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逆徒的白月光[重生]》 第1章 重生 眼前是一条山路,沈听絮发现自己正沿着道路不停向上。 路是蜿蜒的,两旁的风景非常熟悉,只是如今,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都被烈火焚烧,变作支离破碎的黑炭。 而在余火未熄的焦树下,无数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顶,仿佛地狱变相。 终于走到山巅,一道惊雷划过,映照出前方威严的宫阙、空旷的演武场、以及场地中央那个一身墨黑华服的青年男子。 “素华尊者,想不到我们之间竟然会有这一天。”黑衣的青年冷冷说道,展开了手中的法器折扇,“要我用你亲自教授的道法与你决斗,作为我的师长,你可曾想过这个结局?” 沈听絮沉默片刻,说道:“君无妄,这是你咎由自取。” “阁下为一己私怨,谋害天籁宗主、挑起正邪纷争,罪无可赦——”面对黑衣青年,她抽出自己的佩剑,“以仙门之名,栖霞沈听絮应约前来,今日必将尔等斩于剑下!” 说罢,她手捏剑诀,当先刺出一剑—— ……接下来呢? 癫狂的大笑声充斥耳畔,不知什么时候,这场决斗已经结束了。 而她站在演武场的中央,身前是半跪于地的黑衣青年,她手中的长剑正指在此人咽喉前方,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身体中的力量在迅速衰竭,沈听絮茫然低头看去,只见一截箭杆从自己的心口穿出。 “沈师叔?!”有人失声惊呼,那声音听起来如此撕心裂肺。 要结束了吗?缓缓呼出一口气,沈听絮手中长剑颤了颤,颓然跌落在地。 几十年守护仙门的责任,终于在此刻走到了尽头。 失去意识之前,她倒在地上,看着眼前黑色的衣角,心中竟是一片平静,最后一刻,甚至生出了一个有些欣慰的念头—— 好小子,知道提前派人设下埋伏,真是长进了。这份计谋,不枉本尊教你这么多年。 好好活下去吧。 …… “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远远传来。 沈听絮茫然睁开眼睛,从陌生的床铺上艰难撑起身体,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了,她死了,死在西境之主、邪派第一高手君无妄的暗算之下。按照正邪交战时的规矩,她此时大概已经被枭首示众,头颅悬挂在君无妄的帅旗下,用以威吓仙门众人。 可她现在怎么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一个完全陌生的狭小卧房里? 转头四顾,沈听絮发现此处不但陌生,而且环境脏乱得难以落脚:除了她躺着的这张床榻外,周围散落着满地的纸团和垃圾,有些已经开始腐烂。 居住在此的人似乎从来不曾打扫过,各种脏物堆积,俨然将此处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垃圾场。 太恶心了……什么人能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又是谁把她弄到这里来的? 正思考着,耳边的敲门声越来越响。沈听絮无法忽视,只能忍着不适下床踢开垃圾,小心挪动到门边,伸手便要开门。 在这个过程中,门外男人的喝骂声不断传来: “姜婉,给老子滚出来!” “聋了吗?快点开门!你不会又变卦了吧?” “到底要不要退婚?赶紧给个准话!” 退婚? 沈听絮一愣。 而听到这个词的瞬间,无数陌生的记忆汹涌而来,让她瞬间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错,“素华尊者沈听絮”确实已经死了,她如今的情况,应当类似借尸还魂——当年的大乘期强者心怀牵挂而亡,一缕魂魄未散,于是附身到了新死之人的遗体上。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正是男子口中的“姜婉”! 脑海中出现的记忆凌乱而破碎,沈听絮简单梳理了一下,发现“姜婉”的人生着实称得上可怜可叹: 姜婉出身于神州西南“月岭城”中的小修真世家姜家,这个家族祖上曾出过两个元婴修士,也算有些名气。 不过到了姜婉这一代,姜家早已败落,作为小辈中仅有的两名身具灵根的族人之一,她从小被父亲寄予厚望,希望能拜入正道五大宗门,光复姜家。 可惜,姜婉的天赋实在普通,栖霞宗的入门考试考了三次也没过,姜家家主大失所望,转而将精力放在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姜家次子姜遥身上,姜婉从此便被冷落。 在族人的嘲讽中,在继母的排挤下,她整个人也开始变得孤僻古怪起来。 后来不知是不是祖先保佑,机缘巧合之下,姜婉竟然被偶然路过月岭城的凌云宗主收为弟子。 此事本该成为她命运的转折点,然而,出身平凡的姜婉却无法适应凌云宗内的生活,不但偷懒耍滑、经常逃课,还恋慕上自己的师兄,不断用各种方法骚扰他,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弄得宗门内的人不胜其烦,纷纷疏远了她。 纵然如此,姜婉如果继续待在凌云宗内,那也不会出什么事,甚至凌云宗主因为宠爱她,还亲自为她和那个师兄立下婚约,只等她突破元婴,二人便可拜堂成亲、结为道侣。 但偶然之下,姜婉却发现自己恋慕的师兄不知何时有了心上人,这人当然不是她,而是凌云宗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 陡然得知此事,姜婉怒火攻心,也不思考一下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便在那外门弟子的饮食中下毒,差点把那女子害死。 谋害同门乃仙门大忌,东窗事发后,凌云宗上下震动,这下再也没有人能包庇她了,姜婉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凌云除名,赶回了月岭城。 姜家众人见她灰溜溜回来,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姜婉当时已经是个金丹修士,倒也没人敢得罪她。 只是经此一事,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精神似乎都出了问题,之后的记忆也变得更加模糊混乱。 沈听絮只勉强从后续的回忆中看出,她在返回月岭城后,也仍在不断给凌云宗内的那位师兄写信,而且还通过修炼秘法,终于成功突破到了元婴境。 可惜,这番垂死挣扎并没有为她带来转机,她的那个婚约对象从未给她回过信。 直到去年年末,那师兄终于来信,却不是要与她成婚,而是要亲自来月岭城退婚。 多重打击之下,姜婉的病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原本还是清醒的时间居多,这下却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之中,连短暂的平静也很少有了。 直到今日,她不知是何原因,猝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看完姜婉的记忆,沈听絮忍不住一阵唏嘘,她附身于此,也算是亲眼见证了此人的结局,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大概就是如此吧。 难怪这房间里会这么脏,原来主人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 叹了口气,沈听絮收回思绪,准备开门应付外面的人。 这时,门外的男子眼见许久无人应声,等得不耐烦了,干脆“砰”地一声将房门踹开,便想带人硬闯进来。 谁知一踹开门,他便看到了站在其后、一脸冷漠表情的沈听絮。 “姜婉,你又好了?”见到门后的少女言行正常,来人惊疑不定,后退一步质问道。 沈听絮没理他,而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反问道:“你是谁?” 不怪她提出这个问题,实在是姜婉本人的记忆太过凌乱,除了几个亲友和她的亲亲师兄外,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清脸。她也懒得去猜这人的身份,干脆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反正她现在是个疯子,说什么都没人觉得不对。 那人听了沈听絮的问题,顿时翻了个白眼,怒道:“我是姜遥!见鬼,你怎么不把你那个花师兄忘了呢?” 哦,姜遥啊……就是姜婉那个身具灵根、同父异母的弟弟。 看着面前一脸麻子、身材瘦得像根竹竿的少年,沈听絮冷笑一声。 她记起这个人了,自从姜婉回月岭后,姜家人中对她冷嘲热讽最多的就是这个弟弟,不但是出于落井下石的心理,更是眼红她拜师凌云的这份机缘。 而这次姜婉的师兄上门退婚,态度最积极的同样也是此人。 至于理由,无他,全是因为那师兄许诺姜家,凌云宗会在事后做出补偿。而姜遥是家中第二个能够修炼的后辈,姜父已经答应了他,姜家索要的补偿,便是一份让他进凌云宗修习的入门资格。 真是好公平的一场交易。 沈听絮纵然和他素不相识,但继承了姜婉的记忆后,也忍不住打心底里对此人感到厌恶。 正想三两句话便打发他走,但姜遥好像完全不会看人脸色,面对着一张冷如冰霜的脸,也旁若无人地嘲讽道:“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说好了,明天就正式退婚,家里为这事忙了快一个月,结果你倒好,说不去就不去,说反悔就反悔!如此反复无常,嘿,难怪你那师兄要抛弃你找别的女人。我告诉你,如果……” “如果什么?”沈听絮懒得听他废话,似笑非笑地打断道。 姜遥一呆,想说的话全都缩回了喉咙里,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姐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咽了口唾沫,姜遥道:“反正……反正我就问你一句话,明天这个婚你到底退还是不退?” “退,当然要退。”沈听絮点头,“不过,我要从你这儿拿一点补偿。” “补偿?”姜遥愣住。 没等他反应,沈听絮骤然伸手,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用力提了起来。 看着眼前之人因为窒息而涨红的脸,沈听絮笑道:“我要你的佩剑,还有你身上的法器、灵石、银两什么的,姜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开新文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喜欢的话也收藏一下作者的预收呀: 山水形势览[玄学] 你可曾想过,某一天,长辈口中的恐怖传说全部变成现实? 自从和考古队一起踏进家乡附近的这个荒村起,一个惊悚离奇的世界便向我打开了大门。 竖棺倒葬的诡异尸体、废弃矿道中的残忍祭祀、还有传说中被封印在山中的未知邪灵……那些原本只存在于外公口中的事物,一样接一样出现在了我们的前路上。 这是真实,抑或幻觉? 原本我并不相信风水道术之类的无稽之谈,加入好友所在的考古队做向导,也不过是为了几万块工钱而已。 但当我真正置身其中,才惊讶地发现,少时我通过外公的人情关系,从一位老人处学来的形势派风水之术,竟并不全是虚妄之言。 甚至成为了我保住性命的唯一武器。 我们真的能逃出这里吗?还是从此陷入一个更可怖的古老阴谋之中? “那些人……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是的,但是我们必须往前,一直往前。” 往前走,逃出这里,然后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生 第2章 故人 沈听絮前世以剑成名,一身武艺冠绝当世,巅峰之时,甚至有着“天下武学第一”的名号。 此时她刚刚借尸还魂,姜婉的佩剑在她离开凌云时便被宗门收回了,姜家也不给钱买新的,手边无剑可用,她实在是不太习惯,眼见便宜弟弟姜遥身上带着佩剑,她便起了“借用”的心思。 至于灵石等其他东西,反正她现在一无所有、什么都缺,留一些在身上,迟早会用到的。 姜遥被她单手提着,双脚离地不停踢蹬,不要说开口拒绝了,连摇一摇头都做不到。 而他来找姜婉麻烦时还带着两个护卫,此时眼见少主遇险,忙抢上前来想要帮忙,不过这两人都只有练气期修为,沈听絮连灵力都不用,左手弹出气劲击在两人膻中穴上,两个护卫便应声而倒。 眼角余光瞥见帮手也纷纷倒地,姜遥顿时心胆俱裂,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了,忙用尽最后的力气眨了眨眼。 见到便宜弟弟还算识时务,沈听絮扯下他腰间的佩剑,右手一松,便将他扔到那两个护卫中间,淡淡道:“东西都拿来吧。” “咳咳,姜婉,你、你欺辱同族……”姜遥恼羞成怒。 “唰”,一道冰冷的剑光如匹练般洒下,剑尖凝作一点寒星,直逼他咽喉要害之处。 姜遥的脸白了。 “再啰嗦,就把你的手脚斩下来。”沈听絮悠闲道,“我说到做到。” “好、好,我给,我全都给!” 手忙脚乱地掏出身上的杂物,姜遥将它们堆成一堆,放到沈听絮的脚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了几步。 这家伙看上去瘦瘦巴巴,身上带着的东西却着实不少,沈听絮目光扫过,觉得颇为满意,终于收起长剑,挥了挥手。 “明天祠堂中的退婚典仪,我会出席。”沈听絮淡淡道,“带上你的两条走狗滚吧!” 姜遥恨恨地看她一眼,却不敢反驳半句,只能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招呼两个护卫慌慌张张地往小院外逃去。 三人来到小院门口,正想一股脑冲出大门,谁知院门却“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形干瘦、脊背微驼的老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迎面撞上姜遥三人,不由得吓了一跳:“这、这……二少爷?您怎么……” 没等他说完,姜遥便急急推开了他,带着身后两人脚步凌乱地飞奔而去。 那狼狈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撞了鬼。 老人跌跌撞撞地闪到一边,看着三人的背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但当他转头看到站在院中的姜婉时,却马上把那三人抛在了脑后,走上前来关切问道:“大小姐,您起来了啊,今天感觉好点没有?” “你是?”沈听絮仍然分辨不出此人是谁。 “哎呀,您又忘了吗?”老人听见她的问话,有些无奈,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叹气道,“我是老郑啊,从小就一直照顾您的,您平时都叫我郑伯来着。” 看来姜婉自从患上精神疾病后也经常忘事,这倒是个好消息,不用担心她借尸还魂的事情暴露。 按着太阳穴思考一阵,沈听絮也终于想起了这个“郑伯”的身份,如他自己所说,确实是从小照顾姜婉的一名老仆。 自从姜婉离开月岭城去凌云修习后,她原本的侍女仆从都被调去了其他地方,有些甚至离开了姜家。 