何勉一眼，何勉正在和尚霓说话，两个人也不知在说什么，目光竟都是看着她。 她连忙转回了目光不再看。 尚霓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瞪了何勉一眼，有很多话想问，碍于场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咬牙道：“回家我再好好审问你。” 何勉没说话，心思早已经随着顾堇堇移开的目光飘远了。 直播还在继续着，赛事已经渐渐接近尾声，由于中间出现的那个插曲，何勉在本次特殊赛道的角逐中并没能得到很好的名次，在这次分站赛里只拿到了第三名，年度总积分也由原来的第一降到了第二名。 至于史蒂芬，虽然在本次比赛中拿到了第一，总排名也超过了何勉，但因为他中途冲撞其他选手的举动，被裁判作出了严重警告，如果下一次他再出现其他违规行为，那么不论他在本届拉力赛中拿到多少积分，都会被剥夺全部成绩。 大概是这个缘故，史蒂芬在之后的领奖仪式和采访环节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对于媒体关于他为什么要冲撞竞争者的质疑，史蒂芬回应地非常狡猾。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自我判断来说，这是相对更直接有效的处理方案，实际结果证明，我的方案也的确有效，如果当时我盲目地绕开主赛道，现在可能也就没办法站在领奖台上了。” 史蒂芬把绕开赛道这样的行为定义为“盲目”，无疑是在影射其他车手，这样的说辞无论是在他前面的六号选手、七号选手，还是在他之后的何勉，都不怎么认同。 六号选手表示自己很气愤：“我队友还在那帮后面俩老外推车，我坐在车里听见砰地一声回头一看，好家伙自己车被人撅了……说起这个我现在都还一肚子火！” 七号选手也是外国籍赛车手，耸了耸肩表示：“赛车竞技中，技术和风格都很重要，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中国选手展露的风格。” 何勉则是语气平淡：“绕开事故车是不是盲目这很难定论，但可以肯定发生追尾后车全责，六号其实应该庆幸自己车队省了一笔修车费。” 林珊拿麦的手差点笑地发抖，何勉这话多少是有点损。 之后又有人问何勉，怎么看待这次意外失利，何勉表示：“种种意外也是拉力赛的魅力所在，失利其实没什么，只要方向盘还在我手里，继续往前开，总有机会赢。” 在成为职业选手的这些年，何勉除了精炼车技，也渐渐培养出了运动家的精神，他渴望胜利，也能直面失利，这次没能拿到冠军，只是当前没有赢，但不代表他就不能赢，在胜利的节点到来之前，保持激情地深耕赛道，总还会有属于他的机会。 周围的人闻言都是鼓掌，靳希杰尤其拍得很用力，何勉的这席话，对于这次在赛场失利的他而言，也是巨大的慰藉。 一番采访后，原本因为测评里的负面评价而对何勉抱有质疑态度的网友，不少都对何勉有了些许改观。 而顾堇堇此刻根本无心去管直播间的弹幕到底在讨论着什么，只是看着屏幕里，那个在自己专业领域散发着光芒的、自己喜欢过的何勉，一个人默默了很久。 采访全部结束后，本次分站赛也圆满落下帷幕，主办方举办了一场晚宴作为答谢礼，参与赛事的赛车手、企业家和他们这些相关工作者都有受到邀请，只不过宴会厅是分开的而已。 何勉换过西装去赴宴，本想到另外一边找顾堇堇，中途被自己亲爸给逮了，带着他跟几个企业家打招呼。 其中有一位萧总还带了自己的千金，颇为意味深长地跟何商禄寒暄道：“听说何勉在大学也学的是工商管理？我女儿今年才考上同专业的研究生来着。” 何商禄淡笑说：“何勉只是学了点皮毛，专心赛道就没再进修，这一点是比不上令爱了。” 萧总听他这样夸自己女儿，即使知道有场面话的成分在，也依旧是笑容满面，侧头和自己女儿说：“你和何家少爷差不多大，也可以认识一下成为朋友的么。” 萧潇大大方方地朝何勉伸出手，笑着说：“今天的比赛我看了，很精彩。” 何勉回握了一下就放开：“谢谢。” 萧潇说：“以前都是跟我爸爸去看F1，今天是第一次看拉力赛，还挺有意思的，可惜特殊赛道上选手之间没有对抗，不然应该会更有看点的。” “那样看点或许是有，不过应该没几个人能安全完赛。”何勉说，“拉力赛的赛道环境和F1是完全不一样的。” 说话间余光一瞥，两位家长自觉给他们留出了空间，想让他们独处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何勉并不想真的和她独处太久，在萧潇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后，直白地问她：“萧小姐有男朋友么？” 