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权》 第1章 江陵城的贵客 江州潭郡码头,人来人往,嘈杂纷乱。 “不要吵了,散开散开!”官府的衙役们疏散了惊慌嘈杂的人群,封锁了码头以及引起动乱起源的货船。 “的确是有匪贼!拿着刀从船头飞了下来,呲牙咧嘴,怒目圆睁!” “这可是潭郡,距江陵如此之近,居然被匪贼混了进来,万一他们起了歹心叫我们该如何是好?” 亲身经历的目击者七嘴八舌对衙役描述着方才的情景,也有人愤怒地质询衙役江州的治安,总之,乱作一团。 “匪徒往何处去了?”粗暴制止了激动的人群,衙役瞪眼询问着安静下来的人群。 “追着辆马车往城郊去了,江陵方向。” 衙役点头,挥手让人追了过去。他听明白什么情况了。 船刚停稳,大家陆续下船上岸的时候,人来人往的,也不知何人招惹了那匪徒,他立于船头,举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刀,飞身跃下,横眉怒视。对人群中几个富户挥刀伤了人,现在还大胆地追着富户的马车跑了。 这是那些目击者描述的,其中大概经过了好一番夸大加工,描述得很可怖。 “不对,匪徒不止一个,我见了追着跑的人有七八个,还杀死了人。”有人打断补充说。 “不可能有七八个,定是你看错了,至多两个举刀的匪贼,而且没有死人,不要夸大事实引起恐慌。”又有人纠正道。 “那血是何处来的?”出声的人手指着地上一摊血迹,竖眉问道。 众人又说匪徒被正义之士反伤的,也有继续说匪徒暴起伤人留下的。 吵闹声又开始了,衙役皱眉,不知那几个可怜的富户怎么样了……江陵周边居然出现了匪徒,官府的大人们又有的忙了。匪徒如此穷凶极恶,那几个富户说不定已经被大刀乱刀砍死在路上了,真是可怜;匪徒,当真可恨。 马车里的人可不可怜,匪徒不知道,但一定可恨。 这些人逼他们至此,还伤了他的同伴,再顾不得别人的劝阻,他今日就要挥刀让这些郦京人知道好歹! 匪徒对马车紧追不舍,眼看逼近了马车,他纵身一跃跳到车顶,翻身,一手紧抓车顶,一手反握刀把透过车窗将刀插进马车里。 手中的刀没有感受到划破血肉的感觉,他皱眉。下一瞬,几道刀痕突然将马车从内劈开,三道人影飞跃而出袭向攀在马车上的自己,匪徒当即知道自己失手上当,转身就要逃。 但刀光凌厉,拦住他去路。 一人劈向他腿,一人擒他肩膀,一人踢向他头。面对三人合力,几乎同时,那人忍痛挨了一刀猛然落地,仰身前踢,踢在靠近自己那人胸口顺便借力跳出去拉开距离。 一落地,他头也不回就往外逃,这群人是拿他当诱饵,只可惜自己复仇不得反而打草惊蛇。 身后三人不知是轻视他没有尽全力追赶还是确实追赶不及,匪徒顾不上多想,趁机逃出了不少距离。就在他将要拐进前方巷道消失在身后人的视线中时,他的前方,几人远远驱马而来。 领头那人……他瞳孔一缩,几乎要惊讶出声,那人怎么那么像画像上的太子殿下? 他咬牙狠狠盯着马上衣荣华贵的公子,像一头凶狠的孤狼仿佛随时要扑上去。而公子身旁的女子则搭弓、射箭,一气呵成,矢箭直直射过来透过衣服划破皮肉钻进肩膀。 疼痛顿时散开,但匪徒顾不得疼痛,当即拐进巷道。 等几人赶到时,匪徒已不见了踪影。 “殿下,人不见了。” 衣荣华贵的公子偏了偏头,露出白净俊美的面容,目光落在地上的血痕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听着身旁人的回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俊俏的公子身形稍瘦,但胜在气质卓越,眉眼沉静,眸光清冷,五官精致。 “无碍。” 他收回目光,轻拉缰绳控制马匹转向,转动间身体跟着马行走的步伐微微晃动。 “坞岐前往江陵按您的吩咐,告知大人让他先行进城了。”持弓箭的女孩子紧跟其后,回禀道。 “这样啊,那我们也要快些赶往江陵了,不要让舅舅久等了。”公子声线略显稚嫩。 他可是还要在江陵上演一出戏呢,太晚了就没人了。 潭郡距江陵在官道上一路疾驰需一个时辰,而离江陵城外的驿站需半个时辰左右。 此刻的江陵驿站,马车警备森严整齐停在路边,一人骑马从官道上疾驰而来,哒哒的马蹄声在靠近车队时由急促变缓,来人跳下马接受检查后步行至中间那辆马车旁。 这辆马车虽然平平无奇远不如首尾的马车大且精致,混在车队里也毫不起眼,但这人半点不敢轻视,弯腰恭敬道:“禀大人,小姐让您先行进城,她随后就到。” 里面的人似乎早已料到未出言反对,半晌,叩了叩窗户,温言吩咐:“你再带一队人马去跟小姐汇合,一切听她的就好,务必护她安全。” “属下遵命。”这人领了命点了一队人翻身上马又朝来路疾驰而去了。 待离去的马蹄声趋于消失,护卫们也井然有序利落分成几队护在马车周围离开了。 不消片刻,路边已变得空空荡荡。 驿丞松了口气喃喃着江陵要热闹了之类的话,而被人问到是否知晓来者何人时反而发了脾气:“人活一世最忌讳的,就是你们这般事事都想去了解。大人物的事哪里轮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随意谈论了?” 问的人既没得到答案也没讨着好,其余人见状也不去撞霉头烦扰他了。 只是清净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官道上又有人骑马奔驰而来。 在靠近驿站时,他们停了下来。 驿丞忙上前,看到马上是个好看的公子,面容稚嫩,气度不凡。 江陵何时有这么出众且面生的公子了? “方才那队马车走了多久了?”公子开口问道。 “刚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驿丞回他。 “嗯,多谢。” 公子朝他点头致谢,随后领着一行人驱马离去了。 ……江陵,来了大人物。 这下可要热闹了。 驿丞望着远去的人马,视线落在地面上的马车印上停顿一瞬,随后摸着胡子安然坐下了。 而江陵城里那几家大族也从别处得到一些隐秘的消息,还特意安排人盯着城门口以及慕家,因为慕家来了贵客。 表面平静地江陵城私下早已暗流涌动。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慕家本本分分不曾大声张扬。 当窥探的人还在紧盯城门时,平平无奇的马车慢慢行驶在街道上,路过一处排着长队的糕点铺时停了下来,接过路边人递来的点心盒才再度转向悠悠朝江陵城中慕家的方向行驶而去。 马车里坐着的人手指拂过点心盒子,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吱呀——马车停下了。 “大人,慕家到了。”护卫的声音传进来。 门前早早清了路的慕家府邸前站着不少人,皆伸长脖子等待贵客莅临。看到马车停下,站在前头那人动了动脚步,神情急切。 没有让众人等很久,马车里的人掀开车门踩着脚踏站在了地上,身姿修长,温文尔雅。 众人的目光紧紧落在青年身上,直至他无奈一笑走上前开口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只听他温声道:“阿珩未曾想到表兄会亲自迎接,失礼了。” 闻言,迎着来人走过去的慕宣哈哈一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多年未见,就连祖母也想来等着你们。” 两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就转身进府准备去拜见老夫人。慕宣却拽住宋珩然衣袖,目光投向马车。 “安娘稍后就到,表兄不必担心。”宋珩然看他往身后看,一下猜到他在找谁。 是这样啊,没出事就好,慕宣松了口气,复又疑惑安娘竟然没有跟着阿珩一起到,是另有安排吗? 与此同时,江陵城外,骑马的公子在进城时非但没有下马接受查验还嚣张地无视城门守卫,本要发怒的守卫竟也被旁人制止不敢对此多言。 真是好大的排场! “这是何人?”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询问,目光紧随着少年一行人。 “贵人。”有人沉声说道。 进了城的公子松了松手中的缰绳,放慢速度,四处张望打量着陌生的城池。 方才经过的城门上,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着两个大字——江陵。 公子没有来过江陵但对它并不陌生,因为这里有他的阿娘的过往。那些随着他长大出自长辈之口的往事令他的心中对这座城池早有雏形。 公子悠然自得地看着街景,将想象跟现实一点点对应起来。 听别人口述的江陵跟亲临其境看到的果真是不一样的感受,公子在心里默默想。 “这是谁家的男儿郎?如此俊俏!”路旁有人再三探头去瞧马上意气风发的公子,忍不住询问出口。只是周围无人能解惑,因为大家也在疑惑他是何人。 江陵负有盛名的男儿郎里不曾见过眼前公子的身影,以他不俗的容貌摘得这些男儿郎之首的桂冠也未尝不可,再者,这位公子的排场可是不小,与周慕崔三家也可一比。 “慕家从何处走?”收回心神的公子察觉引起的动荡,侧首询问。在他身后,有人驱马而出上前领路,于是他不再分心景色,驱马跟上。 先前宋珩然进城时极为低调,直到此时或许还有人不知他已进了慕家,而这个公子毫不遮掩、嚣张的排场霎时点燃了江陵城,也将某种讯息飞一般传到该知道的人眼前。 见过某张画像的人坐在街边,神色凝重地看着公子等人离去的背影,拾起身旁的行囊低着头隐在了人流中。 消息果然没有出错,京城的贵人终于追逐而来了。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慕家府邸很快映入众人眼帘。 “殿下,人已经在周围散开了,只待那些人前来探查。”有人上前,禀报说。 身份贵重的公子抬眼看着路边慕家宅邸,弯唇笑道:“让客人们不要空手而归。” 领了命应是的那人退下,跟在公子身后由远远前来迎接的人进了慕宅。几人的身后,开了又关上的大门将外面刺探的视线一一隔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江陵城的贵客 第2章 蘅芜居 “表兄方才见我的时候也这么紧张吗?”宋珩然看慕宣在眼前走来走去,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下喝水,不由打趣他道。 闻言,慕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走过去坐在宋珩然旁边:“阿珩不要笑话我,一想到就要见到安娘了我就有些紧张,毕竟她……”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宋珩然打断了,后者笑着摇头,温言安慰道:“阿兄多虑了,安娘是个很好的孩子。” 安娘要是知道她的到来惹得素日爽朗的表舅坐立不安,说不定还要疑惑自己在江陵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舅舅!” 被人领着进了一处院落的公子,在靠近书房时听到熟悉的声音,露出笑颜三两步走进书房里,对里面的人喊道。 ……在转头看清来人面容那一刻,无论宋珩然是什么表情慕宣都无暇他顾了,他脸色大惊,慌忙行礼。 “太子殿下!” 慕宣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弯腰恭敬地对来人行了一礼。 屋内似乎陷入了怪异的安静中,宋珩然打破僵持,无奈地看向吐舌的公子,笑了。随后他向慕宣介绍道:“这是安娘,不是承哥儿。” 慕宣抬起头,缓缓起身盯着来人细细打量,也顾不上此举是否妥当。 而微笑的公子一挑眉,对着慕宣行礼脆声道:“安娘见过大舅舅。” 慕宣动作一僵,发觉眼前人的五官更加精致秀气,在身量上与同龄的公子们也稍显瘦弱,的确不是太子殿下。 看着眼前的笑脸,慕宣又想起另一人来,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安娘同承哥儿都不像阿泠妹妹啊。 思绪纷飞间,慕宣动作只停了一瞬又弯腰恭敬行礼:“公主殿下。” 赵令望一挑眉,束起头发、一身锦袍的她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再加上她跟兄长相似的面容,也不怪慕宣会认错人。 她走上前笑着托住慕宣手臂扶起他,道:“大舅舅不必多礼,此刻在慕家您将我当作普通侄儿看待就好,安娘只是安娘,大舅舅如此慎重反倒是安娘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表兄如何待阿善就如何待安娘,太正式她反而不自在了。”宋珩然也安慰他。 两人都如此说,慕宣也不再纠结,笑着应了:“安娘一路奔波可劳累?” 慕宣认下这声舅舅,却不敢摆长辈的架子,言语行动间不掩恭敬之色。这让赵令望对此有些无奈却也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寒暄完,宋珩然也担心女孩子远行劳累,不做推辞慕宣的好意,带着赵令望去住处歇息。后者倒没什么意见,累其实也不是很累,不过晚上要见慕家其他人现在的装扮肯定不合适需要换下。 出了书房,路上除了来往下人只余舅甥两人,赵令望再按耐不住好奇的心,不停打量慕家景色,问起要去的院落——蘅芜居:“小舅舅你说的木秋千就在蘅芜居吗?阿娘亲手做的那个?” 宋珩然摸了摸少女的头,柔声道:“是,蘅芜居是阿姐的院子,不止秋千,院子里还有棵杏树也是她亲手种的,不过来的不巧没有赶上结果的时候。” 两人去往蘅芜居的路上,慕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老夫人那里不必多说,慕宣早派人等着老夫人午睡醒来将安娘到来的消息告诉她。而其余各房也不曾闲着,同样派了人去刺探除了宋珩然以外家里来的另一个贵客,在得到一个公子去往书房的消息时不免讶然。 是个公子?难道不是女孩子吗? 府中小辈更为惊讶,她们早被叮嘱要同远来的妹妹和睦相处,如今怎么却变成了男孩子? “莫不是宋善来了?”桌前坐着的小姐不禁看向其他姐妹,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究竟是如何。 “宋家长房似乎没有我们同龄的女孩子,说不定就是宋善,为了安全说是女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嘛。”坐在她对面另一个女孩子弱弱开口,这也不是没可能,又不是让他穿女孩子的衣服。 另一人却有些迟疑,反驳她:“但是蘅芜居被收拾出来了,我们都知道那座院子——” 她的话没有说完,姐妹几人都眼皮一跳严肃地看着她打断道:“慎言!” 这些私下的谈话赵令望不知,她此刻满眼都是心心念念的秋千,阿娘亲手做的秋千。 秋千架在院里角落,正对着的是一片修剪整齐、一看就是细心打理过的花田以及高大的树。赵令望想象到还是少女时的母亲坐在秋千上赏景的场景,不由笑了。 “要不要坐上去试一下?”宋珩然看着女孩子围着秋千和小花田转来转去,感受到她那股喜悦之情,询问道。 闻言,她摇摇头走回到宋珩然身旁道:“不了,在江陵的时间还长,日后再说吧。” 宋珩然只说好,却没有略过她眼中闪过的哀伤,未再多言。 ……等重新梳洗完换上了常穿的衣裙,赵令望先是在蘅芜居前前后后走过一遍,而后坐在窗前看着秋千发呆。 “小姐,可要尝尝大人送来的糕点?”谨记着余安姑姑的叮嘱,待殿下独自沉默了一会儿,秋落走过去轻声说道。 “糕点?哦,我知道了,是阿娘爱吃的那家吧。”赵令望回神,离开了窗边走到桌案边坐下,品尝那些糕点,笑得眼睛弯弯。 “小姐你爱吃我们就去找那家铺子学,不过最好走的时候能把店里的师傅也请到京城就好了。”看着殿下开心起来的秋落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赵令望抬头看着秋落,笑着说:“秋落你这样要被春影说不务正业了,而且糕点师傅也不一定想去京城啊。” “小姐你的事就是秋落的正业。”秋落纠正她。她与春影是自小选定安排给公主殿下的侍女,除了日常服侍外主要职责是保护她的安全,主仆感情很是深厚。 说笑间赵令望心头萦绕的情绪已经消失无影,人安静下来了疲惫也冒出头,于是她回了里屋睡下稍作歇息。 等再睁眼时,太阳已经要落山。 赵令望闻着屋内淡淡的熏香,看着这间没有寝宫大却装饰得很让她安心的屋子: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瓶都是阿娘曾用过的,是阿娘也认同的家。 梳洗完不过片刻,宋珩然过来了,说是家宴就要开始了。 赵令望换了件粉色的襦裙像只蝴蝶落在宋珩然身边,笑吟吟看着他:“小舅舅来的正巧,我刚收拾好。” 宋珩然笑着点头夸她,随后带她往外走,解释道,“先去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啊,赵令望点点头,也不知未曾谋面的老夫人可好相处?应该是很和蔼的人吧,是外祖母的阿娘呢。 ……慕家各院落中蘅芜居的位置极妙,走动府中各处都方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慢步走到了静禅院——老夫人的院子。 屋内老夫人这会儿心情真是比见到宋珩然时还要急切,紧握着覃妈妈的手。作为老夫人的心腹,覃妈妈自然知道贵客的身份,在感知到老夫人的紧张时轻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忽而,屋外有人道:“宋大人。” 宋大人来了,那么贵客应该也来了吧?覃妈妈心里想道。 紧跟着,宋珩然走了进来,身后果然跟了个少女,因着视线遮挡看不清脸。等两人都进了屋,少女走上前露出脸那瞬,覃妈妈只觉手猛然被紧紧握了下攥得隐约发疼。 她也抬头看走进来的女孩子,后者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气质斐然,乍一看恍若故人。而女孩子的眼神也落在老夫人身上,似好奇,眼神中也带着点点紧张地观望着。 很快,少女清冷的眼神变得柔和,来到老夫人面前行礼笑着看向老夫人,唤道:“外曾外祖母。” “安娘见过外曾外祖母,这么多年安娘才第一次来见您,还请您不要怪罪。进屋之前我的心啊还扑通扑通的跳,可是一见到您,我就觉得万分亲切。” “好,好,我怎么舍得怪罪我的乖孙。”老夫人松开手将少女揽入怀,轻颤的手显示她的激动,手怜惜地抚上少女的脸,轻声哽咽。 赵令望凑上前贴了贴老夫人的脸,指尖擦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柔声安慰:“外曾外祖母可不要哭,您一哭,安娘的心也就难过得不得了。” 宋珩然亦是出声应和,安慰道:“外祖母,这是开心的事,您一哭,我心里、安娘心里都不好受。” “是!这是开心的事,我这老家伙就不扫兴了,不哭,我的乖孙不哭。”老夫人笑了,怜惜地拉着少女的手。 她临老之际还能见到故人之子,是好事! “您可一点不老,安娘觉着正是一朵花呢。”赵令望起身稍往后站了一步,“噔噔”一声,手中变出一根木簪。木簪浑身黝黑光滑,是由黑檀木雕刻而成,尾端特意雕成兰花,庄重又不失风雅。将木簪给老夫人戴上的赵令望眼睛眯成弯月,炫耀着道:“这是安娘亲手雕的簪子,送给您。” 覃妈妈适时示意小丫鬟拿了铜镜过来让老夫人能照镜子看清那根簪子。 “好看,真好看,安娘的手真巧,我很喜欢。”老夫人盯着那根木簪看了许久,怜爱的目光再次落在少女笑意盈盈的脸上。 那根簪子一看就制作精细,也不知雕了有多久?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很累? 宋珩然看出她未尽之语,笑着解答:“她从小就爱这些奇巧的小玩意,雕这簪子虽然难但她也是乐在其中,尽管些许劳累看到您这么喜欢也值得。” 听完此话,老夫人疼惜地皱眉将赵令望揽在怀里。 她知道安娘身份尊贵,能叫她一声外曾外祖母是她沾光,不曾想她能用心讨她开心。这让她怎么不怜爱、怎么不怜惜? 可怜她的阿泠,可怜自小失了母亲的安娘…… 没有多言,老夫人掩下伤感说了会儿话,几人就移步到家宴。早在各自位置上等候的慕家众人只看到老夫人由一左一右搀扶着坐到了座位上。 这一左正是白日里见过的宋珩然,那一右也转过脸,却是个未曾谋面过的女孩子。 第3章 妹妹还是妹妹 怎么是女孩子?真的是女孩子啊。 慕乔乐先看到的是那角行走间翻飞的裙角,心想着来的真的是妹妹。又在看到少女转过身完全露出的脸时,心情又讶然变成惊叹。 她想着白日里听到的“为了安全说成女孩子”那番话,的确不无道理,为了隐藏行踪方便行动临时扮成男装——也不是不行啊,就算出格,但以她的身份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吧?总觉得在京城也不敢有人多说什么。 那边老夫人在少女的搀扶下坐下,转头慈爱地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少女笑着说好,附身凑近老夫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老夫人笑了,于是少女眼睛弯弯俏皮一笑。 烛光好似被风吹动,在眼前晃动,将那道笑颜晃进眼底,再容不下别的东西。慕乔乐被烛光晃了眼,回神时看到少女已经安静坐下了,其他人也在老夫人的示意下陆续入座,她慢了半拍忙跟着坐下。 差点就丢大脸了,她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作鹌鹑,脸上似乎热热的。她悄悄抬眸发现周围没有人在关注她后松了口气,低下头用自己的手贴了贴脸。 好美。 真美! 慕乔乐回忆方才那一笑,真的好漂亮呀!厅内乌压压站了一堆人,但自己的目光还是毫不留情地被她夺走。 ……看着众人都坐下了,老夫人拉着赵令望的手轻笑着道:“这是安娘,她到的晚又经了一路奔波,我就没有再惊扰他人,反正家宴也要大家一起。” 那厢老夫人给少女介绍哪个是舅父哪个是舅母。家宴来的人多但能被介绍给她的人并不多,就连小辈们,老夫人也是一个都没特意点出来,只是看向小辈那桌温言叮嘱:“安娘只比你们小几个月,你们都是同龄人,玩得到一起,可以多照顾妹妹一起玩乐。” 随着老夫人的话,少女的目光也跟着转到这里,慕乔乐还来得及藏起来就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她不经意挪开视线,被桌子挡住的手去抓身旁大姐姐的手。后者分她一缕眼神,握住她的手对上那边两道目光微笑着点点头应是,慕乔乐也忙跟着其他兄弟姐妹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复,老夫人转过目光去说其他的了,少女多看了一眼轻轻点头示意才收回视线。 慕乔乐的手也被放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偷偷笑着伸手戳戳旁人,惹得后者耳后发红假作生气瞪她一眼,示意她安分点后就转过头不理她了。 家宴气氛还算和谐,至少小辈这桌很轻松,若不是有人若有若无想把话题引过来慕乔乐会吃得更开心。不过,端坐的少女面对想出风头的人却一点不接招,都没给他半分眼神,这让慕乔乐看得很是开心。 平日里三伯父就很爱摆长辈的架子教训她们,如今面对贵客别说架子,语气都不敢高半分,被无视了也是自己红着脸羞臊,看看被他提起的二弟弟脸都要红透,将头要埋进桌里了! 家宴还未结束,老夫人就带着赵令望先行离去了,没给别有心思的人留下机会烦扰她。她们和宋珩然一走,慕乔乐才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跟这么两尊贵客坐在一起吃饭压力还是太大了。 也不过片刻,大家都吃得差不多起身离开了,慕乔乐走出去看到前方慢悠悠的大姐姐,咧开嘴追了上去。 “阿姐!”她三两步就追上前方的人,走在她身边。 慕乔言看着妹妹的笑脸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想着家宴上被打趣,嗔怒道:“你这丫头在家宴上走什么神呢?还来打趣姐姐我。” 这个嘛,因为很好看啊,被漂亮的脸晃了神。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出来了,说完睁大了眼拉着慕乔言的衣袖:“大姐姐,你不觉得她一点架子都没有吗?之前我还猜她会很娇气呢,京城来的那些传言……” “慎言!”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慕乔言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看着她,这种话怎么能说!打听那个贵客的事情……说出去要被治罪的! “你呀就是被惯坏了,这种话也敢嚷出来,不怕让你去跪祠堂?”慕乔言迈开步继续走,提点慕乔乐。 况且说女孩子娇不娇气、有没有架子都无关紧要,因为没有人敢对她有微词,大家巴不得哄着她呢。 慕乔乐讪讪笑着,她也是未加思考就说了那些话,被一说也知道自己的错了,忙跟在姐姐身后低声告错。 但是,她看起来也不像会计较这些的人嘛,慕乔乐思索着。 两个女孩子的影子被月亮拉得长长隐没在黑暗中,石板路上的月纱又被一大一小的影子代替,覆在上面。 “这几日闲来无事,可以出去走走,看看江陵的景色。”宋珩然低头看向赵令望轻声说。 赵令望抬头思考了一瞬,笑着道:“我知道,来的路上我瞧见许多有趣的事情呢。” “再过些日子说不得就有人按耐不住来打扰,就没有现在这样闲暇的日子了。”想着白日里闹出的动静及得到的那些消息,就算是宋珩然也有些头疼,转而对少女道:“过几日我不在家,你照看好自己,也可以找言姐儿她们一起玩。” 提起姊妹们,赵令望想起临行前外祖母说过的几个女孩子,“啊”了声转而问道:“慕家几个女孩子都比我大吗?” 她在家宴上没仔细看,只扫过一眼看到坐了有四五个女孩子,有个女孩子还一直偷看她。 于是宋珩然又跟她说起慕家小辈们,主要说几个女孩子。宴席上的几个人里的确是她最小,不过名唤慕乔乐的女孩子只跟她相差几个月。 ……在京城除了阿兄,她就是最大的一个,来了江陵突然多出几个姐姐,赵令望也有些新奇。不过她答应会跟姐妹们好好相处,反正也没有坏处。 蘅芜居到了。 宋珩然看着赵令望进了门才转身离开。 坞三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小姐进城时共五方人马反应较大,有四方都是本地望族,剩下那个暂时来历不明。” “查。” 从这孩子跑出宫要跟着来江陵的时候宋珩然就知道她又在私下查些危险的事,以防她自己行动受伤,他只得答应将人看在身边。 江陵,到底有些什么秘密,有哪几股暗流在涌动? 