而她被宗门除名一事,则发生得太过突然,返回家中时也没通知任何人,姜家来不及、也根本不想分派新的侍从给她,于是堂堂姜家大小姐,到最后身边只有一个老仆服侍,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落魄。 “哦,郑伯。”明白眼前之人对自己并无恶意,沈听絮点头道,“找我有什么事情?” “您要的朱砂、雄黄、白云母,我都给您买来了。”郑伯说着,把手中提着的竹篮递给她。 这是……画符结阵用的材料,姜婉买这些干什么? 疑惑地接过竹篮,沈听絮装模作样地翻看几下,却没有触发新的记忆碎片,只好暂时先收下,道:“没问题,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小姐您这么说,可是折煞老儿了。”郑伯心态倒好,笑呵呵道。 顿了顿,他忽然又想起了刚才离去的三人,警惕地看了一眼院门方向,问道:“对了,大小姐,刚刚二少爷来找您,没有为难您吧?” “就凭他?”沈听絮轻笑一声。 一个才筑基的家伙,有什么可能威胁一个元婴修士?要不是姜婉精神出了问题,他连站在这院中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自家大小姐冷定的表情,郑伯心里一惊,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难道大小姐的病突然好了吗? 另一边,沈听絮想到刚才姜遥所提的“婚约”,不由想起了前世的一个熟人,随口问道:“对了,郑伯,我这个婚约,当年可是宗主亲口立下的,现在凌云宗带人来月岭城退婚,队伍里面有没有什么大人物跟着?” “大人物?”郑伯一愣,“什么样的算是大人物来着?” “比如凌云的宗主、长老、亲传弟子什么的。”沈听絮解释道。 “这个老夫还真不清楚。”郑伯摇摇头,“不过,大小姐,花凌寒公子是肯定会来的,这个我早就帮您打听好了,您不用担心。” 花凌寒! 沈听絮眼睛一亮。 此人是凌云宗主、“飞花尊者”花盈袖的第二位亲传弟子,说来也算是姜婉的嫡亲师兄。 不过他应该比姜婉的年纪小很多,沈听絮去大青山与邪派作战、被暗算身亡的那年,花凌寒也只有四五岁上下。 姜婉记忆混乱,而且从不关心仙门大事,所以完全无法靠这些记忆判断现在的年月。 但借尸还魂一事,往往距离还魂者的死亡时间很近,最迟没有超过一年的,是以沈听絮倒不担心仙门发生了太大的变化。 嗯,既然这个最受宠的弟子会来,那飞花八成也要跟着来了。正好她上辈子和花盈袖的关系也算不错,趁此机会可以去见见她,一起谋划一下回归仙门后的安排。 这样想着,沈听絮一边捡起姜遥留下的财物,一边问道:“花凌寒既然要来,他的师尊、凌云宗主花盈袖是不是也一起来了?他们现在下榻何处?” “凌云宗主?没听说呀……”郑伯陷入思索,道,“大小姐,我确实不清楚这些,您也别问我了,要不自己去看看吧。他们现在都住在城西的永泰客栈里,您那个师兄应该也在,您如果想见他,趁今天还未退婚是最好的。” 郑伯的话让沈听絮哭笑不得,不过她也并未纠正他的看法。简单吩咐他帮忙打扫一下房间,沈听絮问明永泰客栈的位置,便带上钱财和佩剑出了门。 …… 姜婉的住所位于姜家最偏僻的角落,靠近西边侧门,即使沈听絮不知道姜家宅院的格局,也很快转到侧门方位离开了此地。 来到月岭城中,她一边打听着去永泰客栈的路线,一边在街上慢慢闲逛,感受着久违的活人气息。 死了这么久,纵然身为孤魂野鬼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痛苦,可真正醒来,还是会觉得鲜活的生命是如此可贵。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初春午后微带寒意的空气,沈听絮这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路过一个糕点店铺,其中传来的香甜气息吸引了她的注意。这时,沈听絮忽然想起来,飞花的那个二弟子,从小似乎最喜欢吃刚出炉的糖糕来着。 是了,既然是去上门拜访,总要带点礼物才好。 这样想着,沈听絮的脚步已经跟着那香味转向,停在了糕点铺子的外面。看着摊位上摆放的各式各样的糕点,她自己也忍不住流口水,计算着自己手上的碎银数量,开始认真挑选起来。 杨记糕点铺是月岭城中的老字号,其中的红糖糕和荷花酥是本店招牌,非常受食客的欢迎,沈听絮各让老板打包了一斤,用礼盒装好,又想到花凌寒那个小面团子异常爱甜食,她便把十几种甜点各包了一份,希望给他一个惊喜。 飞花平时可不会让他这么吃……看到这些点心,那小面团子会高兴得跳起来吧。 沈听絮偷偷笑了一下。 回想起白白胖胖的小团子一手拽着自己衣摆,一手捏着糖糕,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的傻样,沈听絮一时心情大好,又想到这次去见飞花,她们两人之间难得没有什么公事要议,或许可以增进一下和她的感情。 毕竟,飞花虽然是她师侄,可她们两人之间也有好多年没有促膝长谈过了。 提着糕点,哼着小曲,沈听絮悠然来到了永泰客栈的门前。 客栈的伙计倒是对沈听絮很客气,见她问起凌云一行的住处,以为是这些人的同伴,便很殷勤地引她去了后院。 可来到后院门外,守门的凌云弟子对她就没这么客气了。 “姜婉?”那凌云弟子正在门外值守,见沈听絮到来,先是一惊,继而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你来干什么?花师兄说了,他不想见你。” “我不是来找姜……嗯,我喜欢的那个花师兄的。”沈听絮笑吟吟地客套道,“我来找凌云宗主、飞花尊者,请问她现在在此处吗?” 第3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凌云宗主……”值守弟子又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姜婉,你疯了吗?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的话哪里不对吗?”沈听絮莫名其妙,“我只是想来拜访一下你们宗主。她如果不在,你就直说她不在好了,这个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姜婉确实疯了,可她沈听絮没疯,而且她刚才的提问条理明晰、逻辑清楚,没道理一开口就被人当做疯子吧。 “你全都忘了?”谁知,那值守弟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恍然道,“看来小道消息确实没错,姜婉,你真的疯了。哈,天可怜见,这就叫做恶有恶报,你这女人如此恶毒,落到这个下场真是活该!” 沈听絮:“……” 不是,大哥,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坏话真的好吗? 眼见这个天即将聊不下去了,沈听絮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最后问道:“算了,我也不跟你说其他的。我只问你,飞花尊者既然不在,那花凌寒又在不在?我买了东西送他,总不好原样提回去吧。” 那值守弟子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嫌恶道:“花师兄当然在,不过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他是不会见你的。我再告诉你,这次燕师妹也一起来了,你如果识相,就赶快从哪来回哪去,不要自讨苦吃。” 不会见我……他为什么不见姜婉? 沈听絮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值守弟子已经叫过小二,想要将她从客栈里赶出去。 身侧之人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她的袖子,沈听絮心念一动,左足踏前一步,轻轻巧巧便闪开了那人的动作。 而在她面前,那值守弟子正打算来推她的肩膀,帮着小二把她拉出客栈,但他却没料到眼前之人的身法如此高明,只是微微一侧身,便灵巧地转到了他的后方。 站在凌云一行下榻的小院门外,沈听絮转身看着那值守弟子,她脸上已经收起了客套的笑容,换成了一种悠然而笃定的神色。 轻笑一声,她淡淡开口道:“这位朋友,可惜某从来不是个识相的人,你不想我见凌云花凌寒,不好意思,今天某却非要见他一面不可了!” 说着,她将糕点换到左手,抬手便去推小院的大门。 “你敢!”值守弟子看见她的动作,神色一凛,也不知凌云此行的领队给他下达过怎样的指示,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说什么都要阻拦“姜婉”踏入眼前的院门。 腰间长剑出鞘,值守弟子丝毫不顾及同门情谊,第一招便朝着沈听絮的背心刺来。 沈听絮被此人出手的狠辣所惊,心中在迷惑的同时,又感到一阵无奈和厌烦。 见鬼,姜婉的人缘就这么差劲吗? 怎么随便碰上一个同门都要和她过不去? 眼角余光瞥见剑招走势,沈听絮头也不回,右手向后斜斜一挥,“叮”的一声脆响,指尖刚好点在了值守弟子的剑脊之上。 这一招“弹指惊雷”暗含了元婴修士的灵力,力道沉稳而角度奇诡,根本防不胜防,值守弟子只感到自己眼前一花,剑尖随即便偏离了方向,擦着“姜婉”的左肩一掠而过。 转过身,沈听絮目光沉沉地看向面前执剑而立的凌云弟子,慢慢道:“阁下既然拔剑,是想与某比拼剑法不成?” 值守弟子眼见自己招数落空,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眼前人竟然有本事躲开这一剑,但他随即想起“姜婉”糟糕的修为和经常逃课的表现,不自觉地便对她产生了轻视。 不错,刚刚她只是运气好而已,自己也有金丹后期的修为了,怎会比不过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弃徒? “是又怎么样?姜婉,凭你那点本事,不会真打算和我动手吧?”值守弟子冷笑一声,“我说了,花师兄不想见你,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 在“是”字出口的瞬间,沈听絮便放下糕点,抽出了腰间佩剑。 “好,阁下是凌云门下,某便该用凌云剑法赢你!” 沈听絮轻笑一声,剑光如龙,当头斩落! 这是凌云剑法《剑道六式》里的第四招,名叫“纵劈式”,顾名思义,便是由上往下直劈一剑。 作为一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入门剑法,“剑道六式”本身不包含任何变化,只是将剑法中最常用的几招,如“直刺”、“横劈”、“纵劈”、“格挡”等动作拆解出来,给刚入门的弟子熟悉所用。 是以平时无论是门中对练,还是游历遇险,根本没人会用这套剑招对敌,值守弟子此时看见,差点没认出这居然是本门武功。 然而,这样简单的一套剑法,落入沈听絮手中,却像是瞬间被赋予了灵魂。这一记纵劈恍如刹那间惊雷天降,蕴含着毁灭一切的神意,斩出了荡平万物的气魄。 值守弟子这辈子也没见过气势如此惊人的剑法,遑论还是从他所轻视的“姜婉”手中使出,剑光及体前,他连格挡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道白光,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啪”,沈听絮的长剑拍在那值守弟子的肩上,灵力灌注之处,直将那弟子的右肩锁骨瞬间拍断! 这还是她横过手腕临时变招,将朝下的一面由剑刃换做剑脊所致。如果那一剑照旧斩下,凭此人毫不抵抗的模样,早被竖着砍成了两片。 “你在做什么?”沈听絮失望极了,深深皱眉,“决斗之中,分心旁骛;敌人出手,也不知拆招!凌云是怎么教你的?你的武功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个样子,将来正邪再战,你是打算当邪派之人的剑下亡魂?” 沈听絮劈头盖脸一通骂,直接把值守弟子骂懵了,他捂着肩膀跌坐在地,却敏锐地从其中听出了一丝苦口婆心的意味,忽然对眼前的“姜婉”感到陌生。 记忆中,姜婉师姐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自己这么招惹她,她占了上风,却不趁机报复,也太不像她了吧。 “你……你不杀我?”恍惚中,值守弟子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某从不杀毫不反抗之人。”沈听絮还剑入鞘,神色恹恹道,“也不杀弃剑投降之人,滚吧!” 值守弟子听了此话,脸色阵红阵白,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捡起长剑便起身朝小院之中跑去。 而在他身后,“姜婉”也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提起糕点跟着他踏入了院子。 那值守弟子一推开门,不等他叫喊,几个身穿凌云弟子服的人影同时从房间中走出,来到小院中央,脸色难看地盯着闯入的沈听絮。 原来刚刚门外的一番争执动静很大,沈听絮和值守弟子都没有收敛声音,自然已经惊动了院中居住的人。他们一直躲在其中不出来,大概在等两人交锋的结果,而如今“姜婉”将值守弟子打退,里面的人终于彻底坐不住了。 来到院中的凌云弟子总共五人,三男两女,为首的是一个身形高挑、容貌俊朗的青年男子。出乎意料,看到他的瞬间,沈听絮脑海中的记忆浮现,马上认出这就是姜婉所恋慕的那个师兄。 见鬼,这一趟怎么如此的不顺利?沈听絮暗道晦气。 她可不想面对姜婉惹出来的烂桃花。 正在斟酌如何开口,对面的“师兄”当先说话了:“姜婉,你来做什么?算我怕了你了成不成?别再纠缠我了!” 呃,这位仁兄,你真的想多了…… “那个……师兄,这次我不是来找你的。”沈听絮再一次解释道,“我是来找凌云宗主、飞花尊者花盈袖,啊,也就是我的师尊,还有她名下的亲传弟子花凌寒,他们现在在这里吗?” 她的话一出口,对面五人顿时一齐露出古怪的神色,弄得沈听絮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奇怪了,这话有什么问题吗?明明非常正常且符合礼数啊。 为什么这些人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看我? “姜师姐,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在装傻?”少顷,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都听说你疯了,你不会真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身旁的少女用力捅了他一下,让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正当沈听絮感到莫名其妙之时,五人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师兄”,也就是姜婉恋慕的男子上前一步,黑着一张脸开口道:“姜婉,你既然没疯,那我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当然记得,你是我以前喜欢的那个人嘛。”沈听絮挥了挥手,尽量表现出洒脱不羁的样子,“不过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先靠边站吧。