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孤岛病人》 第1章 重要人物 “老板,我已经到你楼下了……” 司机打来电话。 靳凌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不知名手表,已经7点过一刻了,要在8点之前赶到深交所,没时间了。 她推了推背坐在沙发上的许墨。 “墨墨宝贝,你就别生气了,就一个走过场的仪式而已,何必跟着我去跑来跑去呢,你既然请了假,那还不如在家好好歇一天。” “好了,我没工夫哄你了,我得走了。”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收起你这张冷脸,高高兴兴地欢迎我。” 说罢,她潦草地在许墨的脸上啄了一下,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拉开了门。 “包……” “每次都这么丢三落四,今天这种重要的场合还这样。” 许墨苦笑着收起自己的情绪,赶紧起身,捡起她落在沙发上的包,送去了电梯口。 深交所三楼仪式厅。 红彤彤的大屏幕上印着两行大字: 凌科智能股份有限公司 首次公开发行A股上市仪式 嘉宾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除了公司的员工代表,还有合作伙伴、客户,最重要的是惠城过来的五六位政府领导。 每个人都穿得很正式,身披红围巾,等待着仪式的开启。 靳凌到场,和在场的领导、老朋友们一一客套寒暄。 在正中央的贵宾位上落座后,她一面披上礼仪小姐送来的红围巾,一面往后扭过头去,询问坐在身后的助理,“张晓宁,靳海玉女士还没有到吗?” “她人刚到机场,我已经派人接上车了,放心,很快就会到的。” 张晓宁看了看表,认为时间还来得及。 距离8点半仪式正式开始,还有大半小时,开车从宝安机场到深交所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这样,通知司机再开快点儿,我不希望这么重要的大人物,错过我的上市仪式。”靳凌果断指示道。 在看着自己旁边空着的贵宾位,她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急切起来。 张晓宁抬头看了一眼老板脸上反常的神情,眼中闪过不理解,却仍是点头照做了。 嘉宾席后两排,坐着公司的员工代表。 “咱们老板娘怎么没来?” 他们称呼董事长靳凌为老板,便把靳凌的贤内助许墨称呼为了老板娘。 虽然,许墨的形象跟“娘”这个字毫不沾边。 “这么重要的时刻,老板娘不来见证么,这公司能有今天,她可是功勋卓著。” “哈哈,就凭她每天能给老板送三顿热乎饭,我就愿意封她为绝世好伴侣。” “唉,你们别说,咱们找的臭男人,都没有她一个T疼老婆,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行把你家臭老爷们踢了,也找个T去。” “我倒是想,可我的拉子朋友告诉我,像许墨这样的T也属于是稀有动物,大部分还是跟臭老爷们一个死德行,渣的很。” “唉,还是咱们老板命好啊,大学就捡到了宝,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她这一路的打拼,真离不开许墨背后的默默付出。” 正闲聊着,大厅上来一个中年女人。 气氛突然沸腾起来。 “谁啊……” “卧槽靳海玉你都不认识,海华集团老板,她们公司研发出了癌症特效药,彻底终结了癌症是绝症不可战胜的神话。” “真的假的……” 一个女员工嘟起嘴巴,打开了百度,小声念了起来。 “靳海玉,女,1973年9月出生于鄂北省江城市,企业家,毕业于江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于1998年创立海华生物科技集团,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知名慈善基金会四海一家基金会创始人……” “嘶,她跟咱们老板一个姓,她们到底啥关系啊?” “不知道啊,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老板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一见到靳海玉,靳凌的心情比谁都要激动,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抢在礼仪小姐之前迎了上去。 “妈!” 靳海玉边走边听着电话,见靳凌过来,也没有停下来,仍是听着。 片刻后,她才挂了电话。 “妈,你能过来参加我公司的上市仪式,我太高兴了。” 靳凌挽着她的胳膊,亲密地几乎要贴进她怀里去。 靳海玉慈祥的笑了笑。 她看了眼大屏幕上的文字,朝靳凌说道:“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公司已经挣了上千万了,你这公司弄了好几年,钱没挣几个,筹备IPO又耗了不少元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盈利。” 靳凌信心满满地回答道:“妈你放心,这回上市,保证是我事业腾飞的起点。” 靳海玉走到人群中,被贵宾们簇拥着,成了全场焦点。 靳凌搀扶着母亲,满脸骄傲。 很快,仪式正式开始了。 “下面有请凌科智能董事长靳凌女士上台致辞,大家欢迎。” 靳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上了摆放着鲜花的发言台。 站定后,她看了台下母亲一眼。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 “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参加凌科智能股份有限公司深交所主板上市仪式,共同见证凌科智能登录A股资本市场的重要时刻。” “在此我们由衷感谢公司上市过程中各级领导的关心和厚爱,所有股东的信任与托付,以及广大客户和社会各界的支持和帮助。” “在这个璀璨时刻,我想再特别感谢一个人,她就是我的母亲靳海玉女士。” 她朝台下伸手,指向靳海玉。 靳海玉站了起来,恭敬地向在场的人挥了挥手。 “众所周知,靳海玉女士为这个社会作出了巨大贡献,让无数人重获生命健康。她的伟大无私,在我幼年时,就激励着我前行。”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是善良的她,收养并抚育了我的成长,是自强不息的她,为我树立了人生的榜样,是追求卓越的她,始终鼓舞着我,让我跨越过失败和挫折,她闪耀的光芒,像一道光,始终指引着我,助我熬过灰暗和痛苦,赢得今天这来之不易的成功,站到这新的起点上来……” 六年了。 披星戴月的每一天,不曾有半点儿喘息。 每一个深夜,她都在幻想这成功时刻。 她幻想站上最耀眼的舞台,向强大的母亲证明自己闪亮的价值。 向她证明,自己才是她八个养子女中最有本事,最有出息,最孝顺,最值得骄傲的。 她是那么的渴望,用一个不容忽视的成功,来换取母亲一个认可的拥抱。 她流着热泪,情不自禁地向台下再次伸出了手,想要邀请母亲上台来。 全场欢呼起来。 靳海玉笑中带泪地往台上走去。 母女俩深情相拥。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久久不息。 第2章 令人迷惘的爱 “什么,她不让你一起过去参加上市仪式?” 电话那头传来了愤怒的声音。 “姐,你怎么这么蠢啊,靳凌她一点儿也不爱你,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这几年,她公司几次危机,咱们家帮了她多少,可她呢。现在公司上市,我说要买点儿原始股,她都不给。” 许墨握着手机走在人声嘈杂的公园里,脸色有点儿难看。 “原始股这个事,上次我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不赖她。” 她皱了皱眉头。 靳凌不是那小气的人,她说过要给亲人分原始股,是许墨自己挡下了。 她觉得自己弟弟没那个风险承受力,怕到时候再闹得很难看。 这种事,她耳闻过不少。 “你少替她说话。” “姐,说实在的,我真没看出她有多在乎你,你小心点儿吧,往后,说不定哪天,她就把你这个黄脸婆给甩了。” “你烦不烦啊许锐,不就是没给你原始股嘛,你就想打击报复……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说你嫂子的坏话。” 许墨吼了一句,挂了电话。 十年了。 从大学走到现在,许墨是清楚靳凌为人的。 她漂亮却不自傲,聪明却不懈怠,通晓世故却从不吝啬大度和善良。 她从没有功夫玩什么小心眼,她的目光实在太过高远,每天都像是在纵横捭阖的征战。 她拼命奔跑,为的是什么,只有许墨心里最清楚。 不是名,不是利,更不是金钱。 只为一口气。 虽说她并不能理解,她为何在她母亲那里有那么强烈的好胜心。 强烈到,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为此付出生命。 甚至哪怕献祭她们的爱情。 为了保持一个完美形象,她从来没有在她母亲那里公开过许墨的存在。 每次逢年过节,两个人必须要分别,各回各家。 靳凌在她母亲那里,奉行不婚主义。 其实她母亲忙的打转,也没有多少时间注意她,管她,都是她一个人在坚持着莫名其妙的原则,在唱着荒诞不经的独角戏。 很多时候,许墨感到身心疲惫。 她觉得自己无论付出多少爱,付出多少包容和耐心,似乎都填不满她内心存在的空洞。 那个空洞,叫做对母爱的极度渴望。 或许是因为她是被收养长大的吧,毕竟不是亲生母亲,可能确实是差点儿意思。 每次想到这里,许墨就默默地原谅她了。 并再次振奋,怀着心疼和悲悯,持续往她身上投入更多的关注和呵护。 萧瑟的秋风吹起许墨的衣摆。 她遥望着大海的方向。 希望这次公司成功上市以后,靳凌能从她母亲的阴影里走出来吧。 她送自己的海景公寓,至今都还没有去度过一次蜜月呢。 手机上,不停收到靳凌发来的现场照片。 一张母女俩的合影,特别的生动。 靳凌笑的那么满足。 许墨窒息了几秒。 她在长椅上呆坐下来,感到了巨大的绝望。 靳凌身上的黑洞,就像这个生活了六年仍旧陌生的城市一样巨大。 自己怎么填也填不满。 而那个女人,一个眼神,几句话,就能让她焕发生机,笑颜如花。 可她明明说过,自己一碰,就能让她**。 许墨趴在栏杆上,痛苦地俯瞰着下面无边无际、翠绿的湖面。 宏大的议题前,爱情显得如此渺小。 像一粒小石子,扔进这宽阔的湖面,泛起小小的水花,片刻就消失不见。 可是,黑夜里的疯狂,难道会是假的。 她那投入的喘息和叫喊,带着泪水的快慰,用力嵌入肩头的指甲,控制不住的痉挛,难道不是对自己的接纳和承认吗? 爱,难道还需要拷问。 可是她的心。 好像始终抓在另一个女人手心里,从来就没有属于过自己。 她从来没有将目光真正地注视在自己身上。 她的眼睛流连的不过是一具驱壳,她从没有兴趣撕开血肉,去看看里面的世界。 她那颗滚烫的心,从不为自己跳动。 许墨将脸沉入灌满水的公厕洗手盆里,任泪水在里面稀释开来…… 十年的情爱,似乎未曾真正拥有过她。 镜子里的自己,像一个小丑。 小丑? 她眼中的我,也会是一个小丑么。 在她的眼中,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顺从的,木讷的、平凡的、黯淡的? 真该死啊。 卑微、柔弱的我,没法勾起她满眼的仰望和追逐。 躺在太阳下的草地上,许墨失去了浑身力气,只剩下怯懦的心,绝望的深渊,想要逃开却又不忍的无助…… 她脑海里浮现出靳海玉光芒耀眼的脸。 忽然间,她变得恨她了。 靳凌从庆功宴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多了。 她醉醺醺地扑进许墨怀里。 “知道吗,咱们的股票收盘涨幅40%,几乎到顶了,这么好的成绩,我发给我妈看,她就说了四个字,且看后续,哎,你说她怎么就不能为我乐呵一下呢……” 许墨猛地坐起身,一拳砸在墙上。 “你妈,你妈,你的心里整天就是你妈,你能不能想想我的存在!” “你爱的是你妈,对吗,你并不爱我,对吗?” 她艰难地挤出这句毁灭性的话,任泪水夺眶而出。 “我……” 靳凌的酒忽然就醒了一大半。 “我怎么不爱你了。”她伸手要去把许墨揽进怀里,却遭到了对方的抵抗。 “你别碰我!” “我不想一个心里没有我的人,来碰我,那感觉,像是……像是妓女在接客。” 