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笑靥如花》 第1章 第 1 章 尹昭澜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听着围墙外的喧哗。今天是府里办庆功宴的日子,来来往往下人说话的声音、东西打翻的吵闹声,大家都忙着,可真是热闹! 是了,没她什么事,她就等着下人送午膳过来,今天都忙,不知道会不会忘了她这处还需要送饭。 尹昭澜已是二九年华,早过了及笄之年。母亲是个丫鬟,她就是庶女。从小娘亲就不在了,自己在角落的小院里,饥一顿饱一顿,还好有舅舅在旁边帮衬,才让她能在京城一个五品官员的府邸里活了下来。 舅舅是教场的教头,拳脚功夫很是厉害,他见尹昭澜身子骨弱,便时不时翻进小院来,不仅教她识字,还教她点拳脚功夫,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是怕她被主母欺负。 主母许久不管她,出现了也是来打骂一顿撒个气,本不知能这样苟活到何时,谁知一道征兵令,竟让她有了出去的机会。 父亲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皆是当家主母所生。主母性情跋扈,府中自然没有其他侍妾。 尹昭澜的嫡子哥哥尹文兴,在外与人喝酒打赌,赌注是输了应征去服兵役,尹文兴喝得伶仃大醉,输了傻呵呵去登记上册。 过几日兵部上门来寻他入伍,尹文兴才恍惚想起此事,但是想找人周旋已来不及。主母一拍大腿,“那个倒霉催的,倒是长得与你有几分相像,便让她顶你去!日后如何再想办法,总比现在拉你去送死强!” 就这样,她糊里糊涂变成了尹文兴,走出了小院,换了男子的装束,变成一个小兵,随兵部开赴边疆。 尹昭澜的长相放女子里面,有点英气逼人的感觉,现在换了男子的装束,平日里再把脸刻意涂黑一点,除了个头有点矮小,其他倒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尹昭澜在小院里关了十几年,虽人情世故不太懂,但凭着一份坦诚真挚,在军营中也交到不少朋友,被人善待。 而她自小学的一些拳脚功夫,让她在战场上除了自保,还能小获战功。 如此过了三年,尹昭澜已从一个小兵,升职为掌管五百人的小都统。期间受伤无数,小伤自己扛着;若是太严重的,找军医讨来绷带和药,自己包扎。 她想过了,就这样,这样就很好!马革裹尸,好像是她人生最好的结局。 命运弄人,就是她这股不怕死的劲头,让她在和外族的一次大决战中,手刃敌军将领头颅。一向欣赏她的将领为她上书皇上,请皇上赏赐。 皇上大喜,于是便有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圣旨下来,尹昭澜的父亲官升一级,嫡女姐姐尹凤来被封为乡主,黄金良田更是赏赐良多。 而自己,“尹文兴”,则在兵部安排了车驾司主事一职。 尹昭澜从边疆回来,一路想象着归家的场景,父亲和主母会不会出门迎接,自己的姐姐和哥哥会如何感谢自己。她想,这些都不算什么,她最想做的事,便是将母亲的坟茔,迁进尹氏的祖坟,让父亲可以承认母亲。 可人就是不该多想。 当她回府时,管家一句话不说,把她带回了原先的小院。 主母郑氏坐在上首,对她说:“你是谁,你要明白!你是尹昭澜,三年以来你一直在这个院子里,从未踏出过一步。” 尹昭澜感到彻头彻尾的冷,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将我母亲的坟墓迁至祖坟。”郑氏狠狠剜她一眼,站起身来说:“你要说到做到。” 还是那个小院,只是变得更破。还是那个她,只是年长了几岁,常做在战场上的梦。 而今天就是为“曾经的自己”举办的庆功宴,真是可笑。 尹昭澜觉得自己多么可笑! 前几日舅舅来到小院,见到尹昭澜便抱头痛哭。这几年来,他只知道她还活着,其他一无所知。 尹昭澜没同舅舅说起她去了哪儿,她怕舅舅伤心难受。她只让舅舅替她去做一件事,看看母亲的坟茔是否迁回了祖坟。 等了三个月,舅舅仍旧对她摇摇头,母亲的坟茔还在原处。尹昭澜忍不住了,走出小院,去往主母郑氏的院子。 府里已经大变样,各处不仅修缮一新,更是增加了很多富丽堂皇的陈设。尹昭澜目不斜视,挺直腰板,径直来到主院。 在等待丫鬟进去通禀的光景,一向耳力过人的她听到郑氏和嫡女尹凤来的对话。 “娘,我在春日宴上见到苏将军了,真的很不错!我很喜欢。” “你也不臊得慌,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的。” “娘,你说我们找人去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苏将军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咱们家恐怕不行。” “我是皇上亲封的乡主呢!娘,你想想办法嘛!” 这时听到丫鬟回禀,说尹昭澜求见。 郑氏似乎轻哼了一声,语气傲慢地说:“让她先侯着吧!”接着两人又开始喳喳喳地继续议论。 尹昭澜站在院子里,来往的下人们诧异地看着她,有的还嗤笑两声。 她不计较这些,她只想知道为什么郑氏答应了把母亲的坟茔迁到祖坟,却迟迟没有动作。 站在外面侯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进去。郑氏和尹凤来坐着,她站着。郑氏撇了她一眼,一脸嫌弃地说:“跑来找我何事?” 尹昭澜双眼盯着郑氏,一字一句地问:“为何我母亲的坟茔还未迁至祖坟?” 郑氏冷笑一声,“你的母亲是我,你何来的母亲?就凭你这句话,我也能家法处置。” 尹昭澜不在字眼上与她绕弯子,她直言不讳道:“我从战场回来,用命给你们每个人换来了如此多的好处。现在我可以偏居一隅,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必须把我母亲的坟茔迁过来,必须承认我娘!” 尹凤来声音尖利地大叫:“你在这儿和谁大呼小叫呢!娘,叫人来掌她的嘴!”郑氏一脸凶狠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当年你娘自己爬了老爷的床,一个贱婢,我容她生下你,留你一条命,已是天大的恩赐!现今还敢来和我谈条件?” 郑氏转而慢悠悠地说:“你觉得你有谈条件的资格吗?你大可对外宣扬,是你顶替了文兴去的战场。欺君之罪,首当其冲要砍头的便是你!” “若是牵连到我们,别的我不说,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保证你那舅舅,还有他一家,必是难逃一死!而你那时已在大牢侯斩,想必是无能为力的。” “不想大家鱼死网破的话,该如何做,不用我再说了吧!” 尹昭澜走回自己的小院,坐在台阶上发呆。她同母亲只在一起待了三年,那时她们就在这个院子里。 模糊的记忆里,娘亲总是温柔地笑,温柔地说话,叫着她的小名“澜澜“。母亲识字不多,还是让舅舅花钱在外面请人给取的名字。娘说“昭”是光明,“澜”是活泼,她希望尹昭澜就是这样的。 虽然从不迈出小院,但娘亲每日都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院子里种着不同的花,一年四季都有盛开,娘每天认真给她扎头发,再摘一朵插在她的头上。 可后来母亲怎么就去世了,她已经记不清了。之后,她在这方小天地,慢慢长大。 舅舅向来回避谈起母亲,可今天听了郑氏对母亲的一番描述,她想找舅舅问个清楚,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怎么死的。 晚上,舅舅来了,一听她说起母亲,便红了眼睛。他说:“你娘亲是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她是被姓尹逼迫的。原本她不想活了,不曾想却有了你。于是她自求一个小院独自居住,来抚养你。” “可郑氏真是个极其恶毒的女人,她早就看你娘不顺眼。姓尹的一开始想着你娘可能生个儿子,还护着你娘。之后生下你是个女娃,姓尹的便也甩手不管了。” 舅舅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澜澜,你娘是极疼爱你的,她不愿意你受一点伤害。你现在长大了,也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但千万记住,不要相信郑氏她们说的任何一句话,我可以带当年照顾过你娘的嬷嬷来,她可以告诉你,你娘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尹昭澜等不及了,她现在就要知道。舅舅拗不过她,两人一同翻墙出院,来寻当年那位嬷嬷。 嬷嬷年事已高,看到尹昭澜,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疼惜地摸摸尹昭澜的脸,再为她理一理碎发。 嬷嬷慢慢红了眼眶,“你娘是个极好的人,是尹老爷迫她的。你娘能活下来,都是心里念着你。她本以为可以就这么在那个小院把你抚养长大,不曾想有天尹老爷喝醉摸进小院,发现你娘,欲行不轨,被你娘赶走了。” “这下尹老爷生气了,郑氏正好借机下手。其实赶走你俩就可以了,但她是个极恶毒的人,她是一定要害人的。她让你娘选择,要想让你活下来,你娘就要自愿喝下毒酒,否则就把你淹井。” “你娘把你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这何需选择呢?你娘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你自己在小院里长大。” “你现在都这么大了,你长得像你娘。你娘也是这样明媚的模样,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她。” 尹昭澜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舅舅不放心她,送她回了小院。 她一人呆坐在院子里,看着黑魆魆的天。她觉得心实在太疼,人也喘不上气,她必须出去走一走。 翻墙出来,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天下起了雨,越来越大,身边的人都匆匆而过,唯有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已被淋透。 尹昭澜一直很少回忆,过去的回忆是那么少、那么模糊。舅舅为了保护她,不让她知道这些,可这对吗? 母亲为了自己而死,母亲那么恨尹家,自己还想让娘亲迁进尹氏的祖坟,她该气坏了吧! 浑浑噩噩活到现在,她对不起最爱自己的娘亲! 尹昭澜觉得心好像被压扁了,喘不上气来。她用拳头使劲捶打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 雨声盖住了哭声,雨水带走了泪水。 尹昭澜觉得自己不配活着,她是最对不起娘亲的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兵部衙门门口。 绝望的尹昭澜,觉得自己应该去沙场,在一场激烈地厮杀之后,马革裹尸,这才能一解自己犯下的错! 这时,兵部衙门内走出一位身着将军常服的人,身形挺拔,剑眉星目。他的视线扫过尹昭澜,凝视片刻之后,他用手指点着她的方向说:“我见过你,在沙场上。” 欢迎大家,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今天翻墙出来,尹昭澜穿的是一身男装,一来方便翻墙,二来也怕太显眼被发现。 现在尹昭澜的心情略微平静下来,她恨不得现在就能在疆场上厮杀一番,战到筋疲力竭,直到吐出最后一口气,流完最后一滴血。 面前的人,似是当年在战场上识得的人。 尹昭澜擦了擦脸上的水,快速思考,如何可以重返战场。这是兵部的一个将军,也许是一个机会。 女子不能参军,她必须要再有一个男子的户籍,这个可以找舅舅解决。但不能再同之前番部有联系,那里很多人认识她。也不能直接去兵部应征,不能让尹家人察觉。 她要有一个新的身份,去新的番部。 这时,将军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将军身后打伞的随从大声斥道:“大胆,见到苏将军还不行礼?” 苏将军?尹昭澜一边回忆着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位将军,一边准备下跪。苏将军虚扶住她,说道:“无需多礼。战场上可以全身而返的,绝非易事。而你现在却这样不爱惜身体,不应该。” 尹昭澜不敢抬头,应声答道:“将军说的是,是在下错了。”一边在心里思量,如何同将军开口,她想去他的番部。 这时苏将军递过来一把伞,说道:“拿去用吧,速速归家。”尹昭澜看着面前这只手,骨节分明,有着练武人的老茧,这递过来的不仅是一把伞,更是一个机会。 尹昭澜心中已定,她双手接过雨伞,谢过将军。待看着苏将军走远,她转身返回家中,她要好好计划一下这件事。 舅舅是教头,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让舅舅找人做一个男子的户籍应该不是难事。假户籍最好是京城周边人,名字尽量普通。 尹昭澜给舅舅的理由是,她现在天天呆在小院也不是长久之计,她想用男子身份,出去走走,找找可以做的事。 舅舅想,让她一个人闷在院子里确实不好,可别哪天钻牛角尖做出些傻事。小姑娘有点拳脚功夫,出去倒也还行,而且她年纪不小了,尹家也不给张罗婚事,若是尹昭澜自己在外面看到中意的,兴许还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舅舅按照她的要求,找人去办假户籍。而这位苏将军,她也打听了一下,作为本朝最年轻的将军,名叫苏衡,屡获奇功,很得皇上的赏识。父亲是户部侍郎,至于为何父亲从文,儿子从武,这尚不清楚。 尹昭澜也不关心这些,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苏将军可能是在某场与其他番部的共同作战中见过她,但她毫无印象,因为在战场上她只为保命,哪还有闲工夫到处乱看。 她在家中前前后后考虑周详,挑了苏将军休沐的日子,来苏府归还雨伞,同时求见苏将军。 门口小厮看她两眼,觉得眉清目秀还算顺眼,便让她稍侯片刻,他去通传一下。 不多时,小厮将她引至一处书房,只见苏将军正在窗前自己下棋。尹昭澜走上前正要行礼,苏将军客气地说道:“免了,你找我何事?” 尹昭澜低头回话:“在下想重返沙场,斗胆问一问可否去苏将军那里?”苏衡上下打量她一番,疑惑地说:“你之前跟着的孙将军,也是个懂得赏识下属的人,你为何不继续跟着他呢?” 尹昭澜早在来之前就想好了理由,她有条不紊地答道:“孙将军对在下的确很好,但孙将军的番部重骑射,我个子矮小,并不擅长,总惭愧拉了孙将军的后腿。之前听说您这儿步兵多,所以今天斗胆自荐一下。在下从小练习过拳脚功夫,也学过射箭,做弓箭手、长枪兵或轻步兵都行。” 苏衡点了点头,他之所以在沙场上会注意到尹昭澜,就是因为当时她在拼杀中,不仅反应敏捷,而且会一些功夫,招招干净利索,拳无虚发,击中要害。 在军队中,能有这样拳脚功夫的士卒是不多的。苏衡是惜才之人,他觉得尹昭澜说的理由还算站得住脚。 “可你都获准回乡了,为何还要重返沙场?”苏衡还有一些不解。 尹昭澜继续答道:“不瞒将军,我现在天天晚上梦见的还是在战场上肆意畅快地手刃敌人,在下生是沙场的人,死是沙场的鬼。其实那日雨天还在兵部衙门门口,也是因为此事。” 苏衡浅笑着说:“别说那些生啊死的,我们是要打赢,不是为了送命。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便过来吧!我七日后便要回边疆,你若来得及,与我一同也可以。” 尹昭澜抬头看了苏衡一眼,欢快地说:“谢谢苏将军!那在下这便告辞了,即刻回去收拾行装。” 苏衡有片刻的失神,之前在沙场上见到的这个士卒,黑黑的脸,模糊的五官,头发也乱蓬蓬的。可刚“他”抬头一笑,明媚动人的一双眼睛,高挺的鼻梁,下巴上还有个美人沟,一笑起来,整张脸仿佛释放出光芒。 苏衡愣神的功夫,尹昭澜退了出来。 回到小院,尹昭澜数着自己手里仅有的几两银子,她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些,她包好都留给舅舅。 很快,舅舅给她办好了假户籍,名叫王英,家中已无亲人。尹昭澜很满意,她没什么好收拾的,只等几日后离京。 尹昭澜环顾小院,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也是唯一和母亲曾经在一起的回忆。 她再也不回来了。 出发这日,天还黑着,她来到苏府门前等候。苏衡出发也很早,寅时便已经整装待发。门口好似还有一名女眷出来相送,不知是苏衡的什么人。 苏衡看到她,满意地点点头,他的随从给尹昭澜牵来一匹马,尹昭澜暗暗庆幸之前在军中学过骑马。 苏衡带了一队侍卫,待大家都准备好,苏衡大呼一声:“出发!”一队人马冲将出去,卷起一片尘土。 从京城到苏衡的大营,骑马约莫二十来天。一路上尹昭澜非常低调,不与人多说话,大腿磨破了也未吭声。苏衡也没有特地关照她,只当她是个随行的士卒。 一路风尘仆仆来到营地,看到熟悉的一切,尹昭澜这才感觉到,原来自己在军营的三年,虽然每日在刀尖上行走,但真正让她感觉到她是活着的。 如同现在,看着这一切,她陪感亲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苏衡正好看到此时的尹昭澜,不免又想到她在府里的那个笑容。 这时,尹昭澜主动上来打招呼,“苏将军,谢谢您!我现在准备去报到。”苏衡问她:“那你想去做哪个兵种啊?” 尹昭澜来这儿就是为了厮杀解恨,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说:“想去做排头兵!”苏衡赞赏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之后的一段时日,两人没有什么交集。尹昭澜每日拼命练习,只等开战。 半个月后的一天,接到密报,敌军有了动向,苏衡负责在半路突袭拦截。 尹昭澜摩拳擦掌,她的百夫长看着都有点愣怔,别人战前多少有点紧张,但在尹昭澜身上,只能看到异常的兴奋。 苏衡安排了非常周全的作战计划,虽然对方人数多,但是自己打的是埋伏和快速作战。 战场是在一个峡谷中,清晨还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待下方黑魆魆的敌军走进埋伏圈,苏衡一声令下,两边滚下大块的石头,打的敌军乱了阵脚。 紧接着苏衡刚喊出“排头兵”,就见一个士卒率先冲了出去。苏衡感官敏锐,同尹昭澜一起同行二十来天,对她的身形和姿态已经熟悉。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个自荐的士卒吗! 小小的个子,冲在最前面,一瞬间便扎进了敌军里。苏衡有片刻冲动想跟去保护她,但理智让他冷静下来,继续关注整个战场的动向。 待到大总攻时,苏衡冲在沙场里厮杀,果然又注意到那个排头兵。这人已经杀得全身是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军的。 第一个开始厮杀的人,一直战到现在,不见一丝倦怠,全身似是充满了力量,刀锋每到之处,干净利索力道十足。 苏衡边战边向她靠近,他想在她腹背受敌时可以帮她一把。但他马上发现,这个排头兵好像一点不在乎自己是否受到威胁,她只一门心思厮杀。 原本明媚的一双眼睛,现在怒目圆睁,满是血丝,眼神中的那股狠厉,让苏衡有一丝震撼。 现在苏衡知道了,这个小排头兵身上的血,很多是“他”自己的。 尹昭澜盼着这一刻,已经盼了很久。自从她知道自己做了如此对不起的母亲的事,她就恨自己入骨。她有满腔的恨意,用命赔给娘亲,以求换得她的原谅。 现在她一边挥洒她的恨,一边求死。 苏衡很快看出来了,这不是骁勇,这是不想活了。只知进攻,不做防御,不用多久,这个排头兵就要倒下。 苏衡开始围绕着尹昭澜,为她抵御进攻。而尹昭澜已经杀红了眼,根本看不到苏衡。 一个人能这样坚持多久,尹昭澜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能听见娘亲的声音了,渐渐的,眼前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看到母亲伸手过来,柔声说:“澜澜。” 尹昭澜扔下刀,扑倒进娘亲的怀里,轻声问:“娘,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要离开我吗?” 苏衡抱着尹昭澜,使劲摇晃,“排头兵!醒醒!” 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刚随从来报,这个排头兵王英早年间父母双亡,家中已经没有其他亲人。苏衡看着还在昏迷中的尹昭澜,想起刚刚她在晕倒前,口中呢喃喊着娘,想必是太思念亲人了。 可思念亲人,就要求死吗? 军医还未过来给她验伤,也不知伤的如何。苏衡看着尹昭澜苍白的脸,突然担心她别撑不住了吧? 他用手指轻轻凑到尹昭澜的鼻子下,刚才细若游丝的呼吸好像感觉不到了!苏衡大惊,人不能在他面前死了呀! 他开始使劲摇晃尹昭澜,大叫“王英,王英!你醒醒!” 尹昭澜确实受了些皮外伤,但都不是致命伤,她晕倒更多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亢奋,让她筋疲力竭。 经一通习武之人的摇晃,硬是把晕倒的尹昭澜摇醒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男子的脸。她纳罕,明明刚刚看到的是娘亲的脸呀!她失望地再次闭上眼睛。 苏衡看到她醒了,刚高兴起来,又见她闭上眼睛,急得用更大力度摇晃。尹昭澜这才有点回神,她轻声说:“将军,不要摇了,我浑身疼。” 苏衡难得像个毛躁小子,有点尴尬地收回双手,吱唔地解释:“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力度略大了一点。我现在就叫军医过来,你再忍一下啊!” 尹昭澜一听军医两个字,马上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不用,不用军医,我其实没什么伤,我自己能处理。” 苏衡诧异地看着她,尹昭澜有点懊恼自己还活着,语气便带点不耐烦,“将军,你忙去吧,这儿不用你管。” 苏衡毕竟是做到将军的人,虽第一次被一个小排头兵呛了,但马上调整状态,面带严肃地说:“那好,你休息吧!”转身出了帐篷。 尹昭澜现在没精力考虑苏衡,她一门心思只生气,这次没有死,只能再等下次。 失望的尹昭澜必须面对现实,一个是自己不能暴露女子的身份,她要在军医这边取点药自己回去包扎;二是看来这位苏将军救了自己,按理她要去表示感谢。 一想到刚才语气那么差的同将军说话,她有点生自己的气,若是刚才直接道谢便罢了,省得后面再去寻他。 总之尹昭澜现在太难受了,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 一场战役下来,军医忙得很,尹昭澜的请求自然被满足。尹昭澜拿着药,自己找处蔽静之地,慢慢擦洗血迹,动作娴熟地敷药包扎伤口。 她打定主意,等下一场仗,她再继续自己的计划,不过在那之前,她还要再去找苏将军,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尹昭澜觉得这有点滑稽。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未有机会向苏衡道谢,战役的号角就吹响了。 沙场上,那么多人的厮杀打斗,加上带起的尘土,视线变得模糊,苏衡却还在有意无意地寻找那个排头兵。 骁勇的将士很多,可不要命的就尹昭澜一个。 苏衡很快便发现她,厮杀到她身边,连续砍杀了包围她的几个敌军之后,拎住她的衣领,大喝道:“你是疯了吗?为什么总是不防御?” 尹昭澜气得只想大叫!她气鼓鼓地一把甩开苏衡,继续砍杀。战场上不容多说,苏衡也憋着气,但一直未离开她的身旁。 当然,这次尹昭澜又没死成。仗打完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只是流泪。 苏衡见她这样,心又软了,走上前蹲下来,柔声说道:“可是太想念娘亲了?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你这般寻死可对得起她?“ 尹昭澜忍不住了,双手捶地,嚎啕大哭,“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我想死,我这死法不行吗?“ 看着面前这双悲戚到极致的眼睛,苏衡竟有种把“他“搂进自己怀里的冲动。可伸出的手,最终放在了尹昭澜的肩膀上,轻轻拍打抚慰。 这次战役之后,尹昭澜有些蔫蔫的,她心中的恨意经那两次战役之后,有些淡了。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她来就是要一死解恨的,结果事情却变成了这样。 而且苏将军对她额外关照起来,将她从排头兵调到自己面前做随从。 苏衡觉得,自己本就对每位士卒的安危负责,而且这个排头兵还是自己从京城带过来的。把她放在身边,时不时关注她,再和她好好谈一谈,解开心结后再放她去做排头兵。 尹昭澜从未做过随从,再加上心思未定,事情总是做不好,苏衡没有指责她。 这天,苏衡练兵回来,要去河边饮马,他招手唤来尹昭澜,两人一同来到河边。 夕阳下,阳光撒在水面上,金光闪闪。尹昭澜闷声不响洗马,苏衡坐在岸边大石头上,看着她。 待马洗好,苏衡唤尹昭澜过去坐下。尹昭澜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马鞭,不说一句话。 苏衡看着她手上的伤,语重心长地说:“你也是在战场上待过好几年的人了,见过那么多的生生死死。这里每个人来了,都盼着能平安回乡。我知道你家中已无亲人,但难道你母亲不希望你好好的吗?若是她想带你离开人世间,自是不会留你一人在这儿的。” “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顺遂。以你的实力,在战场取得军功不是问题,到时回乡有了妻儿,带她们去你母亲的灵前祭拜,她定是欣喜的。” 尹昭澜心知他完全不了解情况,还在这儿开导她。但是他提到了母亲,尹昭澜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低着头,眼泪“吧哒吧哒”掉到岩石上。 苏衡转头一看,这个排头兵真的太脆弱了,怎么总是流眼泪呢!他叹口气,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 尹昭澜也不抬头,接过去就蒙住双眼,肩膀一耸一耸地无声流泪。不过她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中的悲戚越来越浓,哭母亲哭自己,最后控制不住地大声痛哭起来。 苏衡环视一下周边,还好没人,否则这个小排头兵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苏衡疼惜地看着这个在军中显得十分娇小的排头兵,并排坐着的他,顺势搂过尹昭澜,手掌在她肩上轻轻抚慰。 只是苏衡有点疑惑,自己在军中同很多士卒勾肩搭背过,可像排头兵这么柔弱纤瘦的肩膀,还真是从未有过。 尹昭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意识到自己渐渐靠进了苏衡的怀里。眼泪鼻涕一脸,擦着擦着,抹了不少到 苏衡的衣服上。 夕阳下山,深蓝色的天空,繁星点点。 尹昭澜大哭一场,心底的压抑终于释放一些。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连忙站起身,行礼道歉:“属下有些失控了,还请将军见谅!” 苏衡笑笑也站起身,说道:“无碍,你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可别再做傻事。”尹昭澜点点头,跟在苏衡后面,牵着马往营地帐篷走去。 之前在外面天黑没看见,这一进帐篷,尹昭澜一眼就看到了苏衡胸前的那一大团水渍,她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洞钻进去。 趁着还没其他人进来,她得赶紧把将军的外衫换掉。尹昭澜走到苏衡面前,支支吾吾地说:“将军,这件衣服我拿去浆洗吧。” 嘴上说着,手已经上去了。苏衡还未伸开双臂,尹昭澜已经钻进他怀里,去解他的扣子。 苏衡无措地眨眨眼,低头看着面前这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麻利地解他的衣衫。 苏衡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怎么个怪法,他还说不出来。 尹昭澜为苏衡脱掉外衫,又伺候他穿上干净的,略显尴尬地立即转身抱着衣服出去清洗了。 渐渐的,尹昭澜的话多了一些,再不像以前一副神不在焉的模样。但苏衡是个敏锐的人,他感觉排头兵的心结似乎没有彻底解开。 距离营地不远的山里面有片温泉,苏衡有时特别疲惫,会去那儿泡一泡。今日得空,他唤来尹昭澜,让她和自己同行。 尹昭澜一听拿着换洗衣物去泡温泉,立马找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怕传染将军。苏衡诧异地看着她,“你刚刚还活蹦乱跳地在校场和人赛了两场,你以为我不知道?” 尹昭澜佯装咳嗽两声,苏衡可不管这些,他好容易抽出空来带她去泡温泉聊聊心事,哪会被尹昭澜随随便便拒绝。 苏衡拉起尹昭澜的胳膊就走,“那你也别准备衣物了,你不下水就在边上泡泡脚吧,放松放松。” 两人骑马来到温泉,外围已让侍卫看守起来。苏衡也不见外,到了池边就开始脱衣裳。这可把尹昭澜吓的,立马转脸开始佯装脱鞋。 磨磨唧唧的功夫,就听见苏衡下水的声音,她这才转身目不斜视地在池边坐下。苏衡围着一条白色的长巾坐在温泉里,盯着尹昭澜的一双小脚看了好一会儿。 苏衡先是找话题闲聊,待尹昭澜不再拘谨,话语变多的时候,他侧脸认真地说道:“我能问一问你娘是怎么去世的吗?” 尹昭澜立时没了声音,苏衡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她开口,正准备岔开话题,就听她明显是在压抑着自己的哽咽,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是被人毒死的。” 苏衡想,难怪一直念叨娘亲,原来还有冤情在,他柔声问道:“那仇人可已伏法?” 尹昭澜无声地摇摇头,苏衡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有同情有悲痛,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他正色问道:“王英,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却能纵容仇人还在人世间?你都没有勇气去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只能怂得折磨自己?” 他知道尹昭澜又要流泪了,递过来一条巾帕。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仇人为何没有伏法,若是需要我来替你主持公道,你可以开口;若是想自己报仇,我也可以帮你。” 是了,自己只想一死了之,却还留着那些人欢声笑语在人间。尹昭澜觉得自己确实是忍让惯了,总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找解决办法,殊不知,有的事是需要那些恶人给个交代,给个让人满意的交代。 尹昭澜突然不哭了,她转脸盯着苏衡,若有所思。她想将军说的对,恶人都还没有得到应有的结果,她怎么能死! 苏衡却被这双眼睛惊艳到了,长而浓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灵动的杏眼,此时眼眶泛红,眼泪还在里面打转,但眼神却从悲惋渐渐变成了锐利。 尹昭澜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渐变柔和,她有些羞赧地说:“将军,之前是我钻牛角尖了。将军说得对,仇人还活着,我怎有资格去死!” “我定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以报杀母之仇!” 第4章 第 4 章 从那日之后,尹昭澜一改之前暮气沉沉的模样,变得积极开朗。苏衡原本想把她放回去做排头兵,但看着她在校场上英姿飒爽地比武,热情豪爽地同人说话,略带笨拙地来请教他兵书的释义……这些场景、尹昭澜那时的模样,总时不时浮现在苏衡脑子里。 他想,是了,怎能让“他”回去做排头兵,“他“还要继续学习兵书,这个不好半途而废。 尹昭澜每日白天校场上练习、比武,晚上借着将军的烛火,研习兵书。她晚上躺下,在脑中细细编织一张网。这网要密,密不透风,谁也逃不出,可以把人包裹到窒息。 苏衡只当她要立军功,回乡后好到官衙为母亲伸冤报仇。于是他日常刻意都带着她,让她在边上看着听着,有时还会抽空单独给她详细解释一番。 从看兵书,到看沙盘,再到时不时带她实地去查看地形,教她如何排兵布阵,苏衡有时也觉得好像教的有点多。 想立军功,就在沙场上多拿敌军的头颅就行,但苏衡总是想让她多听听多学学。想看她一双明亮的杏眼,从迷惑到明朗;想看她一脸凝重皱着眉头捧着兵书,最后听他讲解完,那张脸绽放的笑容。 这个排头兵灿烂的笑容,仿佛能让身边的空气都可以融化,每次苏衡一见,心中就停滞一刻。 苏衡也纳闷,怎么一个男子可以长得如此动人。他听说有专门做小官的行当,都是柔弱的男子,难道世间这样风格的很多? 苏衡甩甩头,自己这是在瞎想什么,这个排头兵可是在沙场上手刃敌军头颅的猛人,和什么小官可是天壤之别! 这天苏衡带尹昭澜和几个随从出去视察,因在自己范围内,没什么危险,几人便分头行动。