刚才我听门口那人说了,飞花不在,但花凌寒可在,我买了点心送他,再耽搁下去都要凉了,你们别耽误我的时间。” “师兄”的脸色更加古怪,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道:“姜婉,你觉得你口中的那个花凌寒,应该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不是,他可是你的同门、你的师兄,你难道不知道吗? 沈听絮觉得好笑,想了想道:“还能是什么样,一个小面团子呗,五六岁,喜欢飞花抱他,喜欢吃甜点,哦,还喜欢别人叫他小寒寒。每天晚上睡觉前,如果不吃点心就睡不着,弄得他师兄花清夜每天费尽心思……” “住口!”“师兄”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沈听絮从回忆中抽身,这才发现对面五人中,除了“师兄”外全都掩着口偷笑起来。 正感到不明所以,这时,“师兄”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姜婉,够了!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疯了,还是又想出了什么新把戏,但请你别在各位师弟师妹面前坏我的名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凌云花凌寒,飞花尊者花盈袖门下次徒!今天就在此处,你姜婉还有什么话想说,一齐说了便是!” 第4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就是凌云花凌寒…… 这句话有如惊雷,先是把沈听絮震得一懵,继而又让她飞快清醒过来。 是了,难怪她自从来到此处,和凌云门下众人对话时,便时常感到一种鸡同鸭讲的意味,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一直想避开的“姜婉的师兄”,便是她一直在寻找的“花凌寒”。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沈听絮意识到自己从未认真观察过此人的容貌。 他的身形高挑而匀称,长发高束、腰间佩剑、右手掌心也生着茧子,俨然是个剑修的模样了,而他面容已经彻底长开,剑眉星目,五官俊朗而深邃,只是从那一双黑褐色的瞳仁里,依稀还能看出小时候清澈乖巧的影子。 “你是……小寒寒?”沈听絮茫然道。 “不许这么叫我!”花凌寒怒道,“找我有什么事?为了那个婚约?我说了,这个婚我必须退,你明天就是找到仙门师祖、邪派始祖、云霄三英来为你求情,我花凌寒也非退不可!” 沉默。 过了一阵子,沈听絮终于理清状况,镇定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道:“我只问你两个问题,第一,现在是什么时候?” 对面五人面面相觑,顿了顿,当先开口的那个少年看了一眼天色,估算道:“姜师姐,应该是申时一刻。” “我问的是年份。”沈听絮摇头。 “现在是妙音尊者入主凤临的第十六年。”旁边的少女快人快语,补充道,“按仙门历算,嗯,是1526年。仙门历1526年二月四日。” 仙门历1526年……她领兵出征西境,死于君无妄暗算的那一年,是仙门历1509年九月二十六日。 十七年了。 怎么会这样?沈听絮一阵眩晕,自从苏醒之后,她想过仙门会发生一些变化,却没想过自己已经沉睡了如此长久的岁月,久到红颜白骨,烂柯一梦,前尘已恍如隔世。 久到当时的孩童也长成了高挑挺拔的成年人。 “好久不见,原来你长得这么大了。”沈听絮轻声道。 这句叹息却没有让任何人听见。 沉吟一会儿,她正想继续询问花盈袖的下落,这时,身后的院门却“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了。 “二师兄,我们回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悠悠传来。 被这一句招呼吸引了注意,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侧方。却见四五个年轻女子正携手走入院中,手中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明显是刚刚出门游玩归来。 她们显然是此次随行的凌云弟子,却都没有穿凌云弟子服,而是如同春日出游的凡人女子一般,身着轻薄的绢纱襦裙,长发挽成复杂的髻,头上簪钗步摇盈盈欲坠。 而在这些女弟子中,位于人群最中央、被众人所簇拥着的,则是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裙,容貌娇柔美丽的女子。 从周围人众星捧月般的态度看,她应当是这个小群体的核心。 但即使被环绕着,与身旁的同伴交流对答时,她脸上却也并不见骄矜傲慢的神色,反而有着一种自在从容的气度,配合她娇美的容颜和温柔的嗓音,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得很是舒服。 只是,当她踏进院门见到站在中央的“姜婉”,脸色便瞬间难看了起来。 “姜师姐。”青衣女子勉强地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在沈听絮眼中,面前人的容貌与姜婉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叠,让她瞬间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这就是花凌寒后来喜欢上的那个“燕师妹”! 也就是姜婉下毒所谋害的人! 沈听絮看到此人,一时只觉得头疼。 她实在不想掺和进凌云宗这段乱七八糟的三角恋里,但占了姜婉死后的身躯,便也继承了她身上沾染的因果,尤其现在飞花不在,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实在不好暴露真实身份…… 正思考着怎么把这一关糊弄过去,对面,见势不对的花凌寒当先开口了:“小柔,你先进屋去,这里的事情我来解决。” 他的话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燕柔听罢,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姜婉”一眼,便和同伴一起沿着小院边缘绕过众人,想要回到屋中暂避。 当她走过花凌寒身畔时,沈听絮余光一瞥,忽然将视线落在了她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上。 身子微微一震,沈听絮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上前一步问道:“等等,这块玉佩……你腰间的这块玉佩是哪里来的?!” 她终于开口发难,燕柔身旁,一个红衣女子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双手叉腰道:“姜婉,你管得着吗?我告诉你,今年秋天,花师兄就要和燕师姐订婚了,无论他送师姐什么东西,带她去做什么事情,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燕柔见状,也拿起玉佩开口道:“姜师姐,我明白你对凌寒的心意,只是缘分一事,却是不能强求的。我与师兄正是两情相悦,还请师姐成全。” 听了这话,燕柔身旁的女子都七嘴八舌的劝慰起来,内容无非是“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蛇蝎心肠的女人,哪比得上你千分之一好”之类的。 沈听絮却完全忽略了其中的鄙夷,只敏锐捕捉到了一个细节,看着燕柔不可置信道:“这块玉佩是花凌寒送你的?” 语气中的诧异,让众人皆尽侧目。一旁,曾两次开口的少年脸现疑惑,不解道:“姜师姐,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这明明是宗主的东西!”看着玉佩上自己曾经亲手雕刻的纹路,沈听絮深吸一口气,转向花凌寒质问道,“花凌寒,告诉我,这块‘梦星河’是你从你师尊身边偷来的,还是你自己仿造的?” 花凌寒简直被她气笑了:“我用得着去偷?这是师尊留给花清夜师兄的,师兄又送给了我,至于我,想送给谁都和你没有关系!” “不可能!”沈听絮立刻道,“宗主绝不可能将这块玉佩随便送人!当年她收到此物时,便立誓承诺过,会将其永远带在身边、贴身珍藏……” “姜婉,你是真的疯了吗?”花凌寒打断她,沉声反问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有看我写给你的信?” “……什么意思?”沈听絮茫然抬头。 “师尊已经过世了,两年前就过世了!”花凌寒道,“现在的凌云宗主是花清夜师兄。要不然,凭师尊对你的溺爱,我怎么可能来碧岭城退掉这个婚约?” 脑中“轰”的一声响过,沈听絮晃了晃,只觉得这一刻天地间所有声音都远离了自己。 飞花……过世了? 那个与她齐名的剑客,那个最崇拜她的小师侄,那个一身水红长裙、爱笑又爱打扮的少女,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可能…… “这块玉佩是师尊的遗物,本来该交给花清夜师兄保管的,我觉得样式独特,就问他要了过来。此物来路正当,手续也齐全,姜婉,你不要因为不喜欢小柔,就用偷窃的罪名来污蔑我……”花凌寒继续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突兀一花。 小院中央,少女的身形忽然动了起来。那一袭廉价的麻布衣衫,此时却有如穿花蝴蝶,只是几个闪身的功夫,便绕过了众多拦路之人,轻轻松松地欺近了燕柔的身侧。 “姜婉,你要干什么?”花凌寒登时大惊,下意识想使出擒拿功夫拦住她。 但沈听絮的轻功造诣远在场中所有人之上,面对十几倍于己的敌人,她也有如身入无人之境。 劈手夺过燕柔手中的玉佩后,她点足轻踏一步,整个人如同飞燕涉水,一个纵身便又掠过众人头顶,重新回到了小院中央。 “梦星河”落入掌中,仍是几十年前熟悉的触感。沈听絮将灵力注入其中,心中无比希望这只是个伪造的仿品,顺带证明花凌寒所说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然而,当蕴含了神魂气息的灵力充斥其间,法器光芒流转,很快便将内部空间的信息反馈了回来。 毫无疑问,此物正是当年她在飞花的及笄礼上,赠与她的那件极品空间法器“梦星河”。 多少年了,飞花甚至都没有抹去她当年为了测试法器质量,随手铭刻上去的神魂烙印! 暂时按压住激荡的心情,沈听絮微微颤抖着,重新看向了面前的花凌寒。沉吟了一会儿,她重新问道:“花凌寒,告诉我,飞花尊者是怎么死的?” “你还有脸问我?要不是你谋害燕师妹……”花凌寒还没搞清楚情况,仍旧大声斥责着“姜婉”的罪行。 刹那间,剑光出鞘! 沈听絮拔剑而起,剑气如狂风卷落的雪片,呼啸着笼罩了整个小院。 这是栖霞宗独门剑法《玉川飞雪二十四式》中的“夜雪疾风”,也是她上辈子的成名绝技之一,剑气过处,万物不存。如今她虽然只能用元婴期的修为使出,但在妙到毫巅的控制下,却也有了原本五分的威力。 五分就够了! 再不想和凌云一行扯皮,沈听絮剑尖所指,眨眼便封住了院中所有人的丹田气海。只听“哎呦”“啊呀”连响,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片刻功夫,场中众人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重新站到花凌寒面前,沈听絮一脚踩上他的胸口,脸如冰霜地垂眸看着他,冷冷道: “回答我的问题!” 第5章 仙门现状 “姜、姜婉……”花凌寒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回答我的问题——飞花是怎么死的?!”沈听絮厉声喝问,剑尖抵上他的咽喉要害,“别逼我问第三次!” 面对着状若杀神的少女,花凌寒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身旁的同伴都被打倒,凌云此行将再无援手,明白了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名门之后也终于生出了恐惧。 咽了口唾沫,花凌寒十分知趣,终于开始老实回答起沈听絮的问题:“姜婉师妹,你当年下毒谋害燕师妹,师尊得知此事后异常震怒。她亲自下令把你逐出宗门,之后却因为此事心中郁结,以至于旧伤复发。后来她缠绵病榻一年多,最终还是药石无救,遗憾离世了。” “旧伤复发?”沈听絮根本不信,“飞花明明从未受过重伤,哪里来的旧伤复发?” “姜师妹你忘了吗?师尊曾和我们说过,十七年前,她随素华尊者出兵迎战邪派第一高手,曾在当时的花刺宗主手下受过重伤!”花凌寒急忙解释道,“师尊的旧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而且因为伤及心脉,调养多年也只能暂时缓解,没有彻底治愈的方法。” “花刺宗主越宵练……”回想起这个十余年前的老对手,沈听絮的脸色越发阴沉,咬牙切齿问道,“她现在还活着?” 花凌寒摇头:“当年大青山一战,虽然素华尊者亡于君无妄之手,二人两败俱伤。但师尊拼着重伤,于前线阵斩花刺宗主,加上妙音尊者、明心尊者从旁策应,仙门仍是惨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偷看一眼沈听絮的脸色才继续道:“姜师妹,师尊还对我们说过,她戎马半生,早已看淡生死,不需要弟子后人为她复仇。只希望死后将骨灰撒入青水,能让她溯江而上,去见一眼旧时葬身大青山的故人。” 看淡生死?好一个看淡生死! 飞花,你倒是洒脱了。 沈听絮站在原地,忽然有了一种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但唇角微微抽搐,怎么也笑不出来。 问完了这个问题,沈听絮很久没有再开口,沉默的气氛在小院中蔓延。 这时,倒在一旁的燕柔见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终于强忍着气海受伤的痛苦,一瘸一拐地走来,扑到了花凌寒身上。 “姜师姐,你若不满我和花师兄的事情,尽管冲我来好了。”燕柔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道,“可你千万别对花师兄动手。不管怎么说,即使花师兄不愿做你的道侣,他也是你的师兄啊!” 她这一番表演也算声情并茂,可惜完全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花凌寒惊魂未定,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沈听絮则是完全无视了她,目光低垂,不知在思索何事。 少顷,傍晚的凉风掠过耳畔,执剑的少女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擦拭干净剑尖血迹,然后还剑入鞘。 没有再看院中倒地的众人一眼,她大步离开客栈,走入了漫天夕阳之中。 …… 傍晚,姜家宅院,姜婉住所。 握着玉佩样式的“梦星河”,沈听絮坐在卧房的门槛上遥望天边晚霞,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关于飞花的过往—— 她女孩时期认真练剑的样子;少女时期拿着书本笑吟吟向自己请教时的样子;成为凌云宗主后,她在御前议政厅中与自己探讨政事时的样子;作为战士,她一身轻甲,出征前站在自己身后的样子…… 还有那一年,她的及笄礼上,作为师叔,她提前一年准备了这件礼物,委托最顶尖的炼器师抟炼为空间法器,希望能对师侄日后的游历和修行有所帮助。 