萧潇慢慢摇了下头，挂上一丝疏离的笑：“你和每个女孩子见面，都是一分钟不到就问这种问题么？” “也不是。”何勉顿了顿说，“我有点心不在焉，所以失礼了。” 萧潇不由得扬起声调：“噢？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心不在焉呢？” 何勉看向另一个宴会厅的方向：“我和女朋友有点误会还没解开。” 萧潇微微蹙了蹙眉，今天她爸爸给自己介绍给何勉，想要让他们进一步发展的意思是很明显的，可是何勉居然跟她说着急跟女朋友解开误会……她记得之前网上冲浪的时候有吃到瓜，何勉已经和初恋女友分手了，这么快就又有女朋友了吗？还是说…… 萧潇想到这里，试探着问：“你是说，你的初恋女友吗？” “嗯。” “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你想知道？” “嗯哼。”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在人群里认出她的方法。”何勉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那个丝绒礼袋，“有没有兴趣试验一下？” “拿这个实验？”萧潇不假思索地笑起来，“当然，什么方法？” 何勉将里面的项链拿出来交给萧潇：“你拿这个去对面的宴会厅，问是谁掉的，过来认领的那一位就是。” 萧潇眨了眨眼，一眼认出了这项链的不凡：“哎呀，大师工的中式新贵项链，实物比展册上的还要好看呢。” 她饶有兴致地接过，立时就挪步走向对面的宴会厅，何勉好整以暇地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宴会厅门口才驻了足。 不同于那边比较正式的商务着装，这边的宴会明显要更随意一些，萧潇穿着一身高定银色长裙，才刚一进门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她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捻着那条项链向众人展示：“我刚才在门口捡到这个，是谁掉的项链？” 数十道目光都聚集在她那里，而萧潇在一道道眼光里搜寻了片刻，才看到一位个头娇小的女孩子朝她走了过来，身上穿着件看上去面料很糯的米色线衫，肤色莹白，杏眼圆润。 萧潇还注意到，她的表情并不是特别自然，走过来的中途，似乎还暗暗做了个深呼吸。 这项链，她昨天就已经还给何勉了，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是何勉经过这里不小心弄掉的吗？顾堇堇有些疑惑，但也只能暂时上前认领下来。 “这是我朋友的。”顾堇堇礼貌地笑了笑，向眼前的陌生女生道谢说，“谢谢你。” 萧潇便也笑：“你朋友的么？” 她的笑意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看起来也没有将项链交出的打算。顾堇堇还当她是不信任自己的话，正想着不然给何勉打个电话，却见对方转过头去，看向了身后。 顾堇堇顺着她的目光，只看到西装一角，又侧了下头，才看到宴会厅外西装革履的何勉。 两个人的视线骤然相撞，一时间千万种思绪交织着，撞出了一片情网。 萧潇看着两个人丝线一般纠纠缠缠的目光，突然哇了一声，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地问何勉说：“哇，我才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利用我撩妹啊，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真的有些过分了吧？” 何勉这才把目光暂时从顾堇堇身上移开，不以为意道：“以后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撩汉，这不就扯平了？” “身边都没有特别中意的人可撩。”萧潇瘪了瘪嘴。 “我倒是认识位医学博士，想来你应该感兴趣。”何勉说着，当即给陆嘉泽发了条语音，“把你哥的照片发一张过来。” 