许墨哭的喘不过气来,她从来没有在靳凌面前这么失态过。 “我……宝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靳凌一天的兴奋瞬间被冲到九霄云外,扑面而来的是无尽的伤怀。 她没在搭理许墨,黯然在床的另一边和衣躺了下去,只留了一个委屈、落寞的后背给她。 许久许久以后。 她不顾一切地向许墨求欢。 两个人哭着做i。 仿佛在进行一场再也没有未来的告别,既疯狂又绝望,最后的热烈,沁入肌肤,却是彻骨的寒意和冰冷。 “抱歉,许墨,母亲的意味对于我而言,确实重如泰山,可能你无法理解,可是我也没办法欺骗你。” “那我呢,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许墨的声音里没有了情绪,像死过一次一样。 靳凌沉默了很久。 久到许墨以为她是睡着了。 “我喜欢和你做i,我喜欢和你说话,我喜欢你做的饭,我喜欢你在学校讲台上认真讲课的模样,我喜欢享受你对我的所有的宠溺,可是我说不上这些算是爱,你的存在只是淡淡的,就像空气,你从来没有让我撕心裂肺的爱过、痛苦过,我只是怕失去你,我好像没有真的爱过你,就像爱一盏灯那样,时时刻刻想去注视她。” “对不起……” “我以为你会治愈我,会让我从对母爱的渴求中解脱出来,可……我还是那么的爱我的母亲,爱她胜过一切,毫不羞耻地说,我甚至常常幻想跟她……”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许墨用力地捂住自己耳朵,用头拼命撞击床头木板,想要阻止一切。 夜色漆黑。 整个城市,只剩下一串串路灯迷惘地伫立着。 许墨头破血流地摔门而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3章 变态富二代 公司上市并不是成功的终点,而是一个充满重重挑战和考验的新起点。 靳凌发现自己比以前还要忙,还要累了。 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她忙里偷闲地发了一会儿怔。 那晚的缠绵。 许墨满脸是血的嘶吼。 从此变得空荡荡、冷冰冰的家。 她小心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对未来感到了迷茫,可工作容不得自己沉溺在这种情绪中。 她接着忙了起来。 咚咚咚。 外间办公的助理张晓宁敲门进来。 “老板,诚通集团的赵红群赵总来了,说是想来跟您谈个项目。” 靳凌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 赵红群是诚通集团老板的千金,人长得极粗壮,留着标志性的寸头,两条胳膊上雕龙画凤。 据说在国外留学期间,玩的很疯,还出过人命。 被她盯上绝非好事。 可生意归生意。 很快,赵红群穿着短裤拖鞋,踢踢踏踏、晃晃荡荡地来到了靳凌跟前。 她一进来,就朝跟在后面的张晓宁挥手驱赶。 “去去去,把门带上。” 张晓宁看了一眼靳凌,得到了一个同意的眼神,于是带着忐忑的担忧,走了出去。 “赵总,有什么事,这边说。” 靳凌有条不紊地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恭请赵红群到茶桌旁落座。 赵红群从进来,眼睛就没有从靳凌的脸上挪开过。 “嘿嘿,听说你把你家小白脸给踹了?” “我家没有小白脸。” “呃,我是说许墨那个傻子。” “许墨是我的爱人,我不希望别人辱骂她,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了。” 靳凌不卑不亢地说道,顺手将一杯热茶推到了赵红群面前。 “赵总,请用茶。” “暂时分开?” 赵红群有意伸长打着舌钉的舌头,□□着茶杯里的茶水,眼睛色眯眯地斜瞥着靳凌,充满了调戏的味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词。” “赵总这么关心人家的私生活干嘛,什么项目,我很乐意接手。” 看着赵红群那副缺少进化的样子,靳凌心里恶心的想吐,但她脸上仍旧保持着优雅客套的风度,婉转地岔开了话题。 “你就是我的项目。”赵红群毫不掩饰地说道,“你知道的,属于我的项目,我就一定会拿到手。” “呵,” 靳凌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打开她伸过来的咸猪手,直视着她的脸,“做生意的都知道,不适合你的项目,最好别碰,万一后面藏着雷呢。” “哼,雷,就是核弹我也不带怕的,我赵红群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 赵红群忽地趴到桌上,在距离靳凌的脸只有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了脑袋。 “靳凌我真的喜欢你喜欢的发疯,求求你给我个机会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过去许墨那傻子在,你不给我机会,就算了,现在再不给我机会就说不过去了。” 靳凌装作不经意,一杯热茶,全泼了出去。 “哎哟赵总,你看我这一不小心就……实在不好意思啊。” 她很关切地说着,却没有一个帮忙的举动。 赵红群被泼了一杯热茶,顿时很扫兴。 她啪地一拍桌子。 “臭婊子,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下次是你求着让我上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靳凌几步走到门口,拉开了办公室门。 “赵总请回吧。” “恕不远送,我还有工作要忙,改天再聊。” 她黑着脸,很是严肃。 赵红群看着她,忽地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一张脸抽搐着,“宝贝,刚才哥吓唬你呢,开个玩笑,别当真。” 靳凌示意她赶紧走。 在赵红群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她庄重地对她说道:“我这一辈子只爱了一个人,也只会爱那一个人,除了她,我谁也不会再爱了,希望你能听明白。” 赵红群勾起嘴角,轻蔑地笑了笑。 “好好好,你除了许墨,谁也不爱,我走了拜拜……”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靳凌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关上门,她靠在门后,才发现紧张害怕的内衣都湿透了。 自打许墨离开后,她少年时代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了。 稍有刺激,就心慌气短。 可是即便许墨在又如何呢,自己还不是要一个人应付赵红群这种混蛋。 这么多年的酒桌上,惊心动魄的时候多了,好在也历练出来了。 晚上下班。 司机送靳凌回去。 “老板,后面好像有个车一直在跟着咱们,怎么也甩不掉。” 靳凌往后一瞧,拧起了眉头。 “不用管她。” 司机照常把靳凌送到南湖花园地下车库16栋的电梯口。 靳凌拉开门,走进了电梯间。 忽然,她听见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三趟电梯,全都还没有下来。 她急得拍打起电梯的按键来,心又开始慌的乱跳,“快点儿啊,破电梯。” “赵红群,你他妈的想干嘛!”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接着便是两个人扭打的声响。 靳凌的心一下就安稳了,瞬间有了气势。 她推门跑了出去。 “许墨!” “靳凌,这死变态跟踪你,你快报警。”许墨死死地抓着赵红群的衣服。 赵红群一下给她推翻在地,挥起拳头就打了起来。 “都TM分手了,你咋还不消失。” “看到你都烦。” 眼看着许墨就被打的满嘴是血,靳凌也顾不上报警了,慌忙大叫救命。 保安亭就在几百米远的出口。 她操起地上的锥形桶,往赵红群身上狠砸了起来,“你滚开!” 赵红群没在意她的击打,仍是大力揍着许墨。 许墨也不甘示弱,奋力还击。 终于,来人了,靳凌慌忙把许墨护到了自己身后。 赵红群擦了擦脸上的血,手凶横地朝保安和路人一指,“都别多管闲事。” “不然我明天就找人把你们扔海底去。” 没人敢动。 “算了算了,你们都回去吧,自己人闹了点儿矛盾,我们自己解决。”靳凌打圆场道。 “就这么算了?报警啊!”许墨瞪着赵红群,一副要杀了他的模样。 赵红群转过身来,指着她鼻子。 “许墨,你想死就早点儿说,今天这事还没完。” “你还想怎么样?” 靳凌大步上前,啪地甩了赵红群一个响亮的耳光,“滚!” …… 赵红群离开以后,许墨转身也要走。 “怎么,你不是回来和我和好的么?”靳凌心疼地擦着她脸上的血,摸了摸她额头结疤的伤痕。 许墨推开她,摇了摇头。 “我就是回来看看你的……现在看完了,我该走了。” “一个人住,以后小心点儿。” 她走到出口,回过头来叮嘱,再接着,一个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第4章 新项目 许墨没有走远。 她在小区外的公路边上蹲了下来,问旁边休息的公交车司机要了一根烟,笨拙地抽了起来。 几分钟后,她看见面前16栋2102房间亮起了灯。 她的鼻子忽然酸了。 不争气啊不争气,为什么还是那么的爱她,每天不来她楼下看一眼,就要发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明天就去把学校的工作辞了,远走高飞,彻底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 她一遍遍地在心底下决心。 想到赵红群那张脸,她一脚,狠狠踏灭了还没抽完的烟。 卧室里。 靳凌抱着许墨的枕头,泪水不停地流。 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求她留下来,心里爱的又不是她。 还有什么脸去挽留。 不能仅仅因为她爱自己,就要把她留在身边吧,那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这满屋子的冷清,完全是自己应得的报应。 第二天早上起床。 靳凌发现怎么化妆,也掩饰不住脸上红肿的眼圈,心情很不好。 一整个上午,她都心烦意乱。 路过公司卫生间,里面传来了肆无忌惮的八卦,因为她们知道,正常来说,老板是不会来这里的。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老板和老板娘分手了。” “什么?!” “啊难怪老板这几天都拉个臭脸。” “没看她整个人都憔悴了嘛。” “那能不憔悴,没人体贴、嘘寒问暖,当然要憔悴了。” “不是,到底因为啥啊,她们的感情不是一直挺□□的嘛,那个诚通的妖怪都没给拆散。” “不知道呢,或许,是那天不让许墨去出席上市仪式闹的吧?” “应该不会吧,她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那就不知道了,总之,很可惜啊,我自从来到这个公司就开始磕她俩了,现在她们分开了,我这心里还贼TM难受。” 靳凌冷着脸站到卫生间门口。 “没事搁这蛐蛐啥呢。” “许墨出个差而已,让你们给传的,别胡说八道了,都该干嘛干嘛去!” 女职员们默契地瞅了一眼靳凌红肿的眼圈,心照不宣地散开了。 公司上市,每人都拿到了1888的大红包,还有不少原始股,她们没理由不给老板面子。 她们往食堂走去。 凌科公司有自己的食堂。 请的是本地的粤菜师傅,隔三差五就有白灼基围虾、清蒸鲈鱼、姜蒜爆梭子蟹、花甲汤这样的菜式。 员工们都很喜欢。 靳凌很少在这里吃,许墨总会为她准备更合口味的鄂省菜。 她从小茄子过敏,许墨便几乎不买这道菜。 她买的,全都是靳凌最爱吃。 在中学上班,本来也是比较忙碌的,可她还是能抽出时间来,做好午饭、晚饭,大多时候送来办公室,偶尔等靳凌回去一起吃。 靳凌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梭子蟹,眼角忽地就滑下一滴泪来。 其实自己对许墨也挺好的。 每次换季,都亲手为她买齐衣服鞋子;给她弟弟买房买车;逢年过节,给她爸爸送各种保健品。 她喜欢音响,便给她买来整套进口的设备。 房子、车、股票,能给到她的,没有差过一点儿事。 没有什么争吵。 甜蜜和幸福是两个人生活的主旋律。 