她至今还记得少女接过礼物时惊喜的表情,记得她将玉佩戴在胸前,认真承诺会一生珍藏时的情景…… 如今却像天边的晚霞一样遥远,仿佛已经过去千百年的岁月。 叹了口气,沈听絮把玉佩上挂着的流苏璎珞全部剪掉,然后拿起从屋中找到的一根红绳,穿过玉佩上的圆孔,将其做成项链,最后珍而重之地挂在了自己的颈上。 无论如何,她是绝不会将“梦星河”还给燕柔二人的。 不说此物对于她和飞花的意义,便是其本身作为空间法器的价值,落在这两个彻底的弱者手上,也有可能为他们招来意想不到的祸事。 毕竟,仙门虽然表面上安定,可暗中永远潜伏着各种灾祸和危机。 还是等以后去到凌云,由她亲自交还给现任宗主花清夜吧。 敲定了玉佩的处理方式,沈听絮疲惫地站起身,打算去吃个晚饭。郑伯已经将她今天的饭菜带来了,正在小院西南角的木桌前忙碌着布置。 本来姜婉的三餐都在房间内用,但她嫌里面太脏,刚打扫过还有些异味,便把就餐地点换在了外面,正好此处还有几株木樨掩映,空气也清新,风景情调都很是不错。 站在木桌前,沈听絮发现晚餐一共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卖相居然还挺好,看来姜家还是不敢把一个元婴修士得罪狠了。 现在这一切都便宜了沈听絮,坐在餐桌前,她食指大动,紧绷了一天的情绪也暂时放松下来。 这时,她转头看见郑伯站在一边,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便顺手拍了拍身边凳子,让他也来一起用餐。 “这……大小姐,这怎么行呢?老郑我只是个下人啊!”郑伯吓了一跳,双手交握着不停搓动。 “有什么关系?让你坐,你就坐。”沈听絮大手一挥,拿出当年入主凤临、号令天下的气势来,“今天当我请你了!” 虽然花的不是她的钱,而是姜家的。 郑伯这才放心入座,小心地和她一起用餐。吃了一会儿,他想起沈听絮回来时失落的表情,不由得关切道:“大小姐,今天您出门去见那个花师兄,是不是不太顺利啊?” 其实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之前见大小姐心情低落,没敢开口,等到她脸色好些了才终于开口发问。 “……”沈听絮沉默一会儿,慢慢道,“还好,解决了一些问题。至于剩下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 郑伯似乎也预料到了此行不顺,温声劝慰道:“是了,大小姐,希望您也能听老夫一句劝,姻缘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是强求不得的……” 沈听絮见他如此说,自然知道他想歪了。 饭桌之上,她可不想再聊让人倒胃口的话题,忙打断道:“等等郑伯,先别提这个了。我的病近来好了一些,只是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这饭桌上只有我们两人,趁这个时间,您能不能给我讲讲当今仙门的局势?” 有求于人,沈听絮下意识就换了敬称。 “仙门局势?”郑伯边吃边道,“大小姐您想问什么?老夫只勉强识得几个字,见识也不多,恐怕难以为您解惑。” “没什么,都是些小问题。”沈听絮想了想道,“比如,现在入主凤临的万宗仙长,听说尊号叫做‘妙音’,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出身于哪个门派?” “这个老夫清楚。”郑伯有些得意,放下碗道,“妙音尊者大名陆秋韵,是当今天籁宗的宗主,她是十六年前接替素华尊者上任的,听说为人很和善,任上也做了不少好事。” 陆秋韵?饮冰的三徒弟?现在的天籁宗主怎么是她? 而且她还当上了万宗仙长! 怔忡了一下,沈听絮继续追问:“那洛秋霜呢?就是陆秋韵的师姐,当年有着‘洛水天音’称号的那个,她怎么没有当上天籁宗主?” 洛秋霜是陆秋韵的嫡亲师姐,饮冰尊者的二弟子——按照仙门传统,如果她还活着,天籁宗主怎么也轮不到她师妹来当吧! 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常识”的范畴,郑伯也不太了解。 沉思了一会儿,他慢慢道:“关于此事,老夫只听说过一些传闻。当年邪派第一高手君无妄设计杀害天籁宗主,事后似乎有人指认,妙音尊者的那位师姐,私下里居然勾结君无妄,助他暗成此事!妙音尊者知晓后大怒,就代替师尊将她逐出宗门了。” 原来是这样,她已经被逐出天籁了吗。 看来当年的事情还是牵连到了洛秋霜身上…… 叹了口气,沈听絮又换了个问题道:“不说凤临的事了。那栖霞呢?敢问现在的栖霞宗主又是谁?” “是惊鹊尊者贺灼。”郑伯答道,“但这位的才能就远不如妙音尊者了,自他上任以来,咱们靠近西境的这一片出了好多事情。近几年啊,那些邪派中人越来越能闹腾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安稳下来。” 啊,贺灼,她的三弟子。 “栖霞落到了贺灼手里……”沈听絮皱眉,“素华尊者的首徒、贺灼的大师兄傅明熙呢?他怎么也没接任栖霞宗主?” 死了十几年,仙门如今的状况,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仙门五宗的宗主是什么人人避之不及的职位吗? “巧了,这个老夫也知道。”郑伯咽下最后一口米饭,“他失踪了,在当年的大青山一战里,连尸首都没找到。据说那次君无妄与素华尊者对阵时,曾在缥缈峰上布下过一个规模宏大的阵法,启动时天雷降世,劫火焚城,那叫一个厉害! “这人跟着他师尊一起上了缥缈峰,现在估计已经化成灰了吧。为这事,仙门当年还发过布告,要追封他为英烈呢。” 听了此话,沈听絮的神情又黯了一黯。 果然,物是人非啊…… 第6章 邪派秘闻 沈听絮之后又问了郑伯一些问题,不过如郑伯自己所言,他见识浅薄,对于仙门高层的情况仅限于道听途说,稍微细致一点的便回答不上来。 至于西境那边、与邪派五宗有关的情况,他就更是茫然不解,连各宗宗主是谁都说不清楚了。 见此情形,沈听絮也就没有再为难他。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沈听絮帮着郑伯收拾碗筷,打算等会儿洗漱完毕后便上床躺着,结合今天得到的信息,思考一下明天退婚后的去向。 谁知,当手上的事情忙完,郑伯看了一眼天色,忽然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大小姐,说起来,您今晚还要去后山吗?” “去后山?”沈听絮一愣。 “对啊,自从您回到家里,这几年来每隔十几二十天,您都要在半夜的时候悄悄去后山一趟。”郑伯点了点头。 作为姜婉唯一的仆从,他显然对自家大小姐的行踪了如指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最近这半年,您去得比以往都勤快了,前几天您还说过,今天晚上一定要再去一次,如果忘了的话,就让老夫提醒您。大小姐,这些事情您不会都不记得了吧?” 半夜独自去后山,而且还是有规律地去……这种行为怎么想都很诡异啊。 姜婉这是在做什么? 感觉自己撞破了身体原主人的一个大秘密,沈听絮按着太阳穴搜索一阵,却并没有找到她这样做的原因,也不知是相关记忆隐藏得太深,还是姜婉疯掉后真的忘了此事。 站在在沈听絮身边,郑伯看见她迷茫困惑的表情,叹了口气,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大小姐,每次您从山上回来后,都会躲在房间里写些东西。那些笔记,我今天都帮您整理好了,放在书桌旁的第二个柜子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您放心,笔记上的东西,我一个字都没看过。大小姐,您完全可以相信我,我老郑一辈子没有老婆孩子,只把您当亲女儿看,也只希望您能平安顺遂。无论您想做什么,我都绝不会对旁人透露半个字。” 听了郑伯的这一番话,沈听絮惊讶之余,心中颇有些感慨。哪怕曾经的姜婉再孤僻再恶劣,在这个家中,终究还是有人真心对她的。 不知她泉下有知,是否会稍稍感到宽慰? 郑伯说完自己的心里话,便提着碗筷离开了。 沈听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感叹一阵,也回到房中开始查看姜婉留下的笔记。 这个凌云弃徒身上的谜团,比她想象中多太多了。 而她沈听絮既然继承了此人身上的因果,便绝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危开玩笑,将此事放着不管,必须快些弄清楚她频繁去后山的原因! 从书柜中拿出的这些笔记,有些时间久远,又沾染了污渍,已经看不太清楚字迹,而郑伯在帮她收拾的时候,也没有将纸张按照顺序放好。所以沈听絮甫一入手此物,只能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边整理归档,一边解读其上的内容。 如豆的灯光下,她一张张慢慢翻看过去,谁知,只看了一小半,她的额头上便有冷汗渗出,细细密密打湿了鬓发。 这竟然是姜婉归家几年以来,暗中与邪派合欢宗联络的记录! 又翻过一页,沈听絮的手微微颤抖,只见上面凌乱书写着以下字迹: 五月六日,晴。 任姐今天把《阴阳和合》心法给我了。 终于、终于……我可以摆脱凌云宗这套令人厌恶的心法!我可以成为真正的合欢宗弟子,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了! 所谓的正道,全都是虚伪又恶心的伪君子!我在凌霄山上那几年,他们所有人都孤立我、欺辱我、鄙视我,明明他们才是最下作的东西!他们全都应该下地狱! 只有师尊对我好,可师尊却亲自下令把我赶出宗门…… 好在我遇到了任姐,等我练成了合欢宗的秘术,我会用心地、为他们所有人准备一件大礼。 花师兄,给你准备的礼物,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等我!请一定要等着我! …… 十月十三日,雨。 我的头越来越痛了。 老郑说,我让他帮忙购买绘画阵纹所用的材料,可是我明明记得自己没有这样吩咐过他。 是我开始忘事了吗? 还是说……连老郑也背叛了我?! 果然,天下没有人是可以信任的……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任姐吩咐我在姜家画下的阵法,我已经全部布置完毕了。不知道他们的行动什么时候正式开始,想想真是让人期待呢。 凌云的畜.生、姜家的猪狗,还有那个姓燕的贱.货,该轮到你们付出代价了! 等任姐摄来你们的魂魄,我才不会让你们痛痛快快解脱,我要慢慢地折磨你们,让你们体会到千百倍于我的痛苦!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你们都去死吧!去死吧!!! …… 三月二十一日,阴。 今天天气好,我又梦到了师尊。 师尊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我最喜欢上剑法课,虽然我的剑法不好,但课上能见到师尊,我很开心。 任姐交代的事情进展顺利,月岭城中的布置已经开始收尾,我也暂时没有其他任务需要去做了。 一定是师尊冥冥之中在保佑我吧…… 对了,花师兄写信给我,说要来月岭城退婚,姓燕的小贱人居然也要来。哈哈哈哈,愚蠢的东西,居然自投罗网!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或许,这也是师尊在帮我呢。多谢师尊啦,我很感谢您。 我会好好招待花师兄和燕师妹的。我会把花师兄做成我的炉鼎,一辈子对他好;我要把燕师妹的皮做成裙子,在明年您的生辰那天烧给您穿;我还会把您喜欢的弟子送去青水里,让他们见见您,和您说说话。 师尊,我会成为您最优秀的弟子的。 您也一定会为我骄傲吧! …… “啪”! 看完笔记的最后一个字,沈听絮怒火中烧,将手中的纸张用力拍在了梨花木书桌上,发出了巨大的一声震响。 她居然勾结邪派!她居然修炼邪法!她居然还想谋杀同门师兄师妹! 这是叛道罪,仙门“十恶不赦”之首! 姜婉,你真是死有余辜! 夜间的晚风从半开的木窗外吹入,拂过一张张宣纸,清风并不知晓人间的罪孽,只是胡乱翻看了几页,便带着这个不可言说的秘密远走天涯。 坐在窗下,沈听絮吹着风冷静了一会儿,终于稍稍镇定下来。这时,她回想起郑伯所提醒的“今晚去后山”一事,纵使仍未找到与之相关的记忆,但姜婉此行的目的,却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在帮助邪派布置一个规模巨大的阵法。 而且,据笔记中透露的时间和细节推算,这个阵法的前期准备已经完成,近日便要启动。当它正式展现在世人眼前时,至少包括凌云一行和姜家众人在内,很多人会因此死去。 邪派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姜婉又将她所负责的阵纹布置在了什么地方? 沈听絮一时捉摸不透,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眉头紧紧蹙起。回忆着笔记上的线索,以及自己醒来后遇到的一切,忽然间,她的脑中灵光一闪,抓起油灯便弯腰朝卧房的地面上照去—— 灯火映出地面上许多已经黯淡,但仍旧完整有效的符号和阵纹。 果然,姜婉将应该布设在“姜家”的阵纹,画在了自己卧房的地面上! 许多不合理的细节,在此刻通通得到了解释:姜家虽然没打算给姜婉安排侍女仆从,但作为一个中阶修士,想要侍女,完全可以拜托他人雇佣几个,她之所以拒绝旁人服侍,只是为了掩盖自己长期与邪派联络的事实。 卧房中的垃圾也是如此。 姜婉明明并没有疯得那么厉害,明明还具备一定的神志,但却在卧房中堆满了杂物和垃圾,这反常举动,也是为了遮掩满地的阵纹和符字。 甚至,她的疯狂也未必是遭受情感挫折所致。 沈听絮前世作为巅峰强者,曾收集并研究过邪派五宗的内功心法,不说不同的心法根本难以兼修和互换,凌云宗传下的《凌霄问剑》心法,与合欢宗使用的《阴阳和合》心法,根本连运转周天经脉的路线都完全相反! 结丹之后改换内功心法,对修士来说本就是极端危险的事情,一旦决定进行更换,必须有熟悉替换心法的修士从旁协助,才有可能降低一些风险。 而姜婉不知天高地厚,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擅自改修心法,初时可能危害不显,但时间长了,体内灵力沿着两条完全相反的路线彼此冲突,不但损伤身体,更会侵蚀神志,她后期越来越疯狂,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导致。 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概便是姜婉这样的吧。 重重叹了口气,沈听絮将地面上的阵纹仔细看了几遍,记在心中,开始思考要不要赴今晚的这个邪派之约。 从残缺的阵纹中很难看出完整阵法启动时的效果,而如果要接触到这个阵法的核心所在,那她就必须去后山一趟,即使那里有不知多少邪派中人藏身,蕴含着数不清的危险。 想到忠心的郑伯、曾经小面团模样的花凌寒,又想到喧嚷的街道、热腾腾的糕点、美味的晚餐……沈听絮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好吧,就让我代替姜婉去会会你们。 第7章 后山 亥时过半,沈听絮收拾好随身物品,提着一盏灯笼独自往后山行去。 姜家负责守夜的仆从都在打瞌睡,她住得也偏僻,避开他们非常容易。从侧门离开姜家之后,她穿过寂静的街道和城郊的农田,又走了一刻钟,终于踏上了登上后山的小路。 夜间的山林寂无人声,只有夜枭飞过,发出几声刺耳的怪叫。 