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引之玄剑圣墟》 第1章 第一章幻境覆灭 陆依澜穿越了,带着几分不幸,又掺杂着些许幸运,成了茫茫旷野中一头懵懂的小野牛。 每日晨曦初露,总有一位沉默的放牛翁牵着她去山坡啃食青草。放牛翁慈眉善目,一看就像那种有大智慧的老者。夕阳西沉时,再牵着她一同返回那间简陋的茅屋。 放牛翁极有生活规律——陆依澜埋头干饭时,他盘膝入定;她撒开四蹄欢腾时,他闭目入定;她百无聊赖就地打滚时,他气息绵长入定;就连她沉入梦乡时,他依旧纹丝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块亘古磐石。 “不食烟火,寡言少语,他该不会是位神仙吧?而我此刻是在他坐下修行?”陆依澜虽披着牛身,却揣着人心。起初,她常揣测放牛翁身份,幻想自己是被仙人点化的精怪,或许终有一日能脱胎换骨,羽化登仙。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十个春秋悄然流逝。陆依澜已许久不愿踏上那片山坡。那山坡上,唯有同一种青草,十年如一日,被她啃食了一遍又一遍,直啃得灵魂深处都浸透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草腥气。她早已吃麻木了,好在她猛吃一顿可以管很多天。并非她挑剔,只是十年如一日地咀嚼同一种味道,若非托了这副牛躯的福,她觉得自己早该疯了。 那一世的感受已经远去,那一世的事物却记得清晰,她常常独自哞哞哞,就是在念叨:白米饭、东坡肘子、酸菜鱼,当然还有街边小吃摊。 放牛翁容颜未改分毫,却从未想过替她换换口味,更不曾动念带她去别处寻觅新鲜。除去这点瑕疵和非人的身份,陆依澜的日子倒比飞鸟更自在。 “你很有修行的天赋!” 潜台词是能吃苦、耐得住寂寞。这是五年前放牛翁少有的一次开口,姑且算是夸赞。那没办法,她试过,她跑不出这片天地,饿了也架不住青草诱惑,她给自己定位,肯定是轮回时出了岔子,成了带着前世记忆的……呃……牛! 陆依澜当时欢快地对着他哞哞回应,意思是:“那我能成仙吗?” 放牛翁似乎并未解读她的哞声,只抚摸着她的牛头自顾低语:“待到山坡草地枯黄……” 陆依澜蜷在自己的茅草棚里,眼皮半阖,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在肚皮上。她已整整半月拒绝踏出屋门一步,更别提去啃那令她反胃的草。 放牛翁推门而入,目光锐利如电。 她懒洋洋抬起眼皮,瞥见对方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凛凛、形如新月的匕首,匕首周身散发着让人不敢逼视威压,锋锐中透出清贵。她顿时惊得浑身一激灵!两条后腿如弹簧般猛地蹬起,前蹄下意识环抱护住自己,口中“哞哞”急叫:“你……你想干什么?!” 放牛翁脚步一顿,将匕首悄然隐入袖中,只沉声道:“你该出去了。” “原来不是要宰我……”陆依澜紧绷的神经一松,试探着将牛头往前探了探,放下护身的前蹄。“好吧好吧,出去就出去!”她暗自嘀咕,大约是他怕自己饿死在这草棚里。 她烦躁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慢吞吞地绕过放牛翁,踱向那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旷野。 然而,眼前景象让她瞬间僵立!十年间从未褪色的那片青翠草原,此刻竟已彻底焦黄枯萎!连头顶的蓝天白云,也仿佛被岁月侵蚀,染上了一层陈旧的昏黄。她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幅行将腐朽的古老画卷之中。 就在这惊愕之际,放牛翁高举匕首,在他们之间凌空划下! “嗤啦——” 一道巨大的裂痕凭空出现,自九天之上贯穿而下,无情地撕裂了整个旷野。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被从中生生劈开!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裂口中汹涌而出,疯狂撕扯着陆依澜!她惊惶地望向放牛翁,却见他立在裂痕的另一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慈爱与决然。他手中那把弯月匕首倏然化作一道璀璨流光,瞬间没入她的掌心。 放牛翁的声音穿透空间,清晰印入她的神魂:“破障会助你完成你的使命!” 冰冷的触感穿透皮肉,刺入骨髓。陆依澜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没有旷野的枯黄,没有放牛翁入定的身影,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粘稠的黑暗。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与腐朽尘埃的腥气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瞬间塞满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 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手肘却撞上了一截冰冷坚硬的东西。 咔啦。 一声细微却惊心动魄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陆依澜浑身一僵,脖颈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一寸寸地、极其艰难地向下转动。 月光,不知从何处渗入,吝啬地涂抹在她身旁。 那是一片森然的白骨。一具具人体骸骨毫无章法地堆积着,相互枕藉,挤压。有些还算完整,维持着生前的姿态,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洞顶的黑暗;更多的则已破碎不堪,断裂的肋骨斜插在泥土里,腿骨胡乱地搭在同伴的头颅上。惨白的光泽覆盖着它们,像一层薄薄的、来自冥界的霜。 她,就躺在这片白骨坟冢的中央。 心口猛地一缩,紧接着便是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冻结了四肢百骸。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勒紧了她的喉咙。她想尖叫,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 就在这灭顶的恐惧即将把她彻底吞噬的刹那,一股汹涌的又截然不同的洪流,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深处轰然炸开! 不是旷野的风,不是青草的味道,也不是放牛翁沉默的入定。 是桃花。漫山遍野灼灼盛放的桃花,像粉色的云霞,一直燃烧到天际。花雨纷飞,落在她小小的发髻上,落在娘亲温婉含笑的眉眼间。外公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粗糙的指节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外婆带着她走在落英缤纷的小径上,为她带上花环。族里的长老们,那些总是板着脸、却在看到她偷偷爬上桃树摘果子时忍不住笑出声的老人们,正围在村口那株最老的桃树下,争论着今年的桃花酿该加几两蜜糖…… 桃花坞。 守灵族。 她不是一头懵懂的野牛。她是陆依澜,守灵族族长之女唯一的女儿!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劈开了混沌的黑暗,也劈碎了那十年旷野的宁静假象。 紧接着,是撕裂一切的猩红。 桃花不再粉嫩,它们被泼上了浓稠的、粘腻的鲜血,在视野里扭曲、燃烧。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房屋倒塌的巨响、族人凄厉绝望的惨嚎……交织成一片毁灭的狂潮。火光冲天,将曾经安宁的秘境映照得如同炼狱。 一张扭曲、贪婪而无比强大的面孔——昭节!邪修圣帝昭节!他狞笑着,像捏死蝼蚁般轻易地摧毁着一切。族人们拼死抵抗,却在恐怖的力量面前化为碎片。叛徒!那个人的眼神,带着谄媚和残忍,指引着敌人杀向最核心的祭坛……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外公、长老,还有娘亲那张沾满血污却无比坚定的脸上。 祭坛深处,那幅悬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画卷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芒。娘亲扑上来,用尽最后的力量抱住她,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吻。外公猛地将她推了出去,推向那光芒的中心!长老们燃烧着生命,用身体构筑成最后一道屏障,阻挡着昭节那毁灭性的魔气…… “活下去……澜儿……”娘亲的声音支离破碎,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里。 “记住……灵源……守护……”外公的吼声穿透了混乱叫喊。 她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入画卷之中。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娘亲眼中那滔天的不舍、刻骨的恨意,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娘亲的身体,被一道漆黑的魔气狠狠洞穿,像一片枯叶般飞了出去……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如同受伤濒死的母兽,带着足以撕裂灵魂的痛楚,在死寂的山洞中轰然炸响!那不是哞叫,是陆依澜的声音,是她压抑了十年、遗忘了一切的灵魂发出的第一声哭嚎。 “外面是什么样的啊!弱肉强食,妖兽横行。你这样连流血都害怕的小不点踏出界碑就被妖兽当点心吞了。”外婆曾经吓唬她的话此刻她方才觉得真实,而当时她在这个世界刚满三岁。 眼泪决堤而出,汹涌滚烫,瞬间模糊了视线。她不再是那头只知道吃草撒欢的野牛,她是陆依澜!她蜷缩在这冰冷的尸骨堆里,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土,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巨大的悲伤和愧疚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用力绞拧,痛得她无法呼吸。 十年! 整整十年!她在画中那片虚假的旷野里无忧无虑,吃着那单调却饱含生机的灵草,而她的至亲,她深爱的族人,却在这里。在这阴暗、冰冷的山洞里,化为枯骨,无人收敛,无人祭奠。 第2章 第二章妖兽逼近 她以为自己穿越成了一头牛,却不知那十年安稳,是这一世至亲用骨血和生命为她换来的。 “娘……外公……外婆……长老爷爷……”她泣不成声,扑到白骨上,似乎要将爱她的人都重新抱紧,每一个称呼都带着血泪,破碎在冰冷的空气里。她肩膀剧烈耸动,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破烂的粗布衣衫——那是画中放牛翁所穿的样式,此刻沾满了泥土和骨屑。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悲恸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时,右手掌心,一股奇异的、温润又带着一丝锋锐的力量悄然流淌开来。 陆依澜猛地止住哭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惊疑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之中,一道浅浅的、月牙形的印记正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微光。光芒流转,如同活物,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又隐隐透出斩断一切的锋锐。 破障! 放牛翁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她耳边清晰响起:“破障会助你完成你的使命。” 使命…… 守护灵源!复仇!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灵源……她十年如一日啃食的草,那旷野上唯一、永不褪色的青草。 原来那就是守灵族世代守护、引来灭族之祸的天地灵源。它早已随着那十年单调的啃食,悄然融入了她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身的温暖力量,开始在她体内深处缓慢而坚定地复苏、流淌。十年积累的灵源精华,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情绪和掌心的破障唤醒了一丝。 然而,几乎是同时—— “吼——!” 一声沉闷、嗜血的咆哮,裹挟着浓烈的腥风,猛地从山洞幽暗的入口处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仿佛闻到了世间最诱人的珍馐。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来自不同的方向,带着同样的疯狂渴望! 陆依澜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听懂了那些兽吼中毫不掩饰的****——吞噬,它们是为她而来,为她体内那刚刚苏醒的灵源气息而来。 山洞外,黑暗的森林里,无数双闪烁着幽绿、猩红光芒的眼睛,在阴影中亮起,贪婪地锁定了洞口的方向。沉重的脚步声、利爪刮过岩石的刺耳声、急促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序曲,快速逼近。 她孤身一人,蜷缩在至亲的白骨堆中,外面是闻香而至、要将她撕成碎片的恐怖妖兽。 “怎么办?”她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她只是一个刚刚找回记忆的小姑娘,一个在守灵族被万千宠爱到四岁、在画中世界啃了十年草的野牛、在现代社会连鸡都不敢杀的普通人。她要怎么……怎么面对外面那些凶兽? 恐惧几乎要压垮她仅存的理智。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得更紧,想要把自己埋进这冰冷的白骨堆里,躲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身旁。 月光偏移了一寸,恰好照亮了一具斜倚在洞壁上的骸骨。那骸骨纤细,臂骨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微微弯曲着。在臂骨之下,靠近泥土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陆依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忘记了跳动。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颤抖的手指拂开积年的尘埃和细小的骨屑。 地面上,刻着字。刻得很深,很用力,笔画歪斜,透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与绝望。 那是一个名字——“傅成良”。 陆依澜低声念道:“傅成良,守灵族库房长老,叛徒!”这个人她平时并不多见,双方遇见也会好好打招呼,是什么让他生了背叛之心?她现在不得而知。 在名字下方,还有几个更小、更浅、几乎被磨平的字迹,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陆依澜的眼底:“澜儿……快……逃……” 是娘亲的字,是娘亲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 所有的恐惧、犹豫、退缩,在这一刻被一股滔天的、足以湮灭理智的怒火彻底焚烧殆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陆依澜的脑海里炸开了。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洞外那些越来越近的、充满兽性的幽光,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十年幻梦,一夕破碎。她啃了十年的草,啃掉的竟是全族的性命,啃掉的竟是娘亲刻在骨血里的遗言。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杂着无边的恨意在体内刚刚苏醒的灵源,此刻在她四肢百骸疯狂奔涌。那力量是如此陌生,如此狂暴,让她几乎控制不住。 右手掌心的月牙印记骤然变得滚烫,破障的微光大盛,不再是温润的安抚,而是透出森然凛冽的杀伐之气。那光芒如同活物,沿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驱散了骨髓深处不断冒出的寒意,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掌控感。 她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双腿因为恐惧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还在微微发颤,脊背却挺得笔直。沾满泪痕和污迹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不再涌出恐惧的泪水,而是燃烧着杀伐之火。 洞外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冷风扑面,地面都在微微震动。一头形似巨狼、獠牙外翻、皮毛上流淌着黑气的妖兽,已经率先冲到了洞口,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洞中的陆依澜,涎水顺着森白的利齿滴落。 它看到了猎物,也感受到了那让它灵魂都在颤栗、渴望到发狂的灵力气息。它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后腿猛地一蹬,庞大的身躯带起一股恶风,利爪如刀,朝着洞内那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身影狠狠扑来。 腥臭的气息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陆依澜没有后退,她身后那满地的残骸不容侵犯。 就在那闪着寒光的利爪即将撕裂她咽喉的千钧一发之际—— “滚!” 一声嘶哑、尖利、蕴含着无尽恨意的厉喝,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牛哞,是人的怒吼。 随着这声怒吼,她一直紧握成拳、贴在身侧的右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迎着那扑来的腥风,骤然挥出。 不是拳。 是掌! 掌心之中,那道月牙形的破障印记爆发出刺目的淡蓝色光辉,那光芒并不宏大,却极其凝练锋锐,仿佛凝聚了斩破一切妖魔,撕裂一切阻碍的意志。 嗤——! 一声轻响,如同利刃划开薄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那扑到半空的凶恶狼妖,动作猛地僵住。它那双充满贪婪和暴戾的幽绿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清晰地倒映出陆依澜那张燃烧着恨意的脸,以及她掌心那道夺命的淡蓝流光。 一道细细的、笔直的银线,从它狰狞的眉心,一直贯穿到它的下颌。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血肉横飞的景象。 下一秒,狼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中劈开,无声无息地分成了左右两片。切口光滑如镜,连一滴血都没有来得及溅出。两片沉重的尸体重重砸落在洞口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特有的腥气这才弥漫开来。 洞外此起彼伏的兽吼声,戛然而止。 死寂笼罩了洞口。那些在黑暗中窥伺的幽绿、猩红眼眸,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它们看着那被轻易劈成两半的头领尸体,看着洞口那个瘦小、衣衫褴褛、却散发着令它们灵魂都在颤栗气息的身影。双腿不自觉开始往后移。 陆依澜保持着挥掌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掌心破障印记的光芒缓缓收敛,那股凛冽的杀伐之气也随之隐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那两片狼妖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她杀生了。如此干脆,如此……轻易。 恐惧和生理性的不适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然而,当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洞壁上那个深刻入骨的“傅成良”,扫过臂骨下那行几乎磨平的“澜儿……快……逃……”时,翻涌的胃液瞬间被更滚烫的东西压了下去。 她不能吐。她不能软弱。她不能逃。 陆依澜缓缓放下手臂,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冰冷而坚硬。