苏衡同尹昭澜一起骑马驰骋了半个时辰,见前面有条小溪,便下马休息片刻。 尹昭澜走在前面,小跑着往溪边去,苏衡跟在其后。 苏衡走着走着皱起了眉头,他喊住尹昭澜:“王英,等等,你的裤子怎么了?” 尹昭澜立时停住,不好!难道是月事来了?她从小没有母亲,自己那么点知识还是从舅舅带的书里得来的,学着琢磨准备月事带,磕磕绊绊算是弄明白了这事。 一直吃的不好,营养不良,月事来的晚,后面到了军中,月事也不准,很多时候一年半载一次,也没给她带来多大的烦恼。 现在年纪渐长,月事比之前来的次数多了,感觉裤子确实有点凉凉的,今天竟是又有了。 小兵的裤子都是绛红色的,虽看不出红色,但是浸染出来后,颜色还是发黑的。 尹昭澜转身装作惊讶的样子说:“裤子,裤子可能是刚骑马太热,流汗了!让将军见笑了。” 苏衡纳罕了,这王英平日也经常骑马同他出来,暑天也未见她这样,今日这么凉爽,她竟然屁股流汗了! 苏衡家中家教甚严,他从小便没有那些狐朋狗友,十几岁又离家来了军中,在一群老爷们中间,自然是没有具备对女子的一些正经常识。 苏衡抿嘴轻笑一下,继续往前走。尹昭澜哪敢再走在他前面,墨迹在原地不动。 苏衡经过尹昭澜身边时,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血腥味。他好奇问道:“你确定是流汗?为何我闻到血腥味,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尹昭澜真想说,你这是狗鼻子吗? 她立马佯装不好意思的模样,“将军就别打趣属下了,属下就是骑马流汗了。”苏衡不再追问,径直往溪边走去。 尹昭澜返回马边,将带着的一件挡灰的披肩系在腰间,挡住了脏掉的裤子。之后便一直装作无事的模样,同苏衡休息完回到营地。 尹昭澜自知待在军中越来越不安全,但她现在还留在这儿,一是她想在这儿在厮杀中,提高自己的实战功夫;二是苏衡的一些教导,让她学到很多。 报仇,并不是拿把刀就去解决。要用计,把各个环节设计好,最后让目标走进自己的笼子,最后生不如死。 苏衡教她兵书,教她如何用到现实中去实战,让她受益匪浅。 她要准备好,再回去。 沙场上的尹昭澜,再也不是拼命三郎的样子,机智冷静,屡立战功。尤其是她还特别侠义,在沙场上救下的人不少,所以人缘特别好。 苏衡现在越看越喜欢。他拍拍她的肩膀说:“王英,我可以为你上书皇上,你想要什么奖赏?” 尹昭澜笑着说:“我靠着斩杀的头颅,也能领不少赏赐,就不用劳烦将军再单独给奖赏啦!” 苏衡觉得她可以让皇上下旨为她彻查母亲的冤情,所以他故意这样问她,但她坦荡回答的样子,让他觉得有点看不懂。 这几日,他们联同其他番部正在计划对敌军的一次大围剿,若是这次可以成功,那么可以大伤敌人的元气,让边关安定一段时间。 这次好几个联动的番部里,就有尹昭澜之前在的那个。这日正好有封密信要送给各个番部,苏衡特意给她留了机会,唤她过去说:“你送去原来那个番部吧,可以顺便看看同僚。” 尹昭澜哪里敢去原先的番部,那不是要露大馅了。她立时换上一张明媚的笑脸,说道:“将军,可我想去东面的番部,往那边去地形复杂,我也好顺便探探路,确定我们的沙盘准确性。” 苏衡最是抵抗不了她的笑容,每每看到这张灿烂的笑脸,都能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思考片刻便同意了。尹昭澜接过密函,将其藏好,便退出帐篷。 邻近番部离他们不远,快马加鞭也许可以当天可以来回。苏衡到了夜间,也未见尹昭澜回转。 见他询问了两次,身边的随从宽慰他道:“这一路不好走,而且午后还下了雨,若是那边番部担心他回来路上不安全,被留下来明日回也未可知。” 次日直到天黑,都未见尹昭澜回来,苏衡心道不好,应是遇到来意外。可明日就是联合大战的日子,他不能在此时再跑出去寻人,需要他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 苏衡急得在帐篷里坐立不安,他唤来两名随从,让他们即刻出发寻人。这一夜,苏衡一边在检查部署,一边在焦急地等消息。 可一直到大军整装待发,两名随从和尹昭澜都没回来。 苏衡的嘴角一夜之间竟然发出了火疮。旁边的副将不知尹昭澜的事,只当是苏衡担心战事,于是笑着宽慰道:“将军,此次围攻难度不大,我们定是可以赢了这场仗的!您放宽心吧!” 苏衡自然明白事情轻重,这次战役一旦获胜,可以为边关换来至少半年的平安。 在人数上有优势,再加上大伙儿士气高涨,这场仗的确以绝对优势获得了胜利。 打完仗,苏衡第一时间在战场上找到东面番部的将军,对方一听是来寻送信的小兵,拍拍苏衡的肩膀道:“还是你体恤下属。你那随从当天送信来,交予我便回去了,未做停留。” 苏衡又寒暄几句,立即调转马头,开始沿着尹昭澜回去的路线细细搜寻。派出的那两名随从也无音讯,苏衡越发着急。 这一路地形复杂,有悬崖峭壁,低处甚至还有沼泽。苏衡已经十万分后悔让尹昭澜跑来这边,“他”才当了多久的兵啊,对这些情况根本不会应对。她回来时天也黑了,视线不好,又下雨,山中湿滑,一不小心…… 苏衡不敢再想,带着一队侍卫仔细搜寻。原本都骑着马,但苏衡让大家都下马搜寻,有马蹄印、脚印、或者王英遗落的一些东西,坐在马上万一遗漏了可不行。 天已慢慢黑上来,一行人打起火把,苏衡知道时间紧迫,一来时间再拖,王英生还的几率变小;再者,大战之后,营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他必须在天亮前赶回。 苏衡举着火把一边寻找,一边大喊王英的名字,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离自己的营地越来越近,苏衡已经由着急担心,变得越来越害怕。 他怕王英就这么消声觅迹了,若是跌落悬崖下面,或是陷入沼泽泥潭中,根本连一根布丝也找不到。 苏衡眼睛发红,声音变得嘶哑,他生出了此生最大的悔意。 此时一个侍卫大喊将军,苏衡奔过去,只见在悬崖边上发现了一根撕碎的布条,正是尹昭澜穿的衣裳面料。 苏衡紧紧抓在手中,又命大家在旁边再仔细寻找,可一无所获。身边一个随从不忍地说道:“将军,昨夜下雨,也许足迹被冲淡了。王英曾在这崖边,最大可能便是跌落下去了。“ 大家往悬崖下看去,因是晚上,再加上湿气极重,烟雾缭绕中,只觉深不可测。 苏衡沉声说道:“将绳索拿来。”几名侍卫将绳索绑在自己身上,往下慢慢摸索,许久没有消息。 苏衡嫌弃几人动作太慢,自己抓起绳索便往腰间捆,随从急得拉住他道:“将军,下去的都是跟在您身边的老人,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可以放心的。您就再等等吧!” 苏衡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尹昭澜那张明媚的笑脸,不停闪现在他的脑中。他宁可在不停寻找,也不愿这样等待。 很快,陆续有人上来,都摇头,崖底也搜索了,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其他线索。 大家心里都明白,山里的危险太多,不仅有地形的问题,还有猛兽出没,跌落崖底,被野兽拖走吃了,尸骨无存,又如何能找到。 苏衡已经红了眼睛,他趴在悬崖边,大声喊:“王英!王英!!”嘶哑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身后的侍卫,也都一言不发,满面悲情。 宝宝们,杭州还是好热,我要绷不住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注意力全在悬崖边上,根本没人留意。 尹昭澜实在忍不住了,自己那晚快马疾驰,雨后山间太湿滑,跑到这儿,好容易控制住马匹没有冲下悬崖,但马儿受惊,把她甩了下来。 她当场晕厥过去,不过还好未跌入悬崖,也庆幸没有野兽在她晕倒的时候寻过来。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一条小腿动不了,悲催的是另一个脚踝也扭了,根本不能走路。还好,离营地没那么远,她决定爬回去。 她寻思着,密函已送到,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她就安全地爬回去便好。这样一想,也没那么恐惧和担忧了,自己大仇未报,要好好活着。 她只是没想到,有人会急成这样。 一路上,遇到小溪,爬过去喝点水,遇到野果,吃一点充饥。 祸不单行,她不知吃了什么野果,吃下后竟然声音变得嘶哑,根本叫不出声,只能小声“嗯嗯啊啊”。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两名侍卫没能找到她,那时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而她就在溪边,偏离了骑马的路。偏偏她又叫不出声,是又急又气,眼见着错过了被救的机会。 今天本来还在往前爬着,突然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好像在身后。她怕又错过,忙回头爬,想快点和找她的人汇合。 好容易爬上一个小土坡,就见一堆人打着火把围在她摔倒的悬崖边,也不知在做什么。她努力大叫,可发出来的只有“嗯嗯哼哼”。 尹昭澜已经气到不行,前面一堆人还在大喊她的名字,而自己就在他们身后! 大家都还在悲怆中,有的已经流了眼泪。 她捡起石头扔向他们,连扔好几块,终于有人回头向她这儿看过来。 天黑看不清,待这人警觉地看了一会儿,看到有根胳膊在摇摆时,他顶了顶边上的人道:“那儿是有个人吗?” 听到这话,好几个人马上警觉地看过来,一个慢慢往这边走来。 尹昭澜一看他们注意到自己这儿,更是兴奋地摇摆胳膊。 苏衡还趴在悬崖边,好像根本没听见身后侍卫们的动静。旁边的随从忙蹲下来说:“将军,后面有人!” 苏衡第一反应是逃窜的敌军或是流匪,他有些萎靡不振,反应都迟钝了一些。 这时第一个走过去的侍卫发现了尹昭澜,兴奋地大叫:“是王英,王英!你们快过来!” 一堆人呼啦一下围了过去,这边随从忙拉起苏衡,口中叫道:“将军,王英没死!人找到啦!” 随从还未见过这样的苏衡,不仅人憔悴,还有些呆愣,好一会儿眼珠子才有了神采,口中不停念叨“王英,王英!” 大家给将军让出一条道来,苏衡跌撞着走过去,这几步,苏衡觉得像做梦一样。他来到尹昭澜面前,看着她带着伤、涂着泥的脸,却还是灿烂地笑着,又是心痛,又是疼惜,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一把将尹昭澜搂入怀里,紧紧地搂着,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尹昭澜立时喘不上气来,她大着胆子捶了苏衡两下,苏衡这才慢慢放开她。 苏衡整理一下情绪,他知道自己刚刚情绪有些激动。他看着尹昭澜,尽量放平声音道:“你就在这里,为何听到我们大声呼喊,你都不回应?” 尹昭澜急得嘴里嗯嗯啊啊,手上比划自己的嘴,不时还指指两条腿。 苏衡见她磨破的裤腿和膝盖,还有身上各处的伤,又是一阵心疼。 这时旁边一个侍卫说道:“不知王英是不是吃了这山里的一种野果,听旁边的老乡说过,有的野果吃了会失声一段时间。” 尹昭澜稍稍放了点心,只是失声一段时间那便还好。 旁边站着的随从提醒:“将军,是不是尽快带王英回去疗伤?”苏衡后知后觉道:“好!好!” 一名随从半跪下,让大家把尹昭澜扶到他背上。尹昭澜忙使劲摆手,做手势让他们把马牵过来。 苏衡也拦下这名随从,尹昭澜狡黠地笑着点头,似乎在说:“看,将军懂我!” 哪知苏衡弯下腰,双手托起尹昭澜,直接横抱起来。尹昭澜吓得睁大眼睛,苏衡看她一眼,边走边说:“大惊小怪干什么,怎么方便怎么来。都伤成这样了,还矫情个什么劲。” 尹昭澜心想,这哪里是矫情啊!这是男女大防啊! 苏衡小心翼翼地把尹昭澜放到自己马上坐好,随后翻身上马,将她搂在怀里。大家的脸上一改之前的悲痛,今天打了胜仗,又找到了王英,都高兴得很。 于是纷纷一挥马鞭,畅快肆意地朝着营地奔去。 尹昭澜坐在苏衡的马上,感受着苏衡的体温,全身都是僵硬的。自己虽然在军中待了几年,但一直谨慎小心,不与别人在肢体上多接触。校场上的摔打比武,她也是用的刀剑,从不参加赤手空拳的比试。即使在沙场与人厮杀,那身上也穿着铠甲,也不一样啊! 坐着后面的苏衡,现在是满心欢喜,能找到尹昭澜,这份激动简直和打了胜仗一样。自己担心三天的人,就这样坐在自己前面,苏衡的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 到了营地,苏衡将尹昭澜抱进自己的帐篷。尹昭澜话说不出,手势打的都乱了,苏衡也全当看不见,自顾自地将她放到自己的床上,军医也来了,准备给尹昭澜医治。 尹昭澜急的是自己不能说话,她捂住双腿,嗯嗯啊啊的,一个劲地指自己的嘴巴。苏衡一看,笑着和军医说道:“是个爱说话的,看把她急的,可有药,先把这个治一治。” 军医说有,但是不能立马见效,最快也要明日才能恢复。 尹昭澜立马垂头丧气地点点头,乖乖将药丸吃下。她又忙指指自己的腿,指指军医的药箱,再指指自己,意思是自己可以。 苏衡坐在她边上,把她乱挥舞的双手握住,像哄孩子一样带些宠溺的语气说:“你先让军医看看伤势如何好不好?万一骨折了需要正骨上夹板,你也行?” 尹昭澜心道,那自己确实不会,于是只能乖乖配合。 伤在膝盖处,军医将裤腿剪开,只见一条修长白皙的小腿。苏衡突然有种不让别人看的冲动,他稳稳情绪,见尹昭澜有些紧张,便顺势握住她的手。 苏衡觉得她的手怎么也这么纤细,握在手里,小小的暖暖的。 军医检查后说是关节错位,他和苏衡对了个眼神,苏衡同尹昭澜道:“这次胜仗我们灭了敌军多少,你能猜到吗?” 尹昭澜的注意力被苏衡吸引,正琢磨着猜个多少,军医这边一推一转,骨头便复位了。但这疼还是疼一下的,尹昭澜忍住没有大叫,不过力道全用在了苏衡的手上。苏衡没觉得被握疼了,只觉得王英这手怎这般好看,虽带着两处伤疤,但粉色的指甲、纤细的手指,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脚腕扭伤只需擦药和敷药膏,其他小伤的处理,尹昭澜已经驾轻就熟,军医也知道她惯常都是自己处理,便把药给她,再交代完用法,便离开了。 苏衡让随从打水给尹昭澜擦洗,尹昭澜一个激灵下了床。她现在一条腿已经好了,可以勉强走路,终于是有了回自己帐篷的理由。 苏衡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说道:“你虽一条腿好了,但是打水擦洗这些你行吗?还不是要人帮忙,在我这儿弄好再回去。” 尹昭澜怎肯留下,手势打的一团乱。苏衡觉得有些好笑,说道:“别急,说不了话,还写不了字嘛!” 转身拿来笔和纸,尹昭澜急忙抓过去写道:“胸口有一大片黑痣,羞于见人”。苏衡自找到尹昭澜后,心情大好, 对她哪有不答应的,于是轻笑一声道:“那我备好水和巾帕,我背过身去,你在这里擦洗整理好,这样可以吧?” 尹昭澜眨眨眼,只能无奈点点头,心想被将军重视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水、巾帕和换洗的衣物都准备好,随从退了出去。苏衡背过身去,就听身后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接着是哗哗水声。 其实尹昭澜只是简单擦了下胳膊和腿,自己身上还裹着束胸,哪里敢细细擦洗,赶紧换好衣裳,收一收紧张的表情,换成一副笑脸打着手势要回去。 苏衡真想说,其实你最好在这儿修养,在我眼皮底下我更心安。 但他知道这不行,一个将军再关照士卒,也不能时时放在眼前。于是他点点头,又嘱咐尹昭澜一些话,命一个随从陪着尹昭澜回去了。 尹昭澜人缘好,她腿脚不方便,很多同僚主动给她送饭、端水。本苏衡还特地安排了一个人照顾她,结果被尹昭澜劝回来了。 这日苏衡忙完走到她帐篷外,就听里面热热闹闹。他一掀帐帘,就见几个士卒在里面同尹昭澜说笑,从人的缝隙中,他见到斜靠的尹昭澜,那张笑脸,灿烂耀眼。 第6章 第 6 章 本来苏衡来的路上还很开心,想着今天打了头鹿,可以给排头兵加餐。可突然之间,苏衡的心情变得很差。他本着脸站着,士卒们一见将军来了,纷纷行礼告退。 尹昭澜见着苏衡本着张脸,心想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到这位将军了?于是一脸郑重地向苏衡问好。 苏衡一看,呵呵!刚才还笑成那样,见着自己就换张脸咯?他们就那么有趣,自己就这么无聊? 心情一不好,加餐的话题也不想提了,只公事公办地说:“我只是来问问你,仗打完了要论功行赏,你想要加官抑或领赏?” 尹昭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给赏银就行了,谢谢将军!为这事还特地来一趟,属下感激不尽。” 苏衡想说:“怎的,我来了赶走了那几个,失望了!”可理智让他说道:“无事,我也只是顺路经过。” 尹昭澜心中默算这次能得多少赏银,苏衡看她低头不说话,只当她是无话可说,心中更气!和那些人,说不完的话,到我这儿连第二句都憋不出来了! 苏衡紧抿薄唇,挤出一句好好养伤,转身便走出了帐篷。 他站在帐篷外,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气鼓鼓地想,这个排头兵真的有点笨!自己便是“他”最好的依靠,有他的关照,“他”什么得不到?而且他愿意关照“他”,他喜欢关照“他”! 苏衡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自己为何这般关注这个小兵。每日就想先看她几眼,看她对自己笑靥如花,自己一天的心就服帖了。 苏衡觉得有点不对劲。 随后的日子,苏衡越发觉得自己需要正视这个问题。 尹昭澜的脚脖子恢复很快,没多久便出现在训练场同大家一起演练。苏衡站在高台上,看着认真练习的尹昭澜,面带满意的微笑。 待看到“他”同别人围坐一起休息或吃饭,因尹昭澜人缘好,围着她的士卒特别多,众星捧月般的都看着她,同她说笑。 再看尹昭澜,或是一脸认真听人说话,或是灿烂一笑。 苏衡紧握拳头,他极力抑制自己冲进去把“他”带走的冲动。 晚上,他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竟然日日为了尹昭澜费神,气自己,也气尹昭澜!为什么老有人围着“他”,有什么话就这么值得“他”笑! 冷静下来,他想到白日里接到家中来信,母亲催他回去相看。他已二十又四,许多好友孩子都有了,他还是独身一人,母亲日日为这着急。 他准备明日就上书请奏回去一趟,现在边关稳定,回去一段时间未为不可。待他再回来,对王英这奇怪的关注,也应该散了。 很快皇上准奏,他马不停蹄地回到京城。 苏衡在京中虽待的时间不长,但在女眷中人气很高。究其原因,三个字:颜值高! 苏衡个子高,从小习武,身材挺拔,就这一点,能秒杀许多死读书驼背的公子。 更关键的是,苏衡的一张脸也是无可挑剔,浓眉剑目,面如冠玉,虽在沙场久了脸黑了点儿,但越发显得男子气息十足。平日里出来,就往那儿一站,当场未嫁贵女多红了脸庞。 苏夫人给他安排了好几场宴会,这都是京中流行的相亲会。可每次问苏衡,他都兴致缺缺,一问中意哪家姑娘,都是茫然地摇摇头。 苏衡有个嫡出的亲姐姐,名叫苏黎,已经嫁出去了,不过近日常被母亲叫回来商量苏衡的婚事。 苏黎安慰母亲道:“娘,我们先为苏衡挑选几个,让他在这几人中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这人选,我们先把关,也是好事。娶进门,不仅是跟苏衡过日子,也是我们苏家的当家主母,不是谁都能做的。” 苏夫人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这日,苏老爷回来,询问苏衡的婚事。还未等苏夫人开口,他便先说道:“我提醒你,我这把年纪官至吏部左侍郎,苏衡是朝中最年轻的将军,一文一武。你可懂我想说什么?” 苏夫人无奈地笑笑,“老爷,你说的我懂,这媳妇也不是随便找的,不能是朝中位重权高家的女儿,只要人品好懂事理便是好的。” 苏老爷喝口茶,满意地点点头,问道:“衡儿可有相中哪家的女儿?” 苏夫人气哼哼地说:“能相中倒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军中待的时间长了,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他愣是没有相中的。” 苏老爷瞪了她一眼,心想,到底是妇道人家,真是不懂军中。越是待得久,听着那些老兵的笑话,越是开窍的早呢! 可是有个例外,苏衡开窍的方向有点偏。 苏衡最近就在研究这个有点偏的方向。 他人虽在京城,但每天在脑海中无数次闪现尹昭澜。自己相看时,看着对面姑娘害羞的掩面微笑,他想着王英那灿烂的笑才叫好看;一低头看到女子如葱的手指,想到王英的手也是这样,只是多了两道伤疤。 一场相看下来,他脑中浮现的全是王英,连话语都没和对方说几句。 苏衡都被自己气笑了!这是干嘛?二十几年下来,才知道原来自己不喜欢女子?! 如果这是真的,可为何之前见过那么多的男子,都没有一丁点特殊的感觉呢? 苏衡自己苦思冥想,还真想通了!因为军中男子都充斥着阳刚之气,而他喜欢的是王英那种瘦弱些的,带点女子相的男子。 当然,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他还需要验证一下。 这日,苏衡叫上张英迭,他的发小,也是最好的朋友,两人来到京城最有名的一家南风馆。 张英迭一开始是不乐意的,自己这趟要是被家中夫人知道,那将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但是苏衡难得叫他帮忙,于是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 两人走进南风馆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张英迭皱着眉头小声道:“这不是和那些女子妓院一样嘛!” 门口龟公一见进来这二位通身气度非同寻常,便大声唤老鸨过来,很快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便热情地招呼他俩上楼。 老鸨边走边招呼:“这两位公子有些面生,不过来了我们这儿,定是会让公子们都满意的。我先给公子们安排个上上房可好?让我们最红的头牌来伺候两位。” 苏衡只皱着眉头不说话,点了下头算同意了,这老鸨一身的香味,已经熏到他了。张英迭没说话,他不是主角,在好奇地四处张望。 老鸨一看,个子高的这位眉头就没松开过,这不好伺候啊!她陪着笑把这两人领进包房,让他俩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有个小倌先端了茶水进来,紧接着老鸨笑哈哈地领进来三个人。有两人穿着红色的长衫,一个通身白色,抱着古琴。 老鸨搂着两个红衣小倌说道:“这两位是红倌,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哟,两位公子待会儿定是放不开手啦!” “这是清倌,琴艺一流,也来为公子们助助兴!”她拉着白衣小倌说,“公子们可需要什么菜肴酒水,我现在就去准备。” 苏衡马上抬手制止她,冷声道:“不用,我们稍后便走。” 张英迭有些尴尬,心想这还没开始呢,就等会走? 苏衡其实刚才就想拔腿走人,但他想这样的机会不多,必须把事情弄清楚再走! 待老鸨出去,两个红倌刚要走过来,苏衡盯着他们说:“可否请三位把脸上的脂粉洗掉再进来。” 小倌们也是要梳妆打扮再出来接客的,所以三人脸上都有厚厚的脂粉和口脂。 苏衡是沙场上的将军,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三人互看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出去了。 张英迭纳罕地问:“苏衡,你这是做哪般?人家行内就是这规矩,就是流行这样的打扮。” 苏衡白他一眼,“闻着都呛得慌,怎么你没觉得?” 张英迭有些尴尬地咳嗽两下,端起茶杯开始喝茶。 不一会儿,三位小倌再次走了进来,都是素面朝天。三人没有马上围过来,因为他们觉得今天这两个客人有点奇怪,尤其是刚让他们净面的这位,通身寒气逼人。他们虽见多识广,但现在还有点摸不清情况。 苏衡让他们站着,仔细端详他们的脸。三人涂粉时有些妩媚,现在也确实算是眉清目秀。 但这前后的面容,都让苏衡毫无兴趣。 苏衡托着腮,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此时的寂静,让张英迭很是尴尬。这是来逛南风馆吗?这是苏衡来挑兵吧? 张英迭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道:“要不还是让他们陪着喝会茶吧?” 苏衡一抬手,沉声道:“不用了,走吧!” 从怀里掏出银票放于桌上,站起便走了出去。张英迭忙跟出来,亦步亦趋地问:“你到底来干嘛的?连杯茶都没喝,一个曲都没听啊!” 苏衡现在疑问更多,他并不喜欢这些男子,不喜欢这些长相俊美的男子,一想到这样的男子贴着自己,只想吐。 但是王英可以,这是为什么? 心事重重地回府,下人禀告说夫人请他有事商议。他慢慢往母亲房中踱去。 今天苏黎也来了,正和母亲说着苏衡的亲事。这成亲对象还没相好呢,但是不妨碍两人开始美好的憧憬。 苏衡站在屋外,就听母亲说道:“四五月里结亲最合适,不冷不热,新娘新郎不会太辛苦。若是前几个月怀了孩子,来年还是春天生,也合适。” 姐姐苏黎:“到时候算好日子,避开姑娘的月事。不过我最近还听说,若是日子估得不准,恰逢月事的时候成亲,便有骑红马一说,也是吉利的。” 苏衡耳力好,在外听得是清楚,可是听不明白。女子月事他听说过,可骑红马是什么意思? 就听母亲接着说道:“那总是少有的,新娘子来了月事,要担心衣裳弄脏,虽说喜服是红色的,那脏了的话布料便发黑,这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难受得紧。” 苏衡站在门外,收回了迈进去的脚。这番话让他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遗漏了! 他若有所思地转身往回走,红色的衣裳,变黑了。那王英有次绛红色的裤子变黑了,“他”怎么说来着,说是屁股流汗? 还有,“他”受伤了从来都是要自己上药包扎;每次靠近“他”一点,他都刻意远离;在他帐篷擦洗时,一定让他背过身去,说胸口有块大黑痣! 苏衡越想越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飞去边关,飞去营地,飞去王英身边。 他要把这件事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7章 第 7 章 苏衡按捺不住,他要即刻启程回去。 快步往自己房中走去,吩咐随从准备行囊。走到半路,想到要先和母亲道别,又转身回去。 苏夫人正和苏黎在商议挑选出来的几个贵女,想让苏衡提前了解一下。等了半天终于等来苏衡,谁想他一进门便说要立时回边关去。 苏夫人焦急地站起来说:“皇上也说了不急,怎么突然就要走?你难得回来一趟,这件大事还不快点办,是要拖到何时啊!” 苏黎也围着弟弟说:“有几个特别好的姑娘,你看看可有缘分,耽误不了几天的。” 苏衡跪下行礼道:“母亲,有件十万火急的事,需我回去亲自确认。孩儿不孝,让母亲费心了。父亲不在府里,还请母亲替我说一声。” 匆忙从母亲那儿出来,苏衡赶回自己房中换行装,小厮利儿在旁伺候。突然苏衡说道:“你去书房,把《黄帝内经》《金匮要略》带上。” 苏衡觉得自己对女子太缺乏认识,才导致这么迟钝。这些医书他之前都是随意翻看,遇到关于女子的篇幅,更是直接跳过,哪知却带来了如此大的失误! 利儿一听麻溜跑了出去。苏衡在房中转了两圈,心想要不要带什么东西送给王英。 姑娘都喜欢什么呀?送糕点,禁不住二十来天的颠簸;那送首饰的话,他这里一时也找不到女子戴的;衣裳什么的,更别提了。 苏衡没有经验,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带什么去能让王英开心一笑。 最后,终于还是在锦盒里挑了一块上好的玉佩,因都是男子的样式,他特意挑了块个头略小点的,雕刻着麒麟,这个题材女子也可以戴。 握在手里,白净温润,王英应该会喜欢吧? 苏衡有些小欣喜地将它放入怀中。这时随从和利儿都来回禀准备妥当。苏衡快步流星走出府,门口母亲和姐姐在等他。 母亲仍是不舍地嘱咐注意安全,姐姐让他多写信回家。苏衡从没有哪次出行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和母亲姐姐匆匆告别后,驰骋而去。 一路上,苏衡想,自己应该如何去和王英挑明比较好。王英如此男扮女装,必然有她不得已的原因,自己贸贸然地说破,她会不会生气? 还有,她本名是叫王英吗?她是怎么来到了军营的,家中亲人都不在了吗?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扮作男子也是迫不得已啊!能理解! 那么王英若真是女子,自己这样,是不是喜欢上她了?自己心里装了一个人,竟是这样的感觉! 苏衡年纪不小,但是对于喜欢女子,却是没有一点经验。在他的人生规划里,由家中给他相看门当户对的女子,娶回家后生儿育女,操持好后宅。人呢,最好是温柔小意的,别插手他的事情,要懂得分寸。 这边他赶路,京中自家府中却闹开了。苏衡离开没几日,他去过南风馆的事,就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 苏老爷将苏夫人一顿数落,儿子现在都不喜欢女子了,做母亲的都不知道。还道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姑娘,那是找不到吗?那是苏衡根本不想找! 这样一来,前前后后可不就对上了,回来不乐意找,现在又急着回军中,难道军中有苏衡喜欢的男子? 苏夫人一阵眩晕,苏家就苏衡一个独子,家中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小时父亲对他严格,他和父亲赌气,去学武去边关,自己靠着实打实的战绩,打成个将军。 本来苏衡在战场,她就日日提心吊胆,现在可好,又喜欢军营的男子。苏夫人觉得天都塌了,直接卧床不起。 苏老爷气得一天没吃下饭,提笔就给苏衡去信,让这逆子立即回京,求皇上赐个文官,天天看在眼前,再不许去军中。 苏衡这边,非必要不休息,一队人马终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军营。副将们都有些吃惊,苏将军这次回去是要办要紧事的,怎的这么快回来了? 苏衡摆摆手说:“能有什么要紧事,回去这些日子,都是看来看去的,没什么意思,还是校场上更好看!” 副将们都哈哈大笑,约好晚上办个酒宴,为苏将军接风。 送走副将们,苏衡开始擦拭整理,一路风尘仆仆,早就胡子拉碴,满身灰尘。 待换好干净的将军便服,苏衡将那块玉佩贴身放好,转身出了帐篷去找尹昭澜。 最近边关无事,大家虽仍是每日训练,但气氛轻松不少。今日尹昭澜照旧在校场,常规训练完后,同几个人在比试刀法。 尹昭澜的人缘好,那是出了名的。一堆人围拢观战,还有两个副将也在。尹昭澜穿着一身短打,人虽娇小,却十分精干。一把大刀在她手里忽而劈,忽而砍,快、准、稳、狠,打的对方节节败退。 围观将士纷纷大声喝彩。 苏衡一开始也站在边上看着,眼中满是欣赏。打完后,一堆人围上去,这人输了也不生气,拍拍尹昭澜的肩膀道:“王英的刀法名不虚传,改日再来讨教。” 尹昭澜莞尔一笑,谦虚道哪里哪里。随后一堆人有说有笑,去场边休息。 苏衡的脸已经拉得很长了。刚才,他看到好几个人拍了尹昭澜的肩膀,有两个还贴着尹昭澜走路,更让他生气的是,他都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尹昭澜竟然都没发现他! 尹昭澜没发现,但其他将士注意到了。两名副将走上前行礼,以为苏将军是来检查训练情况的,正准备汇报,苏衡抬手道不必了,他就是自己转转。 他踱步来到尹昭澜面前,其他人一看将军来找她,便四散开去。 尹昭澜一见苏衡,站起来开心地说:“将军何时回来的?听他们说将军这次回去要待很久。” 苏衡看到她舒展开来的笑容,而自己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就是这笑靥如花,苏衡心道,自己日夜兼程,果真是值得的! 苏衡让她同自己一起坐下,带了些揶揄的表情说:“你是我的随从,我几时回的你都不知道?” 尹昭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这随从是暂时的,排头兵最重要的还是练好武艺。” 苏衡想带尹昭澜到一个僻静处,好好坐下来聊一聊那个话题。 可找什么借口呢?苏衡有些傻眼了,自己收拾停当立马来找尹昭澜,根本没来及想这个问题! 苏衡干咳两下,没话找话地说:“晚上有酒宴,你能喝酒吗?” 尹昭澜哪里敢喝酒,忙使劲摆手说不行,喝了酒人就出红疹,她是万万不能喝的! 苏衡趁势说道:“那你晚上待在我身边吧,我若是喝醉了,你正好把我扶回去。”自己总是想多制造些机会同王英待在一起,苏衡觉得自己没救了。 苏衡回了帐篷,开始仔细计划晚上的事。 太阳还未下山,篝火堆就准备到位,酒也已搬来,至于加餐,下午多派了一队人出去捕猎,带回来几头鹿和野猪,晚上便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啦! 尹昭澜作为随从,苏将军回来了,自然就在其左右。苏衡先处理好一些公文,伸头看看外面的天已泛红,夕阳正浓烈。他转脸看向尹昭澜,她正在低头专心研磨。 苏衡看着她的侧脸,饱满的额头,翘长的睫毛,笔挺的鼻梁,嫣红的嘴唇,苏衡真想揍自己几拳,看这相貌,怎么就没想到是个女子呢! 苏衡觉得若是有人说他瞎,他无法反驳。 