蘅芜居 赵令望坐在窗边托腮看着窗外的月光,听秋落汇报查到的事:“那人逃走后再无踪迹,我们安排的人一直防在慕家周围,只待他们前来探查,只是奇怪的是没有等到他们的人,但潭郡那边仍有些许异动,想来您要散出去的消息成功了。” 这样啊,该说他们谨慎还是笨呢?是胆小吧?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来查验,让人很失望啊。 不过,一切无碍,自己想做的事做成了就好。 “还有阳州也要安排好,江陵城内继续搜寻有关那些人的消息。” 挥手遣退侍女们,赵令望一个人看着院中的景色,看不出是否开心。 看不出那就是不开心吧,秋落心里想。殿下真是可怜呢,她做的事也很危险呢,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呢。 赵令望看着月亮不过偏了簪子那么细的距离,她就回了内屋躺到床上安心睡了。 …… 慕家没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老夫人也不需要孙媳妇曾孙女来伺候,时常在外祖母膝下生活的赵令望也了解这些,因为外祖母也是这样。 于是赵令望也没想到自己起床梳洗完不久蘅芜居就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你就是阿乐姐姐呀。” 听完慕乔乐介绍的少女看着她恍然大悟。 欸?什么叫你就是阿乐姐姐?她认识自己吗?慕乔乐思绪翻滚,兴许是她的慌乱表现得太多明显,对面的女孩子眼睛弯弯笑了。 “我知道我们两个的生辰只差了三个月,而且昨天晚上我看到你了。”赵令望看着慕乔乐红透的脸,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什么啊,原来她看到了啊,亏她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 “话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慕乔乐被少女的问题拉回思绪。 什么事啊……她眨眨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月底城郊的静园有游秋会,来问问你想不想去——” 慕乔乐声音越说越低,要说秋还有些早吧,就说当时应该改个名字不该叫游秋会的。 于是她又补充说:“是大家一起办的一个小活动,可以投壶写诗赏花,那里有许多桂花。” “可以啊。”怎料少女没怎么思考就应下,让还在思索理由的慕乔乐愣住了。 “那,那就这么定了?”她愣愣开口,看到少女笑着点点头。 慕乔乐眼睛亮亮的,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直到察觉自己的失态才羞赧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孩子,悄悄吐了口气。 “那到时我们一起出发吧,家里的姐姐们也都会去。” 此事怎么出奇的顺利?慕乔乐突然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一句搭两句聊了片刻就告退了,说去确定人选了。 一旁完完整整听完的秋落看到慕乔乐的身影出了蘅芜居,有些不解:“小姐您要去游秋会吗?” “对啊,听着还不错。”赵令望抬头看秋落,伸手隔空点点她,俏皮道:“秋落你不要看谁都可疑,乔乐小姐很可爱啊,再说,谁都伤不到我。” 不管对方抱着什么心思都很正常啊,要是靠近她的所有人都心甘情愿不求回报那才奇怪。再说,还不知慕乔乐究竟是什么个想法呢…… 赵令望继续拿着从蘅芜居翻出来的书看,不再理会这些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妹妹还是妹妹 第4章 宋家来的表小姐 蘅芜居的书房里不止有书还有些手稿,其上的字迹别说赵令望就连秋落也都认了出来是皇后娘娘的墨宝。 赵令望看着那些手稿,拿出来翻了翻又珍重地放了回去,从书架上另找了一本书看了起来,慕乔乐进来的时候那本书才翻了也没几页。 不过除了慕乔乐没有其他人再来蘅芜居打扰,趁着京城少有的清净,赵令望也认认真真将手里的书从头翻到尾。 桌子上的糕点茶水换了好几波,窗户照进屋里的影子几次变换位置,直到阳光透过门窗落在少女的裙角,她这才放下了书。 抬头看了眼屋外,赵令望拿着书起身去了书房将书放回原位,站在书架前环视一圈,走近窗边看着丫鬟们给那块花田浇水,秋千孤零零停在那里。 真可惜阿兄不在,看不到这些…… 思绪停顿,她眼睛一亮,转身走出书房喊侍女找纸笔来,她要画画。 阿兄看不到,那她画下来送去京城。 笔墨纸砚很快摆在桌案上,赵令望站在院子里看了看走进屋里让找张桌子摆在门外,那样看到的多能画的也多。 有了新的兴趣有事可做,接下来两天赵令望带着秋落几乎要将蘅芜居分毫不差地画在纸上,随后认真收好尽数送往京城。 一同送去的还有赵令望的一封信,写她在江陵的所见所闻,老夫人的和蔼可亲、慕家姐姐们的可爱之处,慕家门口的石狮子,江陵的糕点……琐碎的生活和碎碎念都被少女写进信里,足足写了四五页。 “我想让哥哥你也看到蘅芜居的秋千和杏树,所以将它们画了下来,一画就画得多了。” “哥哥,我们也在东宫种棵树吧,不过种什么树我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种果树可以吃果子,种花树也好可以赏花,好纠结呀。” “枣泥糕、松糕、条头糕带不到京城,到时候我将那家铺子的老师傅带到京城去。” “安安在江陵很好,哥哥你在京城不要担心。” 说了琐事,她也不忘给远在京城的兄长报平安,让他不要担忧。 厚厚的画和信很快被送进京城,摆在东宫的桌上,雍容华贵的公子坐在桌前静静看完了妹妹写来的信,伸手拿起一旁的画。 画比信纸只多不少,拿在手里厚厚一沓。他认真看着画里的秋千、书房、窗户及窗外的景色,画的人很用心,看的人也很用心。 “安安画的很传神,拿起画如身临其境,有了你的画,我对江陵终于有了参照不是空幻想了。我很开心。” “果树和花树都好,都可以找来种下,等你有了想法可以送信给我,等你回来就能看到。江陵的点心我让人去学,即使老师傅带不到京城你也能吃到枣泥糕。” “照顾好自己,我在京城一切安好,无需担忧。” 公子笑着写下回信,将妹妹的问题一一解答,也让她不要担忧自己。 回信要送到江陵起码要四五天,来回十多天。赵令望将信送走就不再念着此事,正巧慕家的几个姐姐们也开始常来跟她走动。 也不能说常来,只是跟前几天相比会来蘅芜居小坐片刻,或是请她去吃茶尝点心。这么几天,她都在各个院里轮流吃了一遍点心了,要是现在写信她肯定不会写把老师傅带到京城了。 “这是阿言姐姐画的花,栩栩如生,真好看。”赵令望看着慕乔言笔下的画夸道。 这几日来蘅芜居次数多了,在赵令望的邀请下慕乔言照着院里的花画了一幅画,听到对方诚恳的夸赞她弯唇笑了笑,谦虚道:“还好,好久不画,幸而没有生疏。安娘的画才是画得十分厉害,我是班门弄斧了。” 赵令望笑容不变,又看向慕乔乐:“阿乐的画也好看呢。” 因着两人年龄差不大,这几日熟悉以后赵令望就主动提出以名相称,显得亲近。 慕乔乐脸微微红,眼睛亮亮的,笑着道:“我们的画都好看呀!安娘的画我看着很是喜欢。” “这样,那我这幅画就送给阿乐吧。”女孩子将身前的画推给慕乔乐。 慕乔乐欣喜地收下了,跟着姐姐离开蘅芜居的时候亲自将画抱在怀里。见她喜欢,赵令望将其他画也一并送给她了。 “以前有见你这么喜欢画画吗?”慕乔言看着妹妹满足的笑不禁疑惑。 “因为是安娘的画啊,她画得很好。”慕乔乐理所当然地回答。 是这样吗?慕乔言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转过走廊拐角,迎面遇到三叔母,两人忙行礼。 “是阿言和阿乐啊。”三夫人笑着看过去,估摸着两人过来的方向,刚才听到安娘的名字,遂问道,“刚才是去蘅芜居找安娘了吗?” 这几日大家对那个女孩子也熟悉了一点,能说上一两句话,不过慕乔乐倒是常去蘅芜居打扰,满府里除了老夫人怕是慕乔乐跟安娘最熟了。 三夫人没嫁进慕家前听说过慕家有位小姐跟宫里那位的事,听闻两人是闺中密友,好得不分彼此。慕家小姐体弱多病,逝去时京城送来好些东西,那位知道后很是伤心病了许久。 难不成慕家又要出一位慕家小姐了? “是呀,我们去找安娘画画,这些都是她画的呢。”慕乔乐像没察觉三叔母的打探,抱着怀里的画纸笑得很开心。 三夫人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那堆画纸上,这么厚一堆,都开始互送礼物了,两人关系这么亲近啊…… “三叔母,我跟姐姐还要准备后日的游秋会,就先告退了。”慕乔乐拉着姐姐行了礼迈步离开。 游秋会?听阿悦说慕乔乐请了安娘一起去,三小姐真厉害啊。 看着两个女孩子的身影远去,三夫人转过头继续迈步,脸上的笑不是很自然。 三老爷自己不争气不受宠也罢了,连带着她的两个孩儿也不受重视,瞧瞧阿乐手段多高,才几天就笼络了安娘的心。 这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一直闷到晚饭时老太太特意问慕乔乐游秋会的事,夸了好一会儿,就连宋珩然也问了两句。三夫人气不顺心,饭也没吃多少。 等回了院子,她一脸愁绪,唉声叹气,直惹得三老爷不自在,问她何故如此。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三老爷凑近她,讨好地笑。 看着他笑,三夫人更气了,沉声道:“你可知阿乐那丫头今天出了大风头了,不禁讨了安娘喜欢还得了老夫人和宋大人的夸赞!” 是这件事啊,三老爷也变成一脸憋闷,他想讨好安娘啊,想把他的哲哥儿引荐给安娘,就是凑个脸熟也好啊,怎料安娘都不搭理,他还惹了祖母的训。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三夫人就心口疼。 “你没看到祖母都没有提隋哥儿吗?隋哥儿是要承家业的,祖母不吭声,大哥大嫂不吭声,你出什么风头!” “那,那我想着为哲哥儿好啊。”三老爷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也不说话了。 三夫人看着他,想着同是兄弟,老二跟老大还不是一个娘生的都能相处得和和睦睦,老三怎么就跟一母同胞的兄长离了心呢? 这些糟心事被夜色尽数掩下,慕家依旧风平浪静,让人感觉眨眼间,两日时间就过去了,游秋会到了。 一大早府里就热闹起来,小姐们打破了这几日的沉静,有条不紊地为游秋会做准备。就连蘅芜居的少女也很是认真地挑了一条裙子。 在府里用过早食,几个女孩子被老夫人喊到静禅院认真叮嘱了一番,又额外嘱托道:“安娘对江陵不熟悉,你们作为姐姐照顾好她。” “姐姐们待安娘很好,您放心吧。”赵令望笑着说。 几人从静禅院告退就前往乘坐马车,慕乔乐跟在赵令望身旁,询问道:“安娘坐哪一辆马车?” 其余人抬眼看过来,被询问的少女笑了下:“我坐自己的马车。” “这样啊,我还想着我们坐同一辆马车呢,也好有个伴。”慕乔乐看上去有些遗憾很快又扬起笑。 “没事呀,到静园了我们不是在一起吗?”赵令望看她一眼,好脾气地回复说。 很快,几人就走到马车前,看到共停了三辆马车,最前方的一辆马车周围站了五个侍卫。 “小姐。” 眼前的侍卫正是被宋珩然派去护卫她的那人,是她的亲卫,名唤坞岐。赵令望笑容不变,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慕乔乐拉着姐姐慕乔言上了其中一辆马车,慕乔悦也拉着剩下的一位小姐慕乔纳上了最后一辆。慕乔纳在几个小姐里性子柔弱,自然没什么意见。 从慕家到城郊静园约半个时辰的路程,巳时末,马车摇摇晃晃着停下了。 中间那辆马车里慕乔乐跟着姐姐下了马车看到前面那辆马车里的女孩子也下来了,当即拉着姐姐走向她:“安娘,这就是静园了。” 游秋会在江陵的小姐之间很有名,不提静园的风景的确好看,光说游秋会是江陵五大家的小姐们联合举办的就有很多人抢着求名额来参加。因而此时已有不少马车停在周围,见挂着慕家牌子的马车驶来已经到了的小姐们基本都看了过来。 而作为慕家三小姐,慕乔乐在这些人里很有名,看到她走向陌生的女孩子跟前说笑,不由疑惑,眼前这个好看的女孩子是哪里来的? 江陵城那么多人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前些日子慕家来了贵客的,但是对慕乔乐表示亲热的女孩子也不敢慢待,因此十分好奇她的身份。 有听到一些消息的小姐走上前对几人行礼问了好,眼神适时地看了眼陌生的少女又看回慕乔乐,询问:“乔乐你都没有给我们介绍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是哪家的女孩子,还不知怎么称呼?” “这是我们家远来的表小姐。”慕乔乐回复了前半句,后半句却犯了难,紧皱着眉可怜地看向赵令望。 赵令望看到她的眼神,开口道:“家人免贵姓宋。” 姓宋? 在场的小姐们都将目光落在这位宋家小姐身上,慕家的小姐们眼中也划过一丝意外悄悄看了眼她又想起什么了然收回目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宋家来的表小姐 第5章 静园的主人 江陵有一桩喜闻,江陵慕家曾有一位小姐嫁到了京城宋家,这位嫁过去小姐就是当今已故皇后的母亲。 宋家来的表小姐,应当是京城宋家吧?诸位小姐们想。 宋小姐却不多说,慕家的小姐们也不多言,似乎默认了大家心里的想法。 “安娘我们去里面看看吧,那里有一处水榭风景很美。”慕乔乐拉回话题,对赵令望指了指静园里,询问道。 “好啊。”赵令望欣然应允。 赵令望朝慕乔乐手指的方向走去,后者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朝静园深处去了。留下一众好奇的江陵小姐们和慕乔言几个在门口。 慕乔言是看到了自己往日经常来往的几个闺中密友留了下来,慕乔悦单纯不想跟着慕乔乐掺和,慕乔纳一看两个姐姐都没有跟着也就没有动。 “马屁精。”慕乔悦冷哼一声,自言自语。 “乔言,还不知你们家的表小姐家住何处,从何地来?”瞧着女孩子已经走远,剩下的人便围过来问慕乔言。 慕乔言微微一笑,并不搭话,装作没听到转头对好友道:“我们也进去吧,一会儿人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说着也迈步离开了。 “乔悦……” “呀!是周以姝。”慕乔悦看向正驶来的马车,打断她们的话。 听到周以姝来了,围着慕乔悦的人少了些,她趁机拉着慕乔纳离开“是非之地”。 两人一直走到人少的凉亭才停下脚步,慕乔悦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看向慕乔纳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愤愤道:“这就是阿乐想要的热闹吧!我就知道她邀请安娘来游秋会没安好心。” 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慕乔纳坐在她旁边,不知该做何言,大拇指抚过她眉头,细声安慰:“好啦,二姐姐不要生气。” 慕乔纳不可能去批判慕乔乐,说她的坏话,只能说些干巴巴的话试图安慰慕乔悦。后者也明白这些道理,抿唇不说话了。 但是她也知道慕乔乐做这些事的意图,无非是想享受大家羡慕的眼神,享受一下你不知我知的高高在上的快感。 不过,安娘来游秋会她确实也有那么一点开心,看今年崔家的人还怎么趾高气昂。 这么想来,慕乔乐还做了件好事了?怎么会?慕乔悦摇摇头,松开思绪,不去想让人烦恼的事。 她托腮看着眼前的美景,鼻子微微动了下闻到飘来的桂花香,想着今年的静园还挺好看的,就连桂花也比去年好闻。 静园的桂花确实好闻,赵令望走在上山的石板路上,闻着四处飘来的花香。 方才她看到有上山的路,因此临时改变主意去爬山。当然她也询问了慕乔乐,她可以一起也可以去水榭等着,反正她一会也要去水榭。 慕乔乐抬头看了看,沉思了片刻道:“我陪你一起上去吧,不过我可能爬不了太高哦。半山有个竹亭,我可以在那里等安娘啊。” 两人慢悠悠地行走在山林间,爬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半山的竹亭才落入两人视线中。 赵令望偏头看着小小喘气的慕乔乐,指了指竹亭:“我们歇一会儿吧。” “好呀。”慕乔乐点头,看着轻轻松松的赵令望又羡慕道:“安娘你的体力真好,走这么长时间都不累。” 两人一起开始爬山,自己已经气喘吁吁,安娘却面不改色一脸轻松。 这个嘛,赵令望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慕乔乐,回答她说:“多锻炼就好了,而且人跟人体质都有差别,不要不开心。” …… 赵令望在竹亭没有多停留,临走时出于安全着想留下一名侍女两名护卫守着她。本来她想让秋落留下,但是对上秋落的眼神又改了主意。 静园靠着的这座山不是很高,也不陡,至少对赵令望来说轻轻松松。 山上很安静,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叫,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为什么是几乎呢,因为赵令望留意到林子里有陈旧的脚印。 又走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两人沿着青石板直走,走到了似乎是山顶的地方,青石板的尽头是一方小亭和几座连在一起的竹屋。 “前面有屋子,是有人住吗?”赵令望停下脚步。 秋落护在赵令望身边,摇摇头:“属下不知,要去探一探吗?” 坞岐一直跟着,闻言道:“属下这就去探查一番。” 那倒也不用大张旗鼓的嘛,赵令望摆摆手示意不用。哎呀,不过是一座山间的房屋不必要惹得大家这么紧张。 “可能是静园主人的林间小屋吧。”赵令望继续迈步,朝小亭走过去,“话说还不知道静园的主人是谁呢,还有这座山也不知道有没有名字。” “是属下的疏忽。”秋落和坞岐忙告罪。 作为殿下的亲卫来了江陵竟犯下如此疏忽,对陌生的地方所知甚少,实在是玩忽职守。 赵令望不说话,步履不停,一如既往的悠闲。步子迈进小亭里,转过身看着面色紧张的两人笑道:“哦,这次我没有说嘛,大家在忙别的事,没关系呀。” 说完,她转身看着不远处的竹屋,细细打量。 这竹屋应当是有人在住,周围打扫得很干净没有落叶杂草。就是不知道是何人居住,静园的主人?这座山的主人还是隐士? 有风吹过,赵令望的目光被吸引到窗前屋檐下挂着的竹子做的竹筒风铃上。 竹风铃被微风吹得微微晃动,但是几人离得远,加上风小,晃动幅度不大,听不到声音。不知道这风铃是何人所制,看起来很有趣。 就在赵令望要收回视线时,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双沉静的眼眸对上她未移开的眼睛。 竹屋真的住了人呢,刚才没有发现啊。 赵令望被秋落和坞岐几个护卫护住,她隔着人影对上竹屋那人警觉的视线。是个好看的公子,他一直在屋子里吗,怎么会没有察觉到? “你们是什么人?”公子的声音被风送过来。 声音也好听,赵令望不合时宜的想。 “过路人啊。”赵令望回他。 公子沉默了,眼神打量着警戒的众人——哦,除了被保护起来的女孩子,女孩子满不在意地看着别处。他听到隐约的响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串竹风铃。 “这个屋子一直是你在住吗?”他听到女孩子发问。 “嗯。”公子淡淡应了声,随手将挂着的竹风铃勾下来拿在手中。 接着他就看到少女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顺便叹了口气,有些责怪地小声道:“真小气。” “我也还没有问你是什么人。”赵令望看他靠着窗户,垂下视线在盯着手里的风铃,于是开口道。 “哦,这里的主人。” 赵令望听到他的回答不由有些想笑,什么啊,抄她前面的话。 “这里是指眼前的竹屋还是脚下的山亦或是整个静园?” “算是整个静园吧。” 怎么还算是,哪些地方算,哪些地方不算。 秋落看着聊起来的两人,不由开口提醒:“小姐,他武功不低。” “我知道,刚才我们都没有发现他。”赵令望笑着收回视线,顿了顿笑着道,“我对好看的人多点耐心嘛,他太警惕了,分不清是敌是友啊。” 说完,她回头看着窗后的公子认真地建议:“一会儿你能出来打吗?这个竹屋很好看,我暂时不想弄坏它。” 下一瞬,秋落抽出腰间的软刀,坞岐的刀也出鞘横在身前,林中显现不少暗卫皆是准备进攻状虎视眈眈盯着竹屋,似乎只要少女一声令下或是公子流露出一丝攻击的意图,众人都会齐举刀围困住他。 带的人真不少,果真是大人物。公子静静地想。 “那我说我是友非敌呢?”公子勾唇笑了,眼尾上挑。 “有办法让我相信你吗?”赵令望静静回望。 哦,那他想想。 靠窗的公子思索良久,随后抬起拿着竹风铃的手挑眉道:“这个?我看你很喜欢。” 赵令望笑着不说话,于是公子将手中的风铃轻轻抛向她,竹风铃在空中发出撞击的响声,因为是竹筒做的,声音不清脆但也不沉闷。 对方仿佛是随手一抛看不出使了很多力气,竹风铃却越过围栏被坞岐的刀尖勾住。赵令望走上前,无视秋落和坞岐紧张的眼神,伸手用食指勾住挂绳拿了下来。 “这个送给我吗?”她笑着看向窗后的人。 看着她手中的竹风铃,公子“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弯了弯,搭在窗畔。 “好吧,那我们作为过路人打扰了。”赵令望对他点了点头,表示了歉意转身迈步离开小亭。 她一动身,方才还一身杀气的暗卫们又隐没在林中,秋落和坞岐仍举着武器随她往外走。 “秋落,坞岐,无事了,不要吓到主人家了。”赵令望没有回头,吩咐两人无需再对那人如此警惕了。 主仆几人的身影沿着青石板路渐渐变小至消失,直到过了很久,公子才觉得林中的空气重新变得轻快。 他靠在窗沿,抬眸看向已经不再挂着竹风铃的廊檐,耳边似乎仍有竹风铃轻轻晃动的声响。 竹风铃伴着走路的节奏在女孩子的手中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树叶的沙沙声伴着花香再次靠近一行人,送她们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轻松,走得快的多,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半山的竹亭就露出亭角。再走两步,就能看到竹亭内坐着的女孩子。 “安娘!”慕乔乐瞥到几人下山的身影,起身出了竹亭朝赵令望小跑过去。 “你们回来了。”慕乔乐在赵令望身前站定,跟着她一起往下走。 由于赵令望手中的竹风铃太显眼,她好奇问道:“上山的时候没看到安娘拿着,这是山上捡的吗?” 赵令望思索一瞬,想起方才山上发生的事,晃了晃竹风铃,道:“好听吧?我觉得它很好玩。” 她没有回答风铃从何而来,叉开话题。她不回答,慕乔乐也不会傻到继续追问,当作没发觉转而夸起风铃。 两人一路说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到达山底。本打算继续前往水榭,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慕乔乐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侍女,嘴角的笑凝住。 是阿姐的贴身侍女,发生了何事? 慕乔乐眉目紧锁走过去,侍女见到她面露喜色,只听慕乔乐紧声问道:“发生了何事?阿姐可还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静园的主人 第6章 一场闹剧 “崔家小姐为难二小姐,所以大小姐令我来寻您。”侍女刚缓口气,听慕乔乐询问再次急切道。 崔云思?是她啊,真是讨厌。 慕乔乐转身,眼神委屈地看着赵令望:“安娘,我要去教训崔云思那个讨厌鬼了,不能跟你一起去水榭了。” “我们一起去。嗯,我能看你怎么教训她吗?”赵令望瞧着事态紧急,当即点头。 几人折返,慕乔言的贴身侍女在前引路,慕乔乐紧步跟随,而赵令望落后几步慢慢跟着。 她看着前方女孩子疾步的背影,双手捂上心口,看向秋落可怜兮兮道:“阿乐不希望我看着呢,说害怕影响她在我心里的印象。阿乐是个很坦诚的女孩子啊。” 秋落也不知如何评价慕乔乐,她本觉得慕乔乐接近殿下目的性太强了,十分虚伪故而不喜。怎料在刚才她垂下眸语气坚定地说:“我不希望安娘看到,你看到了说不定就觉得阿乐不可爱了。” “但是你想看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的,安娘你走得慢一些吧,说不定等你过来我都教训完崔云思了。这样阿乐在安娘心里还是可爱的阿乐。” 这种时候不应该顺着殿下的话说吗?她怎么如此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了?秋落想不通慕乔乐,却有点想通殿下为何会允许慕乔乐跟她交好了。 “阿乐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赵令望笑着感慨。 是吗?好像是吧。秋落看着女孩子纤细的背影想。 身形瘦弱的女孩子感受到四周众人如炬的目光,慕乔纳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小挪一步悄悄将慕乔悦挡在身后。 “够了。”慕乔言站在慕乔悦身旁,皱眉冷冷看向趾高气昂的崔云思。 崔云思不屑地撇撇嘴,挑衅地看着慕乔悦:“我哪里说错了吗?慕乔悦你的真名是慕乔悦吗?” “乔悦是慕家的二小姐,慕家的事就不需崔小姐来关心了。”慕乔言止住崔云思继续往下说的话,丝毫不惧回怼道。 崔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近几年慕家是稍显没落,但在江陵周、崔、慕三家谁又能说一定能压过对方?崔云思要折辱慕家,将不知何处听来的秘事嚷得人尽可知倒也不必上赶着。 毕竟,慕家背后还有个京城宋家,宋家不会坐视不管。 被两人护在身后的慕乔悦看着崔云思嚣张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撕扯将她踩在脚底,但她不能,就算不顾崔云思在崔家的受宠,她也要顾及自己和慕家的脸面,不能让她将那件事说出来。 她就是慕家的二小姐,谁都改变不了。 慕乔悦刚动了动身体,就看到慕乔言转过身,关切地看着她似乎要说话,只是还未听她开口慕乔乐就听另外一道讨厌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日是游秋会,崔云思你将我慕家姐妹几个堵在这里做甚?