沈听絮出门之前,想到邪派中人手段诡异,有认出她借尸还魂的可能,此行便也不敢托大。依照前世的经验,她做了充足的准备,此时按了按悬挂在胸前的空间法器“梦星河”,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底气。 在法器开辟的空间中,存有她亲手绘制的几十张符箓,包括攻击防御符箓,以及取证所用的光影符和留声符,足够应对绝大多数情况了。 当然,她现在毕竟只是个元婴修士,如果敌人实力太强,修为比她高出几个大境界,那这些符箓也不会有太大用处,至多起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希望此行不要遇上这种敌人。 姜婉遗留的记忆里,与后山和邪派相关的部分一直残缺,包括上山的这条小路,只断断续续有个大致印象。 沈听絮害怕自己大晚上在山间迷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辨认着各种标志物,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半山腰。 眼前所见,是个岩石堆砌而成的平台,周围草木稀疏,左边一堵落差几十丈的垂直峭壁,朝下看一眼便让人胆寒。 而站在悬崖上向外远眺,能看见不远处坐落于河谷之中的月岭城,此时,整个城市在夜色中沉沉睡去,只有零星灯火昭示着其中的生机。 站在高处,沈听絮调动灵力感知了一下,发现空中所飘荡的天地灵气越发混乱,竟隐隐有了当年在缥缈峰上对阵君无妄时的感觉。 果然……这不是她的错觉。出城之后,她便感受到了灵气的紊乱,而越是靠近后山,这种感觉越发强烈,看来此番异变也与邪派的阴谋有关系。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越发琢磨不透邪派中人的用意,沈听絮休息一会儿,只能继续朝着山上的目的地行去,希望混入他们中间后,能顺利获得想要的答案。 又走了半天,眼看已经过了亥时,沈听絮估摸着自己应该到了地方,但周围却不见人影。正疑惑地四处转悠着,忽然,她脚下猛地一空,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踩中了不知何人布置的陷阱! 陷阱底部竖立着削尖的竹子。沈听絮毕竟身经百战,刚一踩空,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双脚发力,横踢竹竿向侧面掠去。 但当她提气轻身之时,不知为何,忽然便感到身体沉重、力气不济,原本能轻松返回地面,此时却硬生生差了一尺,只能沿着大坑边缘落在陷阱的底部。 奇怪了……难道是姜婉乱练心法的后遗症吗? 在陷阱底部站稳,沈听絮调整好呼吸,便想先爬出土坑梳理一□□内灵力。而当她伸手抓住上方的树根,衣袖滑落,手臂肌肤上赫然显露出了几片暗沉的斑点。 这是什么? 灯笼不知遗落在了哪里,她收回右手,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一看之下,却顿时大吃一惊—— 尸斑! 她明明是个活人,身上怎么会出现这些东西? 而且她清楚记得,自己午间从姜婉的床上醒来时,手臂上还一切正常,根本没有这些可怕的斑点。 沉思一阵,沈听絮排除种种可能性,最终只能猜测,她的“借尸还魂”应该并不完全。 新的神魂占据灵府后,姜婉的身体并未因此复生,相反,虽然她现在能跑能动,也能调用灵力,但体内生机已绝,随着时间流逝,这具躯体恐怕会不可避免地腐烂下去。 她今后该怎么办? 根据上辈子从青崖宗主那得来的知识,这种状况虽然罕见,但仙门从前似乎也出现过。延缓死者身躯腐烂的灵药不少,只是大都非常珍贵且罕见。 她现在这个情况,又要到哪里去找对症的灵药…… 心中正对未来的命运而忧心忡忡,沈听絮站在坑底沉思着,耳畔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你终于来了,这次迟到了一刻钟。”低沉的男声自头顶传来。 沈听絮抬头向上看,发现一个浑身裹着黑色斗篷的高大人影,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陷阱的边缘,正低下头俯视着她。 “怎么掉进了陷阱里?你忘了上山的路线吗?”黑袍人问道。 “我最近修炼出了岔子,忘记了一些事情。”沈听絮运起轻功跃上地面,将手臂上的斑点遮盖起来,镇定道,“这次也是为了梳理灵力,所以路上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抱歉。” “是么?”黑袍人淡淡道。 所以他是信了这个理由?沈听絮暂时松了口气。 转过身,黑袍人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一边自顾自向密林深处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道:“劝你别耍心眼,今天你在永泰客栈里做的事情,任姐和周坛主可全都清楚。” 他们都知道?! 沈听絮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厉色。 在永泰客栈凌云一行的面前,她以为飞花就在附近,所以并未刻意隐瞒身份、假扮姜婉,也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他们如果目睹此事经过,很可能从中发现破绽,看穿她的身份。 不过……看着黑袍人如今的表现,沈听絮右手按住剑柄,却慢慢放下了悬着的心。 如果他们真的看破了她的身份,那便绝不会主动点明此事,不然反而打草惊蛇。如今选择言语敲打她,这恰恰是未曾起疑的证明。 还好,第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走一步算一步。 跟着黑袍人继续穿行在林中,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前。 与林中的寂静相反,山洞中此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大约十余人聚集在山洞内外的平地上,各自三三两两结成队伍,或围着篝火讨论什么,或在山洞中进进出出,忙着手中的事情。 沈听絮到达的时候,一对男女正好从山洞中走出。看见她的身影,其中的美妇掩唇朗笑了几声,扔下同伴便径直朝她走来。 “哟,这不是姜姑娘吗,难得你竟然会迟到。”美妇语气爽朗。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张脸,隐藏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沈听絮认出,眼前的这个美妇,就是姜婉在笔记中曾多次提到的“任姐”。 说来也是讽刺,姜婉连一心照顾她的郑伯都记不住,却记得这个合欢门人的样貌。 唇边露出讨好的笑容,身处狼群之中,沈听絮终于打算扮演好“姜婉”这个角色。看着眼前之人,她按照记忆中的语气道:“任姐,最近我修炼越来越不顺,灵力都不听使唤了,所以这次上山时耽搁了一下,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哎呀,你这个丫头,我当时就说了,不要随随便便改换心法,现在出问题了吧。”任姐看起来倒像是挺关心姜婉,此时皱眉看了她几眼,摇摇头道,“没事没事,你来了就好。” 这时,洞口的邪派门人也都看到了她,听到二人对话,一个身形健壮的汉子朗声笑道:“她当然会迟到,老大、任姐,你们难道不知道她今天去见了谁、干了什么吗?” 此人的话一出口,周围众人登时齐齐发出一阵哄笑,洞口的这块空地上飘满了快活的空气。 “笑什么笑,大姑娘去见小情人,有什么好笑的!”任姐虽然在帮着“姜婉”说话,可也忍不住随着众人大笑起来。 站在人群之中,沈听絮被他们的笑声弄得十分尴尬。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原来姜婉恋慕花凌寒一事,不但凌云宗内人人知晓,在这些邪派人士眼中也早已不是个秘密。 这种事情,要不要搞得人尽皆知啊…… 东倒西歪的众人之中,只有和任姐一起出来的那个中年男子没有笑。等众人的笑声小了下去,此人咳嗽几声,轻易便压下了场中的声音。 “都别笑了,先说正事。”这中年男子显然是众人的头领,环视周围一圈,开始一个一个点名—— “赵成峰,东边的阵法布置完毕没有?” “报告周坛主,全部完成了!”一个干瘦的男人答道。 “含笑,西边的呢?” “放心,全部都画完了。”一个妩媚女子答道。 “张明道,压阵灵物清点完毕没有?” “周坛主放心,没有任何问题。”一个胖子道。 十余个手下纷纷述职完毕,到了最后,中年男子周坛主转向沈听絮,问道:“姜婉,月岭城中的阵法布置完毕没有?” “全部布置妥当,没有疏漏。”沈听絮点头道。 “那就好。”周坛主的语气缓和了些,朝她笑了笑道,“我等今日能够成事,还要多亏你这丫头帮忙,不然月岭城中仙门官员众多,想要在其中布置阵纹,恐怕要多费不少功夫。” 也多亏姜婉死得及时,能让她有机会阻止这个阴谋。沈听絮默默腹诽。 但表面上,她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反而做出受宠若惊的神情道:“周坛主过誉了,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不知此事完成后,坛主还有什么任务需要我去做?” “其他事情暂时没有了。”周坛主见她识趣,也颇为满意地道,“等会儿你随我去洞中一趟,还有最后一件小事需要你来办。” “是,周坛主,姜婉一定尽力。”沈听絮恭敬领命。 第8章 核心 小事?到底是什么小事? 沈听絮十分疑惑,但此时正是表忠心的时候,贸然发问不但破坏自己在周坛主心中的形象,还可能根本得不到答案。 所以她干脆闭了嘴,先一口接下任务,等对方带她去洞中时再仔细询问。 接下来,邪派众人议论的东西便和她无关了。 沈听絮又站了一会儿,这场会议便宣告结束,周坛主安排好各人后续的任务,便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她。 “姜婉,你跟我和小任去里面一趟。”他伸手招呼她和任姐,“只缺你的那份灵力,咱们的‘噬灵寻隐阵’就要完成了,今天正好补上。” 噬灵寻隐阵?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阵法?沈听絮心中疑惑。 难道又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邪派中人新发明的? 抿了抿唇隐藏住心中的疑惑,她和任姐一起答应了一声,便跟着周坛主的脚步,踏入前方幽深的山洞之中。 而在进洞之前,她还多留了一个心眼,将一张留声符悄悄取出,捏成一团踢进了大石后的落叶下。希望回来之后,她能从洞外之人的言谈中分析出更多的细节。 进入山洞,一股阴冷的潮气扑面而来。此处深藏山腹之中,多年也不曾见过天日,即使邪派众人来此之后简单改造过内部,隔一段距离便在洞壁上放一支火把,那种阴沉压抑的感觉也不曾缓解过分毫。 此时,和两人一起走在时宽时窄的洞道内,饶是沈听絮有修为傍身,也忍不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丫头,觉得冷吗?”任姐注意到了她微微发青的嘴唇,温声问道,“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任姐。”沈听絮摇头,她可不想在敌营之中多生枝节,解释道,“只是没想到洞里这么冷,一时忘了运转灵力护身,现在重新运气,我已经感觉好得多了。” “那就好。”任姐没有起疑,“洞中的环境确实比较特殊,毕竟里面有压阵的灵物在,寒气较重也是难免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走在最前面的周坛主听见了,立刻回头打断道:“在这里多嘴什么?还不快走!” 任姐一时悻悻,不满地哼了一声,却还是老实闭上了嘴。 压阵灵物…… 什么阵法需要这么大的手笔? 回想着前世的见闻,沈听絮记起,当年大青山一战时,君无妄在缥缈峰上布下“五灵生杀阵”,也没有用到压阵灵物补充灵力,而是以其自身为阵眼,用他一身大乘期修为控制阵法变化。 现在周坛主一行在碧岭后山布下的这个“噬灵寻隐阵”,粗略分析,其规模和灵力消耗居然都比君无妄的绝招要大得多! ……所以这个阵法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一天之中第无数次浮现出这个疑问,沈听絮目光沉沉地看了前方两人一眼,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小心地开口问道:“周坛主、任姐,其实在外面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们带我来此,不知要我的灵力有什么用处?” 她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目的,而是采取了迂回提问的方式。 “怎么,怕我们悄悄做了你?”周坛主瞥她一眼。 “不敢不敢,坛主的修为高出我不知凡几,真想要我的性命,又何须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呢?”沈听絮赔笑道,“只是姜婉不过小小一个元婴修士,灵力并无特殊之处,不知有何地方能襄助到坛主?当然,这一身灵力,无论坛主需要多少,姜婉都自愿奉上。” 周坛主听了此话,脸色稍霁,道:“你个小丫头还算听话。这种事情老子懒得费口水,让你任姐说给你听吧。” 说着,他朝任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向“姜婉”说明情况。 任姐对这个工作倒并不排斥,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和沈听絮并肩而行,开口道:“丫头,你帮我们做事也有两三年了,应该清楚这些年我们在月岭城干了些什么吧?” “知道,是在布置一个规模庞大的阵法。”沈听絮点头,用好奇而雀跃的目光看向任姐,“但这个阵法具体是干什么的呢?我只知道,它启动的时候,凌云的畜生和姜家的杂种都会死掉。” “呵呵,杀人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用处罢了。”任姐说着,脸上忽然流露出无比期待和向往的神情,“据设计阵法的那人所说,它更大的作用,还是助那些无缘攀登仙途巅峰的人——飞升成仙!” 飞升成仙?!沈听絮愕然。 这怎么可能?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阵法?无论是强行提升修为还是借助外力,都不符合修炼的逻辑呀! 百思不得其解之中,沈听絮还要再问,任姐却当先开口,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问题。 “不过,丫头,你要是问我这个东西的原理,那我也不太清楚了。”任姐叹气道,“你只要知道,它是由仙门中一个大人物帮忙设计的,而且绝对可靠,这就行了。 “反正我们只需要做好宗主交代下来的任务,其他事情,自有上面的大人物去操心。等这个阵法彻底完成,我们就等着宗主带我们飞升仙界,一起去天上享福吧!” 任姐这番话中充斥着渴望与向往,仿佛仙界已经近在眼前一般。但沈听絮听在耳中,却越琢磨越觉得古怪。 不用刻苦修炼就能借外力飞升?真有这等好事? 她上辈子怎么不知道呢? 心中发觉此事可能有诈,沈听絮定了定神,仍用雀跃的语气问道:“真的?像我这样天赋不好的修士也能飞升吗?还有啊,任姐,不知道那个大人物是谁?