而这样的女子,英气逼人,明媚耀眼,完全不同于京中的柔美女子,就这么的站在自己身边,苏衡暗暗高兴,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假咳一声,说道:“我有些累了,王英陪我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了帐篷,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待到无人之处,苏衡停下,转脸看着尹昭澜说道:“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尹昭澜有些惊讶,瞒着将军的事多了,名字籍贯性别家族,全是假的呀!可她已不是最初的尹昭澜,她学会了不动声色地谋划做事。 她立时要下跪谢罪,苏衡扶住她,“我已经知道了,我可以保守秘密。” 尹昭澜看着苏衡,他的眼中满是真诚,不像是有其他目的。可将军到底知道多少?她得试探一下。 尹昭澜一副委屈的模样,一眼不差地看着苏衡,“将军,我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这样的。” 尹昭澜是一双大大的杏眼,被她这样紧盯着,苏衡有些愣神,口中不自觉说:“你每日都如同行走在刀刃上,不能有一刻的放松。以后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我保护你,其他人不会有发现的机会。” 尹昭澜眨眨眼,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有些怯怯地叫了一声:“将军。” 苏衡心已经软得不行,“要洗澡了,同我说一声,我命人把温泉围起来。” “每个月不方便的日子,你就不要去训练场了,就待在我的帐篷,给我处理文书。” “把你的帐篷也换到我旁边吧,这样我好照应你。” “你这样要到几时?准备什么时候从军营回去,恢复女儿身?” 尹昭澜低下头,原来只知道她女扮男装,其他的事估摸着还不清楚。将军愿意保守秘密,那么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的计划要快些进行,尽快从军营出去。 苏衡的个子在军中算是高的,此时他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尹昭澜,娇小的个子,薄薄的肩膀,十分想搂入怀中,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行。 他计划好了,今天只是同尹昭澜说男扮女装的事,至于他喜欢她,暂且不说,事情要一步步来。 而且他特地找了天还亮着的时候来说这件事,他想留意她每一丝的表情。果真,她是委屈的、无奈的! 可尹昭澜现在想的是,她必须摆脱苏衡对他的特殊关照,要想进行她的计划,不能像金屋藏娇一样躲在苏衡身后。 于是她小声说道:“将军,其实我适应得挺好,您不用特地关照我。我想回排头兵去,我想杀敌拿饷银,想早日回乡。” 苏衡有点不高兴,皱着眉头说道:“需要银两回乡,我给你便是。我们可以现在就商议一下你回乡的事,这都不是问题。” 尹昭澜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苏衡,“将军,我不需要别人的关照,我有能力照顾好我自己,我也有能力赚到我想要的银两。” 苏衡开始生气了,听听,她刚才说了什么!别人,我还是别人,同和她勾肩搭背的同僚一样咯?! 自我感觉一直很好的苏将军,遇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感情打击。 第8章 第 8 章 苏衡还从未同女子争执过,面对尹昭澜的拒绝,他觉得自己有点口拙。他想反正不同意她回排头兵,人在自己身边,自然有办法照顾好她。 不怕死的尹昭澜又问:“将军,我何时可以回排头兵?” 苏衡语气硬邦邦地说:“你想也别想!”尹昭澜哪里会放弃,她知道自己必须尽早离开,赶紧回排头兵,多得敌军的头颅,好攒够银两。在将军身边做随从,机会远没有排头兵多。 尹昭澜这些年下来,与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在军中,大家都是直来直往,所以她尚且不懂可以先迂回一下。 于是她脸色也不太好看,说道:“将军若是不同意,我就在下个月的比武大赛中,争取拿个头名。头名是有奖励的,到时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提出回排头兵。” 苏衡气得拳头握得紧紧的,青筋暴起。这女子怎么这么难说话?他一番好意,她不领情,还跟他对着干! 脑中不自觉冒出一句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苏衡气得撂下一句:“此事无需再议!”转身便走,不再等尹昭澜。 尹昭澜也是气得不行,一屁股坐下,扯着地上的干草撒气。脑中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尽快让苏衡同意呢? 突然尹昭澜想到自己小时候,若有事求舅舅,而舅舅不同意的话,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拉着他的袖子拉长声音,嗲嗲地叫他几声,舅舅往往就能心软改了主意。 也用这个方法试一试? 苏衡知道自己是个女子,那么像女子那般撒个娇,是不是可以事半功倍? 一想到要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尹昭澜有点想笑,再想象一下同将军那样说话,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待晚上苏将军喝醉了,自己撒个娇,将事情搞定!也许他第二天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求他的呢! 打定主意,尹昭澜去酒宴上寻苏衡。他让自己今晚跟着他的,她要听命,当然顺便还得求他办事。 篝火都已点燃,火焰冲天。这边围坐一圈的都是一些将领,苏衡已坐在最上首,有的副将上来敬酒。 尹昭澜识趣地走到苏衡身后坐下,自己还未用晚膳,不知大家都吃烤肉还是有饭菜安排给他们这些兵卒。 自己正伸长脖子想问问那边站的一个随从,这时就见前面坐着的人,也不转头,只将手绕到身后,递过来几根烤好的肋骨。 尹昭澜暗暗想笑,咱们的苏将军可真是个温柔心软的人呢!高兴地接过来,慢慢啃起来。到底是新猎的鹿,又是现烤出来,未加复杂的调料,只撒了盐巴,这香喷喷的啊,好吃! 在前面正襟危坐的苏衡,一边恨自己这么快屈服,一边余光看到尹昭澜在旁边满足地吃肉,心中又充斥着欣喜。 刚才的不快,是不是就算过去了?苏衡佩服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原来同女子打交道,就是多服软就行! 酒宴上,有人开始唱起了歌,酒也喝了几巡。这军中喝多了,大多是逃不掉一些黄色笑话。 苏衡听着他们越说越带劲,若是以前肯定是无所谓,但现在后面坐着的可是女子呀,怎好让她听这个! 于是苏衡借故离开,叫上尹昭澜,去透透气。 今天月白风清,不冷不热,又喝了点酒,走走真是舒服啊!苏衡看一眼走在身边的尹昭澜,不自觉地心情很好。 尹昭澜看着苏将军喝了很多酒,相必现在有点醉醺醺吧?她做好充分地心理建设,清清嗓子,放软声音,叫了声:“将军!” 苏衡愣在那处。尹昭澜的一张脸,是英气十足的,这也是她在军中没有那么突兀的最大原因。而苏衡也是在得知她是女子后,细细端详尹昭澜的五官,觉得她其实每一处都特别精致完美,也就是说,苏衡之前一直没有觉得尹昭澜有明显的女子特征。 而这声软软的“将军”,直接让苏衡从头苏到尾。 可事情这才刚刚开始,尹昭澜用那双明媚的杏眼看着苏衡,用软糯的声音祈求道:“将军,下午说起的那事,您能重新考虑一下吗?” 苏衡的大脑还没转回来,只不自觉地“嗯”了一声。 尹昭澜见他没有反馈,以为是喝醉了脑子转得慢,便有些大了胆子。 “将军,您保护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早日回乡为母亲鸣冤。将军,您能帮帮我吗?我想依靠自己的努力,这样才对得起娘亲。” “将军,你说行吗?” “将军~~~” 男女大防,尹昭澜知道不能去拉将军的袖子,就只能靠声音了。 在她几声软糯的将军之后,苏衡终于回了些神。他再也拿不出下午的强硬劲头,只一眼不差地看着尹昭澜说:“我是担心你。” 尹昭澜嫣然一笑,“将军,您也知道我不能让军医医治,那也就是说,我不能负重伤,一直以来我都把这条当作最重要的准则。而且我和刚来时候一门心思只想死,已经不一样了。” “将军教会了我很多,我对今后的人生有很好的规划,我定会保护好自己!” “将军,您能同意我去排头兵吗?” 说完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苏衡。 苏衡哪能辜负面前这张笑脸,他轻轻说道:“好!” 尹昭澜开心地笑起来,口中赞到:“将军,您真好!” 啊!就是这张笑脸,让苏衡的心彻底融化,苏衡觉得自己一辈子也离不开了吧! 解决了问题,尹昭澜松了口气。刚才的一番呢喃软语,终于发挥了作用,她想这便是软硬兼施吧! 回到酒宴,苏衡异常开心,酒量很好的他,最后真的有些醉了。原本说好尹昭澜扶他回去,可尹昭澜娇小的个子,哪里撑得住他,还好苏衡自己还能勉强走路。 次日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未提起昨晚的事,苏衡想着最近再找时间,同王英吐露心声,到时候再详细问问她的情况。尹昭澜是就怕将军提起昨晚,所以这两日,除了尹昭澜回了排头兵,其他无甚改变。 现在说是无战事,只是说没有大仗要打,一些流窜的异族,还是会时不时侵犯。这些小仗,苏衡一般是不去的,副将领一支队伍去即可。 尹昭澜准备尽早离开,自然是多参战多杀敌,于是她近日有点忙,不过庆幸的是没负伤,苏衡也没有再反对她做排头兵。 这天,一名副将得令带队伍出战。尹昭澜站在排头兵的队伍中,眼神在人群中搜索,注意到后排的一名兵卒。 尹昭澜在军中,有两件事要办。 一是,多立功拿赏银。 二是,要多结交朋友。这些朋友可以遍布各地,但有一些却是目标明确的。 同京中赌场、妓院、□□有关的人,这些是尹昭澜主动要去结交的。其次,京中三教九流,多多益善。 而仅限于校场上拍肩膀的交情,还不够。有的关系,尹昭澜需要够硬够铁。 她在苏衡的帐中整理文书时,将每个士卒的出身家庭都摸了个清楚。哪些是她的目标,她都牢牢记在心里。 为免引起怀疑,她不会刻意制造机会,一直在默默留意。 终于,今天遇到了一个目标。这名一同出战的兵卒,是京中最大赌场管事的小儿子,平时虽也打招呼,但算不上有过硬的交情。今天是个机会,尹昭澜希望可以达成。 这名管事的小儿子,名叫朱意,家中不缺吃不缺穿,也是宠着长大的,来了兵营,苦吃得不多,自然拳脚功夫不太行。每次在沙场,都不是骁勇应战的类型,都是保命要紧。 再过半年就可以回去了,朱意想硬着头皮再熬一段时间就行。 今天这队异族敌军,似乎是他们的精锐部队,两方厮杀激烈。尹昭澜边打边在找朱意,在砍杀了三个敌军之后,她见一处断垣残壁后,他正同一个异族在打斗。 明显已是落了下乘,朱意胡乱挥着手里的大刀,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这名异族绝非善类,像猫抓老鼠一样,一会儿激进地砍伤朱意两下,一会儿又懒散应对,看着朱意又怂又怕地乱砍。 尹昭澜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欺负人呢! 尹昭澜绕到异族后面,迅速挥刀劈下,这一下偷袭成功,异族后背被砍开一道大口子。他转脸一看是个文弱的小兵,狰狞大叫一声,扑上来举刀就砍,恨不得立时将尹昭澜大卸八块。 尹昭澜以灵活出名,对付他这种五大三粗的人,反而有些优势。 朱意躲在一旁,就见两人厮杀激烈,刀影横飞,尘土飘扬。一个回合下来,异族身上已经多了几道长长的伤口,而尹昭澜的后背,也被那人报复性地砍了一个不小的刀口。 尹昭澜冲着他哈哈大笑道:“笨蛋,不过如此!”异族最容易激动,而单打独斗,最忌没了头脑乱打。尹昭澜的这个激将法,果真让这人红了眼睛。 之后的打斗,异族已全然没了章法,挥刀乱砍。这正合尹昭澜的意,两三个回合后,尹昭澜飞起一刀,直接划过对方脖颈。捂住脖子的对手,未能再说话,直接轰然倒地。 尹昭澜累得跪在地上,朱意在旁边看傻了眼。片刻后回神,扑过去抱着尹昭澜大哭,问她伤势如何。 尹昭澜疲惫地笑着说无事,朱意其实早注意到她后背的伤口,话不多说,背着尹昭澜就往回跑。 这时主战场也已结束战斗,副将是受过苏衡托付的,一眨眼不见了尹昭澜,正着急在找,结果再见到竟是受了如此重的伤。 这回去如何交代?副将即刻上马,命其他人收拾战场,自己搂着尹昭澜便往回奔,路上尹昭澜因失血过多,已经有些眩晕。 尹昭澜每次出战,苏衡忙好手中的事,总是会在营地门口转一转,等她回来。 今天远远看见一匹军马跑过来,行至面前,竟是昏迷的尹昭澜。苏衡从马上抱下她,看着她身上的伤,尤其是后背那触目惊心的刀口,历经百战的苏衡竟然有一瞬的头脑空白。 第9章 第 9 章 尹昭澜迷迷糊糊中看到苏衡,便没再硬撑晕了过去。 苏衡横抱着尹昭澜快步进自己帐篷,将她轻轻趴放到行军床上。 军医紧跟着进来,正要给尹昭澜检查伤口,苏衡将他拦住,说道:“这次回来伤员不少,你还有很多事要忙,把药箱留下,我来给‘他’包扎吧!” 苏衡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了,军医对苏将军处理伤口的能力还是十分信任的,于是也没多想,留下药箱便匆匆走了出去。 尹昭澜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苏衡跪在床边,手中拿着剪刀,想先将后背的衣裳剪开,处理这处最严重的伤口。可杀敌无数地苏将军,现在手却在发抖。 苏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尽快为王英止血处理伤口。待手可以稳稳剪开沾满血迹的布料后,苏衡的心越发难受起来。 若不是自己接过了她,她能不能保守住秘密也未可知,而且若是自己处理,真不知道她要多吃多少苦头。 这一刀斜砍在右边的蝴蝶骨处,皮肉翻开,血流不止。尹昭澜平日都绑着束胸,这一刀将束胸带也砍断一半。 苏衡将衣裳和束胸带都剪开,先清洗伤口,再上止血的药粉。他看着尹昭澜紧皱着的眉头,知道她应该是疼得很。 蝴蝶骨这处伤口的绷带,可以绕过肩膀,从腋下穿过来。苏衡之前处理自己的伤口的时候熟门熟路,但为尹昭澜包扎,却处处显着自己的笨拙。 尹昭澜虽在军中生活,没有像大家闺秀养护皮肤,但是天生丽质是最大的优势。于是在苏衡的手指时不时划过她的皮肤时,那种娇嫩细腻的触感,让苏衡的心每每都为之一颤。 在万分煎熬中,处理好尹昭澜大大小小的伤口,苏衡的后背都已汗湿。 苏衡不想让人进来看到尹昭澜躺着的模样,于是自己整理好纱布这些,端着端盘走出帐篷。 门口随从禀报,有个兵卒一直在帐外等候,想看看王英伤势如何。苏衡招手让他过来。 等候的人便是朱意,他一回来就到处找尹昭澜,听说人在将军的帐篷,便在此处等候。 朱意先给苏衡跪下行礼,随后焦急询问尹昭澜的伤情。苏衡沉着脸问道:“你为何找她,今天战场发生什么了?” 朱意急得想冲进帐篷,答非所问道:“王英现在可还好?属下想见见他。“ 苏衡一把将他肩膀压住,这朱意自己也受了伤,却未去处理,想必是急着知道尹昭澜的伤势,之前未见他二人有什么联系,看来尹昭澜的伤势必是和他有关。 苏衡看着尹昭澜受了这么重的伤,心情本就不好,所以话语间更严厉了一些,“回答我的问题!” 朱意这才回归些理智,低头回禀:“今天属下遇到一个强悍的异族敌军,这人不仅功夫好,还特别奸诈。我应付不来,差点就要被他屠杀,这时王英出手相救,属下才捡回一条命。王英当时同他拼杀时,被他报复性地在后背砍了很长一道伤口。他是属下的救命恩人,属下实在担心,所以刚才冲撞了将军,请将军赎罪!” 苏衡一听奸诈和报复性,便知这应该不是异族中的普通兵卒,在沙场上遇到这样的对手,朱意这类小兵,就是他的玩具,能把这种人拿下的,也得是自己军中的佼佼者。 若是在大战中遇到,都是直接留给副将,不会让兵卒和他对抗。 苏衡听完,心中一阵后怕,那人的力气不知比尹昭澜大多少,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量出手相救。 苏衡又开始生气尹昭澜不懂得保护自己。 他看了眼朱意的伤,说道:“你赶紧去找军医处理伤口,王英的伤目前已无大碍。待他好些了,你再来看他。” 朱意心中松了口气,便点头应诺退下了。 苏衡深呼一口气,吩咐随从去熬制尹昭澜的药,转身又回了帐篷。 尹昭澜还在昏迷,现在伤口处理好了,没之前那么疼,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苏衡坐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 之前因在沙场翻滚打斗,尹昭澜的头发凌乱,还掺进了很多草碎。于是刚才为她擦拭完脸庞后,又将头发解开,轻轻梳了几遍,清理干净。 现在看着尹昭澜的一张睡脸,安逸平和,解开的秀发,让他更直观地感受到,这是个女子,自己有些放不下的女子。 再想到刚刚朱意说的,苏衡的心里是又气又心疼。他想着,待尹昭澜醒来,定要好好骂骂她,必须把她调回自己身边。 可若要尹昭澜醒来,还得再等等。 汤药熬好,苏衡端在手里,看着尹昭澜犯了难。自己从来没有伺候过人,母亲那里也最多是递一碗药过去,可尹昭澜是昏迷中,又是趴着的,这如何喂汤药? 一旁的随从站了片刻,看着愣神的将军,善解人意地拿来了汤匙和巾帕。他们知道将军极看重这个兵卒,不过王英嘛,他们都很喜欢,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苏衡用汤匙一点一点地喂,可很多都是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又赶紧用巾帕擦干。前前后后熬了三碗药,喝的没有流出来的多,苏衡拿出了十足的耐心,最后喂完后背又是浸满了汗。 因尹昭澜睡在他的行军床上,苏衡便没有床可以休息。晚上随从询问要不要将他挪回自己的帐篷,苏衡道不用。他担心尹昭澜夜里会发烧,他要随时关注着。 果然,入夜后尹昭澜的额头热了起来,还说着胡话。苏衡一边不停地为她额头换着冷水巾帕,一边按摩她手上的穴位帮助降温。 尹昭澜口中不停地叫着娘亲,眼角的泪痕就没干过,苏衡看着疼惜不已。 正转身去换巾帕,突然听到尹昭澜轻轻叫了声“将军”,苏衡惊喜地以为她醒了,结果定睛一看,尹昭澜仍是在说胡话。 “将军,求求你,让我去排头兵吧!求求你了!” 苏衡恨不得现在能把她摇醒,问问她为什么不能让他帮助她,非要自己去拼命,真不知道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这一夜,苏衡没闭眼,一直忙着伺候尹昭澜。晨间,摸着她的额头凉了下来,苏衡才趴在公文桌睡了一会儿。 随从在外面喊了几声将军,说早膳准备好了。苏衡直起身,走到门口先问汤药熬好了吗,先端汤药上来。 转身走过来看看尹昭澜,睡颜平和很多,脸色也稍好了些,苏衡轻声说:“还未问过你真实的名字,快快好起来吧!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一天下来,苏衡除了处理公文、巡视校场,便是照顾尹昭澜。 到了傍晚时分,苏衡正在用晚膳,突然听到身后有轻轻的嘤咛声,他转脸一看,尹昭澜正皱着眉头在呻吟。 苏衡忙走过去趴在床边问道:“哪里难受,是不是后背的伤口太疼了?” 尹昭澜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苏衡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她恍惚间记得最后看到的是将军,心中彻底放松,嘴角咧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苏衡一看人醒了,忙体贴地又问:“可有哪里不舒服?你现在不能动,伤在后背,你得趴着修养。” 尹昭澜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将军!要不是你,我估计这次就惨了。”苏衡真想说你也知道啊!那你怎么当时还冲上去! 当然,对刚醒的病人,还是得容忍。苏衡按耐下那股子气,柔声说道:“伤口可还疼?等会药熬好喝下去,慢慢会好起来的。” 尹昭澜点点头,因是趴着的,自己的头发被苏衡解开后,一直未扎上,现在披散在两边,尹昭澜觉得十分不方便,说话间头发都快到嘴巴里了。 身体右边很疼,她试图用左手整理一下头发,可抬了抬,发现左胳膊也疼。 看出来尹昭澜在努力想动,苏衡忙制止她,“怎么了,想干什么?我来替你做。” 看来自己整理无望,尹昭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将军,我的头发特别碍事,您能不能帮我把它捆起来。” 苏衡一看,马上自责不够细心,这明摆着说话碍事呀!于是立即找了根束带来,为尹昭澜扎头发。 此时,苏衡体会到了男女有别,自己怎么之前没有发现这些细节。自己的头发也是日日束起来,明明很简单啊! 可到了尹昭澜这儿,头发怎么可以这么柔软顺滑!捞起这边,那边散了;赶紧抓起那边,这边又掉了。还不敢使劲,怕拉到尹昭澜的头皮。 笨手笨脚的苏衡,终于将不听话的头发扎到了一起,人也长吁一口气。 尹昭澜笑得更欢快了,连道谢谢将军。 这时随从在门口递了汤药进来,苏衡一看还很热,便先放到桌上。他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先和尹昭澜说。 尹昭澜因后背的伤最严重,所以一直是趴着的。处理伤口时,苏衡只将后背的衣衫和裹胸布剪去,他不能将尹昭澜的衣裳全部褪去。 所以现在被褥下的尹昭澜,其实后背是没有衣衫的,只有前胸,还垫着自己的军服。 虽也有些污渍和血点,但苏衡确认过没有刀伤,便也没有想着去除前胸的衣裳。 在有点脏和尊重尹昭澜之间,他想还是选择先脏着,尹昭澜应该不会怪罪。 于是苏将军难得的,说话有些支支吾吾,待尹昭澜终于弄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也红了起来,有些害羞地说:“将军意思我懂,还是要谢谢将军照顾我。等会我喝了药,便将身前的脏衣服抽出来。只是脏了将军的床,待过几日我好了之后,拿去洗干净。对了将军,药该能喝了吧!” 苏衡根本不在乎什么床脏不脏,这重点还没说呢! 他其实最想说的是,这番帮她疗伤,男女授受已亲,自己会负责的! 可看着趴着正艰难喝药的尹昭澜,苏衡这话只能暂时吞了回去。 第10章 第 10 章 这次救了朱意,尹昭澜完成一个重要目标,心情很是愉悦,话语间也轻松活泼不少。 喝完药,苏衡拿来药箱,略显尴尬地干咳两下。尹昭澜一看便明白了,这是要换药。她爽快地说:“我这伤在背上,自己弄着实有点麻烦,还是麻烦将军啦!” “但换药之前,还有件事。”尹昭澜有些羞涩地说,“我想上身先找件衣服穿上。” 忘了这事!苏衡真想使劲拍自己的脑袋。尹昭澜前胸剪剩下的衣裳被抽走后,自己还没给她找干净的换上。 苏衡的脸有些发烫,他尴尬地说:“你的衣裳合身,受伤了反而不好穿。要不穿我的里衣,你看可行?“ 马上又急切地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的衣衫大一些,你易于穿脱,而且里衣面料舒服,对你伤口也好。” 尹昭澜不是扭捏的性情,而且现在是将军照顾自己,哪还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于是她有些腼腆的点头道好。 苏衡拿出一件白色的里衣,先扶尹昭澜包着被褥坐起来,将衣裳递给她,转过身去说:“需要帮忙叫我一声。“ 尹昭澜爽快地说好,开始咬牙艰难地穿起来。真亏得是苏衡的里衣,宽大好穿,比想象中容易,尹昭澜没怎么疼便穿好了。 可坐在床上的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腿不是好好的嘛,可以走回自己帐篷,为什么还在这里? 穿好里衣,尹昭澜叫了声将军,苏衡转脸一看,她穿着自己的里衣坐在床上,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 苏衡按下这股悸动,没说话,只拿着药箱坐在尹昭澜身侧。 尹昭澜配合地将后背朝他,衣领拉下来,露出蝴蝶骨那处的绷带。 这次换药,苏衡沉住气熟练操作,再加上尹昭澜的配合,十分快速地完成了。其实苏衡后背也冒汗了,他还记得剪掉尹昭澜后面的衣裳时,那后背完美的曲线,往腰部慢慢收细。 苏衡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可现在,衣裳还只是拉下来一点,苏衡的脑海里却全是后背的线条。 不露声色地收拾好东西,语气沉稳地说:“伤口恢复的不错,没再流血。你可要好生趴着,不要乱动。” 尹昭澜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将军,我其实可以回自己帐篷了呀!你看我这腿可是好好的!” 苏衡装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你昨夜一直发烧,难道今晚还要我去你的帐篷随时关注你有没有发烧?” 尹昭澜无言以对,被人伺候就配合些吧!这伤在后背,自己确实不方便换药包扎。 苏衡见她不说话了,心中有些窃喜。为免她又打什么歪脑筋,苏衡让她看兵书多学习。尹昭澜说:“那就看《三十六计》吧!” 兵书拿在手里,苏衡却不递给她,搬了把凳子坐在她床头,表情严肃地说:“我要先和你说件事。” “这次为了救朱意,你知道对抗的是什么人吗?那是敌军最难拔的钉子,一般来说兵卒和他对抗都是死路一条,而你却贸贸然冲上去就打。又不是不让你救他,可你要懂得审时度势,去叫副将或是多叫几个人布阵也行啊!” 尹昭澜心想,朱意就得我自己救,若是叫人来救,那效果可就差别大了。不过这话肯定不能和将军说,于是她装作有点傻傻的样子说:“将军,当时救人心切,我看他一边要杀朱意,一边还逗他,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苏衡本着脸,尹昭澜忙又换了狡黠的表情说:“那么将军,您是不是暗指我的能力已经可以媲美副将啦!” 苏衡心道,这样看呢,确实如此。 可这根本不是讨论的重点! 苏衡冷眼看着尹昭澜,“你别在这儿岔开话题,我说你不懂得保护自己!你说要去排头兵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现在你食言了,我必须把你调回来做随从。” 尹昭澜杏眼睁得老大,急切地说:“将军,我发现你赏罚不分明。我这样的,你应该奖励,而你现在却在批评我!反正我是还要待在排头兵的!” 苏衡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不服管的下属,批评她是说错了,要调岗位也是不行的。 尹昭澜也不知怎的,现在见着苏衡,再没有以前见到将军的那种压迫感,刚才不服气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苏衡气得不理她,兵书往她腿边一放,便去书桌旁处理文书。尹昭澜也不介意苏衡的冷脸,拿起兵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衡听到背后的人叫他,“将军,将军!”苏衡心中有点小小的窃喜,脸上挂的霜也没有了,转头看看尹昭澜。 尹昭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将军,这本书里有不明白的,您能同我说说吗?”苏衡对她招招手,她便坐到了他的书桌旁。 《三十六计》中有的文字晦涩,她看不明白。苏衡耐心地一字一句解读给她听,有时再举个现实中的例子解释一番。 看着尹昭澜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纳罕地问:“每次立功让你升级你都说不用,天天就是选赏银。你一个兵卒,现在研究这个做什么?” 尹昭澜眨眨眼说:“因为我想像将军这样懂很多!”苏衡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柔声说道:“那我们每天讲一计吧,到时你的伤也快好了。” 尹昭澜开心地看着苏衡,眉目如画,巧笑嫣然。苏衡觉得面对这张脸,自己每每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时门外随从回禀,朱意来问能不能见一见尹昭澜。 苏衡想都没想,朗声说道:“王英睡着呢,让他过几日再来!” 尹昭澜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苏衡轻声说:“你还穿的里衣,怎么见外人?” 尹昭澜一低头,是了!自己怎么忘了这个茬。 苏衡将兵书拿回去,说道:“你去睡会儿吧!多休息利于伤口恢复,记得要趴着啊!用午膳了我再叫你。” 尹昭澜觉得苏将军其实有点婆妈,嘱咐起什么事来也是啰嗦。 如此过了几日,这天苏衡从外面回来,一掀帐帘就笑着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尹昭澜正坐着看书,一脸好奇地看着苏衡。 苏衡走到书桌边坐下,打趣她说:“你个小财迷,今天可要开心了!你杀的那个异族,副将按功行赏,给了你平常五倍的赏银,满意吗?” 尹昭澜先是两眼放光,但随后,变成了不可捉摸的眼神。 这一天,尹昭澜都是沉思的模样,苏衡以为她又在琢磨怎么留在排头兵,有点生气地没去理她。 这日朱意来寻尹昭澜。尹昭澜已经恢复差不多了,现在可以披着斗篷在帐篷外走动。 这时恰逢苏衡不在,尹昭澜开心地从帐篷里出来,笑着和朱意说:“你的伤都恢复了吗?” 朱意眼眶都红了,作势要跪下,尹昭澜忙扶住他, “这是干嘛,都是兄弟,你这是和我客气?” 朱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王英,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尹昭澜拍拍他的肩膀,“男子汉,还哭鼻子哪!以后你可是要勤加练习,要能好好保护自己。” 两人边走边说,往河边走去。现在尹昭澜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帐篷门口的随从也没当回事情。 苏衡回来,未见尹昭澜,门口随从禀报是同朱意出去了。 苏衡的脸拉了下来,等会她回来,要和她把些事讲清楚! 一直到营地里的灯都点上,尹昭澜才回来,见苏衡的脸色不好看,便没凑上去。 随从端来了晚膳,尹昭澜用左手摆好,笑着招呼将军来用膳。 用膳时两人都未言语,待随从撤下端盘。苏衡看着尹昭澜,严肃地说:“我之前说的,你可听进去了?排头兵太危险,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比较安全。” 尹昭澜眼神有些深邃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将军,我真的想留在排头兵。” 苏衡觉得不拿出点其他的理由,怕是她要一直倔着。于是,他先走到门口,让随从站得远一些,且任何人不得进入帐内。 回来面对着尹昭澜坐下,苏衡郑重地说:“我那天同你说为你疗伤的事,其实后面还有话未说完。” “你是女子,我虽是为了救你,但也是冒犯到你,所以我会负责。你先待在我身边,待你返乡了,我便命人去提亲。” 尹昭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将军这番话,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自己来到沙场,只有一个目的,做好充足地准备,为母亲报仇,所以很多细节,她已经早就不在意了。 比如身边常有赤膊的士卒、高兴起来大家勾肩搭背、休息时经常听到黄色段子……这些尹昭澜都习以为常,她只知道这条命都是要为母亲复仇的。 苏衡看她惊讶的表情,以为她还不相信,于是又肯定地说:“你放心,我说过的话算数,你到时只需在家中等我。” 尹昭澜摇摇头,有些怯怯地说:“将军,我想说其实您不用在意,不用负责。我在军中早没有了这些男女大防。您那是救人,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需要您这样负责呢!” 这次换苏衡惊讶了,这是求亲被拒吗?自己在京中还是很受欢迎的呢! 苏衡想,可能她以为我是勉强而为之。 于是他身子前倾,有点急迫地说:“也不仅仅单纯为了负责,其实自从知道你是女子,我就心仪于你,所以我去求亲,是真心实意的!” 尹昭澜一双杏眼睁得更大了,突然“噗呲”一笑,“将军,您是在说笑吧!” 第11章 第 11 章 苏衡心道,必定是觉得配不上我,所以心有惧意。等我后面再慢慢与她相处,让她知道我是真心相待,这事再提也不迟。 于是苏衡说道:“这事也不急,我只想你知道,我倾心于你,想照顾你。你没有危险,我每日才能安心,所以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尹昭澜听着将军的话,一时还未消化。自己的复仇之路,一直还算顺利,刚才苏将军这番话,涉及到两件事,那么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一是,将军要负责,想娶她。 二是,她需回来做随从,天天待在苏衡的身边。 对于第一点,尹昭澜觉得那是天方夜谭,自己是个连母亲都没有名分的庶女,如何同官至二品的将军相提并论。 将军是人品好,正人君子。可将军是救她的人,自己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需要负责! 至于最重要的第二点,其实这几日她一直在盘算自己积攒的银两,若是能再留些日子多拿些赏银最好,若是实在不能待在排头兵,那么她便申请还乡。银子攒的数目,够她先行些事情。 如此在脑中快速翻转,尹昭澜觉得先不和将军争执,明日自己先暗中着手准备回乡事宜。 尹昭澜思考片刻,便莞尔一笑道:“就听将军的,我回来做随从。但将军说的负责一事,还请将军无需有次顾虑,属下同将军,那是云泥之别,属下不会有此妄想。” 苏衡还想再说,但一想来日方长,待她对我也生了情谊,再议这事就更顺利不过了。 尹昭澜想着今晚就搬出将军的帐篷吧,自己的伤口已基本愈合。