她抬起脚,满身杀气的迈过狼妖温热的尸块,一步一步,踏出了这个埋葬了她至亲、也埋葬了她十年幻梦的山洞。 洞外,夜风呜咽,曾经美好如仙境的守灵族此刻被山林覆盖。空气中带着山林深处的寒气和无数妖兽压抑缓缓后退的低吼。月光惨白,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直的轮廓。 她摊开手掌,掌心月牙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她低头看着它,又抬头望向远方无尽的、被黑暗吞噬的山峦,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夜幕,看到那个端坐于邪修帝座、名为昭节的身影。 第3章 第三章逃出生天 一丝极其古怪、极其冰冷的弧度,缓缓地在她沾着血污和泪痕的唇角勾起。那不是笑,是地狱业火在无声燃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息和一丝奇异的沙哑,如同梦呓,又如同刻骨的诅咒,飘散在充满血腥味的夜风里: “昭节……”她顿了顿,舌尖尝到了唇上自己咬出的血腥味,那味道让她眼中的恨意更加炽烈,“你……你掘地三尺……满世界疯找的灵源……” 她摊开的手掌猛地攥紧!破障印记在她紧握的拳心微微发烫。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无尽嘲讽和悲怆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早被我……当草啃光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森林深处,更多色彩不一的兽瞳栉比鳞次亮起,带着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贪婪光芒,锁定了月光下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陆依澜此刻尚处于最低级的扣源阶,还不会隐藏那与自身修为极度不符的纯粹的灵气,眼下的她散发的气息对于妖兽们来说实在太过美味。 洞外的咆哮声短暂地沉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混乱的嘶吼。一只妖兽的血腥味终究没有吓退它们,反而彻底点燃了妖兽骨子里对强大能量源最本能的贪婪与凶性!幽绿、猩红的兽瞳在黑暗中如鬼火般攒动。沉重的脚步声、利爪刮过岩石的刺耳噪音、粗重的喘息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洪流,它们从四面八方朝着洞口那个孤零零的身影狂涌而来。 陆依澜瞳孔紧缩,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但比恐惧更汹涌的,是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娘亲刻在地上的“逃”字,此刻在她眼中燃烧成了“杀”。 “来啊!”她嘶声厉吼,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调。右手掌心的破障印记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光辉,那光芒不再精简如线,而是带着一种初醒的、狂暴的、不受控制的锋刃,在她周身形成一片混乱的切割领域。 第一头形似野猪、獠牙如弯刀、浑身覆盖着坚硬鳞甲的妖兽闷头冲撞过来,地面都在震颤。陆依澜几乎是凭借本能,将凝聚着破障之力的右手狠狠劈下。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银光斩在厚重的鳞甲上,火花四溅!鳞甲被切开一道深深的裂口,腥臭的血液喷溅而出,但并未致命。野猪妖兽吃痛,狂性大发,巨大的头颅猛地一甩,獠牙带着恶风扫向陆依澜的腰腹。 太快了,陆依澜只来得及侧身,冰冷的獠牙尖端擦着她的腰侧划过,粗布衣衫瞬间撕裂,留下一道火辣辣的深长血痕。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闷哼出声。与此同时,左侧腥风扑至,一只长着蝙蝠翅膀、利爪闪烁着乌光的飞鼠妖兽悄无声息地俯冲下来,目标直指她的脖颈。 “滚开!”陆依澜左手下意识地抓向旁边洞壁凸起的岩石,狠狠掰下一块,灌注着体内那股刚刚复苏、却混乱奔腾的灵源之力,猛地朝飞鼠砸去。 石块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精准地砸在飞鼠妖兽的头上!砰的一声闷响,飞鼠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打着旋儿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然而,这一击也耗尽了她左臂的气力,酸麻感瞬间袭来。 更多的妖兽扑了上来!利爪、獠牙、毒液、喷吐的酸雾……在她前进的路上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陆依澜在兽群中左冲右突,身形狼狈不堪。破障匕首的力量时强时弱,她根本无法精准掌控。每一次挥掌,银光或能轻易撕裂一头妖兽,或只是在对方坚韧的皮毛鳞甲上留下浅浅的伤痕,如此反而激起更凶残的反扑。她身上的伤口在迅速增加:肩头被利爪撕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小腿被毒刺擦过,传来一阵阵麻痹感;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蛮牛妖兽的冲撞,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 此刻的她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支撑她的,只剩下那滔天的恨意和不屈的意志。每一次受伤,都让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更加疯狂。她不再去想技巧,不再去想后果,只是凭着本能,将破障之力和体内那股源自灵源的磅礴灵力化作最原始的攻击,疯狂地倾泻出去。 她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如同濒死的野兽。流光乱舞,血肉横飞。一头头妖兽在她前进的路上倒下,化为冰冷的尸体,但更多的妖兽踩着同类的尸骸,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她的视线被血水和汗水模糊,脚步踉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体内的灵源之力在狂暴的消耗下,如同燃烧的油灯,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破障的光芒也时明时灭,仿佛随时会彻地熄灭。 终于,在拼尽全力将一头缠绕着毒藤的巨大蟒蛇从中劈开,腥臭的内脏淋了满地之后,陆依澜再也支撑不住。右臂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是强行催动破障劈开巨蟒坚硬的颅骨所致,剧痛让她眼前彻底一黑。脚下被一具妖兽尸体绊倒,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向前扑倒。 意识在飞速流逝。她甚至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只听到自己沉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妖兽们低沉的咆哮和贪婪的喘息声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几乎将她淹没。 “逃……不……不能死在这里……还得报仇……”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让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看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密林边缘,一块半人高的、布满青苔和干涸血污的古老石碑在惨淡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界碑,守灵族曾经的边界标记。但此刻,它冰冷地矗立着,早已失去了往昔隔绝内外的防护力量——那强大的屏障在族灭之日便被彻底摧毁了。然而,此刻它上方缠绕着妖兽惧怕的禁制万兽枷,依然是一条无形的线,一道刻在那些嗜血畜生灵魂里的禁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几乎散架、血流如注的身体,手脚并用地朝着界碑的方向爬去!身后,是妖兽群逼近的阴影和迫不及待的低吼。她的血在身下的泥土和落叶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近了……更近了…… 就在一只长满倒刺、散发着腥臭涎水的巨爪带着破风声,即将扑过来撕裂她的瞬间,陆依澜的身体终于狼狈地滚过了那块冰冷石碑下的界限。 没有嗡鸣,没有无形的屏障被触动。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疯狂追至界碑边缘、利爪几乎要触碰到她脚踝的妖兽,如同瞬间被无形的锁链勒住了咽喉。所有的咆哮、贪婪的喘息戛然而止。它们猛地刹住脚步,幽绿猩红的兽瞳中,那嗜血的疯狂瞬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忌惮所取代。它们焦躁不安地在界碑前原地刨着土,发出压抑着不甘的低呜,利爪徒劳地在界碑前的土地上抓挠出深深的沟壑,幽深的目光死死盯着界碑后那个倒下的身影,充满了对血肉的渴望,但更多的,是对某种不可违逆意志的绝对服从与恐惧。 它们不是畏惧这块冰冷的石头,它们是畏惧那个将它们留在这里、下达了禁令的存在——昭节!它们是他的猎犬,被拴在这片废墟之上,看守着,绝不允许踏出一步。 陆依澜的身体重重摔在界碑后的草地上,最后一丝力气耗尽。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石面,她残存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杀光这里所有的妖兽,将它们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挫骨扬灰!然后,将她的族人,好好安葬。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只有右手掌心的破障印记,在昏迷前,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和交谈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界碑附近的死寂。 “陈五哥,你闻到没,好浓重的血腥味儿!”一个年轻而略带警惕的声音响起。 两个身影出现在月光下。走在前面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面容精悍,穿着耐磨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把厚背砍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正是陈五。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体格健壮,脸上带着几分憨直和初出茅庐的跃跃欲试,手中也拿着一把同样的砍刀,名叫李铁柱。两人身上都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和一些不起眼的小伤,显然是在这荒野中穿行已久。 “嗯,先顺着味道找找。不过得小心点,这里靠近界碑,若是那里面咱可去不得,成群妖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这血腥味不寻常,像是人血混着妖兽的血。”陈五经验老道,压低声音,握紧了刀柄,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 第4章 第四章幸运获救 “在这!”李铁柱眼尖,一眼看到了蜷缩在界碑前草丛里的身影。 两人快步上前。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浑身浴血,衣衫破碎不堪,几乎成了血人。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皮肉翻卷,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骨头出了问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最触目惊心的是腰侧那道长长的血口和后背一片恐怖的瘀紫。 “嘶……好重的伤。看上去比五妹大一点,这姑娘……还活着吗?”李铁柱倒吸一口凉气,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探陆依澜的鼻息。 “还有口气,但很弱。”陈五也蹲下来,快速检查了一下伤势,眉头紧锁,“这伤……像是被一群妖兽围攻留下的。你看这爪痕,像黑风狼的,这撕裂伤,像鳞甲猪的……还有这瘀伤,绝对是蛮牛冲撞的力道。她定是误闯进了界碑里面,居然能从这么多妖兽围攻下逃到界碑这里?简直是个奇迹!”他的语气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陈五哥,你看她的手!”李铁柱指着陆依澜紧握的右手。即使在昏迷中,她的拳头也攥得死死的,指缝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星光或错觉。 陈五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伸出手,试图掰开陆依澜紧握的手指,却发现那小小的拳头攥得异常紧,仿佛在守护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就在他用力之时,那指缝间又是一抹微弱的光芒流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一闪而没。 “这是……法器灵光?”陈五的呼吸微微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凝重。以他混迹底层多年的眼力,他立刻意识到这少女掌心攥着的绝非普通物件, 那隐匿的锋锐之气,至少是蕴真阶法器认主后深藏于血肉灵脉的迹象!这绝非普通散修能拥有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李铁柱也看到了那瞬间的异象,眼睛一亮,充满了好奇。 “闭嘴!”陈五低声呵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界碑那头隐约传来的几声不甘的兽吼,“这姑娘来历恐怕不简单!她手里藏着的东西……非常棘手。”他没有明说是法器护主,但语气中的忌惮和警告让李铁柱立刻缩了缩脖子。 陈五迅速压下心中的贪念,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他放弃了强行掰开少女的手,若真是认主法器,他强行掰开可能会即刻毙命:“铁柱,别愣着,赶紧拿止血散和金疮药,再喂她一颗回春丹,不管怎样,先吊住她的命!” “哦哦!好!”李铁柱连忙从随身的破旧包裹里翻找丹药和伤药。 陈五一边帮着给陆依澜身上几处最致命的伤口撒上止血药粉,一边低声快速说道:“玄剑圣墟开山门收徒的日子快到了,我们兄弟俩拼死拼活在这鬼地方转悠了几个月,猎到的妖丹品相都太差,加起来怕也换不到一个外门弟子的考核名额。这姑娘……”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陆依澜惨不忍睹的伤势和她那紧握的、可能藏着法器的右手,“伤得这么重,肯定也是进山猎杀妖兽的散修。看她这样子,八成是遇到了硬茬子,拼死才逃出来。她身上……说不定有收获。” 李铁柱眼睛一亮,明白了陈五的意思:“陈五哥,你是说……她猎到的妖丹?” “嗯!”陈五点点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我们救她一命,等她醒了,于情于理,她总该报答一二吧?她身上若有好的妖丹,我们出钱买下,或者用其他东西交换,总比我们自己在这林子里拿命去搏要强!而且……”他瞥了一眼少女紧握的右手,“能拥有这种认主法器的,或许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门路。救了她,也许能结个善缘。”毕竟他们的目的是玄剑圣墟。 说话间,李铁柱已经笨手笨脚地将一枚最低阶的回春丹塞进陆依澜嘴里,又用清水小心地给她灌下去一点。 就在这时,陆依澜沾满血污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破碎音节: “娘……外公……逃……” 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恸和绝望,让正在处理伤口的陈五和李铁柱动作都顿了一下。 “她在说什么?”李铁柱疑惑地问。 “估计是吓坏了,做噩梦呢。”陈五摇摇头,没太在意,继续包扎,“别管了,赶紧处理完,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太重,妖兽闻着味儿一股脑全冲过来就完了。 两人加快了动作。简陋的包扎暂时止住了最汹涌的血流,回春丹的药力也极其微弱地护住了陆依澜一丝心脉。陈五将她小心地背在背上,李铁柱则警惕地握着武器跟在后面,两人迅速离开了界碑,朝着他们临时栖身的一个隐蔽山洞方向退去。 昏迷中的陆依澜,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她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血海与枯骨之中,唯有右手掌心那沉寂的印记深处,传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冰凉,像黑暗中的灯塔,让她破碎的灵魂不至于彻底迷失。而她体内那因爆发后又沉寂下去的灵源,则在重伤的刺激和回春丹药力的微弱牵引下,开始极其缓慢地、自发地修复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创伤。 还未踏入山洞,一个瘦小的身影便从洞口探出了头,那是陈五的妹妹陈五妹,她看上去比陆依澜小两岁,头顶用麻布带扎着两个发髻,一双眼睛在看清来人后瞬间变得晶亮起来。 “哥,铁柱哥,你们回来了!”陈五妹跑着迎了上去,她独自一人在这山洞等待他们,内心的恐惧直到看到他们才彻地消散。兴奋的嗓音却在看见自己哥哥背上的少女后惊恐惊呼:“你们杀人了?” 若不是陈五双手此刻不得空,定要给自己妹妹一个脑瓜崩儿,他边越过妹妹边气喘吁吁地说:“呼!大丈夫顶天立地,可谋财不可害命。” 李铁柱也在一旁忙着解释:“这是我们救的一个小姑娘,大概率跟我们一样,都是去猎杀妖兽获取妖丹的。” 陈五妹清澈的神色瞬间变得崇拜,她主动请缨照顾陆依澜:“把她放在我睡的地方,我来照顾她。” 男女有别,陈五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而且陈五妹还会点儿修复之法。 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血腥气,是陆依澜恢复意识时最先感知到的。随后是深入骨髓的剧痛,从肩膀、手臂、腰侧、后背……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着她的神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带来撕裂般的钝痛。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篝火光芒,映照着一个简陋的山洞石壁。她躺在一堆还算干净的干草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汗味和尘土气的旧外袍。 “啊!你醒啦?”一个带着惊喜和几分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陆依澜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蹲在旁边。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睛很大,此刻盛满了关切和一丝紧张。她手里正拿着一件显然是刚刚缝补好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针线活计略显粗糙,但能看出很用心。 “五妹!她醒了?”洞口传来脚步声,陈五和李铁柱快步走了进来。陈五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精明的审视,李铁柱则满是好奇和直白的打量。 “嗯!哥,她刚睁开眼!”陈五妹连忙回答,小心地将缝好的衣服放在一旁,又端来一个破碗,里面是清水,“姐姐,喝点水吧?你伤得好重,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陆依澜喉咙干得冒烟,她试着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陈五妹小心地将碗沿凑到她唇边,一点点喂她喝下。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生机。 “谢…谢谢…”陆依澜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她迅速扫视了一下环境,目光掠过陈五和李铁柱,最后落在洞口的方向,确认自己暂时安全。