你崔家这是迫不及待要拿我们几个女孩子开刀,借机羞辱污蔑于慕家?是你的祖父下了命令还是你的父亲要求你的?我等好端端参加游秋会,无故被你崔云思带着人好一顿为难,看着你嚣张的气焰,我真是——好伤心呐。” 慕乔乐走过来,人群自动散到两边给她留出路,默默看着这场慕、崔对峙的闹剧。 对上她平静目光的慕乔悦轻轻扯住慕乔言的衣袖,将头埋进她怀里,似带着哭腔伤心道:“阿悦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让崔家的大小姐三番五次为难于我,上次故意无视我,今天怀疑我,下次,下次是不是就要说我不是慕家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这就回家去,去问问养我十几年的阿娘,去问问曾祖母!” “是呀,崔小姐你不欢迎我们,那这游秋会我们不参加了,我们这就回家去。”慕乔乐双手捂上心口,一脸的伤心欲绝之色。 这又是什么场面?怎么会闹成这样?周以姝蹙眉看着眼前的闹剧,再看着慕家的小姐们你一唱我一和说是要回家去,脑袋都大了一圈。 崔云思拧眉怒道:“你污蔑我!” 慕乔乐扬眉回望,冷声道:“你也知道被污蔑不好受。” “游秋会是大家一起举办的,我慕家也为此出了不少力,我们要退出,那些书籍肯定是要带走的。我知道有不少人也是奔着我慕家那些孤本来的,只是实在无奈,乔言对大家道声歉,还望大家不要怪罪于我几个妹妹们。”慕乔言将慕乔悦揽在怀里,抬头环顾四周,叹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 慕家的小姐们要退出游秋会了?以后都没有机会看到慕家小姐带来的孤品书籍了?那怎么可以!慕家的小姐们可是带了有尚书令注释的孤本,尽管只是手抄本,那也十分难得。 崔家的小姐真是嚣张!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崔云思身上,有目露责怪的,也有希望她能道歉挽留慕家的小姐们的。 …… 眨眼间被千夫所指的人变成了自己,崔云思气得脸红,她看着慕乔乐似笑非笑的脸,再看看装模作样哭的慕乔悦。 好一出搅事的好戏!只怪她没有个好姐妹帮自己。崔云思几度张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反驳慕乔乐那张巧嘴的话,怒而拂袖而走,路过慕乔乐身边时狠狠看她一眼。 崔家这一辈只得了她一个女孩子,自小被娇纵长大,游秋会又是只有女孩子才可以来,她是一个人寡不敌众。 慕乔乐真是比慕乔悦还让人讨厌! 周围的人没人敢拦着崔云思,看她往外走纷纷让开路。因此走到最外围,站着不动的一行人就格外显眼了。 “你又是何人?”崔云思的路被挡住,没好气地问。 大家将目光投过去,看到漂亮的女孩子站在外边,早上跟慕家的小姐们一起来的人认出来是那位宋家的小姐,神情古怪。 “你都没有道歉就要走吗?”挡路的小姐不回答她的话,反问她。 “是宋小姐。” “乔乐跟宋小姐一直在一起的。” “什么宋小姐?” “是哪一家的小姐?” 崔云思听着四周女孩子们的嘀咕声,心里也在想,又是哪家的小姐,跟慕家什么关系? “安娘。” 崔云思听到慕乔乐“啊”了一声,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她转头去看,看到慕乔乐惊讶地走过来,越过自己站在宋小姐面前。 “是慕家的表小姐,姓宋。” 终于有人低声说出女孩子的身份,气氛也随之沉静。宋家的小姐啊,京城来的表小姐。 崔云思想起这几天祖父和父亲的谈话,想起这几日江陵私下的不平静,看着眼前的宋小姐恍然紧跟着更加疑惑。 来的怎么是宋小姐?而且,宋家的小姐居然会跟着来游秋会吗? 在崔云思恍惚的时候,那位宋家的小姐笑吟吟地回答慕乔乐的话:“我慢慢走过来的,站在人群外边都没看到多少。” 是说那会让她不要看的事情吧,慕乔乐一笑,丝毫不在意。看到怎么了没看到又怎么了,反正安娘一开始就没有生气啊。 “忘记介绍了,这是崔家的大小姐崔云思。”慕乔乐想起身后还站着的崔云思,转过身拉起她的手给赵令望笑着介绍。 崔云思从她的眼里看到挑衅的眼神,皱眉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对上赵令望的眼神。只一瞬,她偏开视线,看到少女身后目露凶光地侍女和护卫,心道此人难不成真是京城宋家的小姐? “崔家很厉害吗?”赵令望静静问道。 在场的人都安静了,周以姝刚走了一步的步伐也随之停下,远远看着崔云思的背影和不露声色的宋家小姐一众人。 在江陵,崔家确实很厉害了,在京城也算排的上号。可问这话的是宋家的小姐,国公府宋家,比起崔家那更是个庞然大物。 崔云思被问得一愣,她想开口,但是面对比她更盛气凌人的赵令望,气势压得她有些张不开嘴。 “只是女孩子间的玩闹,上次我家小姐同慕家二小姐闹得不愉快,近日听到一些流言,没有求证就一时冲动了,还请慕家的小姐们见谅。”崔云思身旁的贴身侍女代替她开口,朝着慕乔悦行礼道歉。 这是把今天的事情定性为女孩子的玩闹了,这样两方都可以推脱说那些事都不可信。 “兰心。”崔云思轻轻拽住侍女的衣袖。 “今日的事也因为阿悦太冲动。”慕乔言松开慕乔悦,轻声道。 两方各退一步,到这里,这件事似乎就盖章定论了。崔云思茫然,今天是怎么回事,平时哪里轮到她来道歉了? 崔云思只觉得被众人围观,难堪至极,眼里蓄起水光,推开人群快步走了。她带来的侍女们也急忙起身,追着她去了。 慕乔乐眸光从崔云思的身上收回来,看向慕乔悦,后者偏过眼神不跟她对视,她轻哼一声才转过身重新挂起笑。 “好了,没事了。安娘你还要去水榭那边吗?”慕乔乐很快将不愉快的事忘之脑后,亲热地跟着赵令望身边。 “不用了,既然过来了就跟大家一起吧,只有我们两个人一点都不热闹。”赵令望沉思片刻,拒绝了再去水榭的提议。 这会儿慕乔言几人也走了过来,柔声道谢:“多谢安娘。” “这又不算什么,我也没做什么。”赵令望笑着。 要该感谢的是慕乔乐才对,她几句话将局势扭转又噎住崔云思的话,才有崔云思被气走,她只是让崔云思道歉了再走而已。 慕乔悦这会儿也不别扭了,认真地对慕乔乐道谢,再轻声感谢了赵令望。她也没想到赵令望会开口,毕竟自己确实跟她没说过几句话。 而慕乔乐只是朝她挑衅地笑,眼看着慕乔悦又皱起眉,两人的互动惹得其他人也抿唇笑了。 “阿言。”有人迈步走近,站在慕乔言身边柔声唤道。 第7章 游秋会的意外 “以姝。” 慕乔言转头一笑,拉着她的手两人站到一处,随后对赵令望介绍道,“这是周家小姐周以姝。” 周以姝向赵令望行了礼,温和地笑了笑。后者见她跟慕乔言关系亲近,也没有为难,朝她点点头。 意料之中的态度冷淡,毕竟刚才闹了这么大的事又是第一次见面,周以姝不觉得难为情,朝好友无所谓地笑笑站在她身旁。 …… “一会儿有投壶的活动,安娘你要去试试吗?”慕乔乐笑着询问。 “投壶?好啊。”赵令望都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脸上的笑温和许多,看起来对投壶很感兴趣。 于是慕乔乐再次询问:“安娘在京城有经常参加投壶的活动吗?” 投壶倒是没有,不过别的也算吧。赵令望想着以前那些事,回她说:“是。” 秋落也不再是板着脸的状态,勾起了嘴角,殿下很少玩投壶,不过殿下的箭法准头十分的好。 “那我们一会儿去参加投壶!”慕乔乐很开心自己的提议让赵令望感兴趣。 周以姝静静听慕家的小姐们同赵令望说话,垂下眸,视线不经意落在女孩子手里拿的物件上。竹筒风铃,看起来还有些眼熟,只是她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四周有很多想上前说一两句话的人碍于赵令望带的那些护卫严肃的气势不敢上前,而且就连崔云思都没能讨到好,她们也担心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讨好慕家小姐会开罪于崔云思。 她们又不是周以姝,到时候宋小姐回了京城无人管她了,她们却还在江陵,崔云思还不是轻松拿捏她们。 不过也有想上前攀谈的,秋落尽职尽责地一一拦下了。 比起她们,崔云思就难受多了。她没有回家,坐在自家马车里躲着人生闷气。留着一众侍女在车外不住担心地询问。 崔云思越想越觉得生气,从小到大还没有人逼着她道过歉,太丢脸了,实在太丢人了!但她更不想就这么打道回府,她走了那大家还不都拿她当笑话看? 她才不要!不过就是被逼着道歉,谁敢来她崔云思面前嚼舌? 她坐在马车里将自己哄好,听着外面侍女们的声音以及兰心的请罪声,拉开窗露出脸,抿唇看着兰心不说话。 兰心对上自家小姐明显哭过的眼睛,也是愣了一下,又看她盯着自己不说话,一时也忐忑不敢开口。 “我没怪你。”崔云思垂下眸,视线紧紧落在眼前窗畔。 对方是宋家的小姐,要是惹怒对方说不定连家里也一起连累了,不值得。 不过是个宋家,她崔云思日后定要更辉煌,以后再也不能有谁踩到她脸上。 叮当—— “又投中壶口了!” “安娘好厉害!” 赵令望已经连中三次壶口,一旁的慕乔乐不住地夸她。 听着耳边的夸赞,说不开心那是假的,赵令望笑得眼睛弯弯,手里拿着矢不住转动。 轮到慕乔乐上场,她将矢举在耳边,闭上一只眼,瞄了一会儿壶口,扔出去。 “有初!” 听到自己中了壶口慕乔乐高兴得原地跳了两步,随后举起衣袖挡住微微红的脸。 “我投中了!” “阿乐真厉害。” 得到她的夸赞,慕乔乐又小跑过去给慕乔言分享喜悦。后者还有周以姝纷纷夸她厉害。 “贯耳。” “倚竿。” “有初!” “慕家的小姐们真是厉害呢。” 又有人投进了壶口,慕乔乐转头看去,看到慕乔悦轻抬下巴神气地瞥她一眼。 场内气氛很是热闹,小姐们都跃跃欲试看谁中得多。赵令望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小姐您不继续玩了吗?”秋落不忍她的殿下孤身一人。还是京城的时候好,这种投壶活动薛瑶小姐最喜欢了。 若是薛瑶小姐在场内不知有多热闹呢,许久不见她,还真是有点想念呢。 赵令望目光落在场中欢笑的女孩子们身上,百无聊赖道:“我看大家玩得很好啊。” 投壶处热闹非凡,别处在写诗、奏琴也十分热闹。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围在一处,不时笑出声欢呼,很是一番好景色。 投壶场地中有人投了个连中,崔云思挑眉笑着,依然意气风发。倒不是非要争口气比过慕家,她对投壶就是这么擅长啊。 隔着热闹的人群,坞岐回到赵令望身边,低声回禀:“小姐,这周园的主人似乎是周家长房。周家长房有两子一女,除了周以姝还有长子周以思、次子周以绥。在山上遇到的可能是次子周以绥。” 周以思,这个名字她听过。 赵令望收起笑叹了口气,伸手拨了拨桌上放着的风铃,神色平静无波,语气有些遗憾:“在山上就应该先擒了周以绥,拿去跟周以思谈条件。” 居然是这个周家,即便放在京城那也很有名了。作为御史台有名的人物,周以思可是弹劾过她好几次,实在烦人。 “三殿下一直在拉拢他,不过周以思目前还没有松口。”坞岐继续道。 赵令望眸光一沉,直起身,手指轻推眼前的竹筒,惹得竹筒在桌上咕噜噜来来回回滚动。半晌,葱白的食指挡住来回滚动的竹筒,赵令望指尖轻点着桌案。 三弟还真是锲而不舍招贤纳士啊,念头都打到江州来了,这是存心要断东宫的后援啊。 不过她人都到了江陵,三弟的法子怕是要落空了。江州,她是绝不会让出去。 既然他这么想拉拢周家,那自己怎么也得从他眼皮底下抢过来,不说拉拢至少要让周家不能倒向三皇子那边。 不过周以思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他的弟弟怎么武功如此高深,当时在竹屋外她们都没能察觉到屋里的人。 没跟他打起来真是后悔,都不知道他的底细。都怪眼前的风铃,怎么就轻易放过他了呢?要是他现在再出现在眼前,她定要让人擒了他让人去吓一吓周以思。 赵令望心情不是很愉快,算起来周以思就是她的仇敌,自己居然轻而易举放过了他的弟弟。 就在她纠结时,场内忽然乱了起来,一部分女孩子往外围过去,一部分女孩子从外面进来站在同伴旁边说着什么。 赵令望被吵闹声扯回思绪,皱眉问道:“什么事?” “小姐,外面说是进来了男子闹事,几位小姐正呵斥那人。”很快有侍卫返回禀报道。 男子?他们查到游秋会一向是只有小姐们才能来,怎么会有男子闯进来?难不成是周以绥?她刚还在想他,人就出现在眼前了? 赵令望起身朝着外面走去,秋落等人立即跟上。 “你怎么进来的?”是崔云思的声音,她质问来人。 崔小姐的气势依旧不减,赵令望想着。 期间又夹杂着几句其他女孩子的声音,无一不是冷声质疑。 “这么多年我才知道原来静园还有个游秋会,崔妹妹你们也不跟我说,只有这些人哪里好玩,我将江陵的公子们都叫来,大家一起热闹多好?”来人吊儿郎当对崔云思笑着说。 “孙浩,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你也说了,这游秋会办了许多年,没有让你扰乱的道理。”周以姝漠着脸,语气冷冷。 “这些年都没有知道怎么今天就知道了,还特意来捣乱?”这是慕乔悦的声音,她冷哼一声反问叫孙浩的那人。 三个女孩子齐齐质问他,其他人暂且不再开口。女孩子们同仇敌忾,气势也很压人。 反观被质问的人,不在意地一笑:“捣乱?我不是要捣乱,我真的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个活动的,你们瞒着我们倒是玩得开心。” 孙浩觉得大家真是误会他了,这静园在城郊,又是只有女孩子的宴会,他的确不知道。今日发现这里还是因缘巧合去接人才偶然看到停了许多马车,他没有亲姐妹也不喜欢周家的静园,自然不知道这些。 说着,他的目光在人群里一扫,没看到家里那几个所谓的姐姐妹妹。他就说,要是她们也来了怎么敢不告诉他。不过她们也真是废物,连这游秋会也不来。 孙浩对上人群中周以姝冰冷的眼神,嬉皮笑脸道:“周妹妹可不要这么看我,我可没有要捣乱的意思,你这么看我让我很心痛啊。” 女孩子们偏过头避开他恶心的眼神,此人仗着是孙家少爷做尽了纨绔事,大家谁都暗暗看不起他,只是无奈他背后的靠山大有来头。 周以姝冷着脸,心中叹道可惜,可惜二哥没有来,但凡二哥在场,孙浩他都不敢这样出言羞辱他人。 “谁?” 正想着,就见正得意的孙浩,一声痛呼,捂着嘴边,狠狠转头看着破空声的方向,怒道。 赵令望比他先一步发现来人,转过眼神看到周以绥站在静园的门口,眼神阴冷盯着林浩,不屑道:“是我,你又待如何?你莫不是忘了疼字怎么写,来我周家的地盘闹事,谁给你的胆子?” 要说孙家,原本在江陵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等世家,远远不及如今的三大家。只是孙家命好,迎娶了越州林家的大小姐——如今风头正盛的林贵妃的嫡亲姐姐。借着林家的风头,孙家也是搭着皇亲一路扶摇直上,直至近年几乎要赶上江陵原本的五大世家。 正因如此,孙浩借着贵妃姨母的名头在江陵横行霸道,为非作歹。 如今面对周以绥,孙浩露了一瞬的怯弱,又想起家中即将到来的人挺直了腰板,凶狠地说:“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周二公子啊。” 往日周以绥仗着家世和好功夫没少看不起自己,不过调戏了周以姝几句他就敢将自己踹倒在地,当真可恶! 不过他今日可不怕周以绥,于是他高高抬头,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姨母是谁?当今贵妃娘娘!你敢伤我,待到他日我定让你知道好歹。” 周以绥好笑地看着他,平日不见孙浩这么神气,不见他拉出贵妃来说话,怎么今天变得这么硬气。 不过周以绥还真不怕他去告状。 “是吗?那我尽管等着你去京城告我一状。”周以绥粲然一笑,那笑落在孙浩眼中实在可恨。 听了半晌的赵令望眸光一凝,林贵妃啊,原来贵妃在江陵还有个这么讨厌的侄儿啊,也难怪三弟会有沾手江州的想法了。 第8章 女孩子的真实身份 一支矢正正好好戳在孙浩后脑勺,又掉在了地上,他再次痛呼:“谁敢打孙小爷我?” 四周无人说话,入目之处都是女孩子们或畏惧或愤怒的面孔。 就在他还要开口威胁之时,赵令望迈步走进人群,有她跟崔云思的冲突在前,在场的小姐们纷纷将路让开,默默等待她会怎么教训林浩。 就连崔云思几人见她走出来也闭上嘴不再说话,恶人就让更厉害的人来治吧。 而毫不知情的孙浩只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冷着脸朝他走过来,气质出尘、美若天仙,他脸上和后脑勺的疼痛似乎都被减轻了。 他刚要对女孩子扬起笑却扯到伤口,再次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等他重新挂起笑,女孩子身边的护卫就抽出了刀,嫌恶地对准他。 “啊,有刀!”有人被吓到,轻呼出声。 孙浩的脸也一下子僵住,他看向女孩子的眼神变得阴沉,思绪几经翻涌,这些人是什么人,居然敢对他举刀?不知道林贵妃是他的姨母吗? …… 赵令望走过来时看到身后女孩子手里正好拿了一支矢,顺手要了过来拿在手里,目光投向孙浩。 她打量一眼孙浩,单看这张脸看不出有哪里跟贵妃相似,但是作恶的神情跟京城那些人真是如出一辙,林家的人怎么到了哪里都讨厌。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用刀威胁我?”孙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有人敢在江陵对他动刀。 而坞岐的刀尖在他出声后向前递了一寸,冷声喝道:“安静点,别乱动吵到我家小姐。” 孙浩对上坞岐的眼神,那是一双深不见底溢满杀气的眼睛。于是他听话地闭上嘴,不敢再有动作。 “为什么不敢啊?”赵令望反问。 那支矢在她葱白的指尖转动,赵令望一步步逼近孙浩,走到伸手刚好能碰到他的地方停下,将矢的一端握在手里,另一只端点在孙浩喉头,似乎要插进去。 “我,我……”离得近了,孙浩看清女孩子眼里的冷意,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住,结巴着说不出话。 他感受到脖子上的矢慢慢往皮肤里陷,疼痛散开,这个女孩子不会真的要在这里杀了自己吧? 他要是死了,姨母是不会放过杀他的人的,这些人真大胆! 在恐惧的影响下脖子上的痛扩散到全身,似乎盖过了脸上火辣的疼,手脚也开始不听话地发软。 这哪里是天仙,分明是要命的修罗。 孙浩看到女孩子嘴角微微扬起,似乎笑了,紧跟着女孩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轻快:“我呢,刚好是个见义勇为,喜好惩恶扬善的人,而你呢,又刚好是个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人。我刚才见你作恶,心中实在难平所以要为民除害了。” 为民除害?除他吗?真是笑话,江陵城谁敢说他是害,谁敢! 似乎读懂了他不安眼神后的愤怒,那个女孩子继续道:“你觉得不甘吗?那可怎么办,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我随时都能伤了你啊。” “还是说你能打的过我吗?” 是啊,他打不过她啊……不对,他还能打不过女孩子不成?将这个女孩子劫持做人质,他不信那个凶神恶煞的护卫还敢动手。 这个女孩子真是大胆,那些护卫也真是大意,居然放任她靠近自己,真是好机会。 思绪纷飞间,孙浩的眼神不再四处飘忽,瞳孔颤抖,几乎就要伸出手夺下赵令望手中的矢,就在这时他听到两道笑声。 一道是眼前的女孩子,她睥睨看过来,看穿他的意图,眼神居高临下似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他不由咽了咽口水,转头去看另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周以绥。 与此同时,赵令望也转头看向周以绥,收起表情甚至有些烦躁地看着他。 站在门口的周以绥触到女孩子冷漠的眼神,心中有些不解。 两人对视片刻后他才大发慈悲将眼神放在孙浩身上,懒洋洋道:“孙浩你不会觉得你能打过女孩子,要欺负一个女孩子吧?” “我,我没有。”被说中想法的孙浩咬牙道。 他都看到周以绥说完话后那个拿刀的护卫往前走了几步了! 周以绥嗤笑一声,不理会他了,重新将目光投在女孩子身上,只是后者已经收回视线同样不理他了。 “那样最好了,因为你会先见血的。”赵令望平静道,手里的矢从孙浩脖子上挪到了他眉心点了两下。 女孩子侧身站着,身姿高挑,气质出众,十分惹眼。周以绥目光扫过女孩子的身影,顿了顿又将视线移到女孩子的贴身侍女上,果不其然看到那个竹筒风铃。 ……还以为被扔掉了。 “大少爷!” 就在这时,又是一行人跑了进来,看到自家少爷被人拿刀对着,急哄哄喝道。领头那人更是当即拔刀,对准赵令望等人,“你们是何人?竟敢伤了我家少爷!” 哐当一声,那人手中的刀被长鞭卷走扔在了地上。赵令望身后的护卫慢慢收回长鞭,冷眼看着孙家人,道:“谁准许你对我家小姐拔刀相向?” 而赵令望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眼,将他们忽视了个彻底。 被忽视的那人额头冒着冷汗,心中又怒又惊。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恭敬行礼,对赵令望赔罪道:“我家主人特命我来赔罪,还请小姐手下留情。” 赵令望慢悠悠看了过去,等待那人继续说话。 于是那人再次笑着娓娓道:“我家主人说未曾想在江陵遇到小姐您,无奈于一路奔波,这会儿不便前来面见您,只待修整好再来同叙旧。” “他仍惦念着与您的约定,日日不曾合眼,只担心再见不到您。” 听着这话,赵令望心里不期然浮现一个人影,耳边似乎都能听到他说这话惹人厌的语气。 赵令望脸色更难看了,她将矢扔在地上,拍拍手转身往回走,冷笑一声:“是不曾合眼还是不敢合眼?我为何要看他的面子,若是他愿意当场自刎我也乐意之至。” 那人笑了,道:“眼前这么多女孩子,小姐您不会的。“ 他指示下人们将孙浩带走,女孩子也没有再拦。经过周以绥身边时孙浩还有功夫瞪了他一眼,后者却连正眼都没瞧他,眼神盯着门外的马车若有所思。 很快,门外又变得清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但一直沉默的气氛却彰显着方才的紧张。 周以绥抬头看到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女孩子现下正被她的姐妹们围在一起,看起来和和气气地说着什么。 要是在山上自己跟她的人大打出手说不定被她拿刀指着的人就是自己了,周以绥想着,轻笑出声。 “二哥怎么过来了?”周以绥走到他身旁询问道。 看着她疑惑的目光,周以绥也没过多解释,嘱咐道:“碰巧,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若是再有人闹事就让人来找我,或是将捣乱的人扔出去,不要自己撑着。” 看到周以姝点头,他又接着说:“我走了,就不打扰你们女孩子的聚会了。” 确实,除了孙浩也没有人敢来砸周、崔、慕三家的场子。周以姝想到今早被问哭的崔云思,转念一想,说不定那个宋家小姐敢。 那么凶,都动刀了。那个女孩子对她们是真的很和气了。 看起来很随和的女孩子其实一点都不随和,在京城她更是嚣张得不得了。那辆神秘的马车上,听了下属禀报的少女的回话,端坐的公子不禁笑出声。 怎么还是想着要取他人头,那他只能洗颈就戮了。 对于他的想法,赵令望一概不知,一看到林家的人她就没有好事发生。 因为接连几件事大家的热情也都消磨殆尽,就连接下来的诗会也没人想参加了,不过也没人强求,很快静园众人都坐着马车回家了。 秋落坐在赵令望对面,看到少女托腮沉思,面色不虞。 “林至怎么来江陵了?”赵令望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 “乙义传来的消息是林家少爷去探亲,的确有林家人马前往了越州,不曾想人来了江陵。”秋落低着头,再出纰漏实在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继续道,“林贵妃的姐姐是孙家的主母。” “近几年林家借着贵妃的势扶摇直上啊。”赵令望悠悠开口,就连一个孙家都如此张狂,过几年是不是还要逼宫夺位了? 一路沉默到了慕家,赵令望让人直接驱车进内院,回了蘅芜居闭门谢客了。 “阿乐,安娘今日……”慕乔言心里还是担心,她拉住慕乔乐低声询问。 后者却是笑着道:“大姐姐不必担忧,安娘就算有气也不是因为我们,她不会迁怒我们的,现下要该担心的是孙家才对。” 扰乱游秋会惹众怒的是孙浩,后来让安娘手下留情的大抵也是孙家人,怎么想也是孙家罪大恶极啊。 况且孙浩可是扯着贵妃的大旗招摇过市恨不得整个上郦朝都知道林贵妃要当皇后了。还没有影的事情就这样张扬,简直不把东宫和宋家放在眼里,安娘心里得多生气。 更不用说太子殿下如今深得民心,皇帝陛下十分喜爱。 后位空悬多年,但是太子和长宁公主的宠爱不减,更允许长宁公主手握一支军队,外戚宋家虽低调却有宋珩然入朝为官,因此太子派系拥护者甚多。 要想拉下东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林家当前要紧的是先将后位拿到手再做别的筹谋。 孙家的书房里孙家主正在会见远道而来、不请自来的客人。 几日前有书信传讯,信上告知有客远来,但他们没想到竟是林至公子亲自前来,不禁惶恐。 而回了家的孙浩不但没有被家里安慰,反而在林至的几句话之下就将他关了禁闭。 而孙浩也终于从林至那里得知了女孩子的真实身份,尚书令的私生女。 女孩子的身份不是林至告诉他的,林至可没那么好心,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们,怎么会对他说这些。 是他自己偷听到的,他听到林至对父亲笑着说宋大人膝下只有独子,无其他子嗣。 他只听到这一句,再无暇他顾,但这足以让他内心波涛汹涌,被气得血气翻涌。 他孙浩竟然被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打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刻他对那个女孩子的恨竟然暂时超过了周以绥,他定要让慕家好看,让那个女孩子知错!他还要将女孩子的身份公之于众,让她羞于见人! 第9章 风波后的慕家 参加了游秋会的小姐们将静园发生的事带回家中,在江陵城飞速传播开。只是女孩子间的矛盾、孙浩的闹事都没有引起大人们的在意,这些统统不如宋家的表小姐的消息来得让人震惊。 表小姐肯定不是独自一人来的,稍微打听后大家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表明自己知道尚书令宋大人来江陵了。 