于是顺势说道:“将军,我的伤已无大碍,我就搬回自己的帐篷吧!明日便去排头兵那边同他们告别,来您这儿!” 苏衡想着她又能天天待在自己身边,便也没留她,点头道好。 这晚,躺在自己帐篷里的尹昭澜,一夜没睡。自己要提前返乡,那么计划就要重新梳理一遍。 次日,尹昭澜先来到排头兵这边道别,这里不少人都受过她的帮助,听说她又要回去做随从,都挺舍不得。 一个百夫长走过来说:“那个阿中你记得哇?苏州人氏,他因家中出了急事,提前回乡了。原本想去和你道别,但你恰好前段时间在休养,便没打扰,托我同你说一声。你救过他一次,他可是时时刻刻念着你哪!让你去苏州的话,定要去找他,他写了地址给你。” 说着递过来一个纸条,尹昭澜将它收好,装作随意地问:“这提前回乡,一定要家中有急事吗?” 百夫长笑着说:“没有急事也行,只要将军批了就成!现在战事少,想要返乡还是很容易的。” 原来关键点在将军那里。尹昭澜又同大家说笑一番,便告辞往将军的帐篷走过来。 一路都在想,有什么理由,可以提前返乡?如果只说想回去,但自己一做随从就要走,好像故意躲着将军,这不合适。 那么有什么借口可以用呢?自己名册上写的是家中已无亲人,这方面找不到理由。说自己身体不适?现在伤好了活蹦乱跳的,说出去也没人信啊!若是将军不知道自己是女子,还可以说乡里有青梅竹马等着回去结亲。 哎呀,头疼! 之后的日子里,尹昭澜主动承担起为将军磨墨及整理文书的活儿。趁着这机会,她看到几个申请返乡的兵卒,理由都是家中父亲或母亲病重需回去尽孝,或者到了适婚年纪,家中催促回去成亲。 这些理由她用不了,尹昭澜挠挠头,这可怎么办?在这儿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自己要赶紧离开军营啊! 这天苏衡抽出空来,说带尹昭澜去旁边的山坳里看一株非常老的梨花树。此时正是春天,日常巡逻的副将回来说花已经开了,非常壮观。 自打听到副将的话,苏衡就心心念念想带尹昭澜去看。 在边关,处处皆有危险,没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那种机会。而旁边山坳离营地极近,且今天风和日丽,天赐良机啊! 苏衡同尹昭澜一起去的路上,又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应该保留神秘感啊!不要提前告诉她嘛! 还好苏衡不看话本,否则应该再加一段捂住尹昭澜眼睛的桥段了。 两人骑马慢跑进山坳中,两边的山坡郁郁葱葱,时不时还有野兔之类跑过。尹昭澜说:“若是没有打仗该多好啊!这里的一番美景,就不会被辜负了!” 苏衡笑着说道:“这更多的是野趣。其实每个地方有不同的美,比如江南,烟雨缭绕侬语依依,那是另一番景象。” 尹昭澜一脸向往的表情,苏衡继续说道:“那再往南,便到了福建,连房子都不一样,人的穿戴也与北地不同。” 尹昭澜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莫测。她想,自己这条命能留到何时,还未可知,将军说的这些,离她太遥远了。 渐渐的,前方出现一团大大的白云飘在空中,尹昭澜大叫一声:“将军,快看!” 果真是一株老树,满树梨花开得灿烂,远远瞧着,竟是白花花的一团。 两人开心地策马扬鞭,一路奔跑,花香越来越浓郁,这团白云也越来越近。 尹昭澜到底是女子,哪有不爱花的。来到树下,一边大叫“哇!”,一边抬头绕着树转圈。 苏衡在旁边宠溺地看着她,从花丛中看到的笑脸,与花辉映,越发灿烂明艳。 尹昭澜捡起掉落的几朵,拿在手里闻着。苏衡却伸手折下一小支,双目含情地看着尹昭澜说:“在军中一直做男子装束,委屈你了!就在这儿,这一会儿,我替你戴上吧?” 尹昭澜不想扫了将军的雅兴,便走到苏衡身前。苏衡的手指节分明,捏着花梗,有些笨拙地试了好几个方向,终于插好了,满意地审视一番,点点头。 尹昭澜也很应景的笑眼如花。 她想,将军是京城官宦之子,听说还是独子,父亲也是高官,他自己又官至二品。自己像地上一粒尘土,有什么资格和将军相提并论。将军很好,但不是她可以奢望的。 无法实现的,就不应该开始。 尹昭澜还觉得,母仇未报,她也没有资格谈及这些。 而这种种,将军都不知道,也不能理解。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暂且不说让将军失望的话。 将军这样的,在京城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喜欢他,自己的离开,将军应该也是转瞬即忘。 苏衡看着尹昭澜这幅极美的模样,真庆幸这只有他自己看到,这若是被别人看到,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事来。 看着将军愣愣的眼神,尹昭澜想着今天将军心情好,自己不妨打探一下他的口气,于是笑着说:“将军,我也不小了,您看我何时可以回乡啊?” 苏衡回转神来,说道:“其实我早有此意,你回乡之后,我好派人安排结亲之事。” 尹昭澜心中有些沉甸甸的,怎么将军心心念念着这件事。她莞尔一笑,问苏衡道:“将军,我还想看《鬼谷子》,不知您那儿有没有啊?” 苏衡怎会不知她是故意引开话题,在这事上,他希望姑娘能开心地答应,并不想着急地逼迫与她。 于是答道:“自然是有的,你晚间过来拿便是。” 尹昭澜又问了很多关于鬼谷子的事,苏衡也尽自己所知,正史野史统统说与她听。 苏衡口才很好,将这些事描述地绘声绘色,引得尹昭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听得入神。 两人就这么在树下聊着聊着,太阳也慢慢地往山后跑去。 尹昭澜深吸一口香气,陶醉着说:“将军,其实就这样坐着,好像忘了还有沙场,还有那些人间的烦事,真真是件幸福的事。”她转脸看向苏衡,说:“谢谢将军!” 她说完突然心中“咯噔”一下,自己说了“幸福”二字。这好像是自己懂事以来从未奢望过的。 苏衡觉得她的眼神里有太多的东西,不止是感激、欣喜,似乎还有一些他看不透的。 之后的日子里,尹昭澜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返乡,可打听到的方法都不适用她。而将军近日经常给她带好吃的,骑马带她去景色秀美的地方,操心安排她去温泉泡澡…… 尹昭澜觉得她真的要速速离开,这样同将军相处下去,势必越来越不好脱身。 于是尹昭澜在经过三天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晚上她约苏衡来到河边散步,这是尹昭澜第一次主动叫他出来,苏衡心中有些小激动。 尹昭澜直奔主题,“将军,您说待我回乡来提亲,可是真的?” 苏衡急切地说:“那是当然,你将地址给我,到时候我会尽快前去。” “可是将军,我这样的,其实配不上您,若是您真的喜欢我,那我便回乡后等您。” “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是真的倾心你。我近日就会返京,同母亲商量你的事情。我想过了,许你正妻之位,困难重重,但让你做妾,是肯定可行的。” “将军,那么在你返京之前,先让我回乡吧!我也想买处小宅子,好好安置一下,到时候好等将军来。” “我这里银票和回乡的文书都给你准备妥当,这几日你再想想,还需要什么便和我说。” “将军,银票不用,我自己的赏银已经够在京郊买处小宅子了。只要将军把我返乡的文书办好就成。” “这块玉佩,我早就想赠予你,一直带在身边。”苏衡拿出怀中那枚麒麟玉佩递给尹昭澜。 尹昭澜还想推辞,但看着玉佩在月光下莹润的光泽,看着苏衡在皎洁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尹昭澜手有些不听使唤地接过了玉佩,心中充满愧疚。 她想,反正知道将军在京中的府邸,待回京后让门口小厮转交于他吧。 第12章 第 12 章 杳无音讯,查无此人! 苏衡坐在书房,听着随从听风的禀报,气得将书重重的摔在了桌上。查了好几个月,得到的永远是这八个字。 这个“王英”,真是个能干的! 半年前,王英拿着归乡的文书离开军营,走得那天,还答应好好的,等着他去提亲。结果待他马不停蹄回到京城同母亲商谈好,请了冰人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去,结果根本是假的,在镇中问了每户人家,均未听过王英此人。 苏衡难以置信,自己去镇中的府衙查证,原来王英这个身份就是假的!当时给她办理假户籍的老吏已经过世,这实实在在的是断了线索。 苏衡派随从听风一直在调查此事,自己欲先回边关。 母亲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可苏衡倔得就是要先找到那个女子,再谈婚配。 “你回来同我说要娶她做妾,我可说个‘不’字了?”苏夫人指着苏衡的鼻子,气得手都发抖,“要知道,正妻还未娶进门,府中就有个妾,很多人家是会不乐意结亲的。你的事都由着你,你说娶她进门那就娶!可现在人未找到,和娶正室进门有什么关系?” 苏老爷在一旁坐着,皱着眉头看着苏衡说:“你母亲说得没错,你年纪不小了,回京一趟不容易,赶紧把姑娘相看好!” 苏衡站在下首,不想同父母争执,只抱拳要告退。 苏夫人急了,拉住他的胳膊,“你可有想过,那姑娘根本就不想嫁你,是故意躲着你的。天南海北这么大,你怎么找?我明说吧!人家都不稀罕你,你还在这儿追着人家?” “那姑娘就是京郊的一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而且家中已无亲人,这样的,也值得你耽误时间?” “她有她的路要走,你有你的日子要过。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啊!” “儿子,娘这么多年,见得多了。这样京郊小户人家的姑娘,即使在你身边做个妾室,和正房也很难相处,到时后宅没有宁日,对你的前途也是不好的。” 苏衡的眼神慢慢变冷,他低头抱拳道:“父亲母亲,我是定要找到她,问清缘由的。若不然,我心有不甘。” 苏衡其实更想留在京城找人,但在府中便是母亲日日催着相看。边关虽最近都无事,但他宁可到边关去。 奔波的路上,他都在回忆一些细节。他同王英说做妾,王英言笑晏晏说好。都说姑娘们不愿意做妾,他原道是她太懂事,懂得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他现在才知道,其实她根本没准备嫁他,还在乎什么妻还是妾! 每次说起提亲,她都岔开话题,不是害羞不是时机未到,是她根本不想谈及。 为什么那晚她主动提出等他去提亲,是因为着急返乡,利用他来拿到文书,所以才会这么一反常态,主动提出。 呵呵!好样的! “王英,我定要找到你!” 从王英的口音来看,不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就是京城一片,有了范围便好找。先从京郊开始,哪怕是把草皮翻一遍,也要找到她。 苏衡离京城越来越远,也就是离尹昭澜越来越远。 尹昭澜站在京城的一处宅子里,深呼一口气。她已经回来几个月了,没有找舅舅,自己找牙人,用军中积攒的银子,买了一处小宅子。没有婢女没有小厮,就她一个人,就像她之前在小院里一样。 手里的银子是有限的,她想一边要找些门路继续赚钱,一边要着手自己的计划。 现在她仍是男子打扮,这样便于行事。今日她寻了军中一个返乡的旧友,做鲜鱼行生意的李生。 两人在一个小酒肆中碰面,李生一见她,喜极而泣,抓着她的肩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尹昭澜笑着说:“我俩好久不见,可不能流泪,要开心喝酒吃肉!”李生忍住泪,笑着说:“王英说得对!今天不醉不休!” 尹昭澜说:“李生,以后称我尹昭澜吧!王英的名字不用了。” 在底层的三教九流中,名字换来换去常见,有时候为了行事方便,有时候是为了躲避一些人,大家也习以为常。 于是李生也没多问,直接道好。两人叫来酒菜,开始叙旧聊天。 谈及各自的情况,尹昭澜问道:“听闻你家是做鱼行的,生意如何啊?”李生摇头叹气道:“最近旁边新开了好几户,都比我家便宜。我家便也降价,可就变成了没钱赚,店都快开不下去了。正天天发愁呢!” 尹昭澜好奇地问:“那他们几家不是也不赚钱?同你一样啊!” 李生解释道:“他们卖的鱼虾其实已经不新鲜了,很快便要死的。但是很多主顾又不管,只要买的时候是活的就行。” “他们都从很远的鱼塘进货,价格便宜,而我们为了新鲜,是从最近的京郊买来的鱼虾,价格在源头就相差很多” 尹昭澜突然两眼炯炯有神,“李生,我如果想入伙你的鲜鱼行,你看可行?” 李生惊讶地眼睛瞪得老大,“你没发烧吧?我这店都快开不下去了,你还敢入伙?这钱放进来便是砸水里呀!” 他摇摇头,“我不能害你,你若想做生意,我陪你看看别的去。” 尹昭澜说:“我自小喜欢吃鱼,特别想做鲜鱼行,你若是不帮我,那我要伤心的。” 李生急得直跺脚,“这哪是帮你,这是害你啊!” 尹昭澜晃晃手指头,“我自有方法,让我们的鲜鱼行生意好起来。愿意一起干吗?你若不愿意,那我便要自己选铺子找伙计,太麻烦,想着我们是过了命的交情,便想同你一起。” 李生将信将疑看着她,尹昭澜继续说:“你家中还有谁?你若不能全权做主,我们便再去找一同做主的人商量去。” 李生说:“家中只有老母,她肯定是不管的,我便能做主。” 尹昭澜笑着说:“那便成啦!我俩一起把鲜鱼行做起来,好娶媳妇呀!”李生有些害羞地挠挠头。 尹昭澜将两人酒杯斟满,举杯道:“李兄,我俩就这么说定啦!预祝我们发财!细节我们再商量。” 李生端着酒,补充道:“我还要和你说清楚,鲜鱼行是很脏臭的,可不像布绸庄生意那么高雅。来的客人也都是各色人,无赖二流也是常有的。你做这生意可要想好。” 尹昭澜心想,要的就是个脏臭。大隐于市,普普通通的鱼行,可以很好的遮人耳目。 她托着李生手里的酒道:“来吧,别说啦!我都懂,干了这杯,可不许再问我后不后悔。” 就这样,一个晌午两人便敲定了很多细节,尹昭澜成功入股鲜鱼行。 要说到尹昭澜的新点子,那便还是同军中旧友有关。 这日,尹昭澜叫上李生一同来到京郊一处农庄,待庄主一出来,见着尹昭澜便红了眼眶。 李生好奇道:“这位贵人,也是被昭澜救过?” “哪有救这么多人,”尹昭澜大笑道:“就是为他挡了一箭,其实我不挡,他也可以解决的。” 这位庄主,名叫孙英西,是尹昭澜偶然在沙场上结识的同僚。她当时一门心思想多交结朋友,大忙小忙,举手之劳帮了不少。 孙英西有些哽咽,“我哪能解决,我看到那箭射过来,反应时间都没有。若不是你,我还怎么站在这里。” 尹昭澜摆摆手道言重了,“今日来,是有求于孙兄。” 三人坐下,边喝茶边聊。原来孙英西是这片有名的养鱼户,他不仅养的鱼多,而且很多珍贵的品种都是他独家提供。 听尹昭澜说两人现在正在做鲜鱼生意,孙英西一拍大腿道:“昭澜,你找对人了呀!很多京城的鲜鱼行来寻我,都被我回绝了。但是昭澜这里,我是必须给最好的。” “我们家好几代人做这行,对这个太熟悉了。京城里最稀罕最好吃的鱼,我这里都有。连宫中和很多名门望族,也从我们这儿拿。不过你们若是在西市铺子里卖,太昂贵的鱼恐怕不好卖。你看我给你鲈鱼可好?这鱼味美刺少,市井中应该没有鱼行在卖,我都只供给大户人家的,现在都可给你。另外,普通的鲫鱼这些,我这里很多,也给你。” 尹昭澜开心地一拍桌子:“孙英西,你这想法好!我们岌岌可危的鱼行有救啦!” 于是三人欢快地举杯同饮。 孙英西抹一抹嘴角的酒,“昭澜,能见到你,我太高兴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这些鱼,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每日我让专人给你送去便是。” 李生小声问道:“那不知这价如何?” 孙英西大手一挥,“说了直接送去,谈什么价不价。我们这关系都非同一般,可不兴谈钱。” 尹昭澜却说:“孙兄,不可不可,这该给多少便给多少,这样我们才能合作得长长久久哇!” 李生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三人争执半天,最后尹昭澜两人逼着孙英西报了价,李生感叹道:“孙兄给的这么良心价!还非让我们按年结账。” 孙英西苦笑道:“你们若非要结,那只能按年结,其他我不愿。而且,每日我安排车子送过去,这个你们也别同我争执。” 尹昭澜和李生相视一笑,尹昭澜拱手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谈好正事,三人又叙旧半日。 这期间尹昭澜一直是以茶代酒,李生和孙英西都知道她在军中便不能饮酒,已做平常事。 忙完一天回到自己家中,尹昭澜烧水洗漱好,坐在院中。 现在已是初夏,院子里的树叶随风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尹昭澜看着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道:“娘,你在看着我吗?我要慢慢变好,变得强大。我要让欠我们的,都还给我们。” 第13章 第 13 章 鲜鱼行的货源问题很好地解决了。 次日一早孙英西便亲自同车一起将鱼送了过来。李生打开鱼筒一看,鲫鱼黑鱼条条新鲜,鲈鱼大小合适、活蹦乱跳,站在旁边的尹昭澜笑着抱拳道:“怎还劳孙兄亲自跑一趟!早膳用了没,我们去前面包子铺吃点?” 孙英西道:“第一次送我不放心,便跟着一起来了。走吧,我们去吃点垫垫。” 李生正高兴地帮忙将鱼下车,摆摆手道不去。 用早膳时,尹昭澜说:“孙兄,还有一事相求。这次我在京城,有些事要办,便换了名字,孙兄已经知道了。只是后面若有人来打听王英,可否请孙兄为我保密。” 孙英西点头道:“昭澜大可放心,这事我记得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同我说。” 自此,尹昭澜和李生的鲜鱼行,主顾多了起来。鱼行名字仍是叫“李记鲜鱼行”,李生想着两人合伙之后应该改名字,问尹昭澜叫什么好,她却笑着摆摆手道不用。 李生家中从祖辈起就做鱼行生意,对这些是真喜爱。现在每日看着送来都是这么好的鱼,主顾也多,忙进忙出的,心中很是满足。 一开始尹昭澜早早地来到铺子做事,但李生是个手脚很快的人,看着尹昭澜还在别扭地学如何串柳枝,他看着着急便拿来自己弄。之后变成尹昭澜每做点什么,李生都抢了去,尹昭澜便什么活也没做成。 尹昭澜同李生正色道:“李兄,你这样怎么行啊!” 李生无奈地笑笑说:“昭澜,你别怪我。我总觉得,你不适合站在这腥臭的鲜鱼行里。你看你的手,一伸出来,就不像我们这样干活的人呀!” 最后两人商议,李生连同两个伙计,负责前面铺子里的活,尹昭澜在后面管着账目,若是能再接些酒楼或是大户人家的生意更好,这些也由尹昭澜去想办法。 李生给尹昭澜介绍了一个人,是他的一个老街坊,现今在京城一个很大的酒楼里做管事,以前问过李生能不能给他们酒楼供鱼,但那时候李生自己铺子里的生意都忙得很,没精力办这事,便回绝了。 次日尹昭澜便找到这位刘管事,这人倒是个好说话的,他笑着说:“李生昨晚同我说了此事,今天一早我也问了掌柜,他听说你们可以供应鲈鱼,便很感兴趣。你将这些鱼价都报来,我现在便问问掌柜的去。” 侯了不多会儿,刘管事便回来了,尹昭澜一看他表情便知这事能成。果然,刘管事坐下就同他商议何时开始送、如何结款等等细节。 尹昭澜同李生二人皆是稳重实诚之人,给酒楼送的鱼好,且价格公道。不多时,便有其他酒楼找上门来,问可否供鱼。有孙英西这么强大的供货源头,这些都不是问题啊! 渐渐的,李记鲜鱼行,已经包揽了京城近一半的酒楼供鱼生意。 来铺子里买鱼的主顾,也渐渐多了一些大户人家的采买,大家都知道这儿有很好的鲈鱼,这是个新鲜东西,之前可不是随便到哪儿就能买到的。 这样的话,每日送鱼去酒楼,便要专门安排一个伙计。尹昭澜同李生商量,让店里一个名叫秦用的伙计日常负责这活。 这个秦用平日里手脚麻利,最重要的是人机灵,做起生意来能说会道。尹昭澜觉得让他去酒楼送鱼,能与人打好关系,又可以随机应变,万一遇到个什么意外,也能灵活处理。 秦用上午送完鱼,便又回来铺子帮忙。 尹昭澜嘱咐秦用,每日送鱼去机灵点,多听听有什么消息,店里一些大户人家来采买,也多聊聊,这些听来的消息,兴许就能帮到鱼行呢!秦用觉得尹掌柜说的很在理。 自从鲜鱼行生意好了之后,伙计们的月钱也渐长,每日做活也有劲头。每天他在前面铺子忙完,便到后堂来休息一下,将听到的一些消息说与尹昭澜听。 秦用毕竟是个小伙计,对京城很多达官显贵尚不了解,反正每次将大事小事,一股脑儿都说一遍。 尹昭澜在军中时,便在苏衡那儿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军中的人和事,现在她无事便在市井中多听,搞清京中的这些达官显贵。 尹昭澜汇总着这些消息,一方面可以增加鲜鱼行的机会,另一方面,也在刻意留意着尹家。 尹家的采买是个妈妈,为人尖酸刻薄,爱炫耀说大话。尹昭澜在尹家时便对她有些了解。 这位妈妈却一直没来李记买过鱼虾,尹昭澜估摸着应是她常去的那家鲜鱼行给了她一些好处,从中有油水捞,她这么贪小便宜的人就不会换地方。 今天秦用回来,带回两条和尹昭澜相关的消息。 一是尹家最近在和酒楼预定大厨,因他家大公子快要成亲了,到时候办酒席需请好几位大厨。 尹昭澜心想,自己与尹家的关系,身边人都不知晓,没有名正言顺可以安排进尹家的人,先尽快拉拢尹家这位刘妈妈。 于是她同秦用道:“尹家若是办喜宴,必定要不少鱼鲜。明日你便在门口留意着,遇到他家的采买妈妈,把她唤进店里。” 随后尹昭澜和他细细描述了那位刘妈妈的长相,她辰时常到这边来采买,届时按照尹昭澜的法子,将她的生意做进。 随后秦用又说了一件事,今天来采买的一位管家,是京中苏家的,他们后日要办夏荷宴,请很多官家贵女去,说是给他们少爷相看的,到时一早给他们送鱼虾过去。 秦用眼睛发光地看着尹昭澜,“二掌柜,您不知道吧?他家的公子,便是现今最年轻的将军,每次凯旋归来,那份英武潇洒,真真让人崇拜!” 尹昭澜原本手中拿着笔在把玩,突然停滞不动了。 将军,苏衡。 这名字现今听起来恍如隔世,但却能让自己的心跳一滞。 自己当初骗了他,他会不会还在生气? 不会,定是已经忘了她了。你看,现在开始和那么多贵女相看,她们才是和将军般配的人呀! 她现在是在鱼腥味中穿梭的人,最低等的商人。这似乎和将军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呢! 整一天,尹昭澜都有些失落感。晚上回到家中,拿出将军给她的那块玉佩。这几个月一直忙着鱼行的事,忘了还有这块玉佩要还给将军。 明日去,还是后日?要办夏荷宴,府门前肯定来来往往人多,若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势必要再缓几日。 尹昭澜心中有些莫名的松快,将玉佩包好再放回锦盒中,拿起《鬼谷子》开始看起来。 这还是自己离开军营时,将军说她没看完给装上的。现在再看,却没了能解惑的人。 次日,秦用到了时辰便侯在铺子门口等尹家那位刘妈妈。果然,没多久就看见二掌柜说的这人走了过来。 矮胖身材,脸上横肉不少,一看便是个不好言语的人。 秦用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拎着条鲈鱼便迎了上去,口中吆喝道:“看看啊!多好的鲈鱼,新主顾买两条便送一条啦!” 刘妈妈瞥他一眼未说话,秦用笑脸相迎,“这位客官,一看您就是个懂行的,看这鲈鱼好不好?买了便送,您说划不划算?” 刘妈妈心想,尹夫人倒是喜欢吃鲈鱼,自己常去的那家鲜鱼行没有,今日若能买了鲈鱼回去,兴许还能得赏。这家最近来买鱼人不少,不知懂不懂这采买的套路呢? 秦用见她不做声,接着说道:“我们掌柜的就是想多招揽客人,所以特特只给新客人送鱼!送的还是鲈鱼,您看要不要来两条尝尝?” 刘妈妈算盘已经打上了,买两条送一条,送的那条可以自己尝尝鲜,这鲈鱼味美刺少是出了名的。若不先买这一回,以后如何再说! 可张嘴却不客气,“还买二送一哪?买一送一还差不多!” 秦用料到她要讨价还价,这也是二掌柜提前想到的。于是苦着脸说:“客官,要不您来店里稍候片刻,我问问掌柜的去?” 刘妈妈心中窃喜,买一送一有戏啊!先看看这家会不会做生意去。 抬脚进到铺子里,李生也早被尹昭澜打好招呼,这戏要演足,拉着脸看看秦用,最后点点头。 秦用陪着刘妈妈挑鱼,又一阵吹捧她精明懂行,刘妈妈心情越来越好,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最后秦用低声道:“刘妈妈,您是有经验的老人了,咱们掌柜也是明白人。只要您以后多到我们这儿来挑挑鱼,好处自然是不会少了您的!” 刘妈妈斜着眼看看他,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说道:“都是明白人便好办事,我们府里过段时间可是要办大喜事的,到时候可少不了你们的生意。这生意能不能做进,就看你们喽!”说完拎着两条鲈鱼转身走了。 尹昭澜一直在门后站着,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的手在发抖,可她都未曾察觉。 鱼已上钩! 后面紧接着要做着手做两件事。 是的,没有男主什么事。 苏衡:?我到底是不是男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尹家现在正忙着准备办喜事,大儿子尹文兴结亲,已走完纳吉环节,女方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 要说从战场立功回来的“尹文兴”,也是个有官职的人,怎么最后却选了个普通秀才家的女儿? 只缘于尹文兴好赌,他爹打了他多少次都没用。官不大又好赌,哪有正经官宦人家的女儿愿意嫁他。 如此被拒了好几年,冰人最后劝尹夫人,这再拖下去也不是个事,不若找个老实的书香门第家的闺女娶进门,安分守己不来事也是极好的。 尹老爷和尹夫人最后勉强同意了,挑来选去,看上了城北蒋秀才家的女儿。 蒋秀才一辈子未能考上个功名,只能靠开个小私塾赚钱养家。娶妻,生了一儿一女,本来这日子也算勉强过得下去。 可儿子蒋正正日渐长大,到了该说媳妇的时候,自己偏偏生了场病,存了一辈子的家底子也花得差不多,存给儿子娶妻的银子便没了。妻子每日为人浆洗,手都泡得不成样子,腰也直不起来。 这时有人上门来,说和着让他把闺女嫁到城西尹家去,那户官家有钱有势,能帮扶他们。这样的话他这病还能继续治,儿子娶妻的银钱也有了,妻子也不用每日这么辛苦。 他的闺女蒋圆圆是方圆几里地出了名的长相好、品行好的姑娘,蒋秀才原本也觉得能配个不得了的夫家,现在有这么好的人家来说亲,那是好事啊! 冰人来说了两次,把个尹文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冰人的作用就是两头说和,哪有说对方不好的,蒋秀才也没地方打听尹家公子的底细。 这人呢,有时候总是希望好事降临在自己身上,蒋秀才爽快地答应了。两户人家开始结亲的环节。 蒋正正现在对妹妹,感情有点复杂,一方面觉得对不起她,总觉得她是为了自己才嫁去了尹家。可又听说尹家是个大户人家,有钱有势,又为妹妹高兴。 蒋圆圆淡淡地笑着说:“哥哥,你不必觉得愧疚,我嫁过去,可以让家中宽松不少,便也有个家的样子。待哥哥娶了媳妇进门,咱们家就变得更好了。” 蒋正正从小跟着父亲读了不少书,也一直被寄予厚望,可下场却都未考中。现在在一处文房四宝铺子里做伙计,闲暇时仍旧看书想下场再试试。 这日,店中来了一位洒脱俊俏的公子,气质优雅。他先是挑了些笔砚,之后盯着蒋正正看了会儿,问道:“请问令妹可是叫蒋圆圆?” 一名陌生男子问起妹妹,蒋正正马上警觉起来,正色道:“我妹妹是还未出阁的好姑娘,不是给客官说嘴的。” 这位公子哈哈大笑道:“我是好意提醒,没有别的意思。听闻你们说的亲家是城西的尹家,你们对尹公子可有了解?听闻身有官职,有钱有势,却为何迟迟未能婚配,要寻到你们家呢?” “不知你家可疼惜这个女儿,若是嫁进狼窝虎穴也无所谓吗?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可惜喽!” 公子说完便站起身想离开,蒋正正心中惊愕,下意识上前拦着他,拱手道:“请问公子为何要说这些?” 公子笑着拍拍扇子说:“不过是不想看到一位好姑娘被葬送罢了。你若想知道尹家公子是何种人,明日午后到城中最大的赌场门口等着便是。” 京城最大的赌场,蒋正正还真不知道在哪儿,向身边人打听清楚,晚上不动声色地回了家。 他知道妹妹这个婚事,父亲答应的很大一个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家将他压得喘不上来气。而妹妹那么聪明的人,从未关心过未来的夫君,每日只绣自己的嫁衣,也许她明白不管对方如何,她嫁过去都是最好的选择。 蒋正正想要弄清这件事,至于到底能不能解决是后话。人不能过得糊涂,死也要死的明白。 次日他早早来到最大的赌场门口旁等候,第一次到这种地方,他也算开了眼届。进进出出的人,真真都不像正常人。 进去的人都精神得很,可出来的人,就大不相同了,有的骂骂咧咧,有的红着眼睛泛着狠劲,不太有笑着从里面出来的。 站得腿都麻了,果真在午后,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尹公子。他转身一看,一个精瘦的男子朝这边走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不停地在唤他。 经过蒋正正身边时,就听一个小厮轻声劝道:“少爷,您真的不能进去啊!老爷说您再进赌场就打断我们的腿呀!” 这位尹公子眼中闪着奇异的光,似乎前面是瑶池仙境,竟是不自觉往里走。对旁边小厮的话恍若未闻。 两个小厮可能真的很怕回去被老爷收拾,一边一个拉着尹公子的胳膊不放手。 尹公子这时才回过神来,一转脸,面目狰狞地嘶吼道:“那我现在就把你腿打断!” 随后拳头和脚全都狠狠用上,另一个小厮在旁边再拉扯,也不敢对少爷动手啊! 这个小厮很快就躺在地上蜷缩一团,脸上全是血,另一个小厮也未能幸免。最后两人躺在地上呻吟,而这位尹公子直奔头便进了赌场。 蒋正正一个读书人,对这场面很不适应。看得心惊胆战,最后颤巍巍地问赌场守门人,这进去的公子是哪位,那人一撇嘴道:“尹文兴呗,老主顾了。” 蒋正正转身踉踉跄跄往回走。 尹昭澜坐在对面的茶楼包间里,看着蒋正正渐渐离去的背影。 想打听到尹文兴结亲的姑娘太容易了,自从采买的刘妈妈被拿下,尹府的消息便源源不断。 结亲对象若也是个难缠的人家便也罢了,让他们狗咬狗。可是个好人家的姑娘,那么尹昭澜就没有不救之理。 这时楼下小二引上来一人,这人激动地一把将包间的门推开,“兄弟,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哪!” 尹昭澜起身笑道:“朱兄,好久不见啊!” 来人正是军中旧友朱意,几个月后也归乡了。 两人一顿热情叙旧后,尹昭澜道:“朱兄,这次找你出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朱意大手一挥,“我俩之间,谈何‘求’字!王英,不对,是昭澜!有事尽管说,连我这命都是你的,还有什么需要客气的!” 尹昭澜表情有些为难,“我同京城尹家大公子尹文兴有些瓜葛,恕我不能同朱兄讲明其中具体的缘由。“ 朱意表情凝重起来,“是恩人的仇人,便也是我的仇人。昭澜你说要怎么做吧?“ “这尹文兴是个老赌鬼,到时候想请令尊帮我一个忙,”尹昭澜道,“不多日,他会极为生气地来到赌场,我希望到时候可以让他赌得大些,输得惨些。” 朱意问道:“那便在那日诱的他倾家荡产吗?我家老爷子做了这么多年赌场,安排起来很简单。” 尹昭澜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嘴角挂着笑,“不急不急,那日只是比平日输得更惨些,钓鱼的钩子给他留着便好。 一局定输赢,未免少了些乐趣。你说是不是啊,朱兄?” 朱意哈哈大笑,“昭澜,我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反正我都听你的!” 夏日夕阳下,热浪一波又一波。 蒋正正到家时,身上全湿透了。母亲看到一阵的心疼,赶紧张罗给他换衣裳。 蒋正正却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哭着说:“娘,是我害了妹妹呀!怎么办呢,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 他娘大惊失色,忙唤蒋秀才和蒋圆圆出来。四人坐下,蒋正正将今日在赌场门口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蒋秀才气得咳嗽不止,蒋圆圆呆滞不动,他娘已经泣不成声,口中呢喃:“这可怎么办,我可怜的圆圆啊!” 蒋正正拉住父亲的手,“爹,那尹文兴是个老赌徒了,再多的家产能禁得住赌吗?况且他动手就打人,下手极狠。这样的人,妹妹怎好嫁过去啊!” 蒋秀才老泪纵横,咳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明白,我怎能不明白呢!古人言‘切莫赌,切莫赌,赌博为害甚于虎,猛虎有时不乱伤,赌博无不输精光!’“ ”可尹家拿来的礼金,咱们已经花了不少,要把这银钱凑上,再去谈退亲啊!” 一说到银子,一大家子都陷入了沉默。 看着流泪的母亲和妹妹,咳到停不下来的父亲,蒋正正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蒋秀才家罩上了愁云,连着好几日,一家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蒋正正每日到铺子里干活,一直在琢磨那日来告知他去赌场门口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为何要来告诉他。 这日,那位公子竟然又来了。 蒋正正忙迎上去,这位公子仍是笑呵呵的模样,看看蒋正正,问道:“有何打算?” 蒋正正愣了一瞬,他没想到这位公子发问这么直接。 马上回神,伸手请道:“公子可否移步到对面茶楼,在下想请教公子一些事情。” 这位公子便是尹昭澜。 两人来到茶楼坐下,蒋正正先作揖行礼道:“先要谢谢公子,若不是您告知,我们还不知那尹文兴竟是那种人!” “噢?那现在知道了,准备如何呢?”尹昭澜饶有兴趣地问道。 