几乎是本能的,她的右手手指下意识地微微蜷缩,想要去确认什么,随即她心头猛地一沉——掌心空空如也!那丝与破障紧密相连的冰凉感应,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沉睡了。 “姑娘,你感觉怎么样?”陈五蹲下身,语气尽量放得和缓,“我们在黑风林的界碑外猎妖丹时发现了你,伤得很重,就把你背回来了。我叫陈五,这是我兄弟李铁柱,这是我妹子陈五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陆依澜的右手掌心。 陆依澜闭了闭眼,剧痛让她思维有些迟滞,但她知道必须快速编织一个合理的身份。她脑中念头急转,结合对方提到的“猎妖丹”,一个模糊的故事迅速成型。她右手的异样感让她更加谨慎。 “陆…依澜…”她缓缓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依旧嘶哑,“我…我是从南边临枫城来的……我爹是…城里一个小商队的管事……”她编造了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出身。 第5章 第五章身世来历 “商队管事的女儿?那你怎么会跑到这深山老林,还被妖兽围攻成这样?”李铁柱心直口快,忍不住问道。 陆依澜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悲伤、倔强和一丝羞愧:“我…我想拜入玄剑圣墟……”外界但凡有灵根者都想拜入玄剑圣墟,“但我爹说…说我灵力驳杂,天赋平平,去了也是白费功夫,不如…不如早点学做生意,嫁人安稳过活……”她喘息着,仿佛提起这个决定耗尽了力气,她拥有四年完整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虽然守灵族人平时跟她讲的东西都不会太过深刻,但是外面世界大致模样她还是了解的。“我…我不甘心!偷偷…偷了家里库房一件…一件父亲走南闯北得来的…不知道什么用处的旧法器……”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惊慌,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可……可是……它好像……不见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真实的失落和恐慌,那是对失去唯一依仗和联系的本能反应。 陈五立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和情绪,他沉声道:“你说的是藏在你右手掌心里的东西吧?我们发现你时,你右手紧握,指缝间有灵光隐现。虽然我们看不见具体形态,但那气息……极不寻常。” 他没有点破是贵重法器,但话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以我的经验,那法器应是认主后隐匿于你灵脉血肉之中了。它还在,只是你伤势太重,感应微弱罢了。” 他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试探,更表明了自己识货,同时也撇清了自己并无能力夺走的嫌疑——认主法器,非主人意愿或主人死亡,旁人极难强夺。 陆依澜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努力维持着茫然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恍然。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应。果然,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沉睡的冰凉联系,从掌心深处传来。她脸上的失落和恐慌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偷窃”的羞愧,有对“家传之物”失而复得的庆幸,更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心:“是…就是它。我…我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库房角落里落满灰尘…账册上只记了个‘残月匕’的名字…我想着…它既然是法器,说不定…能帮我猎杀妖兽,换点灵石…凑够路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懊悔,“我…我太天真了…刚进这片林子没多久,就…就迷路了,被一群狼妖盯上了……好不容易摆脱,又撞上了其他妖兽……最后…最后被逼到了界碑那边……我只记得最后我滚过了界碑……”她似乎又想起了那绝望的瞬间,身体微微颤抖,牵动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原来是这样!”李铁柱听得直咂舌,看向陆依澜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和佩服,“小澜妹子,你也太……太拼了!一个人就敢闯这黑风林?还带着贵重的法器?” 陈五则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刀柄。他心中的疑虑其实并未完全消除:一个商队管事的女儿就算偷了法器,敢独自深入险地?那法器隐匿时泄露的气息绝非普通“旧物”那么简单,但陆依澜的伤势做不了假,那种濒死的状态也绝非伪装。她的说辞,尤其是“偷宝贝离家只为证明自己,拜入玄剑圣墟”这个核心动机,与他之前的猜测完全吻合,且逻辑上似乎也说得通。更重要的是,贵重法器这个事实本身,反而让她的“商贾之女”身份有了一丝合理的解释——她说这是她父亲走南闯北得来的,确实倒也可信。 陈五以他的认知猜测判断着,陆依澜的说法合情合理。他好心的提醒道:“不用凑路费了,玄剑圣墟此次西南主场就在黑风林外面的石岭镇,你只需要筹够报名费就行了。” 陆依澜其实并不知道眼下就是玄乾剑圣墟收徒的日子,误打误撞的借口倒成了合情合理。 “唉,也是个苦命的倔丫头。”陈五叹了口气,脸上的警惕缓和了许多,“那法器既已认你为主,便是你的机缘,好好收着,别再轻易显露灵光了。这世道,怀璧其罪。”他这番告诫,既是示好,也表明了自己不想招惹麻烦的态度。 陆依澜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手指艰难地蜷起,仿佛在虚握着掌心的印记,那丝微弱的冰凉感让她感到一丝安心。“谢…谢谢陈五哥…救命之恩…还有…谢谢提醒…”她真诚地道谢,目光又转向一直安静守在一旁,手里还拿着那件刚缝好衣服的陈五妹。 陈五妹见陆依澜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衣服:“陆…陆姐姐,你的衣服都破了…我…我把我的旧衣服改了改,缝好了…就是…针脚不太好,你别嫌弃。”她熬了大半夜,眼睛还有点红。 看着那件虽然粗糙但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裳,看着少女脸上真诚的关切和熬夜留下的疲惫痕迹,陆依澜冰冷的心湖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这份纯粹的善意,在她经历了灭族惨祸、生死逃亡之后,显得尤为珍贵。 “怎么会嫌弃……”陆依澜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谢谢…五妹…辛苦你了…” 陈五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小澜妹子,你伤得太重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对了,你一个人在林子里……有没有……嗯,有没有猎到点东西?比如……妖丹?有的话,我们兄弟俩可以帮你处理,换点好药回来。”他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依澜心中了然,这是他们救她的主要目的之一。她脸上露出极度的沮丧和羞愧,一路逃出来,哪有心思捡妖丹,随即声音低了下去:“没……没有……刚进来没多久就遇险了……别说妖丹……我连一只完整的妖兽都没杀死过……只有逃命的份儿……”她说的半真半假,她确实没有猎取妖丹,那些追她的妖兽,受伤的多,毙命的应该不多,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先活下来。 李铁柱闻言,脸上明显露出失望之色。陈五眼中也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没有妖丹,他们的计划就落空了一半。他看了看陆依澜惨白的脸色和满身的绷带,知道此刻再追问或表现出不满都极不明智。 “唉,没有就没有吧!人活着比什么都强!”陈五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像是安慰他,也像是说给陆依澜听,“你先安心养伤,五妹会照顾你。铁柱,我们再去附近看看,看能不能再碰碰运气,顺便看看有没有治内伤的药草。”他得重新规划了,眼前这个重伤的丫头暂时榨不出油水,但她的身份和那柄认主的神秘法器,或许还有利用价值。至少,结个善缘,留条后路。 陈五和李铁柱离开了山洞。陈五妹小心地帮陆依澜整理了一下盖在身上的旧外袍,又拿起那件缝好的衣服:“陆姐姐,等你精神好点,我帮你换上干净衣服。” 陆依澜感激地点点头,疲惫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她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也感受着掌心深处那丝微弱却沉睡的冰凉联系。 临枫城陆依澜……这个不起眼的、为了证明自己而偷宝离家、差点葬身兽腹的商贾之女身份,暂时披在了身上。而真正的陆依澜,守灵族最后的血脉,则在剧痛与伪装下,默默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玄剑圣墟……拜入其中,获取力量,找到仇人,复仇雪恨……这不仅仅是陈五他们的目标,更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往未来的绳索。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界碑之后,那片被妖兽占据的故土,族人的血仇,都在等着她。 山洞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陈五妹专注而略带疲惫的小脸。她正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布巾,一点点擦拭着陆依澜腰侧那道深长血痕周围的污迹和干涸的药粉。陆依澜紧闭双眼,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布巾的触碰都让她身体无意识地绷紧,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陆姐姐,忍一忍,马上就好。”陈五妹的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她换了一块干净的布,沾上陈五他们昨日采回、捣烂的止血草药糊,准备重新敷在伤口上。 就在陈五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狰狞伤口的瞬间,陆依澜的眉头猛地拧紧!沉睡在她灵魂深处的、关于那血腥一夜的碎片,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娘亲最后那滚烫带血的吻、外公声嘶力竭的吼声、长老们燃烧生命构筑屏障的决绝……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 “娘——!”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泣血的悲鸣,猛地从她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痛楚压制那灭顶的心伤。 就在这情绪剧烈波动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精纯、仿佛蕴含着天地初生时最本源生机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陆依澜体内逸散出来。这股气息温和却又浩瀚,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洗涤一切污秽、滋养万物的力量,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山洞。 第6章 第六章灵气四溢 篝火的火焰在这股气息拂过的瞬间,猛地向上窜高了半尺,火光明亮得近乎刺眼,颜色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生机勃勃的青意!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草药味和血腥气,被这股清新到极致的草木灵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生命源头的奇异芬芳! 陈五妹的动作僵住了,她的小嘴微张,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惊奇和一丝茫然。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大半。“好……好舒服……”她无意识地喃喃道,只觉得这位陆姐姐身上突然散发出一种让人安心又亲近的气息。 然而,站在洞口附近、正低头检查着猎弓弓弦的陈五,却是浑身剧震。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那精光里混杂着极度的震惊、贪婪,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并非什么顶尖高手,但混迹底层、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多年,对灵气有着远超常人的敏感。这股气息……这绝不是普通修士修炼出的灵力!这精纯磅礴,仿佛来自灵力本源的感觉……他只听说过可以在天生灵脉、灵根、灵核的体质上见到。 “天生灵体?还是……某种天地至宝?”陈五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商贾之女、偷法器离家、运气好逃到界碑——在这一刻被这股气息冲击得粉碎。这少女体内蕴含的力量,远超他最大胆的想象,这绝非一个“灵气驳杂”的普通女孩能拥有的东西,她之前所有的说辞,都是谎言。 就在陈五心神剧震,贪婪与惊惧交织,本能地想要凑近一步,试图更清晰地感知那诱人又恐怖的气息来源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刺骨肃杀之意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陆依澜紧握的右手指缝间响起。 紧接着,一道极致璀璨的冰蓝流光,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扰,骤然从她指缝中迸射而出!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其中蕴含的是足以斩断神魂的凛冽杀伐之气,却如同实质的冰针,狠狠刺向陈五探出的心神。 “呃!”陈五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他感觉自己的意念仿佛被那光芒瞬间斩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汗毛倒竖,本能地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握弓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蓝光一闪而没,山洞内那股磅礴精纯的灵力气息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陆依澜体内沉寂的伤势重新压制。篝火恢复了正常的跳动,草药味重新弥漫开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陈五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急促地喘息着,心脏还在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死死盯着草堆上那个依旧沉浸在巨大梦魇中、身体微微颤抖的少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之前的精明算计、对妖丹的失望、甚至对那认主法器的一丝觊觎,此刻都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难以抑制野心的情绪所取代。 这股力量太可怕了!那股精纯气息本身就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足以吸引来任何贪婪的视线和致命的灾祸。更别提那柄隐匿的、护主时展露一丝锋芒就让他灵魂颤栗的法器。这少女身上背负的秘密,绝对大到能轻易碾碎他们兄妹三人无数次。她出现在黑风林界碑,那绝不是巧合。联想到界碑那边传说中被邪修圣帝昭节屠戮的守灵族……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猜想隐隐浮现,却又不敢深想。 但与此同时,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也在他心底滋生。如果……如果他能抓住这个机会?如果他能真正得到这个少女的信任,在她崛起之前提供庇护和帮助?哪怕只是沾上一点边……这可能是他陈五这辈子唯一一次能触摸到真正强者世界边缘的机会!玄剑圣墟的外门弟子或许只是开始。 陈五妹被哥哥撞墙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担忧地问:“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 陈五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没事,脚下滑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温和,对陈五妹说:“五妹,药上好了就让陆姑娘好好休息,别打扰她。她伤得很重,需要静养。”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陆依澜紧握的右手和苍白的侧脸,那眼神深处,再无半分之前的随意审视,只剩下浓浓的忌惮和一种近乎赌徒般的决绝。 “哦,好。”陈五妹乖巧地应道,细心地替陆依澜盖好旧外袍。 陈五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走到山洞更深处,背对着篝火坐下,阴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他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动地的发现,重新评估一切,制定新的计划。这个叫陆依澜的少女,再也不是他眼中那个可以轻易拿捏、榨取些许价值的落难散修了。她变成了一把双刃剑,一把可能带他扶摇直上,也可能将他们三人瞬间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双刃剑! 他必须万分小心,也必须……抓住这可能是此生仅有的机遇!山洞内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陆依澜压抑在喉咙深处断断续续的抽泣。平静的表象下,暗流已然汹涌澎湃。 时间在草药味和陆依澜压抑的疼痛中缓慢流逝。得益于体内庞大灵源精华那缓慢而坚定的滋养,以及陈五妹精心的照料,陆依澜的伤势恢复速度远超陈五和李铁柱的预料。才五日,深可见骨的伤口开始收口,断裂的臂骨在灵源之力的温养下也隐隐传来麻痒感,内腑的瘀伤更是消散了大半。她甚至可以尝试着在陈五妹的搀扶下,在山洞内小范围活动。 然而,这份好转带来的并非全是安宁。随着她身体机能的复苏,体内沉寂的灵源精华如同被唤醒的泉眼,开始更加活跃地流淌、修复自身。即使她完全不懂得收敛气息的法门,那精纯磅礴的灵力本源气息,也如同黑夜中最诱人的灯塔,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 起初,只是在深夜,山洞外会传来几声压抑的、充满贪婪的低吼和沉重脚步的声音。陈五知道这大概是陆依澜引来的,她和李铁柱刚开始还十分兴奋,正好利用地形优势斩杀取丹。为了安全,他们本该在陆依澜醒来后就离开,但是陈五说他自有考量,便一直挨到了洞外情况急转直下的地步。 妖丹质量参差不齐,但胜在量多,早已取够。妖兽出现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不仅限于夜晚,连白日也开始有兽影在洞口附近的密林中徘徊。低沉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搅得人心神不宁。那些兽瞳在灌木丛后闪烁着幽绿、猩红的光芒,充满了原始的暴戾和贪婪。 “陈五哥,如今这……这也太多了吧?”李铁柱守在洞口握着厚背砍刀的手心全是汗,他脸色发白地看着洞外林间影影绰绰的身影,“昨晚才刚打退一波,这大白天的……它们都疯了吗?” 昨夜他和陈五几乎没合眼,轮番守在洞口,击退了几波试图闯入的低阶妖兽,此刻两人都带着疲惫和新的小伤。 陈五的脸色比李铁柱更加凝重,眼神深处除了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早知道他就赶紧安排走人,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等危险境地。