我以后有没有机会见他一面呀?” “只要你帮助我们完成大计,自然是能够一起飞升的,不说你还是个修士,就算是个普通凡人也一样可以!”任姐微笑道,“但那个大人物,你想见到可能有些困难,我和周坛主也没亲眼见过她。不过,未来你要是入了我们合欢宗,得到宗主信任,或许能有这个机会。” “咦,这个大人物不是我们合欢宗的宗主吗?”沈听絮做出惊讶表情。 “当然不是,她……” 任姐正说得兴起,但当她提及那“神秘大人物”的身份时,前面的周坛主再次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叫你解释,不是叫你把什么东西都往外说!”周坛主狠狠瞪了她一眼。 被上司这么一瞪,任姐顿觉老大无趣,翻了个白眼道:“好吧好吧,不聊这个了。丫头,说回咱们的‘噬灵寻隐阵’。你也知道,这个阵法和其他单人主持的阵法都不一样,在布置之初,就是由许多不同的人分别勾勒阵纹,完成各自负责的部分,最后一起拼凑而成的。 “每一部分阵纹,都由处于阵法中央区域、绘制在这个山洞深处的核心阵法所统筹,它们化身千万,又能在瞬间合而为一,听起来很神奇吧。 “当然,要完成四方阵法的统筹并不容易,因为它们是不同人设下的,所以在核心阵法里,也必须保存有足够的、蕴含每个布阵者神魂气息的灵力,这样,在最后启动之时,才能保证每块阵纹都同时听从号令,一起发挥作用,构成一个严密而完善的整体。” “原来是这样。”沈听絮点头,露出一副虽然不理解,但仍然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这倒是和她上辈子所知晓的符阵知识完全吻合。 “反正就是这么个道理。”任姐最后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带你来到这里,让你把自身灵力注入核心阵法的原因。当然,你也可以放心,核心阵法需要的灵力并不多,凭你现在的修为完全足够了。” “多谢任姐为我解惑。就是没想到,我的灵力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沈听絮夸张地感叹道。 你们估计也想不到,“姜婉”的身躯中,其实早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修士的灵力由神魂所凝练,如今这具躯体里的灵力只属于“沈听絮”,根本无法再驱动“姜婉”布下的阵法了。 这样也好,她还思索过此行要怎么做手脚,以破坏这些邪派人士的阴谋,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注入灵力后顺其自然,不必再多动脑筋了。 “姜丫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你真有一股聪明劲儿在,将来加入了我们宗门,或许能得到宗主重用呢。”任姐丝毫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仍用对待小孩的语气笑呵呵道。 “那我可要多谢任姐您的赏识了!”沈听絮面不改色地和她互相吹捧起来。 就这样边走边聊,过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三人终于来到了洞穴的尽头。 在洞道的最深处,赫然隐藏着一个宽约三十余丈、高十余丈,中央被几块堆叠的巨石挡住,看不出纵深几许的巨大溶洞。 沈听絮跟在任姐身后钻出通道,站在入口处抬眼看去,只觉得三人身处溶洞之中,简直如同几只小飞虫一般。 上方垂落的石钟乳、地上生长的石笋、岩壁上伸展出的怪石,无一不大如巨兽且形态狰狞,活人行走其间,仿佛误入了神话中的妖魔世界。 这真是自然的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成其精妙也。 到了溶洞里,寒气越发浓郁。沈听絮只来得及欣赏几眼洞中的怪石,身旁任姐便轻拍她的手臂,将地面上绘画着的阵纹指给她看。 沈听絮只低头看了一眼,便立刻停住了目光。 溶洞的地面上朱砂纵横、符字交汇,赫然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阵法。而仔细看去,能发现这个阵法与姜婉房间中的阵纹无比相似,却又蕴含了某些更加繁复的变化,其气息隐隐向外延伸,仿佛要勾连起什么。 错不了,这就是邪派一行用以控制月岭城周围所有阵纹的、那个最为重要的核心阵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核心 第9章 寒玉碧檀 终于来到了这里。 接下来只要按照周坛主所说,将灵力注入这个阵法之中,她就可以坐等邪派的计划失败了。 这期间……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了吧? 整个过程进行得太过顺利,沈听絮此时站在核心阵法的边缘,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任姐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臂,她才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 “周坛主,就是在这里注入灵力吗?”利用昏暗的光线遮掩住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沈听絮低头恭敬问道。 “再往前几步,到阵纹的中心来。”周坛主同样没发现她的异样,朝她招了招手道,“就在我站的这个地方,双手伸出放到这块石头上,然后将灵力注入其中就行了。” 顿了顿,他又道:“因为大家修为不同,所以核心阵法吸收每个人灵力的总量也不同,你往里注入灵力的时候,不要擅自停下来,等感到阵法的吸力减弱,再停止输入灵力,明白了没有?” “周坛主放心,姜婉明白。”沈听絮点头。 周坛主的身旁,立着一块通体灰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大石。 这块石头约三尺宽、半人高,通身上下也绘满了朱砂,与整个核心阵法和谐地融为一体。 沈听絮仔细看了几眼,却分辨不出此物是不是任姐口中的“压阵灵物”,只能怀着疑惑,几步走到大石前,谨慎地运起灵力将双手按在上面——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吸力直透她的经脉! 体内的灵力被飞快汲取,沈听絮没料到这个核心阵法如此霸道,猝不及防之下,再想停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丹田中丰沛的灵力竟然就被吸收了大半,而面前的阵法仿佛无底洞,丝毫没有减缓速度的趋势。 糟糕,再这样下去,她会因为灵力透支而脱力的! 这是个意外,还是周坛主在有意削减她的实力?他和任姐两人……有没有可能已经对她的身份起疑? 意识到情况不妙,沈听絮几乎立刻想收回双手,但眼角余光瞥见身旁两人轻松的神色,她却还是暂时稳住了心神,没有贸然行动。 不对,如果他们是心思缜密之人,此时就不该如此大意才对……难道说,不加克制地吸取布阵者灵力,真的是阵法的特性所致? 可如果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瘫软在地彻底失去战力,到时候如果两人对她不利,她连从“梦星河”中取出符咒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赌一把了……依靠自己多年以来的判断。 沈听絮咬了咬牙,最终没有放下双手。 核心阵法的吸力源源不断,在她丹田气海只差一线便要枯竭的时候,终于慢慢减缓了速度。沈听絮见这个流程即将结束,忍不住大口喘息起来,勉强支撑到最后,却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她的脊背上已经布满汗水,几乎将一层衣衫打湿了。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紧张还是疲惫所致。 “丫头!丫头?你怎么回事?”任姐发觉不对,忙上前扶住了她。 “没事……只是消耗灵力太多了。”沈听絮灵力透支,脸色有些发白,却做出高兴的样子笑道,“任姐、周坛主,我完成了。我一直往里面注入灵力,等到阵法的吸力消失才收功,就是现在有点累,恐怕要休息一下。” “干得还不错。”周坛主看了她一眼,又有些疑惑的摸了摸那块大石,“但是奇怪了,这次怎么需要这么多灵力?之前别人都比这少得多啊……还是说,你这小丫头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沈听絮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可能因为姜丫头中途改修过心法?”任姐顺着他的话猜测道。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算是办完了。”周坛主没有再深究,摆了摆手道,“回去吧,这里寒气太重,待久了叫人难受。” 松了口气,沈听絮正待答应周坛主的话,这时,扶着她的任姐却没有理会,而是转头看向她,问道:“丫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继续走路吗?” 沈听絮试了试道:“身上没力气,恐怕得麻烦任姐扶一下了。” 任姐听罢,想到了什么,蹙眉对周坛主道:“姜丫头这个样子可不行,咱们明天就正式行动,到时候她的身份可能暴露,咱们也很可能会对上月岭知事院里的人。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到时候怎么和我们会合?” “这……”周坛主愣了一下,不耐道,“你的意思,不会是想让她去那里恢复灵力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任姐毫不客气地肯定道。 能恢复灵力?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那不得顺路去看一眼。 正当沈听絮猜测“那里”是哪里的时候,任姐和周坛主又商量了几句,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决定让“姜婉”先恢复灵力,以免耽误之后的计划。 任姐得到了周坛主的允许,便一把背起身旁少女,快步往溶洞深处走去。 如三人刚进入时所见,这个位于山腹最深处的溶洞,其中央屹立着几块高耸而厚重的大石。这些大石在水流经年的冲刷下,早已经彼此融为一体,如一扇高大的屏风般遮挡着洞穴深处的景色。 沈听絮刚一进入这里时,便好奇过大石后方有什么,没想到现在竟然真有机会一饱眼福。趴在任姐的背上,她调息了几个周天打起精神,想仔细看一看这个传闻中“能恢复灵力”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绕了好大一圈路,大石后的景象终于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这是……树? 长在水潭里的树! 沈听絮一下瞪大了双眼。原来大石之后、洞穴深处的这片空间,并不像前面一样是片平坦的空地。从大石脚下直到到溶洞后壁,这大约四五十亩的地方,由于地势低洼,渗出的泉水便自然汇集,形成了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 而在水潭中央,五六棵枝干莹白剔透、叶子碧如翡翠的大树,正扎根潭底、半截淹没于水中,在这永不见天日的地方郁郁葱葱地生长着。 它们的树身上,甚至如其它树木一般,有着藤萝环绕、蝴蝶栖息,如果不是外表太过特异,生长的环境也太过严酷,简直就和月岭后山上的所有大树没什么两样。 受益于上辈子曾看过的许多杂书,沈听絮一眼便认出,这是地脉和天地灵气共同孕育的三样灵物——寒玉碧檀、醉仙藤、幻羽蝶。 没错,三样。除了生长在寒潭中央的大树之外,寄生于其上的藤萝、栖息于藤萝和枝叶上的蝴蝶,都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看到这些东西,沈听絮瞬间明白了过来,喃喃道:“任姐,你之前说过的压阵灵物,就是这几棵大树吧。” “是啊。”任姐点头,“不过这些寒玉碧檀,本来也是生长在这个洞穴里的东西,我们用其布阵,算是借了地利,省去了从别处调来灵物的功夫。” 这么说来,这个阵法必须有灵物压阵…… 沈听絮正思索间,任姐已经将她放了下来,让她坐到潭边的一块石头上。 然后,也不提醒一句,她伸手便摸向“姜婉”的左手腕脉。 “丫头,这个寒玉碧檀生长处的潭水,虽然补充灵力效果很好,但毕竟寒气太重,你刚刚消耗过大,我要查看一下你经脉的状况……咦?”任姐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嗯,任姐,怎么了?我的情况,是不是不适合在这里调养啊?”沈听絮强笑着问道,右手掠过“梦星河”,将一张雷符藏在了掌心。 刚刚任姐动作太快,她又因脱力而反应不及,竟然没有避开她握住手腕的动作。灵府和丹田几乎是修士的身份象征,对方直接探查她的身体,她实在不能保证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任姐却没有回她的话,只是按住她的腕脉微微蹙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听絮的鬓边几乎渗出了汗水。有时候,激烈的战斗并不难熬,难熬的是你明明身处险境,却不知敌人何时会翻脸。 面对着一言不发的任姐,沈听絮甚至希望对方拔刀而起,立刻痛痛快快地和她打上一架! “唉,丫头,原来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啊。”谁知,沉默了一阵子,任姐却收回手叹了口气道,“你体内灵力混乱,而且沿着不同的路径彼此冲突,还真是修炼出了问题。看你的情况,这种状态持续很久了吧,前几次上山的时候,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大大松了口气,沈听絮瞎编道:“大事在即,我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给您添麻烦,而且,我觉得我自己能调理好。” “傻丫头,你也太不知晓天高地厚了,你可明白,走火入魔对修士来说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任姐说着,像是对眼前的少女真有几分关怀情谊,皱眉盘算道,“要不,今日在此我便多费些功夫,帮你梳理一番经脉……” “不、不用了!”沈听絮赶忙拒绝, 她哪敢再让对方观察她的内息灵府,立刻编造理由义正辞严道:“您不记得您之前说过——我们明天就要正式行动了吗?在此之前,每个人都要尽量保持最佳的状态,您和周坛主可是此行统领,万万不能提前折损实力。如果因为我害您消耗灵力,导致事情出了变故的话,姜婉万死难辞其咎!” “这……好吧。”她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任姐感动之余,也被她说服了。 转过身,她终于放弃了为“姜婉”梳理经脉的打算,快步离开寒潭,让她自行在此处调息恢复。 第10章 兔死狗烹 脱下衣衫将身体浸入寒潭之中,沈听絮顿时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不愧是天地灵气孕生的异宝! 这具身体的经脉并未受损,完全能够承受寒气。