第15章 第 15 章 蒋正正瞬间便泄了气,“不瞒公子,家中凑不出退还的礼金。父亲的病,花了不少银子。在下又无能。”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眶发红。 尹昭澜道:“男子汉大丈夫,别这副模样。若是再不做什么便是真无能了!” 蒋正正迟疑道:“公子,还不知您为何要来告知这些。”尹昭澜摇着扇子笑道:“我也姓尹,你大概猜得出,我同那尹家有过节,不想他家如意,便要帮你。” “礼金不难,我可以帮你凑齐。你若是直接拿去用,我没有意见;你若是心中不安,想日后还我也可。” 蒋正正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解决,愁了好几天的礼金,对面这位公子竟然直接给他? 尹昭澜见他有些不相信的样子,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这些已足够还礼金,多出来的你父亲可以治病,你娶亲的银两未必够,不过你自己的亲事,你自己挣也是应该的。”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蒋正正忙起身拦住他道:“我怎知公子会不会是为了其他目的给这么多银票?” 尹昭澜哈哈大笑,“你的妹妹都要入虎口了,你觉得还有更大的暗算等着你吗?你家中可还有什么可图之物?” 蒋正正思量一瞬,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跪下行礼道:“尹公子,您是我家的大恩人!” 尹昭澜忙制止他,“可别唤我尹公子,让我想到了尹文兴。你唤我昭澜或者公子都可。” “尽快回去把亲事退掉,若是中间有什么难事要寻我,便去西市的‘李记鲜鱼行’。” 蒋正正觉得这几天的心情简直是上天入地,起伏实在太大。 归了家,同父亲母亲和妹妹说了这位公子的事,给他们看银票。蒋秀才活了几十年,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压了这个家好几天的愁云,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蒋圆圆和母亲相拥而泣,蒋秀才说:“你们看,后面如何报答这位恩人?他同尹家有仇是他的事,他帮了咱们,咱们报恩是应该的。” 蒋正正说:“我想先去寻恩人,他若是鲜鱼行的掌柜,我可以在那儿做事还钱。若不是,到时再看看我还能做什么。” 蒋秀才想了会儿,说道:“你这些年一直想考个功名,可都未能如愿。现已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好好打算一下了。日后难道还像我一样,一辈子过得如此不堪吗?” “世间也不是只有考取功名这一条路,咱们不要追着这个不放了。” 蒋正正知道这是他爹多年的夙愿,自己一辈子未能考中,将希望一直寄托在他的身上。 经了妹妹这件事,父亲也想通了。 蒋正正决定要改变,变得像个男人,将这个家撑起来。 次日他来到李记鲜鱼行,伙计一听来寻尹昭澜,便将他带到后堂。 尹昭澜正在看账本,一见他便笑着说:“怎的,想好了?” 蒋正正正色道:“我想做事还公子的钱,虽然我现在身无所长,但我会竭尽全力,哪怕肝脑涂地。” 尹昭澜让他先坐下,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个做鱼行生意的,这里不缺伙计,而且你一个读书人,做这些不合适。” 蒋正正有些不好意思,“我已放弃下场考试,这绝不是因为欠了恩公的钱,是因为我这些年在学业上一直毫无建树。而且经了妹妹这事,我都想通了。” 尹昭澜想了会儿,“我倒是有些事需要个随从去帮我办。你也知道,我与尹家有些瓜葛,仇人相见总是不太好。尹家人也不认得你,毕竟他们一直瞧不起你家,应该根本没见过你。这样方便你行事,有的事你帮我跑跑吧!” “至于工钱,若是你想还钱,便每月留一部分算还我,再支走一部分留做家用,你看如何?” 蒋正正甚至一点钱都不想拿,欠这么多,都不知哪日还清呢!可尹昭澜坚持让他拿些回家,已到了说亲的年纪,人生大事不好耽误。 自此,蒋正正便正式跟着尹昭澜做事。 到目前为止,尹昭澜的事情都进展得还算顺利。但有的人却恰恰相反。 苏衡自从上次回军营之后,一边在等听风在京郊调查的消息,一边在军中寻找尹昭澜的线索。 尹昭澜在军中时,好友众多,而且他知道尹昭澜有仇要报,便想从她结交的好友中找到突破口。 挨个询问,却都只知道她是京郊人士,其他一概不知。而且这些人,遍布大江南北,没有地域上的特点,没有行业特点,并且尹昭澜虽有恩于他们,但都没留联系方式,似乎都不需要他们报恩。 苏衡似乎钻进了牛角尖,他每日除了军中事物,便是找尹昭澜的线索。 苏衡觉得,这是自己一个心结。 人嘛,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想要,自己只需找到她,问清楚到底为何骗他。若是不愿做妾,那便算了,自己也不是非她不可! 如此过了半年,苏衡觉得就尹昭澜这件事来说,他是白忙活。 而听风递回来最有用的一条消息便是,尹昭澜的假户籍,当时是一个京城人来办的。 现在得知尹昭澜是京城中人,而自己远在千里外的边关,军中能查的都查了个透,再无可查之处。 现在尹昭澜的好友们,看到苏将军都要绕道走。 苏衡渐渐有了个想法:调回京城的兵部。 倘若回了京城,方便自己查尹昭澜的下落。听风毕竟是个随从,京中关系错综复杂,他很多东西未必能查到。 他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最终上书皇上。 皇上倒也同意了,现在没有大仗可打,回来也行。只是京中兵部官职空着的,只有兵部左侍郎,相当于官降一级。 苏衡想都没想,直接接旨回京。 苏府又是一阵闹腾,苏老爷气到不行,自己这个儿子反正是管不了了。苏夫人气是气,突然想到儿子回京方便相看,便也稍有慰藉,开心地给儿子张罗去了,于是便有了前段时间的夏荷宴。 当然了,苏衡没有能相中的。 他一门心思都是尹昭澜,离开边关唯一的遗憾,便是看到军营很多地方,脑中都会浮现尹昭澜当时的样子。 在河边时,他会想到两人在这儿散步,尹昭澜笑靥如花的样子,向他撒娇想去排头兵的样子;帐篷里,她受伤时,给她束起头发的模样,穿着他里衣的模样…… 军中这半年,苏衡才知道自己和尹昭澜之间有这么多的点点滴滴,她在自己心中的样子又有那么多。 现在自己回了京城,却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苏衡冷脸看着听风,听雨在旁边很是同情,这半年,听风就没过上好日子啊! 少爷又不愿拿着王英的画像去找人,说怕给他带来麻烦,可就凭个假名,这神仙也很难办啊! 听风被苏衡盯了半天,汗毛都竖了半晌,最后听少爷从嘴里挤出一句:“他在军中的好友,只要是在京城的,都去查,挨个查!” 听风领命正要出去,苏衡又补充道:“先将所有人的底细查出来,他若要报仇,必要助力,可能会去找他们。” 听风听雨走后,苏衡坐在书房,看着窗外的荷塘。荷花开得正好,摇晃之间,他恍惚又看见了尹昭澜那张英气十足的笑脸。 苏衡眼神变得柔和,这人到底在哪里,有没有危险?若要报仇,找他便是了。 想着想着,眉头又皱在一起,竟敢骗他!待自己找到她,定是饶不了她! 哼!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门外的听雨一猜便是少爷又在气王英。 哎!少爷这么多年都是谦和的性子。现在总是自己生闷气,可王英没找到,少爷根本是撒气无门啊! 夏天越来越热,尹昭澜日常便拿个折扇。李生打趣她,真真不像开鲜鱼行的,倒像是哪家贵公子。 尹昭澜心道,这还不是怕遇见熟人嘛!有把扇子,好歹能随时遮一遮脸。尤其是听闻将军已经回京,尹昭澜总有点害怕被看到。 还好现在有的事都是蒋正正去跑,她可以少露面。 回到家中,看到将军送的玉佩,更不敢去归还,真怕是主动上门送死。 这日,尹昭澜约了朱意出来。 自打尹文兴被退亲,就遭父亲打,母亲骂,每日心情糟到极致,唯有来赌场才能畅意一番。 最近这手气也真不好,总是输。 他不管,自己都这么难受了,不玩大的刺激的,不能让自己舒坦!而且,赌嘛,谁知道下一把是不是就能全赢回来! 因是老主顾,赌场对他也特别宽容。瞧瞧,愿意借银子给他,这就是觉得他能赢回来嘛! 听闻尹文兴的情况,尹昭澜笑着说:“不急不急,才欠了几千两,尹家收到的赏赐多着呢,慢慢来。还请令尊继续吊牢他吧!” 朱意摇头道:“唉!何须我们吊牢,他现在是赶也赶不走的。” 尹昭澜说:“过段时日,便有谏官要弹劾他,若是丢了官,每日更无事可干,唯有赌一把渡劫啊!” 朱意举杯道:“先祝昭澜心想事成!” 尹昭澜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才刚刚开始,心想事成还要再等等。对了,我还想结识一个人,可否请令尊引见一下。” 朱意道:“这不是难事,只要我爹认得的都没问题。我爹还天天念叨要见你,当面谢你救命之恩,但你总是避而不见。” 尹昭澜摆手道:“不好见不好见,你也知道我现在改了名字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能少露面最好。” 两人聊完,下楼各自散去。 今日尹昭澜一身暮云灰直裰,手摇一把折扇。回鱼行去,特地找了人少的路走。 尹昭澜正贴着路边阴凉地走,身后一个轿子中,突然帘子被拉开,一人探出头来。 这人正是苏衡,他刚才在帘缝中恍惚看到一人背影,像极了王英! 伸头出来仔细再看,那暮云灰直裰转身进了一处巷子。 苏衡喊停轿,急忙下来,吩咐听雨到前面巷子中找一穿暮云灰直裰的人。两人冲过去,暮云灰直裰却已不见了。 这处小巷多,左转右转很多路。 苏衡和听雨,绕着这儿找了半晌,一无所获。 听雨看着自家少爷汗湿的衣衫,急红的双眼,心里真真为王英捏把汗! 第16章 第 16 章 现在苏衡可以肯定王英就在京中。 不知不觉间,他已把王英的身形相貌刻在了脑子里,再凭借敏锐的感官,他从背影可以确定那就是王英。 吩咐听雨从明日开始,从他俩寻人的地方延伸出去,派人每日暗中寻找。 其实那处地方,距离尹昭澜的住处及李记鲜鱼行极远,所以苏衡暂时还找不到她。 这天蒋正正捎信回来,说是朱意那边已经联系好了,随时可以去见那人。但他不能陪去,因去那种地方万一被家中媳妇知道,不好交代。 尹昭澜哈哈大笑,“蒋正正,那只有你舍命陪我喽!明日我俩便去吧。” 次日,两人来到一处热闹的牌楼前,高高的牌匾上书“紫云阁”。蒋正正愣愣地说:“公子,我前段日子去了最大的赌场,今日又来了最大的青楼。” 尹昭澜在手心拍拍折扇,说道:“走吧,咱们见识见识去!” 一进门,龟公听报了名字,便直接引两人来到后院一处厅房。 未见人先听笑声,随即一个长相富态、面露精光的老鸨走了进来,“公子坐,叫我徐娘吧。前几日朱管事特地来说你有事要办,需要我这儿帮什么忙,您尽管说。” 尹昭澜笑笑,“徐娘是个爽直人,其实事情不难,也是您这儿日常的事,而且我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徐娘眼睛含情地剜她一下,“公子看来是个明白人,那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原以为只是单纯的帮个忙,可若是公子拿出诚意来,想让我帮到什么程度便是公子开口的事。” 尹昭澜道:“我需要徐娘的一位姑娘,去迷住一个府中的老爷,这人贪色但多年没有妾室。不知这件事,徐娘能有几分把握做到。” 徐娘一副轻蔑的模样,“这样的,有何难度。公子说说是哪家的老爷吧,我安排一下。“ 尹昭澜笑道:“徐娘办事,让人放心。只是我日常还有别的事忙,这件事想全权交由徐娘来办。另外,这件事,也想请徐娘为我保密。” “公子若是想做撒手掌柜,便将事情需做到什么程度,差人告知我便可。”徐娘现在的笑已经拿出些诚意来,“公子放心,我们这儿见的人多事多。管你们各自背后是什么,我们不关心,我们只管做事。” 尹昭澜一拍折扇,“好!同徐娘打交道真是简单。” 徐娘道:“公子,您三日后来,我将事情安排一下,再将挑好的姑娘带来给您过目。” 待尹昭澜走出紫云阁,她先是感叹,还好回京之后,先张罗着同李生忙鱼行的事,现在生意稳定,赚的银两也不少,若不然做这些事哪来的底气呢! 她转头笑呵呵地同蒋正正说:“日后你会常来找徐娘,你可要回家同爹娘说一下,要不然被人误会,耽误了相看。这平日里又是赌场又是青楼的。” 蒋正正正色道:“公子,我回家从不同家中人说起平日在做什么。我怕节外生枝,万一他们哪个同外人说了,被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指不定要坏事。” 尹昭澜打量一下他,“蒋正正,我觉得你日后能成事。” “对了,尹文兴那里你盯着,待到欠了赌场上万两,我们就好请谏官出场了。” 尹昭澜在外面为尹府忙着张罗着这些事,尹府照旧过日子,未能察觉。 只是这大公子的亲事迟迟定不下来,让尹氏很是急躁。 连秀才家的都看不上尹文兴,这让尹家在京城的冰人届,彻底没了机会。大家一听为尹家大公子牵线,都摇头摆手拒了。 尹氏现在恨不得随便找个穷人家姑娘,可尹文兴现在每日往外跑,根本不着家,连他老子都管不住他,尹氏每日着急上火也没用。 有其兄,必有其妹。 嫡女尹凤来也未成亲,她从几年前一眼看中苏将军苏衡,便日思夜想都是他。 嫡子嫡女都是尹氏宠着长大的,性子骄纵。尹氏劝了多少遍,尹凤来就只认苏衡,说苏衡一直未娶妻,就是因为在等她,等冥冥中的缘分。 上次苏府办夏荷宴,据说就是为了苏衡相看的,她作为乡主,竟然都没有接到请帖,还是托了苏衡的姐姐,才得以进去。 结果那日一堆贵女公子吟诗赏荷,偏偏没见苏衡。吟诗她也不会,其他公子也不来同她搭话,她讪讪待了半天,败兴而归。 现在她就琢磨怎么见苏衡,让他发现自己的美。 尹府现在吃穿不愁,老爷悠闲自在,只有尹氏为了两个孩子的亲事发愁。 这点烦心事算什么呢?尹昭澜想,这个尹家,就是要热热闹闹才行啊! 这边尹昭澜虽然紧锣密鼓地在办事,但很少出面,尽量隐形。 那边苏衡在京中筛选她的好友,一波一波地查,誓要把她翻出来。 苏衡看着听风递给他的名册,里面详细记载了尹昭澜京中好友的家世和现今在做的行当。 苏衡先挑出一批在京中有些钱权的人,尹昭澜找他们的可能性最大。 最后,苏衡在册子里将“朱意”圈了起来。这人他记得,当时尹昭澜后背中了一刀,便是为了救他。 尹昭澜救他是出于仗义,还是另有所图? 朱意的父亲是京城最大赌场的老管事,尹昭澜是想用赌场来做什么事吗? 这个朱意现在是开米行的,没有走父亲的老路,反正这个朱意要重点监视。 听风,领命查人去了。 听雨,则一直在那日偶遇尹昭澜的地方找人。 苏衡每日回府看到他俩都没有消息,便一直冷着脸。 苏夫人愁得很,儿子好像从边关回来,人越发透着寒意。 每日倒是孝顺,都来请安,其他事都好说,就是不能提相看。一开始相中他的姑娘们,都等不及陆续成亲去了,唯他还是每日独来独往。 苏老爷已经不管他了,只道人在官场,总是越来越稳重的好,天天冷着便冷着吧,总比去找小倌的强!反正皇上那里很看重他,那便行了。 终于在这天,苏衡接到了好消息。 听风站在下首回禀:“朱意同王英确有联系,但都是通过一个叫蒋正正的人。这个蒋正正的妹妹,前段时间因家中穷顿,原本要嫁于尹家尹文兴,但后面却突然拿出大笔银子来退了亲。” “属下跟踪蒋正正,他每日必去西市的李记鲜鱼行,通过在鱼行蹲守,发现了王英。” “蒋正正现今在为他做事,属下怀疑退亲这件事同王英也有关系。” “王英日常一早去鱼行,天黑才回家,白天都在鱼行的后堂,并不会到前面铺子干活。前面的活都是李生在做,李生也是王英在军中的旧友。“ “属下查了,这个鲜鱼行是他二人一起开的,现在生意很好,京中很多酒店和大户人家的供鱼,都是出自他家。” “王英自己住一处小宅子,没有仆人丫鬟,就他一人。” 苏衡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面朝荷塘,问道:“为何要破坏尹文兴的婚事,他不至于为了蒋正正或是他妹妹吧。” 听风回道:“属下听到他们都唤他尹昭澜,应是他与尹文兴家中有些瓜葛。但是具体内情,还未来及查出来。” 原来本名叫尹昭澜。 “昭”是光明,“澜”是活泼,是这样的意思吗? “昭澜……”苏衡在心中忍不住唤她。 原来是这么好听的名字。 苏衡仍是低沉的声音,“她最近除了鱼行,还去了何处?” 听风并不知尹昭澜是女子,他只知道少爷同她关系密切。虽然也稍稍有些担心自家公子会不会好南风,但他同听雨讨论过,公子应该不会。 但这尹昭澜不太出来,一出来便是赌场青楼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于是他有些怯怯地说:“王英,不对,尹昭澜最近常去的便是赌场和青楼。” “青楼?!”苏衡都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她一个女的,去青楼做什么!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自己都有危险! 苏衡原本因找到尹昭澜,开心不已,结果听到这儿,气又是直窜脑门。 他尽量压制气愤,问道:“先不打扰她,她最近什么时候再出来?” “明日午后会去紫云阁,约了其中掌事的老鸨。” “好,明日你同我一起去。不过在她之后进去,不要被她发现。”苏衡转过身来,“你继续去查她同尹家的关系,她一直说母亲有仇要报,查清楚是不是就是同这个尹家相关。” 听风一身轻松地出了少爷的书房,听雨问道:“明日去青楼?你做好被老爷盘问的准备。” 听风立马又变成一副颓废模样。 次日,尹昭澜和蒋正正来到紫云阁,徐娘果真已如约安排好,她说:“今日,这云裳姑娘要在大堂献舞,不若我们现在去楼上的包厢一睹芳容吧!” 几人来到楼上最好的包厢坐下,今日尹昭澜穿着一件浅酱紫色直裰,身材修长,言笑晏晏,真真一副公子如玉。 旁边跟着的蒋正正,也是一个书香气的公子,他妹妹是远近闻名相貌好,这哥哥肯定也不会差。 两人往包厢一坐,引来了一些目光。不过青楼嘛,都不是为了看公子来的,大家马上就被大堂的歌舞吸引了去。 只是侧方的一个包厢,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尹昭澜。 第17章 第 17 章 楼下大堂正中央,一名长相娇艳的红衣女子正在献舞,红纱飘逸、身型曼妙、嗓音甜美。 尹昭澜轻轻摇动折扇,面露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 自己也是女子,看着楼下起舞的姑娘,心中总有些不快。 徐娘笑道:“公子看可满意?云裳虽不是我们这儿的头牌,但也是很多客人的最爱。我想公子要办的事,需这女子聪明伶俐,懂得随机应变。云裳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尹昭澜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云裳歌舞结束,按照徐娘交代,来到楼上包厢中。 互相介绍后各自落座,尹昭澜道:“徐娘,我可否与云裳姑娘单独说几句。” 徐娘很有眼色地退下,尹昭澜看着面前这个浑身带着媚意的姑娘,“云裳姑娘,你可愿做这件事,若不愿,不必勉强。” 做妓子这行,见的人多了,自然看人也有经验。 云裳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公子,倒也褪去了阿谀奉承,带了些诚恳道:“公子,这件事奴家愿意做的。直话直说吧,做我们这行的,就怕年老色衰。” “我已入行三年,一直未遇到可靠的人愿意赎我。徐娘说这件事若能为公子办成,可放奴家自由身。” “公子可以放心,奴家明白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件事能为公子办成,奴家下半辈子便有了着落。我其实很想谢谢公子。” 云裳站起给尹昭澜行礼道谢,尹昭澜扶起她,温柔地笑道:“既然云裳姑娘都是明白的,那我便放心了。该怎么做,徐娘和这位蒋公子届时会告知。” 尹昭澜不方便在外面太招人耳目,同云裳聊完,又交代了徐娘几句,便匆匆离开。 站在侧方包厢的听风,看着自家公子这双眼睛一直长在了尹昭澜身上,最后跟到她离开,眼神才收回。 听风小声问道:“要不要属下跟去?” 一直未说话的苏衡,轻声道不用。 他仍旧坐着,不再说话,只将眼神落在楼下的歌妓身上。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看着她笑的样子,说话的样子,他的眼睛挪不开一点。 为了报仇,一个弱女子女扮男装,出入赌场青楼,同各色人打交道。之前因为母亲的屈死都不想活了,现在每日带着这份冤屈行事,她的心中该有多么痛苦。 他捕捉到刚刚她的一丝不适,她自己就是女子,又是极侠义的一个人,定是看着青楼女子们,心中不舒服。 原本他打算好的,见到她就抓过来,今天便是要把话说清楚,她若是还愿嫁他,那他就给她些时日;若她不愿,那么日后两人再无瓜葛。 可刚刚人在眼前,苏衡却不敢上前,不敢去同她说话。 原来眼前她的笑,她的模样,这么珍贵。他怕他一出现,她又要躲起来。 他找她找得太辛苦,不想再来一遍。 坐了半晌,苏衡吩咐听风,“去查清楚尹昭澜同尹家的瓜葛,她曾说过有冤仇未报,这个是务必要查清楚的。其他的事都停了吧,暂时不打扰她。另外,再选两个最好的暗卫保护她,不要被她发现。” 之后几日,苏衡一直在考虑,何时再去找尹昭澜。若是等她大仇得报,那未免太久,他等不及。可若近日找她,又不知她会如何面对自己,会不会又一转眼没影了。 之前坚定地说要去质问为何骗他,为何不愿给他做妾,现在想来是根本不敢去。 这日休沐,苏老爷子将他叫了过去,苏衡一看母亲也在,心道肯定又是娶妻之事。 不料苏老爷气得指着他鼻子说:“你不娶妻我都不管你了,可你也不能逛完南风馆,开始逛青楼了吧!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外面都传开了,苏大人在最大的青楼坐了半晌,看妓子们那叫一个专注,直到华灯初上才离开。” 苏衡不想同老爷子多说,只冷着脸说:“父亲,那是误传,我去那儿是有其他事。” 苏夫人急忙道:“那咱们好好相看个姑娘,不就破了外面这些风言风语了吗?” 近一年,苏衡被母亲逼着相看,耐心也实在是用得差不多了,这次决定给个让母亲死心的理由。 “母亲,我心中已经有中意之人,再去相看也只会害了别人。还请母亲不要再张罗此事。” 苏夫人赶紧站起来拽着儿子问:“莫不是之前说的那个京郊的姑娘?那姑娘即使进门也是只能做妾的呀!” 苏衡道:“不是她,这个姑娘是京城中人,她家世普通,现在还不是说亲的时候,待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同母亲说。” 苏夫人一听家世普通,心里有些不快,看一眼苏老爷。 苏老爷瞪苏衡一眼道:“反正你日后再不许去什么南风青楼!” 苏夫人不死心又问:“哪家姑娘呀,你同娘说说嘛!“ 苏衡哪会再说什么,搪塞几句便告退了。 这时听风来报,尹昭澜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 原来尹昭澜要报仇的对象果真是尹家人。 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自己在小院中长大。而且在做王英之前就去服过兵役,当时用的是尹文兴的名字,但最后自己在沙场拼杀,为尹家换来了加官晋爵。 苏衡越听越心疼,心疼小小的尹昭澜在小院中孤苦长大;心疼她一个女子去沙场征战好几年;心疼她受伤受苦,却为仇人换来官位和财富;心疼她独自一人承受这些…… 他为自己之前幼稚的行为深深自责,他一点都不懂尹昭澜,还说自己喜欢她?自己根本不配说喜欢她。 苏衡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质问她为何不想做妾! 当他在军营中同她说让她做妾时,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吧? 母亲无名无份被正室毒杀,换来了她的命。 这份冤屈又怎能被轻松揭过! 苏衡站在窗前久久未说话,这个女子背负着这些,却仍是那么的坚韧、狭义、正气。 难怪自己倾心于她。 听风临出门时,苏衡嘱咐他,尹昭澜是个女子的事,不能对任何人吐露一句。 自此,苏衡没有打扰尹昭澜,只派两名暗卫暗中保护。 夏天的尾巴上,尹老爷却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这日他下值回来,正坐在轿中打盹儿,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轿夫在外面回禀,因午后刚下过一场暴雨,路边一棵朽了的老槐树,直接横倒在路中间。 轿夫欲把轿子从倒地的树上抬过去,想请老爷下轿走两步,过了这棵树老爷再上轿。 尹老爷用昏黄的眼睛瞪了轿夫几眼,略带些不情愿的下了轿。两个轿夫正使劲搬着轿子,就听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大叫:“小心啊!” 两人转头一看,老爷倒在地上,身上压着一名女子,这女子的一个脚腕流了些血,旁边还有一根粗壮的槐树枝叉。 想必是这根树杈要砸着老爷,这位女子推开他,自己却被砸到。 两人慌忙上去搀扶自家老爷,尹老爷站起来,转脸看看旁边的女子。 这女子恰好抬头,两名轿夫倒吸一口气,天爷,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这女子含情的双眼,精致的五官,倒地也能看得出曼妙的身材,尤其是她扶着脚腕呻吟的声音,真真让人浑身酥软。 尹老爷也是呼吸一滞,忙推开两个轿夫,亲自去搀扶倒地的女子。 尹老爷见她梳了妇人的发髻,一边搀扶她,一边柔声问道:“娘子,伤得可重?刚才若不是娘子以身相救,这大木头砸着尹某的脑袋也未可知啊!” 这女子“噗呲”笑了一声,说道:“尹郎说笑了,任谁看到刚刚的情况,都会这么做的。” 听到这么动听的“尹郎”,尹老爷感觉全身血液沸腾。 他见女子一直扶着脚腕,略想了想,先让轿夫将轿子抬来,“娘子,你这脚是因救我而受伤,尹某势必要负责,先上轿,我们去附近的郎中那里瞧瞧去。” 女子还想推辞,但尹老爷坚持要去,一番争执之后,女子被尹老爷扶上了轿。 上轿之前,她抬头看了看房顶,两个男子迅速转身离开。 女子的脚擦破了皮,还有些微扭伤。郎中处理好后,尹老爷热情地说:“娘子,你这样肯定是没办法自己回去的,我用轿子送你吧!”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离这儿甚远,如此尹郎便要走很久的路,我于心不忍。” 尹老爷几时同这么娇俏的女子打过交道,不仅人美,还这么的关心他。尹老爷已经渐渐失去理智。 不容置疑地,尹老爷将她送到家中,这儿离自己的府邸很远,一路走来,尹老爷已经全身是汗。 女子下轿后,羞涩地邀请尹老爷进去休息喝杯茶,这也是尹老爷求之不得的呀! 宅子不大,没有别的仆人,只有一个老妇人,给两人沏了茶便退下了。 尹老爷理理衣襟,自以为很是端庄,伸头问道:“请问娘子如何称呼?” 女子低头答道:“小女姓云,尹郎唤我云娘子吧。我是江南人,刚随夫君来到京城。” 尹老爷一听夫君,心情瞬间低落。 云娘子接着说道:“不曾想夫君来了京城,水土不服一直病着,前段时间竟然撒手离世,丢下奴家一人留在京城,无依无靠。” 尹老爷瞬间又觉得人间变得美好起来。 云娘子边说边用丝帕擦着泪水,偶然抬头看一眼尹老爷。 这梨花带雨的一瞥,尹老爷已然看呆了。 尹老爷觉得自己仿佛又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这颗心“砰砰”乱跳。他慢慢伸手抚上云娘子的手,不自觉道:“云娘子,别伤心,你还有我。” 第18章 第 18 章 因家中尹氏强势,尹老爷一直以来没有妾室,只碰过两个丫鬟,后面也都被尹氏害了。 尹老爷年轻时家底子薄,全靠尹氏带去的嫁妆补贴,所以尹老爷在这家中没有底气惯了,在妾室这事上,也没同尹氏多计较。 可如今遇到了自己命中真正的红颜知己,尹老爷在回去的路上,觉得这件事要好好琢磨琢磨。 回到府中,看到尹氏日渐臃肿的身材,面上的肥肉老斑,说话时吐沫横飞。 平日里看惯了的,今日却特别刺眼。 尹老爷觉得多看一眼,都让他痛苦。 因云娘子的脚腕受伤,尹老爷约好过几日再去看她。这几天,尹老爷度日如年,每天都要靠回忆云娘子的音容笑貌来抚慰自己的内心。 自从那个庶女代替儿子从军立功之后,自己升官发财,手头也宽裕不少。这几日在琢磨着买什么去看望云娘子。 自己悄悄去外面买了药材补品,甚至还想去买首饰布料,所幸还有些理智,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容易熬过几日,下了值直奔云娘子处。 云娘子伤了脚腕正卧床,原本老妇人开门只道娘子觉得男女大防,不便相见,但怀着一颗炙热的心来的尹老爷怎好见不到人呢! 让老妇人往返传了几次话,终于得以进门。 一看到我见垂怜的云娘子,听到那声颤微微的“尹郎”,尹老爷觉得这儿是自己的府邸该多好啊! 同云娘子黏黏糊糊说了半晌的话,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临走时,尹老爷疼惜地说:“云娘子,过两日我再来。万事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养着吧!” 待尹老爷走后,云娘子下床,神态自若地吩咐老妇人:“去同徐娘说,鱼已上钩。” 云娘子便是紫云阁的云裳,这路上的槐树、郎中,统统是安排好的。 这也怪不着别人,最重要的还是尹老爷愿意上钩。 尹昭澜很快得到了消息,喝着茶满意地点点头。 蒋正正在一旁继续回禀:“尹文兴最近仍是每日去赌场,输的银子已经有四千多两。尹氏最近没什么动静,只忙着给儿子女儿张罗亲事。” 尹昭澜好奇地问:“尹凤来为何一直未成亲?” 蒋正正说:“外面都在传因她心仪苏衡苏大人,其他人均看不上。” 尹昭澜嘴角带了些揶揄的笑,心道,将军你这么招蜂引蝶的吗?只是这一位可着实不怎么样。 收回笑意,她吩咐道:“尹文兴那里,让他稍稍赚点儿。有松有紧,咱们这鱼才吊得牢。” 蒋正正领命出去。这时李生走了进来,“昭澜,今天有个酒楼的管事,提醒我们留意一下蔡记鱼行,这是怎么回事?” 尹昭澜也正想同他说此事。 原本京城中为酒楼供鱼最大的一家是蔡记鱼行,自从尹昭澜他们凭着鲈鱼和公道的价格拿下一些酒楼后,越来越多的酒楼选择来他们李记鱼行。 蔡记一开始只觉得尹昭澜他们只是个小喽喽,不足挂齿,不料自己的生意越来越差。 蔡掌柜这就不乐意了,惹他不快的都没好下场! 他能拿下这些酒楼,凭的不仅仅是供鱼的实力,这么多年,还凭着自己养的一群泼皮无赖。 酒楼都是合作关系,不方便动手,但这竞争的鱼行,却好解决。 手下人跟着尹昭澜和李生摸了几天的情况。这个李生日常都同两个伙计一起,但尹昭澜却都是一人独来独往,而且还专挑小巷小路人少的地方走。泼皮们觉得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好事,不揍他揍谁。 可不曾想,动手三次,统统失败。这个姓尹的,好像有护卫保护,他们还未碰到姓尹的衣服角,就被两个黑衣人全部解决。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仗势欺人,哪有什么真功夫,被打的惨不忍睹。 蔡掌柜一听,三次都被人打的屁滚尿流,一股气更是咽不下。他已经查过了,这尹昭澜在京城无亲无故,不过是花钱请了两个护卫,自己岂会怕他! 阳的不行便来阴的。 手下出了个主意,这尹昭澜每日回去路上,都喜欢去路边摊吃一份甜汤,可以在汤里做手脚,下点毒。 可手下拿不准这毒下多少,蔡掌柜冷笑一声,“一个在京城无依无靠的人,只要不毒死就行。” 尹昭澜白日还同李生在商量这蔡记鱼行的事,晚上就又被惦记上了。 夏天热得难受,她每日都在回去的路上,去吃一碗甜甜凉凉的莲子汤。 自己府里没有仆人,想吃什么,便都在外面解决。 可今日吃完回家,洗漱好躺下,肚子却越来越疼。 尹昭澜一开始还以为是月事要来,想着疼一疼很正常。但这疼意越来越浓,她觉得必须要找郎中看看,否则真的 会疼死。 没有丫鬟小厮去找郎中,半夜尹昭澜穿好衣裳踉踉跄跄出了门,强忍着走了几步,腹中剧烈的疼痛又一阵袭来,她不自觉地晕了过去。 两个暗卫在屋顶守夜,看着这位公子半夜还出了门,没走几步晕倒在地,心道不好,一个暗卫冲上前扶起她,另 一个飞身跃起,赶紧回府通知少爷去。 暗卫记得自家少爷嘱咐过,遇事先别找郎中,尽量等他来。这儿离自家府邸不远,先等等少爷。 背着尹昭澜回了她的宅子,将她放到床上。 正着急地搓手,想着不知少爷什么时候来,转脸就见他已经奔了进来。 自家少爷一向端庄自持,像今晚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还真没见过。 苏衡连衣襟都未系好,骑马疾驰而来。一进门看到尹昭澜面如白纸躺在那儿,心都像被揉碎了。 听风已经去请住得最近的御医,苏衡焦急地一边看着门外,一边轻轻唤着尹昭澜的名字。 尹昭澜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不时呕吐,到最后没东西可吐,只能干呕。 苏衡心急如焚,终于听风领着御医急急跑了进来。 御医还想先给苏衡行礼,苏衡已上前将他拉到床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丝帕,搭在尹昭澜的手腕处。 御医有刹那的疑惑,男子搭脉怎要覆丝帕,可手指一搭上,心中了然。 平心静气搭脉,问了病症,御医道:“这位应是中毒,毒不算罕见,解起来还算容易。只是伤了五脏六腑,后期需要好好调理方可彻底恢复。” 转身从医箱中拿出一盒药丸交代吃法,又去开了药方,叮嘱现在即刻去买来熬制。 苏衡站起身道谢,同时烦请太医保守秘密。太医那都是宫里的人精,怎会不懂,请苏大人大可放心。 上次苏衡照顾尹昭澜,是她后背中刀那次。这次尹昭澜倒是比那时候好喂药,这次不是完全昏迷,时不时会说些胡话。苏衡便趁这时给她喂药,药丸吃下去,汤药也喝下去,尹昭澜不再干呕,脸色慢慢恢复了一些。 苏衡唤来听风,即刻去查明谁给尹昭澜下的毒。 忙完这些,天空泛起鱼肚白。苏衡看着睡着的尹昭澜,心中暗下决心,要将自己的事情和她挑明,要留在她身边。 尹昭澜迷迷糊糊中,看到苏衡的脸。 她浅浅一笑,自言自语道:“上次中刀是将军救了我,难道现在一生病就要梦到将军吗?” “将军,那玉佩不是我不想还,是我不敢去还。我对不起将军,怕将军责骂我。” 苏衡轻轻安抚道:“无事,玉佩本就是你的了,无需还我。