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就那么计较自己跟母亲的关系,计较到宁愿放弃这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甜蜜和幸福。 看得出来,她爱自己爱的发疯,根本不愿意远离半步的。 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昨天的地下车库,为自己去拼命。 唉,搞不懂。 有时候觉得她很心思很简单单纯,甚至于情商低的令人发指,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心里藏着星辰大海,有自己广阔丰富的思想领地。 她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只是更喜欢围着自己打转,愿意为自己奉献一切。 真想让这份爱,天长地久。 可惜,现在却要分崩离析了。 食堂的电视上,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靳海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 一时间,食堂里回荡起她中气十足却又温婉、通透的声音。 “我们集团向来鼓励年轻人勇敢尝试,多元发展,只有敢于尝试才能创新研发出更多满足市场需求的产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电视上看了过去。 “耶,快看,老板的妈妈,老牛逼的一个女人。” “啊难怪老板能创业成功。”一个人低声揣测道,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靳凌能有今天,完全是靳海玉这样强悍企业家托举的结果。 “屁啦,咱们老板纯白手起家好吧。”一个老员工纠正道,“她没有靠她妈妈,完全是靠的自己。” 靳凌仰头看着画面里的母亲,情不自禁地勾起骄傲的嘴角。 靳海玉神采十足的样子,令她感到振奋。 “不能在沉溺在伤春悲秋的情绪中了,要加倍努力,我就不信,我将来超越不了你。” 她盯着靳海玉的脸,在心中默默地整理心情,眼中又重现以往那种前赴后继、不知疲倦的干劲来。 下午。 一口气连着开了好几个会。 靳凌在会上犀利的样子,让每一个参会的人都倍感压力,不敢糊弄。 最后一个会,是关于近期要不要上新项目的讨论。 “靳总,我认为要趁热打铁。” “现在咱们的股价一路飙升,说明市场很是看好,上新项目无异于再来一针加强针,准保气势长虹,而且通过股市,资金也募集到了几个亿,足够咱们投入研发了。” 靳凌听罢,没有发表意见,点名要反对的人说自己的见解。 反对的声音说:“现在咱们集团刚刚上市起步,很多业务还没有整合流畅,债务风险是较大存在的,我认为现在上马新项目有点儿操之过急,不如稳妥一点儿,等待时机。” 靳凌的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 她缜密地分析双方的意见,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个最为合适、明智的结论。 全部人都看着她,等待着最终的决策拍板。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一个决定,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风险和利益并存,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更有胜率。 市场瞬息万变,实难预料。 靳凌起身,在桌边踱来踱去,眼珠不停地转动着,看上去是在敏捷的思考。 稳中求胜步子太小。 只有挑战风险,赢取更大的胜利才能让她感到浑身兴奋。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命令她,快做给她看。 她忽地停下,双手扶在桌上,眼睛闪着光,声若千钧地宣布道:“上新项目,各部门全力配合。” 第5章 三姨 “我要让凌科智能这个名字响彻大江南北。”靳凌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在她心中,那个声音同步在说,我要让凌科智能这个名字响彻母亲的耳朵。 会议室里之前持反对意见的人,也不再坚持自我,跟着喊起了公司的口号。 他们极度振奋。 远大的前景,高昂的收益,掐中的市场热点,意味着他们的股票将很有可能为他们创造财富自由。 欢笑声一片。 “好了,接下来大家先回去,好好过个双节,节后咱们一起奋勇前行!” 靳凌合上文件夹,走出了会议室。 行政办公室,员工相继接到通知,前去排队领中秋月饼。 一人两盒,还是美心的。 张晓宁把两盒包装更高档的月饼送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这是你的。” 靳凌看了一眼月饼,用手往外推,“你拿去吧,我家里的,我已经买好了。” 张晓宁提起月饼,很开心地谢了一声,出去了。 明天就是国庆长假了。 公司全员放假。 靳凌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了,回去过中秋,也还太早了点儿。 往常,她都是听从许墨的安排。 虽说度假途中,也在不停地忙着手里的工作。 现在的生活,陷入了失控状态。 “中秋月饼我已经给你爸和你弟寄去了,你就不要再浪费钱买了。” 她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给许墨发了过去。 难得找个机会能跟她说句话。 许墨回了一个谢谢你。 非常的见外。 偏要拉开距离是吧? 那就成全你。 “不用谢,提前预祝你国庆节和中秋节快乐!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靳凌报复性地哼了一下鼻子。 “美女,昨天你家傻子给我打成那样,你不说出来陪我吃个饭,谢罪。” 赵红群又发来邀约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她一天能发几百条,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靳凌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闲的没事可做,专门来骚扰自己。 “脸皮痒痒,又想挨抽了是吧?”靳凌忍不住回了她一句。 赵红群立马回了一个冒色心的表情。 “哎哟喂,我不止脸皮痒,下面更痒,把你玉手拿来,给我解解渴,啊玉足也是可以的。” “真的,裤衩子都湿透了,不信我拍给你看。” 猝不及防的,一个不堪入目的图片映入眼帘。 呕。 靳凌恶心地yue了一下。 这惠城,是一天也待不了了,再待下去,自己很有可能被这饥渴动物给吞了。 把赵红群拉黑后,她火速让张晓宁给自己定了一张回江城的机票。 眼看着天就黑了。 为了躲赵红群那死变态,靳凌没有坐司机的车,而是噌的同事的。 “靳总,那死妖怪又来骚扰你了?” “依我看,报警好了,给她一个教训,叫她长长记性,不然这纨绔子弟只会越来越没有底线。” 靳凌叹了一口气,看向五光十色的窗外。 “算了,还要和诚通集团合作呢。” “她不会怎么样的,我妈的身份她是知道的,不至于乱来。” “这个人真的,跟个疯狗似的,我看了都害怕。” 靳凌没说话。 看着窗外掠过激烈争吵的情侣,她在心中感慨,爱而不得,让赵红群这样的人失心疯,自己不也一样吗。 只是她走的下三路,自己更在意精神上的满足。 第二天的机场。 “妈,这个中秋节,我把兄弟姐妹们都叫回家,陪你好好过个节,你看行吗?” “算了吧,别折腾,家家都有老人孩子,就你一个孤家寡人,方便的话,你回来陪我就行。” “嗯。” 放下电话,靳凌感到很开心。 虽说失去许墨令人忧伤,可一想到,还有母亲的爱,她便轻快的像归巢的鸟。 手机叮地响了一下。 “你去哪里,怎么不在家?” “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许墨,你挺没意思的我发现,分手离开的是你,放不下的也是你,要么你别分,要么你就走远一点儿,不要再来影响我的心情。” 靳凌的情绪一下爆发了,在气派奢华的VIP候机室,她的脸狰狞地像要吃人。 “我真的受够你这样了……” 还没等许墨回复,她点了拉黑,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南湖花园,空荡荡的房子里,许墨看着手机上的红色感叹号,呆住了。 还真是决绝啊。 也难怪,不爱的人总是能最快放下。 她在沙发上颓坐下来,不住地往嘴里塞罐子里的干果,机械地咀嚼着。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坠落。 深城宝安机场。 飘着洁白浮云的晴空,一架飞机载着靳凌直冲云霄。 万里高空上的她,再也没法高兴起来。 或许不该那么冲动。 这漫长的假期,对她那样一个总是能多愁善感的人来说,该多难度过啊。 靳凌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感到了头疼。 和她,两个人故事最初的最初,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是江大新生报道时朝她投去的同情目光;是自己紧张无措时,她的解围;还是湖边的初吻…… 这一切的一切,始终狂热的,是她,从来不是自己。 在还没有遇见她时,靳凌从来没有考虑过爱情的存在。 用力赶路的人,顾不得看风景。 若不是许墨的死缠烂打,自己的半推半就,这故事应该也就不会发生吧。 十年了。 靳凌忽然感觉到好累。 她想把许墨扔到一边去,重新过一种纯粹自我的生活,发誓绝不再碰爱情。 江城。 位于小岛上的湖心别墅。 除了一个常年看家的保姆,偌大的房子,也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三姨,我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听她说好像还在出差,反正她不到中秋节那天,是不会落家的。” 保姆姓胡,在家排行老三,便被主家称呼做了三姨。 更主要的是,当初八个孩子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叫三姨是完全当做自家人的待遇。 胡云巧看着靳凌,嗔怪地撇了一下嘴巴。 “哎哟,每次回来,就跟你妈亲,小时候可是我给你抱大的你都忘了。” “那我哪能忘呢,喏,给你带的东西。”靳凌搂住胡云巧,故作亲密了一下。 也是奇怪。 理论上来说,三姨才该是自己的母亲。 可自己对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还常常埋怨她嘴巴刻薄。 反而在外面奔波劳碌,实际相处不多的靳海玉,才总是让她魂牵梦绕。 这真是一个难以搞懂且奇怪的心理议题。 靳凌晃了晃脑袋。 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除了对许墨说过以外,她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或许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她想。 第6章 故地重游 湖心别墅买的时候,靳凌已经读大学去了。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熟悉的,是小时候长大的那个老房子,那才是她的家。 “三姨,我想回老房子住几天,钥匙在哪?” “我给你找找。” 胡云巧翻了好半天电视柜,才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一串生锈的钥匙来。 “还好,那房子我上个月才去打扫过,你去吧,晚上记得锁好门。” “嗯。” 接过钥匙,靳凌开上靳海玉放在车库的一辆闲置宝马,往老房子所在的方向驶去。 那里实在有太多记忆了。 因为房子就在江城大学附近,大学的时候,那里几乎就成了她和许墨的小家。 汽车开进熟悉的街道。 随便一个场景,她仿佛都能看见年轻稚嫩的自己和许墨行走在其间,谈笑着。 那时的她们还是那么无忧无虑。 毕业时,靳凌并不想离开生活了小半生的江城,可一想到那样的话,就要继续活在母亲的阴影下,她便一咬牙,跟许墨走了。 