于是接连几天递往慕家的请帖数不胜数,拜帖和送的礼更是堆积成山,管家头大如斗,一日都不得清闲。 而赵令望回到蘅芜居,重新拿起纸笔书籍,坐在窗前静静思考。 …… 那一日的事慕家众人自然也知道了,不过赵令望回来之后就不再见人,宋珩然这几日也不见踪影,老夫人焦急,其余人好奇,但都不敢去心情正不好的女孩子眼前晃。 终于,宋珩然悄悄回了慕家。 甫一听到宋珩然回府的消息,慕老夫人立即命人将他请到静禅院。 刚回府还未作修整的宋珩然被老夫人喊到静禅院一时还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依言去往静禅院。 走在路上他整了整思绪,大概猜到老夫人是为了静园的事来找他。他不免失笑,外祖母真是关心则乱,那些事不算什么。 虽然不在江陵,但是他有留人关注赵令望,因此女孩子身上发生的事他也有耳闻。在他看来不管是崔家还是孙家都不足一提,即便是突然到来的林至。 宋珩然不曾想林至会隐藏了行踪前来江陵,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吗?不过不值一提。 “您来的正好,老夫人正等您呢。”覃妈妈引着宋珩然进了内屋。 老夫人见宋珩然进来,挥手将下人都遣退,屋内只余祖孙两人说知己话。 “阿珩,安娘是不是想她的阿娘了?”老夫人开口却不是宋珩然心中所想的事。 宋珩然一愣,问道:“外祖母何出此言?” 老夫人一脸哀愁,慢慢道:“安娘这几日都不曾出蘅芜居,整日坐在窗前盯着秋千看。那秋千是阿泠带着阿容做的,你说我将安娘安排在蘅芜居是不是勾起了她的心事?” 是为了这件事啊,宋珩然缓缓点头,看到老夫人脸上的愁色和哀伤又轻轻摇头,他安慰道:“外祖母不必担忧,安娘她自小如此,不是外祖母您的错。她很开心能住阿姐以前的院子呢。” “自小如此?”老夫人听了眉头一皱,哀伤更甚,“安娘可怜……这么些年她该多伤心。” 老夫人说着就要落泪,宋珩然连忙再三安慰和保证赵令望无事,忙了许久才从静禅院出来。 站在青石板路上,他打量了一刻周围的房屋,一路沉默着走到了蘅芜居。 他走进去,似乎看到两个一高一低女孩子领着人在院子里商量将树种在院子里哪一个角落,看起来瘦弱一些的女孩子轻轻咳嗽两声笑着指了一块地方,她旁边高个子的女孩子便指挥着人挖土将树种在那处。 再转眼,高个子的女孩子站在刚搭好的秋千前似乎笑着跟身旁的侍女说什么,又看到她拿着书坐在秋千上看书,阳光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好一个美人,好一副美景。 秋千晃啊晃,又像是一直都静静地停在那里。 女孩子似乎察觉到他进来,抬起头朝他笑着说了句什么,他刚想笑着走上前回答她的话,下一秒,那道身影被风吹散了。 心骤然一空,悲伤险些要溢出眼眸,宋珩然胸口泛着丝丝缕缕的疼。 “舅舅!”住在蘅芜居的女孩子从屋里跑了出来,笑着喊道。 看着眉眼间带笑的女孩子,宋珩然及时止住情绪,勾唇笑着看向女孩子。 “舅舅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多歇息一会儿,不是才刚到吗?”赵令望有些疑惑,她一炷香前得知舅舅回了慕家,才刚回来怎么就来蘅芜居了。 说罢,她抬头看向他,说道:“舅舅不必担心,静园的事还不会让我烦恼。” 近日发生的事也就静园的事情了,赵令望以为舅舅一回来就急忙来看自己是因为静园那件事。 宋珩然失笑,摇摇头:“是老夫人见你几日不曾出门担心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赵令望恍然笑了。 “孙家递了请帖,我让人接了,过几日我们去孙家。”宋珩然接着说。 赵令望没有意外,听话地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看着乖巧点头的少女,宋珩然想起这几日偶然查到的线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笑着转开话题,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就不问。 送走宋珩然,脑子里想着舅舅的话,她不禁趴在桌子上叹气。她实在没想到这一番行为会引起这么多人的担忧。 她这几日并非是在思念阿娘,只是需要重新梳理一下思绪,不曾想被误解了。 想着想着,她不由地笑了。 她原以为出了静园那些事慕家众人少不得要担心一阵,说不定还要日日来蘅芜居探望,言语试探。为了不被打扰她才闭门谢客,好几日不出门。 不曾想那些事压根就没有被人在意,不管是她还是慕家,都不觉得孙家能起风浪。 说来还是她自作聪明,多此一举了。 次日,赵令望思索再三,邀请了慕家的几个小姐们来蘅芜居小坐片刻。 …… 几个女孩子在那天之后第一次见到赵令望,这么多天不见她,心中揣揣未免都有些拘谨。 这么些天的相处下来,几人之间身份的差距似乎缩小了不少,安娘也一直和和气气对待大家,尤其对待老夫人更是用心,还能同大家说笑,也不会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大家都以为她就是这么平易近人,以为她就是家里平常的妹妹—— 直到静园的事情发生,大家也看到了她传闻中那样嚣张娇纵、高高在上的另一面。 虽然长辈们没有明确告诉她们,但一举一动都在暗示女孩子的身份:要如何小心对待女孩子、要哄她开心……但跟预想中不同,出现在大家眼中的是俏皮可爱的安娘。大家全然忘记她身份高贵,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女儿,是被宠着长大、受宠到掌令了三千兵马的长宁公主。 而今见识到她的真面目,心里的敬畏中,畏就多占了几分。 面对此情形赵令望早有预料,也不觉得必须要让别人装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待自己,她依然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听女孩子们说话。 但慕乔乐依然像往日一样亲亲热热笑着喊着“安娘”。 “安娘,我将你上次给我的画裱起来了,我拿了过来给你看看。” 慕乔乐抱了个木盒过来的时候大家还疑惑她拿的什么东西,看她打开盒子拿出一幅画才恍然。 赵令望凑过来看了眼,认真端详,随后笑着点头:“很好啊。” 慕乔乐放下画,夸道:“是安娘你画得好看。” 确实画得好看,慕乔悦看着被放在桌上的画,有些意外。 之前母亲跟她说起慕乔乐拿了好些安娘画的画,心里别扭,以为是安娘不想要的画才给了慕乔乐。 不过她想的其实也不算错,赵令望的确是没想留着那几幅画,该送到京城的已经送到哥哥手里了。 说来,算算日子京城的回信快到了。 “这个点心好吃。” 赵令望抬眼看到慕乔纳尝了一口糕点后亮晶晶的眼睛,将一碟桂花糕推给她。 慕乔纳脸红了个彻底,露出羞涩的笑,轻声道:“谢谢安娘。” 剩下三人见状也微微笑了,气氛忽然轻松起来。 何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在慕家,安娘就是她们的妹妹啊。 “这个糕点是城东铺子那家吗?他们家味道很好,在江陵十分受欢迎。”慕乔言也捏起糕点尝了口,问道。 赵令望点点头,道:“应该是吧,舅舅让人送来的,我还没有去看过呢。” “安娘来江陵这么多天还没有出去玩过,要不我们明日去逛逛吧?”正想着,慕乔乐突然提议道。 的确,赵令望来江陵也有些日子了,除了去静园那一次还没有出去玩过,这些糕点也是有人每日都特意买了送过来。 有了一个人开口提议,赵令望也点头应允了,于是几人顺理成章地当场约定好明日带着远道而来的女孩子好好在江陵逛一逛。 待到午后几人才悠悠离去,而这几日笼罩在慕家奇怪的氛围也被扯掉,宅邸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在蘅芜居当差的下人们更是松口气,虽然表小姐性情温和,平时不怎么传唤她们,多由京城来的侍女服侍,但前几日静园的事被传得玄乎其玄,大家也怕惹女孩子不顺心战战兢兢熬了好几天。 尤其老夫人还要问女孩子的近况,是不是不开心、有没有被影响心情…… 如今女孩子脸上见了笑,老夫人安了心,大家也不再提心吊胆了。 夜里,赵令望看完纸上写的简讯后将它递给秋落,后者接过眉头一拧,道:“小姐,既然大人摸到了我们的人马,那我们接下来是继续打探还是按兵不动?” “有春影在,就让京城其他人暂且不要有异动,江州的人继续打探,此行务必要逼他们出来。”赵令望看着跳动的烛光,缓缓道。 她远道而来就是为了那群神秘人,既然舅舅有所察觉却没有来问自己,那她可以更放手去做,反观京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做事就有些束手束脚了。 在江陵周边活跃的神秘人到底跟林家有没有关系,跟贵妃有没有合作,关于母亲的死因他们又充当何种角色…… 赵令望迫切想知道这些,想知道被尘封的真相。 夜已深,赵令望记着明日要出门,将写着简讯的信纸放在烛台上烧掉,吩咐秋落处理好余烬熄了灯便睡了。 次日一早,马车再次驶出慕家。 由于晚上睡得晚,赵令望有些困乏,坐在马车里撑着额头合眸养精神。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她睁开眼听到窗外传来交谈声。 “我跟二哥也要去那附近呢,真巧。” 似乎是周以姝的声音。 第10章 巧遇 赵令望坐直身体,目光落在窗户上若有所思。 见状秋落将窗户推开,让她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窗外周以姝的马车在前方街拐角,正跟慕乔言交谈的周以姝听到动静看过来,正好对上女孩子往外看的视线,她停顿一瞬,笑着打招呼:“宋小姐。” “周小姐,真巧。”赵令望唇角弯弯。 打完招呼,两人视线错开,赵令望刚要收回目光,拐角又有一人骑着马过来,停在周家的马车旁看了过来。 是周以绥。 他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鸦青色骑装,骑在马上显得很是高大,远远看着十分有气势。 周以绥对上女孩子还未收回的目光,看到她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皱着眉似乎在纠结什么。 于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再抬头看到她朝自己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过了头,那扇窗也随之关上。 看来是想通一些事了,周以绥想着,而且内容还跟自己有关。 不过她今天的眼神倒是再没有静园那日的冰冷,明明在山上的时候眼里还好奇笑着,从山下再见到只能从她眼神里读出冷漠。 他当时以为是针对自己,这么想来是因为孙浩惹怒了她吧。 思索间,慕家的几辆马车开始动了,身旁周以姝看过来,说:“慕家小姐们也去城东,我们跟在她们后面吧。” 周以绥点头,他没什么意见,又想到刚才赵令望的马车在最后,那岂不是要跟在她的马车后面了。 那辆马车跟着前面两辆往前走,路过路口,周以绥看到马车周围的护卫,同样骑马的那人隔着马车紧紧盯着他,似乎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刺客。 周以绥不禁失笑,跟着周以姝的马车驱马跟上。山上的事有必要记那么久吗?况且他可不会也没有本事去行刺前方的马车。 不说别的,只提他感受到的气息来看,女孩子身边至少跟了有三个高手在暗处,还不算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和那个护卫。 再者,即使不算这些人,单说女孩子自己也不简单,不一定就能轻视了。 不简单的女孩子不知道周以绥想了这么多,她坐在马车里对秋落道:“你觉得周以绥如何?” 周以绥吗? 秋落回忆着寥寥几面,道:“小姐说的哪一方面?他武功高强,又是周以思的弟弟,目前来看不好说会不会偏向三皇子,极有可能是个威胁,要除掉他有难度但不是完全没办法、没机会。” 她停顿几秒,继续说:“如果小姐想拉拢他,倒不是不行,只是不知周家以及周以思对三殿下及我们的态度。依我看,周以思多次阻挠东宫行事,更是对您的行事多次上谏,要拉拢周以绥也许不会很容易。” “我是有点想拉拢他,除了长宁军我还需要在军队里有更多势力,周以绥身手足够,家世足够,正好合适。”赵令望缓缓道。 她手里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只有三千长宁军,而且在军中威望不足,这是她的短板。 之前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如今周以绥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再加上一点报复心理和让周以思后院失火的恶趣味,她有点想拉拢周以绥让他替自己在军中行事。 靠着皇兄的关系,她的人可以打入军队,但是都会被认定为太子一派,不是属于她的拥护者。 作为长宁公主,她要一个背景清白,跟她、跟皇兄都无甚关系的人在军中根植属于长宁公主的势力。 这很难,但是对她要做的事来说必须要做。 “他只是一个人选,再看看吧。”看着秋落拧紧眉头,赵令望转而说。 秋落的担忧她明白,无非是周以思的缘故。不过依她的观察,周以绥跟林家多有冲突,她认为周家或许跟林家远没有那么亲密。 周家,或许可用。 赵令望暂且压下这念头,周以绥到底如何,适不适合还需另说。 放下周家的事,赵令望又问起林至:“这几日林至做了些什么?” “这几日不曾见林公子出门,孙家除了宴会的事也表现得异常平静。”秋落回禀道。 不出门也不一定就是什么都没干,林至来江陵定是有事。 主仆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再次停下,坞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姐,到了。” 要是不算遇见周家兄妹的时间,从慕家到此处还是很快的。赵令望踩着脚踏下车的时候侧首看向后方的周家众人。 骑着马的周以绥没有要下马的意思,看来他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 赵令望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目光落在眼前的铺面的牌匾上。 金玉斋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有些眼熟,不知出自何方大师之手。 这座铺面装潢古色古香,共有两层,从门口能看到一层都是些首饰之类的商品。 “虽然江陵的珠宝首饰不一定有安娘你的好,但是这金玉斋的样式却新奇,在江陵十分出名,安娘可以试着挑一些喜欢的样式。”慕乔乐笑着介绍道。 赵令望走进铺子里,一眼看到好几个样式别致、制作精细的簪钗,确实好看,即便放在京城也是风靡京城、人人争抢的样子。 金玉斋。 赵令望脑海中再次回忆这三个字,确实没有搜刮到相关记忆。 “真好看,生意这么好,怎么在京城没有听过。”赵令望拿起放在面前的一支金簪,随口一问。 这个嘛,还是有一些原因的。 慕乔言解释道:“金玉斋老板是北地人,年轻时背井离乡到江陵,靠着卖样式在江陵出了名,后来开了这家金玉斋以此谋生。” 一般这种话后面还会有转折,比如遭受了什么事故之类的。赵令望点点头静静听着,果然听慕乔言接着说:“不过金玉斋经过几次动荡,老板不得不表态只是为了谋生,并不热衷于扬名,是以不会将店开到别处。” 嗯,淡泊名利的老板。江陵的人都知道这些是吗?还是只有慕乔言或者说只有慕家知道这些事? 赵令望放下簪子,转身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问道:“二楼也是卖首饰珠宝的吗?” “是的,这位小姐您要去二楼看看吗,二楼的品相比一楼的这些更好。”旁边的掌柜看着通身气质不一般的女孩子推荐说。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赵令望提步跟着掌柜上楼。 上了二楼,人少了许多,珠宝的品相确实更上一层楼,相应的,价格也要高出不少。 赵令望挑了几个合她心意的珠钗,正想转身去找慕家几个女孩子,却注意到一股打量的视线。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角落里的妇人盯着她看,对方察觉被她发现忙不好意思地屈膝行礼,笑了笑。 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容貌英气看起来不像是上郦人。 不过从早些年开始就有许多外族跟上郦人通婚,倒也不是很奇怪。 赵令望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一旁秋落手里去寻慕家的小姐们了。 秋落将赵令望挑好的几个珠钗等着让掌柜放好在盒子里,目光随意划过,注意着那名妇人,随后拿着打包好的盒子去了赵令望身旁。 之后直到几人离开,妇人还在二楼挑挑选选,满脸的纠结。 几个女孩子一路沿着街边的铺子逛了首饰铺、胭脂铺、书斋…… “小姐,留下来的人跟着那妇人一路到小柳巷,听周围邻居说名唤玉娘,她丈夫早年入伍战亡了,她一路辗转做生意积攒了些钱到了江陵定居下来,曾于金玉斋的老板有恩,这些年金玉斋的收入她也得了不少。”秋落轻声道,“此人暂且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还需再探。” 赵令望沉默着,那个妇人似乎认识自己,她没错过转过头时对方的惊讶。听完秋落的禀报,赵令望没有异议,允许派人去小柳巷盯梢几天。 还有金玉斋。 赵令望手指叩了叩桌子,道:“派人盯着金玉斋,去查老板的底细。” “是。” 赵令望没想到一出门遇到这么多可疑的事,对江陵的人来说可能习以为常的事情她却觉得不对,以防万一还是都盯着好了。 几人用过午食出来,原本打算一起回慕家,赵令望却突然先行离开,只说会迟些回府。 虽然心有疑惑,但几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先行回府了。 …… 赵令望的马车里此时气氛严肃,一路疾驰到城东一处小宅院。 宅院周围很是安静,安静到有些不同寻常。 在一片寂静中,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就极为明显。 “小姐,里面共三人,皆负轻伤,被我们的人围追至此。”有人落到马车前恭敬道。 “能抓活口就抓活口,抓不到就地斩杀,不要让他们逃走报信。”秋落代替赵令望吩咐道。 这三人当真厉害,居然悄悄绕过封锁,摸到了赵令望的布置,险些漏了馅让事情提前败露,绝对不能让这几人逃走报信。 那人领了信,回到严阵以待围着宅院的队伍里,打了几个手势,几人分散开逼近宅院。 屋顶上也悄然落下几道身影,刀面反射着阳光划出一丝刀光。 忽然,一人从院内跃起同屋顶上的人缠斗起来,又有两人趁机冲出院门,一人冲进人群中举刀打斗。 剩下那人高高跃起,举着刀踩着人群直逼马车而来。 他们在院子里听到马车的动静,笃定里面坐着的是大人物,今日他们是躲不掉了,能拖走一个是一个。 坞岐挥刀上前挡住他,离开了马车,只留下几个护卫守在周围。 那人眼睛划过一道精光,成功了! 旁边的宅院里又跃出一蒙面人就要冲向马车,下一瞬,不等他们高兴,马车周围落下几道身影,亮刀立于车身周围,眼睛紧盯来人。 其中一人迎面对上半路杀出来的蒙面人,身手矫健刀法敏捷,刀刀直击要害,不一会儿蒙面人已见了血,落于下风。 哪里来的这么多高手? 马车里到底是什么人? 第11章 血战与真相 那四人各自苦战,心中惊疑未定。 眼前这些人训练有素,之前那批人还能打得有来有回,而跟着马车出现的几人加入战局之后,局势迅速倒向马车那方,本就负伤的几人更是伤痕累累。 四人并不想恋战,只想赶紧逃走报信。 坞岐等人看穿他们的意图,攻势更加凌厉密集,对方不得不开始防守。 刀光剑影中,坞岐看到对方对攻击应接不暇露出破绽,他当即踩着旁边人的大腿扭身高高跃起拉近双方距离。 谨记着赵令望吩咐的他刀在手中变换,用刀背狠狠拍在那人后背,紧接着用刀把重重砸在对方流血的伤口上。 扑通—— 那人一声闷哼被坞岐踢翻在地,咳出好几口血。看他还要艰难爬起来,坞岐对着他的背一脚踩下去,手中的刀划了个圆落在那人脖子旁,冷冷吐出两个字:“别动。” 刀锋紧紧挨着皮肤,划出一丝血线,似乎下一秒就要划破皮肤、血液喷涌而出。 猛不防被踩到地上的那人耗尽了力气,松开刀不动了。 坞岐也没有就此放松,周围好几人皆严阵以待盯着他,以防他暴起再伤人逃走,好几把刀悬在他身上不留一点机会。 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蒙面人已经被赵令望的暗卫打得节节败退,身上血痕累累,衣衫被血液浸湿。 而赵令望的暗卫打得游刃有余,却依然力道和攻势丝毫不减,眼看着蒙面人被击飞撞到墙上一时动弹不得,他还是迅速上前一刀砍在蒙面人肩上。 另外两人见同伴被打得奄奄一息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若是防守就只能看着同伴被擒,若是突围只能尽全力为一个人拼一线生机。 身影交错间,两人对视一眼,两双手紧紧握住对方手臂。左边那人借力缠上另一人肩上,用力一踩,被甩了出去,又在半空中借力踩着敌人想越过包围冲出去逃走。 剩下那人大喝一声,劈伤迎面而来的敌人夺走对方的刀,持着双刀以一己之力拖住围攻的人,丝毫不顾捅在身上的刀和淋漓的鲜血。 不过他拖住眼前的人,自有别处的人去追逃走那人。 身上的伤口数不清有多少,疼痛从四面八方来。他体力耗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睛还紧紧盯着逃走的同伴。 突然,余光中一支箭横空射出,射进逃走那人背后,那人离去的身影软软倒下,周围变得寂静一片。 什么人? 他愣了一瞬,猛然转头,目呲欲裂,看向箭射出去的方向。 是那辆马车! 他看到女孩子站在马车上正将手里的弓箭递给旁边侍女。 不等他疑惑,女孩子侧首看过来,露出半张脸。 宋……! 他张嘴似乎要喊出一个名字,转念又恍然闭上嘴,死死盯着马车上的女孩子。 是她,是她! 狗皇帝的女儿竟然来了江陵,居然敢追着他们来江陵,是不是皇帝派来捕杀他们的?是该说这个女孩子勇气可嘉,还是皇帝轻视了他们这些老部将呢? 要是大人还在肯定会开心的,就因为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大人笑着夸她后生可畏。那人思绪飞散,眼中含了泪。 “啊——” 他大喝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要朝着赵令望冲过去。围攻他的人见状忙挡住他,刀剑落在他腿上划出新的伤口迫使他双腿无力,不得不跪在地上。他跪地仰头看着天,似乎哽咽着哭出了声。 可是大人已经不在了啊! 大人不在了,被狗皇帝杀死了,如今狗皇帝的孩子又要来杀他们这些苟延残喘的残部了,天道,何其不公啊—— 远远站着的赵令望静静看着被血浸染过的那人,耳边是他混浊却带着悲切痛苦的哭声。 又是这样,瞧他方才的神情和要冲过来的动作想来又是一个认识自己的人。她一路追查到江陵的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跟她的母亲有过什么样的牵扯? 此时派去捉拿中箭那人的人也回来了,那支箭正正好射在后心,穿透他胸膛。 赵令望没有看他,眼神依旧落在已经垂头不语被围攻的人身上。反倒是一旁站着的秋落多看被带回来这人一眼,眼神亮了亮,她说了,殿下的箭法,十分的好。 待将几人一一控制在地,赵令望才迈步走近,细细打量被擒住的四人。 还有意识的两人中就有方才哭喊的人,见女孩子走过来,他也抬头细细端详。 “看出什么了吗?我长得像谁吗?”赵令望任他打量,开口道。 “看出来了。”那人被摁在地上以艰难的姿势抬着头,点点头,又摇头,“你长得不像你母亲。” 果然是,这些人是与母亲有关系的旧人。 那么他们这些年苟且偷生,暗度陈仓是因为跟母后的死有关吗? 赵令望平静地笑了:“我当然知道,我从小就知道我长得不像阿娘。” 她跟皇兄都长得更像父皇,或许不经意间的一瞥会神似母后。曾经的她不信,也是在翻进凤仪宫看到母后的画像时才同意这个说法。 “从京城到江陵,你们逃了这么远。”赵令望挪开视线看了眼眼前的宅院,停顿一瞬,再度看向他,“为什么是江陵?” 那人看着女孩子居高临下的眼神,低下头默不作声。 “你们同我母亲的死,有没有关系?”见他不说话,赵令望再次开口。 地上那人在听出她语气里的急躁后,动了动,想抬头却放弃,怪异地笑了起来。 “应该有吧?哈,肯定有,怎么能没有呢?” 那个被身边人哄骗蒙蔽的可怜女人,她听到真相有没有为大人伤心过?听说她是郁郁而终的,那就是有吧。 大人的死跟她有关系,她又因大人而死,那也算她的死跟他们有关系吧。 要是没有,大人也太可怜了,为了那个女人白白送了一条命啊! 他的笑声又变成了哭声,在寂静的氛围里十分慎人。 “小姐……”秋落担忧地看着赵令望。 后者握紧了拳,再也维持不了往日的从容。她伸手,坞岐立刻会意将自己的刀递给她。 赵令望走上前离地上那人更近,蹲下身,将刀举在那人颈侧,冷声道:“你知道些什么?你们这些人又做了些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害死我阿娘?” 那人对上赵令望冰冷的眼神,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女孩子在查她母亲的死。 大家谨慎了这么多年,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捉住了马脚逼迫至此,而她只是为了查皇后的死。 真好笑,皇帝没告诉她吧?皇帝肯定不敢说,宋家那个小子肯定也不敢说,他们哪里敢说!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就像那个女人一样被蒙在鼓里。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同情。 “看来你不知道啊,那我说你的阿娘,是皇帝害死的你会信吗?你会信吗?哈哈哈——”那人讥笑出声。 他怎么可能告诉这个女孩子真相,他要煽风点火给狗皇帝添乱,让这个女孩子自己去问狗皇帝。 然后他就可以去死了。 