寒潭的潭水灵气充沛且对她的病症,只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感觉疲倦且僵硬的身躯重新活了过来。 睁眼看着不远处的五六棵寒玉碧檀树,沈听絮目光炯炯,几乎想将它们连同这个寒潭一起收入“梦星河”中。 没错,能够延缓身躯腐烂的异宝,其中之一,便是寒玉碧檀的树汁! 这种生长于极阴之地、终年不见阳光的树木,不但天生自带刺骨寒气,而且生长极为缓慢,几乎百年才长一寸。用其制作棺木,盛殓于棺木中的死者能历经千年而不腐,开棺之时,容颜一如生前。 至于像她这样的借尸还魂者,只要每十天一次,用含有碧檀树汁的冷水浸泡全身,就可有效延缓身躯腐烂,延长她这一世的寿命。 一个时辰前,她还在发愁怎么处理自己身体的问题,如今在洞中却遇到了这件异宝,这可真是想要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上门。 纵然她和周坛主并不熟,也忍不住想对他真情实感道一句谢:阁下实在是太贴心了! 既然遇到了,还正是她所急需的,那说不得,等此事结束,这个寒潭和其中的东西她必定都要带走。 不然她沈听絮如今无权无势,错过了这家店,又能去哪里找对症的异宝? 抬手按了一下“梦星河”,沈听絮检视其中的空间,发现要装下这个寒潭还是绰绰有余。 极品空间法器的优势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但可使用空间十分充裕,而且除了活人之外,什么东西都能装,装进去之后,甚至还能维持物品本身的存在状态! 真是个居家旅行好帮手! 有了“梦星河”,别说这些寒玉碧檀,她往后去哪都不用带行李了。 再次感慨自己留下此物的决定十分英明,沈听絮坐在寒潭之中,思绪一转,又想到现在自身的处境,炽热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想要夺取灵物,那她以后就要返回此地一趟……这么说来,之前构想的计划又要重新调整了。 浸泡在潭水中,沈听絮沉思着调息了一阵,感觉体内灵力逐渐恢复,丹田重新变得充盈,便从潭中走出,快速将衣服穿好。 寒潭虽好,但夺取它的时机,却绝对不是现在。 如果她不怕被几十个邪派中人联手围攻、击毙于剑下的话。 嗯……说起来,如果是单打独斗,她倒还真不怕。刚刚她便仔细观察过,这些人之中,修为最高的周坛主不过化神期后期,比她高了两个大境界。 上辈子她越三个大境界杀人的事情也干得多了,现在就算身体素质差了些,但配合符箓和剑术,想要宰掉此人,也至少有着七成的把握。 至于其他杂鱼,那就更不堪一击了……当然,他们能够联手则另说。 胡思乱想了一阵,沈听絮整理好衣衫,将“梦星河”藏入领口,然后脚步轻快地从大石后走了出来。 任姐早已在此等待多时,见到她返回,便招呼她一起离开溶洞。周坛主大概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安排,提前一步走了,沈听絮一路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回到山洞入口处,只见这里原本聚集的十余个邪派中人,此时已经散去了大半。 而周坛主比她们两人先到,正对着一个年轻女子说着什么,一会儿谈话结束,他便摆手让那女子下山去了。 沈听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差不多寅时初,月已西斜,东方的太阳却还未升起,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不过要不了多久,天边便会泛起鱼肚白,那时黑夜中的一切都会展露在晨光底下。 等天亮了再回去,恐怕有被姜家护卫发现的可能。 这么想着,沈听絮趁众人不注意,借着山石的掩护悄悄取回留声符,便想和任姐告别一声,独自返回月岭城中。 而任姐见她还没有收到后续安排,干脆带她来到周坛主面前,替她询问这两日的行动方案。 “哦,姜丫头啊。”周坛主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地道,“接下来你没什么任务了,在月岭城里待着就好,记得不要和凌云一行接触太多,免得打草惊蛇。”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今天大概巳时末,我等启动‘噬灵寻隐阵’后,你看到自己负责的阵纹亮起,就离开月岭城,尽快赶到到这个山洞前面来,我们会派人接应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多谢周坛主指点。”沈听絮恭敬道。 “好了,那你回去吧。”周坛主照例一摆手。 沈听絮点了点头,转身便想离开,任姐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而行,似乎想送她一程。 但刚刚迈出一步,沈听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来转头看向周坛主和任姐二人。 “等一等,周坛主,我还有一个问题。”沈听絮做出迟疑的样子道。 她忽然有了个主意——趁此机会,或许可以诈一诈他们,从而了解姜婉与邪派交易的具体内容。 “怎么?”周坛主和任姐齐齐一愣。 斟酌着用词,沈听絮道:“不知此事结束之后,阁下曾经答应我的条件,是否可以如期实现?” 听了此话,任姐“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的促狭表情。而旁边,周坛主也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咦,什么情况?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沈听絮茫然地眨了眨眼。 “好了好了,就他妈知道惦记你那个花师兄。”周坛主不耐烦道,“人我们会帮你抓来的。虽然咱们西境五宗在你们这边名声不好,但也不是不守信用,答应过的事情,一定帮你办成。” “是啊,丫头。”任姐也掩唇补充道,“你若不放心,等拿到那人,便让你任姐姐亲自帮你炼成炉鼎如何?只要一个月,姐姐保证把他教得知情识趣,懂得怎么讨你的欢心!” “……”沈听絮木然道,“多谢任姐,这可要麻烦你了。” 任姐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牵起她的手,便和她一起往山下走去。 太不靠谱了…… 这个姜婉,为邪派卖命,居然除了《阴阳和合》心法外,什么武功秘籍都没要,什么灵丹妙药都不拿,最终目的居然只是想抢个男人! 真是太没有追求了! 那个花凌寒到底有什么好的,论长相也就一般般,但凡你要求睡一回合欢宗主呢,那好歹是个绝世大美人儿!沈听絮痛心疾首。 心中暗自腹诽了一阵,沈听絮强撑着笑容,接过任姐递来的灯笼,与她一路边走边聊,最后,两人在能远眺月岭城的那个山崖边互相告别。 看着美妇的背影飘然远去,沈听絮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 还好,这一趟有惊无险,而且获得了很多重要情报。 接下来,要想想怎么破坏邪派的“噬灵寻隐阵”,还有,应该如何将溶洞中的那个寒潭拿到手。 虽然她的灵力已经出现了变化,可这样重大的事情,绝不能将筹码全部押在一个地方,毕竟,邪派人士手中或许会有补救的法子……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走得快,一边思考一边前行,没过多久,沈听絮便顺利回到了月岭城中。 走过城中青砖铺就的街道时,沈听絮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几栋高大的建筑。那是月岭城中的知事院、理事院和司法厅所在,驻扎着凤临中央政府派遣于此的化神修士,单实力而言,绝对足以应付那一伙邪派中人。 但是……想到上山时那个黑袍人所说的话,沈听絮还是忍住了跑进知事院报案的冲动。 他们知道她昨天的行踪,这说明在“姜婉”附近,有人正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听絮相信,凭这些人的诡异手段,一旦她暴露自己有背叛的企图,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沉住气……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回到姜家后院、姜婉卧房中的时候,天边正泛起第一缕亮色。 忙了一下午加一整晚,沈听絮的精神倒还算不错,身体在寒潭中调息过后,也恢复至最佳状态。 坐在床铺上,为了节省时间,她没有入睡的打算,而是从“梦星河”中拿出那张团成一团的留声符,缓慢注入灵力,回放起其中记录的声音。 “张大哥,你说,合欢宗真要吸纳那个小丫头入门?”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怎么可能。”张大哥是沈听絮见过的那个胖子,此时嗤笑道,“像这种被逐出宗门的废物,连仙门五宗都不要的货色,咱们西境五宗怎么可能要她!” “可是,周坛主说了……”那男子明显疑惑起来。 “那叫虚以为蛇,懂不懂?”胖子张大哥道,“说点好话给她听,让她乖乖给咱们卖命,那小丫头信了,你难道也信了?放心吧,周坛主已经下令,等此间事了,就把她送给咱们兄弟几个玩。虽说那丫头长得不如任姐送的娘儿们,但看着也还算凑合。” “哎呀,张大哥,这么说来,咱们又要有新女人了?”另一个男人喜道。 “那当然了,周坛主什么时候骗过咱们。”张大哥信誓旦旦。 “但是,我看任姐还挺重视她的,咱们这么搞,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最初开口的男人犹豫道。 “呸!她任萱算个什么东西!”张大哥吐出一口唾沫,“周坛主说能玩,那就能玩!姓任的有种把咱们都宰了,不然明天不管谁开口,老子都一定要睡到那个姓姜的女人!” 第11章 退婚 留声符中的记录到此结束。 捏着薄薄的符纸,沈听絮收回灵力,唇边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 果然,任姐只是个特例,看这些邪派中人行事无所顾忌、无法无天的德性,她便明白,这仍然还是她前世所熟悉的邪派五宗。 不知姜婉如果还活着,亲耳听到这些话,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身无打虎之力,岂敢与虎谋皮? 低低叹息一声,沈听絮叠好符纸,准备将其作为胖子等人的罪证,在此事结束之后送去月岭知事院。 来到书桌前,她将找到一个信封,将此物放入其中,正思索着该由谁帮忙送信。忽然,她记起今天花凌寒要来此退婚,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是啊,邪派中人监视着她,但未必有精力时刻盯着凌云这帮人。 他们身份又正当,出入月岭知事院,也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假他们之手送报案信件,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想通了这一点,沈听絮顿时兴奋起来。 如果要报案的话,只送一张留声符当然是不够的。 坐在书桌前,她铺开信纸、磨好墨汁,认真将“自己”卧底邪派的经过,以及在后山上旁听和梳理出的、今日邪派的行动计划和人员布置,仔仔细细全部写在了纸上。 这一写就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信纸也用掉了足足五张。 当沈听絮停笔后,她检查了一遍自己写下的内容,发现再没有什么遗漏,终于暂时安下心来,将信纸叠好放入信封,又将信件放进“梦星河”里。 回到床榻上盘坐调息,沈听絮尽力让自己的身体维持在最佳状态。 地面上的阵纹暂时不能动,不然守在核心阵法处的人员,立刻就能发现事情不对。如今距离阵法发动,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了,希望花凌寒一行能准时来到姜家,帮她尽早将报案信件送给月岭知事长。 所以……她现在是在期待退婚吗?沈听絮微微苦笑。 …… 卯时过半,姜家派仆役来叫她起床,并让她在洗漱完毕后,马上动身前往祠堂等候凌云来人。 沈听絮本就没有睡,听见门外仆役和郑伯在交谈,立刻收功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便跟着这两个仆役去往姜家祠堂。 祠堂位于姜家宅院的最深处,穿过两重拱门、走过一个花园,才终于看见那森严建筑的一角。 沈听絮一路暗暗默记路线,左顾右盼中,又惹来不少鄙夷嘲讽的目光。 不过她倒不怎么在意,神态自若,直把周围一切都当成了空气。 进入祠堂之中,迎面所见的,便是神坛上供奉着的姜家祖先牌位。这些牌位总共四五十个,最中间、最显眼的两个,大概就是姜家祖上那两个当过官的元婴修士。 当然,这些人沈听絮是一个也不认得,按照礼节简单上过香后,她便乖乖站在了一边,等着花凌寒一行前来。 祠堂上首,姜家长辈也早早到齐。坐在左首上座的,是现在的姜家家主、姜婉的父亲姜如涛,他身形微胖,下颌留着山羊须,一副典型的凡人士绅打扮。 而右首上座,则坐着姜婉的继母,这女子三十许模样,容貌婉约清丽,沈听絮只从姜婉的记忆中知道她姓贾,具体名字却不甚清楚。 其余长辈也分坐下首,至于她和几个晚辈,则没有座位提供,只能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站着了。 姜遥大概在起床时耽搁了时间,比她晚到一刻钟,进门看见“姜婉”平静且淡然地站在最下首,原本兴致勃勃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露出一副“真晦气”的表情,翻了个白眼站到她对面。 沈听絮则是照例无视他。 有了昨天强抢佩剑的事情后,这小子得了教训,也就在长辈面前逞逞威风,真对上她,大概屁都不敢放一个。 姜遥抵达祠堂后,距离凌云一行约定上门的时间已经很近。 祠堂中的众人早已做好了接待的准备,连沈听絮也想好了说辞,打算连哄带骗一番,一定要让花凌寒帮忙把信送到。 谁知,直到辰时二刻,凌云众人却还连影子都看不见。 坐在上首太师椅中,贾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蹙眉道:“这凌云的仙师是怎么回事?说好了辰时来,如今都过去多久了,大门派出身的修士,难道就能如此言而无信不成?” 姜如涛也有些不满,但他的定力却比夫人好些,安抚道:“别急,或许他们临时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会儿也说不定……” 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其实姜如涛心中也有些疑惑,按照他前几日与凌云众人接触的情况看,花凌寒几个不像是不守时的人。 但对于修士的行为,他也不敢妄下断论,只能希望事实真如他猜测的一样。 于是一行人便继续干等着,就这样等到了辰时过半,忽然,由仆从带领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急匆匆从外面冲了进来。 沈听絮定睛看去,发现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当时她去永泰客栈拜访故人,进入凌云一行居住的后院时,那第一个对她开口说话的大胆少年。 “不好意思!”闯入祠堂的少年大声道,“姜家的各位,十分不好意思!花凌寒师兄今天有事来不了了,退婚的事情,恐怕得改日再议。