他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山洞深处,陆依澜正靠在草堆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正在跟五妹聊天。他心中叫苦不迭,妖兽如今光明正大的登门,这位宝贝“陆姑娘”此刻简直变成了催命的阎王帖。 “闭嘴,守好洞口!”陈五低喝一声,声音沙哑。他握紧刀柄,指节泛白。他何尝不想省力?但白日敢靠近、甚至显露行迹的妖兽,绝非之前那些试探性的低阶货色!它们更强壮、更狡猾,也更贪婪!仅凭他和铁柱两人,昨夜已是强弩之末,白天再来一波,尤其是可能出现的头领级妖兽,他们根本扛不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一声低沉、雄浑、带着强大压迫感的咆哮猛地从林间深处炸响!这咆哮声如同闷雷滚过,震得洞壁簌簌落下灰尘,篝火都为之摇曳!洞口外那些原本还在逡巡的低阶妖兽,如同听到了王的号令,瞬间安静下来,匍匐后退,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头庞然大物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那赫然是一头铁甲爆熊!近丈高的身躯覆盖着厚重如岩石般的灰黑色甲壳,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粗壮的四肢每一次落地都让地面微微震颤,狰狞的熊头上,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山洞,涎水顺着森白的獠牙滴落,在泥土上腐蚀出缕缕白烟。它散发出的凶煞之气,远超之前的所有妖兽,赫然是这片区域的高阶掠食者。 第7章 第七章出黑风林 “糟了!是铁甲爆熊!”陈五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干涩。这种妖兽力大无穷,防御惊人,狂暴起来连燃灯阶修士都要避其锋芒,他和李铁柱加起来,恐怕连破开它的防御都难。 李铁柱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洞内陈五妹正在给陆依澜讲这几日洞口妖兽出没的事,还未注意到洞口此刻的情况。 “陆姐姐,这些妖兽好生奇怪,自从我哥把你带回来,每晚都有妖兽在洞口徘徊,不过这倒省了我哥他们丢下我外出去寻了,只是它们好像变得越来越多。” 陈五妹心思单纯,发生了什么就一五一十的说给陆依澜听。 陆依澜这才看向洞口,那里有两个警惕的身影在守护。 陈五妹也随着陆依澜的目光看了过去。 铁甲爆熊显然被洞内散发出的、让它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美味”气息彻底激发了凶性。它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肢猛地发力,如同攻城锤般朝着洞口狠狠冲撞而来!挡在洞口的简易拒马和尖刺陷阱,在它恐怖的蛮力下如同纸糊般瞬间崩碎。 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挡住它!”陈五目眦欲裂,狂吼一声,将全身力量灌注到砍刀上,朝着爆熊冲来的方向,使出生平最强的一招劈砍!李铁柱也咬牙跟上,厚背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斩向爆熊的侧腹。 铛!铛! 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 陈五的刀砍在爆熊肩胛的甲壳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反震之力让他虎口崩裂,砍刀脱手飞出!李铁柱的刀更是直接被弹开,整个人被爆熊冲锋带起的劲风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喷出一口鲜血。 铁甲爆熊毫发无损,冲锋之势丝毫不减!那血盆大口带着腥臭的涎风,已然笼罩了洞口,眼看就要将挡在前面的陈五一口吞噬。 “不!”陈五妹发出凄厉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单薄的身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山洞深处骤然闪至陈五身前。 是陆依澜!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恐怖兽口。恐惧依旧存在,但比恐惧更汹涌的,是体内那被死亡威胁彻底引爆的灵源之力,以及右手掌心传来的、同样被激怒的破障锋芒。 “让开!” 一声清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陆依澜没有退,她迎着那吞噬而来的巨口,紧握的右手骤然抬起。一柄弯如新月形匕首骤然出现,匕首并不需要她抓握,直接贴着她的手心,锋刃仿佛一条银白色丝线,散发着晃眼的光芒,冰蓝光芒凝聚与锋刃尖上,像一朵霜花又像一颗耀眼星辰,仿佛能刺穿一切虚妄,正是破障锋芒的凝聚。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 时间仿佛凝固。 那狂暴冲锋的铁甲爆熊,庞大的身躯猛地僵在半空,它那双猩红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一道细细的、笔直的银线,精准无比地从它大张的口中贯入,瞬间穿透了它坚硬的头骨,从后脑透出。 狂暴的冲势戛然而止。 下一秒,铁甲爆熊那如同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地!砸起漫天尘土。它那引以为傲刀枪难入的铁甲头颅上,只留下一个前后通透光滑如镜的细小孔洞,连一丝血液都未曾来得及溅出!唯有那双猩红的兽瞳,还残留着临死前的贪婪与凝固的恐惧。 死寂顿时笼罩了洞口内外。 那些后方原本蠢蠢欲动的低阶妖兽,被这恐怖的一幕彻底震慑。它们看着瞬间毙命的铁甲爆熊,看着洞口那个瘦小、衣衫褴褛,手中银芒缓缓敛去的少女身影,幽绿的兽瞳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呜咽着,夹着尾巴,如同潮水般仓皇退入密林深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洞内,只剩下陈五粗重的喘息、李铁柱痛苦的呻吟和陈五妹压抑的啜泣。 陆依澜保持着出手的姿势,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强行调动破障发出这凝聚一击,对她重伤初愈的身体负担极大,体内的刚恢复一丝的灵源都黯淡了一瞬。她扶着洞壁,才勉强没有倒下,牙齿咬的嗝嗝作响:“收拾东西快走!我杀不了第二个。” 陈五看着地上铁甲爆熊的尸体,又看看摇摇欲坠的陆依澜,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后怕、狂喜……最终化为一种近乎敬畏的狂热。他赌对了,这少女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铁柱!快!”陈五猛地回过神,声音带着激动到变调的颤抖,“妖丹!快把那畜生的妖丹挖出来!快!” 李铁柱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连滚带爬地冲到铁甲爆熊的尸体旁。他抽出随身的小刀,忍着腥臭和恐惧,费力地撬开爆熊坚硬的头骨。片刻后,他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从里面掏出一颗鸡蛋大小、通体土黄色、散发着浓郁土系灵气和淡淡威压的浑圆珠子——正是铁甲爆熊的妖丹,而且品相极佳,远非他们之前猎到的那些妖丹可比。 陈五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还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妖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强大能量,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他看向陆依澜,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和一丝小心翼翼:“陆……陆姑娘,多亏您出手!这……这枚妖丹……” 陆依澜虚弱地摆摆手,声音带着疲惫:“我不要,你们拿着……快走……它的气息眼下应该可以威慑外面这些妖兽……不过久了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她能感觉到,周围密林中虽然暂时安静了,但更深处,似乎有更加危险的气息被刚才的战斗和这枚高阶妖丹的气息所惊动。 陈五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陆依澜的意思。高阶妖丹是至宝,也是催命符!他不再犹豫,迅速将妖丹用一块厚实的兽皮包裹好,揣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那股强大的土系灵气和属于铁甲爆熊的凶煞气息,顿时被隔绝了大半,但依旧隐隐散发着一丝震慑之力。 “铁柱,收拾东西。五妹,扶着陆姑娘,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出黑风林!”陈五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 三人动作前所未有的迅速。李铁柱背上简单的行囊,陈五妹小心地搀扶着虚弱的陆依澜,陈五则手持砍刀,将那枚包裹好的妖丹紧紧按在胸口开路。果然,当他们踏出山洞,快速穿行在密林中时,怀中妖丹散发出的、属于高阶妖兽的残余威压,让沿途那些心怀不轨的低阶妖兽纷纷避退,只敢在远处阴影中发出不甘的低吼,却不敢上前。就连一些原本盘踞在必经之路上的凶悍妖兽,感受到这股气息,也犹豫着让开了道路。 这枚陆依澜在危急关头斩杀铁甲爆熊得来的妖丹,竟成了他们此刻穿越危机四伏黑风林的护身符。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之前探好的相对安全的路线,拼尽全力向外奔逃。终于在日落之前,穿过了最后一片瘴气弥漫的沼泽,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遮天蔽日的古木和险恶的丛林,而是一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一条蜿蜒的土路出现在脚下,通向远方。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由粗糙石头和木头垒砌而成的城镇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清晰可见。袅袅炊烟升起,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黑风林,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到……到了!是石岭镇!”李铁柱喘着粗气,指着远处的城镇,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陈五也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缓。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黑风林,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那枚隔着兽皮依旧能感受到力量的妖丹,最后,目光落在了被陈五妹搀扶着、脸色苍白却眼神沉静的陆依澜身上。 他知道,这枚妖丹能带他们出黑风林,却未必能解决他们后续的所有问题。而身边这位深藏不露的“陆姑娘”,才是他们此行最大的变数和……希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妖丹,悄然生出一丝誓必结交的心思。 第8章 第八章归藏剑诀 石岭镇,这座毗邻黑风林的边陲重镇,以其粗粝和危险闻名。粗糙的石屋木棚杂乱林立,街道泥泞,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牲口粪便、劣质酒气以及各种草药皮货的气息。来往行人大多带着兵刃,眼神警惕或疲惫,猎户、采药人、亡命徒混杂其间。这里不仅是冒险者的淘金地,更是玄剑圣墟暗中观察、筛选未来弟子的重要“考场”。圣墟弟子最近常常会隐匿身份在此游历,观察修士们在妖兽威胁下的心性、应变与实力,若是看得上,就算试练失败也可收归门下。但是几乎不可能出现这情况。 陈五一行的出现,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他们风尘仆仆,伤痕累累,尤其是被陈五妹搀扶着的陆依澜,脸色惨白如纸,虚弱不堪,一看就是刚从黑风林死里逃生。陈五脸上那劫后余生的兴奋以及下意识护在胸前的动作,落在某些有心人眼中,格外醒目。 “陈五哥,先找个地方落脚,陆姑娘撑不住了!”李铁柱看着陆依澜越发难看的脸色,急声道。 “对!快!”陈五也看出陆依澜状态极差,顾不上去百宝阁处理妖丹,目光快速扫视,最终指向一家挂着破旧“野客居”招牌的客栈,“就那!快!” 他们刚将陆依澜安顿在通铺上躺下,陈五甚至来不及喘口气,麻烦就如影随形而至。 陈五刚在通铺边坐下,打算喘口气再去处理妖丹,房门就被不客气地推开了。 三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腰间挎着长刀的汉子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刀疤脸,眼神凶戾,气息带着血腥味,目光扫过屋内,最后定格在陈五下意识护住的胸口位置,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哟,陈五?听说你们在黑风林里走了大运,掏了个好货?”刀疤脸大喇喇地走进来,身后两人堵住门口,“血狼帮的规矩,新来的肥羊,得交平安钱。东西拿出来瞧瞧?” 陈五脸色瞬间煞白!血狼帮是石岭镇的地头蛇,手段狠辣,专门压榨他们这些没背景的散修。他没想到对方消息如此灵通,来得这么快! “疤爷……您说笑了,我们就是捡了条命出来,哪有什么好货……”陈五强笑着,试图搪塞。 “少废话!”刀疤脸眼神一冷,伸手就朝陈五胸口抓去,“老子闻着味儿了!铁甲爆熊的妖丹!交出来,或者……死!” 李铁柱怒吼一声就要拔刀,却被刀疤脸身后的一个汉子一脚踹翻在地。陈五妹吓得尖叫起来。 陈五护着胸口连连后退,眼中满是绝望。这妖丹是他们拼命得来的,怎能拱手让人?可眼前这局面……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躺在通铺上的陆依澜,因旧伤复发和心神激荡,体内沉寂的灵源精华再次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灵力气息,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火炬,丝丝缕缕地逸散而出。 这股气息凡人难觉,却瞬间惊动了石岭镇某些特殊的存在。 野客居斜对面,一间看似普通的杂货铺二楼。 一位身着玄金色劲装、外罩同色暗纹长衫的男子负手立于窗边。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正与孤高。他正是玄剑圣墟的小师叔,此次自请坐镇西南方,观察考核人选的负责人——玄蓁。 就在陆依澜气息泄露的瞬间。 玄蓁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骤然一凝!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冷的剑光般穿透街道的喧嚣,精准地锁定了野客居那间通铺。 “如此灵力充沛之气……浩瀚精纯,几近道源!却又驳杂不稳,隐透悲煞……”玄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绝非寻常体质或灵物,同他一样更像是天生灵体。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股气息如同最甜美的诱饵,正吸引着镇上潜伏的污秽。 他能清晰感知到:几道带着贪婪、淫邪、暴戾的邪恶意念正快速逼近野客居。 数种极其隐晦、带着腥臊妖气的意念,也从镇子阴暗的下水沟渠方向悄然升起,目标直指那精纯气息的源头。 甚至……黑风林深处,几道更加强横、带着毁灭意志的意念也被隐隐牵动。 “找死!”玄蓁眸光瞬间冷冽如深渊寒冰,带着一丝愠怒。他请命在此观察考核,岂容这些魑魅魍魉和低阶妖物搅局,更不容那身怀精纯灵气的少女在考核开始前就被撕碎!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青烟,瞬间从窗口消失。 野客居通铺内。 血狼帮的逼迫与陆依澜失控的气息泄露几乎同时发生。 刀疤脸的手已经抓住了陈五胸前的衣襟,狞笑着就要撕开。 陆依澜感到数道冰冷粘稠的意念锁定自己,心悸欲裂,强撑着想要调动破障,却引得体内灵源更加紊乱,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通铺的窗户纸无声破开几个小洞,数缕颜色诡异、带着甜腻腥气的烟雾毒针悄然射入。 房门被另一股巨力轰然撞碎,两个蒙面黑衣人如鬼魅般扑入,一人直取陆依澜,另一人则抓向尖叫的陈五妹。显然不止一波人盯上了这香饽饽。 “刀爷看中的货也敢来抢?”刀疤脸被突然闯入的蒙面人惊了一下,随即暴怒,以为对方要抢食,挥刀就砍向最近的蒙面人。 屋内瞬间乱成一团。妖丹争夺、灵力觊觎、毒雾弥漫、刀光剑影。陈五、李铁柱拼命抵抗,陈五妹吓得瘫软在地,陆依澜心急如焚,指尖破障光芒闪烁却无法凝聚。 眼看毒雾弥漫,刀光及体,陆依澜即将被擒或被杀。 千钧一发! 一道清越冷冽,如同龙吟虎啸般的剑鸣,带着涤荡神魂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在狭窄混乱的通铺内响起。 剑鸣声中,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那射入的毒针、弥漫的毒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凛冽剑意的墙壁,瞬间凝滞、崩碎、消散于无形。 扑向陆依澜的蒙面人、抓向陈五妹的蒙面人、以及挥刀砍向蒙面人的刀疤脸和他两个手下,动作全部僵在原地!他们脸上还保留着贪婪、暴戾或惊愕的表情,眼神却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空洞取代。 噗!噗!噗!噗!噗! 五声极其轻微、如同冰凌碎裂的声响。 五个人的眉心,同时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仿佛被极寒剑气洞穿的红点。 下一秒,五具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机,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一丝声息。整个房间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死亡气息,地面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寒霜。 房间内死寂一片。 陈五、李铁柱保持着抵挡的姿势,目瞪口呆,如同石化。陈五妹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陆依澜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惊骇地看着房间中央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 玄蓁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袂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与凌厉。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接落在了陆依澜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将她体内奔腾的灵力、掌中蛰伏的法器、以及灵魂深处刻骨的悲恨,都看得一清二楚。 “天地灵气,生自凡躯,不知收敛,形同自戕。”玄蓁的声音冰冷,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石岭镇毗邻妖域,鱼龙混杂,你方才气息泄露,已引动三方觊觎:下作匪类、藏匿妖物、甚至……惊动了黑风林深处的凶戾存在。”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一旁还未回神的陈五等人,“若非我在此坐镇,尔等此刻已成枯骨。” 枯骨二字将陈五拉回了神,他将玄蓁上下一打量,猛然察觉对方腰间系着枚约掌心大小、非金非玉、材质不明的古朴剑形珏。珏体呈现深邃的玄墨色,仿佛一个圆环缺了一小截。那天然缺口处,悬浮着一缕极其凝练、清冷孤高的银色月华。陈五只在坊间听说过这块珏,据说它内部还有星河流转、馄饨初开的景象,是玄剑圣墟祖师一代代亲传下来的,代表祖师认可的宗门之最,昭示着主人的尊贵身份以及地位。今天他居然亲眼目睹了,内心颇为激动。于是脱口而出:“玄……玄剑圣墟!” 陆依澜心头剧震!她能清晰感觉到眼前这个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恐怖灵力,冰冷、纯粹、浩瀚无边。