趁着女孩子震惊愣神之际,那人说完就用力甩开挟制他的人,撞到她手中的刀上,转动脖子,随后软软趴下了。 还好,她还不知道别的事情,那就死在这里吧,死在这个女孩子手里,那些事就从他这里断掉线索吧。 只是可惜,没有报信出去,太子没有来,来的是长宁公主。 血在那一瞬喷涌而出,溅了赵令望一身,白皙的脸上也落了几滴刺目的红色。 “殿下!”秋落忙扑过来,跪倒在赵令望身边轻揽住她。 赵令望目光下落,看着还在流血的尸体上,面无表情。 他是什么意思?父皇也跟阿娘的死有关系吗? 赵令望的手似乎在抖,那是她的父皇。 她收回目光看着周围跪地紧张看着她的下属们,闭了闭眼,手握紧刀把控制手不要再抖。 “他是想说母后的死跟父皇有关吗?”女孩子的语气很轻,平静得有些出乎寻常。 “属下惶恐!殿下恕罪!” 一时间,一地尸体中又跪了满地的人。 赵令望再度看向地上,随后她站了起来,吩咐道:“将尸体带回去好生安葬,把这里清理干净。”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没有上马车,一个人慢慢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 秋落追上去,小心地说:“殿下不要相信他说的,他可能只是扰乱您的判断。” “嗯,我知道。”女孩子慢慢回道。 于是秋落等人安静跟在她身后,沉默往前走。 这里距离街道还很远,又少有人烟再加上她们的人提前封锁了周围,倒是不必担心会有人看到这副样子。 秋落仍然担忧地皱眉,殿下为了查皇后娘娘的死耗费了许多精力,甚至从京城跑到江陵,若是,若是真相的确如此…… 不可能吧,陛下一直很宠爱公主和太子,自皇后娘娘死后未再立后,更是亲手带大两位殿下。 殿下现在该有多伤心啊? 也不知走了多远,应该没有很远,女孩子停下脚步。 “衣服脏了,不能这样回慕家。”要是带着一身血回去又要惊扰一府的人了。 坞岐忙上前道:“附近有我们在江陵的据点,殿下可以前去歇脚。” 也只能这样了,赵令望点点头。 身后远远跟着的马车得了令,快速驶上前,赵令望要踩着脚踏上马车,低头看到自己还拿着坞岐的刀。 她竟然提着刀走了一路吗? “坞岐。”她喊坞岐,伸手将刀递出去。 “属下在。”坞岐上前接过带血的刀,恭敬退到一旁。 赵令望踩着脚踏上了马车,正要弯腰进去,感知到什么,直起身冷着脸看过去。 几乎同时,暗卫们身影落在她身旁,警惕地举刀。坞岐等护卫也立马护在马车四周,喝道:“什么人?” 才经过一场血战的众人此刻杀气正盛,刀上还带着未擦干净的血迹,血气正浓,仿佛随时都能将来人当场斩杀。 不远处的巷口,慢慢走出来一人,身姿挺拔,一身鸦青色劲装。 等看清那人的脸,坞岐脸色更黑。 又是周以绥。 写得好爽的一章,好喜欢写打戏,本来想明天发,但是这章写得很开心迫不及待想发出来了VoV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血战与真相 第12章 少年心动时 人影出现在巷口那瞬间,秋落就举弓搭箭,其余人亦是身体紧绷,盯着来人。 …… 周以绥原本在附近的园林中与友相聚,一个人闲逛时不知不觉走到偏僻处,听到有打斗声这才翻墙出来查看。 谁曾想刚出巷口就被人当作敌人对准了。 看到刀光那一瞬,他本要收回脚步退回去,余光却看到马车上醒目的女孩子,不禁愣了一瞬。 脚步未动,周以绥停在原地,望着一身血的女孩子,眉头微皱。 女孩子身前衣服上全是血迹,像有活物在离她极近的距离被杀,因此被溅了满身血,脸上也落了好几滴,衬得她面色更冷。 “又是你啊。” 周以绥听到女孩子开口,声音平缓,看起来十分冷静。 要是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多少会手足无措,可眼前的女孩子好似习以为常一样,全然忽略身上的血迹,只奇怪地盯着他。 “坞岐,将他抓过来。” 女孩子的声音落下的同时,一股血腥气也传过来扑到眼前,周以绥忙侧身避开,对上飞跃过来的坞岐的视线。 几乎是同时,女孩子的话音未落,他身边那个护卫就已经脚踩地借力冲过来了,攻速之快让周以绥有些意外。 见周以绥避开,坞岐迅速将刀换了个手,以左手垂直插在地上的刀为支撑,转了个身,接着身体平行于地面踩着墙面走了几步,越过周以绥的身高后右腿下劈。 周以绥先是双手交叉挡住他的腿,等坞岐整个人都在空中以后抓住他的腿猛地往下一拽。 没了支撑的坞岐并不硬撑着,顺着他的力道落下,左手的刀横劈向周以绥。 后者及时松手往后退,坞岐手掌撑地翻身站起,再次追上去。 周以绥没拿武器,又不能空手接白刃,只能不断闪避。而几次攻击都被周以绥躲开的坞岐不免更气愤,眼神更犀利。 真可惜自己没拿武器,不然今日高低要跟这人好好打一场,周以绥想。 他看了看身后的马车,看到女孩子依然静静看着这场打斗,也没有要让其他人行动的意思。思绪划过,一个念头浮上他脑海。他不再跟坞岐缠斗,转身朝马车奔去。 他这一动,女孩子身边的护卫们也蠢蠢欲动,那个侍女弓已拉满只待将他一箭射杀,唯有女孩子一动不动。 咻—— 箭射了过来,周以绥在空中艰难避开,跟那支箭擦脸而过。 周以绥落在地上,因惯性往后退了两步,随后站定看着女孩子。 “坞岐。” 见坞岐举刀要冲上去,赵令望及时喊住他。 于是坞岐停了下来,眼神泛冷,死死盯着周以绥。 周以绥看他一眼,不理解这个护卫为什么这么针对他。 坞岐见他看过来,手部微动,作势要抽刀,后者却撇开眼神去看他身后的赵令望了。 周以绥迎上女孩子的视线,离得近了看到她眼里的了然,心里那个想法更确定了,她果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于是他开口道:“我的武功应该还能说得过去。” 话落,女孩子点点头,随后唇角一弯笑了。 “还好吧,确实很厉害。” “应该还是比不过你身边的高手。” 那当然了。 赵令望心里说道,要是她身边的高手比不过一个世家公子那叫什么高手,遇袭时让刺客将她掳走算了。 不过他能跟坞岐打这么长时间不落下风且毫发无伤也很强了。 这么想着她又看了眼周以绥,发现他脸上有一道血痕,想来是方才秋落射的那一箭躲避不及划伤的。 哦,也不是毫发无伤,比如那张好看的脸上就多了一道的伤口,如白净的瓷玉多了道细小的裂缝。 赵令望盯着那道伤口看,伤口隐隐溢出点点鲜血,她不由心情愉悦起来。 周以绥不知道为什么冷着脸的女孩子突然笑了,但是看着她脸上的血点总觉得碍眼。 他上前几步,女孩子摆手挥散举刀的护卫,任由他走过来,在马车前站定。 “你打算就这样回家吗?” 周以绥看着她被沾染了血迹的裙摆,走近了更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刚才是她们在跟别人打斗吧,被溅了这么多血肯定不是像刚才那样远远站着看,看她周围的暗卫们也不像是能让刺客接近她的样子,要么就是凑近看,要么就是自己拿着刀下场了。 周以绥抬头看着赵令望,似乎能想象到她冷着脸提着刀杀人的样子。 真凶的一个女孩子。 “不是啊,我本来要走了,只是有人来了。” 赵令望看到周以绥似乎笑了一下,不明白有什么可笑的,他不知道是因为他才没有走成的吗?而且现在他可是变成她的俘虏了。 不过离得近了看这张脸还是很赏心悦目的,赵令望弯腰凑近他,伸手擦过他脸上的伤口,溢出的血沾在她手指上被从他的脸上带离。 脸上被她的手拂过的伤口似乎有了些存在,泛开丝丝疼痛。 什么时候划伤的? 周以绥有些愣神,抬起手屈指擦过伤口,果然看到手指上沾染了鲜血。 他又抬起头看着已经转过身的女孩子,视线下滑落在她沾了鲜血的手指上,心里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明明自己脸上和身上还染着血迹…… “那你跟着我走吧。”赵令望转身进马车之前对周以绥说道,似乎想到什么她又转回身,凑近了周以绥,伸手掐住他的下巴,端详着慢慢说,“你也可以试着逃走,不过我的人能擒住你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松开手,周以绥唇边染上了赵令望指腹他的鲜血。赵令望看着那点红色蹙起眉头,再次用食指轻轻擦掉,然后直起身。 “坞岐,看好他。” 女孩子转身进了马车,留下虎视眈眈的护卫们和慢慢走过来嘴里应“是”的坞岐围着周以绥。 气氛真不妙,周以绥看了看周围的人,视若无睹走过去坐在马车上,朝坞岐温和地笑笑:“走吧,我不会逃走的。” 坞岐眉头一皱,冷声道:“你为什么不走,非要坐马车。” “你们有多余的马给我骑也可以。”周以绥靠着马车屈腿而坐,剩下一条腿垂下去踩在地上,懒洋洋看着他。 这小子岂有此理!坞岐还要说什么,马车里秋落开口了:“坞岐,小姐说只要不逃,他想干什么就不必管他了,小姐累了。” “是。”坞岐回道,扫了一眼周以绥转身离开去骑马了。 殿下就是被这个少年迷惑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放纵他?若是在京城,梁公子就不会像他一样得寸进尺。 马车开始前进,坞岐骑着马走在马车另一边,眼神如毒蛇般缠在另一侧的少年身上。 周以绥悠然地靠着马车,将坞岐能杀人的眼神视若无物。 马车里,赵令望闭眼假寐,而秋落浸湿手帕轻轻擦着赵令望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 那个周以绥也太巧了,上次在竹屋躲过她们所有人的感知,今天又正巧在城东遇到他,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吗?他是不是也跟那群人有关系,还是说他就是背后的人? 擦完赵令望脸上的血迹,秋落放下手帕,皱着眉看向车门,周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赵令望闭着眼整理思绪,此刻她无心周以绥的事,现下她脑子里乱作一团,那个人说的话还是影响了她的,母后真的是父皇害死的吗? 她回忆起自己跑进凤仪宫哭着要阿娘的时候父皇脸上的悲痛和眼里的泪,那些怎么能作假呢?亲手照看她和阿兄长大是事实,格外宽容宋家是事实,空悬后位坚定立阿兄为太子是事实,甚至父皇书房放的母后笔墨和画像也是事实,这些都是假的吗? 可要说父皇对母后有多深情倒也没有,贵妃依旧受宠,林家自诩皇亲嚣张跋扈,这些年父皇态度隐有松动,朝堂上也多了好些大臣上书立后,投入三皇子派系。 若是父皇对自己的宠爱都是因为害死母亲的愧疚,好像也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林贵妃没有被处罚,因为凶手是皇帝,凶手怎么会处置另一个凶手呢? 赵令望想不清楚,又似乎想通了其中关窍。 要是余安姑姑在身边就好了,她是母后身边的旧人,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父皇当年做了什么。 因为思绪杂乱,尽管闭着眼但她也没有休息好,脑袋更是隐隐胀痛。 马车停了,赵令望睁开眼被秋落扶着下了马车。 下车时她看到周以绥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于是她也看了过去。 …… 周以绥心里算着路程,一路上避着人多的街道,马车走得很快,没有花费多少时间。看到马车驶进眼前这座宅院里才有几分哑然,就这样把据点暴露给他吗? 再接着,他看到被侍女扶下来的女孩子,脸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但脸色更差了。 “你脸上的伤——”女孩子问道。 脸上的伤?那无关紧要。 他道:“无碍,你先去梳洗一番。” 赵令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满身的血确实很狼狈,哦了声进内院了。 这处据点甚少有人来,备的东西不多,还好得知她们要来,秋落提前吩咐了人前来准备。 赵令望将被血染脏的衣服换下,又将带着的血腥味和疲惫通通洗掉,换上秋落重新熏了香的新衣服才感觉人好受了一点。 等重新梳洗完,扔掉脑子里烦人的想法,歇够了精气神,她才想起被带到这里的周以绥,于是问起周以绥:“周以绥在哪里?” “他在前院由坞岐等人看着。”秋落回道。 是吗?赵令望有些怀疑这两人会不会打起来。 不过等她迈步到前院时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周以绥压根不给坞岐理由打起来,拿着她的命令当挡箭牌,悠闲地面对一众亲卫。 赵令望看着坞岐铁青的脸色,再看看周以绥,心情莫名轻松许多。 第13章 “我许你封侯拜相” “小姐。” 看到赵令望身影的坞岐不再跟周以绥计较,上前几步走到赵令望身边。 倚着屋门的周以绥也转过身,挑眉看过来。 赵令望嘴角弯弯,微微仰起下颌又放下,偏头对坞岐道:“坞岐,让大家不用守着周公子了。” “小姐,此人危险。”坞岐恭敬弯腰,目光却紧盯着周以绥,似乎对方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人。 赵令望轻叹口气,迈步走进去,道:“他打不过。” 坞岐欲言又止,好像也没错。 反观周以绥,听到女孩子的话不禁闷闷笑了出来,好似她嘴里说的是别人。 也不能说她狂妄自大看不起人,他是真的打不过她身边那些高手暗卫,可能顶多到她碰个她衣角就会被擒住。 周以绥心里想着,眼神落在脚步轻快走过来的女孩子身上。她换了衣服,虽然脸上没有上妆,但脸色看起来也好多了。 这个小院拢共就丁点大,几息之间女孩子就到了他面前,然后经过他走进屋子里。 在她靠近自己的时候周以绥闻到她身上飘来的香气,不浓不淡,很好闻。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女孩子身高刚好到自己鼻尖,在静园的时候离得远,刚下马车的时候只顾着看她满身的血,也就没注意到。 “周以绥。” 有人在喊他,周以绥目光跟着她的动作移动,触及到她的眼睛,思绪回转,坦然地看着她。 “嗯。” 他似乎一点不意外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隔空对上她的视线,恰到好处露出几分好奇,四目相汇。 “你怎么不奇怪我抓你来干什么?”赵令望坐在椅子上,对上他询问的眼神,问道。 看他还站在门口,赵令望看了眼对面的椅子,示意道:“你进来吧。” 周以绥迈步走进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顺着她的意思问:“为什么抓我?” 赵令望却托腮打量着他,指尖轻点脸颊,思索着不出声了。 被打量的人安安静静任她看,耐心十足地等她开口说缘由。 许久,她语气平静,悠悠出口:“我想,许你日后封侯拜相。” 屋内外安静一片,坞岐等人尽职尽责守在院子里,秋落低着头站在赵令望身后一动不动,周以绥微皱了下眉头等她下一句话。 “当然,我是有条件的。”赵令望勾起唇角,“我要你去从戎,为我在军中行事,根植势力。” 周以绥眉头一松,静静看着对面不露声色的女孩子,心头意外又恍然。 是这样啊,这件事啊,她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孩子。 赵令望也不急着等他的答案,就像周以绥等她继续说那样耐心等他回答。 不过没有让她等很久,周以绥就笑着说:“我今天有拒绝的选择吗?” “公主殿下。” 赵令望再次哈哈笑了,眉眼间都染上笑意,笑得很真诚,她端正身子,正视周以绥说道:“当然可以啊。” 这有什么不能拒绝的,她又不是强盗,霸道地得让所有人都得听她的话。 不过嘛,她笑容淡下来,继续幽幽道:“你拒绝的话,我只能用你的安危去威胁你阿兄了,不管是让你缺胳膊少腿还是你阿兄代替你,总之,他以及你们周家都不能投靠三皇子了。” 两人还在笑,但屋内气氛已然变得怪异,似乎要凝固。 赵令望的眉眼不知随了谁,在不笑的时候很给人压迫感,太冷漠了显得薄情。这一点周以绥在静园的时候就发现了,那时候他以为是因为林浩的缘故,想到这里周以绥微微笑了。 原来是因为阿兄啊,错怪林浩了。 周以绥用视线描摹那双沉静的眉眼,想象女孩子大笑时张扬又生动的神态。 随后,他道:“好啊,让家里和兄长为我忧愁也太不孝了。” 不孝? 秋落抬头看了眼安然端坐的少年,眼中疑惑。 这也不孝啊。 周以思明显有倒向三皇子的苗头,周家肯定多少也会跟周以绥这个二少爷透些消息。而他明知家里偏向三皇子,面对殿下的招揽却毫不犹豫应下,那么被架在火上烤的就变成了周家,周家以及周以思之前的功夫岂不白费了? 还有三皇子这么多年礼贤下士周以思的功夫也白费了。 此子果然狡诈。 秋落看向周以绥的眼神顿时更加警惕,以后要看好他,不能让他迷惑殿下。 而赵令望也没急着就此定论,她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不是要让你投靠太子,我需要你为我——长宁公主做事,也只能听我的命令。” 闻言,周以绥唇角上扬,挑眉道:“当然,我只为长宁公主做事。” 不是给太子殿下做事啊,看来公主有自己的打算,连太子殿下这个亲兄长都不能信任啊。 周以绥眸中划过一丝意外,眼底浮上几分难辨的神色。 赵令望看着他沉思的模样就知道他想错了,她看到少年眼底的情绪,有些看不懂。 是在同情自己吗?这有什么可同情?他想错了吧? “你不要乱想,我同阿兄很好。”赵令望打断他思绪,严肃纠正他的想法。 周以绥看着女孩子认真的脸,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她看起来很维护她的兄长,兄妹关系应该还不错。 于是他也认真地告错:“我知道了,是我想错了。” 这个少年,胆大包天! 赵令望看着他,心里莫名地想。 哪里会有人当着别人妹妹的面坦然承认自己把别人想成十恶不赦的坏人了,那个别人还是当朝太子。 真大胆,是本来就不惧还是因为投靠她才不惧?所以周家果然还是打算投靠三皇子吧,这么轻易就将皇兄划到敌对阵营了。 等回京她一定要给林家找一点事做,让他们多头疼些。 周以绥看着女孩子微蹙的眉头,不知道她心里又给周家和林家记了一笔,回想自己刚才是否又做错了什么。 也就以为太子殿下并非熟知的那样谦逊有礼吧?他顿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了。 赵令望转过眼神,看着无辜的周以绥,想到什么再次提醒道:“因为一些缘故,我不可能为你在军中光明正大做些什么,至少在你扬名前我不能出手帮你,现在大家都觉得我跟皇兄一派,所以你只能靠自己。” 这个可以理解,大家一提起长宁公主就会想到太子殿下,就连自己也是,压根不会有人想到公主在为自己谋划。 所以说,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啊。 周以绥点点头,又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开口道:“我知道,我本来,也没有想让你出手。” 说来,还是自己因她得福了。 暂时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赵令望站起身,眼睛弯弯,笑着道:“好了,我要跟你说的就这么多。” 见她起身,周以绥也站起来,看着她转身往外走。 周以绥跟在她脚步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笑了。 “对了,你之前什么时候见过我的?”跨出门的女孩子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屋外的光落在她身上,此刻的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在光照下的侧脸眉眼柔和,骨相标准似画中人,整个人像覆了一层柔纱,似天仙下凡。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又转过头,继续迈步:“我随口一问,你不想说也无妨。” 女孩子的身影跟他拉开距离,周以绥的手微微抬起又放下,抿唇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坞岐,我们回去吧。”赵令望喊坞岐。 “是,小姐。”坞岐忙叫人去拉了新的马车来,来的时候坐的那一辆沾染了血腥气用不了了。 殿下终于要走了,也不知道跟那个可憎的公子能有什么好说的。 院落里一阵轻微的躁动后,赵令望进了马车,她推开窗户,看向周以绥,笑着道:“这里有祛疤的药膏你拿走一些,脸上的伤还是早些消下去好,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好看的脸上留了疤怪可惜的。 赵令望盯着少年脸颊上已经凝固的血痕,神情遗憾。 “嗯。”周以绥抬手摸了摸伤口,已经不流血有些结痂了。 有疤就不好看了吗?他心里想着。 看他点头,赵令望满意地坐回去,窗户被合上,随后马车也驶出宅院,只余下周以绥和几个侍卫。 马车的滚轮声渐消,周以绥回过神,看向一旁横眉怒视的侍卫们,笑着说:“治伤的药膏有吗?” 留疤就不好看了,他当然要细细照料,也免得家里询问担心。 方才赵令望已经下了命令,留下的侍卫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很快拿来了药膏,递给周以绥。 周以绥拿过药膏,道声谢也迈步走出宅院,一个人慢慢往好友的园林走过去。 其实那个园林离这里没有多远,走不了多少路就到了。不过女孩子一直没问,他也就没说。 今天真是很巧。 不一会儿,周以绥就走到一面墙跟前,轻巧地翻身跃了进去。 他顺着闲逛的路往回走,遇到另一个四处找人的公子,悠悠靠近他。 “阿绥,你去哪里了?”那人看到周以绥的身影,跑过来搭着后者的肩,疑惑问道。 “随便逛了逛,风景很好。”周以绥拨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懒洋洋开口。 是吗?公子在原地疑惑一瞬,眼看着周以绥越过他,忙跟上脚步走到周以绥身旁。 他刚要开口,转头看向周以绥,不期然看到那道醒目的血痕,“啊”了声,拽住周以绥指着他的脸惊讶道:“你的脸怎么了?哪里来的刀划的?你是不是去找人打架了?” 周以绥被他拽了一个趔趄,撇他一眼,道:“无事,左右不会让你挨罚。” 这叫什么话?自己明明在关心他! 公子揽着周以绥迈步往前走,笑着说:“我可是在担心你,你这张脸留了疤要让多少爱美的人遗憾啊。下次我们一起出去,说不定就有人因为你这道疤将目光投向我了呢?” “你真的没去打架吧?” 周以绥嘁了声,想起什么,问道:“留疤就不好看了吗?” “啊,那要这么说其实还好,不是很明显——”那人细细看着那道血痕,自顾自说。 那就是还是能看到。 周以绥快步走了几步,扔下他在身后疾步问道:“怎么走这么快?周家妹妹还在跟我阿姐待着呢,她没找你。” “嗯。” 周以绥脚步不停,身旁的好友也说个不停。 第14章 争!为何不争? “小姐,您当真要用周以绥吗?”马车里,秋落不解问。 周家跟三皇子还不知是何结局,就这样把这件事交待出去,拉拢了周家二公子,怎么听都很怪吧。 赵令望笑着看她不说话,大家怎么都不信任周以绥。 是不信周家还是不信她?虽然将重任交给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少年身上听起来确实很让人惊讶就是了。 “殿下,那人说的话不一定就是真的,周以绥虽是人才,但我们是否要再从长计议?” “秋落。”赵令望打断她的话,静静看着她。 秋落自知失言,懊恼地垂下头,随后朝赵令望恭敬告错:“殿下息怒,秋落失言了。” “我知道我要做的事很危险,对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很清楚,只是我能用的人很少,恰好周以绥满足我的要求,所以我招揽他。”赵令望轻声道。 一位跟东宫绑定的公主,想进朝堂,想握权柄在手,想争皇位。这些话听起来怎么都有些让人不可置信。 但赵令望要做的就是这件事,她跟皇兄自幼一起由父皇教导,耳濡目染,皇兄能做的她也能做。她待在父兄身边看过万人敬仰的场面,被权力滋养长大,她想去坐那个位置不是应该的吗? 争!为何不争? 而且,被赠予的权力和自己手握的权力可不一样,自己争来的权别人可拿不走。 不管再怎么受宠,别人提起长宁公主就会想到太子殿下,想到天子,若是父兄都不在了呢?那她是否要攀附别人的权力而活?她不愿。 再者,父皇不肯惩治害死母后的凶手,甚至父皇就是凶手的话,她拿着由父皇给予的权力又能撼动几分皇权呢?她要争啊,她的对手是皇权啊。 “我用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心腹,你要忠心的不是陛下也不是太子。”赵令望眸光下垂,看不出什么情绪。 秋落当即俯身跪下,道:“殿下恕罪。” 赵令望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倾身扶上她肩膀,语气真切:“我没有生气,也不罚你,秋落,我的身边只有你们。” 她身边可用的人可以不多,但一定要信她。 “周以绥对孙家及林贵妃表现出来的态度是不屑,想必他对林家也有不满,否则不会当众下什么孙浩的脸。” “而且孙浩异想天开,最近正得罪了周家,近期周家是不会跟林贵妃站在一起的。” “所以周以绥的存在是个机会。” 作为江州都城,江陵富饶且水陆交通都便利,是上郦除了京城外最繁华的两座都城之一。 一座是江州江陵,另一座是越州越都。 江州内有郦江经过,少经战乱,邻近京城,接壤阳州、靖洲、东洲、禹州。 阳州虽有矿脉但与禹州一样地域不大,东洲与靖洲又地处偏远,四州都城无法与位置优越、得天独厚的江陵比,因此江陵在南边一家独大。 反观越都,越州内有更邻近京城的乐潼城,外有燕州临燕城傍北河而建,燕州是一处必争之地,虽长年受蛮族入侵之扰,但迫于各种情况临燕仍然是北郦较有名且繁华的都城。 况且,越燕两州各方势力交错,京城不曾懈怠对两州的管理,江州却不同,周边唯有阳州可有一争之力且天高皇帝远,京城甚少关注,而且此处更有慕家所在方便她下手。 而在江陵,周家在此盘踞多年,是江陵各族之最,所以周家很重要。 赵令望将周家利害关系简单告诉秋落,秋落不傻,换了思维再想事很快就想明白了。她耳根一红,对上赵令望温和的眼神更是羞愧 她理解了为什么殿下将她带在身边,而春影和杜衡却能放权在外。 “殿下……”秋落欲言又止。 赵令望笑着扶她坐起,道:“好了,快些起来吧,我也很欣慰你能对靠近我的人时刻保持警惕,我也免不了会一时身在局中被蒙蔽,你这样也很好。” 两人默契地转开话题,不一会儿,慕家就到了。 也是真巧,刚回到蘅芜居,赵令望就接到了京城来的信。 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信纸,一张一张认真地看,看完脸上浮现淡淡的笑。 皇兄很开心呢,真好。 