两个人提着行李袋抵达深城的时候,一穷二白。 她们身上的钱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 好在许墨家里及时支援了些,才让她们在城中村里有了个简陋的落脚处…… 眼看思绪越飘越远,靳凌告诉自己,不该再去回想这些。 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只是,无论走到哪里,始终都无法躲开许墨的影子。 靳凌叹了一口气,在小院前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停下了车。 一进门,明亮的灯光下,屋里一切除了又落了薄薄一层浮灰外,仍像有人在住着,温馨、宁静。 一楼是客厅加厨房。 电视机是老式的很厚实的液晶屏幕的那款。 厨房里还遗留着做饭的煤气罐。 不锈钢灶台被胡云巧擦的锃亮。 木头橱柜里,还摆着好几种颜色的碗筷,靳凌已经忘了哪个颜色是属于自己的了。 沿着楼梯,到了二楼。 一条走廊将房子分为左右两列。 左边两间,中间夹着一个卫生间,右边三间,最角落那间是靳海玉的房间。 胡云巧一个房间,八个孩子,三男五女,按照性别和年龄,分别睡在剩下的三个房间里。 两个最小的女孩常常挤到胡云巧那里去,所以很多时候,靳凌都是一个人在住。 很小的时候,她听胡云巧讲过每个人被收养的故事。 靳凌是在雪地里被人捡到的。 周围邻居都知道靳海玉喜欢做善事,喜欢收养孩子,便给她送了过来。 从那以后,她就在这里住下,并安稳地长大。 靳海玉开公司,早早就很有钱,对这些孩子从不吝啬。 吃的喝的穿的,都要比普通人家的好。 所以这些孩子称得上是幸运儿。 虽说是被人收养长大,可在他们的童年里,却是别人羡慕的小孩。 靳凌大学报道的时候,见到灰头土脸、像是从大山里出来的许墨,心疼极了。 她主动替她垫了学费。 可能就是从这一刻起,许墨就对靳凌死心塌地了吧。 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坐下,靳凌回想起了在这里发生的两个人的第一次。 那么的生涩、紧张、恐惧,却又新奇、兴奋。 轻抚着床单,好像那些画面就在眼前。 靳凌不忍在坐下去。 她走到走廊里,在每个房间里都转了转,还是熟悉的旧时光。 最后,她在靳海玉的房间门口停留了下来,倚靠着门框,不敢进去。 十二岁那年,老八来这里把她尿床的事说了出来,她永远记得靳海玉那个鄙夷的眼神。 她怕她,又渴望靠近她。 唯独考试得到第一名的时候,才能在她脸上看到赞赏的笑容。 靳凌便越来越笃定,只有优秀,才值得被母亲注视和关爱。 后面,她连跳两级,十六岁就以市状元的身份考进了母亲的母校江城大学。 她渴望像母亲那样,一心一意地成为一个精干的人,一个榜样般的人物,闪亮地发光发热。 靳海玉终身未婚,她便觉得婚姻可有可无。 爱情也只是人生的附庸。 活到现在,唯一羞耻的,便是和许墨的关系。 她不敢让母亲知道,在她们那个年代的人心目中,同性恋是属于变态的一种。 她不想让母亲唾弃她。 任何鄙夷、否定都会瞬间击垮她的存在,让她陷入羞耻、崩溃,心慌气短便是在这一精神状态下,经年形成的毛病。 在母亲面前的自己,必须是光辉靓丽的,是成功骄傲的,是强大完美的…… 她以为细心的许墨能够理解她。 然而,她却在她脸上看到了不相信和可怜。 痛苦的她只能独自奔跑。 背负一切沉重、脆弱、阴暗,追逐暗夜星光,跋山涉水,只待黎明降临…… 这么多年过去,她活成了这世界上最像母亲的那个。 一个小号的靳海玉。 这无形的精神□□、结晶,是她幻梦中最伟大的成就。 靳凌带着胜利的昂扬走了进去。 她第一次有了想要深入了解母亲的**。 过去那么多年,她只是远远地注视着她,现在她想走进她的世界,好好瞧一瞧。 屋里有个佛龛,供奉的水果已经干瘪了。 小时候,靳凌常见母亲在地上的垫子上打坐,看起来就像观音菩萨似的。 可是她也见过她在公司里,对别人凶神恶煞的样子。 或许,伟大的人,都是复杂的人。 复杂的让人根本看不清她真实的模样,只能见到她沐浴在那圣光里,光彩耀人。 这小小的房间,有着清教徒一般的观感。 节俭、整洁、自律、寡欲。 靳凌翻遍了这里面的角角落落,摆在外面的书籍,抽屉里的小物件,衣柜里的首饰…… 最后,她在一个很隐秘的角落发现了一个U盘。 U盘上面写着一个“华”字。 嗯? 靳凌的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 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她,必须马上打开这U盘,好好看看里面的内容。 她立马走出房间,关了灯,想要去巷子里找一个网吧。 直觉告诉她,这个U盘能让她更多的了解自己的母亲,能让跟她更靠近一些…… 网吧里,她插上U盘,兴冲冲地点开了里面的文件。 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受到一个多么大的冲击。 第7章 收起你高高在上的怜悯吧 “她把我拉黑了,拉黑了,你知道她去哪了么,快点儿告诉我!” 许墨像疯了一样,一进门就问个不停。 贾潇潇坐在沙发上,依旧翘着二郎腿,打火机啪地一声响,点燃了一根烟。 她吸了一口,见许墨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有些鄙夷。 “她那么大个人了,丢不了。” “你也是贱,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分手,现在好了,真分了你舒服了。” 许墨皱着眉头,在沙发上坐下,夺过一支烟来,熟练地抽了起来。 贾潇潇的话难以反驳。 她感到更加苦闷了。 “哟,你可是答应过靳凌,你绝不抽烟喝酒的。”贾潇潇拿起手机就要抓拍。 许墨也没有在意。 “都什么时候了,管不了那么多,我烦。” 见贾潇潇举起手机,她忙伸手去抓,“手机给我,我看看她朋友圈都发了些啥。” 贾潇潇一个虚晃,没让她得逞。 “看什么呀,靳凌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既然分都分了,不让考虑考虑我……” 她忽然靠近,将手搭在了许墨的腿上。 许墨差点儿没蹦起来。 “贾潇潇,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行吗,我对靳凌的感情有多深,你是知道的。” 贾潇潇不屑一笑。 “再深有什么用,分都分了,一切归零。你们都分手了大哥,搞清楚状况好不好。” 许墨瞪了她一眼。 她讨厌这样的说法,难道分手了就意味着过去的十年变成空白了么。 点点滴滴不是还在那里。 谁能给抹的去。 “就算分手了,我们也还是朋友,不,是亲人吧,我们是最亲的人,血脉相连。”她辩解道,为自己现在的狼狈寻找一个合理的身份,免得显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神经病。 贾潇潇仔细打量着衣服、头发都乱糟糟的许墨,眼神中生出了几分怜爱。 她往桌上弹了弹烟灰,嗯灭了烟头。 “看你这样子,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吧,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去。” 许墨这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因为想着心事,给强行忽略了。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她没做声,算是默默同意了贾潇潇的提议。 贾潇潇是许墨和靳凌认识的一个圈内朋友,因为住的比较近,她就成了两个人关系的调节剂。 每次两人生气,都会找她来吐槽。 贾潇潇羡慕她们,能有这么稳定、恩爱的关系,曾经一度嫉妒的彻夜难眠。 而她,只能在一个个□□中流连,至今也不知道真爱和忠诚的滋味。 曾经,她特别喜欢跟人炫耀自己睡过多少多少女人。 见到靳凌和许墨后,她才发现,自己是那个最肤浅、最令人恶心的小丑。 比较之下,自己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整日和蛆虫为伴,还引以为傲。 方便面很快煮好。 贾潇潇端来两碗,一碗贴心地放了一个荷包蛋,推给了许墨。 许墨也是饿极了,也不挑剔味道好不好,就大口吸溜了起来。 “看看你,把自己的生活都毁了。” “还好靳凌比较理智、自我,没有活成你这副鬼样子。” “其实你至于么,靳凌跟她妈关系好,听她妈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妈宝女咋了,影响你啥了,唉,你这个人就是太较真,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 贾潇潇边吃边数落许墨,她不是很理解她们两个人的精神状态。 她没读过大学,理解不了精神世界这个概念。 她所追求的,就是务实。 有饭吃,比什么都强。 至于别的,什么爱啊、理念啊,都是虚无缥缈的,她想不了那么深,那么远。 她是一个观念很朴素的普通人。 许墨当然深知这一点,很多内心世界微妙的东西,自己都说不清楚,更别提让她明白了。 吃的半饱后,她开始斟酌用词,试图让贾潇潇理解自己,理解靳凌。 “其实靳凌活的最痛苦,她小时候追求学习成绩,长大了追逐事业的成功,根本不快乐。” “她这么拼命,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向她妈证明自己。” “我之所以离开她,是想让她借着这个机会,想清楚自己的人生,从那种苦海中解脱出来,不管成功与失败,只为自己活,只给自己看。” 贾潇潇噗嗤笑了。 “很显然你失败了不是吗?” 许墨低下头,沮丧了叹了一口气,“我用了十年,都没有给她扳过来,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怪圈,实在是太难了。” 贾潇潇又点上了一支烟,故作洒脱把腿架到了桌子上。 她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什么,随后看着许墨,慢悠悠地说道: “许墨,你有没有想过,错的是你。” “嗯?” 许墨一怔。 虽然贾潇潇没啥大的文化,可总能说出一些叫你想不到的道理来。 “错的是我,怎么会是我呀?”她拧起眉头,不予接受。 贾潇潇抿了一下嘴唇,示意她先别急,听她慢慢解释。 她把蹲在猫架上的猫抱了过来。 一边逗弄,一边说道:“你想没想过,每个人都有她的活法。” “换句话说,靳凌追求名利也好,为了给她妈看也好,这都是她活着的意义,你为什么不允许她这么活着呢,她这样活,自己觉得很乐意,也不影响任何人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没资格去指责她,不是吗?” 她抚摸小猫,表示出了对靳凌的支持。 许墨张着嘴巴,却说不出反驳的字眼来,就是觉得这是什么歪理。 “她的自由?可是她明明……”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我感觉的到。” “呵呵,收起你高高在上的怜悯吧,还她一个自由。” “那种感觉,你知道吧,就像你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她,于是拼命地追逐,难道不累,不痛苦吗?” “爱而不得……可又知道这得不到的东西是有多么的吸引人,哪怕多看一眼,就要幸福的眩晕,谁会忍住不去追赶呢。” 贾潇潇看向许墨。 “难道你没有过爱而不得的人?不懂这其中的滋味?” “我……” 许墨愣了一下,对她来说,爱而不得的,恐怕就是靳凌了。 只是这话说出来,任谁也不会相信。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朵烟花,一个声音在忠告她: “靳凌她有权利去爱她的母亲,去追求那渴望却得不到的母爱,谁也不能说什么!” 第8章 世界破碎 喧闹、嘈杂的网吧里。 靳凌对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 身后的声音听不见了。 全世界安静的,只听的到视频里两个女人的喘息,尤其是靳海玉的。 画面里的她,扭动着雪白、青春的肢体,沉醉在和另一个女人的**之中。 年轻的她留着一头长发,妩媚娇柔的气息扑面而来。 另一个女人也相当年轻漂亮。 两人□□,修长丰腴的身体交缠在一起,放肆地律动着。 怎么会这样? 靳凌将眼睛瞪大到极点。 