比当初昭节的魔气更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敬畏与压迫。对方不仅一眼看穿她的问题,更点明了危险来源,甚至……坐镇?玄剑圣墟? 玄蓁无视了所有人眼中的惊涛骇浪,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命令的口吻:“想活着入圣墟,先学会把这身宝光藏好。”他并指如剑,指尖并未凝聚灵力,却有一道带着玄奥轨迹的森然剑气凭空而生,如同活物般悬浮于指尖,散发着锋利尖锐的寒意。 “静心,观想此剑气轨迹,此为归藏剑诀敛息篇之基,引你体内驳杂生机,归于剑鞘,隐于天地。”玄蓁的声音如同寒泉击石,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直透神魂的力量,“我只演示一次,学不会,你便自求多福。” 第9章 第九章封刀入鞘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道森寒剑气微微一颤,化作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银色轨迹,缓缓地、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朝着陆依澜的眉心印去。轨迹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切割。 陆依澜看着那道蕴含着无上剑道至理的轨迹,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唯一的灯塔。她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恐惧、仇恨、渴望,强迫自己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那道冰冷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剑气轨迹之中。她知道,这是对方给予的机会,也是她复仇之路必须迈出的第一步——在这危机四伏的石岭镇,以及陌生的异世界,学会隐藏自己。唯有如此,才能活下去,才能靠近那个名为昭节的仇敌! 她闭目凝神,灵魂仿佛与那道冰冷的剑气轨迹融为一体,艰难地开始模仿、理解那深奥的敛息法门。而玄蓁则如同亘古冰山般矗立在一旁,无形的剑意笼罩着整个房间,既是护持,亦是冰冷的监督。这石岭镇,本就是玄剑圣墟此次设下的试练场,而眼前这个天生灵体的懵懂少女,能否通过他这“隐匿”的考验?玄蓁冷峻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 就在玄蓁那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的剑气冻结通铺内一切杀戮之时,野客居的房顶上,几道轻盈如燕的身影悄然落下,无声无息地处理掉了几个试图从不同方向潜入、同样被陆依澜气息吸引而来的不轨之徒。 “搞定!又是几个不长眼的杂鱼。”一个穿着利落靛蓝劲装、马尾高束、腰间挎着两柄短剑的少女拍了拍手,声音清脆,带着点不屑。她是砺锋阁亲传弟子林白薇,性格爽利。 “啧啧,小师叔出手就是不一样,寒月剑意收放自如,连血腥味都冻住了。”旁边一个娃娃脸、穿着月白锦袍、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少年探头探脑地往破窗里瞄,手里还捏着一张刚用过的敛息符。他是符箓天才苏小乙,与林白微同属砺锋阁,只不过他还未通过亲传弟子那一关测试,属内门弟子,好奇心旺盛。 “小师叔……在做什么?”一个身材高壮、面容刚毅、背负一柄无锋重剑的青年沉声问道,他是以防御和力量见长的石猛,守正殿外门大弟子,离进入内门只差一步之遥。他看着玄蓁指尖那道森寒剑气轨迹,眉头微蹙,显然对师叔亲自“教学”感到极度意外。 “还能做什么?”一个气质温婉、身着鹅黄衣裙、手持一柄细长软剑的女子轻声道,她是问道殿心思细腻的内门弟子大师姐柳嘉嘉,“自然是救人,顺便……收徒?”她看向那道飞向陆依澜眉心的剑气轨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归藏剑诀的敛息篇基础?小师叔竟然亲自演示?还是在这么个破通铺里?这姑娘什么来头?” “哇!小师叔要收徒了。”苏小乙差点跳起来,被林白薇一把按住,“小声点,你想被师叔的剑气戳成筛子吗?” “不像收徒,”石猛瓮声瓮气地分析,“更像……应急处理?那姑娘身上的灵气刚才泄露得厉害,简直像黑夜里的明灯,什么妖魔鬼怪都引来了。小师叔在教她保命之法。” “对对对!”苏小乙连连点头,眼睛发亮,“你们感觉到了吗?那股气息,浩瀚精纯,虽然驳杂不稳,但本源之强……我从未见过,难怪小师叔破例出手。这要是被那些腌臜东西或者潜伏的妖物得了去,石岭镇怕是要乱套。” “所以小师叔才亲自燃灯啊。”林白薇抱着胳膊,看向通铺内那个闭目凝神、脸色苍白却异常专注的少女身影,“归藏剑诀的敛息篇,入门不算简单。要求对自身力量掌控入微。这姑娘伤这么重,心神动荡,能学会吗?” “小师叔说只演示一次,”柳嘉嘉语气带着一丝担忧,“若学不会……” “就算是天生灵体也考验悟性心性,沦为平庸之辈古来有之。若她学不会,那只能说明她命该如此,或者……不值得小师叔费心。”石猛平静地道。圣墟弟子见惯了生死,心性坚韧,但也讲究缘法。 四人不再言语,屏息凝神,目光都聚焦在通铺内那极其细微却至关重要的“教学”上,心中充满了对那神秘少女能否抓住这唯一生机的好奇与期待。 那道冰冷的剑气轨迹如同烙印,深深印入陆依澜的识海。它并非简单的线条,而是蕴含着一种“藏锋于鞘,归于天地”的至高意境,与她体内此刻奔腾不息、渴望复仇的狂暴灵源力量截然相反。 剧痛、虚弱、外界的觊觎、刻骨的仇恨……种种杂念如同潮水般试图将她淹没。然而,昭节那张脸,那毁灭她一切的魔焰,如同最炽热的烙印,瞬间压过了所有软弱与混乱。 “活下去,韬光养晦。”这个念头如同定海神针。 她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沉入那道轨迹。灵源的力量本能地抗拒这种突然要被“归藏”的束缚,如同烈马难以套上缰绳。每一次试图引导灵源沿着那冰冷轨迹运转,都如同在撕裂神魂,剧痛让她身体微微痉挛,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玄蓁静立一旁,眼神淡漠,仿佛一尊无情的考官。他并不看好。归藏剑诀敛息篇,即便是已入圣墟的外门弟子,能在重伤心神激荡下初次接触就有所感悟的,也是凤毛麟角。此女气息虽奇,但根基混乱,心绪不稳,失败是大概率事件。他指尖微动,随时准备在她失败引发更大混乱前彻底冻结她的经脉——那会让她变成废人,但总比今后被各方撕碎强。 然而,就在玄蓁心中做出最坏预判的刹那。陆依澜紧闭的双目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她识海中,那道冰冷的轨迹骤然亮起,不是抗拒,而是……共鸣! 她体内那浩瀚却混乱的灵源,仿佛在绝境中找到了唯一的出口。不再是无序的奔腾,而是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由刻骨仇恨淬炼出的、近乎偏执的求生与隐匿意志——强行收束。如同狂暴的江河被无形的堤坝约束,开始艰难地、一丝一缕地沿着那道冰冷玄奥的剑气轨迹流转。 “嗡……” 一声极其微弱、只有玄蓁这等境界才能察觉的轻鸣在她体内响起。她周身原本不受控制逸散出的精纯灵力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向内压缩。 玄蓁那万年冰封般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惊讶。 他清晰地“看”到,陆依澜体内混乱的气息并未平息,反而在沿着归藏轨迹运转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磨砺”效果。那浩瀚的本源力量并未消失,而是被强行压缩、凝聚,如同狂暴的能量被强行压入一个更小、更坚固的容器,其外在的光芒被那冰冷轨迹形成的“鞘”完美地包裹收敛。 她体表那层因灵气泄露而产生的、凡人难觉却对修士妖物如同明灯的宝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消失!此刻的她,除了脸色依旧苍白虚弱,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与一个重伤垂死的普通凡人少女再无二致。那股能引动各方觊觎的、精纯浩瀚的灵力气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陆依澜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疲惫不堪,但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和一丝……冰冷的锐利,如同刚刚学会将爪牙收回肉垫的幼兽。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身体依旧剧痛虚弱,但那种被无数贪婪目光锁定的心悸感消失了。 “成了?”她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一丝懵懂和试探看向玄蓁。 玄蓁指尖那道森寒月华剑气无声消散。他凝视着陆依澜,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此刻虚弱的表象,看到她体内被强行归藏的浩瀚灵力。沉默持续了数息,这短暂的对视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漫长。 “尚可。”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情绪,但外面竖着耳朵偷听的四个弟子,却莫名觉得这两个字比平时似乎……不那么冻人了? “此法只是基础,强行收敛,如同以鞘封刃,并非长久之计。”玄蓁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三日之内,反复观想巩固轨迹,引灵气循此路运转,直至收发由心,念动即隐。若再泄露分毫,后果自负。”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地上凝结着寒霜的尸体和窗外那片黑暗。 陆依澜用力点头,将这份冰冷的话语当作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是!多谢……多谢前辈。”此人虽少年华美却能力出众,她下意识地将已到舌尖的公子二字改口成前辈,心中已将眼前之人与玄剑圣墟高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前辈?倒也算得上!玄蓁不再看她,仿佛刚才所做只是举手之劳,他冰冷的目光转向惊魂未定、大气不敢出的陈五等人,最后落在陈五紧紧捂着的胸口。 “石岭镇试练,明日辰时,镇东演武场。”他丢下这句话,如同来时一般,身影无声无息地淡化,仿佛融入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瞬间消失不见。 房间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剑意也随之消散,只留下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四个劫后余生、面面相觑的人。 第10章 第十章人员汇聚 陆依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破障的微芒在指缝间一闪而逝,随即随着她的心意彻底隐没无踪。她活下来了,并且,在这玄剑圣墟神秘高人的注视下,她成功迈出了隐藏自己、靠近仇敌的第一步。石岭镇的试练,才刚刚开始。 死寂持续了数息。 “噗通!”李铁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刀疤脸手下那一脚踹得他胸口现在还闷痛。“他……他们……都死了?”他看着地面眉心一点红色死状诡异的五人,声音都在发颤。 陈五妹终于从极度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哥哥陈五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陈五的脸色比陆依澜好不了多少,煞白中透着青灰。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胸口,那里紧贴着兽皮包裹的铁甲爆熊妖丹。刚才玄蓁冰冷的目光扫过这里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冻僵了。但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妖丹原本散发出的那股凶戾威压和土系灵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坚冰彻底封冻住了,变得异常温顺内敛,再难被外人轻易感知。这让他心头狂跳——那位玄剑圣墟的高人,不仅救了他们的命,还顺手帮他们解决了妖丹气息泄露的大麻烦。 他看向靠墙闭目调息的陆依澜,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敬畏、狂喜、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赌对了!这“陆姑娘”的价值,远超他最大胆的想象。不仅拥有恐怖的力量,竟然还引来了玄剑圣墟通天人物的关注,甚至亲自出手传授保命法门,这简直是泼天的机缘砸在了他们头上。 “陆……陆姑娘,您没事吧?”陈五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有一丝谄媚。 陆依澜缓缓睁开眼,眼中的血丝未褪,但疲惫深处是如古井般的沉静。她微微摇头,声音嘶哑却清晰:“无妨。收拾一下,准备明日的试练。”她不再多言,五个人悄无声息死在她面前,不是妖兽而是活生生的人,说她半点触动都没有那是假的,但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她害怕或者无法接受都只能招致一个下场,自己死。她重新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一遍又一遍地观想、巩固那道冰冷的归藏剑气轨迹。玄蓁的话如同警钟:三日之内,必须收发由心!这不仅是保命符,更是她复仇之路的开始。 李铁柱和陈五妹也赶紧爬起来,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在陈五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将五具尸体拖到房间角落,再用破席子草草盖住。浓重的血腥味一时难以散去,但至少不那么刺眼了。三人不敢再睡,也不敢离开房间,就这样挤在角落,跟着陆依澜一起闭目调息。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和恐惧,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这一夜,石岭镇的喧嚣似乎都远离了这间血腥的通铺,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带着夜风和飞鸟的细微动静。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风林边缘的阴霾,洒在石岭镇粗糙的街道上时,整个镇子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彻底沸腾起来! 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汹涌汇聚向镇东那片巨大的、用夯土和碎石简单平整出来的演武场。猎户们放下了弓箭,采药人背篓里还沾着露水的灵草也顾不上了,亡命徒收起了眼中的凶光,甚至一些平日里藏在阴暗角落、气息诡秘的独行客,此刻也显露出身形。 目标只有一个——玄剑圣墟的试练! 玄剑圣墟试练分八个方位,共八个大场,由带领人选定地点,入场券是一定质量的妖丹或者大量灵石。此次黑风林被玄蓁选中做为西南场。他们所收外门弟子并非就能拜入圣墟内部,而是得到一个踏入正道的身份。十年一届,竞争虽然激烈,但好在入门后修行赛道众多。只要过了试练这一关,前途光明不光明不好说,至少不在浑浑噩噩。而后可凭本事晋级闯关入内门,不然就只能一直待在外门修炼。 演武场边缘早已被玄剑圣墟的弟子清场、布下了警戒线。十几名身着统一雪白色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手持制式长剑,腰间配带形状各异材质如玉的剑印。他们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秩序,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躁动的人群,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让喧嚣的人群稍稍收敛了几分狂热。 场内,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猎户小队:三五成群,大多体格健壮,穿着粗糙的皮甲,背着猎弓和砍刀,身上带着洗刷不净的血腥气和林间草木的味道。他们神色紧张又兴奋,互相低声交谈着一路而来的收获或听来的传闻。 采药人:背着药篓,气息相对平和,但眼神同样热切。他们或许战斗力不强,但胜在对山林熟悉,感知敏锐,期待能在试练中展现独特价值。 独行刀客或剑客:大多沉默寡言,抱臂而立,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们或是寻求突破的散修,或是背负血仇的亡命徒,将圣墟视为唯一的翻身机会。兵器各异,但都磨得雪亮。 家族子弟:数量不多,但衣着光鲜,身边往往跟着护卫。他们神情倨傲,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对周围的“泥腿子”们不屑一顾,显然家族付出了一定代价才将他们安全护送到这选拔之地。 奇人异士:有背着巨大兽皮鼓的蛮族壮汉,有脸上涂着诡异油彩的巫蛊少年,有眼神空洞仿佛在神游天外的老妪……玄剑圣墟的试练因其“不拘一格”而闻名,总能吸引一些路子奇特的人物。 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劣质烟草味、妖兽皮革的腥臊、草药的清苦,以及无数兵器摩擦碰撞的金属声。各种方言俚语的叫嚷、紧张的喘息、兴奋的议论、甚至因为拥挤产生的咒骂争吵,汇聚成一片巨大的、嗡嗡作响的声浪,几乎要将演武场上空的云层都掀开。 “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 “听说了吗?昨晚野客居死了人!血狼帮的刀疤脸和他两个手下,还有两个不明身份的,全是一招毙命!眉心一点白!” “嘶……真的假的?谁干的?” “还能有谁?看那伤口,寒气逼人,肯定是圣墟的高人出手了!估计是哪个不开眼的蠢货撞到铁板上了……” “嘿,管他谁杀的!死了正好,少几个竞争对手!老子的□□早就饥渴难耐了!” “看那边!是黑风三煞!他们也来了?妈的,这三个煞星手上人命不少……” “怕什么!进了幻阵,各凭本事!圣墟的试练可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货色!” 陈五、李铁柱、陈五妹三人也挤在人潮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陈五花费了大量妖丹得到了四枚入场玉符。他一手紧紧按着怀中的位置,一手护着妹妹,额头上全是汗,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李铁柱则紧握着砍刀,肌肉紧绷,像一头护崽的猛兽。陈五妹脸色发白,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被周围狂热凶悍的气氛吓得够呛。 陆依澜走在他们稍前一点的位置。她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的衣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周围无数气血旺盛、气息或凌厉或彪悍的人群中,她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引来了不少或好奇、或鄙夷、或不怀好意的目光。 “啧,哪来的病秧子?这种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敢来试练?送死吗?” “看着像是昨晚从野客居出来的那几个……听说跟刀疤脸的死有关?” “管她呢,这种货色,第一关估计就成剑傀的靶子了。” “可惜了那张小脸……” 这些议论清晰地传入陈五等人耳中,让他们更加紧张。陆依澜却恍若未闻。她所有的精神力都用在温习体内那道冰冷的归藏轨迹上,引导奔腾的灵源收敛。她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锐利。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演武场正前方的墨色高台上。 高台之上,空无一人。早起出发时陈五说过,那里是整个庞大幻阵的核心,也是法力最为凝聚之处,试练有三重考验,但只有一炷香世间。她心中默念:剑冢幻境……断剑残碑崖……砺心剑煞桥……昭节…… 就在这时,演武场周围的空气骤然一凝! 一股宏大、冰冷、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扫过全场。所有的喧嚣、争吵、议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喉咙,戛然而止。数百人聚集的演武场,竟在刹那间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敬畏地看向高台。 