第53章 chapter53 宴会厅外的暖气不似厅里打得足，何勉见顾堇堇只穿了件针织打底，于是把萧潇还给他的项链放回礼袋，把礼袋装进西装，又解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听我说几句话，不然这顿饭怕是又吃不好，不需要很久。” 顾堇堇完全不明白何勉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何勉很快把外套披到了她肩上，自己只穿着件熨得平整的白色衬衫。他没系领带，衬衫只扣到倒数第二颗扣，饱满的喉结和紧实的锁骨自领口解放出来，自有着一种随性不羁。 与他而言原本合身的西装外套，披在顾堇堇身上便显得空荡而慵懒，两边笔挺的肩线都垂落下来，袖管尤其垂得低，他于是随手把袖子挽了个结，也不管这样会不会留下褶皱。 何勉似乎还试图再把那个结理地更好看一点，顾堇堇打断了他的动作，自己伸手理了理，轻声问：“要和我说什么呢？” 何勉捏着袖管，低声说：“说我是怎么被自己的骄傲冲昏了头。如果不是遇到无法解决的矛盾，你并不会说伤害别人的话，这样的话你明明和我说过，直到今天翻车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甚至于你一开始是要赛后再和我谈，怕影响我比赛是么？” 顾堇堇陷入沉默，一开始她想要和他赛后谈，的确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但后来被何勉催问几句，搅得她饭也没太吃好，她心里不大舒服，就真的当场说了出来。 何勉确实因为她那句“至少这样我不会看不起你”生了气，如果这样他还能无动于衷地继续挽回，毫无疑问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然而他的骄傲就像是一叶障目，让他陷入情绪，没能仔细思索她突然这么说的原因，直到今天在那样特殊的情况下，极度的冷静才点醒了他。 知道她因为自己翻车掉眼泪，何勉就更是相信自己没有猜错。他看着她柔软垂落的睫毛，低笑一声说：“你很了解我，知道怎么说会让我生气，但我好像还不够了解你，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要那样说。不过，以后类似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了。” 何勉的语气笃定到堪称霸道，而她从这样笃定的霸道里，真切地感觉到了，何勉式的温柔。 这样的信任和温柔，让顾堇堇心里的别扭稍稍松解，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百感交集：“何勉……” 何勉看着她如水一样波光粼粼的目光，也忽然有些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是低声道：“我在。” 很想抱抱她，发疯一样地想。 何勉再忍不住，伸手把顾堇堇搂在怀里，抱得很紧，紧到自己心口都痛。 他重复道：“我在。” 简短两个字，却好像有着什么巨大魔力一样，让人感觉无比心安。 顾堇堇又嗅到了熟悉的幽淡的木质香，自分手以来，他身上的味道始终如一，这种不曾改变的关联，将贪恋的私心一点点勾动起来。 身旁忽然传来一阵叮铃作响的动静，是几位侍者推了餐车过来，看到两人这样亲密地站在宴会厅外，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 发觉有人过来，顾堇堇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了何勉怀里，直到那阵叮铃的声音远了，才仰起头来。 何勉笑了笑，略显多余地理了一下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进去吧，别着凉了。这里的确不是什么方便聊天的地方。等回去以后，我们再单独见面……我也饿了，回去吃东西。” 说完不知到底是自己饿地急，还是不愿听到她再说出拒绝的话，匆匆地转身要往回走。 顾堇堇出声要喊住他：“外套……” 何勉头也不回地摆了下手：“下次见面还我。” 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溶入光影交织的边界，她站在原地默然片刻，才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抱在怀里。