想着,心头又浮现城东的事情,赵令望笑容淡下来,抿唇不语。 秋落看赵令望看完信坐着不说话,只盯着信纸看,问道:“小姐要给京城写回信吗?” 回信,暂时还是算了吧。 赵令望摇了摇头,放下信纸,起身离开了。 殿下连京城的信都提不起兴趣回了,看来事情还是很大了。 秋落皱着眉,将桌上散落的信纸整理好放回信封,收拾好放在赵令望想看的时候随手能碰到的地方。 等殿下心情好些了再说吧。 几天时间一眨眼就过了,赵令望也抽空将回信写了,这次的信少了许多,信里只提了些许好玩的事情,城东那些事她埋在了心里并未提及。 那件事,等她回京查清了再提吧。 而在这之后,孙家的宴会就要到了。 宴会前一天老夫人特意喊了赵令望去静禅院,询问她的意见同时也是开导她,说要是不想去就不去。 自孙家起势以来就跟慕家一直不对付,只维系着面子功夫,尤其如今林贵妃母族势大,作为沾亲带故的孙家也是一心向着林贵妃一派。 “不用担心,去了也没什么。”赵令望反过来温言安慰她,坐在老夫人下手依偎着她柔声道,“舅舅也去呢,而且江陵哪里有人能欺负得了我?” 那倒也是,江陵还没有人敢欺负赵令望。 安抚好老夫人,赵令望回到蘅芜居,悠然自得翻着书看,一点不担心也不在意孙家的宴会。 还是秋落整理要穿的衣服才让赵令望不得不想到明日宴会说不定会跟林至见面,想到林至,赵令望目光沉下来。 林至来江陵这么些日子,一直安安静静,不作妖也不知在做什么。 不过,不管他要做什么,她都不会轻易放过他。明日,就先让她看看孙家和林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深,江陵城安静了下来,为第二日的热闹蓄着力。 一大早,江陵就热闹起来,街道上不停有马车驶过,最后汇集到孙家所在。 巳时,慕家众人也一起乘着马车去往孙家赴宴。 除了宋珩然和赵令望,慕家三房每房都有人一同前去,几个女孩子也是一个没落。 赵令望依旧独自一辆马车,跟在宋珩然的马车后面。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下了,孙家到了。 几人还未下马车,窗外的嘈杂声就透过门窗渗进来,听起来很是热闹。 真不知道孙家是邀请了多少人,宾客络绎不绝啊。 赵令望下了马车环顾周围,目光在孙家门口多停了一瞬,随后走到前方等她的宋珩然身旁。 “有事让坞岐及时通知我,今日人鱼混杂,注意安全。”宋珩然叮嘱道,目光抬起又落在坞岐和秋落身上,“保护好小姐。” 两人迎上宋珩然的严肃的眼神,站在赵令望身后躬身应是。 “我知道的。”赵令望也乖乖点头。 慕宣走了过来,微笑道:“安娘不要客气,你对江陵对孙家都不熟,有事可以请教你舅母和言姐儿她们,不必担忧,在江陵他孙家还闹不过我慕家。” 赵令望同样笑着点头应是,承了这份情。 慕家一行人一起进了门,刚进门,就有一位明显不简单的中年男人走上前,先是对慕宣寒暄几句,随后看向宋珩然:“宋大人,久仰大名!” 于是慕宣介绍道:“珩弟,这是孙家孙峰。” 宋珩然笑着点头,应付着他。 寒暄完,宋珩然和慕宣被引去男客那边了,而赵令望等人被引到女眷处先去拜见孙老夫人。 慕乔乐跟在赵令望身旁,悄悄道:“孙家的几个同龄小姐都不怎么出来交际,我们都跟她们不熟,来孙家也很少。” 这样啊,说来静园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孙家的小姐。 赵令望点点头,继续听慕乔乐给她介绍孙家的基本情况。 很快,几人被引到屋内,看到主位坐了一位神色和蔼的老夫人,下手一名衣荣华贵的妇人在旁伺候。 赵令望的眼神在那名妇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看着与林贵妃有几分相似,这就是林贵妃的亲姐姐啊。 慕大夫人领着几人见了礼,退至一旁,几个人都不想多出风头,只想安安稳稳渡过这一天。 无奈,近几日众人最好奇的就是慕家以及那位表小姐了。 孙老夫人笑着点头,恰到好处露出几分好奇,将目光落在安静站着的女孩子身上,问:“这位是贵府表小姐吧?果真聪明伶俐。” 随着她的话,屋内众人也将悄然的眼神转而坦荡地落在那位表小姐身上。 “这是我们家安娘。”慕大夫人揽着赵令望,柔和地看了她一眼,对询问的孙老夫人介绍道。 赵令望面带微笑,对上孙老夫人眼神,上前落落大方行了一礼。 “好孩子,我一看这孩子心里就开心,我这屋子今日真是蓬荜生辉。”孙老夫人笑着说。 “我觉得安娘与我甚有缘分我,这身上唯有这玉镯能与你相配,还望不要嫌弃。”孙老夫人褪下手腕上戴着的玉镯,拉着赵令望的手将玉镯戴上。 那玉镯一看就十分贵重,成色顶尖,就这样送给见第一面的女孩子,别说别人,就连一旁的孙夫人看到也十分惊讶。 她可是识得这玉镯是费了大功夫得来的,就是在京城贵人眼里那也是顶好的玉镯,平日里哪里见她舍得带。 老夫人是真下了血本讨好这个女孩子了。 赵令望看着玉镯也有些惊讶,孙老夫人还真是大方。 两人推脱几次,赵令望才收下贵重的礼物,道了谢说些漂亮话退下站在慕大夫人身旁。 收了人家那么贵重的礼物,赵令望实在想不通孙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来的人也拜见得差不多了,赵令望还看到崔云思和周以姝跟在各自母亲身后,安安静静不多言多行。 来拜见孙老夫人的人能留在屋子里的都留下了,不一会儿屋子里就站了许多人。孙老夫人轻咳一声,看了眼一旁服侍的儿媳。 孙夫人会意,笑着道:“屋子里多闷,外面景色正好,大家去花园里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争!为何不争? 第15章 宋小姐 除了少数几家的夫人们,其他的夫人小姐都陆续出门到花园去了。慕家的小姐们自然也要跟着出去,再怎么说在花园里透气总比在屋里闷着好。 慕大夫人细声叮嘱几个女孩子,目光落在赵令望身上笑了笑,随后又柔声向慕乔言道:“言姐儿照看好妹妹们。” 慕乔言点头应是,领着几个妹妹转身往外走。 出门沿着走廊和石板路走了一会儿,假山、流水、花树就映入了眼帘。 水绕着树,树围着山,花点缀着山水树木,叠山理水,好一番美景。 “孙家的花园倒是好看。”慕乔乐望着周围的景色,站在赵令望身旁轻声道。 闻言,赵令望环顾扫了扫周围,点点头,道:“的确,很有江州特色。” “也还好啊,我们家也不差,而且要说起山水园林还是周家的花园更好看,我们之前去的静园也是周家的。”慕乔乐摇摇头,又想起此时人站在孙家花园里,于是更凑近赵令望,放低声音说。 虽然慕家的小姐很少参加孙家的宴会,但跟周家还是经常走动的。 “江陵建得最好的园林中,静园占其一,是周家特意请前朝一大师设计修建而成。”提到静园,慕乔乐又补充了一句。 江州这些望族里,看来还是周家为先。 赵令望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想着江州地域的几方势力。 江陵是绝不能被落入三皇子一派的孙家之手的,而周家在江陵盘踞多年,要是继续让江陵以周家为首,此非良策。要说慕家倒是可以,不用再费心拉拢,可惜也是在此扎根多年的望族。 江州本就富饶,此地望族更应慎用,绝不能养出世家之祸。 “安娘我们去花厅坐着吧。”慕乔乐笑着指了指花厅。 离开宴还有些时候呢,站着也要站好一会儿,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歇歇。 赵令望看到花厅里坐了几个女孩子,人不是很多,点点头。 于是慕家的小姐们移步到了花厅,厅内原本坐着的小姐们过来互相见了礼,等她们落座后远远站着似乎在纠结,最后出了花厅。 方才在花园里也有来来往往的女孩子过来打招呼,赵令望一时也就没发现这些人并不驻足多言,到了花厅看着周围坐着的人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这些女孩子似乎在躲着她们。 上次在静园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慕家小姐们在这些女孩子里的待遇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 赵令望看了眼走出去的女孩子们,将视线转回来,正巧对上慕乔言的眼神。 说起来应该是自己的缘故才让慕家姐妹遭遇如此冷落,赵令望想着,看到慕乔言对自己笑了笑。 慕乔言等人自然也知道今天被大家冷落是为什么,毕竟静园的事过去了也没有很长时间。她们也没有可怪罪的,因为她们刚开始也很怕那么凶的女孩子,不过她们是姐妹嘛,当然知道安娘是个平易近人的女孩子,别家小姐们没有接触过当然不知道啊。 厅内慕家的几个小姐似乎没有察觉那些冷落,依然笑吟吟互相说着话。 “宋小姐。” 就在这时,周以姝走了过来。 周以姝先朝赵令望问了好,随后笑着走向慕乔言在她身旁坐下。 有周以姝带头,花厅内又多了两三个女孩子走进来,离得稍远些坐下。 赵令望依然听着慕乔乐说话,听她和慕乔悦时不时低声辩驳两句。 “宋小姐。” 又有人走了过来,赵令望抬头看到个陌生的面孔。 “那是孙家的大小姐,孙婧。”旁边慕乔乐提醒道。 是孙家小姐啊。 周围的人都停下说话,悄悄看了过来,在静园的时候这位宋小姐可是让孙浩丢了大脸,不知孙婧找来有什么事。 赵令望看着她,回道:“孙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方才在祖母屋内听到找你,先前出了些事又错过了,我对你早有耳闻,所以这才自告奋勇来找你。”孙婧扬起笑,轻快道。 孙老夫人找她? 赵令望视线下移,看到女孩子紧握的手帕,再次看向她,轻笑出声:“是吗?老夫人在找我?” “是呀。”孙婧点点头。 “哦,我知道了。” 赵令望收回目光低下头,手指落在腿上抚了抚裙子,没了动静。 孙婧僵在原地,眼前的女孩子低着头无视了自己,周围别的女孩子却将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再次张开口,还未出声就见坐着的女孩子抬起头笑了。 “那我跟你过去看看吧,也不知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赵令望站起身,腰间系着玉珏的系子顺着动作拉直,坠着玉珏悬在裙摆前。 孙婧还没说话,一旁坐着的慕乔乐也站了起来,对赵令望道:“安娘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不远处周以姝和慕乔乐同样看了过来,后者微皱眉头,开口道:“不知老夫人是为了何事找安娘,而且我也没有见母亲派人过来。”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孙婧脸色有点僵,笑了一下,语气有些急,假作思考,“我进去的时候只听到祖母提到了宋小姐,想着可能是她要找,这才自作主张了。” “兴许是我会错意了也说不定。”她迎着慕家小姐们的眼神找补说。 漏洞百出。 慕乔乐横眉就要说话,赵令望拉了一下她,温声道:“没事,我去看看。” 见她还要说话,赵令望弯唇看她眨了眨眼睛,这才让她静下来。 “那我在这里等着你。”慕乔乐看了看孙婧,最终认真对赵令望说道。 慕家众人的表情好像孙婧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看得孙婧心中十分不满却只能假笑。 “走吧。” 就在孙婧走神时,赵令望已经站在她面前,清冷的眸光落在她脸上。 孙婧对上她的眼眸,似乎看到她眼里的了然,脸上的笑也不再温柔而是在讥讽挑衅。 躲开她的眼神,孙婧撑起笑转身带路:“好啦好啦,我们走吧,祖母应该没什么大事要找,宋小姐很快就能回来了。” 怎么可能,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宋大人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吗?明明浑身气度,说出去会有谁信……孙浩弄错了吧? 孙婧想到孙浩来找自己说的话,皱着眉,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可是听他说得肯定,不按照他说的做,他又是告状又是打人,她实在难以招架。 要是真是孙浩弄错了怎么办?他是不是又要被打了? 天知道她听到孙浩被人打了的时候差点当众笑出声,想着怎么没有打死那个烂人。哎,要是孙浩被打死了,长辈们可要哭天喊地了,到时候还是要她照看。 若要如此,一会儿这个女孩子教训孙浩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女孩子会不会连自己一起教训? “孙婧小姐,你走太快了。” 身后女孩子的声音将她思绪扯回,孙婧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赵令望脸上带着笑,慢悠悠往前走,她身后那个侍女反而横眉冷竖冷冷盯着自己。 “是我的错,急着向祖母邀功,忘了还有宋小姐。”孙婧笑吟吟等赵令望走到身旁,挽住她的手。 赵令望看她一眼,假作整理衣服将手抽了出来,越过她往前走。 “其实刚开始我也有点怕宋小姐你,静园的事我也听说了,阿浩被长辈们惯坏了,不懂事,我代他向您赔罪。”孙婧跟上来,方才去拉赵令望的手被避开,所以她现在只是走在一旁温言开口,并不多手。 “阿浩小时候怕苦怕累哭喊着要休息,没学多少功夫,家里也就随他了,所以宋小姐你不要看他那样张牙舞爪,实际上不必怕他的。” “宋小姐今天没有带护卫吗?” “我就是问问,阿浩回来说你身边的护卫很厉害。” “宋小姐有兄弟姊妹吗?” 赵令望偏头思考一瞬,不知道她又起了什么心思。 “有。”想了想,她开口回了最后一句。 “是吗?不知道是……”孙婧见一路沉默的赵令望开口,笑容更甚,就要继续接话往下说,却被秋落打断。 她看过去看到皱眉的侍女,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孙小姐可否安静一点?” 这个侍女真是失礼,嚣张的人的侍女也同样嚣**淇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孙婧!”有人喊道。 孙婧循声望过去,看到崔云思站在走廊尽头。 她怎么在那里?孙婧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崔云思快步朝这边走过来,眼神落在她身后的路,这边只有一条路,崔云思怎么从那里过来了? 崔云思走过来瞪了一眼孙婧,随后在赵令望身前站定,气势弱了些许,想起什么又皱眉道:“你为什么跟着孙婧,慕乔乐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崔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孙婧也不乐意了,反问她。 肯定是孙浩,一定是孙浩! 孙婧几乎要气愤地叫出声,稍微一想就知道林浩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让崔云思跟他合谋,就像自己一样,不同的是自己是被逼的。 可是他怎么不想想崔云思怎么可能被他骗到,看,她这就来捅破他的诡计了。 崔云思马上就要将那件事嚷得人尽皆知了,孙浩会不会被罚谁能知道,但自己肯定会被罚的,都怪孙浩。 “孙小姐说老夫人寻我,所以带我去找老夫人。”赵令望开口,制止两人无意义的争吵。 老夫人?崔云思看了看身后的路,拧眉道:“这条路不通,怎么走了这里,孙婧你不认识自己家的路吗?” 这是孙家,孙婧怎么会不认识路?因为她是故意的,管她因为什么原因,她就是要把这个宋小姐带过去伙同孙浩欺负人。 崔云思想着那边孙浩说给自己的话,看向赵令望的眼神不免有些幽怨,这个女孩子那么嚣张,居然只是宋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而她崔云思,被一个私生女教训颜面全无。 看着笑吟吟的赵令望,崔云思轻哼一声,但她可不会跟孙浩同谋。 三人僵持在原地,崔云思拦住不让过去,孙婧却急着解释的确要带赵令望去找老夫人,是崔云思误解了。 赵令望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看两人辩驳,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闻声,赵令望笑容冷下来,转过身,看着来人。 第16章 旧识? 一听到熟悉且讨厌的声音,赵令望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林至。 她站在原地看着缓步走近,脸上还假惺惺挂着笑的林至,眼眸微眯,轻哼一声。 就知道他按耐不住,看吧,这就跳出来了。 …… “你又是何人?”崔云思拧眉道。 崔云思并不识得来人,她现下心里眼里全是宋小姐的事,磨得她拦也不是无视也不是。凭心论她做不到看着这个女孩子被孙浩欺负,但也气不过自己被她威吓。 况且她过来的时候那边还只有孙浩,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还是个好看的人。 不过此刻在她心里,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人都不可信,尤其孙家的人。 她上前几步挡在赵令望身侧,顺便瞧了眼她的脸色,发现经常笑眯眯的女孩子也沉下了脸,气势比威吓自己时还要可怖,顿时确信来人也不是好人。 “在下林至。”被如此对待的林至也不恼,离三个女孩子远远站定,拱手笑道。 林至?这个名字怎的如此耳熟? 崔云思不挪步,动作表情都不变,继续谨慎地盯着林至。 反观方才一直“据理”力争自辩的孙婧,见到林至却是怯弱往外挪了两步。 怎么是他过来了?孙浩呢?孙婧的心里惶恐不安,双手紧紧纠缠着丝帕。 “孙……孙婧?”林至面色不变,在喊孙婧的名字时难得皱眉想了一会儿,目光看向缩在赵令望身后的孙婧。 被喊到的孙婧僵着笑脸从赵令望身后露出身形,行了礼,道:“公子。” 这下崔云思也品出不对了,孙婧再怎么说也是孙家小姐,哪里有人能让她如此惧怕,恭敬行礼? 林至?那些随风去的流言又被拉进脑海,勾勒出少年贵公子的形象,她似乎知道了,这个人就是林至,林贵妃的亲侄儿。 虽然江陵离京城甚远,但也不是一点消息都不通,譬如京城那几个风云人物的事迹还是有所耳闻的。如太子和长宁公主多风光,林贵妃及其膝下三皇子,还有与他们相关的宋家宋善,林家林至等等,京城传他们是什么样,江陵大抵也传他们什么样。 说起来,她也是想过自己可否见到这些名满上郦的同龄人,翩翩公子人如玉,也不是没畅想过跟这些公子相遇相知……但是怎能在现下这种情况相遇? 崔云思面色几经变化,脚步微微向后撤了半步。该说她运气好能遇见这许多贵人还是说运气不好遇见他们没有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她撇嘴有些幽怨地看着赵令望,这个女孩子也算半个贵人吧,就算是外室女那也是宋家的小姐,宋家和林家的争斗凭什么要她一个闺阁小姐来管? 到底是得罪宋家还是得罪林家,崔云思抿唇纠结。她可是要决心嫁入高门贵族的,若是就此得罪这两家,她这辈子都等着被人踩在脚底吧…… 相比之下,林至和赵令望之间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主要是赵令望单方面不屑地盯着林至,而林至依旧一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样子。 “嗯,发生了何事?”林至将眼神略过赵令望,转而再次询问孙婧发生了何事,眼神语气甚至表情都没变,但孙婧就是觉得一股压迫感砸在自己身上。 “祖母,祖母寻宋小姐,我带她,带她过去。”孙婧抬头对上林至似笑非笑的眼神,又低下头,断断续续道,“崔小姐似乎,嗯,对我多有误会,这才拉扯了一番。” “哪有误会,你就是——”崔云思听到她说的话,也顾不上思索得罪哪家,当即脱口而出,却在紧要关头哑声,吞了话语。 她眼睛看看孙婧又看看林至,前者一脸惊慌眼神示弱似在求饶,后者挑了挑眉颇有兴味看着自己。 不能说,不能让人知道自己跟孙浩见过面,说出去不光自己丢脸的事被翻出来,说不定还得被人以为是孙浩同谋还会得罪林至。 不说出去,带走宋小姐就好了,不让她跟着孙婧走就好了,对,就这样。 认定自己想通了关窍的崔云思抬起头,重新露出一个笑,道:“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只是那边确实过不去我才拦下两位询问的。” “我正想去找我母亲,既然老夫人也在寻宋小姐,那我带着她过去就好了。孙婧兴许是人多心绪乱,带着宋小姐走了错路都不知。” 说完这段话的崔云思脸上的笑更真切,自己能想出这些话实在厉害,非但摘除了自己还记了孙婧一笔,就是慕乔乐过来也不一定能比自己做得好。 说完她看向赵令望,眼神复杂,垂在身侧的手臂动了又动最终还是伸出去拉起赵令望的手作势就要离去。 “稍等,此事我已知悉,既然是误会在下也不便多言,只是我跟这位,宋小姐,是旧识,所以有些话想跟她说。”林至赶在她们迈步前开口,语气温和,在说到宋小姐的时候停顿一瞬,唇角向上扬了扬。 旧识?还有提到宋小姐的时候怎么感觉他笑了。崔云思看看面带微笑的林至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赵令望,她好像无意中撞破了什么事吧? 难不成林至早已心有所属,属意宋小姐,但宋小姐碍于身份及两家之争对林至冷声冷气?偷偷看过话本子的崔云思满脸不可思议和一言难尽,嘴是张了又张,眼神看着两人却愈发坚定,肯定是这样吧! 可是,林浩不是说宋小姐在京城未曾露过面,京城无人知晓这位宋小姐的存在吗?况且宋家长房确实只有独子宋善,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宋小姐跟林至见过面吗? 崔云思脑海里思绪纷乱,对这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而被她拉着的赵令望缓缓将手收回来,垂眸冷笑一声,随后抬头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睥睨,看着林至:“什么旧识?我何时同你识过?林至,你好大胆!” “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是怎么狼狈逃窜的,怎么,你的项上人头是不想要了吗?我不介意将亲自取你性命。” 嘶,听起来就很血腥。 林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温热的触感下是跳动的血管。他低下头笑了,再抬头眼睛都笑弯了,语气却带着困惑:“所以我看到您身边还有别人的时候才敢过来,想来这么多人的场合,您肯定也不会当众对我做什么的。嗯——您要当着这么两位小姐的面取我的命吗?” 话音刚落,他朝赵令望拱手恭敬一礼,朗声道:“那林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这是在威胁自己吗?赵令望几乎失笑,随后神情彻底冷下来,看着林至的目光一寸一寸似要将他碎尸。 即便是低着头,林至也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的眼神,不过他依然弯腰视线落在地面上,毕竟公主殿下没有让自己起来嘛。 不远处女孩子站着的地方有了动静,有人迈步走了过来,林至嘴角弯弯。 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一股清香,林至视线里瞥见女孩子的脚步停在自己不远处,刚好能看见裙边,而行走动作间带起的裙摆还在晃动,片刻后,动静再无。 她应该在打量他,看怎么能杀掉他。林至微微笑,女孩子认真思索的神情、面无表情的样子亦或是冷脸睥睨的样子在脑中轮番上演。他笑容更甚,现在她心里眼里应该都是自己吧,想想就让人觉得荣幸。 忽而,女孩子的衣袖动了,她似乎抬起手,然后,林至感受到脖颈贴上了一片冰凉的物什,薄薄一片,像是刀。 冰凉的触感冻结他的笑,他慢慢直起身,对上女孩子清冷的双眸,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然后顺着她的手臂划过来停在那柄匕首上。 看来这次真的惹恼她了,林至想着,面上却再次笑了。 动作间,刀尖早已在皮肉上留下了伤痕,林至看不到脖子上的伤口,但能感受到细碎的疼。 “流血了!”孙婧惊呼出声,眼神紧紧盯着林至脖子上的血痕,捂着嘴不可置信。 那个女孩子,她真的敢伤了公子……她是什么人?孙浩这个蠢货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哪个私生女敢这么对待林至? 天呐,公子受伤了,该怎么办,要是让父亲知道自己在场眼睁睁看着公子被人威胁肯定会惩罚自己的。 只是在场其他人无人在意她的惊慌,就连崔云思也是从不可置信中陷入另一个不可置信,她想起静园时候赵令望的那番话,原来是他,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是旧识是仇敌吧?未曾想林至公子竟是这样的人,跟传言中一点都不一样……还有那个宋小姐,她的侍女居然随身带着匕首,她那么大胆随随便便就划伤了林至,恐怕她不单单是个外室女这么简单吧?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就你也想学我阿兄?林至,你知道什么是东施效颦吗?不管怎么拙劣地模仿都改不了你们林家肮脏恶劣的事实。”赵令望柔声道。 她透过林至眼中笑意的掩盖下清楚地感知到他的一丝恼怒,再回过眼神看着他白皙的皮肤上醒目的血痕,嫌弃地皱了皱眉,收回手。 “你还是比较适合乖乖待在你的乌龟壳里林少爷。少来我眼前晃悠,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实在不好了,不管有什么人在场我都会杀掉你。” 说完,赵令望回头看了眼白着脸的崔云思和孙婧,思索着这两人能怎么办。 第17章 亭榭中的女孩子 “我不会说出去的。”反应过来的崔云思触到赵令望的眼神,当即举起手拿袖子捂住眼睛大声道。 她听明白了,宋小姐碍于她们在场不会对林至下手,后者也是正因如此才出现在这里,现在两个人没有谈妥,是要杀人灭口了吗? 崔云思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宋小姐反应过来也记恨自己一笔,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多少血呢,才不要被人拿刀抵着脖子。 