只见高台中央,空间微微扭曲,一道与此间混乱场所极度不符的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无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 第11章 第十一章剑傀试炼 玄蓁。 他依旧是那身劲装罩暗纹长衫,身姿挺拔孤峭,面容冷峻如冰雕。他没有说话,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淡漠地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所及之处,无论是最凶悍的亡命徒还是最倨傲的家族子弟,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在他身后,几道身影也悄然浮现。有昨夜在房顶窥探的林薇、苏小乙、石猛、柳嘉嘉等精英弟子,还有三位气息同样深沉、穿着各色服饰的坐镇老者。他们分立两侧,神情肃穆。 玄蓁的目光,似乎在全场扫视一圈后,极其短暂地在人群中某个气息微弱、脸色苍白的少女身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接着,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响起:“试练,启。” 随着他话音落下,高台四周,数十道玄奥的符文骤然亮起!光芒冲天而起,瞬间在空中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演武场的巨大光网!光网中心,一个深邃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漩涡缓缓旋转、扩大。 剑冢幻境,开启。 石岭镇最大的龙门,在这一刻,轰然洞开。无数散修眼中燃烧着野望与决绝,如同扑火的飞蛾,争先恐后地朝着那光芒万丈的漩涡入口涌去,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疯狂转动。 进入幻境前,陈五悄悄掏出妖丹塞进陈五妹怀里,他再三嘱咐陈五妹:“五妹,这里面是幻境,你看到的所有都是假象,包括受伤或者死亡,手中的玉符蓝光消失殆尽代表时间到了,若是失败会被弹出幻境,你机灵点儿。” 陆依澜听着这番叮咛嘱咐,心头哀伤渐浓,无论前方是等着的什么,对于没有退路的人来说,龙潭虎穴也得闯,刀山火海也得蹚。哪怕结果是粉身碎骨。 “哥,铁柱哥,澜姐姐,你们也要小心!” 就在陈五妹开口回复时,陆依澜已然率先迈进了试练。 浓雾像冰冷的灰绸,瞬间裹住了陆依澜。外界震耳欲聋的喧嚣被彻底斩断,只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死寂。光线被吞噬,几步之外便模糊一片,嶙峋的怪石和枯死扭曲的古木如同蛰伏的巨兽,在雾霭中投下狰狞而扭曲的暗影。 身后没有响起陈五他们的声音,陆依澜猜测可能是随机分配的起点,为的就是打乱浑水摸鱼者。不过前方迷雾中有许多杂乱的刀兵之声,或远或近,她知道所有人都在这个“大池子”里,真真是各凭本事。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泥土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冰冷刺骨,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裸露的树根,她必须集中十二分的注意力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不被绊倒。 就在这时,一种源自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感知力告诉她,有杀气在身后伺机而动,她后颈的寒毛无声倒竖。没有风声,没有破空锐响,只有一股阴冷、锐利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左侧浓雾中迸发。 陆依澜瞳孔骤缩,她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右侧拧身闪避! “嗤!” 一道幽蓝色的光刃几乎是贴着她的左肩胛骨擦过!冰冷的能量气息割裂空气,带起的劲风甚至在她破旧的衣衫上划开一道小口。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雾气中一闪而逝,手持着一柄纯粹由能量构成的光剑,动作僵硬却迅疾如电。 “剑傀!试练开始了。” 陆依澜的心沉了下去。她意识高度集中,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感知。视觉在这里近乎失效,她只能依靠那超越常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敏锐来躲避突如其来的光刃。 “啊——!” 一声尖锐的尖叫声惊扰了陆依澜,她睁眼就是一个转身,一道光刃自她腰身上方极速掠过。 “这边!砍它!” “妈的,砍不中!” “呃啊——!” 周围浓雾的深处,骤然爆发出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和兵刃撞击的闷响,旋即便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倒地声和能量光刃切割物体的“嗤嗤”声。显然,已有反应稍慢的试炼者被这无声的剑傀瞬间夺去了“性命”。 混乱的拼杀声在浓雾中此起彼伏,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嘶吼。一个壮硕的猎户身影在不远处疯狂挥舞着沉重的砍刀,刀风呼啸,却只劈散了一团雾气,他身后的阴影里,另一具兽形剑傀无声无息地浮现,幽蓝的光刃直刺其后心。 在猎户倒下的瞬间,陆依澜身体晃了晃,幽幽吐出几句犀利之语:“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升级要靠打怪,经验值不够连门槛都摸不到,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陆依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凝神调动一丝灵源,掌心破障似有所感,光芒闪现。世界在她眼中悄然变了模样。浓雾不再是单纯的阻碍,它流动的轨迹、能量微弱的扰动,都成为信息的载体。而就在前方右侧一块嶙峋怪石的阴影下,一团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的幽蓝光点,正以一种僵硬却迅捷的轨迹向她移动! 核心,那光点,就是剑傀的能量核心所在。 没有犹豫的时间!那团幽蓝光点已扑至身前,光刃撕裂雾气当头劈下。陆依澜猛地吸了一口气,手中破障实体已现,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精准、迅捷到了极点,迎着那劈下的光刃,如电光石火般刺向那幽蓝光点的正中。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破障精准无误地没入能量核心。那具人形剑傀前冲的动作骤然僵住,高举的光刃停在陆依澜头顶寸许之处。下一刻,构成它躯体的能量如同被戳破的水泡,剧烈地扭曲、波动,随即“嗤”的一声,彻底溃散,化作一缕冰冷的灰色雾气,融入周围的浓雾之中,再无痕迹。 不能停! 浓雾深处,又有两团新的、微弱而致命的幽蓝光点锁定了她,一左一右,包抄而来!兽形的低吼与金属摩擦的异响混杂在雾中,带着冰冷的杀意。 陆依澜眼神一凛。她猛地向侧后方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左侧兽形剑傀扑击的爪影。右侧人形剑傀的光刃已带着破雾的微啸斜斩而至。 她再次抬手,破障寒芒凝聚。这一次,她松手甩出破障,破障精准无误完成任务归来。 砰的一声,核心应声而碎,剑傀溃散。消耗……似乎比刚才少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的明悟在她疲惫的心神中闪过。 但还来不及喘息,左侧的兽形剑傀已再度扑上!陆依澜试着调动体内灵源控制破障,结果竟出乎意料的顺利。破障在她的力量控制之下开始替主人一路扫清障碍。 轻响声中,剑傀溃散。陆依澜甚至没有看它消散的雾气,脚步不停,借着侧滑的惯性,身体如同风中弱柳般顺势向左前方旋了半圈。 一头低伏潜行的兽形剑傀正从她左前方扑出,獠牙般的能量光刃直噬她小腿!而陆依澜这看似随意的半旋,恰好让开了它的扑击路线,同时,她旋身时微微抬起的左手,破障已然凝聚寒芒。在身体旋转的离心力下,那一点微芒如同被甩出的冰珠,划过一个极短、极刁钻的弧线,在兽形剑傀因扑空而核心光点微微上移的瞬间,点中了它。 又一具剑傀化作灰雾。陆依澜的旋身动作刚好完成,身体带着一种近乎蝴蝶的轻盈,落点恰好在一棵巨大枯树的虬结根部之后。 “嗤!” 再一具剑傀,一个手持重剑的魁梧人形,巨大的光刃裹挟着沉闷的风压,狠狠劈在枯树虬根上,碎屑纷飞!它被阻挡的瞬间,正是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时,胸前核心光点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陆依澜眼前。 她甚至没有完全停下旋转的势头,只是借着那一点惯性,右手再次抬起。破障寒芒比前两次更加微弱,几乎透明,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专注。轻轻一点,如同蜻蜓点水,落在那幽蓝光点的正中心。 重剑剑傀庞大的身躯僵住,随即无声崩解。陆依澜的身体也终于支撑不住这连续的、精微到毫巅的动作,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冰冷的石壁才没有倒下。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风箱般,汗水早已将额发完全浸透,紧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然而,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手中那一点寒芒,在无数次精准的释放与凝聚中,变得越来越稳定,越来越凝练。每一次点出,消耗被压缩到了极致。她不再追求一击毙敌后的静止,而是将自己融入了一种奇特的节奏——感知、预判、微调、点杀、借势移动,收放自如,一气呵成。如同在浓雾与剑影中跳着一支疲惫而致命的独舞,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卡在生死边缘的缝隙里。 雾气依旧浓得化不开,周围的嘶吼和兵刃撞击声从未停歇,甚至夹杂着更多绝望的惨叫。一个手持巨斧的壮汉在不远处疯狂劈砍,斧刃卷起呼啸的风,却只能徒劳地劈散雾气,他脚下已倒伏了数具剑傀残骸,但更多的幽蓝光点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他气喘如牛,动作开始变形,每一次格挡都显得沉重而狼狈。最终,一道无声无息的光刃从他视野死角刺出,贯穿了他的胸膛,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白光消散。 另一个方向,一个身法灵动的青年剑客,剑光霍霍,不断在剑傀围攻中穿梭闪避,偶尔反击也能点碎一具。但他闪避的幅度太大,每一次都消耗巨大,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终于,在一次强行闪避三具剑傀合击时,他脚下湿滑的苔藓让他身形一滞,三道幽蓝光刃瞬间交叉而过…… 第12章 第十二章剑意之感 陆依澜从他们挣扎的战场边缘无声掠过。她脸色苍白依旧,甚至更加憔悴,但眼神却像冰层下的火焰,冷静而专注地燃烧着。她的动作幅度极小,每一次闪避都只是堪堪避开光刃,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终结一个幽蓝光点。指尖的寒芒吞吐不定,在浓雾中留下短暂而冰冷的轨迹。她像一道飘忽的影子,在死亡编织的巨网缝隙间穿行,将力量与技巧的节省发挥到了极致。 灰雾似乎淡薄了一瞬。 前方,不再是无穷无尽的枯木怪石。浓雾的边缘如同退潮般缓缓向两侧分开。陆依澜一步踏出,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另一种更沉重的压抑感瞬间攫住。 脚下是坚硬的黑色岩石,向前延伸不过丈许,便陡然断裂!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横亘眼前,如同大地的狰狞伤口。她仿佛看见了放牛翁用破障轻而易举划破那片枯黄天地时的景象。她想着:如果破障有这么大能力,那方才便应了那句千古俗语——杀鸡焉用牛刀!在她手里相当于是…… 她在牛嚼牡丹和暴殄天物之间选择了牛嚼牡丹。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依澜感觉右手掌心有一道灼热感传来,仿佛破障做出了回应。 裂隙之中,翻涌着灰白色的气流,那并非云雾,而是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剑煞之气!仅仅是站在裂隙边缘,那无形的锋锐与冰寒便如同亿万根细密的针,穿透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带来阵阵割裂般的幻痛。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刀片。 而裂隙的对岸,便是那面令人望而生畏的——断剑残碑崖。 悬崖陡峭如刀削斧劈,近乎垂直地向上延伸,没入上方同样翻涌着灰白煞气的未知高处。构成崖壁主体的并非寻常山石,而是一种暗沉如铁、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奇异岩石。真正令人心神剧震的,是那崖壁之上密密麻麻、如同狰狞伤疤般插满的——断剑残骸! 锈迹斑斑的剑柄、扭曲断裂的剑身、仅剩半截的锋刃……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如同无数战死者不屈的遗骸,深深楔入冰冷的岩壁。它们历经岁月风霜,早已失去昔日锋芒,但残存的剑身依旧散发着或暴戾、或悲怆、或寂灭、或狂热的微弱气息。这些气息交织混杂,形成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冲击着每一个靠近者的心神。 在断剑之间,更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布满裂痕的古老残碑。碑文早已模糊不清,被风霜蚀刻,被剑痕覆盖,但那刻痕的走势、残留的笔画深处,似乎还凝固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如同不甘沉寂的低语,在剑煞的呼啸中若隐若现。 一座仅容一人通过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属铸造的悬索桥从陆依澜脚下延伸出去,跨越那翻涌着致命剑煞的深涧,连接向对面崖壁底部。桥身狭窄,在无形的煞气冲击下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此刻,桥上已有先行者。 一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体修壮汉正怒吼着攀爬。他浑身气血蒸腾,肌肉鼓起如岩石,纯粹依靠蛮力,双手死死抓住凸起的断剑剑柄或岩石棱角,双脚在光滑的崖壁上奋力蹬踏。然而,当他粗糙的手掌抓握住一柄散发着暴戾杀伐之气的断剑时,身体猛地一僵,双目瞬间赤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仿佛被那残留的狂躁意志侵入。他强行挣脱,额头青筋暴起,动作却明显变得狂乱不稳,每一次移动都显得异常吃力,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被无形剑意割伤的血水从额头滚落,滴入下方深渊。 不远处,一个身着锦袍、神色倨傲的世家子弟正停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凹陷处。他面前是一块刻有相对清晰云纹图案的残碑。他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试图感悟碑文。但很快,他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痛苦挣扎之色,身体微微颤抖。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惊悸和难以掩饰的烦躁:“该死!这驳杂的剑意,根本无从入手!”他烦躁地拍了一下崖壁,震落几块碎石,险险稳住身形,不甘地向上望了一眼,只能选择更费力地寻找下一个看似安全的着力点,继续攀爬,效率极低。 更下方,一个背着药篓的采药人,动作极为谨慎。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气息格外凶戾的断剑,手指颤抖着去触碰一块散发着平和坚韧气息的残碑。当他指尖触碰到碑文刻痕的瞬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和微弱的明悟。他身上那层被剑煞之气不断侵蚀的微弱灵光似乎凝实了一丝,攀爬的动作也随之流畅了一分。但这份感悟极其短暂,很快又被周围驳杂的剑意冲散,他不得不再次凝神,寻找下一个契机。 陆依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眼神平静无波。她低头,拿出那枚温润的玉符握在手心——代表时间的蓝色光晕已经悄然流逝了接近三分之一。 没有犹豫,她抬脚踏上了那狭窄的悬索桥。桥身在剑煞冲击下微微摇晃,下方翻涌的灰白气流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她步履轻盈而稳定,仿佛脚下并非深渊险桥,而是寻常路径。体内,那道围绕灵源冰冷运转的归藏轨迹,将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深海暗流。 踏上对岸崖壁底部的瞬间,一股比桥上强烈十倍的驳杂意念洪流轰然撞来!无数种情绪——绝望的嘶吼、冰冷的杀意、不甘的悲鸣、寂灭的空茫……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向她的识海。 “唔!”陆依澜闷哼一声,身体微晃,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体内原本被归藏轨迹收敛的灵源之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骤然变得狂躁起来!尤其是一股浓烈如实质的悲怆剑意从不远处一柄布满裂纹的阔剑残骸上散发出来,与她体内的悲煞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仿佛要将她拖入那无边无际的哀伤深渊。 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归藏轨迹剧烈震荡。 她猛地闭上眼睛,强行收束心神。并非对抗,而是更深层次的“归藏”!意识沉入那冰冷运转的轨迹核心,如同沉入万载玄冰之底。玄蓁传授的归藏剑诀敛息篇心法在她心中无声流淌,每一个字都化作冰线,缠绕、安抚着体内躁动的悲煞,将它们更深地拖入那冰冷的轨迹深处,与外界那引动共鸣的悲怆剑意强行隔离。 几个呼吸间,她强行稳住了心神。再睁开眼时,眸中虽仍有疲惫,但混乱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聚精会神般的专注。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沉重的剑煞空气灌入肺腑,带来刺痛,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她没有像体修那样盲目寻找着力点,也没有像世家子那样急于寻找完整的碑文。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扫过眼前嶙峋的崖壁、林立的断剑、模糊的残碑。归藏轨迹赋予她的,不仅是敛息,更有一种对能量与意念波动的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 她“看”到了这些剑意。 左上方三寸处,一截斜插的、仅剩剑尖的断刃,散发着微弱却极其纯粹、带着一点穿透意味的锐气。 右侧一块不起眼的、只有几道深刻划痕的岩石凹陷,残留着一丝近乎枯寂的守护之意。 头顶一柄断口参差、锈蚀严重的重剑柄,缠绕着混乱狂躁的战意,是危险源。 更远处,一块相对完整的残碑一角,几个模糊的刻痕隐约勾勒出流风般的轨迹,蕴含着一丝灵动飘渺的意蕴。 她动了。动作依旧轻盈,带着一种奇特的步伐。 她没有选择最容易抓握的凸起,而是脚尖在光滑的岩石上一点,身体借力轻盈跃起,左手五指并未完全握住,而是用指尖极其精准地搭在那截散发着穿透锐气的剑尖断刃侧面一个微小的、能量相对平稳的节点上!就在接触的刹那,那一丝纯粹的穿透锐气如同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流入。陆依澜心神瞬间捕捉到那一点“意”的雏形——凝聚、一点、跃迁!虽然极其微弱短暂,却让她攀附的身形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了一下,异常稳固,对抗剑煞冲击的消耗也微乎其微。 借力向上,身体如灵猫般侧移,避开那散发着狂躁战意的重剑柄区域。右手探出,并非抓握,而是掌心虚按在那块刻着枯寂划痕的岩石凹陷上方寸许。那丝守护之意如同沉静的水纹,轻轻拂过她的感知。她并未试图“拥有”它,只是让自己的气息在归藏轨迹的约束下,短暂地模拟了那份枯寂沉静。瞬间,周围数道原本隐隐刺向她的、带着恶意或混乱的微弱剑意冲击,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悄然滑开、消散。 