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个写作何木与紫堇的味道，久久地没有散，一直陪着顾堇堇度过在赛区的最后一个夜晚，以及去向申城的归途。 顾堇堇回到家的时候庄晴雪还没下班，家里只有兴奋异常的戆戆。它甚至哼哼唧唧地想让顾堇堇把它整个抱起来，顾堇堇可没这样的力气，蹲身用手环着它安抚了它好久，它才算消停了一些。 和庄晴雪约好了晚上出去吃饭，两个人准备出门的时候，顾堇堇收到了陆时清的微信。 陆时清：[是你把我介绍给萧潇的？] 顾堇堇：[嗯？我不认识叫萧潇的女孩子啊。] 陆时清：[了解。她说昨天在宴会上遇到你和何勉，看来这是何勉的单方行为。] 顾堇堇略一思索，才把萧潇和昨天晚上遇到的女孩对了上号……原来何勉昨天是给陆嘉泽发的语音。 顾堇堇放回手机好半天都是表情微妙：“陆兄刚才告诉我说，何勉给他介绍女孩子。” “噗！”庄晴雪直接笑喷，“何勉对付情敌的方式还真是有够清新脱俗的。” 顾堇堇不自然地说：“他们算什么情敌的……” 庄晴雪可没忘记上次这两位在电影院夺爆米花的事：“那是你不这么认为，在我的视角可不是这样。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陆时清对你有意思，而何勉，他还是放不下你的。” 顾堇堇沉默片刻，和庄晴雪说起了出差期间发生的事：“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去恋爱，可是看到何勉这样挽回，我又有点……” 庄晴雪啧啧：“心软了吧。” 何勉那么骄傲的人，可以放下骄傲地挽回，说完全不动容那是假的……毕竟那是她的初恋，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人呢。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堇堇长舒了一口气，“思绪都是乱的。” 庄晴雪自己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自然也没办法切身体会顾堇堇现在的感受，不过别说是顾堇堇了，她听说何勉在顾堇堇放完狠话以后还是会帮她，自己都是有点惊讶，也难怪顾堇堇会觉得心乱。 “一时理不清楚就慢慢想，别让自己闷着就好。”庄晴雪开解她说，“你还有我呢。” 顾堇堇于是笑着点头：“嗯。” 想着到底还欠着陆时清一顿饭，顾堇堇便约了他周末出来。 才刚定好时间，何勉紧接着发了张邀请函，约她去参加他的提车仪式。 [梦中情车到了，提完车正好带你去兜风。] 顾堇堇不是很想在一天的时间里约两个男人，那大概让她觉得疲倦，所以推掉了。 [那天不太得空呢，不好意思。] 何勉稍感遗憾，但也没有因此失了耐心。 [那就把下周末的时间空出来，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暂时保密。] 看到何勉又卖起了关子，顾堇堇不由得想到之前那个异常让他为难的道歉行动，不由得心头一软，回了句好。 何勉见她答应，笑着打了个响指，刚一抬头，却见尚霓正在客厅口倚着过门，幽幽地打量着他。 尚霓可没忘了自己还有话没审问完，一手依着门框，一手插着腰，脸上写作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该说清楚，和堇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次我到车队找你没找到，他们跟我说，堇堇因为担心你都哭了。这孩子向来对你很好，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所以才被甩了？” 如果是刚分手时的何勉，听到这种揣测，大概会像被踩了尾巴的汪星人一样原地爆炸，但经历了这许多以后，他只是低咳一声说：“别问了，在追。” 尚霓被这回答给噎了一下，正想说什么，这时何商禄从书房走了出来，尚霓看到他，忽然笑得有点意味深长：“这方面你光闭门造车不行，得向有经验的人求教嘛。” 何商禄没听到前言，一时间没想到其他事情上，看向何勉：“怎么，有生意上的事要问？” “不是。”何勉语气幽幽，“我妈意思是让我问你该怎么追女孩子。” 这问题要是问何商禄，那可真算是“问对人了”。 