气氛似乎有一瞬凝固,赵令望蹙眉看了眼崔云思,抿唇叹了口气,又转过去看着林至。 “你来江陵是为何?”看了一会儿,赵令望开口道。 “还能为何,我自是寻你而来。”林至笑着说。 真好笑,赵令望瞥他一眼,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情报,这个人实在是胡搅蛮缠。 无视掉林至的挑衅,她想到身后的两人,赵令望转过身缓步走到孙婧身旁,笑着问:“听说老夫人在寻我?” “是……”孙婧弱弱出声,看着她的脸色又改口,“没有,我听错了。” “怎么会呢,孙婧小姐聪慧过人,这种小事可不会出错。”赵令望轻笑出声,“我们的确去找老夫人了呀。” 是这样吗?孙婧看着她,试探着点头,道:“对,我们去找祖母了……” 当然是这样了……得到满意的答案,赵令望直起身又看向崔云思,后者忙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 看她这样赵令望也有些无奈,崔小姐似乎十分的与众不同啊。 “崔小姐你是在走错了路被孙婧小姐带走了是吧?” 闻言,崔云思放下衣袖,皱着眉看过来,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见她也点头,赵令望平静道:“那我们走吧。” 就这样走了吗?林至不管了吗?崔云思看看林至,索性也不管了,乖乖听赵令望的话拉起孙婧的手就往回走。 赵令望则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前方两人的脚步却愈发快,眨眼就跟闲庭信步的赵令望拉开了距离。 两方裙摆翻飞,走过连廊绕过假山拐过连廊,再回首时,身后哪里还有女孩子和她的侍女的身影。 那个女孩子不会真的杀掉林至吧? 两个人面上都露出担忧之色,忧的都是同一件事,但想法却截然不同。孙婧担忧自己被长辈问责,崔云思担忧自己被牵扯进宋林两家之争里,宋林两家其实也是皇子们党争,她还没有那么大能耐呢…… 而被担忧的林至此时确实也不好过,他正向侧方闪躲,避开来人的刀尖。 来人虽衣着朴素但一眼看出布料不菲,冷硬的面容也没有什么特点,眼里除了不停出招杀自己没有别的情绪,他知道这是赵令望的暗卫。 刀尖由下往上直击心口而来,林至脚底用力往后一跃,衣角被刀尖划破,反射着天光的刀并没有退后,紧紧纠缠着他逼近而来。 林至翻身横踢,暗卫同样躲开,刀尖离林至也移开些许距离,两人短暂分开。 打斗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孙家的护卫,更瞒不过林至的暗卫,若非林至嘱咐,他们不该这么迟赶到。不过几息之间,林至退后几步,另有两名暗卫将他护在身后朝赵令望的暗卫袭去。 后者见状不慌不忙接了两人几招,刀背朝下垫在另一只胳膊上接住那两人的刀,下身扎马步,腿部用力带动腰部发力,两臂配合用力掀开对方两把刀。 他收腿起身作进攻状对准对方两人,还想继续出招,然而四周隐有护卫嘈杂的脚步声朝这处围过来,于是他当即跃起踩着连廊转身奔走。 另外两人见他离去,一人退回林至身旁,一人正欲追赶,却被林至喊住。 “不必追赶。” 于是孙家的护卫到达的时候只看到林至同他身后两个暗卫在场,林至的脖子上流了血,而地面上也能看出隐约的脚印和打斗痕迹。 有刺客!护卫就要惊疑出声,林至摆手制止了他们。 “公子,您受伤了。”两名暗卫中的其中一个闷声道。 林至伸手摸了摸脖子,动作间因为拉扯到伤口轻嘶一声。指尖摸到湿滑一片,他收手放在眼前,看着指尖的血迹笑着道:“这次受伤了啊。” 这是什么话?公子真是一见到长宁公主就不爱惜自己了,一人拧眉想。 公主殿下真是对自己恨得情真意切啊——林至垂手整了整衣衫,发觉衣衫已经不整,皱眉道:“回去更衣。” 暗卫跟在林至身后走了,护卫们不明白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惊疑不定地也跟着走了,临走前吩咐人留下将地面清理干净,顺便盯紧孙家以防再有刺客闹事。 那刺客也回到了他的主人身边,护卫们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孙家的花园很大,清净无人的地方也多,此时赵令望正坐在水边亭榭中,见派去的人回来也无心得知林至的情况,挥手让人退下了。 反正只是出气,林至死了没什么值得关心的,没死更不是什么好消息值得说道。 “小姐,林至究竟是何心思?依我们的人看,他此次来江陵也是瞒着其他林家人及林贵妃的,而且,您的消息他也没有传回京城。”秋落蹙眉道。 赵令望看着潺潺流水,语气平静无波:“他即便将消息传回去也不能将我怎么样,父皇不会在意,顶多惹得那些老古板去烦父皇。” 不过是几封参她的奏折,让父皇去烦恼就是了,她不过是去母后的舅家看看就被人盯着接连几封奏折被参,父皇心疼谁还不一定呢。 至于林至的心思……赵令望目光落在一旁的山石上,眸光一凝,想到一个地方:“阳州。” 阳州有矿脉,但是江陵谁知道有没有呢,万一哪个人无意中遇见了别人也不知道啊。 秋落会意,还好她们在阳州早有准备,她当即让人朝阳州方向查。若真是矿脉,知情不报、私藏皆是重罪。 “咕咕” 似有鸟叫声传来,周围有人靠近了。 赵令望偏头看向声响的方向,片刻两道男声随着脚步声传来。 “阿绥你也真是,不去热闹要来这偏僻无人的地方清净,这哪有人嘛,实在无聊。” “你也可以不跟着我。” “哈,我不跟着你跟谁?偌大的孙家哪里有比我的至交好友更重要的。” “呵。” 随着一声轻呵,隔着假山的连廊走过来两道身影,两人并排走着,走在外侧那人的目光落在周围似在寻找。他听耳边的念叨声无奈偏过头看对方一眼,再回头,不期然对上亭榭中少女的眼眸。 脚下先一步比划过的思绪停下,隔着假山和潺潺流水,着粉色裙裾的女孩子手撑下颌偏头看过来,似乎有些惊讶。 一息、两息,周以绥思绪回转,空气似乎重新流动,他有些错愕地收回目光,又抬头重新看过去,是她啊,真巧。 要不要去打招呼……脑海中刚划过这个想法,肩膀就被人推了两下。 “你怎么不走了?咦,那是谁家的小姐,阿绥你认识吗?不过她转过头去了,是不是我们打扰了人家了,那我们快走吧。”耳旁那人一边轻声提醒,一边不忘推着他往前走。 “许邑,你其实……”周以绥欲言又止,对着好友清澈的目光实在说不出话。 脚下顺着许邑推自己的力度往前走,周以绥再侧首看过去,发现女孩子果真收回视线了,就连那名侍女也不曾分一丝眼神。 看着周以绥三番五次偏头去看那个女孩子,许邑也起了好奇心探过头悄悄去看那边坐着的女孩子究竟是何人能让周以绥驻足,可惜对方早已转过头,只能看到背影,背影也的确好看。 轻轻一道啪声,许邑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睁大眼看神游天外的周以绥喃喃自语:“当真是糊涂了,怎能对陌生的女孩子如此冒犯。” “这不对劲,阿绥。”看着周以绥时不时皱眉,许邑冲到他眼前讶然道。 什么不对劲的,周以绥被他一晃脑子里的想法被摇得空空荡荡,回神跟许邑惊讶的双眸对视。 “我们见过她是不是?当时在京城——”许邑的话没能说出口,周以绥提溜着他的衣领,捂住他的嘴。 两人静静对视,周以绥回头看了眼已经远离的亭榭中端坐的少女,再转过头看着震惊的许邑。 许邑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被松开的许邑大口呼了几口气,被周以绥拽着大步离去。 竟然,竟然是京城那个女孩子! 她怎么来了江陵?许邑心中不解。 而周以绥则是红着耳根疾步往前走,落他半步的许邑一抬头就看到他的异状,轻咦一声,稍微思索了下就知晓了原因。 许邑一笑,拍了拍手,只恨自己没拿一把扇子,不然此刻就能装作一副看透一切谆谆教诲的高人形象了。 “阿绥你怎么走这么快,等等我嘛。”许邑快步上前跟着周以绥的步伐,“我都不知道你何时同那位小姐认识了,都没有因此责怪你。不过我很能理解你,毕竟少年慕艾,你们两个都是相当优秀的少年人,你不必因此自卑害羞……” 忽而,在许邑的喋喋不休中,周以绥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一旁岔路,正色道:“有人。” 许邑当即缄口不言,顺着周以绥的目光看了过去。 第18章 风平浪静 宴会设在花园靠近屋宅的一角,大部分人也都在宴席区域附近活动,当然也会有人像他们一般四处走走,但是大抵是不会走到此偏僻之处的。 周以绥眼神落在右手边廊道,边思索除了他们还有何人会来此边认真听过来的一行人细碎的谈话声,他的耳力较好能听到一点说话内容。 “大少爷上次回来就被罚了紧闭,怎的今日还要被罚?” “不知,这才短短几日少爷就被两次禁闭,这可真是……” “老爷哪里舍得少爷关禁闭跪祠堂,夫人前几日还怨怪老爷呢,听说是公子吩咐的——” 提起那位公子,几人声音低了下来,在轻微嘘声后皆缄口不言。 再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的周以绥心下疑惑,他们口中的“公子”是何人,从前未曾听闻。 很快几个家丁从廊道另一边的拐角拐了过来,前头那人抬头瞧见周以绥两人站在路口,轻咦一声似有些惊讶,紧接着低头上前两步恭敬道:“二位公子,不知在此逗留是为何?宴席就要开了,若是找不见路我们这就带您过去。” “不必了,我们正要回去。”周以绥淡漠道,冷淡的态度搞得几个家丁颇为不喜又心下忐忑。 几个人也是给老爷少爷们在外跑过腿的,也常在宴席上帮忙,自是认得这位久负盛名的周家二公子,此人脾气古怪极其针对他家少爷,现下他拉着个脸在此晃悠莫不是想找茬不成? “我们一路沿着廊桥走过来,未曾想一时忘神走到此处,正要折身回去。”许邑笑着补充道。 说罢拽着周以绥原路折返,不与家丁纠缠。 家丁也一头雾水准备离开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也真是,家里在办如此热闹的宴席他们兄弟几个却要去祠堂看守大少爷,既不能在主子们眼前刷眼缘跑腿也吃不到佳肴享不了热闹,还得被少爷责怪,真是可气! 几人刚走没几步,方才还提起的公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林至脖子上的伤口稍微包扎了一下,神态冷淡,步履匆匆,对一旁的家丁统统无视,走了周以绥二人相反的方向。 低头让路的家丁看着林至离去的背影心有戚戚。 而被拉着原路折返的周以绥并没有对此多言,他对孙家的态度别说孙家人自己就是整个江陵都清楚有多嫌恶,任人想都会觉得他们方才的行为是心怀不轨,虽然他过去的确是有这么些原因。 “阿绥你也不像是会在别人家四处溜达的人,究竟是出了何事让你今日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许邑此时也不想什么少年慕艾的事了,转而问道。他自认十分了解周以绥也有些想不通他这一番行为了。 周以绥张了张口,看着四周安静的屋落随口道:“方才听到这边似乎有打斗声,今日尚书令宋大人也在,若是出事江陵都不得安生,所以过来看看。” 闻言,许邑哈了声,一手握拳捶在另一手心,说不定是有江湖高手趁人多杂乱之时闯了进来。于是自顾自关心你方、我方和他方高手去了。 孙家少说也是江陵有名有姓的望族,防卫不说严防死守那也是常人难以闯入,尤其在今日人多眼杂时想必更加防守严密,何人能闯入林家闹事来? 周以绥想到亭榭中的女孩子,她身边的护卫们在林家几乎可以说来去自如了,她独自一人在此偏僻处只是为了赏景和安静吗?就像上次一样。 方才再经过亭榭时,他转头再看,里面已空空荡荡,不见她的身影,想来也是回宴席处了。几日未见,本想着能在今日趁机再详谈那日的事,如今只能另寻他法了。 思索间,两人已经回到了人多的地方,被引着去往宴席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上郦民风开放,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重,是以男女宾客都在一处只是分隔两边。 因此周以绥在自己座位上抬眼就瞧见对面端坐跟旁边人说笑的赵令望。今日的女孩子打扮精致,不同于城东时浑身溅满了血略显狼狈,而且当时梳洗后碍于条件也只是稍作整理未曾上妆。 今日因着宴会她应该是特意打扮了,头上戴了好些珠钗,脸上也细细描摹了妆面。 周以绥嘴角微微上扬,在场内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肖似那几名家丁口中的“公子”,他回头低声嘱托随从派人去查孙家近些日子进出的陌生人。 再抬头,他依旧看向女孩子的方向。 立于赵令望身后的秋落早就发现周以绥的眼神,本以为他看一会儿也就罢了,怎料此人不依不饶盯过来,当即竖眉瞪他一眼。 坐着的赵令望面对他炽热的眼神也无法无视,在听完一旁慕乔乐的话后浅笑一声,抬眸静静与之回望。 赵令望远远望着他,轻轻挑眉眸中露出询问之色,周以绥却回以一笑挪开了视线。 此人当真奇怪,有事却不说。想到刚才在花园遇到他,赵令望垂眸蹙眉,实在也太巧了,不知他去那里做什么。 话说上次的事只是粗略交代了他,其他重要之事还未告诉他以及具体要如何做还需另议,这几日有机会可以再同他见一面。 两人并不知晓对方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赵令望收回视线就不再看他,今日的重头戏可不在他身上。 宴席很快开始,赵令望意外地没有看到林至,倒真是稀奇,换作以往他必定拖着伤口都要来掺和一手。 前方孙家主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同宋珩然举杯,既然林至不在其他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赵令望索性没有继续听,心思放到了别的事上。 来江陵时日已多,至多再有一月就要回京,若是就此僵持到时只能白跑一趟落得一场空,那可不符合她千里迢迢来此的意愿。 既然敌不动,那她抢占先机逼他们不得不动。 潭郡的人藏得深,那她从阳州下手,将江州一带局势打乱,那时各方势力也就可以明了了。 …… 接下来的宴席惊人的顺利,直到结束林至也没有再出现,同样也没有人来捣乱,风平浪静到结束。 林至去了何处?赵令望垂眸思索,有些想不通。 坐在回慕家的马车上,赵令望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孙家当真不在这宴席上多费功夫,就好像只是展示一下自己家的花园有多大多美,再敞开大门让她们进去探查,无功而返。 反倒是林至不见了人影,总不能是真的伤得半死不活了吧? 赵令望对今日的宴会纵然有些不满,却也无奈,对方不出招她纵有千番手段也不能露手。 “小姐,周以绥求见。” 马车还在前行,窗外坞岐的声音传进来。 周以绥?他到来得倒巧。 所以他今日果真是有事要说? 赵令望的马车慢了下来,慕家其他马车自然而然越过往前走,唯有宋珩然的马车有些许动静,很快又重新恢复平静。 慕家的人自然不会也管不了赵令望的行动,唯一能管得了的宋珩然显然不会限制她行动的自由,于是赵令望行动很是方便。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片刻,周以绥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我有要事相商。” 坞岐看他得意的神情冷哼一声,警惕四周不与他交谈,心内怒道此子险恶! 因他说有要事相商,马车周围的护卫都没有拦他,是以周以绥没有受到多少阻碍就靠近了马车。 刚靠近了马车,脚步方停就见窗户被推开,赵令望看过来,眼神落在他身上询问道:“何事?” 周以绥不期然对上女孩子的眼神,唇角一弯,随后正色道:“林家有一辆马车出了城,去往潭郡方向。” 潭郡方向,宴席上不见踪影的林至……赵令望眉头簇在一起,敌人要搅在一起了啊,真是烦人。 如此说来,潭郡那些人应当跟林家还是有些许关联的,他们在江州地界如鱼得水,势必是有人在特意照看他们……会是孙家吗? 赵令望垂眸不说话,周以绥看着她微蹙的眉间,静静等她思索回神。 幸而,没有让他等太久,赵令望抬眸看向他:“我知晓了。” “还有,我们上次商议的事,我还有些疑惑,不知你何时方便,我们详谈。”周以绥看她要转回头,又道。 赵令望点点头,他也这样想很好,既然如此……她开口道:“明日,明日出城。” 她语气笃定,没有考虑周以绥想法的意思,好在周以绥也没有什么想法,听她开口只是点头说好。 话说完了就该分别了,周以绥目光落在女孩子隐在阴影中的面容,突然开口道:“上次你的药膏很好用,我的伤好得很快,多谢。” 这时候说什么药膏?坞岐和秋落皱眉看着周以绥,殿下哪里在意他的伤口了? 赵令望经他一提,想起上次他脸上的血痕,又转过视线细细瞧着他白皙的面孔,的确看不出伤痕。 那很好了,好看的脸不应该留疤。 于是她嘴角弯弯,笑着道:“那就好。” 那就好。 周以绥望着远去的马车,心情颇好,她果然还是在意那道伤口,没有忘掉自己跟其他人一概而论,那就好。 日光渐暗,脚底的阴影渐渐拉长,树影婆娑,江陵再次被夜色笼罩。 第19章 出城 夜色下的江陵城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被山林间浓密的树木掩盖,行走其中的两方人影一前一后缓慢通行,警惕地盯着四周同时也防备着对方。 终于,脚步声停下,婆娑的树影被月光照着落在地面上,为树下站立的人覆上一层阴影,成了天然的遮蔽物。 枝头安然入睡的鸟儿被谈话声惊醒,一扑翅膀留下上下摇晃的树枝飞驰而去,飞进江陵城,另寻安静的枝头缩着脖子阖上了眼。 天色微亮,鸟儿被侍女们进进出出嘈杂的动静再次惊飞,不知飞到了何处去。 “小姐今日要出门,准备热水来。” “是。” 听到吩咐的侍女们各自行动起来,有端热水的,有去准备早膳的,有等着梳妆的,行动有序地走进屋子,候在一旁。 蘅芜居内披散着头发的女孩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看了眼等候的侍女们,开口道:“不必这么多人,云菇一个人就好。” 她今天的装扮用不到那么隆重,也不必被这么多人知晓。于是除去被点名的那人,其余人等着梳妆的人应声是退下了。 “小姐今日的装扮还要同那日一样吗?”安静等待女孩子洗漱妥当要梳妆时,留下来的侍女随着她的示意走上前,轻声道。 赵令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简单一点就好。” “云菇明白。” 坐在镜前的女孩子闭上眼,任侍女在她脸上涂抹。屋内安静了下来,唯余云菇梳妆的动静。不一会儿,秋落踏进屋内,看着装扮完毕的女孩子,道:“小姐,已经吩咐准备好马匹了。” …… 辰时,慕家侧门被打开,略显空荡的街道上,几人几匹马奔驰而去,一路疾驰出了城沿着官道远去。 “是前些时日进城的公子啊。”城门守卫想着方才瞥到为首之人的模样,暗暗想。当日进城时激起不小水花后销声匿迹的几人如今再次现身,骑着马大摇大摆出了城,当真奇怪。 这几日怎么不曾听说这几位客人的名声? 天已大亮,城门口排队进出的人多了起来,城卫无暇分心,左右与他无关,遂将此事扔之脑后了。 仍然寂静的蘅芜居,屋门紧闭,洗漱时被吩咐退下的侍女依然有理有序地干自己的活。直至天亮才发觉屋内的主人不知何时出了门。 骑马疾驰而去的几人并没有沿着官道一直走,在路过驿站时他们停了下来,坐下喝着茶似是歇脚又像在等人。 而一大早就被尘土打扰的驿丞亦是喝茶悄摸打量着这群人。这群人看起来训练有素,功夫不低,隐隐以青色骑装的少年为首,除去那名侍女,其余人分布坐在他四周,说是喝茶但摆在面前的茶水几乎没有减少。 这些人真是警惕…… 驿丞对当中那个少年仍有印象,或者说他好些年没有见过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人了。上次他们也是一路疾驰而来又疾驰而去,还曾向自己问了路。 “驿站住宿的过路人不少啊。”又有人坐了过来,笑着同驿丞交谈。 “是,江陵繁华,来往的人比较多。”驿丞摸不清他是什么想法,此人是不是那群人中的一员也无法分辨,老老实实回道。 江州地域几乎每日都有人从各地奔往江陵,或是投亲或是买卖,作为离江陵最近的驿站路过此处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我们从外地来,早有耳闻江陵城的繁华,这几日见闻不少。”那人继续道,抬眼看了看屋内,又撤回目光瞥了眼马厩,“看起来做生意的人很多。” “毕竟是都城,做买**较方便,很多人拉着东西来江陵买卖谋生,每日都有。” “是这样,我们从潭郡来,还遇见许多货船,看到好些货物从船上移到马车上,一路拉到江陵,江州当真富饶。” 听他前面的话驿丞还以为他们是潭郡人,拽了拽胡子瞧他们一眼觉着不像,又听他说完才知几人不是江州人。 他就说,这小公子的气度瞧着像郦京人,嘿,郦京的贵人! “我们还遇到不少外邦人,燕州与江州相距甚远,开始还有些惊奇呢。” “蛮族人?蛮族人倒是不怎么见……” 驿丞皱眉,江陵也没有很多蛮族人,自己在这驿站坐了许多年也见得少,听他们语气这些人才来了几日就遇上许多了。 看起来驿丞不常见蛮族人,那人也不再多问了,笑了笑移开话题谈论别的事了。 这时又有一人从外边走过来,走近那位清秀公子身旁,俯身说了什么,因为离得远驿丞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那位公子展颜笑了,随后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剩下那些人也跟着出去了,留下驿丞独自品茶。 这位公子派头倒是做的足,说隐蔽又带这么多人任谁都看的出来身份贵重,说张扬却也实在低调,专挑着无人的时间无人的路走。 是谁家骄纵的小少爷吧?未曾出过远门,掩盖行踪的本领不甚熟练啊…… 暂且空荡的驿站无人为驿丞解疑,方才坐着喝茶的人翻身上马进了岔路,很快消失在林间。 “殿下,那群人主要活动在潭郡,近几日应该在江陵城周围埋了眼线,对方太谨慎我们的人未能再次捉到他们马脚。”一人驱马上前,对赵令望回禀道。 “昨夜我们探查了且把守了城门和孙家周围,直至宵禁关城门也不曾见有人靠近孙家,想来林至等人出城后再未归,或许他们是去了潭郡。” 林至一夜未归?从江陵去潭郡快马加鞭至多一个时辰,自昨日下午,便是在两地来回都够了,林至不可能去了潭郡。 赵令望眸光落在山林间,沉声道:“去阳州方向查,从山脚江流边的村庄里仔细打听是否有异样的事或人。” “潭郡暂且不要动作,以免暴露。” 或许她的猜想有几分道理,林至突然来江陵本就奇怪,即便有林家这一层关系在也说不通。林至这个人心高气傲的,就连三皇子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怎么会亲自来此。而舅舅来此是奉了父皇的命令探查江州世家,林至必然不会在意小小的江陵孙家…… 林至从何得知江陵的消息?江州那几方人马是否与林至联系过? 赵令望蹙眉思考,不曾注意到身旁凑过来一人一马,直到回神时她侧首看向身旁,周以绥目视前落后半马的距离跟着自己身边。 “你来了啊。” 听她说话,周以绥立即将视线从远山上收回来看向男儿郎装扮的女孩子,笑道:“你没有等久吧?” 昨夜睡前他的窗户被叩响,打开时只看到漆黑空荡的夜色及窗前挂着的木牌,牌上写明今日见面的时间地点。 一早他就骑着马出了城,不曾想她来得还要早一些,而且安排了人等着自己。 方才远远看到骑马的人,他一眼瞧见当先处头发尽数梳起、由玉冠固定,身着男子衣袍的她,当时她正同旁边的人说话,眉间紧簇神情很是凝重,故而没有打扰她。 “没有,我们也有事在做。”赵令望扭过头,目视前方。 倒不是安慰周以绥,赵令望等人确实是早计划好先去驿站打听查看一番再作别法,周以绥来得这样早也的确有些让她惊讶。 “看你今日面色不好,是昨日那人的缘故吗?”周以绥点头转而问道。 算是吧,赵令望点点头。 寂静的山林小路上哒哒的马蹄声尤为明显,周以绥目光扫视周围,浓密的树叶遮挡了渐浓的天光,一簇一簇网住外面的光亮,只余一两缕逃脱的阳光直直闯进幽静的林间灼目耀眼。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真适合做埋伏啊……周以绥回首望着前方的少年。 少年端坐在马上,走了许久也不见她显颓色,骑马的动作倒有些雍容华贵的味道。 虽然是慢慢驾着马,但没有费多少功夫几人就走到开阔地带,天光重新扑过来,照着谷底空寂的道路。 身后的护卫们骑马散开,借着繁茂的枝叶遮挡身影,确保谷底路过的人发现不了。赵令望则驱马拐弯继续沿着有路的方向走,周以绥默默跟随在其身后,很快,她停在更高处望向下方。 “想尝试一下做匪贼是什么滋味吗?”赵令望收回视线,看向周以绥笑了。 后者亦是一笑,坦然道:“今日要做匪贼抢劫阳州来的客人吗?” 此处是阳州与江陵的官道,下方路面依稀可见被压出的马车印与掉落的碎石,此路应当是用来运矿石的。 公主殿下真是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碰他人命脉。 “只是借他们一用罢了。” 她们不是真要抢劫,今日要在此路过的正是阳州玉家的商队,运的是连阳山脉的矿石。她就是要借这矿石的下落搅起江州同阳州的风云。 江州自开朝来就不经战乱,盘踞此地这些人安然度过几代已经变得畏前畏后,看不到孤注一掷的决心,让人十分无奈啊……为了在回京前完成目的,她不得不逼他们一把了。 “今日的匪贼之名要落在何人身上?”周以绥问道。 赵令望面上笑意更盛,悠悠道:“林家如何?” “自然首当其冲。” 满天下除了林家还有何人能承下公主殿下精心设计的帽子? 周以绥分心看了眼身后,赵令望身边那名侍女的马上挂着的弩箭的用处也很明了了。 第20章 大胆山贼 空荡的路面上除了尘土就是山石,拉着高高一车的马垂头往前走,油布底下时不时有石头从车上滚落,咕噜噜落在一旁,走在马车两旁的人看到了就捡起来又塞回去,没看到就留在路上成为尘土山石中的一员。 哒—— 布鞋在掉下来的山石旁停下,粗糙的手拾起来拿在手里上上下下,扔着把玩。 “石头有什么好玩的?”坐在车上的人嗤笑一声,倾身探过手一把将扔在半空中的石头抓了过去。 被抢的那人瞥他一眼,伸手拍了拍载得满满当当的车,嘻嘻笑着:“这可不止是石头,都是宝贝,我石三从小就靠着这东西过活。” “石老三你莫不是忘记了这是人家玉家的东西,跟你可没关系。” 石三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搞得同伴笑着嗤骂他最近搞什么名堂,神神兮兮的。 “玉石不分家!” “脸皮够大,镖局的兄弟们可看看咱们石老三这口气,还跟人家玉家比起来了,嘿,你去路边拉条狗……” “我石老三手里门道多着,你别看不起。”石三听着哄笑声半点不知羞赧,朗声笑道。 这些人哪里知道他石三发现了多大的际遇,待回到阳州他就彻底发达了。 “我等着何时能听到石三兄弟的大名!