今日在此,我阮晓风代师兄向大家道歉,还请众位长辈宽宥!”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纷乱的议论声顿时在祠堂中响了起来。 姜如涛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连立好的约定都能不顾么?要知道,这婚约关系着阿婉的终身大事,若非花仙师坚持,姜某也并不愿意拆散这桩姻缘。” ……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你不是为了姜家和儿子的利益似的。 沈听絮忍不住想翻白眼。 “姜家主明鉴,花师兄并不是反悔了。”偷偷看了一眼沈听絮方向,阮晓风解释道,“只是此事确实太过突然——今天早上,月岭城中灵气突然发生异动,四周郊外也发现了邪派中人活动的迹象,知事长杨瑾怀疑邪派有所图谋,便决定让手下彻查此事。” 顿了顿,他喝了口水继续道:“但凤临派驻月岭的修士太少,知事院人手不足,杨知事长为了节省时间,持妙音尊者下发的万宗仙长令,征召了月岭城中所有的五宗门人前去协助调查。现在除了我之外,花师兄他们全都赶去知事院了。等下我离开这里,也要和他们一起去郊外出任务。” “邪派中人……”听见这个词,在场众人齐齐一愣,仿佛不相信这种传闻中的人物,有一天竟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沈听絮心中却顿时一喜——月岭如今的知事长比她想得要机灵,虽然不曾知晓邪派的计划,却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不对,还果断地调派人手采取了行动。 如今有官方人士从旁作梗,相信周坛主一行想要启动这个阵法,无形中又会增加不少的困难。 门口,阮晓风见自己已经把话带到,便想向姜如涛告辞一声,返回知事院去支援同门。 而在他的对面,姜如涛听说是知事院要人,理由正当且无法拒绝,他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维持着体面,点头让侍从送客人离开。 谁知,阮晓风刚刚转身,一旁却跳出一个人来,正好拦住他的去路,神色狰狞地大喝一声:“慢着!” 这人正是姜遥! 阮晓风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祠堂上首,姜如涛也是一惊,站起身对姜遥道:“阿遥,这副样子成什么体统!快让阮仙师离开!” “不行!”姜遥眼看自己的凌云入门资格可能要飞了,立刻撒起泼来,“你们凌云的人怎么回事?说话不算话,一个个都是癞皮狗吗?” 听了此话,阮晓风的脸色也变了,怒道:“杨知事长的调令十万火急,我们也不是故意毁约,阁下怎么能侮辱人呢?” “呸!你骗鬼!你们——”姜遥满脸怒容,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沈听絮的方向大骂道,“我知道了,你们肯定和这个贱人串通好了!昨天她平白无故去见你们,那时候你们就商量好,要不声不响赖掉这个婚约,然后就不用再给我们姜家补偿了,是不是?” 阮晓风简直被这一番无理取闹的话气笑了,他皱起眉头刚想反驳,旁边,一支纤长的手臂却伸了过来,隔开了他和姜遥二人。 “谁——”姜遥正要连着此人一起骂,但一转头,看到面前之人那熟悉的冷漠表情,他语声一滞,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阮师弟,不必和他争吵,你先回知事院。”沈听絮将手中的信封交给他,叮嘱道,“这封信,你帮我送给你的花师兄,他看过信中内容,自然会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阮晓风看着手中的信封,有些犹豫。 他来之前,花师兄便叮嘱过他快去快回,而且,最好不要收姜家和姜婉送的任何东西。 现在这封信,他收还是不收呢? “立刻按我的话去做,此事关系重大,你师兄绝不会责怪你的。”沈听絮神色严肃,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 阮晓风看着她的脸色,迷惑之余,却也终于下定决心,点头道:“多谢姜师姐替我解围,这封信,我一定会帮你送到。” 他最后狠狠瞪了姜遥一眼,收好信封,便头也不回地绕过两人离开了。 第12章 白骨 沈听絮和阮晓风的这番交谈,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听在修士耳中,却仍然十分清晰。 眼看“姜婉”竟然无视了自己,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人走、让人送信给她那个婚约对象。姜遥像是个被点着了的火药桶,整个人瞬间就炸了。 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两步跑到父亲身旁,指着沈听絮骂道:“姜婉,你这个贱人!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才故意……” “你弄错了两件事。”沈听絮打断他,神色淡淡地抽出腰间佩剑,“第一,昨天我去找凌云一行,只为见一个朋友,并未和花凌寒商议婚约之事。” “放屁!你到现在还嘴硬……”姜遥似乎气昏了头,只知道一味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但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而且再也说不完了。 “第二——”沈听絮手腕一抬,剑尖如情人的手指般拂过他的咽喉,留下一道深而长的血痕,“向我道歉。” 姜遥完全没料到,她竟敢在姜家所有长辈面前动手,整个人顿时僵住,一张大嘴微微张开,还保留着刚刚破口大骂时的样子。 除了脖颈间的鲜血正淋漓而下。 “够了!”姜如涛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开口,他严厉地看着沈听絮,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姜家子弟,怎么能自相残杀?何况我等身处祠堂之中,列祖列宗都在看着!阿婉,快把剑放下!” “让他给我道歉。”沈听絮剑尖指着姜遥咽喉,神色淡淡道。 相比十七年前,她已经很宽容了,若是在她担任万宗仙长之时,有人敢对她如此口出狂言,恐怕早就被废去修为、流放到北荒矿场做苦力了。 “姜婉,你真是反了天了!连你爹的话都敢不听!”右侧上首,贾氏一拍扶手,起身怒道,“你以为你做了修士,去凌霄山待了几年,就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呸,还不是照样被人灰溜溜地赶回来!我告诉你,小遥才该是拜入仙门五宗的姜家后辈,为了小遥,这个婚你不退也得退!” 她开口时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和姜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到此人的言行,沈听絮恍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亲生的”。 而在姜如涛、贾氏身旁,姜遥见自己有父母撑腰,吓得出窍的魂魄终于暂时归位。 面对着气势夺人的“姐姐”、寒光凛冽的剑尖,姜遥畏惧地后退两步,随后捂住脖子,声泪俱下地朝父母哭诉道:“爹、娘,她竟然划我的喉咙!还要我向她道什么歉!爹,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你今天一定要为我做主!” 他那副畏缩又恐惧的样子,看得沈听絮十分好笑,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执剑威胁这种人,简直就是在变相侮辱自己。 可若是此时便收剑,事情却又不好收场。 叹了口气,沈听絮道:“姜遥,你敢骂我,却不敢为此承担后果。你的父母不过是两个凡人,而你身为修士,遇到危险,却只知道躲在他们身后,让他们二人为你出头。这就是你身为修士的担当、身为晚辈的孝道。” 仿佛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女子,姜家三人呆呆地看着沈听絮,根本不相信这种话竟然会从“姜婉”口中说出来。 “罢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沈听絮执剑的右臂垂落身侧,“修行需修心,凭你的心性,仙门五宗永远不可能收你。” 顿了顿,她又看向姜遥身侧的中年人,吩咐道:“姜如涛,把我的身份文牒给我,我现在就离开姜家,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番话似乎超出了众人的理解范围,姜如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姜遥抢过话头,当先一步开了口。 “姜婉,你这是什么意思?”姜遥大惑不解,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又要玩什么把戏?欲擒故纵?我告诉你……” 谁也没料到,这竟然是他此生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质问的说辞进行到一半,姜遥忽然毫无预兆地脸色大变。 微微抬头起头,他睁大眼睛望向半空中的某一处,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鲜血淋漓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 “不、不……不可能!这……”诧异地挥舞着双手,不知为何,他此刻竟然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然后,从右手开始,他像是被人浇上了化尸水,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便快速腐烂、融化,呼吸之间,便变作了锦衣所包裹着的一副骨架! “姐、姐姐,救……”融化的范围扩散到咽喉之前,他跌倒在地瞪着面前的女子,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这个词语,也最终成为了他的遗言。 祠堂中一片寂静。 “啊——”随后,可怖的死寂被尖叫所打破,贾氏呆呆看着地上化为白骨的儿子,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悲恸的哭号。 扑倒在姜遥的尸骨旁,贾氏满脸泪痕地伸出手,似乎想将儿子抱起来,验证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然而,在她的右手即将触碰到骸骨的刹那,如同之前的那一幕重演,从指尖开始,她整个人也加入了融化的进程中。 “哗”,见到如此诡异的情形,场中众人纷纷四散开来,远离了位于祠堂中央的姜遥母子。不少人见势不妙,甚至已经冲出祠堂夺路而逃。 但是沈听絮没有逃。 她本该是第一个离开此处的人,可看如今的情形,作为全姜家修为最高的修士,她反而走不了了。 姜遥死得太过诡异且突然,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此时,眼见贾氏身上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她再不犹豫,挥剑一斩,便将她开始融化的右臂齐肩砍下! “啊!”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的叫声中充满了痛苦。 沈听絮一剑既出,左手也随之点上贾氏的肩头,转瞬封住十二处穴位,以保证她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然而,这样的努力却完全是徒劳,沈听絮的左手刚一收回,只见贾氏右臂的断口处再次流出了脓液。躯体融化的进程,并不因手臂的断裂而停止或延缓,当地面上的断臂变成白骨后,贾氏的身体随之继续化为脓水。 因为虚弱而倒在地上,咽气之前,贾氏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半空中的某一处,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微弱的声音:“姜、姜婉,你好狠……” “不是我!”沈听絮又惊又怒,环顾四周,大声道,“不是我干的!我也并不知晓这个怪病的成因。”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急切问道:“姜家的各位前辈,你们有谁见过相似的症状?无论是谁,只要能提供相关线索,就有度过难关的希望……” 说到这里,她怀疑邪派的“噬灵寻隐阵”提前启动,可走到门外一看,卧房方向却也没有相应的光柱亮起,显然不是阵法的作用。 冷静! 这世上的一切杀人之术,都有其相应的原理和存在媒介。 只要找到导致姜遥母子身躯融化的原因,凭她上辈子积累的见识,无论是毒药还是法术,她都有把握将其快速破解! 此时,祠堂中的姜家族人已经散去大半,姜如涛倒是还在,只是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坐在太师椅中,瞪着妻子儿子的尸身一动不动。 在贾氏的身躯化作白骨后,祠堂内外,又有不少人开始了融化的进程,偌大的姜家宅院顿时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充斥着。 分析着眼前的情况,沈听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随后,她走到姜遥母子的尸身旁,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按在了地上。 灵息溯源法! 这个法术是仙门中较为常用的高阶探查术,一般来说,使用过后方圆三丈内的灵力痕迹都能显现出来。 当然,姜家母子的死法,她也从未见过,只能怀疑是炼血宗秘传的某种邪法。对于这类偏门法术,传统探查术有没有用,其实谁也不敢保证。 法术成形后,以沈听絮按下的法印为中心,白色灵光快速向四周蔓延开去,当触及旁边的那两具白骨时,纯净的光芒中,竟立刻泛出一缕缕暗红的烟雾。 仔细看去,这些烟雾彼此纠结,拧成了一条长线,一直延伸到祠堂之外。 居然有用!沈听絮心中一喜。 能追溯源头,那就能找到致人死亡的原因和解决办法! 几步踏出祠堂,沈听絮跟着暗红烟雾的指引,一路向着东面跑去。 而自姜遥出现异常开始,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姜家宅院便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她半途所见,到处都是尖叫逃命的姜家族人和仆从,连一个能冷静下来分析局势的人都没有。 暗红烟雾一直延伸进一座低矮建筑的院落里,最后向下一拐,消失在沈听絮的视线中。 站在烟雾最后出现的地方,沈听絮揭开木质盖子向下一看,发现此处竟然是一口水井。 而前方低矮的建筑旁,许多柴火和蔬菜正整齐码放在地上,房屋的窗口还挂着一条条腊肉,烟囱也被经年的油烟熏得发黑。 这里是姜家的厨房。 厨房里的水井……沈听絮骤然明白了怪病的来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