每一次接触断剑或残碑的痕迹,都像是一次短暂而精妙的“交流”。她不求完全理解,只求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契合自身归藏轨迹运转的方式,捕捉、模拟、借用那残留剑意碎片中最稳定、最无害、甚至能短暂增益自身状态的那一丝真意。 她的攀爬路线因此变得曲折而独特,并非直线向上,而是如同在驳杂的精神风暴中寻找着一条条微弱却安全的“气流通道”。时而指尖轻点锐气剑尖,借力攀升;时而掌心虚抚守护刻痕,稳固心神;时而在两块散发着冲突剑意的断剑之间狭窄缝隙快速穿过,利用它们相互抵消的瞬间…… 体内那被归藏轨迹强行压制的悲煞之气,依旧在蠢蠢欲动,尤其是当她靠近某些散发着强烈负面情绪的断剑时。每当这时,她便立刻催动归藏剑诀敛息篇,意识沉入更深,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将自己牢牢钉在冰冷的海底礁石之上,隔绝内外。 下方,那个体修壮汉再次抓住一柄戾气深重的断剑,这一次他终于没能抗住那狂乱的意志冲击,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双手失控松开,庞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下方翻涌的剑煞深渊直坠下去,瞬间被灰白的气流吞没,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在崖壁间回荡。 世家子弟也狼狈不堪,他强行去触碰一块散发着寂灭剑意的残碑,结果心神如坠冰窟,动作僵硬,差点失足滑落,幸而死死抠住了一处岩缝,脸色惨白如纸,再不敢轻易尝试感悟。 唯有那采药人,又在一小块散发着生机的藤蔓状刻痕前有所得,身上微光一闪,攀爬速度加快了几分,但依旧远远落后于那道在断剑残碑间轻盈跃动的身影。 陆依澜的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连续运用归藏轨迹进行精微的感知、隔绝与模拟,对心神的消耗巨大无比。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每一次成功的捕捉和借用,都让她对“意”的感知更加敏锐,对体内归藏轨迹的运转也理解更深一分。那些驳杂的剑意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虽不完整,却在她以归藏为根基的感知中,隐隐勾勒出“剑”之道的某些原始而本真的轮廓——或锐不可当,或沉如山岳,或灵动如风,或枯寂如冬…… 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自然,仿佛与这片充斥着死亡与残缺的崖壁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归藏轨迹如同精密的罗盘,在精神风暴中为她指引方向;指尖、掌心每一次轻触,都如同与沉寂的剑魂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终于,她轻盈地翻上了崖顶。 第13章 第十三章砺心剑桥 而在外围围观的玄剑圣墟弟子以及历练失败者都在注视着陆依澜。 演武场外围,靠近幻阵光幕的观战区域。 被剑傀击杀或主动放弃的试炼者化作道道白光,狼狈地跌出幻阵,落在观战区。他们或心有余悸地喘息,或懊恼地捶地,或不甘地望向光幕中仍在坚持的身影。而玄剑圣墟的弟子们则分散各处,神色专注地观察着光幕中映射出的幻境内景象,其中砺锋阁林白薇、苏小乙,守正殿石猛,问道殿柳嘉嘉几人正聚在一起,目光牢牢锁定在陆依澜那道于断剑残碑崖上如履薄冰、却又精准异常的身影上。 淘汰者堆里:一个刚从剑傀围攻中“死”出来的猎户,揉着仿佛还在作痛的胸口,指着光幕中陆依澜攀爬的身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那丫头……她怎么上去的?刚才在外边看她跟快咽气似的,现在爬得比猴子还利索?!” 旁边一个同样狼狈的刀客,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见鬼了,老子刚抓住一块石头,差点被那上面的怨气冲得掉下去。你看她!她根本不是‘抓’!她……她像在摸,轻轻点一下就借上力了?那些断剑上的凶煞气呢?怎么不冲她?” 先前那个在崖壁上试图感悟残碑失败的世家子弟,此刻脸色依旧苍白,他看着陆依澜在一处布满深刻划痕的岩石凹陷处虚按掌心,身体便轻盈借力上窜,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又惊又妒:“不可能!那残碑上驳杂混乱,根本无从感悟!她凭什么能借到力?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宝!圣墟弟子不管吗?” 一个摔下剑煞深渊被淘汰的体修同伴,看着光幕,喃喃道:“大哥就是被那柄狂刀残骸上的戾气冲昏了头才失手的……那丫头经过那附近时,好像……绕开了?她怎么知道哪里的‘意’能用,哪里的不能用?她长了第三只眼不成?” 圣墟弟子圈内:林白薇抱着胳膊,秀眉微挑,眼中锐光闪烁:“看到了吗?归藏轨迹!师叔昨晚教的归藏剑诀敛息篇,她不仅用来敛息,竟然还延伸到了对‘意’的感知和利用上。简直……简直是天生的剑道苗子。”她的语气带着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苏小乙的娃娃脸上满是激动,几乎要跳起来:“对对对!白薇师姐说得对!她不是在硬抗剑煞,也不是在强行感悟,她是在‘听’!用归藏轨迹当耳朵,去听那些残留意念碎片里最稳定、最无害的那一丝律动!然后……然后像点水蜻蜓一样,借那一点点力,我的天,这控制力,这感知力!”他兴奋地比划着。 石猛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凝重和欣赏:“不仅仅是技巧。是心性。剑煞冲击,万念杂陈,她体内那股悲煞之气更是引动共鸣的源头。换做旁人,心神早已失守。她却能强行归藏悲煞,隔绝内外,在精神风暴中保持冰心一点,精准捕捉那微弱的‘意’之节点……此等定力,远超其表象。”他着重强调了对方心性的坚韧。 柳嘉嘉温婉的眼眸中异彩连连,她轻轻颔首,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柔和:“石师弟所言极是。她的路数,看似是技巧的极致运用,实则是心境的映照——‘归藏’二字,已被她用到了骨子里。不贪多,不求全,只取那最合用、最无害的一缕真意,如同沙里淘金。这份在狂暴混乱中寻找唯一‘生路’的冷静与专注,才是她此刻能凌驾于诸多体魄、修为强于她之人的根本。问道之基,心性为上……此女,了不得。”她最后三个字,语气郑重。 苏小乙突然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嘿嘿,你们说,等她到了圣墟,咱们砺锋阁、守正殿、问道殿……会不会打起来抢人?小师叔他这次真的还是不会有收徒的想法吗?”他话一说完,就被林白薇一个眼刀瞪了回去,但几人眼中都闪过心照不宣的光芒。 稍远处,几个维持秩序的外门弟子也在低声议论:“啧,那个穿破衣服的姑娘,昨晚在野客居就是她引动了小师叔吧?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路子太怪了……但不得不服,真有效,你看她消耗明显比别人小得多。” “归藏剑诀……小师叔亲自指点……嘶,这位怕不是要一飞冲天了?” 而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更高处,一道身影负手而立,目光穿透光幕,精准地落在那道于断剑残碑间腾挪的纤细身影上。玄蓁冰冷的眼眸深处,那丝探究之意似乎更深了一分。陆依澜每一次精准的借力、每一次成功的隔绝悲煞共鸣,都仿佛印证着他昨夜那瞬间的判断。他薄唇微抿,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但那无形的关注,已然如同实质。 攀上崖顶的瞬间,陆依澜甚至来不及喘息,一股比下方断剑崖更沉重、更纯粹、也更致命的锋锐气息便如同铁匠手中巨锤,狠狠砸在她的神魂之上。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深的绝望攫住。 崖顶并非坦途,而是一块孤悬的、不过数丈方圆的黑色岩石平台。平台前方,便是那令人望之生畏的最终试炼——砺心剑煞桥。它能勾动心魔,执念越深者越易失守,也越寸步难行。 这座桥,绝非人间造物。 它由森森白骨与无数断裂、扭曲、锈蚀的残剑熔铸而成!惨白的骨节是桥板的主体,断裂的剑刃、扭曲的剑脊则如同狰狞的筋骨和护栏,深深嵌入骨中,散发着冰冷、死寂与无边的怨戾之气。桥身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在下方深渊翻涌的煞气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而桥下,仿佛是真正的炼狱。 无尽深渊之中,翻滚沸腾的并非河水,而是浓郁到化为实质、呈现出粘稠液态的灰白色气流!那是精纯到极致的剑煞之气,如同亿万柄无形利刃汇聚成的死亡之河,散发着毁灭一切的巨大气息。仅仅是站在崖边向下望一眼,那冲霄的煞气便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透皮肉,直刺灵魂深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与令人窒息的恐惧。气流翻涌,不时有尖锐的煞气凝聚成虚幻的剑刃形状,嘶鸣着冲起,又瞬间崩散,留下更深的寒意。 已经有很多人越过她踏上了那座桥,成功的激动与失败的惨叫在她耳边交织一片。陆依澜掌中的玉符,蓝色光晕只剩下最后薄薄一层,时间紧迫!她深吸一口带着血腥锈蚀味的冰冷煞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抬脚,踏上了第一块由惨白腿骨和断裂剑柄熔铸而成的桥板。 踏上桥面的瞬间! 剑煞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冰锥,从脚底、从四面八方狠狠扎入她的身体!这凌迟般的剧痛直接作用于灵魂识海。陆依澜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死灰,牙关紧咬,几乎渗出血丝。每一寸皮肤都像在被寸寸切割,每一根神经都在哀嚎。 脚下的骨桥在煞气冲击下剧烈地、毫无规律地摇晃起来!脚下的触感是冰冷滑腻的骨头和锋利的金属棱角。陆依澜将重心压到最低,全身肌肉紧绷如铁,全凭本能和对身体的极致控制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在深渊之上缓慢独行。 由于第二关陆依澜的感悟剑“意”无伤过关引起了巨大轰动,是以此刻外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关注着她。 苏小乙发出担忧:“咦,这丫头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其他人皆神色凝重,静默不语。 坐在玄蓁身后的三位老者也在议论,其中一位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眼神温润却隐含雷霆般的威势,身着玄青道袍的老者乃是外门大长老昊焱真人,他感叹道:“砺心桥因心魔或执念强大而难行,你看后面上桥的,相较于她来说可谓步履轻快,这姑娘似乎有很强大的心魔或执念啊!” 与他对话的是一位身材魁梧、须发如戟的赤面老者,背负一柄门板宽的阔剑,气息炽烈如火,乃是驻守外门的烈阳长老。他回道:“是个好苗子,但心魔执念过强,易堕魔道,先留待观望吧。” 昊焱真人左侧是一位紫色衣服的美妇,她云鬓高挽,气质雍容,眼神流转间带着审视的意味,此为掌管外门弟子训导的云裳长老,她语气流出有几分欣赏之色:“这般心性,若得良师益友辅导引路,当成惊世之才。” 幻境中的陆依澜强迫自己不去看脚下那翻滚的死亡煞渊,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同样摇晃、仿佛没有尽头的骨桥。 一步,两步…… 越靠近桥中心,那剑煞的侵蚀便越恐怖!剧痛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疯狂冲击着她的意志壁垒。汗水混杂着被无形剑意割伤的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入深渊,瞬间被煞气吞噬无踪。 致命的幻象随之降临! 一道诱惑的低语响起: “放弃吧…松开手…深渊里有碾碎昭节的力量…唾手可得…” 煞渊深处,璀璨的灵丹、魔功典籍沉浮。 接着便是陌生尖锐的嘲弄:“何必挣扎呢,反正你已孑然一身,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永远沉睡。” 第14章 第十四章有惊无险 血色地狱降临!魔焰冲天,族人的惨叫,母亲被魔气击倒!最后,昭节那双燃烧着九幽魔火的眼睛,穿透幻境,冰冷戏谑地锁定她:“蝼蚁…你的挣扎,只会让死亡更痛苦…独自苟活了十年,你应该去陪你的族人!” “啊——!” 陆依澜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鸣!身体剧烈颤抖。灭族的惨状、亲人临死的眼神、昭节那如同实质的魔威,瞬间将她淹没。无边的悲怆、刻骨的仇恨、蚀骨的痛苦如同海啸爆发。归藏轨迹在灵魂风暴中摇摇欲坠,她的一只脚滑出桥板边缘,半边身体悬空在煞渊之上,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包裹。 放弃?沉沦?如他所愿坠入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被血色幻象彻底吞噬、身体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刹那。 掌心破障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寒意。 不是力量,不是指引,而是一段被深埋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浮出深渊—— 整洁的草棚。和煦的微风。广袤的草原。 一片青翠的山坡。 一只缓慢咀嚼着青草的野牛。 还有那个总是沉默寡言、慈眉善目的放牛翁。 她不再是陆依澜。 她是山坡上的那头牛。 脚下的土地坚硬、青草清甜而苦涩。 没有奔跑的想法,没有嘶鸣的心情。 只有一种本能—— 低下头。 用粗糙的舌头卷起嫩嫩的草叶。 咀嚼。 吞咽。 然后,迈出缓慢的下一步。 再一步。 又一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有惊心动魄,没有快意恩仇。 只有最原始、最笨拙、也最坚韧的—— 活着。 这画面如此平凡,如此安然,甚至带着泥土的腥气和青草的清甜,它没有带来力量,却像一颗投入滚烫沸水的寒冰,瞬间冻结住了那几乎将她吞噬的、由仇恨与痛苦构成的滔天巨浪。 昭节?魔焰?灭族?在那漫长、单调、仿佛永无止境的啃食青草的画面面前,这些撕心裂肺的幻象,竟显出一种……虚妄的喧嚣。 放牛翁那沉默的、如同老僧入定般的身影在她意识中掠过。他没有说过什么话,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牵着她,在苍翠的山坡上,平稳而安定地走着。 一种更深沉、更本质的东西,压过了沸腾的仇恨,冲散了灭族的绝望,盖过了昭节的魔威——那是生命本身在绝境中求存的本能。是沉默的、缓慢的、却百折不挠的韧性。 “不能出局……” 一个无声的意念在她灵魂最深处响起,不是来自破障,而是来自那段被藏匿的、属于“牛”的记忆。 这意念是如此简单,如此纯粹,却蕴含着一种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 “呃啊——!” 陆依澜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这咆哮中不再仅仅是痛苦和仇恨,更混杂了一种源自生命的不屈蛮力。 她悬空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拉回。五指如铁钩,狠狠抠进冰冷锋利的剑脊护栏。掌心瞬间血肉模糊,但那真实的、尖锐的剧痛,却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幻象的泥沼中彻底浇醒。 归藏轨迹它依旧在运转,但此刻支撑她的,不再是冰冷的法诀,而是那段野牛岁月磨砺出的、如同老牛皮般坚韧的心性。 她不再试图用意志去“镇压”仇恨与痛苦,而是像那沉默的野牛一样,低下头,承受它,咀嚼它,然后将其化作支撑下一步的力量。 昭节冷漠的面容在识海中变得模糊、遥远。灭族的血色如同褪色的画卷。耳边诱惑的低语和绝望的嘶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牛皮,变得模糊不清。 她的眼神变了。 疲惫依旧,血丝密布,但眼底深处那混乱燃烧的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却又蕴含着大地般厚重力量的平静。那不是放弃,而是将所有翻腾的岩浆都深埋于地壳之下,将所有的嘶吼都咽回喉咙深处。她的目光不再被幻象牵引,只牢牢锁定着桥的对面。 一步!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沉默如牛的意志。 再一步!无视那愈发狂暴的剑煞侵蚀!剧痛如同鞭子抽打,但她只是绷紧了肌肉,像牛负重前行。 又一步!身体在剧烈摇晃的骨桥上稳如磐石!她缠前攀爬的步伐变得极其缓慢,每挪动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却又异常稳定,带着一种无可动摇的坚决感。 煞气在她身上留下无数细密的血痕,她的脸色灰败如土,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惨白的骨桥上,晕开小小的血花。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沉静,越来越专注,如同历经风雨磨砺的老牛之眼,浑浊却深邃,只映着脚下的路。 她距离对岸,只剩最后三步!而到达终点的人神色各异地将她看着。目光有担忧有鼓励有紧张……这些人气息大多不稳,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伤痕。他们是通过考验的佼佼者。陈五、李铁柱和陈五妹赫然也在其中,只是看起来颇为狼狈。陈五脸色苍白,左臂衣袖撕裂,隐隐有血迹,已无力说一个字;李铁柱也好不到哪儿去,拄着砍刀,指尖还在滴血,只顾呼哧喘着粗气;陈五妹则好很多,她紧紧依偎着刚到的哥哥,小脸煞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恐惧,但看到陆依澜出现时,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澜姐姐快过来!” 就在这时—— 嗡! 掌中的玉符,那层顽强闪烁的蓝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时间到了。 一股冰冷、庞大、无可抗拒的排斥之力,瞬间从脚下的骨桥、从周围的煞气、甚至从整个幻境空间中沛然生出!如同无形的巨手,要将她这个“超时者”强行抹除、驱逐。 “呃!” 陆依澜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力量推得一个踉跄!脚下的骨桥在排斥之力和煞气冲击下摇晃得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彻底甩飞出去。 完了吗? 坚持到最后,却倒在了终点线前? 规则就是规则,超时者……淘汰? 绝望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体开始变得虚幻,仿佛要化作白光消散。 不! 绝不! 就在这功败垂成、万念俱灰的刹那,那段野牛的记忆碎片再次无比清晰地涌现。 没有时间概念,没有终点期盼,只有—— 低下头! 迈出下一步! 这源自生命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韧性,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它压倒了即将被驱逐的绝望,压倒了身体濒临崩溃的虚弱。 陆依澜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唱!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视那排斥之力,无视摇摇欲坠的骨桥,无视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命都凝聚在那双浑浊却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眼睛里,死死钉在对岸的土地上。 最后她几乎是扑了出去,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带着决绝的姿态,向前倾倒。 场外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沸水般的议论轰然炸开! “超…超时了?玉符光灭了!”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指着陆依澜,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规则不是明明白白一炷香吗?时间到了就该被弹出来!她怎么还在里面?”一个世家子弟皱紧眉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规则被打破的不适感。 “规则?你们懂个屁!”一个粗犷的声音猛地响起,压过了嘈杂。是最后一名被砺心桥弹出的体修壮汉。他此刻眼神灼灼地盯着陆依澜,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敬佩。