想当初，何商禄受到何家老爷子的委托，要去并购尚家在申城经营的一处酒店，以此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考验，而那时尚霓正在酒店管理层任职，一来二去的也就彼此熟识，甚至于产生了感情。 按照一般思维，这时候两家联姻，酒店无论是并购、拆股都成了无伤大雅、水到渠成的事，但何商禄这个工作狂硬是跟尚霓搞起了商战，最终商战倒是赢了，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也得到了肯定，可老婆差点就给弄没了。 那是尚霓第一个参与管理的酒店，说起来就像事业方面的白月光，白月光硬生生被人夺了，尚霓当然会感到不甘难过，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理会何商禄。 发觉她在生自己气，何商禄给自己找补的方式也很特别——他愣是在半年内把尚霓曾经的竞争对手也给并购了。 收到何商禄送来的“聘礼”那天，也是尚霓这辈子最哭笑不得的一天，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都还会玩笑地感叹，自己怎么就一眼看中这么个没情致的人呢，真是栽了。 何商禄发觉他们居然是在说这陈年旧事，猝不及防地剧烈咳嗽起来，尚霓大笑着要给他拍背，他挥手没受，转身又要往书房去：“我去看会书。” 尚霓笑着拦了他，眼里尽是多年相伴的温情：“都忙一天了，歇着吧。” 何勉则是从沙发上起身：“等一下，我的确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问。” 何商禄于是停了脚步，不动声色示意他问。 “驰测工作室的新项目，你也投资了，你……”何勉顿了一下，接着说，“对她主策的项目还有不满意么？” 那个“她”的代指，已经呼之欲出。 何商禄看了何勉一眼，淡淡道：“如果不满，我投资的意义何在？” “那为什么还要给我介绍萧小姐？”何勉追问。 “商业场上的体面罢了。”何商禄说到这里，看到何勉略显放松的表情，又补充道，“商业上的事，遇到问题我可以成为你的向导。但感情上的事，你总归要先自己明确。” 他觑着何勉，语气已经多了些严肃：“何氏酒会上你就不够明确，也该独当一面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时至今日，何勉才明白，那次何商禄不允许顾堇堇作为他的女伴出席，其实也是一次对他的考验。 在这之前，关于何家的财富积累问题，何勉和何商禄是有过一些分歧的。 何勉认为他现在已经是职业赛车手，完全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财富，家族企业方面的事他不想触碰也没什么错。 但何商禄却指明，何勉能走到今天的地步，靠的是何氏集团创造的财富价值，因而对家族企业也有着一定责任，不应该只是袖手旁观。 两个人谁也没说服谁，最终何商禄只是一味地在赛车行业布局盈利，而对何勉本人的许多事情甚少过问，何勉则是一心在赛车事业上奋斗，却不太去主动维护何氏集团的利益关系。 因此，对于何氏的酒会，何勉也没有太多应酬的心思，何商禄说不允许她当女伴，他也没想过提出异议。 而他本可以提出异议，大大方方、坚定不移地把她带在身边的。 何勉不由得想起那天，顾堇堇穿着盛装的样子，有一种不同往日的清婉。最初是新奇而又谨慎地探索周围，到了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里就多了些朦胧感。 何勉恍然发觉，原来，那种带着潮湿的眼神，藏着的是对他的期冀和不安，越来越浓重。而他在她说出分开都好的瞬间，把那种眼神当做了早有动摇的征兆。 他完完全全误会她了。 如果他们早一点对彼此坦诚到底，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因为事业上的分歧，何勉其实很少和何商禄讨论其他，尤其是感情问题。 他看着尚霓于何商禄温存的目光，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老爸能最终抱得美人归，是有些本事在的。 只是，这俩人此时此刻非得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牵着手出去散步吗？ 何勉以一个仰面躺卧的姿势重新跌进沙发里，不能再多看哪怕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