我也不会责骂你,你安心休息。” 又昏迷了整整一天,晚间尹昭澜终于清醒起来。 揉揉眼睛,尹昭澜不敢置信地看着苏衡,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将军”。 苏衡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地问:“可还有哪儿不舒服?醒了先喝些粥,然后再吃药,这样吃下去舒服点儿。” 尹昭澜支撑着要坐起来,苏衡一伸手想帮忙,又怕尹昭澜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一双手有些尴尬地举在半空中。 尹昭澜没注意这些,侧坐好问道:“将军,你怎么来了?” 苏衡接过听风递来的粥,让她先喝下再说。 尹昭澜在外都是男子样,处处小心留意不露出破绽,唯有在苏衡面前,自己可以毫无顾忌。 于是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说话带些女子的娇憨,“将军,那我边喝粥你边说嘛!” 苏衡在尹昭澜这里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尹昭澜这么一说,立马不自觉地点了头。 他从听风找到她,说到两个暗卫,最后到尹昭澜晕倒。 尹昭澜好奇地问:“你留意朱意我能理解,可盯着朱意,怎能发现我呢?我从不去他的铺子,而且我最近都不和他碰面。” 苏衡说:“突破口在你的随从身上,蒋正正一个相貌端庄的读书人,经常去朱意的米行,却不买米。他太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你以后若是想避人耳目,要找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出的人,而且细节都要考虑到。” 尹昭澜感叹道:“百密一疏啊!将军说的极对,我是没有想到这些。” 苏衡接着说:“刚听风来报,这次给你下毒的人,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尹昭澜摆摆手道:“我们抢了他的生意呗!这个将军不用操心,我会同李生解决的。” 苏衡眼神冷峻起来,“如何解决?” 尹昭澜看着苏衡的脸色,试探着问:“我们原本准备找个中间人搭桥,坐下来谈谈?” 苏衡说:“都想要你的命,还谈?此事我会解决,你不用管。你只需管好你的生意。” 尹昭澜怯怯地问:“将军,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在军营时就骗了你,还利用你拿到回乡的文书。” 苏衡柔声说:“这些都是小事,我怎会生你的气,你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 尹昭澜眼睛发光,“将军,那你原谅我了对吧!” 随后声音又黯淡下来,“将军是不是也知道了我的事?我和将军是云泥之别,当时我无法将真正的原因说出,所以骗了您。” 苏衡连忙打断她,“什么云泥之别,不许胡言乱语。在我心中,你是在沙场御敌无数的英雄。“ 尹昭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看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柔顺的长发,苏衡声音有些颤抖地问:“我能叫你‘昭澜’吗?“ 第19章 第 19 章 尹昭澜抬起头来,给了苏衡一个大大的微笑。 “当然可以啦,将军!李生他们都这么叫我。” 刚看着尹昭澜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明艳灿烂的笑容,苏衡心中“扑通扑通“乱跳,刚要启齿叫一声”昭澜“,就听到什么李生也这么叫! 苏衡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尹昭澜啊尹昭澜,你什么时候能敏锐一点! 苏衡脸色又冷了下来。 现在粥也喝了,药也吃了,他接过碗放到一边。 尹昭澜指指自己的前襟说:“将军,我昨晚吐的衣裳都脏了,我要换一下。还有,将军你的衣裳也被我吐到了。” 苏衡看着尹昭澜有些抱歉的眼神,又变得温柔起来,“你的衣裳我给你拿一件,我的让听风回去一趟便可。” 说完起身去衣柜那儿准备替尹昭澜拿衣裳,尹昭澜着急地大叫一声:“将军,左上方的柜门,别开错了!” 苏衡的脸有些发烫,自己刚才若是手快开错了门,是不是就看到了不该看的。 谨慎地核对了左边、上边,打开一看,都是男子的衣衫,他说:“你平日在家也是穿男子的衣裳吗?” 尹昭澜轻笑道:“是呀,这样比较安全,我也习惯了。” 苏衡找到一身面料舒适的短打,拿出递给尹昭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去外面等她。 苏衡背着手站在外间,看着窗外的花坛,想着要不要找人来种些花草。忽地就听里面传来尹昭澜一声惊叫,苏衡下意识就冲了进去。 尹昭澜正扶着头趴在床边,苏衡忙把她扶起来。 尹昭澜说:“我一起身,头昏眼花的,这毒怎么这么难解的?” 苏衡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裳,“你小看这毒了,御医都说你要调理好一段时间方可彻底恢复。” “来吧,你先坐着,我来帮你穿。” 尹昭澜再怎么天天和男子打交道,这会儿也有些脸热的慌。 她刚脱下外面的脏衣服,现在只着里衣。苏衡举着她的裤子,半跪在地上,正慢慢帮她套上脚脖子。 尹昭澜有些结巴,“将,将军,还是我自己来吧。” 苏衡低着头,没留意尹昭澜慢慢红了的脸,口中念叨:“你自己怎么穿,待会别再摔着,雪上加霜。” 裤子套上膝盖,尹昭澜忙抓过来自己穿。 原本尹昭澜还扎着束胸,刚刚换衣服时候她想着这个勒得慌,不利于自己恢复,便拿掉了。 这会儿上身只穿着里衣,身型有些明显,她红着脸说:“将军,我能穿的。你若是不放心,背过身去也行。” 后知后觉的苏衡这时才注意到问题所在。自己刚才跪着,没留意到,刚一抬头,明显感觉到了尹昭澜的身材同平日不太一样。 这时换苏衡结巴了,“好,你,你,你自己穿。” 手忙脚乱地把上衣递给尹昭澜,苏衡忙背过身去。 尹昭澜心中暗笑。 待衣裳换好,尹昭澜又躺回床上。她原本就没有伺候的人,外面的听风更不可能进来伺候了,于是这房里伺候的事都是苏衡来。 尹昭澜喝完药,换好衣服,又擦拭了脸。苏衡让她继续躺下休息。 走出房间,苏衡的眼神由温柔变得凛冽。 听风在门外候着,一看少爷这气场就不对,寒意逼人,他立时上前听令。 “姓蔡的,送给京兆尹,连同查到的人证物证也通通送去,”苏衡咬牙切齿道,“都替他孙大人查好了,再带一句给他:京城乱成这样,不知京兆尹作何感想。” 蔡掌柜还在家中喝着酒,就被衙门带走了。 这人在京城属于黑白两道都挺有人缘的,他心里还纳闷是什么事要走这一趟呢,结果一本正经带去升堂,人证物证一摆,才知道原来是尹昭澜的事。 他也是认识京兆尹的,自己在城中养着不少混混,经常出点事找京兆尹也是常有的事。 可公堂之上,孙大人一脸严肃,眼神更是冷酷,公事公办地审案子,蔡掌柜自然是不认罪,京兆尹宣布后日判决。 蔡掌柜想想也不急,这孙大人演个戏装装样子,你别说还挺真的。等到了后头,让家里人送些银两便好了。 尹昭澜嘛,烂命一条,不要以为来告就能赢。 被送到大牢里,蔡掌柜悠哉悠哉地叫个狱卒过来,“去,通知我府里的人,让他们快些去办事,银子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消息很快送到府里,可人求到了京兆尹这儿,竟然连孙大人的面都没见到。 孙大人只带了一句话出来:“惹了不该惹的人,毋需再花心思。” 府里的人大惊失色,才知道这次非同寻常,赶紧来大狱问蔡掌柜。蔡掌柜一听才知道事情不简单。 赶紧在脑海里翻找能去托关系的人,想了几个走得近又靠谱的,交代家里人速速去找。 这边蔡掌柜嫌时间不够用,后天就要判了,不知会判个什么。不过不管什么,自己反正是要出去的。 次日下朝,苏衡走到京兆尹旁边,一脸冷色问道:“孙大人,好像没有收到带过去的话啊!” 孙大人心道,你带这话这也太以偏概全了吧! 您遇到的一个案子,便断言京城乱? 他知道苏衡怕他不能秉公办案,而且催他快些断案,于是有些无奈道:“苏大人,明日便判了。日常总也要有两天整理一下文书或者调查些细节嘛!” 苏衡一挑眉毛道:“噢?孙大人怪我查得不清楚喽!” 孙大人忙摆手,“不是不是,认证物证都很齐全。就是这中毒的尹公子,还未到堂,不知……” 苏衡眼神又冷了一个度,“孙大人,证词上已说明,受害人内脏俱有损伤,现正养伤。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看看御 医的证词,不知为皇上诊断的御医的证词,可还有怀疑?” 孙大人都怕了,说着受害人呢,怎么都扯到皇上身上。忙作揖道:“苏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应该去繁从简,不要拘泥小节。” 苏衡点点头,面上一丝笑容都没有,“那便等孙大人的判决了。” 京兆尹那是什么人,不仅八面玲珑,还要能力超群。若不然,在皇上眼皮底下,身边还都是高官,如何做的了事。 苏衡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不管搁在沙场还是回来做文职,都颇得皇上赏识。以前远远看着,也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啊! 孙大人平日里同他只是点头之交,今日才多说了两句话。 这人身材本就高,气场压人,刚刚更似是拿出了沙场上的锐气,这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处处透出了凌烈。 孙大人心道,姓蔡的,你到底得罪了谁啊!害得我也跟着吃瓜烙。 自己同苏衡几句话说完,后背都冒汗。 孙大人晚间回府,孙夫人一见他便说,今日有人来打听蔡掌柜的案子。 孙大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摆摆手道:“你千万别提这人了。我只是没有当天就判,今天就被盖了两顶大帽子。他惹了不该惹的人,还能怪谁?” 大牢里的蔡掌柜,听到家里人传来的消息,直接傻愣愣地跌坐在地,口中呢喃:“我怎知,我怎知啊!” 次日,京兆尹直接判绞刑。蔡掌柜当场吓傻,后面的亲友也是哭声一片。 京兆尹见此景,多解释了一句,“杀人未遂,但伤人者,绞刑。被你毒害之人,伤及五脏六腑,故按律判绞刑。即日行刑。” 至此,蔡掌柜的事情告终。 尹昭澜因御医吩咐需卧床休息,便一直在宅中未出过门。这几日,蒋正正和李生来看她,但都被听风挡了,理由是尹公子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尹昭澜还不知道,自己在房中踱着步,思量蒋正正李生他们好几日未见到她,该担心了吧。 正琢磨着,苏衡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尹昭澜开心地迎上去,伸手想接过来,苏衡躲开她的手,放到贵妃榻的矮桌上,让尹昭澜过来坐下。 “今日做什么了啊?”苏衡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问道。 尹昭澜一闻就猜出来是糕点,那股玫瑰花香,幽香悠远。 苏衡听说她是喝了外面的甜汤才被人算计,想她是女子爱吃甜口,这两日便让自家厨子做各种甜品拿过来。 “今天看了会儿书,又睡了觉,天天如此,我已经有些烦了。”尹昭澜嘟着嘴说。 苏衡端出玫瑰花饼,还有山药糕、枸杞糕,他交代过厨房,不仅要好吃,也要养生。 听到尹昭澜的抱怨,他宠溺地说:“那想听唱戏、说书、弹琴、歌舞?抑或带只小猫或者买对鹦鹉过来给你?” “御医说了,你要好好调理,方能恢复。你别想着跑出去!” “可御医也没说我不能出门啊,你看我现在已经可以跑可以跳啦!”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也不想带着这毛病一辈子吧?” 尹昭澜又是一顿哀求,这次苏衡软硬不吃。 她有些生气,板脸说道:“将军,您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可以为自己做主,我知道该怎么做。” “请将军撤走听风和暗卫,我自己可以应付这些事。” “将军也不必来了,我自己会找郎中继续看病,直到恢复为止,不劳将军费心!” 连珠炮地说完,看着苏衡被气得脸色发青,尹昭澜虽然有些害怕,但不后悔。 将军是天上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每日往她这儿跑,万一被人误会,或耽误了将军终身大事,那是天大的罪过! 苏衡看着尹昭澜抬着下巴,樱口张张合合。 心想自己这样真心待她,她怎么还是这么油盐不进,说什么没关系的人?! 怎么变成有关系的人? 苏衡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快速伸手搂过尹昭澜的后脑勺,嘴唇贴上尹昭澜的红唇,堵住她的话语,堵住那些要切段两人关系的话语。 第20章 第 20 章 尹昭澜自小未出过小院,除了舅舅就没接触过其他男子,从军后就当自己是个男的,根本没有男女之间交往的经验。 将军出其不意的一个吻,将她直接定在原处。 将军是那样好的一个人,自己心中自然是崇拜和喜欢,但一直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刚刚,自己仰望的人低下头来,亲吻她,这让她感到无措,却又那么的心跳不已。 苏衡走了,尹昭澜全身酥软愣在那儿。 苏衡也是半斤八两,一直以来喜欢他的贵女很多,可他从来没看进眼里,也没同哪个女子走得近交往过。 自己对尹昭澜的喜欢一开始是温柔小意的,觉得一个长相深得他心的可怜女子,他可以照顾她,纳了做妾室。 后来一直找不到,心中的思念越来越浓。当得知这个女子背后的事,再看她,便满是欣赏和爱慕。 本应待她身体好了,商议两人之后的打算,结果又是一句“没有关系”,这和在军中时尹昭澜说他是“别人”有何区别?一直以来,她就没把自己放在心里! 苏衡无法形容自己刚才的感受,贴上那薄薄软软的双唇,异样的酥麻感席卷全身,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手中拿着一块山药糕走在前面,听风很想上前提醒下自家主子,这糕点到底吃还是不吃? 苏衡的迷离一直持续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开尹昭澜的,如何出了房门,手里还拿着块原本要递给她的糕点。 出了宅子,要上马时,终于回神。 将手中的糕点往嘴里一塞,飞身上马,心中满满的喜悦和兴奋。 他真的十分喜欢尹昭澜。 回府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书却也没看进去,仍是在回味刚刚的事情。 脑中突然有了个念想,自己是不是又误了事? 之前因为少看医书,迟迟未看出尹昭澜是女子。 刚才的轻轻一吻,现在回想,总觉得应该还有进一步的动作。军中他们总爱说的什么吸吮,水中的小鱼,那是何物? 起身在书房开始翻找,之前放着的避火图未仔细研读过,现在都找出来堆在案头。 苦读书的当晚,苏衡还将一件大事深思熟虑了一番。 次日,苏衡来到尹昭澜的宅子,两人一见面,脸都有些发烫。 苏衡先开口道:“昭澜,我喜欢你!我还是想娶你,但绝不是之前说的做妾,我想娶你为妻。” 尹昭澜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昨夜自己想了一晚,今天是要同将军撇清关系的,可苏衡的这些话,却让她生出些憧憬。 自小孤苦长大,更想有个温暖的归宿。 那一点点的希望,一点点的美好,让她不想拒绝。 将军不顾身份差异,一直保护她,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尹昭澜带着期冀的眼神看着苏衡,随后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苏衡轻轻将她搂进怀中,心里满满的幸福。 他柔声道:“昭澜等等我,待我先将家中安排好。” 尹昭澜说:“将军先等我,等我的事办完。” 苏衡宠溺地说好,尹昭澜又说:“我是要出门的,或是让蒋正正来寻我,我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 苏衡仍说好,但要求她定要带着暗卫,药按时吃,平日的饮食要吃他带来的厨子做的…… 尹昭澜抿嘴轻笑,“将军,你原来是这么啰嗦的人吗?在军中可不是这样的,不怒自威,谁见你不是立正噤声。” 她话题一转,“将军,我该埋的钩子都埋好了,若是顺利,将军不用等很久。” 尹府中,尹氏正指着尹文兴的鼻子大骂,天天不着家,现在连能跟着他的小厮都没有了,要么被他打的正在床上躺着,要么被打残了。 尹老爷在门外听着家里的鸡飞狗跳,都能想象出尹氏的那副嘴脸,连同这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娶了这样的娘们,生个儿子也教不好! 他听了片刻,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出来。 本来今天不准备去云娘子那儿,想着自从前段日子认识云娘子后,每日都过去,怕府里人怀疑,咬咬牙决定今天不去的,结果这个家根本没法呆啊! 一甩袖子,叫来轿夫,直奔云娘子处。 两个轿夫收了尹老爷的银子,自然守口如瓶。 尹氏确实没有生疑,她觉得尹老爷一辈子都被自己控制死死的,这把年纪能有什么花头,对他早放松了警惕。 这些日子回来晚,尹老爷都说是当值忙着呢,还一脸的不耐烦,尹氏便也没多问。 尹老爷给云娘子这儿换了家具,送了很多摆件和衣裳首饰,现在进她的宅子,就像进自己府里的感觉。 云娘子一见尹老爷,为他端茶,给他捶背,柔声细语地嘘寒问暖。 尹老爷觉得,这才是回家该有的样子嘛! 云娘子依偎在尹老爷的怀中,娇憨地说:“尹郎,你每日这样赶来赶去,妾身好心疼啊!但若是见不着尹郎,妾身又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转而嘟着嘴生气道:“尹郎,你说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我要把尹郎忘了才行!“ 尹老爷摸着她细嫩的手,“宝贝儿,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啊!我这不是每日都来嘛,我想你也是想得紧。“ “哼!“云娘子眼波流转,推开尹老爷独自坐回榻上,”尹郎就这样把我藏在外面,还说什么想我。心里若真有我,怎舍得我被外面的街坊邻居说是外室?每日被人暗中嘲笑,尹郎怎知我的苦。“ 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尹老爷忙心肝宝贝地一顿哄,让她再稍等几日,他把家里那个母老虎安置好便来接她进门。 云裳陪他演戏半晌,最后送走恋恋不舍的尹老爷,转脸同伺候的老妇人道:“传话回去,就说光嘴巴催他,估摸着要多花些时日。还是安排郎中过来吧,事情进展会快些。” 又过了几日,这天,尹老爷一进门,就听到云娘子的呕吐声,慌忙到床边一看,云娘子脸煞白,有气无力地躺着。 尹老爷一阵心疼,问了半天,说是近几日没食欲,今天又开始想吐,从早到晚饭也吃不下。 这时老妇人在外面请尹老爷出去,尹老爷一脑门汗走出来,问她何事。 老妇人道:“老爷,我家娘子未经世事,可能还未想到,这八成是怀上了。老爷看要不要叫个郎中来看看?” 尹老爷一拍脑门,是啊!怎么自己没想到这茬。 赶紧吩咐去请郎中,自己又转身回屋陪云娘子。 看着云娘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尹老爷真是打心眼里觉得,若是云娘子能给他生个儿子,那是多好的事啊! 按耐住等到郎中来,一把脉果然是喜脉。 云娘子愣了一会,开始嘤嘤哭起来。尹老爷搂着她道:“我的乖乖,这是好事啊!你可不能伤心,还要打起精神好好用膳呢!” 云娘子哭道:“这叫我出去如何做人啊,我看还是让郎中开个打胎药吧!呜呜呜……” 尹老爷忙拍着胸脯道:“乖乖,你安心养胎吧!我今日就回家安排你进府的事。你可要乖乖的,不许再有刚刚的念头。” 云娘子抽抽嗒嗒问:“那要多久啊?我这肚子可等不及。到时候大家算着日子知道我是在进府前怀上的,我也不要活了!” 尹老爷又是一阵保证,本月就进府,一切包在他身上。 好一阵安抚,待尹老爷走出宅子,路上已经点了灯。 云裳待他走了,唤来老妇人,让她回紫云阁复命。 这个尹老爷是个好拿捏的,可若是个难弄的,也没什么担心的。紫云阁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状况没见过,徐娘自然有法子对付。 当晚,尹府就炸开了锅。 尹氏拉着尹老爷一阵撒泼,又是打又是骂。尹凤来和尹文兴赶过来的时候,尹老爷的头发都散开来,衣服也被撕破。 尹老爷有些崩溃,自己竟能被打成这样,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还怎么做人。 他指着尹氏的鼻子一通大骂,最后撂下一句:“贱妇,现在容不得你不点头。你再闹,我便给你封休书!你不守妇道多年,大概忘了七出里面有个‘妒‘!” 尹凤来和尹文兴搞明白事情的缘由,也是一个劲埋冤他们的爹。可尹老爷已经一甩袖子走了,只剩他们三个。 尹凤来安慰尹氏道:“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让那女人不进门才是啊!” 尹氏气得咬牙切齿,“弄死她容易,我气的是你们的爹。我这么多年,补贴这个家这么多,现在好了,翅膀硬了便忘了从前!” “他大概忘了之前那两个贱货怎么死的!我不仅能让她们送命,还能让她们心甘情愿去死。一个小小的外室,想要登堂入室,做梦!我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派人跟着老爷,明日我便去会会那女人。” 第21章 第 21 章 次日,尹老爷果真去了云娘子那儿,毕竟心肝宝贝刚搭出喜脉,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少年时代,心里激动得很。 尹老爷呆到很晚才出来,在外面等的尹氏,已经恨到快要崩溃。 自己多年前处理那两个丫鬟,可是使劲拿捏,最后轻松要了她们的命。 她几时受过这种委屈,昨日被尹老爷一阵数落,甚至要休了她。 现在她还在门外候着,要等他走了再去惩治这个外室。带着满肚子的气,让跟来的几个小厮马上去踹门。 门轻而易举地被踹开,结果没等到外室的尖叫,只看到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内。 几个小厮看都没看她,准备进去打砸一番。不曾想这位老妇,快得让人看不清的几下动作,竟将几个小厮的手脖子全拧断了。 看着几个在地上打滚的小厮,尹氏惊在原地。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一身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地上几个小厮看傻了眼,连呼痛声都没了,心道这真不怪老爷,谁见了这女子能走动道哇! 女子声音娇媚,“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今日我累了,不想同你说话。” 转头对老妇说:“将她赶出去吧!” 老妇一听点点头,将小厮像扔草垛子一样扔出院子,几个丫鬟吓得也赶紧逃跑,顺道将尹氏也拉走了。 尹氏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竟被人像打发泼皮狗一样赶出来! 坐在轿子里,气冲天灵盖,心里已将这女子治死上万遍。 好好,待她回去好好盘算,到时候让她生不如死! 可惜,时间不等尹氏。 徐娘是什么人,容不得尹氏造次。 一接到老妇递来的消息,立即安排人去寻尹氏族里的族长。族长很配合地收了银子,次日便来到尹府。 于情于理,尹氏都没有理由阻拦尹老爷纳妾。 尹凤来看着几近崩溃的母亲,劝她先安排这女子进门,到时候自然有的是机会折磨她。 尹氏气得双眼发红,指甲把木桌都抠破了,终于点头同意云娘子进门。 尹老爷为云娘子挑了一处幽静的小院,离他的书房很近,这意思很明白。 尹氏带着浓浓的恨意操办这事,尹老爷见她那模样,怀疑自己是怎么同她过了这些年的,这凶神恶煞一般的人。 云娘子如期进了尹府。 进了府的云娘子,拥有很多特权,比如无需每日向主母请安,不用去伺候主母,拥有的自己小厨房…… 理由是自己怀有身孕,一切以子嗣为重。 尹氏同尹凤来商量,先将孩子打掉。女人嘛,最伤心的莫过于孩子没了,随后再好好整治她。 正想着怎么安排人在吃食上做手脚,不曾想,这云娘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日,尹氏同尹凤来在花园喝茶,正巧碰上云娘子来花园散心。 云娘子正想躲避,不想尹氏已在大声唤她,硬着头皮过去,尹氏让她在边上伺候奉茶。 尹氏心想,可惜了,堕胎的药没有提前准备,不过机会来了不能浪费。老爷这么宝贝,可惜宝贝总是易碎的! 这云娘子倒是没有矫情,让她伺候茶水,乖乖地做得很好。 站了许久,尹氏觉得她应该有些累了,说道:“你是双身子,不用伺候了,回去休息吧!” 云娘子点头告退,走到亭子门口时,尹氏一个颜色,旁边站着的丫鬟一伸脚,云娘子摔下了台阶。 跟着的老妇忙上去扶起云娘子,大叫道:“不好,见红了!” 尹氏一看,心中大喜! 不曾想,郎中来了,把脉说见红却未掉胎,暂且喝些安胎药卧床休息。 但在云娘子的泪眼摩挲中,尹老爷的气却直窜天灵盖。让双身子的人站着伺候半日,又让丫鬟故意绊她,这贱妇是不想活了! 尹老爷虽不是习武之人,却不耽误家里摆着剑,以示自己丰富的爱好。现在这爱好有了用场,尹老爷提着剑就来找尹氏。 一通厮打、一通哭闹。 大家跟着忙活,抱着尹老爷的、拦着尹氏的,最后这主屋里被闹得乱七八糟。 大家都摇头,这是怎么了,没几天就是一通大闹,府里天天鸡飞狗跳的。原本虽尹氏也经常骂骂人,但总归是日子是安安静静的。尤其是“尹文兴”沙场立功回来之后,这个家越过越顺遂。 尹凤来陪着母亲一起流眼泪,尹文兴却暗暗有些高兴,尹氏最近忙着这个云娘子的事,根本没空管他。 他现在在赌场的地位很高,赌场的人对他尊敬有加,再不是之前爱理不理,时不时还给他个白眼。 他在这里虽然记在账上欠的银子有几千两了,但连赌场的人都说了,输赢无定,看他就是有赢钱的运气。瞧瞧,最近不是赢了好几百两嘛! 可不是谁想借银子就能借的,赌场的老板看他是个能成大才之人,才这样信任他。只要他开口,便能借到。 这日尹昭澜来到紫云阁,听了徐娘说了事情的进展,满意地点点头。 她问道:“云姑娘不会是真有了身孕吧?” 徐娘眉毛一挑,不屑地说:“云裳怎会和这样的人有牵连,她喝了避孕汤。做我们这行,这点不算难事,吃点药便可以把出是喜脉。况且郎中也是我们暗中安排好的,做事要确保万无一失,公子放心。” 尹昭澜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是怕云姑娘太委屈自己。” 徐娘带些真诚地说:“公子,你是个心善的。这么多年,我见过那么多男子,没见过这么为姑娘着想的。云裳做完这件事,便可以远走高飞,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公子不必担心。” 尹昭澜好奇地问,那后面肚子总要大起来,要像话本里面的,塞个枕头吗? 徐娘大笑道:“公子不知,这女子双身子,未必就很快大肚子,其实很多女子要过好几月才显怀,那时按照我们的计划,云裳的事估摸着办的差不多了。” 从紫云阁出来,尹昭澜回到李记鲜鱼行。 李生来找她说:“昭澜,今天醉香楼的大管事来寻我们,想商量供鱼的事。”尹昭澜开心地说好,这醉香楼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能做成他们的生意,可是件大好事。 心中装着喜事回到自己的宅子。天已泛黑,自己的屋里点上了灯。尹昭澜心里满满的喜悦,推门一看,苏衡正坐在榻上看书。 见她进来,放下书走过去,拉她进怀里。 搂着她,温柔地问:“怎的回来这么晚,饿着了可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别不当回事。” 尹昭澜推开他,笑着说:“今天和李生多说了几句话。醉香楼要找我们供鱼呢,我俩商量了一会儿。” 苏衡之前每次都要腻歪好一会儿,今天倒是爽快地放开她,说道:“这是大好事啊!先用晚膳吧,我们边吃边说。” 现在苏衡不干涉尹昭澜的事,他知道唯有经了她自己的手,才算真正的报仇。 苏衡不停给尹昭澜夹菜,没一会儿,尹昭澜面前就堆出小小一座山,她笑着说:“再恢复身体,也不用吃这么多吧!我最近都长胖了。” 苏衡眼神深邃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只默默将她面前的菜又夹回来一些,总之今天苏衡出奇地很是配合尹昭澜。 晚膳用完,一般两人先消会食,便各看各的书。 今天苏衡拿出两个锦盒,拳头抵着嘴,先清了下嗓子,说道:“我给你做了两身衣裳,你试试合适吗?” 尹昭澜笑着接过去,最近苏衡很是喜欢送她东西,她说:“我衣裳够穿的,将军不用再破费。” 苏衡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说:“你先试试合不合适,我在外面等你。” 尹昭澜有些好奇地看他一眼,低头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两身女装。 这时苏衡已经转身出去,尹昭澜心中暗笑。将军这是不好意思呢! 尹昭澜近两年一直没穿女装,她自知身体肯定和在小院时不一样了,可这衣裳穿上,竟然十分合身。 尹昭澜整理好走出来,苏衡抬头一看,白玉兰纱衣配上粉色团蝶曳地长裙,一身的脱俗雅致。视线上移,简单搂起来的秀发,露出一截纤细柔美的脖颈,最吸引眼球的是尹昭澜那张明媚动人的脸,一双会说话的杏眼。 苏衡不自觉站起来,口中呢喃着“昭澜”。慢慢走过去,满眼的喜爱,拉着尹昭澜的手道:“真的很好看,昭澜,我喜欢你穿这样的。” 尹昭澜好奇地问:“这在哪家裁的?这手艺可以,竟然做得这么合身。” 苏衡有些不自然地笑笑,他不能说靠的是自己提供的尺寸。 平日喜欢搂着抱着尹昭澜腻歪,在不经意间,渐渐熟悉了她的身材。 当绸庄掌柜的让他给尺寸时,他闭眼思量片刻,写下了尺寸。这衣裳的颜色和面料,也都是苏衡精挑细选的。 之前从未踏入过绸庄的苏将军,忙好这些走出来,看着秋风卷起漫天的落叶,心中没有文人的悲凉,想的是这景致若能做成条长裙给昭澜,定是极美的! 第22章 第 22 章 醉香楼在京城头牌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甚至传言皇上年轻时都偷偷来吃了好几次。很多高官府中要办宴席,首选都是请醉香楼的大厨。 面对这样的客户,尹昭澜和李生也是极为重视。 这天两人如约而至,站在醉香楼下,李生笑道:“昭澜,我们若是能做成这笔生意,你可以换个大宅子啦!” 尹昭澜自己在做的事,花钱如流水,她无奈地笑笑,说道:“我一个人,无所求啊无所求!” 这时醉香楼的大管事笑着走了出来,三人一同来到楼上的包厢。 尹昭澜介绍他们供鱼的情况,大管事很满意,笑道:“我们之前是蔡掌柜那边拿鱼,你们也知道,现在蔡掌柜不在了,我们东家想寻个稳定的货源。你们在众多酒楼中的口碑甚好,我便想着找你们聊聊。” 大管事说完起身道:“巧了,东家今天就在,我现在就去问问,能今日定下来最好。” 人刚走出去,就听走廊中传来爽朗的笑声,“不劳老管事传话了,我既然在,就一起谈吧!” 尹昭澜一抬眼,只见走进一个身着淡青色直裰的男子,约莫而立之年,五官精致,带有生意人的精明能干,却又透出一股文雅。 尹昭澜和李生忙站起身,这位东家说道:“都坐吧,我今天正巧在,就直接谈个结果出来。” 尹昭澜两人听大管事唤他应掌柜,问候一番后,从货源的品类到价格细细介绍。 应掌柜听完点点头,“你们在行内的口碑我也有所耳闻,大家都在夸你们。今日得见,果然如大家所言,各方面还算公道。” “但我另加一条要求,我这儿用的鱼,很多是市面上见不到的,你们不仅要有,还要稳定。不能今日有明日无,这点能做到吗?” 尹昭澜一听这不是难事,便露出灿烂的一笑,说道:“应掌柜无需担心,我们做事最是稳妥,不过若是难得出个意外情况,想必应掌柜也能理解。” 应掌柜看着尹昭澜展颜一笑,神情一愣,眼神变得深邃。不过马上恢复常态,同他二人继续商议些细节。 从醉仙楼走出来,尹昭澜和李生开心地边走边聊,这次能谈下来这个大客户,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这与两人坚持的踏实经商分不开。 尹昭澜准备次日去供鱼的京郊孙英西处,这次谈下个大客户,对鱼的要求又比较特殊,还是要去和他打声招呼。 当孙英西听说谈下了醉香楼,大笑道:“昭澜,以前是我关照你的生意,现在我的很多生意要靠你啦!放心吧,我定会把昭澜交代的事情办好!” 午后送尹昭澜回城时,孙英西挠挠头,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昭澜,我是个粗人,有的话我不太会讲。在我们这行,对应掌柜多少有点耳闻,他这人喜欢的与普通人有些不一样。我也不知真假,但还是想给你提个醒。” 这时尹昭澜正上马车,注意力有点分散,嘴上答应下便告别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寻思着孙英西的话,应掌柜喜欢的与普通人不同?意思是大家喜欢银子,他在乎的是名声?还是说 大家喜欢吃清蒸鲈鱼,他偏爱吃生的醉虾?再或者喜欢吃臭豆腐? 人的心情一好,想的也容易跑偏。 尹昭澜在马车里,边想边哧哧地笑。 日常这些给酒楼供鱼的事,都是店里伙计秦用在跑,不过每日尹昭澜都会唤他来,把各处酒楼情况都了解一下, 若有需要她出面的,她再安排时间去处理。 醉香楼开始几日供鱼,是尹昭澜一同去的,一来表示一下重视,二来也介绍一下秦用。 同酒楼大管事接洽顺利,后面一段时间两厢无事。 