她感到头皮发麻,像是有无数电流在狠狠地折磨自己,说不清的痛楚从血肉里,从骨头缝,从指甲尖里钻了出来,绞杀着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 藏在内心深处的羞耻不停放大,暗夜中的绝望、惊恐、死亡挥动起了魔爪。 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意识快要被某种东西杀死,生命力在此刻,瞬间放弃了抵抗,模糊挣扎中,胸中涌起冰冷和恶心。 呕…… 她扭过头,止不住地呕吐起来,在地上吐出了晚饭,吐出了口水,吐出了白色的泡沫,直到弓起身子,用尽力气,吐无可吐的干呕。 崇高的、神圣的母亲,忽然被世俗亵渎。 这是一种怎样巨大的冲击。 一瞬间,整个昏暗的网吧里,仿佛浮满了看不见的秽臭之物。 在头顶的管道里,在沾满污秽的墙上,在锈迹斑斑的窗棱上…… 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在每个人恣意的笑脸上,在每具饱满靓丽的躯体里…… 谎言、伪装、幸福的错觉、罪恶的梦幻,无情地刺穿真实与永恒。 靳凌浑身冰冷地走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上,心脏艰难地跳动着,胸口紧绷的无法呼吸。 砰。 她忽然昏厥过去,身体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人潮汹涌。 世界破碎的声音是如此微不足道,又是那么的震耳欲聋。 …… 刺眼的病房。 靳凌无力睁开眼睛,意识漂浮在半空。 真累啊,她想。 有人走急匆匆走了进来。 “靳女士,你女儿没啥大碍,可能就是工作太累,没好好吃饭,有点儿低血糖。” 护士叮叮当当的忙活着,挂上吊瓶后,便推着小推车离开了。 妈来了! 脑海里,一个声音欣喜地呐喊道。 欢欣瞬间遍布全身。 只是,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隔着皮肤硌着这份快乐。 头很痛。 她放弃了思索和探究,任母亲那温暖的手抓起自己的手,贴到了她的脸上。 这感觉太美好了。 长这么大,和母亲都没有如此亲密无间过。 她的心雀跃起来,真想起身,钻进她的怀里,享受那渴望却不可得的温暖,在那个遥远的、亮着灯的港湾里寻找到满满的慰藉。 哪里用得着一场激烈的□□,只需要一个笑意,一个抚摸,便能安放下生命中所有的惊慌和焦灼,缝补脆弱和无助,愈合那不停撕裂的伤口。 就像沙漠里垂死的人,得到一滴水那样。 靳凌觉得自己空洞的心渐渐充盈了起来,希望和活力回到了身体里,每一个躁动不安的细胞都平静了下来,享受着港湾里的风平浪静。 隐隐的,指尖感觉到一抹濡湿,更多的泪滑落了下来。 很快,泪水沾湿了她的手心。 这感觉很奇怪。 这不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疼和安慰,却像是恋人缱绻的低语。 砰地。 靳凌的脑子瞬间炸开。 她回想起了来到医院之前,发生过的一切,想起慈爱寡欲的母亲,交缠的低吟,恶心的感觉又猝不及防地升腾了上来。 她想要甩开母亲的手,就像赶紧甩开一个长了虫子红苹果一样,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呼喊,也没能发出半分声音,使出半分力气。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恐惧和期待交织闪现,她是如此地害怕听见母亲此刻开口,说出不为人知的隐秘来。 然而,病房里寂静的只听得到她的啜泣声。 上帝啊,快让这一切赶紧结束吧。 靳凌祈祷着,再次失去了意识。 许久许久。 或许是两三天以后。 许墨硬着头皮闯进了病房,尽管她知道,靳凌的母亲可能会出现在那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想。 她只想见到靳凌,带着对死亡和分开的恐惧和抵抗,每一步都那么义无反顾。 靳凌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这一次,她恢复了不少体力,睁开了眼睛。 大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两个人。 她们在小声地争吵。 “对,我们就是同性恋,怎么了!” “我告诉你,我和你女儿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没有什么会让我们分开,除了你。” 靳凌看见母亲震惊到极点,恼怒到极点的脸,脑子里轰地一声。 “难怪她不结婚,都是因为你,你毁了她的完美人生你知不知道?” 靳海玉捏着拳头,浑身紧绷着,咬着牙,狰狞地瞪着许墨,好像她是那个最可恨的人。 这一次,靳凌忽然觉得母亲变得好陌生。 她那剪着利落短发、有着中年女人特有的雍容优雅的脸,竟能扭曲成这般模样。 “去你的,你才是那个毁了她人生的人,要不是你……” 许墨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一声尖叫给打断了。 她和靳海玉全都紧张地看向病床上的人。 靳凌半坐着,手搓着凌乱的头发,再次愤怒又惊惧地尖叫个不停。 她的脸,没有血色。 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里走过一遭的,短短几天时间,她饱满灵动的脸蛋上,露出了瘦削的颧骨和深深的眼眶,呆滞而虚弱。 两个人看着她,陷入了巨大的心痛和沉默。 许墨转身,默默地往外走去。 她知道,靳凌一定会选择她妈妈,驱逐自己,既然要赶,不还如自己自觉地离开。 靳海玉靠近了靳凌,眼睛却望着许墨,希望她赶紧消失。 靳凌抱着头,见靳海玉要过来,立刻惊恐地往后缩。 “不,你走!” “许墨……” 她朝垂头丧气走到门口的许墨急切地呼唤了一声。 靳海玉拧起了眉头,慈祥的脸,立刻变得严厉。 “你这孩子……” 可是当她看见靳凌恍惚的神色,便不忍心在责怪她,只得咽下剩下的话,叹息了一声。 许墨走了回来。 她脸上挂着意外和惊喜,立刻挺直身子,有了胜利者的姿态。 看着犹疑不定、神情诡谲的靳海玉,她大方而恭敬地说道:“靳阿姨,还是有我来照顾她吧,您工作忙,不一定有时间和精力,至于其他的事,等靳凌身体恢复了再说吧。” 靳海玉不悦地走了出去。 第9章 谁尴尬谁知道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许墨心疼地摸着靳凌的脸,滑下泪来,哽咽着哭诉道,“对不起,我还是放不下你,没有你,我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人生好像忽然失去了意义,我想,我应该大度地接纳你的问题,无论如何,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靳凌靠在许墨怀里,感到很安心。 她不想说话,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就这么舒服地躺着,什么也不去想。 原来那个安全的港湾,不在母亲那里,而是近在咫尺,就在自己身边。 许墨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真高兴能再回到我最亲最爱的宝贝身边。” 她看靳凌虚弱、倦怠的模样,心急起来。 可是她又没法追问。 只能任她躺着。 砰! 门忽然被大力撞开,一个粗壮的女人闯进来。 许墨噌地站了起来,紧张的高度戒备。 “赵红群,你怎么来了!” “喂别这么小心眼,我来看看朋友,也不行吗?” 赵红群手里拎着一个果篮,脸上往常戏谑的表情不见了,认真的神色让人不免感到好奇。 靳凌瞥了她一眼,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脑子里太乱了,根本无暇顾及这个色心爆棚、满嘴荒唐的货色。 “靳凌不想见到你,你还是走吧。”许墨往前走了一步,摆出一副东道主的姿态。 但她也不敢靠的太近,毕竟这人是个疯批,长着一个常人无法预测的脑子。 赵红群就地放下果篮,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床尾的栏杆,朝靳凌轻声问道: “你好些了吗,要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治不好你的病,我就叫专家飞过来给你看。” “怎么就突然病的这么厉害了呢。” 她紧抿着嘴巴,皱着眉头,探着身子,手指绷紧,袒露出了她最真实的情绪。 玩世不恭、凶横霸道的那个人好像从她身体里离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乎就要落泪的普通人。 “是不是你们两个分手闹得啊?” 她瞪了一眼许墨,关切的目光很快又回到靳凌可怜的脸上,叹了一口气,“要不你们两个还是赶紧和好吧,我再也不来骚扰你了。” 她松弛身体,弯着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好像这番话,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是不得已才说出来的。 她的脚在地上烦躁地踢踏起来,希望能听到一句不可能回应,可是希望是渺茫的。 刚才端正了一会儿的姿态,很快又变得抓耳挠腮起来,像是有虫子在她身体里啃噬。 许墨甚至有点儿同情她了。 她看到靳凌在朝她招手,便马上坐到了床头,伸手揽住靳凌的上半身,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躺好后,靳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许墨没再去在意赵红群那炙热、不甘的目光。 她坚信,这辈子,她和靳凌都不会被任何人拆散,她们谁也离不开谁。 两个人用亲密无间的肢体语言回敬了赵红群。 赵红群看着她们,因为无法控制的嫉恨,脸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既尴尬又没趣。 沉默了一会儿,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默默地放在床尾,然后凄凉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长椅,没躲过她的暴躁,被砰地踢了一脚。 这一觉,靳凌睡的很安稳。 醒来以后,她仍旧躺在许墨怀里发着呆,心里想着,自己不也是同性恋吗,为什么就接受不了母亲那样。 她又有什么错。 难道她没有爱人的权力吗,没有跟人上床的自由吗? 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太狭隘了。 母亲她终究不是圣人,而是一个也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啊。 唉。 她为自己的荒唐反应叹息了一声。 “靳凌,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不像你,过去你从来不会有心事。” 许墨直视着她的眼睛,越来越感到好奇。 她的转变似乎有点儿大。 难道真是分手刺激的? 她忽然很是内疚和自责,何必这么自私地给她制造痛苦呢,不管她愿意怎么活,健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啊。 爱一个人,难道不希望她幸福吗。 她松开靳凌,难过地扭过头去,感到了无地自容。 “我发现,我妈她是同性恋。” 靳凌忽然开了口,这是她今天对许墨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哦。” 许墨应了一声,反应很平淡。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瞅靳海玉那干练强势的气质,走路的姿势,多少也是沾点儿爷们的。 得知她未婚,多年单身,她早就有所猜疑了。 只是顾忌靳凌的感受,她没敢说出来过。 “你接受不了对不对?” “你觉得同性恋是一种不好的东西,你不希望它出现在你母亲身上,这样你会觉得很幻灭,你受不了这个打击,才病倒的。” “我理解你,但你也要理解你母亲,她不是你眼里必须完美的东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当然也会有自己的好的不好的。” 