阳州石家就从你发迹了!”驾马的那人回头笑道,打趣着石三。 几个人热热闹闹,你说一嘴我举一例,你一贬我一夸,直说得石三的厚脸皮的扛不住,招手让小声些,又激得其他人大笑。 “这江陵果真富饶,绿水青山。”瞧着石三沉默,其他人也不揪着他笑了,抬头看看两旁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 山上树木枝繁叶茂,密得看不见山里的情况,人走进去只怕影都瞧不见一点。也亏江陵繁华没有强盗,不然路过这么一处适合藏人的地方他们早早就得亮着刀保证安全了。 真奇怪,江陵这么富裕的地方居然没有强盗占山为王,也不曾听说附近有哪方威名远扬的军队,相比阳州那些军队,江陵城的守军可真轻松,过得真安稳。 怪道人人都来江州、来江陵谋生,这谁不想来。 “江陵的富人真奇怪,非要这原石,大老远拉过来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用。” “富人怎么想,我们怎么知道,富人真是麻烦多。” 日头高悬,抬着头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抬头看山顶的人也都收回视线,有赏景的不得不眯着眼看,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哂笑着江陵古怪的的买家。 尽管入了秋,但太阳依旧毒辣,照了这么长时间的日头,人走的也累,汗水从额头上滑下来。石三擦了擦汗水,偏头看到一抹亮光在视线中闪过。 什么东西闪过去了?他再次看过去,试图分辨清楚究竟何物晃了眼睛。不待他细看,一点光亮飞一般眨眼就到了近前,直直插进油布里,立在车上。 不是亮光,是箭!有人抢劫! “小心!警戒!” 方才还懒懒散散的人霎时行动起来,跳起身举刀警惕望着两边山林,这可不妙,江陵……也是有强盗的。 石三正想着,就见山崖上树丛突然显露许多人影,从上方一跃而下落在眼前,落地就扑上来,刀光打在自己手中的刀上。 叮—— 刀尖擦着耳边劈下去,碰撞那一瞬握刀的虎口被震得发麻,险些将刀从手中劈落。石三从货车旁躲开,与蒙面人擦身而过。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蒙面人,这些人出招利落,不似石三往常打过交道的寻常强盗,更像是受过系统训练的队伍。 他们……是何人? 不一会儿,山崖上的蒙面人几乎是摧枯拉朽般获得了胜利,将押送货物的人全都放倒躺了一地。 “强盗”们将倒地的人挪开,留下几个人驾着马车继续前行,其余人则踩着山壁轻松返回了山林间,隐去了身形。 过了许久,山谷间再次变得冷清,石三先是悄悄睁开眼睛望着山顶,确保那些土匪已经离去,才立即翻身起来去查看躺着的同伴。 “老五!醒醒!” “徐兄弟!” 经过一番查看他松了口气,还好大家都没事只是晕了过去,被他一摇一喊已经有了意识。 劫走了马车却没有杀掉他们这些随行的护卫,这些强盗当真奇怪,怎么江陵的强盗还吃斋念佛不成?不过自己跟他们交手短短几分钟就落到了下风,感受到他们的实力,他苦中作乐叹道这些人当个强盗有点屈才。 “报官!”耳边响起怒吼,“货物必须要找回来。” 报官?不行! “不能报官,我们拉的是原矿!”私下买卖矿石可是重罪! 几人沉默下来,此事当真棘手,不报官货就找不回来没法交差,报官反而容易让自己遭牢狱之灾。 这可该如何是好? “先去江陵,买家那边暂且拖一拖,咱们在江陵住下另想办法。” “只能如此了,这群土匪,我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于是几人只得唉声叹气落寞地继续往前走。 …… “欸,几位是阳州来的啊,坐下歇歇脚吗?”路边的茶棚,老板看着路过的几人笑着招呼道。 “老板,你在这里可曾看到有人拉着车过去?” “咦,不曾见过。几位小哥是来寻亲找人?” “……不是。” 强盗们果然没有进城,想来藏进山里去了。石三沉默,还想着回阳州之后把自己的发现递上去得个奖励,幸运一点还能捞些好处,谁知道遇到这一茬事情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真是天不遂人愿。 店家热情地搭话,几人也都累了索性坐下歇歇喝茶解渴。 “吁——” 几个人坐下没多久,路上又来了几个骑马的人,在路边讨论了几句才翻身下马进了茶棚。 “几位喝点什么?”老板再次热情地迎上去。 那几人在空着的桌子上落座,石三好奇看了过去,因为这几个人容貌出众,衣着气度皆不凡,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石三看到其中容貌清秀、年纪稍小些的小公子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对上自己的视线后微微一皱眉,接着高傲地收回目光。坐在他身旁的可能是他的兄长和姐姐,正笑吟吟看着他。 个子高一些的公子目光落在那小公子身上,脸上一直带着笑,被那小公子侧头看了一眼后才正色同老板交谈起来。 石三听到那位公子问老板茶棚都有些什么,老板一看一行人的气度当然只顾着往外推贵重的、平日少有人点的东西推荐给他,那公子倒也阔气,一听大手一挥都要了一份。 老板喜出望外,不一会儿就喜气洋洋地忙将东西端了上来。看来他今日赚的不少,石三看着老板的笑容想到自己兄弟几个的遭遇,不由苦笑一声,收回视线叹气。 “这是何物?”轻柔的声音响起时,石三再次看了过去,看到小公子凑到了兄长身边询问。 这位小公子声音真是奇怪……石三第三次看过去,谁知探寻的视线刚落在那人身上,就听另一名女子喝道:“你这人不依不饶打量我们是想做什么?” 顿时刀出鞘的声音整齐地响起,茶棚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石三哑然,脸色通红,心中道苦,喃喃当真倒霉。同伴们也皱着眉轻捶他肩膀,目带责备地看他一眼——大家刚丢了货就不要再额外生事了。 石三百口莫辩,他不过多看了几眼而已,谁晓得那些公子哥连看都不能看! “我没有,当真是误会。”他为自己辩解道。 怎料对面的小姐一哼,道:“那你总是看什么?人多眼杂的,也不见别人像你这般频繁看我们。” 眼瞧着要吵起来,护卫们已经站了起来,有怕事的客人结了帐就要走,还未坐下的也不喝茶了,老板一看这还得了? “误会误会,几位客官别上火。”老板忙赶过来打圆场,留下自己不多的客人,平息了这场争吵。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歇脚?进城去不行吗?”不一会儿,女子不悦地抱怨出声。 “我倒也想进城去。”那公子一点不恼,温和笑着开口。 说完两人静静看向了中间坐着的小公子,后者挑眉轻哼一声,沉默不语。看起来是极宠爱弟弟的两个人啊,那小公子也的确不负外表所望,骄纵任性。 无奈的女子叹口气,公子笑得更开心惹来另外两人责备的眼神。 “老三,你刚才真是脑子糊涂了,招惹那些人,他们一看就是咱们惹不起的主。”同伴悄声道。 “不知这几个人是哪家的?看着也是咱们阳州方向过来的。”又有人低声讨论说。 石三摇摇头,不像阳州的,大抵是江陵城叛逆的小少爷离家出走被兄长捉了罢。排场倒是摆的足,因着方才的误会冲突,他对那几人没什么好印象。 “你这又是做什么去?”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这次石三可是学聪明了,背过身死都不转头,不分一个眼神给身后以免再被当众训斥。怎料,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停在身后让他忽视不了,石三看到同伴们惊讶朝自己使眼色,于是抬头,对上来人的目光。 “这位仁兄,方才真是对不住,家人错怪了你还望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将一盘小果放在桌上。 “不必不必,都说了是误会……”惊讶过后的石三摆手就要拒绝,这怎么行,平白占便宜,哪有这么好的事……这些有钱人不记恨他随手取他性命就不错了。 他可不敢接下这一盘不知标了何价格的东西。 两人一番推托,公子无奈一笑,似乎也是被搞得没了脾气,叹道:“仁兄不信我们。” 这话说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刚刚理了一下发现还有十章就要结束江陵剧情了,我要加快节奏了,安安即将回京!![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大胆山贼 第21章 林家要谋反 “公子说笑了,误会一场,某的确没有放在心上。”虽然双方都清楚对方的心思,但都心照不宣没有说出口伤了和气。 “既然我们在此相识,我与仁兄实在是合眼缘,不若交个朋友,这盘小果就当是我的心意了。”公子笑着改了口,拍拍石三的肩,复又将盘子放在桌上,坐在一旁空位上继续道:“不知几位怎么称呼?因何事来了江陵,看你们愁眉不展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几位莫要推辞,我的家人误解了你们,我心中愧疚万分啊。” 公子都这么说了,几个人也没有黑着脸拒绝的道理,相视一看同样笑着改了口。 “叫我石三就行。” “某姓徐。” “……” 气氛缓和了不少,公子也弯唇道:“免贵姓周。” 姓周啊……石三等人对视一眼,眸光一凝,满江陵姓周的跟望族周家多少都有些关系,再看此人的气派,看起来果真是周家的公子。 他们这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居然能碰到周家的公子。 周以绥只当没有看到几个人互相打眼色,等了一会儿待他们再次将目光看过来,和和气气地又问了一遍:“不知几位因何事愁眉苦脸,我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若真是周家公子,要诚心帮他们可就不是应该能帮上一点忙了,那是随手一指都多得是人要帮周家公子做事。他们的事自然也不在话下,周家开口,官府说不定还要打着剿匪的名号光明正大帮他找。 只是,这可信吗? 热心的公子端着茶水却发挥出了酒水的功效,三言两语同落魄的几人热络了起来,遇到了知心人的落魄之人也是泪眼汪汪地将被抢劫的事三言两语倾吐而出,连连叹气一脸悲愤。 “竟有此事!” 周以绥拍桌,义愤填膺,背后一人将他未出口之言喊了出来。 几人回头,看到那位俊美的小公子站起身,愤懑地喊道。随后他绕过桌椅三两步走到几人旁边,俊脸上满是正气之色,他低头对石三等人道:“江陵竟出了这等恶事,可恶的强盗居然敢大摇大摆地在官道上行凶,简直不将官府放在眼里。我这就要亲手抓住那些匪贼,还各位一个公道,让江陵的百姓不必忧匪贼之患!” “你同我去报官!”小公子随手点了一人,正巧点到石三,说着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转身大步往外走。 报官?那不行! 石三心中一急,忙起身喊稍等,却见小公子被拦住后侧目冷声道:“你这人当真好笑,东西被抢不报官还能如何?凭你们手无寸铁去跟匪贼拼命吗?还是说你们是骗子,胡诌出这些事来博同情套近乎的?” 这又是怎么攀扯到骗子了?这个少年人脾气怎的如此急躁,一言不合就怀疑他们。 “这,不报官的确是有些原因的……”石三心中连连叫苦,却还要耐心劝下小公子暴躁的脾气。 身后周以绥起身走到小公子身旁,揽着他回到桌椅旁坐下,揉了两把小公子的头发随后笑着道:“安安不要着急,待听完石三兄弟不报官的隐情再做打算也不迟,你这性子当真是急躁,欸,莫不是将对我的气撒在别人身上了。” 小公子瞪他一眼,伸手拍掉他的手,扬起下颌侧目看他:“自作多情,我只是见不得世风日下,有人在我眼前做坏事罢了。” 说罢,他又将目光投向石三,安静坐在位置上等待他说理由。 顶着小公子势必要听一个明明白白和质询的目光,石三看着同伴们,犹豫再三,几度张嘴又合拢,直看得小公子皱眉:“你是说还是不说?吞吞吐吐是作何态?” 这缘由实在难以开口啊!谁知道眼前冲动的公子会不会听完他讲的立时喊人来将他们扭送官府。 目光在脸色更难看的小公子身上来回动摇,石三实在是不敢说啊。 “石三兄弟不必害怕担忧,有我在定能帮你从强盗手中夺回货物,你放心说吧,这周围除了我们的人再没有别的人了。”周以绥出言安慰他道。 “唉,这是在有些难以启齿啊。” “无妨无妨,你只管说就是。” 对着周以绥信任的眼神,石三还在犹豫,那厢同伴已经低声将事情原原本本和盘托出了。于是石三也不再吭声,一脸尴尬之色看着两位公子,默默垂下了头。 …… 竟然是这样,私自买卖矿石啊,那确实是难言之隐了。听完缘由,周以绥似乎也是愣住,几度张嘴,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几人。 公子们沉默不语了,安静的气氛让石三不得不苦笑,这意思是就连周家的公子也没有法子解决了吗?想着他又抬头去看那位小公子,发觉他沉着脸不知在思索什么。 石三心中惴惴不安,这,应该不是在思考怎么把他们关进牢里吧? “石三兄弟放心,你的事放心交给我吧,诸位都是无奈讨生活的人,买卖矿石的人并非你们,诸位都是为主家做事,面对此事实在飞来横祸,我为你们找寻那车矿石。”周以绥重重拍着石三的肩膀,正色道。 好心的公子非但没有将众人扭送至官府,反而挥手派人去四处搜查矿石的下落。他派人骑马进了城,拿着他的腰牌去找人手,又坐回来问有没有留下强盗们的东西。 这群强盗如此大胆,且听他们所言似非常人,像是大家族特意豢养的死士。这种人想来会有如他身份腰牌一样作用的东西证明身份,若是能有幸得到,说不定就能认出那些人究竟何人。 经他一番提醒,在同伴皆摇头之时,石三开口了:“我有,与强盗纠缠之时我曾他身上撞下来一枚铁片。” “当真?” “铁片何在?” “在这里。” 石三从衣服里掏出一枚漆黑的铁片,轻轻放在桌上,众人眼前。 周以绥伸手拿过铁片,举在眼前细细端详,片刻后微微摇头,神情低落。见状石三心中刚升起来的希望又被浇灭,他扯出笑安慰周以绥。 “这个东西,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小公子靠近周以绥,从他手中拿过那枚铁片,在眼下晃了晃后不屑地放在桌上,眼里、面上都是厌恶之色,“这个呀,是林家的标记。” “哪个林家?” 还能有哪个?当然是此刻大家脑子里所想的那个,风头正盛的林。 “当然是越州林家了。” 这,这可是个庞然大物啊……石三嘴都有些合不拢,脑子里乱成一团也想不出林家抢劫这些矿石的原因和动机。 “林家远在越州,怎么会来江陵?” “林家林至眼下就在江陵,昨日还去了阳州。” 小公子悠悠开口,扔出这个令人惊讶的消息,不待几人接受又甩出另一个大消息。。 “不止林至,我们江陵城里这几日还有宋家的人在呢。” 林家,宋家,这些高高在上的京城大家族突然近在眼前了。石三看着小公子,轻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是啊,这位公子不光知道这些消息还对林家的厌恶表现得那么明显,他究竟是什么人? 几人都安静了,小公子抬眸看桌上众人一眼,随后扭过头看向身后桌上端坐的那位同行女子,笑道:“因为我们是宋家的人啊。” 天也!宋家的小姐公子! 桌案发出几声响,是石三等人震惊之下打翻了茶杯,手忙脚乱地擦着桌子。 他们居然遇到了宋家的人,那可是国公家,他们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吧。 “公子,我们捡到了这支箭!”震惊之时,被派走的人回来了,疾步走到公子眼前,举着一支箭。 看着那只箭,石三“啊”了一声,拍案道:“这就是射在我们车上的箭!” 太好了!找到箭了是不是说明找到那车矿石了?几人面色一喜,就要开口询问,却听那人继续汇报说只找到了箭,人和车还未找到。 “没事,能找到箭说明他们就在周围了,那么一大车东西不好藏,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的。”善良的公子安慰说。 几人连连嗯嗯啊啊附和他,赞同地点头。 “这箭有问题。”拿着箭把玩端详的小公子再次开口了。 箭能有什么问题?石三现在十分确定这就是袭击他们的那支箭,他绝不会看错。 周以绥接过那支箭,只一眼他就惊讶出声:“这箭,是军中之物。” 他指着箭头上的纹路,沉着脸。 居然是军备,这群强盗怎么会有军中的箭?大家不敢细想,这群强盗是林家的人死士,军备从何而来似乎很明了了。 “看来这件事不单单是一起抢劫案啊,挪用军备可是重罪,看来此事牵扯大了。” 听了这话,石三心中生出退却之意,私心不是很想掺和到林家的事里了,稍有不慎就是灭九族的灾祸。 他还未出口,就听眼前小公子再次拍案起身,怒道:“林家是不是要谋反?” 林家要谋反! 谋反……石三眼前一黑,就说这公子太冲动了,这件事怎么能当众就此喊出来呢?这下该怎么办好,他脱不了身了。 茶棚内寂静一片,随后爆发出更大的嘈杂声,大家口中都在喃喃站立的公子喊出的话。 林家竟然要谋反? “这位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证明林家要……谋反?”有路人站起来,质问道,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几乎就要小的听不见。 证据? 公子指了指桌上的箭,朗声回道:“林家的人挪用军备,这就是证据!” 茶棚里摆着的凉茶似乎也要被沸腾的气氛煮热,咕嘟咕嘟溅出几滴茶水落在外面,骇人的消息被路人带到了江陵…… 石三看着眼前的热闹,心中隐隐感觉哪里有问题,只是周围气氛正热,他似乎也热血沸腾被人群裹挟着,骑马跟随公子们的人进了江陵城。 第22章 他的选择 喧闹被人们由茶棚被带到了江陵,而搅起风云的公子没有跟着回到江陵,依然在冷清下来的茶棚内端坐。 “我不曾想到你还挺会说话的。”赵令望笑意吟吟看向坐到了对面的周以绥,一手托腮,一手搭在桌案上,指尖轻点。 周以绥的手臂放在桌上,倾身向前,眉眼间带着得意之色,说道:“殿下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当然要圆满完成。” 原本是要让别人去激起那几人心中愤怒将抢劫的罪名安在林至头上的,周以绥听了觉得周家的名头说不定更有用,主动揽了过来。 于是赵令望在思考后同意了他的请求,还同他一起扮作兄弟两人去接近玉家押送马车的人。 将麻烦事扔给林至的赵令望此刻心里无比畅快,尤其在喊出“林家要谋反”时更是用了十足的情绪,林至可要好好享受她送过去的礼物啊。 思绪回转,赵令望看着周以绥,应该谈谈他的事了。 “殿下请用。”茶棚的老板将煮好的茶水端过来放在桌上,恭敬地退下回到位置上坐下,专注盯着茶炉。 “你对上郦的军队有何了解?” 赵令望认真询问,看到周以绥收起笑,正色看着她。 “东洲求稳,燕州求速。燕州最佳,阳州与东洲次之。” “燕州多受外族入侵,上阵杀敌,积攒功勋的机会多,且正因此,势力交错,冒头的机会大;阳州近藩州与北川,藩州早已归顺,北川孱弱,且阳州多矿脉,当地以拥有矿山为贵,同江州一样由几家大族把持势力大洗牌的机会不大,而且陛下对矿脉很是关注。” “东洲如何?”赵令望笑着接话问道。 “大郦历经几朝,国力强盛,周边岛国不足为惧,东洲与靖洲边军多年对付水匪经验丰富,将领名声在外,而且据我所知,东洲沈将军与帝师曾有救命之恩,师生之谊,此,足以。” 说完,周以绥一笑,说:“但是殿下您要做的事越早成事越好,如今陛下正值壮年,再过数年,皇子们各自成事,朝臣们各有选择,等到那时,我们胜算不足五成。” “你想去燕州?”赵令望问他,“燕州气候恶劣与江陵截然不同,是一处险地。” “上阵杀敌,精忠报国是我心所向。”周以绥平静回道。 赵令望静静看着他沉静的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桀骜和坚定,对视许久,她莞尔一笑,拍手称好。 她果真没有看错人,周以绥可用。 如今再多的理由都比不过铿锵有力的一句“心之所向”,能力可以再培养,这样的心性却不常见。 “我予你一张霍将军麾下的荐书,除了日常打点,这是目前我只能为你做的最好安排。”赵令望弯唇,应允他道。 燕州霍继,天子钦封的镇北大将军,所向披靡、屡建奇功,智勇双全、治军严明,投入他麾下的镇北军,这哪里是一个“只”字能概括的。 没有比霍继更适合更好的去处了。 “多谢殿下,我受宠若惊。”周以绥眼眸中掩不住的惊讶,显然也是知晓此事的难得,眸光更坚定,道,“我必不负殿下所望。” 两人相视一笑。 “所以你是因此习了这一身功夫?”平坦宽阔的官道上,赵令望与周以绥等人骑马悠悠前往江陵城,前者开口问道。 “是,我自幼向往从军,只是家中长辈不允,权衡之下送我习得这一身武功。”周以绥迎着她的视线,点点头。 怪道周以思一介文弱书生,却有周以绥这样武功高强的弟弟。 “为何不允你去军中?” “从军想往上爬必要上阵杀敌,一场战斗下来难免会有伤亡,即便幸运活下来立功也有鲜血淋漓的时候,常有性命之忧,长辈不忍我受此难,故而不允。”周以绥淡然一笑,停顿一瞬,语气轻松,“况且阿兄在京为官,行御史之责,监察弹劾多有得罪他人之处,长辈担忧。” 赵令望想起周以思横眉冷竖上谏弹劾自己娇纵任性、嚣张跋扈、封赏逾制、兄弟姊妹不睦的事来。他靠着嫉恶如仇、直言不讳一路攀升到如今御史的位置,在父皇那里留下好些印象,成了朝臣百官既敬又恨的存在。 敬周以思敢谏上至皇家下至百官,得天子另眼相待,畏周以思敢谏上至皇家下至百官,得了天子另眼相待。 不畏强权,不惧皇权,周以思足以称得上一个妙人,敢在天子面前直言不讳,作为言官尽职尽责,因此得了天子赏识。这样的人更会因为天子的另眼相待大胆妄为,为了更上一步,谁都敢参,谁都敢弹劾! 赵令望不喜他这个人,投机取巧,却不许她拥有一些逾制的特权,仗着自己是御史无法无天。若不是他暂时还人微言轻,自己也没有受到过什么实际损失,她早就将他赶出京城了。 这也正是周以思的巧思之处,什么时候弹劾什么人,哪些人可以借由他的口将无关痛痒的事参到天子眼前,哪些事要伙同其他御史一起上奏躲在背后,他可是清楚得很。 “若是你在军中出了名望,对你们周家不都一样吗?”赵令望不解问道。 周以绥望着她疑惑的神色,笑了笑:“阿兄比我更厉害,早一步爬到陛下眼前了啊。” 陛下是不会允许同一家出一对显赫的兄弟的,势必要有一人让步。 不过,现在是长宁公主对他抛出了橄榄枝,为他递出了台阶,引荐到霍将军眼前了。 所以说……周以绥抬眸一笑:“殿下让我因祸得福。” 赵令望听完,眉头舒展,笑盈盈说:“是啊,我许你封侯拜将。” 气氛比以往的相处更加和谐,赵令望悠然自得行在回江陵的路上,而江陵的气氛却开始紧张起来。 “荒唐!” 江陵州牧嘡目拍案而起,看着眼前脸色讷讷的回禀人,有些喘不顺气。 什么叫林家挪用江州军备,私藏矿山,意欲谋反? 哪里传来的荒唐谣言,这等砍头的话也是能乱传的吗! “大人,眼下江陵城都传遍了,说林家的林至公子远道前来江陵是来与人合谋,贪走许久不见战乱的江州守军的军备,还派人抢夺了玉家的矿石,私藏了矿山,屯兵铸铁……实乃谋反的重罪啊!” 秦毅沉着脸负手走来走去,随后问道:“证据呢?” “证据就在江陵府衙一群自称玉家押送矿车的护卫手中。” “他们告的官?” “是啊,他们不但告了官,还将此事在人前喊了出来。” 这群无脑的蠢人!秦毅气极,皱眉指着那人道:“先将他们抓到府衙里,不要让他们乱说。” 说着,他想起什么,说道:“玉家的人怎么会押送矿车来江陵,莫不是私下买卖矿石?这可不行!” 抓起来!就以私自买卖矿石为由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护卫下大牢,待他想出万全解决之法禀于林公子后再细细查验他们的事。 那人看着黑着脸的州牧大人张张嘴,领命去吩咐了。 秦毅重重叹口气坐下,抬手揉着眉心,这可如何是好,谋反这么大的罪名,谁能担待得起?林至公子怎么就败露了行踪呢? 不对,林至公子来江陵可不是要做谋反的事的! 安静了没一会儿,更为急切的脚步声穿过廊道快步跑了进来,来人慌张着一张脸,喊道:“不好了大人,那些护卫举着宋家的腰牌,说……” “说什么?” “大人,他们说,来时已经将此事告知了尚书令大人,尚书令大人决心要过问此事了!” 尚书令大人,秦毅过惯了江州州牧的日子,一时忘了尚书令如今正在江陵城内,如今的江陵不能是他的一言堂。 玉家……玉家何时同宋家有联系了?玉家已然站了队,投了太子一派了? 秦毅没想到,尚书令这一把点燃江陵的火还未熄灭,燃到了自己眼前。这次,他成了热闹里的人了。 “去,传令林至公子!”秦毅转身匆匆出门,对那人吩咐道,“我去亲自审问那些护卫。” 不说别的,江陵周边出现强盗也是一件有关民生的大事,他可要亲自过问,不能在尚书令眼下懈怠,出差错。 …… 府衙此刻围了不少人,看着其内站立的几人议论纷纷,这就是玉家被抢劫的护卫,他们嚷着谋反这么可怕的事情,真是让人惶恐。 护卫们沉着脸紧盯周围的衙役,手里举着个宋家的腰牌,怒目圆睁,衙役们不敢上前,小吏赔着笑温声缓和几人。 秦毅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他扫过一眼护卫,面生,手中举着的腰牌也不曾见过,但上面的宋字十分惹眼。 “来了,州牧亲自来查此案了。”小吏见他进来,长舒口气,忙喊着走过来迎接秦毅。 外面围着的人群在一阵喧嚣后猛然安静了下去,堂内几人挑眼打量称是州牧的人,静立不动。 “几位不是要报官吗?如今州牧大人亲自过问,还不将你等冤屈速速禀来?”见他们不懂事地站着,小吏面上也有些不悦,只是看着那枚腰牌又不敢说重话,只得大声提醒道。 “不必不必,我已知晓了,此事当真可恶,必要严管!” 秦毅一听小吏还要让这些人再说一遍冤屈,忙瞪他一眼,阻拦下来,眼下外面围了这么多百姓,再说一遍是要把此事扬得满城皆知吗? 简直愚钝,不可言语! 被瞪了一眼的小吏忙露出个讨好的笑,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州牧大人那还得了? “几位的事我已知悉了,实在可恶!几位自阳州远道而来我江陵,没能好好招待各位,反叫贼人抢走货物,我心中愧疚,十分愤怒,大胆贼人竟敢在江陵周边行凶,这是多少年都少见的事!” 是,一听到货物在江陵被抢大家都很是震惊,这可是江陵,多少年不曾出此事了。 “所以为了江陵的百姓,为了江陵城的安危,也为了震慑宵小,更为了阳州与江州不因此事伤和气,我定要严查强盗,将这些强盗打入大牢,以儆效尤!” “几位放心,我这就命人剿匪!” 秦毅铿锵有力,情真意切说完一番话,也不忘安慰护卫们的情绪。 外边围着的人群纳闷,不是说林家谋反?怎么成了剿匪的事了? 这有点不对啊,护卫们看着温和笑着的秦毅,神色凝重,彻底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