这日秦用回来,同尹昭澜和李生说:“醉香楼的大管事说,应掌柜想请咱们去谈谈新的生意。至于什么生意,大管事也不知,说人去了便知。” 李生要忙店里的生意,便让尹昭澜去,没什么特别的事,由她全权做主便可。 次日,尹昭澜带着蒋正正来到醉香楼,包厢中应掌柜已在等候,原本尹昭澜以为两人喝杯茶聊生意,哪知刚坐下,应掌柜便对小二说上菜。 看着尹昭澜好奇的眼神,应掌柜笑道:“今天店里出了几个新菜,我想请尹掌柜一同尝一尝,也想听听尹掌柜的意见。” 尹昭澜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啦!今日竟有这好口福。” 两人先品新菜,应掌柜性格爽朗,谈笑风生,尹昭澜觉得听他说话很是得趣。 酒是不喝的,两人还要谈正事。 中间尹昭澜两次开口问应掌柜相约欲谈何事,应掌柜都说待菜品完再谈不迟。应昭澜便闭口不提。 待品完菜,茶沏好,应掌柜问道:“尹掌柜,不知你们可有海鱼的路子。现在京城里海鱼的菜不多,我们想开发些新菜。铺子里若都是老菜,很多客人容易流失。” 尹昭澜倒是听说过从海边用冰将海鱼保鲜运来,可他们从未涉及过这些。 但机会在面前,直接拒绝不是明智之举。她笑道:“应掌柜也知,海鱼运到京城不容易,保鲜最重要。我们的供鱼渠道还没有涉及到海鱼,先容我回去了解一下,也要同李掌柜商议商议。” 应掌柜点头道好,“已经同你们合作了,你们若能一起供货,我们也省了不少事。” 回来同李生一说,李生沉思道:“海鱼确实不好做,若是耽误了时间或是保鲜措施不到位,损失会很大。” 尹昭澜点点头,为显慎重,李生说再去问问孙英西。结果孙英西带来消息说,认识一个常年做海鱼生意的,可以从他那儿取货。 最后尹昭澜同李生商议,将这人介绍给应掌柜,这样少了他们这个中间环节,降低成本;再者他们对海鱼不熟悉,怕误了应掌柜的事。 约了应掌柜,尹昭澜将他们的意思一说,应掌柜把玩着一把折扇,笑道:“尹掌柜大概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来我们醉香楼毛遂自荐的多了,我不缺货源。只是觉得尹掌柜同李掌柜是能长久合作的人,所以想由你们一并提供了,省去我的一些麻烦。” 尹昭澜懂了,人家就想让他们赚点差价,为了省事。 应掌柜的好意,若是不领,显得有点不懂事。于是,李记鲜鱼行也担下了供海鱼的生意。 不过还好,孙英西推荐的这位做海鱼生意的挺靠谱,中规中矩地提供货源。 尹昭澜因这件事,总觉得白赚了尹掌柜不少银子,心中愧对于他。于是每到一些节气,便亲自上门去送些精致的礼品。 应掌柜也每次都在,两人喝茶聊天,渐渐熟知之后,谈得越发投机。 一来二去,应掌柜经常邀请尹昭澜一同出席一些京城商户间的聚会。两人的称呼也换成了“昭澜”、“应兄”。 因应掌柜的介绍,李记鲜鱼行又接了两家大酒楼的供鱼生意。 这天,从醉香楼和应掌柜应酬完回到家中,苏衡已经等了很久。 望着一桌的晚膳,尹昭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将军,我已经用完晚膳了,怕是要辜负将军的好意。” 苏衡已经憋了好几天的气,这一刻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放下筷子,脸色转瞬冷了下来,望着尹昭澜道:“昭澜,你对应掌柜有多少了解,你知道其中潜在的危险吗?” 尹昭澜一脸诧异,“应掌柜就是个生意人,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他还参与了什么政事。” 苏衡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同他走得这么近,你有暗中了解过他吗?他在京城有件事是出了名的,你竟不知?” 尹昭澜无辜地摇摇头。 苏衡继续说:“应永瑜家中财力强大,虽现在管着自家酒楼,但他其实是进士出身,人也算仪表堂堂,你知他为何至今未娶吗?” 尹昭澜杏眼眨眨,“将军,那是人家私事,与我何干?我知道那个作甚。” 苏衡心道,真是愚钝!还与她何干? 忍住心中的气,苏衡说道:“坊间都知,应永瑜喜欢的是男子,所以家中逼婚一直未成。之后京中都知他好男风,便更不会有女子嫁进去。” 尹昭澜听完反而笑了,“哎呀呀,将军难道忘了,我可不是男子呀!这样看来我最安全。” 苏衡冷笑道:“难道非要等到有了什么亲呢之举,知道你是女子,才会罢休?” 尹昭澜低头想了想,“应兄和我都不是单独在一处,也从来没有过过格的言语动作。将军,我觉得你是多虑了。他身边这么多男子,照你这么说,不是个个都危险?” 苏衡恨不得拉着她去镜子前面瞧瞧,她的一张脸,英气十足,浓眉杏眼,五官俊朗。做男子扮相,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以前在军中,皮糙肉厚的,时不时脸上再带点伤,自然显不出她的明艳。 苏衡不想同她再谈论这个应永瑜,他最后下了定论,“反正你以后不要和他在一起,你现在合作的酒楼已经占了京城大半。做事情都要有个度,全城的酒楼都是你们供货,未必是件好事。” 尹昭澜的注意点在苏衡后一句话上,是啊!他们不能将这事垄断了,还是要让其他的鱼行也有生意。 苏衡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鱼行的事,他拉过她的手,柔声问:“我说不要再和他一处,你听到了吗?” 尹昭澜展现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将军的意思我懂啦!能不见尽量不见,但毕竟有生意上的往来,一面都不见估计不行吧。” 苏衡不说话,冷冷看着她。尹昭澜又是摇胳膊,又是喂菜,哄了半天。 最后主动亲了苏衡一下,才算得个好脸色。 当然只是蜻蜓点水亲一下,已经不能让苏将军满足。 既然尹昭澜开了个头,苏衡便一把拉过她来,双臂环紧,吸吮她的嘴唇,捕捉她的小舌。 现在的亲吻每次都让尹昭澜感觉呼吸困难,浑身酥软。今天更甚,尹昭澜感觉将军像要把她吞入腹中。 苏衡最终放开她,她低着头,细长的手指缠绕着他衣裳的衣带,吞吞吐吐半天,说:“将军,其实我还是喜欢最初的那种。” 苏衡用深不可测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娇红的双颊,亮红的双唇,未说一语,只是又将她揽入怀中,久久未松开。 第23章 第 23 章 尹府,云娘子卧床养胎这些日子,府里倒是安静了些。 尹老爷每天回来都钻进云娘子的院子,尹氏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尹老爷的面。 这天,云娘子一见尹老爷便红了眼眶,尹老爷忙心肝宝贝一番,哄了半天云娘子才肯说,“老爷,我有个同乡在药铺做事,他今日见着我这身边的老妇,悄悄同她说,府里夫人跟前一个妈妈去他们那儿拿了堕胎的药。” 云娘子摸摸自己的小腹,“老爷,也许是我多想了,这府里除了我有身孕,不知还有谁怀了孩子。夫人和大小姐应是用不着这药的,不知会不会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说完又是默默擦眼泪。 尹老爷一听,气得直跳脚,这尹氏越发过分了,一点都没有当家主妇的心胸! 他安抚云娘子,让她安心,他现在就去找尹氏算账。云娘子拉住他哭道:“老爷别去了,我这也是自己的猜测,万一误会了夫人,夫人把我赶出府都可以的。” 尹老爷咬牙切齿道:“把你赶出府?看她有多大的胆子。我倒是可以休了她,将她赶出府!” 一甩袖子出了院门,直奔尹氏的院子去。 云娘子和老妇相视一笑。徐娘上午递进来的消息,说尹氏去买了堕胎药,让她用一用。 这个家,就是要让它闹着,再无宁日! 尹老爷进了尹氏的门,先冲上去给她两巴掌。尹凤来也在,当场直接吓懵。 尹老爷打完指着尹氏鼻子一通怒骂,尹氏正伤心欲绝,但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确实让身边老妈子出去买了堕胎药,怎么这么快大家就知道了? 尹老爷最后撂下一句话,“云娘子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子嗣,若有什么闪失,我定会休了你,你自己看着办!” 尹氏这次真的被伤到了心,她想起自己刚嫁进来时是如何补贴这个家,又费心操持这个家,包括管着尹老爷不娶妾室。 自己费尽心机,最后换来这个结局? 她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尹凤来也红了眼眶,她最担忧的是,府里经常这样闹,传到苏府,会不会影响不好。 最近她同苏衡的姐姐苏黎走得近,她想多制造些接触苏衡的机会。 自己痴迷他多年,而苏衡至今未娶,她相信这是冥冥之中命运安排他俩相遇。 那日苏衡同母亲说心有所属,但不能立时娶进门,苏夫人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仍是悬着。 苏黎劝母亲道:“我们照旧替他留意着,指不定时间长了他同那位心仪之人感情淡了,抑或他同其他姑娘再看出眼缘来呢!这世间的缘分哪里说得清。” 苏夫人觉得有道理,光坐着等苏衡可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 这天,苏衡来和母亲请安,正巧姐姐苏黎也在。 苏母同苏黎对个眼神,苏黎会意一笑,问弟弟:“听闻最近京城流行学骑马,很多贵女也想学,你可有好的马场和 女师傅可以推荐?比如尚书家的宁二姑娘、大理寺李大人家的女儿……” 说到这儿,苏衡已经明白姐姐的意思, “这些女子之事我不甚清楚,姐姐还是别处打听一下吧。” 说完起身告辞,苏黎有些讪讪地还在嘴里念叨:“还有尹府的尹姑娘。” 苏衡一听尹府,有些敏感。他停下脚步,问道:“是尹乡主?”。 苏黎一看弟弟有反应,高兴地迎上前说:“是的是的,那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弟弟可要见见?“ 苏衡冷笑道:“不必。“说完告退走了出去。 剩下苏黎同苏夫人却欢腾起来,完全忽略了刚才苏衡的冷笑。 苏黎说:“娘,这么多年你可见弟弟关注过哪个姑娘,这位尹乡主肯定在弟弟心中是特殊的存在!刚才说不用见,你说会不会就是怕见了面被我们发现了?“ 苏夫人思忖片刻,“衡儿一直说他已有心仪之人,难道是她?他还说门第一般,这尹府的老爷是几品?” 苏黎道:“是四品,户部任职。尹乡主是因其兄在战场立了功,皇上封的乡主。” 苏夫人点点头,“家世确实普通了些。可为何衡儿说还不到结亲的时候呢?她家中有何事?” 苏黎摇头说不知,“娘,我同她交情不深,她的络子打得特别好,经常做了送给我,我也就多见了她几面,看着人还是挺不错的。娘,若不我们请她过府来,您亲自看看?” 苏夫人说好,又同苏黎两人商量了些细节。事情宜早不宜迟,两人商议次日便去帖子,请尹乡主过府来。 当尹凤来接到帖子一看,发出尖声大叫。她飞奔至尹氏处,大喊道:“娘,你快看,谁请我过去,快看快看!” 尹氏最近憔悴不少,勉强接过帖子,看到苏府,苏夫人,她愁云惨淡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拉过尹凤来的手,欣慰地说:“你为他守了不少年,终于也算要得偿如愿了!” 尹凤来一脸骄傲地说:“我早就说过,我和苏将军是有缘之人,娘还不信。这苏夫人约我进府,定是为了苏将军的婚事。娘,快随我去挑挑衣裳吧,替我长长眼。” 三日后,尹凤来等候多年,现今终于站到了苏府门前。 苏黎热情拉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主屋。苏夫人一见进门的这位姑娘,长相在京城数不着,普普通通的五官,看出已不是刚及笄的年龄,面上脱去了稚嫩。身高倒是尚可。衡儿是个高个子,这身高尚算配得上。 尹凤来长得像尹老爷,而尹昭澜长得像母亲,这两人在长相上找不到共同点。 苏夫人脑中琢磨着这些,尹凤来已走过来行礼,苏夫人忙走上前扶起她。 寒暄一番坐下,苏夫人说:“我总听黎儿说你的络子打得好,我有几个物件也想配上络子,便请尹乡主过来。” 尹凤来知道这都是明面上的借口,实际就是相看她。 她来之前把所有可能遇到的场景都想了一遍,自己如何表现可以让苏夫人满意也同母亲演练好几回。 于是她说:“苏夫人谬赞了,我只是平日喜欢做些女红,比起外面铺子里做的还是差得远了。” 苏夫人心中有些满意,看来女红不错。她又问道:“家中父母亲身体可好?” 尹凤来说:“父亲每日忙着值上的事,甚是辛苦。我每天都自己下厨熬些补汤给父亲,小女子能做的不多,也只能如此尽尽孝心。母亲操劳府中各项事务,我跟在后面学了些皮毛,想为母亲分担些。” 苏夫人心道,这孩子懂得孝顺,还早早随母亲学着管理中馈,以后进了府便不用再费心教她。 看着苏夫人越来越慈爱的眼神,尹凤来知道自己没有白准备。 什么络子女红,她最讨厌这些,她拿出来的都是身边丫鬟做的。做不好便打,还能出不来好活嘛! 为父亲熬制汤水,跟着母亲学习中馈?这些事她随口编编就行了,难不成苏家还能去他们府里查实? 看来这个苏夫人是好糊弄的,日后嫁过来能过轻松日子。 尹凤来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后面的交谈更顺畅。苏夫人原本留她在府里一起共用晚膳,但尹凤来婉拒了,她要赶紧回去准备父亲的补汤,下次再带着络子来拜访苏夫人。 她知道万事要讲究个度,一开始要矜持,要慢慢来。 待她离开,苏夫人同苏黎说:“姑娘看着人品不错,虽相貌一般、家世一般,但若真是衡儿看上的,那也没有办法,总比没有强!” 苏黎点点头道:“娘,过几日她过来,咱们让她和弟弟见上一面,便知是不是弟弟心仪之人。若是,咱们便想办法成全他俩;若不是,咱们就还按之前想法行事。” 近日,苏衡的心情完全是跟着尹昭澜走。 若是她早归,回来用晚膳,苏衡便觉得看什么都这么顺眼。 连他最讨厌的连日雨夹雪,也变得异常美好。同昭澜在暖暖的房中用膳、喝茶,简直是夫复何求,此情此景足矣! 若是尹昭澜晚归,他一张脸拉着,先问是不是同应永瑜一处。若不是,那还好,几句话便能哄好;若是,苏衡就 变身一个十足的家中怨妇模样,尹昭澜得拿出十足的耐心和毅力来。 听风日常在房外候着,每天看着自家少爷多变的脸色,他觉得真就尹姑娘能让少爷这样。少爷变得越来越生动了呢,再也不是一块多年的大冰块! 这段时间下来,苏衡渐渐觉得,不能再同尹昭澜因为应永瑜置气,他应该同应永瑜见一面。 尹昭澜很多时候还是不知世事险恶,惹到应永瑜这样的人,后面很难摆脱,他需要寻个机会同应永瑜说明白。不管他什么想法,都应该离尹昭澜远些。 他不会允许尹昭澜受到一丝伤害。 第24章 第 24 章 最近苏衡都是晚膳在尹昭澜那儿用完才回府,他父亲已是不再管他,但苏母可做不到。 这天等他回府过来请安,问道:“后日你休沐,能不能不要往外跑了,我都多少天没同你一起用膳了?你父亲再忙,人家也是回府用晚膳的。” 苏衡想想确实很多天没有陪陪母亲了,便带着歉意说好。 苏母这是同苏黎商议好了的,趁苏衡休沐,把他留在府,尹乡主过来。 苏衡这边一说好,次日便递了帖子去尹府,邀尹乡主过来。 尹凤来现在越来越确定,事情按照自己预计的在发展,这次去她八成可以见到苏将军。 尹凤来赶紧同母亲挑衣服首饰,忙活一天,晚上兴奋地差点没睡着。躺在床上,把见到苏衡之后说话的表情和语气、说哪些话合适,都默默又演练好几遍。 次日,尹凤来带着些打好的络子来了,拿出来给苏夫人挑选。 苏夫人一个眼神给苏黎,苏黎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苏衡书房说:“弟弟,母亲那儿给你准备了几块玉佩,让你去挑一挑。” 苏衡看着书,头也没抬,“姐姐替我挑一块吧,你的眼光一向好的。” 苏黎上去把他书拿走,说道:“是谁说今天陪娘的?这是娘的心意,我帮你挑,母亲也高兴不起来呀!” 苏衡笑笑说好。同苏黎一起来了母亲这处。 一进门,看到屋里有个陌生的姑娘,苏衡猜可能又是母亲叫他来相看,于是脸色变得有点冷。 苏夫人热情地介绍道:“这是尹府的尹乡主,正巧她打了配你玉佩的络子,你要不一起来挑一下?” 尹凤来终于近距离看到苏衡,心中激动不已,脸上已带上些红晕。 苏衡原准备借口就走,一听是尹府的尹乡主,想到她是借了尹昭澜立的军功得了乡主的称号,于是站在原地多看了她两眼。 同他的昭澜长得一点都不像,昭澜多么明艳大方,处处都长到他的心坎里。 苏衡的眼神带着不屑与厌恶,苏夫人和苏黎怎会看不出,两人对视一眼,便猜测是搞错了。 苏衡说:“母亲决定便可,儿子还有事,先告退了。” 这么明显的不喜欢,苏母不会傻到还硬要撮合,于是点头说好。 可尹凤来不能就此打住,自己把苏衡放在心里多年,现在终于有了进展,怎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她并不知苏衡讨厌她是因为尹家背后的原因,她以为苏衡只是日常不喜欢接触女子,外面都传苏大人不近女色,所以他看到自己肯定有些习惯性的排斥罢了。 苏衡转身走出屋子,尹凤来急忙起身道:“苏夫人勿要见怪,容我同苏大人说句话。” 说完也没等苏夫人和苏黎反应,急急追着苏衡走了出去。 苏衡已走出了母亲的院子,他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又有女子在轻唤他的名字,他猜出是尹凤来。 他不想同她多说一句,但碍于府里的人看见有个女子追着自己不太好,于是停下脚步。 尹凤来看着苏衡冷峻的眼神,强压住心中的紧张和激动,拿出演练多次的声调表情,带些羞涩,温柔地说:“小女子早就听闻苏大人在沙场的英武勇猛,心生仰慕,今日得见,是小女子的荣幸。” 苏衡说:“还请姑娘回吧,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尹凤来心道,就是想多些暧昧,多些别人的误会。 她装作有些伤心的样子说:“小女子只是单纯地想来同苏大人说一说自己的崇拜之情,苏大人不要误会,小女子没有别的意思。” 苏衡耐心已经用完,真觉得多看她一眼都恶心。 若不是尹昭澜要亲自报仇解恨,他早就可以用手段让尹家付出代价,这个尹凤来又怎能站在自己面前。 苏衡说:“我对贵府的事有所耳闻,如此令人不齿,让我很是厌恶。姑娘请回吧,日后也不要再来府中了。” 说完不管尹凤来还想说什么,转身快步走了。 尹凤来还想跟上,听雨将她拦了下来。 尹凤来红着眼眶回到苏夫人处,苏夫人忙问何故,尹凤来仪真亦假地说:“苏大人好像对我有些误会,我解释了,但无甚用处。” 苏夫人同苏黎对视一下,两人一头雾水。 看着苏衡的样子,是不喜她的。但她这么追出去,又好像是去冰释前嫌,只是没成功。 两人不好下结论,安慰尹凤来一通,不敢说后面再约她过府,只想弄清楚苏衡的态度再说。 待尹凤来走后,苏夫人和苏黎忙来到苏衡的书房,问他和尹凤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苏衡一副厌恶到极致的表情,话都懒得多说。 苏夫人一看便懂了,之前相看完,苏衡的态度都是冷冰冰,没兴趣。今日却都恶心厌恶了。 苏夫人同苏黎连连后悔,会错了意,牵错了线。不过还好,没什么实质性的操作。 苏夫人说:“这个尹凤来一开始是我们请来的,不知她会不会心生误会,她再去你府上,你简单应付一次,之后再去你就推辞不见,我这边她就不要过来了。同她慢慢淡了便可。” 尹凤来回府后,抱着尹氏一顿痛哭,把今日在苏府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尹氏疑惑地说:“苏大人说我们府上的事,令人不齿?” 尹凤来哭得满脸鼻涕和眼泪,点头说是。 尹氏说:“我们府上什么事,你父亲新进门的妾室?抑或你大哥赌钱?我们府上能有什么事令人不齿?” “你大哥赌点钱,就让人不齿了?不至于!” “那只有你父亲那边的云姨娘,天天在府里闹,兴许都传出去了,被人说我们家宅不宁,笑话我们?” 尹凤来停止哭泣,咬牙切齿地说:“也只有她了,我们府里就这么几个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 两人早已忘了尹昭澜的存在。享受多年别人换来的红利,早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尹凤来现在已经彻底魔怔,等候多年的人,等候多年的机会,就这样刚开始便被抹杀,心中的恨已经让她失去理智。 她起身便朝云娘子的院子奔去。尹氏一看,忙紧随其后。那云姨娘跟前的老妇厉害的,她要多带些人去。 云娘子正在窗前“养胎”,晒着太阳,喝着燕窝,几欲睡着。老妇在门口坐着打盹,尹凤来一冲进院子,她便站起来挡住她。 尹凤来恨恨地说:“你个老东西给我让开,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狐狸精!” 老妇一脸冷漠望着她,尹凤来再往前冲,老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尹凤来尖叫起来,跌坐地上大哭:“娘,她把我的手折断了!快打死她!” 尹氏一边着急上前查看女儿的手腕,一边挥手让跟来的小厮、老妈子齐上阵,都去打那老妇。 云娘子听到动静早走到门口看好戏,她行事一向是按照徐娘安排,今天没有任何征兆,不知这娘俩唱的哪出戏。 不过该利用的机会怎容错过! 她给老妇一个眼神,老妇立马心神领会。 故意放了一个老妈子进屋子,自己将其他人拦在屋外。 这老妈妈一进来还有些诧异,竟然就她一人糊里糊涂进来了。 手边没什么趁手的东西,便直接扑上去,抓住云娘子的衣裳头发一顿撕扯。 云娘子是想好了要用一番苦肉计的,便也没怎么抵抗,装模作样哭喊一阵,实实在在地挨了老妈妈几拳头。 待老妇在外面处理差不多了,她进屋两下便卸了老妈妈的胳膊,将她扔到院子里。 尹凤来和尹氏伸头一看,云娘子倒在地上,披头散发,嘴角还流了血,心中大喜。 心道,也许今天能把这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太好了! 若老爷问起,便将那打她的老妈妈打死,也能交代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心神领会,尹氏扶着尹凤来找郎中看手腕去了。 一通打闹,院子和屋里凌乱不堪。老妇扶起云娘子问如何,云娘子笑说:“还想着最近几日府里安静了没意思,怎料这热闹说来就来。我无事,待老爷快回来了,再去请那郎中来。” 尹凤来的手腕只是脱臼,郎中一来,立马复原。 她松口气,同尹氏说:“娘,这次我们要彻底处理掉这个贱人。待父亲回来,我装作手腕骨折,缠着父亲给我个说法。” 尹老爷一进府,尹氏身边的老妈妈便紧跟其后,将云娘子身边老妇打伤大小姐的事,添油加醋地禀报一遍。 尹老爷一听云娘子和大小姐,本能地想先去云娘子那儿看看,可这老妈妈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停啰嗦。 尹老爷想也罢,先去看了女儿,后面便一直待在云娘子院子里,省的跑来跑去。 尹凤来一见父亲就是一通哀嚎,还将今天在苏府的事说了一遍。尹氏也在一旁附和。 尹老爷知道她这么多年一直痴想苏衡,他劝过也无用,便由着她们母女折腾去,所以尹凤来将她婚事泡汤算在云娘子身上,他是不认同的。 不过事情他搞明白了,女儿误会云娘子,母女俩去大闹一通。这尹氏竟然不懂拦着女儿,让她受了伤。 他不知云娘子有无受伤,但想着有那老妇在,应是无事。于是坐下来宽慰女儿一通,让她安心养伤,以后自有比苏衡更好的男子。 尹凤来一听他打着官腔更生气了,哭着大叫:“爹,那个贱人毁了我一辈子,你还不去把她赶走?!” 尹氏也在一旁帮腔,“老爷,她自从进了门,我们家就再无宁日。现在都传到外面去了,你日后在官场还如何立足啊!” 第25章 第 25 章 尹老爷一听,上去就一巴掌,怒吼道:“为何家无宁日,你还不知吗?毫无妇德,没有容人之心!我看最大的祸患就是你!” 尹氏被打懵了,尹凤来一看,事情怎么发展地有些脱离计划,也顾不得自己在假装骨折,连滚带爬下床来扶尹氏。 尹老爷皱着眉头盯了一会尹凤来的手腕,一把扯过她身边的丫鬟,恶狠狠地问:“小姐到底有没有骨折?” 丫鬟见这一通闹腾早就心惊胆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讲话。 尹老爷一看怎还不懂,这是联合起来骗他呢!他飞起一脚踹在尹氏身上,骂道:“看你教的好女儿,都会来算计老子了!哼!” 转身出来,直奔云娘子院子,留下尹氏和尹凤来两人一通哭骂。 云娘子这边,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主打一个体贴温柔,见老爷来了,云娘子忙要下床。郎中出声制止,“娘子不可!” 尹老爷也急忙上前扶住云娘子,让她先躺着,再定睛一看,怎么眼睛有些青肿,嘴角还破了? 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云娘子故意先不答,对郎中说道:“有劳您跑这一趟了,方子给外面的老妇吧!您嘱咐的我都记住了。” 尹老爷跟出屋外,拦住郎中问道:“到底情况如何,烦请细细道来。” 郎中有些为难地低头说:“这,云娘子嘱咐过,不可对老爷说,恐您担心。” 当然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戏份,待尹老爷几番催促后,郎中为难地说云娘子因今日受了惊吓,再加被打,这胎已经极不稳。一直到生产都只能卧床,至于是否可以保住,也未可知。 尹老爷拍着大腿后悔莫及,他进屋心疼地看着云娘子。 云娘子精致的脸庞带着伤,还怕他担心,强颜欢笑地反过来安慰他。 他拉住云娘子的手,柔声说道:“放心,日后我定不会让你再出事的!”话不多说,转身走出屋子。 尹老爷将动手打云娘子的老妈妈直接乱棍打死;罚尹氏再不许出院子,何时能出,待云娘子安全生产再说;尹凤来去祠堂罚跪三日,不送吃喝,出来后禁足三个月。 当尹昭澜听到徐娘递来的消息时,除了计划正常进行的开心,更高兴地是苏衡对她的尊重和支持。 自己要报仇,将军从未主动插手,只说需要他的时候,随时开口。 尹凤来去他府中的事情,他也未提及。但他不知道,他的几句话,帮了她的忙。 从紫云阁出来,回到李记鲜鱼行,收到了应永瑜的请帖,原来后日是他父亲大寿,请她过府赴宴。李生同样也接到了帖子,但是店里离不开人,只能由尹昭澜全权代表。 尹昭澜想到家中有个爱吃醋的苏大人,这请帖便觉得有些烫手,可没办法,这么重要的生意伙伴,不能疏忽。 于是晚间早早回了宅子,异常热情地同苏衡用了晚膳,又为他按摩肩膀。 苏衡拉住她的手,“说吧,什么事?” 尹昭澜眨着大眼睛说:“将军,你是会神机妙算吗?” 苏衡说:“我猜是因为应永瑜。” 尹昭澜抿嘴一笑,说道:“将军,应掌柜父亲大寿,这不去不妥吧!” 苏衡异常爽快,“去吧,应该要去。”尹昭澜正开心地想谢过将军,就听苏衡接着说:“但是要我俩一起去。” 尹昭澜诧异地问:“将军认识应掌柜吗?你一向讨厌这些宴会。” 苏衡说:“不放心你而已。你该怎样便怎样,我不会妨碍你。” 尹昭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这两天尹昭澜都在备礼,待正日子到了,同苏衡一道来到应府。 门口站着接待客人的正是应永瑜,他一看尹昭澜,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柔和,可视线扫过她身边的人时,发现竟是苏衡苏大人,他有片刻的愣怔。 尹昭澜忙解释道:“应掌柜,这是我好友苏衡苏大人。他今日无事,我说便一同来祝个寿,沾沾喜气。” 应永瑜之前见过苏衡几次,只是皆为点头之交。本朝最年轻的将军,谁人不在心中带些崇敬呢! 应永瑜亦如此,他热情招呼苏衡入内,同尹昭澜一起,三人边走边说往内庭走去。 应永瑜今天最忙,所以带着他俩给老爷子拜了寿,安排好后续,便急忙离开。 应家是生意人,宴请的宾客多是商界的人,认识苏衡的不多。 于是苏衡和尹昭澜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着喝喝茶、听听戏。尹昭澜低声问道:“你说应掌柜喜欢男子,可为何他总是孤身一人,不见身边有公子相陪?” 苏衡在她耳边答道:“今天是他老爷子大寿,有个公子在身边,是要活活气死他爹吗?而且,应永瑜这些年,多是在男风楼逢场作戏,确实没有固定的相好。不过他好男风是毋庸置疑的。” 这时小厮过来请他俩入席。应永瑜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给两人安排的位置,既不显眼,又不会显得被忽视,一桌宾客就没有认识苏衡的,两人难得吃得轻松。 酒过三巡,苏衡留意到应永瑜一人站在院中鱼池旁,似是在透气醒酒。 苏衡同尹昭澜耳语一句,借故走了出来。 来到应永瑜身边,说道:“应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应永瑜似是料到了,毫无诧异表情,微笑道好,领着苏衡来到一处厢房。 苏衡直奔主题,“应掌柜的喜好,京中皆知。我只想请应掌柜离尹昭澜远些。她心思简单,不该与应掌柜有任何瓜 葛。” 应永瑜低头轻笑一下,“苏大人既然这么坦诚,那在下便也有什么就说什么。” 应永瑜眼神坦荡地看着苏衡,“在下见到昭澜第一面时,便为之心动。他笑起来的模样,让我在脑海中回想了无数遍。这么多年,其实能真正让我在意的人,他是第一个。” 苏衡的眼神变得冷峻,双手不自觉握拳。 应永瑜接着说:“于是我总是想找机会见到她,包括给她介绍生意。但我也发现,她心中没有这些旖旎之情。” “她真诚简单,这在商界十分罕见,我总有保护她的**,唯恐被人欺负。有时她的眼神透着悲伤,让你不自觉想去知道她背后有什么伤心事。这些时日的相处,我发现自己完全被他吸引。” “我知她心中有事,却无意打探。我希望日后和他在一起,他会亲自告诉我。” 苏衡已忍无可忍,他厉声打断应永瑜:“应掌柜,尹昭澜不适合你!该收一收不该有的心思了!” “苏大人的意思我懂,”应永瑜转身看着窗外,语气平静地说,“因为尹昭澜是女子吧?“ 苏衡欺身而上,抓着应永瑜的衣领,眼神凌厉,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应永瑜倒是不惊慌,拍拍苏衡的手说:“苏大人先放开,京中皆知我喜男子,这样的话,昭澜不就安全了吗?” 苏衡松开他的衣领,问道:“你如何知道她是女子的?” 应永瑜说:“其实破绽就在大人身上。” 看着苏衡眼神里的疑惑,应永瑜解释道:“苏大人最讨厌参加这些宴会,我早就有所耳闻。而今天,苏大人竟然屈尊来到这儿,并且刚刚还和我说了开头的那番话,这说明尹昭澜对于苏大人来说很重要。” 苏衡不屑地一笑,“京中也传我好男风,我也喜欢男子不行吗?” 应永瑜笑得很真诚, “所以说苏大人并不好男风。苏大人不知,好男风的人,相互之间,一眼便能看出来。若是一路人,一个眼神,几个动作,便能透出端倪。” “苏大人不是好男风之人,却又对一个人这么好,我便猜测这人是女子,算合情合理吧!” “不过大人可以放一万个心,我至死都不会把昭澜是女子的事说出去。” 苏衡看着应永瑜,良久后缓缓说道:“那我便相信应掌柜一回。但我开头说的话仍旧不变,应掌柜离尹昭澜远点!” 应永瑜点头说好。 看着苏衡转身离开的背影,应永瑜眼中带了丝迷茫,喃喃自语道:“是女子又如何?” 苏衡同应永瑜谈完,心中仍旧没有放松,虽然他知道昭澜是女子,便不会再纠缠于她,但他知道昭澜的真实身份,便是一份潜在的风险。 苏衡决定日常派人盯着应永瑜,若有异常,休怪他不留情面。 从应府回来之后,有段时间应永瑜的确没有再同尹昭澜见面,苏衡却未放松警惕,仍旧让人每日禀报应永瑜的行踪。 过几日便是冬至,苏夫人提议在府中开个冬日宴,到时候请些公子和贵女来,大家热闹热闹,聚一聚。 苏衡不置可否,这些事由着母亲操办去吧。若她还想着为他相看,那都是徒劳。 当然,这次不会请尹凤来。 尹凤来上门拜访好几次,苏夫人和苏黎均借故不见。 不过京中出名的钻石王老五府中要开冬日宴的消息,还是传进了尹凤来的耳中。 她几次拜访被拒后,心知此事已经泡汤,这次没给她帖子,也算是预料之中,但她怎能甘心放弃心中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 她也想过不少法子,比如暗中传播苏府中意她的流言;抑或制造一些机会与苏衡单独见面,制造误会。 不过苏府不是傻的,苏衡更不好糊弄,她很怕弄巧成拙,反而被直接拍死。 因冬日宴的事,她在尹氏这儿痛哭。 尹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说:“哭有什么用,既然是你想要的,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才是!” 尹凤来泪眼摩挲地看着母亲,尹氏喝退下人,招手让她凑过去说悄悄话。 第26章 第 26 章 这种情况,若想拿下某个人,只有豁得出去,铤而走险,方能有满意的收获。 尹氏的点子,让尹凤来瞪大双眼,但片刻后,又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商议半日,最终敲定方案。 尹氏这些年看着女儿沉迷于苏衡,不是没劝过,但女儿一向娇宠,她不忍说狠话。 现今这个家里,她越发艰难。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可若是女儿能嫁去苏家,她立时可以扬眉吐气,还怕那老不死的不来跪着讨好自己?到时如何处理那个贱妾,还不是她说了算? 所以女儿这件事,必须做成。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按照商议好的,两人分头行事。 次日上午尹凤来到苏黎府中拜访,被拒后仍未离开。在门口的树后一直等候,直到午后,才见苏黎出门。 尹凤来从树后冲出来,拉住正要跨上马车的苏黎。苏黎诧异地看着她,这时正是冬日,尹凤来今日出门故意穿得单薄,手炉不带,马车也不坐,愣是在寒风中站了好几个时辰。 苏黎正想客气地让她离开,碰到尹凤来抓着她的手时,发现如同冰块,定睛一看,尹凤来被冻得唇色发青,双颊通红。 苏黎是顺风顺水地长大,嫁过府也一直过得顺遂,不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她不忍心看着姑娘冻成这样,原本要开口拒绝的话,变成了关心。 “尹乡主,这么冷的天,你怎好在外面站这么久,冻出病来可不是小事。快到我马车上暖暖吧!” 这正在尹凤来的计划之中。 她故作凄惨的模样上了马车,红着眼眶说:“苏姐姐,我自知苏大人对我误会颇深。