许墨看着靳凌,把她的心思全都说了出来,两个人在一起多年,默契到很多时候不需要语言。 心结解开了就好。 见靳凌脸上露出释怀的表情,她觉得自己解开了她思想上的疙瘩,高兴的笑了。 “你再睡会儿,我下去给你买好吃的去。” 靳凌却拉着她,不想让她走。 她现在很需要安全感,一刻也不能离开许墨,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 许墨坐了回去,掏出手机,揉了揉她脑袋,宠溺地笑道:“好好好,你不让我出去,那我就只好点外卖了。” 天很快黑了。 许墨喂靳凌吃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吃完又给她擦洗了一下身子。 晚上,她还是像过去那样,把靳凌搂在怀里睡。 靳凌的手插在她的内裤边上,头枕着她的胳膊,贴着她的前胸,很快就睡意沉沉。 在她怀里,总是能一夜无梦,安稳舒坦。 许墨小声哼起了歌。 “从来没有人如此,贴近我心,总有许多许多话,想说给你听。从来没有人如此打动我的心,偶尔无心的伤害,全都为了爱,喔心会跟爱一起走,说好不分手……” 看着怀里的靳凌,她浑身充满了满足,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担忧和烦恼的事了。 她只想好好地爱她,呵护她,直到老去,就是死亡也不能让她们分开。 她想好了,到时候,两个人就睡在同一块墓坑里,手牵着手,对抗再无黎明的暗夜。 那将是终极的浪漫。 第10章 把自己给她 “六年了,这里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许墨推着院子里的秋千,朝靳凌感慨道。 靳凌坐在秋千上,漫不经心地想着心事。 在医院里休养了几天,她的脸颊又迅速丰盈了起来,只是依旧没什么活力,连话也变得少了很多。 “小话痨,你怎么不说话?”许墨调侃道。 在她们两个人中,沉默寡言的,向来许墨,而靳凌一直都是那个滔滔不绝的人,时时刻刻充满了聊天的热情。她能说,会说,常常弄得许墨插不上嘴,只能偶尔冷幽默几句,找回一点儿场子。 “你在想什么呢,宝贝?”许墨从秋千后面转过来,趴在她腿上,仰望着她的眼睛。 往常犀利、通透的双眼,充满了迷惘。 许墨的心里一痛。 都怪自己一时冲动,跟靳海玉戳破了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弄得靳凌现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可既然靳海玉也是同性恋,就不至于这么忌讳了吧。 靳凌低下头来,温柔地摸着许墨的脸颊,带着重重顾虑说道:“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带你回去。” “十年了,我都没有给你一个身份,我对你真的很抱歉。” “只是我妈那个人……我这回回去,她肯定要大发雷霆,我不想连累到你。” 许墨心里激动万分。 没想到,靳凌终于开始考虑在她母亲面前给自己一个身份了。 这是多么大的进步啊。 她止不住的咧开嘴角,装作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啊,要不我们就别回你家了,你去我家过节怎么样?我爸、弟弟弟媳可是一直都很喜欢你的。” 许墨出柜比较早,她家里也就很快接受了靳凌,当然,这跟靳凌本人给他们带来的利益也脱不开干系,人都是现实的嘛。 “不行啊,我说了要回去陪我妈过节的,不能食言啊。”靳凌坚持道。 虽说对靳海玉有了一点点儿膈应,可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无比渴望亲近她,对许墨的提议,她丝毫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回家见一见母亲,哪怕她会对自己发火。 “那好吧,明天你回去过节,我在这里等你,下午或者晚上我们一块回惠城去,怎么样?”许墨说道。 她刚刚的兴奋一下跌入谷底,脸上也有了不悦的情绪,可她依然选择了成全,仿佛唯有成全靳凌,让她高兴,她自己才觉得是对的。 “你啊,总是这么言不由衷,明明藏不住一点儿情绪,还跟我装乐意。”靳凌宠溺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心里也有了一丝丝心疼,许墨这么对自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该尊重一下她的感受了。 “这样吧,明天我就回去一小会儿,跟她说完话,我就回来,咱们两个在这个老房子里过个节,重温一下大学时光。” “行!” 许墨立马爽快地答应了,心思细腻的她琢磨了一会儿,忧心忡忡起来,朝靳凌叮嘱道,“要是你妈对你采取什么不好的措施,你就把她自己的事说出来,让她没法再来胁迫你。” 万一这老顽固要把女儿送精神病院呢?万一要把她囚禁在家里呢? 许墨总觉得靳海玉很古怪,有着不容侵犯的权威,她接受不了的事,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施加压力。 “应该不至于吧……” 靳凌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许墨想多了。 这个悲观主义者,总是这样,很容易把人和事想的很糟糕,有时候过于敏感了。 哎,她这个T当的,属实不够大气。 她揪了揪许墨的耳朵,朝憨厚傻气的她无奈地笑了笑。 许墨注视着靳凌的眼睛,心中情感萌动,慢慢直起身子,将嘴唇凑到了靳凌雪白的胸口,沿着那里,往上亲吻了过去…… 很快,她跨坐在靳凌的腿上,紧紧拥抱着对方,将她吻的浑身发软、呼吸急促。 有路人从院子外面的路上经过,她们也全然不在乎,就那么忘情的吻着。 “这段时间,我想你想的快要疯了。”许墨在休息的片刻说道,不顾对方怎么回应,又继续深吻,仿佛要从交缠酥麻的舌尖,直抵她的灵魂,将她完完全全的占有。 靳凌面色绯红,目光迷离。 恍然间,她想到了视频中,靳海玉狂吻身下那女人的画面,心脏忽地就停了一拍。 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袭来,让她既甜蜜,又痛苦。 不该这种时候,想这些东西,可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 那念头如潮水,带着奇异的刺激,冲击着她。欲念的快慰和负罪的压迫交织,撕裂着她的灵魂。 我真该死,她想。 “六年前,你在这小床上,把第一次献给了我,六年的现在,我也要把我的第一次献给你。” 回到小床上,许墨神情庄重地宣布,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向靳凌这个唯一的爱人献祭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才配得上完完全全的爱。 “啊?” 靳凌一怔,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种时候。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又看见许墨那张如此认真严肃的脸,好像不答应她,就是对不起她,就是在亵渎她热忱、纯挚的感情。 气氛如此的凝重,像是某种仪式,又像是某种考验。 许墨见靳凌很是为难,便主动抓过她的手,耐心地引导她,引导她占有自己。 她咬着牙,体会那份钻心的疼痛,疼痛越是剧烈,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就越是充满了真实感,迷蒙混沌中,她觉得自己找回了自我。 看着身下如此柔弱的女人,某名的征服欲升腾起来,靳凌忽然有了兴奋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像是化作了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威风凛凛地冲刺,所向披靡。 “哎,你越来越不像一个T了,哪有T主动要对象这样的……” 完事以后,靳凌抱怨起来,好玩是好玩,可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感觉怪怪的。 “管他呢,本来我整天围着你转,伺候你的生活起居,就不像一个T啊,但是我乐意。”许墨自豪万分地说道,虽然献出自我的过程很痛苦,但她觉得达成了某种心愿。 她把头靠在靳凌怀里拱来拱去,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耍赖。 爱一个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时候靳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靳海玉。 “嘘,是我妈来的电话。” 第11章 中秋家宴 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许墨激动不已,靳海玉那老顽固居然破天荒地邀请她们两个一起回去过节。 “天啊,这该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她朝靳凌说着怪话,可是压不住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靳凌也是满眼的笑意。 母亲能邀请自己和对象回去,就一定是默默地想通了,接受了这个现实。 看来,她并没有许墨说的那么古板,不通人情。又或许,她打心底里,还是爱着自己的,才作出这么大的妥协来,她真好。 “快,别坐着了,走,咱们快去超市买东西去,我这新女婿第一次可不能空手上门。”许墨情不自禁地催促道,虽说刚起身,下身传来的疼痛,让她痛的哎哟惨叫了一声。 靳凌玩味地瞥了她一眼,摊手道:“是你自己要的哈,别怪我下手狠。” “要不,我出去买东西,你在家养养吧,我的宝。”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想要偷笑,又没那么好意思。 “哪能呢。”许墨直起腰,尬笑了两声,“我才没有那么脆弱,走吧。” 她咬着牙,迅速起身穿好衣服,随靳凌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 宝马车重新开回了湖心别墅。 胡云巧一见靳凌,就瘪了瘪嘴巴,责怪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给你妈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你知不知道?” “唉!” 她看着走过来打招呼的许墨,重重地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靳凌的脸色一凛,母亲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她变得难受和自责了起来。 “三姨,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这是给您准备的,这些是给靳阿姨的,您收好。”许墨把五六个礼盒朝胡云巧递了过去,虽然很热络,仍能看出来她有些拘谨的性子。 胡云巧接过礼物,不太热情地看着她,一双精明的眼睛不停审视,是觉得许墨配不上靳凌还是别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许墨是吧,这么客气干嘛,都一家了。” “我听靳凌说,她小时候,是您把她们带大的,谢谢您。” “我是这个家的保姆嘛,有什么好谢的,那是我的工作罢了,不过我还是挺喜欢靳凌这孩子的,你能跟她在一起,一定要好好珍惜哦。” “嗯,我会的。” 说着,三人就从车库来到了别墅的正门。 靳海玉从客厅里迎了出来,带着满脸的笑,热情的模样和胡云巧那张不冷不热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欢迎你许墨!” 她像是接待贵宾一样,双手握住许墨的手,在她手上亲昵地拍了拍,搂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客厅里走去。 “第一次来,多少会有点儿不习惯,以后有空,你和靳凌常来,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拿我当妈妈看待。” 她亲切温和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和那天在医院里狰狞的模样判若两人,许墨看着她的脸,很是受宠若惊,也有些自责,后悔那天不该那么对她。 总归,她是一位老人家,是靳凌最在乎的人。 靳凌的眼睛一亮,赶紧推了许墨一下,“笨蛋,还不赶紧叫妈。” “妈!” 许墨迟疑了片刻,还是难为情地喊了出来,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口讲过这个字了,突然喊一个陌生人妈,还是挺难受的。 “哎!” 靳海玉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拉过许墨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旁,“我听靳凌说,你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是吧,这些年你心里一定很苦吧孩子,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年收养了很多孩子,现在依旧在做慈善的缘故,我很能体会那种处境。” 许墨的眼角忽地就湿润了。 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靳凌会那么热爱她,崇拜她。 如果一个人,还是个陌生人,能在幽微之处给你理解和关爱,谁能抗拒的了对她的感激和喜欢呢。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不停做善事、不断创造伟大事业的人,身上的慈悲和光辉不言而喻。 靳凌看着母亲和爱人聊起家常,觉得温馨无比。 早知道……她不禁开始后悔自己给母亲加的顽固印象,自己给自己设的限制。 这么多年啊,看来都白遭罪了。 很快,胡云巧麻利地做好了一大桌子菜,都是靳凌小时候常吃的那些。 饭菜摆好以后,靳海玉回了一趟房间。 “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当妈的也不能不表示表示,这是一对情侣表,送给你们俩。”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品,两个精致的小盒子。 通过盒子上的英文,许墨认出来,这是百达翡丽,一支表至少数十万。 “妈,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她实在不好意思收,虽说她和靳凌两个人的生活也不差,但也没有奢侈到这个地步,两人戴的表,也就千把块的而已。 靳凌倒是拿着表,爱不释手。 长这么大,这还是母亲第一次主动送她礼物呢,小时候,都是要考试考好了才能有个奖励,就连过生日,也是什么都没有的。 “谢谢妈,我太喜欢了,”她转头对许墨说道,“快谢谢妈呀,这是妈对我们的喜欢和承认。” “谢谢妈。” “呵呵。” 靳海玉慈祥地笑着。 胡云巧在一旁也是笑意盈盈,说着祝福的话,只是,她看向靳海玉的眼神闪过一丝恨意。 “既然你们两个都在一起十年了,我希望你们能够保持住这么好的感情,白头到老的走下去,许墨,来这杯酒,我祝你们长长久久……” 面对靳海玉的敬酒,许墨慌忙站了起来,恭敬的一饮而尽。 靳海玉的酒量很好,这天中午,她和许墨两个人喝完了整整一瓶茅台,她脸上只是些许微霞,而许墨则醉的昏睡了过去。 “这孩子酒量也不行啊。” “妈,她只是一个中学老师,又不是生意人,别要求那么多。”靳凌替许墨开脱。 “妈不是那个意思,只要你自己喜欢,妈没什么好说的。”靳海玉苦笑了一下。 “嗯。” 靳凌在沙发上挪动身子靠近靳海玉,却又不敢靠的太近,仿佛怕被她身上的光芒灼伤一般。 “妈谢谢你的理解,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害怕让你知道这件事,总是偷偷摸摸的,我一直很痛苦,没想到,你愿意接受我们,我真的很感动。” “傻孩子,都什么时代了,妈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呢。”靳海玉把靳凌的手拉到自己怀里,“以后常回家来陪陪妈就行了,妈老了……” 靳凌将头靠在母亲的肩头,感到了巨大的幸福和慰藉。 第12章 缺爱的学生 飞机升上万里晴空。 靳凌靠在许墨肩头,眼睛看着手腕上的百达翡丽,不停地叫着好看。 许墨从窗外的风景中回过头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地嗔怪道:“宝贝,你消停点儿吧,一会儿再被贼给盯上,给我俩拐到缅甸去,找你妈要千亿赎金。” “没那么值钱。”靳凌会心一笑,抓出许墨的手腕来,“你怎么不戴呀?” “我一个中学老师,戴近百万的表,你觉得合适吗?”许墨为她撸下袖子,遮住表,朝她叮嘱道,“这世道不太平,仇富的人可多了,你这个资本家可得低调一点儿。” “哎,你这脑子,总是啥都往坏处想,就不能多点儿正能。” 话虽如此,靳凌还是乖乖地听了她的话,不再露出手表来。 很快,两人回到了惠城的家。 一进门,两人就像破镜重圆似的,抱在一起就激烈地亲吻了起来。 她们从门口一直亲到了卧室,在那里动情忘我的燃烧爱火,直到精疲力尽。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 “哎哟,怎么半天才开门啊,都老夫老妻的了,没事还在床上搞,无聊不无聊……”贾潇潇一脸坏笑,调侃着进了门。 “去你的,我们没有。”靳凌红着脸狡辩道,光顾着跟许墨温存,把贾潇潇要来吃饭的事都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许墨穿上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哼了一声,“知道我们在办事,还来打扰,你这人,就是生怕别人比你幸福了,要我说,你干嘛非要来我家蹭饭,你该找你那些床搭子快活去。” 贾潇潇白了一眼许墨,没搭理她,双手恭敬地把鲜花送到靳凌怀里,“祝贺你们两个,十年爱情长跑,终于被你家那个大人物给认可了,不容易啊。” “这回许墨可没意见了。” 她给了许墨一个庆幸的眼神,许墨高兴地笑了笑,转身回厨房忙活去了。 招待客人是许墨最喜欢和擅长的事,片刻后,她便贴心地从厨房端出来切好的水果,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贾潇潇和靳凌聊的正欢。 她顺手从果盘里插起一块哈密瓜,眨着漂亮多情的大眼睛,坦然说道:“你妈喜欢女人,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你看她那副形象,就很铁T。”她言之灼灼地说道。 “是吗?” 靳凌尴尬一笑,心里是不屑的,视频里,母亲的样子要多女人有多女人,跟现在的形象可完全不一样。 “那你们有没有见她现在的对象?” 看出来靳凌的不悦,贾潇潇便赶紧主动岔开了话题。 她那完美无暇、光辉伟岸的母亲,是不允许别人不敬和亵渎的。 这一点,她和许墨一样,心里也是万分清楚的。 靳凌摇摇头。 “她现在什么情况,我并不知道。” “兴许,还跟你视频里看见的那个女人在一起也说不准,只是藏在别的什么地方,从来没让你们知道过。” “可能吧。” 靳凌低头想了想,好像每次母亲回家都很匆忙,呆的时间也很短,可能她真的跟自己和许墨一样,和爱人有一个两个人独立的爱巢。 她忽然好奇起来,那样的话,视频里另一个女人现在又是什么模样了呢。 或许,她们在家的时候,也很恩爱呢。 想到这里,靳凌的心里一阵酸涩。 能占有母亲全部的爱的女人,该是多么的幸运和幸福啊,她在心中叹道,嘴角因为嫉妒而渐渐收紧。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八卦我妈了,她要是在外面有个幸福甜美的家,那不也是很好的事嘛。” 许墨端着菜走了出来,招呼她们准备吃饭。 “哟哟哟,这么快就叫上妈了,真是靳家的好女婿呀。”贾潇潇朝她揶揄道,转身去卫生间,开始了她一天八百遍的职业习惯——洗手。 很快,饭菜上了桌。 四菜两汤,色香味俱全,样样都让人很有食欲。前阵子还冷冰冰的家,又充满了烟火气和欢声笑语。 贾潇潇拉开椅子,羡慕道:“我就说许墨很适合过日子吧,看看这饭菜做的,馋人啊。” “哪像我,就会煮个泡面。” 靳凌看着许墨,满意地笑了,这个家好像还真离不开她的操持,没有她的日子,这里不能叫做家,只能叫一个住处。 许墨瞥了一眼贾潇潇,故意当着她的面将一块糖醋排骨喂到靳凌嘴巴里,还贴心地为她擦了擦沾了油水的嘴巴。 “羡慕吧?” “早跟你说过,有人做i不难,难的是有人发自内心地爱你。” 靳凌也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们两个其实不太懂,洁癖的贾潇潇是怎么克服心里障碍,随随便便就能跟人睡的。 她难道不嫌外面的人脏吗? “哎,可能我已经爱无能了,只能在□□碰撞中找回一些存在感吧。”贾潇潇叹息了一声,也很无奈。 “我真心爱的,别人又不爱我,我有什么办法。”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许墨,有些伤感。 许墨无视贾潇潇的目光,骄傲、深情地注视着靳凌,而靳凌却心虚地转过了头。 咚咚咚…… 门被人敲响了。 “嘿,哪来的小屁孩?”贾潇潇开门,见到了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 女孩举着手机,尴尬至极。 “不好意思我找许老师,我们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这样子……” 许墨来到门口,抱起胳膊,对着手机镜头板起了脸,“又是谁在欺负章瑶,哼,等我明天上班,挨个收拾哈。” “老师我们没有,是她自己大冒险,要去跟你表白的呀!”手机里传来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偷笑声,“章瑶你快说话啊!” 章瑶的脸都快憋成了猪肝色。 “说吧,老师我听着呢。” “许老师,我喜欢你。” “嗯,喜欢我的人多着呢,你可要再接再厉,争取能入的了老师的法眼哦。”许墨拍了拍章瑶的肩膀。 手机里顿时传来哄笑声。 章瑶捂着脸转身跑走了。 贾潇潇回到饭桌上,朝埋头吃饭的靳凌感慨道:“还吃呢,也不怕你家老许被人抢走了。” “切,一个小屁孩,你至于么。” “什么小屁孩啊,高中的学生,马上都十七八岁,可以上床了呢,不比你嫩的出水。” 许墨嫌弃地瞪了贾潇潇一眼,“说啥呢,小屁孩们就是闹着玩。” “这个章瑶说起来也挺可怜的,打小父母离异,继母对她又不好,我就多关心了她几句,这孩子就缠上我了,又是给我办公室送小礼物,又是跑来表白的,唉,归根结底是孩子太缺爱了。” “她把关心误当成爱情了。” 把关心误当成爱情? 靳凌的心头突然为之一颤,看向许墨的目光有了几分茫然。 第13章 微妙的变化 节后上班第一天。 会议室。 “老板,我们假期放出的重大利好消息产生效果了,股市还没开盘,已经拉了涨停板了。” 营销部经理急不可耐地报告,也是暗中邀功,他们整个部门在双节假期期间依旧坚持在岗位上,在各大媒体、网络平台不遗余力地宣发消息。 “好!” 靳凌看着他,言简意赅地说道,“假期辛苦你们了。” 她克制住眼底的欣喜,目光灼灼地扫视在座的骨干,“接下来,就请各部门全力配合,我们一定要竭尽所能,把新项目做起来,做好,做成功。” “市场认同我们,是基于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凌科千万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大家全都被靳凌身上的干劲儿所感染,脸上写满了振奋,他们打心底越发佩服这个年纪轻轻就决策能力十足的老板了。 回到办公室。 靳凌看着电脑上再创新高的凌科智能股票走势图,满心欢喜地想要拍照发给母亲看,然后她点到生物医疗板块,看见海华生物作为龙头股一骑绝尘的气势,瞬间气馁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母亲那样,创造一个伟大的时代……唉,我现在的成就真是微不足道,毫无社会影响力,只能算是赚几个小钱的商人罢了。” 越想越郁闷,她只好化失意为力量,更加卖力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了。 上午匆匆过去。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老板,你是去食堂吃,还是要我给你打份快餐过来?”张晓宁敲门询问道,他还不知道靳凌已经和老板娘和好了的事。 “啊不用,待会许墨会来给我送饭吃,你自己去吃你的好了,不用管我。”靳凌微笑着说道。 看着张晓宁眼里恍然大悟的神色,她略有几分尴尬。 和许墨闹分手又和好,想起来似乎有点儿儿戏,感觉像小孩过家家一般。 张晓宁离开还没有一会儿,许墨就提着保温饭盒过来了。 上午最后一节有课,中午留给她的做饭时间有限,于是她就在电饭煲上预约了两样蒸菜,现炒了一个菜心。 看着饭菜被摆上茶几,靳凌觉得自己的幸福是实实在在,可以看得见,也可以摸得到,应当感觉很踏实才对,可心中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许墨,你带的班都高三了,压力也不小吧,往后,你就别给我送饭了,我自己去食堂吃也挺方便的。” 许墨一怔。 她脸上兴冲冲的满足一下被冲淡,带着点儿伤心逞强道:“不耽误事的,我又不是班主任,不要紧的。” 麻烦是挺麻烦的,可是她一直都很乐意这么做,靳凌过去也很享受,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一场分手之后,很多事情忽然之间,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想去细想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便捧起碗筷,讲起了学校里的八卦。 “我们校长今天顶着个大花脸来的,哈哈,笑死人了,听说是被她老婆抓奸的时候给挠的,唉,原来我还以为他挺正人君子的,没想到背后也搞三搞四的……” “男人嘛,有几个耐得住寂寞的。”靳凌夹起一块豆豉蒸排骨,百无聊赖地点评了一句。 她对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并不关心,甚至觉得有些烦躁,她真希望许墨能关心关心她公司的股票,看到她作出的成绩,理解她向上奋进的心思。 可是她对金钱、财富、成功这些东西总是嗤之以鼻,这让靳凌感到空虚和无助。 见到靳凌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许墨说话的兴头渐渐就冷了下来。 每次都是这样,她想聊的东西,并不被靳凌关注和乐于倾听,于是乎,她也就越来越沉默。 “我上来的时候,遇见你公司的人都在讨论股票,是不是有涨了?”许墨挣扎着,想要再努力一点儿,去接近靳凌的心。 “何止涨啊,今天还没开盘,就拉了涨停板呢,哎,我跟你说,照这个趋势下去,一年以后,咱们公司的股票至少能翻二三十倍……” 靳凌的眼睛闪耀出兴奋和炫耀的光芒,像是突然在人群里找到了表演的舞台和观众,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停都停不下来。 许墨认真地听着,两眼看着靳凌专注、亢奋的神情,既为她感到骄傲,又为自己找对话题感到庆幸。 此时的靳凌像是浑身发着光的明星,充满了自信迷人的个人魅力,看得她神往不已。 这时候,她的手机叮地响了几声。 是贾潇潇发来了几条消息。 “我完蛋了。” “之前那个跟我睡过几次的大学生妹妹,来逼宫不成,直接闹到了我单位,说我欺骗她感情,玩弄她,我TM哪说理去啊,真服了,明明出来约的,还睡出感情来了。” “我现在被停职反省了,可是我觉得我已经没脸在这个医院待下去了。” 许墨感到事态严重,慌忙放下手机跟靳凌汇报这个情况。 “哦,她丢了工作,那再找就是了。” 靳凌飞快地、事不关己地说了一句,接着又激情满满地继续起自己的话题来,“你听我跟你说我们的那个新项目,它其实要实现的功能是这样的……” 许墨看着靳凌的脸,觉得她为了自己的目标,是不是有点儿不太近人情。 贾潇潇只读了个中专卫校,好不容易才混进惠城的人民医院,有了一份收入和地位都不错的护士工作,让她能有底气在住满富人的南湖花园里贷款了一套小户型。 失去这份安稳的工作,对她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作为身边的朋友,她们理应关心和劝说才对。 可靳凌的兴致高昂,她实在不忍心打断她。 “许墨,你在想什么呢?”靳凌终于注意到许墨的分心,中断了话题。 “没,没什么,你继续说,我听着呢。”许墨轻轻地笑了笑,调整了下身子姿势,努力作出认真倾听的态度。 对她的刻意逢迎,靳凌感到无趣。 “好吧,现在让我们来聊一聊贾潇潇的事,哎,你呀,总是过于关心别人……”她用手指戳了戳许墨的额头,带着宠溺地瞪了她一眼。 许墨嘿嘿一笑。 第14章 对朋友的关心 “不,你们两个不要再劝我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回单位去了。” 贾潇潇在靳凌家的沙发上激动地叫嚣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贾潇潇虽说在感情方面是乱了点儿,可我在生活工作上要脸的很,同事领导们的指指点点,我可受不了一点儿。” 许墨提着锅铲趴在厨房门口,和坐在沙发上的靳凌对视了一眼,觉得她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叫人无语。 跟个精神分裂似的。 既然感情上玩世不恭,生活工作中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目光;既然如此惧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当初又为何那样随便放纵自己。 好不容易有个清纯的大学生妹妹真心爱上她了,她反而被吓到了,躲得比谁都快。 也是搞笑的很。 “那既然你这么坚决,我和许墨就不劝你了,接下来的话,祝你早日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咯。”靳凌抱起胳膊,板起认真理智的脸,不想再浪费一丁点儿口舌。 要是许墨暗中的好心期许,她其实都不想掺和贾潇潇这破事,她觉得她完全是咎由自取。 玩火必被焚,这个简单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指不定在床上上头的时候,跟人小妹妹承诺了什么,人家才要死要活的来索要名分,搞成今天这个局面。 “嗯,我会找到新工作的。” 贾潇潇见自己的表演一下没了观众,顿时感到失落万分,残酷的现实扑面袭来,在她心头萦绕成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 出社会近十年,她几乎没有攒下什么钱,不错的收入,大部分用在了还房贷上,还剩下的,也都拿去泡妞了。 她是个名副其实的消费主义者和享乐主义者。 “反正现在民营医院、各种私人的医疗机构也挺多的,我打听了下,有的收入和待遇比我们单位还要好。”她其实知道靳凌这样的大老板根本不关心她这些,只是自己为自己找回一点点儿安慰和颜面罢了。 “嗯,也好。” 靳凌敷衍地点了点头,眼睛放在自己的手机上,在工作群里回复着加班同事们的问题。 新项目刚刚展开,遇到的实际困难和问题,比想象的还要多,挑战和压力无处不在。 她很难有心思去管贾潇潇那样的小事情。 贾潇潇觉得尴尬和冷清,便起身,主动去了厨房,想要跟更亲近人的许墨聊天。 她觉得靳凌的犀利和过分理性,有点儿缺乏人味,有时候会让人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傻瓜和小丑。 “要帮忙择菜吗?” “帮我从冰箱里拿三个鸡蛋过来吧。” 许墨善解人意地给了贾潇潇一个台阶下,她知道她是在没话找话,指望她真的帮忙打下手,那是不大可能的。 一定是靳凌又忙着工作,冷落了她罢了。 “接下来你找工作的话,千万别着急,别太有压力,争取找到一份比公立三甲医院更好的工作。”许墨接过鸡蛋,打在碗里,飞快地搅动起来。 贾潇潇想起自己每月九千多的房贷,颓废地靠在了厨房门口的冰箱上。 “唉,真羡慕你们两个啊,当年能全款拿下这房子,我还要背着房贷过一二十年,这种日子,真让人窒息。” “要我说,你不如就从了那个小妹妹吧,至少人家是真心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过日子。”许墨将搅好的鸡蛋液下入油锅,在霹雳吧啦的油炸声中继续说道,“两个人,才有家的感觉,遇到事也能一起抗,不至于太难过。” “那不行。” “那女孩那么极端,我怕再一个不对付,她会死我跟前,或是在我房子里跳楼自杀,那我好不容易买的房子就全完了。”贾潇潇手摆的像风车,一脸的心有余悸。 她完全不理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因为得不到另外一个人,就要去毁了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 “一个大四,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有那么可怕吗?”许墨斜眼瞧着贾潇潇,总觉得她是在夸大其词,难道这小女孩还能可怕过变态的富二代赵红群不成。 “唉……” 看见许墨质疑的眼神,贾潇潇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很无力,“都TM怪我自己,我当初就不该招惹这种人。” “她说自己有抑郁症,在寝室总是被室友们孤立霸凌,手腕上都是自己割的伤疤,我刚开始压根就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只是好心地陪她聊聊天罢了,谁知道到了后面,她居然逼我见面,不答应跟她见面,她就要去跳楼自杀,后面的事情,就越来越失控了。” “你是没遇到过,半夜猛地发你一张血呼啦的照片,这谁TM能受得了?” 许墨转过头来,同情地看着贾潇潇,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真没想到,你这个千年的狐狸,也有失手的一天。” “好了,你想笑就笑吧,都是我活该,我滥情的报应,妈的。”贾潇潇气得咬住嘴唇,后悔不该把这种丑事说出来,一下变成了别人的笑柄。 许墨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伤害到了贾潇潇,赶紧收敛了一些,朝她体贴地说道:“没有啦。”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人,真的,不知道是压力太大还是怎么的,奇葩的特别多,尤其你说的那种,动不动就闹自杀来吓唬别人纠缠别人的,确实挺可怕的,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儿。” 贾潇潇点点头,心里有了一点儿安慰。 总之,她这回付出的代价可是够大的,那可是可以干一辈子的好工作啊。 很快,许墨做好了饭菜,和贾潇潇两人一起,布置好了饭桌。 她们喊了好几声,靳凌才从工作中回过神来,回到了饭桌上。 她发现贾潇潇好像不愿意搭理她了,一眼便看出是自己对她太冷漠的缘故。 “潇潇,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工作以外的事,我都不爱掺和,你也别觉得我不拿你当朋友,接下来你就放心找工作吧,还房贷有压力的话,就找许墨给你拿钱,借你个三五十万不收一分钱利息,还是不成问题的。” 许墨细心、节俭,从不乱花钱,家里的钱便全都放在手里,经过她的妥善管理,现在积蓄也有小一百万了。 见靳凌如此说,许墨很高兴,她早想实际地帮一帮贾潇潇,只是没敢自作主张。 “对,你想借钱的话,跟我开口就是。” 贾潇潇却是尴尬一笑。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应付的了的。” 月光、精致的小资生活即被打破,现了原形的她比谁都着急维护住自己的体面。 她只能拒绝,也必须拒绝。 这把搞的靳凌和许墨都有点儿自我怀疑了,觉得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过界,冒犯了贾潇潇的自尊心。 她们低头默默吃饭,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