可我只是对他心存仰慕,我一个小女子,是不会有什么坏心思的。” “这次冬日宴,听闻苏大人也在,我只想趁着这次,同苏大人解释清楚,之后便桥归桥路归路。我最多到姐姐府上拜访,苏府我再也不去了。” 苏黎心想,最初确实是她们先下了帖子请她过去的,现在事情没成,心中多少带些歉意。而且母亲说了好几次,这尹乡主多次拜访,她有些不耐烦。若能这次带她去彻底做个了断,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心中如此想,再看着尹凤来冻得通红的脸颊,心生怜悯,不自觉道好。 尹凤来心中窃喜,面上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拉着苏黎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苏黎一直觉得尹凤来是个腼腆真诚的姑娘,今天再看,为了和弟弟解释清楚,冻了半日,这不正说明姑娘是个明事理,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嘛! 同苏黎商议好,尹凤来下了马车,往自家府中走去。一路上步履轻快,嘴角上扬,自己的事情已办好,就等母亲那边了。 这天,尹昭澜正在鱼行烤火喝茶,蒋正正来回禀,紫云阁的徐娘有件要紧事要当面告知,让她尽快过去。 尹昭澜本也无事,于是用完午膳便来了徐娘处。 徐娘看着面前的公子,这段时间交往下来,相互也有些了解。 这位公子为人坦荡,能体谅别人的难处,而且出手大方,懂得让人好好做事便要给到足够的银两。 这位公子的风格,让她极为喜欢。 今天这个消息与她在办事的云裳没有关系,只是觉得可能对这位公子有所帮助,算是送他一个人情。 徐娘说:“公子,关于尹家的事,相信你都会比较感兴趣。我这儿昨日来了一个尹府的老妈妈,她开口要买一样东西。” 徐娘卖个关子说:“公子,这个东西她来我这儿买,确实找对了地方,若到别处,还真未必买得到。” 尹昭澜表现出了很感兴趣的样子。 “因我们之前为了方便云裳做事,是认全了尹府的下人的,”徐娘说,”这来买东西的,是尹氏身边资格最老的一个老妈妈。“ “管事认出了她,并未声张,只当她是普通客人。待她走了之后便来回禀我。” “她买的是春药,药性最强的春药。且没有解药,唯有行事方可解。” 尹昭澜皱了皱眉头,不知尹氏又想做什么坏事,这要回去琢磨琢磨。 她轻笑说:“谢谢徐娘。若后面还有什么风吹草动,再麻烦徐娘通知我。” 走出紫云阁,坐在马车里,她想尹府能用春药的人都有谁,尹氏和尹老爷年迈,尹文兴天天赌钱,根本没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 那只有一人,便是尹凤来。她倾心苏衡多年,再联想到苏府近日要办冬日宴,尹昭澜觉得自己好似知道了这药的用途。 她嘴角露出一抹笑,不仅要搞砸尹凤来的计划,还要再刺激刺激她,这才过瘾。 她吩咐蒋正正先去打听一下苏府这次冬日宴都有什么安排。她估摸着苏衡应该不知道这些事,他向来最讨厌这些宴会,自己府里的也不例外。 很快消息便来了,这次冬日宴请的都是京中适龄的公子和贵女,期间安排有吟诗作画,还有歌舞及投壶类的游戏。 突然,尹昭澜心生一计,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这天是苏府冬日宴的日子。 前一天苏衡同尹昭澜说了此事,人虽休沐但过不来。冬日宴请的人有些是苏衡的同僚,他也要尽地主之谊,好好陪一陪。 尹昭澜笑得有些狡黠,连声说好。 这宴会尹凤来必是要来的,盛装打扮之后,坐在一群贵女中间。 今天她有重要的事要做,成败在此一举。 因天气冷,大家都在暖房中,安排的歌舞也是在厅中。歌者一位,舞者四位。几人皆穿得轻盈飘逸,面带薄纱,伴随着清扬的乐声和歌声,四人翩翩起舞,十分赏心悦目。 大家都在边聊边看,这时一名舞者来到正中间,脚踩莲花般轻盈地几个转身来到苏衡面前。 苏衡一见,立时拉下脸,抬起手来,意欲挥退她。 不料这舞者冲着他轻撩一下面纱。 苏衡立时像被定住一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手还抬在半空中,舞者温柔地将它握住,随后欺身坐进苏衡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说:“苏大人,才几个时辰不见,便不认识了吗?” 苏衡缓过神来,另一只手将她的腰搂紧,低声说道:“你的胆子可真是大!看我回去怎么罚你。待会先去府里的书房等我可好?” 如此胆大的舞者,还能是谁?尹昭澜呗! 她从徐娘那儿打听到苏府请的歌舞出自南山雅阁。因紫云阁一些特别好的苗子也会送去那儿学习歌舞,所以徐娘同雅阁的掌柜也相熟。 于是托她介绍,尹昭澜认识了雅阁的掌柜。当听闻她想和苏府的少爷开个玩笑,雅阁掌柜十分配合,安排她学了几天的舞。 幸好尹昭澜学过刀剑,身手敏捷。有了这底子,才促成了她今天的速成舞蹈。 当尹昭澜换上飘逸的长裙,带着面纱,画着浓妆。雅阁的人不熟悉她,苏府的人不认识她,她乐得开心,看来今天可以做半日女子啦! 最开心的还是看到刚刚苏衡的表情,尹昭澜在心里乐开了花。 而说到苏衡,他并不是没见过尹昭澜女装模样,可刚刚为何失态?只因尹昭澜的衣裳、妆容,都让他觉得好似见到另一个尹昭澜。 之前的昭澜,是阳光、明艳,端庄大方的模样。 今天的昭澜,是娇媚、风情,婀娜多姿的模样。 而且最初的尹昭澜眼中只有仇恨,现在的她越来越多是为了自己而活,有了浓浓的生机。 苏衡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真想追上去,不让这调皮跳脱的人儿跑了。 刚刚这一幕,也落在大家的眼里。 公子们一通嬉笑,都说柳下惠苏衡也有失态的时候啊!甚好甚好! 贵女都神色各异,不过心中所想都一样,有点酸溜溜的。 尹凤来当然也留意到这个舞女的行径,心中大骂贱人,只是面上还要做出端庄贵女的模样,礼貌的微笑。 在大家各色表情中,歌舞结束,歌者和舞者慢慢退下。 退出的路正好经过尹凤来的座位附近,尹凤来忍不住,用恶狠狠的眼神盯了那个舞者一眼,不料这舞者也同时看了过来。 尹凤来立时感到极度惊悚! 这舞者的眼睛,和她府里小院中的尹昭澜一模一样! 她不会看错,那双美到极致的杏眼,她嫉妒了十几年,恨它们不能长在自己脸上! 尹昭澜也看到了她,今天不止要给苏衡一个惊喜,也要给这位尹府嫡女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她停下脚步,掀开面纱,冲着尹凤来,轻轻一笑。 尹凤来彻底愣住了,真是尹昭澜! 是消失了好几年,母亲说权当她死了的尹昭澜! 她怎会在这里?尹凤来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她刚刚还对苏衡投怀送抱,尹凤来的震惊和愤怒达到极点,她紧紧攥着丝帕,眼中露出凶光。 不对,今天对她来说,是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只要今天事成,这些人都不算什么! 母亲整治这些人最有方法,待她办好今天的事再同母亲商议。 她要冷静,不能因为这个贱人影响了自己的大计划! 第27章 第 27 章 到现在为止苏衡一直同公子们在一起,尹凤来未能靠近。着急地等了半场宴会,眼见歌舞结束,再不下手就真没机会了。 她按耐住刚刚见到尹昭澜的仇恨和震惊,告诉自己要抓紧行事。 看着在上首坐着的苏黎,她心生一计。 尹凤来楚楚可怜地走到苏黎身边,轻声说道:“苏姐姐,今天没有机会同苏大人单独讲话,也怕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万一再生误会。可否烦请苏姐姐将这杯茶替我递给苏大人,苏大人喝了我的请罪茶,也算了却我的心愿,以后必不相扰。” 苏黎心道,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好姑娘,这小小的请求不是问题。 于是苏黎让她放心,接过茶水放在案头,说待会便拿去。 尹凤来倒也没有等在那儿,而是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是那双眼睛一直牢牢盯着自己端过去的那杯茶。 待会就是投壶游戏环节,苏黎先交代了旁边站着的管家几句话,随后拿着那杯茶来找苏衡。 尹凤来远远看着,苏黎同苏衡说了几句话,苏衡原本不想喝的样子,苏黎又劝说几句,苏衡不耐烦的接过茶,一饮而尽。 尹凤来心中狂喜,事情成了一半,随后只要在投壶环节,接近苏衡身边,不怕苏衡不来找她。 为何叫最好的春药?因为服用之后,便会主动寻找身上带有特殊香气的人。 现在尹凤来身上就装着那个特殊香气的荷包,只要她站在苏衡附近,苏衡便会不自觉地跟着她走,随后药性发作得越发厉害,便可成事。 这时大家陆续起身往投壶的花园走去。 尹凤来的目光一直跟着苏衡,他会越来越迫切地想找到她,所以她不能远离。 苏衡一路和同僚友人边走边聊,渐渐觉得身体发热。可现今已是寒冬,怎会有这种感觉? 一向警觉的苏衡发现不对劲。 而且他越发想向贵女人群的尾部靠近,仔细一看,走在最后面的竟是尹凤来。这是他最厌恶的人,苏衡内心十分排斥。 他寻了个借口,迅速离开人群。 招手唤来听风,说是尹昭澜已去了书房,他强忍不适,往书房走去。 之前尹昭澜跳完舞立即套上一件罩衫,又披上披风,站在暖房外观察尹凤来。 春药应在她身上,但她一直没有机会去苏衡面前,只是给了苏黎一杯茶,被苏黎放在一旁。 这时听雨来寻她,遵少爷的吩咐,带她去书房。 尹昭澜说:“我不能去,我要确保你家少爷不会误食别人给的东西。” 听雨想了一瞬,说道:“尹公子请放心,我现在就去嘱咐听风。他一直陪着少爷,日常也会留意别人给的饮食,我再和他强调一下,他定会处理好的。” 尹昭澜犹豫片刻,想着听风听雨保护自家主子一直做得很好,而且马上就要去投壶,之后宴会便散了,没有再递吃食的机会,想来尹凤来无法下手。 略略有点安心,便随着听雨往书房走去。 听风接到听雨递来的提醒,更加谨慎行事。除了府里自己准备的饮食,别人递过来的,少爷都放在案台,饮用的都是自己杯中之物。 只有大小姐苏黎端过来一杯茶,少爷喝了。这是自己府里的人,不算别人吧! 现在苏衡忍着这股燥意来到书房,推门一看,尹昭澜正背对着他在摆弄一盆梅花。 苏衡吩咐听雨在门外守着,转身关好门,轻轻走到尹昭澜身后,紧紧抱住她。 刚刚尹昭澜用丝帕擦掉脸上的脂粉,在披风和罩衫下,还是跳舞时的薄纱,而且她今天未曾裹胸。因是冬日,大家都穿得厚重,从打扮来看还是名男子,所以听雨其实不知她是女子,但也未觉出有何异常。 那只是外观,现在苏衡一搂住她,便明显感到与平日的不同。 盈盈一握的细腰,饱满的胸部,鼻尖还能嗅到一点脂粉遗留的香气,这些都刺激着苏衡各处器官,促使他的药效快速发作。 这时的苏衡已有些迷糊,他贴着尹昭澜的脖颈,呢喃着她的名字。 尹昭澜并不知苏衡已中了春药,还只当他是日常亲昵,所以并未搭理他,还在继续修剪那株盆景梅花。 这春药既然敢称最好,那在药效上肯定也是首屈一指。 这片刻的怠慢,直接让苏衡失去了理智。 当尹昭澜发现苏衡喘气声渐粗,贴着她脖颈的脸也越来越烫时,转身一看,苏衡的面色潮红,眼神恍惚,连双手都变得滚烫。 尹昭澜大惊失色,直呼他的名字,但药性已经发作,根本于事无补。 她想到徐娘的话,这春药的药性强,无解药,若是不能行房事,必会对五脏六腑有致命的损伤。 尹昭澜直呼后悔,自己就该提前告诉苏衡留意尹凤来,结果为了给苏衡一个惊喜,故意将这些都瞒着他,觉得只要盯牢尹凤来就行了,哪知还是闯了大祸。 尹昭澜还在脑海中翻转这些事,苏衡却已经等不及,他抱着尹昭澜开始拉扯她的衣服。 尹昭澜想要不通知苏夫人,让她去请御医来看看?可这一来二去的耽误时间,将军还受得住吗?这药是能伤人的,她不能让将军受一丁点的伤害。 一边哄着苏衡,一边想着这些,可脑子里蹦出来的都是行不通的法子。 尹昭澜往后退,苏衡往前紧逼,来到窗下一处贵妃榻上。 因是冬日,这榻上铺了厚厚的毛毡毯子,连靠背扶手,也细心地罩上了软软的套子。 苏衡欺身过来,尹昭澜无处可退,直接被挤的躺在了榻上。她欲挣扎起身,可苏衡毕竟是男子,身体压上来后便动弹不得。 大脑还没放弃想办法的尹昭澜,有些惊慌失措,情急之下自己就想出这么点法子,都不可行,而平日里最厉害的将军,又变这样。 尹昭澜突然停止挣扎,她看着苏衡,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书房中烧了地龙,暖暖的。 听雨在外面候着,心道少爷对尹公子可真是好,冬日宴也不去了,就在书房陪着尹公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身后的门轻轻打开,尹公子走了出来。 尹公子轻声说:“你家少爷想必是累着了,在榻上刚睡着。我看屋中很暖,又帮他盖了个毯子,想必是不冷的。我便先走了。” 听雨抱拳行礼,目送尹昭澜离开。 他发现尹公子脸色不太好,从背影看还有点步履不自然。这是参加冬日宴都累着了吗? 听雨推开门看了眼屋内,少爷确实盖了张毯子在沉睡。他轻轻掩上门,又继续在门外候着。 天黑了,苏夫人差人来问晚膳要不要过去用,听雨也没敢叫醒苏衡。 苏衡一直睡到下半夜,他迷迷糊糊坐起身,只觉喉咙痛、头昏沉沉的。唤来外面站着的听雨,喝水净面。 待清醒一些,他问道:“下午怎么回事,我怎睡到现在?” 听雨低头回禀:“少爷同尹公子在书房待了很久,尹公子走的时候说您累了,已经入睡,让属下不要打扰。您就一觉睡到现在。” 苏衡回忆起自己去投壶的路上感到不适,那不是正常的身体发热,应是中了什么毒。而到了书房,见到尹昭澜之后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记得。 看看自己穿戴整齐躺在榻上,除了衣服有些皱,其他没有任何异常,好像真是疲惫不堪睡着了。 苏衡心知肯定有问题,但自己实在什么也想不起来。现在已是深夜,他决定明天去问问尹昭澜。 此时的尹昭澜,辗转反侧很久,刚刚入睡。 尹昭澜对房事一窍不通,只在军中听过一些低俗的笑话,这就是她仅有的一点认知。 而苏衡虽看过避火图知道一些,但中毒之后,根本没有理智,全凭着身体本能在支配行事。 没有温柔体贴的前奏,苏衡只管自己一味索求,这让尹昭澜苦不堪言。 苏衡在药效下横冲直撞,时间持久,尹昭澜只觉得疼胀难忍,还要避免发声引人注意。 尹昭澜疼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她觉得这事真真是难堪又痛苦。军中那些人说的鱼水之欢、翻云覆雨,皆是男子自己的想象,女子根本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待苏衡最后冲刺完,倒在尹昭澜身上。 尹昭澜轻轻将他移至身侧,抖抖索索地找到衣裳穿上,还好当时披风未脱,落红正好在披风上,而紫色披风不显红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尹昭澜艰难地收拾好自己,又去给苏衡穿衣,她不愿苏衡现在衣不遮体昏迷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还好两人当初没有什么大的撕扯动作,衣衫都还是完整的。红着脸给苏衡衣裳穿好,又将地上散落的毯子盖在他身上,确认屋内没有其他遗漏,尹昭澜扶了扶腰,调整好表情,走出书房。 艰难回到家中,支撑着烧水梳洗,忙完才躺到床上休息。 身体的不适时刻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事,尹昭澜看着身上的红痕,真想现在就把苏衡抓来打骂一顿。 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今天的一切到底如何同将军说,尹昭澜要好好想一想。 第28章 第 28 章 下半夜尹昭澜才睡着,苏衡是下半夜醒了就没睡。下朝后,听风回禀尹昭澜还在自己宅子没出来,苏衡直奔过来。 一进内室,看到尹昭澜还在蒙头大睡,不忍打扰,在外间看书等候。 直到晌午,内室才有动静,他在外面轻声唤道:“昭澜,你醒了吗?我在外面等你。” 尹昭澜猜到苏衡要来找她,但没想到这么快,也不知等了多久,看来是急得很。 身上红痕还未恢复,但下身已不像昨日那般难受了。她寻了件高领上衣穿上,勉强挡住脖子的痕迹。 穿戴洗漱好走出来,苏衡忙迎上来说:“怎的现在才醒,可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尹昭澜看着苏衡,从他面上的表情来看,应是对昨日的事丝毫不记得。 苏衡又上下打量她一番,“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是不是上次中毒复发了?” 尹昭澜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暗道:“让我不舒服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你嘛!” 她神态自若地坐下,喝口茶慢悠悠地说:“无事,只是昨天忙活一天,太累了,鱼行反正也有李生在,我今天便偷个懒。” 苏衡稍稍放心,在尹昭澜对面坐下,一脸凝重地说:“其实今天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昨日我到书房找你,应是中了某种毒,浑身莫名发热,而且见了你之后的事,一概不记得。” “我命听风他们去查昨天的事,今天也来问问你,我在书房中后面如何了?” 尹昭澜昨晚已经将整件事都想了一遍。 她说:“其实你不查也行,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 看着苏衡惊讶的表情,她继续说:“我在你们府里办冬日宴前几日便得了消息,尹凤来去紫云阁买了春药。这春药想必是要用在你身上的,你也知她倾心你多年。” “我想破坏她的计划,再给你个惊喜。便借着跳舞的机会,逗了逗你,也吓了吓她。” “我一直在外面盯着她,可不曾想,还是让她找到机会给你下了药。你觉得热,便是那春药发作了。” 苏衡紧接着问:“那后来呢?我醒来时,躺在榻上没有任何异常。” 尹昭澜故作轻松说:“自然是用解药解了。我同紫云阁的掌柜交情尚好,她将消息告诉我时,也给了我一份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苏衡还带些怀疑的表情,尹昭澜忙说:“你若不信,让听风他们去查也行。你看你醒来时,一切如常,你说除了·解药,还能如何解毒?” 尹昭澜昨晚便想好了,不和苏衡说出实情。她和将军最后会如何,还是未知数,毕竟身份悬殊太大,她有些顾虑。 若将昨天实情说出,将军必会心生愧疚,到时坚持迎娶她。极有可能将军因她同家中闹翻,她不想将军两边为难。 所以还是暂且将昨天实情瞒下,她心里只有将军一人,若能同将军在一起,那是人生幸事;若不行,她自漂泊去,这女子所谓的贞操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她故意说将军若不信可以去查,便是赌一把苏衡不会去。将军极其信任她,相信不会再去徐娘那边查证。 果然,苏衡轻轻拉过她的手,温柔地说:“我自是信你。昨天的事我想不起来,唯恐自己中毒伤害到你。” 尹昭澜说:“将军,我原本可以提前告诉你春药的事情。只怪我贪图玩耍,害你昨日中了毒。将军应该怪罪我的!” 苏衡装作生气地点点她的鼻子,“确实该罚,待会用完午膳便狠狠地罚!” 转而语气严厉地说:“那尹乡主你准备如何处置?都敢算计到我头上了!” 尹昭澜撒娇地说:“将军,这人交给我可好?我定会把您的仇报了。” 苏衡道好,“我只等你将事办好,便要迎娶你进门。你什么事都不用想,我都会处理好。” 外面寒风呼呼,屋里烧着地龙,好似春日,暖暖的。两人说完此事,坐一起美美地用午膳。 可有人却吃不下饭。 谋算失败的尹凤来,正在府里哭得死去活来。尹氏安慰许久也没用。 尹氏最后叹气道:“凤来,命中既然没有便罢了。你是皇上亲封的乡主,我们家资丰厚,还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吗?” 尹凤来眼睛都哭肿了,只不停地摇头。 突然,她抓住尹氏的手说:“娘,我在宴会上看到了尹昭澜,就是那个不知道死哪里去的尹昭澜!娘,你没看到 她在宴会上的狐媚样,竟敢坐到苏大人的腿上,和她娘一样,都是勾引人的贱人!肯定是她坏了我的好事!” 尹氏难以置信地说:“那个贱婢消失了好几年,我只道她傻得透顶,出去不知被人骗到何处,早就尸骨无存了。而且我也派人去她舅舅那里打探了好几次,他这些年也不知她的行踪。” “没想到啊!早就该去黄泉的人,竟然还活着。” “凤来放心,娘整治这种人最拿手,待我打听清楚,自然轻轻松松取了她的小命。” 尹凤来点点头,转念又开始哭起来,仍不愿放弃苏衡,尹氏只能等她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以后的事。 苏衡在府外时,一般是听风跟随。 随从里面知道尹昭澜是女子的,也只有听风。他从一开始查到尹昭澜是女子,苏衡便吩咐他不要声张。之后只要苏衡来尹昭澜处,也都是听风跟随。 听雨不知道尹昭澜是女子,所以苏衡几乎不带他来尹昭澜的宅子。 这天苏衡带着听风听雨一起过来了,原来是借同僚的一本书着急还,要让听雨跑一趟。 尹昭澜正在垂花门后整理苏衡脱下的披风,就听门外听雨和听风说:“你小子每天跟着少爷出来,可太幸福了! 你不知道,我在府里的时候,时不时就被夫人叫去,明着问我话,暗中套我话。哎呦,你不知道这多难熬。” 听雨笑说:“你这么机灵,还怕这?” 听风明显声音变轻了,说:“夫人天天问我可知少爷中意的姑娘是哪个。我说不知,她又问我,不会是之前少爷死活要娶的那个京郊孤女吧?” “夫人说,若是那样家世的女子,她就不活了,让少爷在她灵位前磕头成婚好了。” “我说肯定不是,我们少爷自是要配门当户对的贵女啊!听风,你说咱们少爷,论哪样,在京城中不是数得着的,没理由同那些小门小户的有牵扯。” 听风立时去捂听雨的嘴,那京郊孤女不就是门里的尹姑娘吗!这要是被少爷听到,听雨不知道要挨多少军棍。 他呵斥道:“主子的事,也是你能多嘴的?小心少爷割了你舌头。” 听雨撇撇嘴,又小声嘀咕一句:“天天找尹公子,万一传出去,又说我们少爷好男风。” 听风已经吓得后背冒汗,赶紧拉着听雨走了出去。 尹昭澜站在垂花门后,字字句句听得真切。 她慢慢抚摸着苏衡披风的软毛,心道,原来苏夫人是如此讨厌她,京郊孤女是她,尹公子也是她,将军如何能让夫人接受她?想必是件很艰难的事,到时会让将军左右为难吧! 这种在京中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最后找了一个她这样的。一个庶女,母亲被毒死,她亲手复仇毁了自己的家,那个所谓的家,她还两次混在都是男人的军中。这些若是被人知道,会笑话将军吧? 自己不仅对将军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会不会再毁了将军的前程? 苏衡拿着书走出来,看到捧着披风站在垂花门里若有所思的尹昭澜,笑着说:“这么喜欢这件披风吗?明日我便给你做件一模一样的。” 尹昭澜看着苏衡,轻声说好。 这天晚上,尹昭澜想了很久。 她后悔自己一开始异想天开,比登天还难的事,竟想试一试。自己太喜欢将军,想和他在一起。却忘了这样是害了他。 他本就才能卓越,又得皇上器重,该有肆意辉煌的一生,而不是郁郁寡欢,被人嘲笑地活着。 人生几十年,而自己,只是将军人生中小小的一段插曲而已。 将军很快可以忘记她。 自己之前是起了不该有的贪念。 一开始只是为了给娘报仇,现在事情进展顺利,便该知足。 枕巾被眼泪沾湿,尹昭澜最后做出了决定。 至于什么时候和将军说,尹昭澜觉得肯定越早越好,可将军也不是一个会轻易被说服的人,这事要仔细想想。 这天,李生前面的事忙好,来同尹昭澜唠家常。生意变好后,李生换了大宅子,也娶了老婆。 他喜气洋洋地说:“昭澜,你准备好做干爹。我媳妇已经怀上了。” 尹昭澜忙道喜,问道:“那是几月里生啊?到时候我备好大红包。” 李生笑着摇摇头说:“我这媳妇不是个细心的,都快三个月了,才觉察到不对,请了郎中,人家说有的女子怀孕 确实不会孕吐,但至少会发现月事没来吧!” 尹昭澜静了一瞬,马上换上笑颜道:“不管如何,没耽误事就行,你可别因这事去说嫂子。这怀孕的女子,最是要好好呵护。” 李生点头道是。 尹昭澜的心却沉了下去。 第29章 第 29 章 自己在军中月事一直不准,自从上次同行竞争中毒之后,苏衡请来御医为她调理身子,月事不调的问题也随之解决,现在每月的月事是很准的。 从冬日宴开始计算,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月事,她听了李生说的话,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想请郎中一看究竟,但自己在外一直是男装示人,郎中把脉必会发现她是女子,万一传出去,对自己的计划不利。 可若是一直不确认,心中这块石头放不下。 尹昭澜是个喜欢提前做好计划的人,这么大的事悬而未决,心里太难受。 一晚思前想后,尹昭澜决定去京城周边远些的地方寻个郎中,谁都不认识谁,终归安全一点。 次日她借口出去散心,一大早独自骑马出门,疾驰一个时辰,终于选中一个小镇。 牵着马,寻到一处医馆。 今天因是骑马,她穿得厚实,又故意裹了一件偏中性的白色披风,伸手给郎中把脉时,郎中并未生疑。 郎中搭着脉,气定神闲地摸摸胡子,不一会儿便笑道:“恭喜啊,是个喜脉,一月有余,虽不明显,但已能搭出来了。” 随后好奇地往外伸头看一眼,“娘子自己来的?你的脉象虽稳,但还是要留意才是啊!” 尹昭澜掩饰住心中的震动,微笑着说:“路过您的药馆,想到便进来了。我家人还在前面等我,谢谢您!” 伸手将银子放在桌上,转身出了门。 骑马一路驰骋,感觉不到脸被寒风刮得生疼。 来到一处冰封的河边,她翻身下马。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悲从中来。自己的将来,就像眼前一样,模糊不清。连自己会如何都不知道,又如何养活这个孩子,养好这个孩子? 报仇,是搭上命都要完成的事,若有了孩子,自己还怎么全力以赴?这孩子虽说是将军的,但已决定同他分开,有没有这个孩子,都无法改变她同将军的天壤之别。 尹昭澜翻身上马,一路都在告诉自己,只要把这个孩子打掉,便可以什么都和之前一样。 马跑着跑着,竟然不知不觉来到舅舅住处附近。 天已泛黑,不知舅舅回来没有?好几年未联系,就是怕尹氏通过舅舅打听到她。 可今天却特别想见舅舅,要说长这么大依靠过谁,那便只有娘亲和舅舅了吧! 牵着马在舅舅宅子前踌躇半晌,终于伸手敲了敲门扉。 开门的正是舅舅,几年未见,舅舅好似老了一些。尹昭澜早就调整好表情,笑着唤舅舅。 舅舅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拉着尹昭澜的双手,立时红了眼眶,“你去了哪儿啊,昭澜!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你,你的小院我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你这孩子,舅舅真是担心死你了!” 舅母也闻声过来,开心地拉着她进屋。舅舅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人正准备用晚膳。 舅母赶紧又去加了个菜,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听尹昭澜说这几年的事,当然很多都被她遮掩过去,只说同朋友在开鱼行。 舅舅看着尹昭澜穿着打扮似是富人,也算安了心,他握着尹昭澜的手说:“昭澜,任何时候,都要记得来找舅舅。咱们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只要你来,总有口热乎饭等着你。” 尹昭澜酸了鼻子说好,舅舅又说:“你要好好的,要不然我可怎么和你娘交代啊!” 舅母赶紧让她二人不要再伤感,今天团聚,要开心才是。 舅舅擦擦眼泪笑着说好,外甥外甥女也好奇地围过来。尹昭澜一边搂着一个,笑着说明日把见面礼补上。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又聊了好久,最后恋恋不舍地分开。 尹昭澜回到自己宅子,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人。 坐在躺椅上,慢慢摇着。她纳罕今天怎么就突然想到去找舅舅,忍了好几年没去找他,怎么偏偏就今天特别想去。 她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自己小腹上,这里有个小娃娃。 娘亲当年是不是也这样抚摸着她?面带温柔,眼中满满的爱意。 当年娘亲比她现在更艰难,有尹氏那样恶毒的人,娘亲肯定每日如履薄冰。在那样的形势下,娘亲都努力生下她,呵护她,最后用自己的命换来她活下去。 今天莫名去了舅舅处,会不会就是娘亲在天上暗示自己? 又想到外甥和外甥女那小小又可爱的脸,这样的小娃娃,自己忍心不要吗? 闭着眼睛,轻轻抚摸小腹,尹昭澜决定要做像母亲一样勇敢的人。她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做了这个决定,很多事会不一样。 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次日一早,尹昭澜同蒋正正一起来到赌场,朱意父亲激动地要行礼,“恩公,这都多久了,才得见恩公一面呀!” 尹昭澜哪好意思受这一礼,忙扶住他,笑说:“朱管事,我这段时间一直麻烦您!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朱管事说:“您那件不算什么事,对赌场来说没什么损失。我们也是查过尹文兴的家底,能收回来不少。” 尹昭澜笑说:“听闻尹文兴已经欠了近万两银子,这都要多谢朱管事的帮忙。那么后面,咱们就准备收网了,您看如何?” 朱管事自然没有意见,一切听从尹公子安排。 尹昭澜说:“先请管事这边安排人去他府里闹一场,把这事张扬出去。尹家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他们自会想办法,我们给他点时间。” 朱管事说:“明日我便让人过去,公子就瞧好吧!” 次日一早,尹老爷和尹文兴刚去上值,赌场派去的的几十个泼皮无赖便找上门来。见人就打,看东西便摔,前院立时乱成一团。 小厮连滚带爬去回禀尹氏,尹氏心中一惊,只知道儿子爱赌,但他也就手里那点银子,他能赌多大?最近还常听他说赢了好几百两。 匆忙来到前院,一见遍地狼藉,心中也害怕起来。 好言好语想同赌场的人商量,欠了多少还钱便是,不要打砸,闹大了不好看。结果一听欠的银两,尹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近万两,够普通人家花好几辈子的。自己府里前几年得了皇帝的赏赐,也没这么多啊! 笑着凑上去问会不会是搞错了,结果一个账本直接摔到她脸上,细看都是尹文兴的签字画押,笔笔银子都记录在案。 尹氏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赌场的人打也打了,砸也砸了,走前撂下一句话:十日后来收钱,若不然,尹文兴小命不保。 尹氏回过神来,赶紧让人去通知老爷和尹文兴。自己跑去后院,抖着手把房契地契都翻出来,算盘打了好几遍,将所有家产都变买,也只有五千多两。还差将近一半,这可如何是好啊! 尹老爷急忙赶回来,一听尹氏抖抖索索说出的万两银子,又惊又怕,瘫坐椅子上,口中呢喃:“我就知道他要闯祸,可没想能闯这么大的祸,这是要我们家的命啊!不对,命都搭上都不够啊!” 尹氏哭着说:“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我算了好几遍,家里所有的家产都加起来,还差四千多两。” 尹老爷说:“太多了,我哪里去拿这么多银子出来。还是先同赌场那边商议商议,看能不能宽限些日子。” 转念一想,又沮丧地说:“宽限又能如何,现在也没有尹昭澜去送命换钱,再宽限也凑不出这么多银两啊!” 这时尹文兴进来,嘴里叫嚷着:“我同赌场说过的,再等我些日子,他们这是作甚!” 尹老爷一看,拿起挂着的剑就扑上去,尹氏和尹凤来赶紧上去拦着,闹了一通,几人终于坐下来商量此事。 尹文兴说:“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管事,说好了不急,等我赢回来还他们便是了。” 尹老爷指着他鼻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当人家傻的吗?这就是圈套,你还蒙在鼓里呢!” 尹文兴不信,立马冲去赌场。守门的打手直接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之前称兄道弟的管事和荷官也没人见他,尹文兴这才慌张起来。 府里笼罩在慌乱之中,连下人都隐隐觉得这个家得散,有的开始考虑何去何从。 尹氏唉声叹气,自己一向宠着这个儿子,平日里尹老爷训斥他,都被尹氏挡了去。现在闯出这么大的祸,可怎么办呀! 一家人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不过,在这府里,吃得好睡得着的有一人。 云裳昨日接到徐娘递进来的信,需要她做件事。 她知道今天会有人来闹,也知因何事而来。等到午后,果然见到老爷气冲冲地来了。 云裳装作惊慌的样子,扑到尹老爷的怀中哭诉,“老爷,这可怎么办啊?可怜我这没出生的孩子,我们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吗?” 尹老爷现在也是六神无主,唉声叹气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 云裳转而变成善解人意的样子,说道:“老爷,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法子当然有,徐娘已经告诉她了,但不能通过她的嘴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