“老子在桥上差点被那鬼哭狼嚎的幻象逼疯,时间到了老子恨不得立刻被弹出来解脱,可你们看看她。” 他指着陆依澜那身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衣衫,声音拔高:“她超时了还在往里走,还在扑。那根本不是在过桥,是在踩刀尖!老子离得近,最后那会儿,我感觉她身上那股子劲儿……根本不是人能有的,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钉在了桥上,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更深的波澜。众人这才仔细看向陆依澜。那单薄的身体明明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脊背却挺得异常僵硬,低垂的头颅下,紧咬的牙关和攥得指节发白的拳头,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偏执的倔强。 “是啊……那幻象,我看到了我最害怕的东西,差点就松手了……”一个采药人心有余悸地低语,“时间到了,规则之力排斥,那是求之不得的解脱啊!她……她为什么还要挣扎?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东西能让她连命和规则都不顾了?” “执念!” 人群中,一个气质沉稳、背着长剑的中年剑客缓缓开口,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陆依澜,带着一丝洞悉,“砺心桥拷问本心,幻象因人而异。能让她在超时后依旧爆发出那种力量,无视排斥也要扑过去的……绝非寻常恐惧或诱惑能比。那是刻在骨子里、融在魂魄里的执念!比命还重!” 他的话语点醒了众人。联想到她之前在断剑崖上那近乎妖孽般的表现——对驳杂剑意碎片精准无比的感知、借用与收敛,那种仿佛天生与“剑”亲近的本能…… “嘶……难道是因为……”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高深莫测的玄蓁。 第15章 第十五章引剑共鸣 “未被弹出,便是成功,这便是规则!” 没有人敢质疑玄剑圣墟主考官的话,因为若是他有心放水,大可直接指定,没必要众目睽睽之下损伤自身威信。 玄蓁不知何时已站在幻境终点,他依旧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漠地看着超时而过的陆依澜,仿佛在看一件……值得捡起来的器物。 他冰冷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却清晰地盖过了现场的嘈杂之声,“能到这里,各位都是可塑之才。” 陆依澜浑身脱力,几乎站立不稳,全靠陈五和陈五妹力量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视线都有些模糊。玉符熄灭的冰冷感、被规则排斥的绝望感、以及最后飞扑上岸的虚脱感混杂在一起。 她成功了。依靠着那段野牛记忆唤醒的生命韧性和自身锤炼出的沉默心性,她走完了这座桥。 但她觉得又不算真的成功。因为不管怎么说她超时了。 玄蓁的话再次响起:“在各位前方有座祭台,祭台上方是一柄古剑,各位需得引剑共鸣。” 空气里不止弥漫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喘息,还有压抑不住的、灼热的期待。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祭坛中心。 祭坛正中央,一块微微凸起的圆形阵眼上,赫然插着一柄剑。 剑身古朴,色泽沉黯,似青铜又似某种奇异的墨玉,在祭坛白光映照下流转着内敛的幽光。剑身无锋,线条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只有历经岁月洗礼的厚重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能量和意志凝聚而成的投影,剑尖深深没入阵眼符文之中,剑柄斜指向天,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幻境天地的枢纽,镇压着万古岁月。 玄蓁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祭坛边缘,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成为整个空间的焦点。他负手而立,劲装上的暗纹在祭坛光芒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目光淡漠地扫过祭坛周围一张张紧张、激动、疲惫的脸庞。 “此乃无相剑印。” 玄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引其共鸣者,玉符自生澄明剑印,为我玄剑圣墟外门弟子。” 话音落下,他并指如剑,朝着祭坛中心那柄古朴的墨玉古剑虚虚一点。 嗡——! 一声低沉、浩大、仿佛从远古洪荒传来的剑鸣骤然响起。无形的音波如同实质的涟漪,瞬间席卷整个崖顶。空气在震荡,脚下的黑色岩石在微微颤抖,祭坛散发出的柔和白光骤然变得炽烈,仿佛被这声剑鸣彻底唤醒。 墨玉古剑的投影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剑身之上,无数细密玄奥的符文虚影一闪而逝。一股浩瀚、精纯、堂皇正大,却又带着凌驾万物、审视灵魂的磅礴剑意轰然降临!这剑意并非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具穿透力,它像一面明镜,瞬间映照出每个人内心的驳杂、怯懦、虚浮,也映照出那深藏于灵魂深处、与“剑”之一道可能存在的微弱联系。 “开始。”玄蓁冰冷的声音如同开启闸门的钥匙。 短暂的死寂后,离祭坛最近的一个独臂刀客猛地低吼一声,大步上前!他仅存的右手紧握刀柄,眼神凶悍如狼,全身气血和刀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形成一道惨烈决绝的刀罡!然而,就在刀罡即将撞上古剑力场的前一瞬,他强行扭转了方向,那惨烈的刀意并未冲击古剑,反而如同百川归流,主动汇入那股浩瀚堂皇的剑意洪流之中,试图在其中寻找到一丝属于“兵锋”的共性。 “嗡!” 墨玉古剑的光芒微微一闪,仿佛认可了这份源自战斗本能的锋利意志。刀客手中的玉符骤然亮起,一个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状光芒、中心凝实如白钻的剑印浮现出来,他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虽非纯粹剑修,但圣墟认可了他作为“锋刃”的资格。 一个气质清冷的少女深吸一口气,走到祭坛边缘。她闭上双眼,双手结印,周身散发出清冽如泉的灵力波动,心神澄澈如镜,主动去契合、去拥抱那股浩瀚剑意中蕴含的清正之意。几息之后,古剑发出一声低低的、仿佛清泉滴落般的轻鸣。少女手中的玉符亮起,一个纯净、柔和、边缘流淌着水波般光晕的剑印烙印其上。 “咚!咚咚咚!” 背着巨大兽皮鼓的蛮族壮汉走上前。他没有催动灵力,而是猛地擂响了身后的巨鼓!沉重如闷雷的鼓点炸开,带着一种蛮荒原始的野性力量。这力量并非对抗,而是如同祭舞,带着对力量的原始崇拜和献祭般的狂热,试图融入古剑那堂皇正大的意志洪流。 “轰!” 古剑的光芒骤然亮了一瞬,发出一声如同战吼般的共鸣!壮汉手中的玉符亮起,一个边缘如同火焰燃烧、中心凝聚着战锤虚影的奇特剑印生成!他狂喜地咆哮一声,声震崖顶。 陈五、李铁柱、陈五妹紧张地挤在人群中。陈五咬紧牙关,额头青筋跳动,他努力回忆着所知的粗浅剑术,将自身那点微薄但历经磨砺、守护亲人的坚定意志凝聚起来,小心翼翼地探向古剑。嗡!一声极其微弱的轻鸣,他掌心的玉符亮起微光,一个虽然模糊、边缘不稳,却真实存在的澄明剑印缓缓浮现!陈五激动得浑身发抖。李铁柱也依样画葫芦,他不懂剑,但他有着山民特有的、如同磐石般坚韧的意志和守护之心。当他将这份纯粹的心念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时,古剑的光芒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个厚重、边缘带着岩石纹理的剑印出现在他的玉符上!陈五妹小脸绷紧,她闭上眼,心中想着哥哥们的守护,想着采药时感知到的草木坚韧,将这份纯净的、带着生机的意念传递过去。古剑似乎对她格外温和,发出一声如同春风拂过嫩叶般的微鸣,一个格外清晰、边缘带着细微藤蔓纹路的澄明剑印在她小小的玉符上亮起,光芒柔和。 成功者越来越多。玉符亮起的光芒在崖顶此起彼伏。剑印的形态虽因个人特质而略有差异,或更锋锐,或更厚重,或更灵动,但其核心都是那纯净的澄明白光,代表着被圣墟核心传承“无相剑印”所接纳。 崖顶的气氛从紧张压抑逐渐转变为一种激动与肃穆交织的洪流。 陆依澜站在人群边缘,如同被遗忘的尘埃。祭坛散发的白光和古剑浩瀚的意志形成巨大的压力,让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那濒临崩溃的平衡。体内被归藏轨迹强行约束的悲煞之气,在这股堂皇正大、如同烈日般的剑意照耀下,变得前所未有的狂躁和……恐惧!它们疯狂地冲击着冰冷轨迹的束缚,试图更深地藏匿起来,却又本能地散发出阴寒的抵抗。 剧烈的冲突在她体内爆发,归藏轨迹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随时会被撕裂。冷汗如同小溪般从她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她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再次尝到腥甜。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轮到她时,周围的目光再次聚焦。成功者的喜悦中夹杂着一丝好奇与审视。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少女,能引动剑印吗? 顶着巨大的压力,陆依澜一步步走向祭坛。她的脚步异常沉重,仿佛拖着无形的镣铐,在坚硬的岩石上拖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终于走到了祭坛边缘,距离那柄散发着浩瀚威压的墨玉古剑投影,仅有三步之遥。那磅礴的剑意如同漫天大雨,狠狠砸在她的神魂之上,体内悲煞之气的疯狂反噬更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 不能放弃! 她猛地闭上双眼。 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意志,瞬间向内坍缩,她不再试图去“契合”那浩瀚堂皇的剑意——那对她体内狂暴的悲煞而言,无异于引火**。她所有的力量,都孤注一掷地用来维系、加固体内那道濒临破碎的冰冷轨迹。 归藏!归藏!归藏! 意识沉入无边的冰冷与黑暗。玄蓁传授的归藏剑诀敛息篇心法在心中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无声流转,每一个符文都化作冰线,死死缠绕、压缩、拖拽着体内翻腾咆哮的悲煞之气,将它们更深、更深地拖入丹田深处那唯一的、冰冷的“点”!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将自己所有的混乱、痛苦、挣扎,强行压缩、封印进一颗绝对静止与绝对寒冷的冰核之中。 她周身的生机、气息,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甚至低于周围的岩石!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万载玄冰,一块冰冷的墓碑,隔绝内外。那浩瀚的剑意洪流冲刷过她,如同冲刷过一块顽石,竟找不到一丝可以共鸣的缝隙。 一秒,两秒,三秒…… 祭坛周围一片寂静。墨玉古剑的光芒流转,却没有丝毫反应。陆依澜掌心的玉符,沉寂如死。 失望的低语在人群中蔓延。果然……还是不行吗? 第16章 第十六章无相剑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祭坛中心,那一直淡漠负手而立的玄蓁,冰冷的目光骤然一凝,一道微不可查的寒电,瞬间刺破虚空,落在了陆依澜身上。 几乎同时!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高亢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剑鸣,猛地从墨玉古剑上爆发出来。这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堂皇浩大,而是带着一种仿佛发现了绝世瑰宝般的惊诧、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整个青玉祭坛的光芒瞬间暴涨,炽白的光柱冲天而起,将崖顶翻滚的灰白剑煞之气都驱散了大片,墨玉古剑的投影剧烈震颤,剑身上那些原本一闪而逝的玄奥符文,此刻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闪烁、流转、组合。 一股比之前浩瀚剑意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深邃,仿佛源自宇宙的寒意,从古剑深处弥漫开来。这股寒意并非针对所有人,而是精准地锁定了祭坛边缘那道单薄如纸的身影。 陆依澜的身体剧烈一震,她体内那颗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冰核,在这股同源却更加宏大精纯的寒意引动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悸动,仿佛沉睡的种子感受到了母体的召唤。 归藏轨迹疯狂运转!不再是单纯的压制,而是开始本能地贪婪汲取、呼应这股来自无相剑印深处的同源力量。 她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双因虚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眸深处,此刻不再是疲惫与隐忍,而是被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光芒所充斥!那光芒并非源自她自身的力量,而是她体内那颗冰核与无相剑印深处某种本源力量共鸣后,在她灵魂中映射出的投影。 与此同时,她掌心中那枚沉寂的玉符,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它并未亮起代表澄明剑印的纯净白光。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极其细微、极其复杂、仿佛由最精纯的玄冰凝结而成的暗金色纹路,在玉符内部凭空生成、交织、蔓延!这些纹路冰冷、内敛、深邃,带着一种镇压万古、埋葬诸天的寂灭气息。 而在这些冰冷寂灭的暗金纹路核心,一点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冰蓝色光芒,如同宇宙初开时诞生的第一缕寒光,悄然点亮!这一点冰蓝光芒出现的同时,玉符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一层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幽蓝光晕的寒霜瞬间覆盖了整块玉符。 嗡! 玉符脱离陆依澜的手掌,悬浮在她面前!暗金纹路流转不息,核心冰蓝光点稳定地散发着极寒之意,外层的幽蓝寒霜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 整个崖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在那块悬浮的、散发着诡异冰寒与寂灭气息的玉符上,这……这是什么剑印? 就连那些已经获得澄明剑印的试炼者,也感到自己玉符上的印记在这块奇异玉符的气息压制下,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玄蓁负在身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他凝视着陆依澜面前那块独一无二的玉符,以及玉符后少女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的幽蓝之光。微动的唇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向死而生。” 演武场上那隔绝内外的庞大幻境光幕,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捏碎的水泡,“啵”一声轻响,骤然炸裂成漫天流萤般的光点! 光点尚未散尽,幻境猛地扭曲、震荡!一道道狼狈不堪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凭空闪现!正是砺心桥试炼中最终获得澄明剑印的幸存者们。 骤然脱离幻境,脚踩到坚实冰冷的高台,许多人控制不住地踉跄跌倒,大口喘息。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脱力的虚汗气味,以及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成功的光芒还在他们手中紧握的玉符上微微闪烁,澄明剑印如同烙印在灵魂上的徽记。 平台之下,早已是黑压压一片人海。未能坚持到最后的试炼者、石岭镇的居民、各方势力的眼线……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聚焦在高台上。羡慕、嫉妒、失落、惊叹……种种情绪交织成无形的声浪,在广场上弥漫开来。 “出来了!出来了!” “这些人可真幸运啊!” “那个陆依澜呢?快看!她在后面!” 惊呼声陡然拔高!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被牢牢钉在平台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陆依澜几乎是跌出来的。 “澜姐姐!”陈五妹惊呼一声,不顾自己同样虚弱,奋力挣脱哥哥的搀扶,跌跌撞撞扑过去,用瘦小的肩膀死死顶住陆依澜下坠的身体。陈五和李铁柱也立刻抢上,三人合力才勉强将她架住。 陆依澜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冲突。冷汗浸透了额发,顺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虚弱与混乱之中,她紧握的左手掌心,却透出无法掩盖的异样光芒! 那光芒并非澄明剑印的纯净白光,而是深沉内敛的暗金,核心一点冰蓝寒光如同冻结的灵魂,幽幽闪烁。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幽蓝寒气正从指缝间弥漫出来,她脚下的黑石平台表面,竟无声无息地凝结出一小片薄薄的、散发着微光的白霜!与周围其他试炼者玉符散发的柔和白光格格不入,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孤绝与冰冷。 “那是什么?!”台下眼尖的人失声惊叫。 “她的玉符……颜色不对!好冷的气息!” “老天爷,她脚下结冰了!” “无相剑印从未有过这种反应……那印记……” 惊疑的低语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平台上,那些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新晋弟子们也纷纷侧目,看向陆依澜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不定和隐隐的排斥。她和她掌心那枚散发着诡异寒气的玉符,像一个不和谐的冰冷音符,骤然闯入这片尚在升温的胜利乐章。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高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为首的是那三位老者。 这三位长老身后,是十数名身着统一玄剑圣墟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男女皆有。他们气息沉稳,目光锐利,此刻正带着好奇、审视、甚至隐隐的傲然,打量着平台上这批刚从生死试炼中挣扎出来的“新人”。他们的目光,同样不约而同地被陆依澜和她掌心那枚散发着寂灭寒气的奇异玉符所吸引。 昊焱真人的目光在陆依澜的玉符上停留了一瞬,温润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云裳长老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而烈阳长老则眉峰微皱,看向陆依澜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与忌惮,低声对身旁的云裳长老道:“哼!此印异常……怕是大凶之兆!” 他的声音虽低,却清晰地传到了离得近的几人耳中。陈五妹浑身一颤,担忧地看向陆依澜。李铁柱握紧了拳头。陈五则抿紧了苍白的嘴唇。 一旁的玄蓁仿佛没有听到烈阳长老的低语。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所有议论:“肃静。” 两个字落下,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得剑印者,即为我玄剑圣墟外门弟子。”玄蓁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即刻启程,入圣墟。”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三位长老身后的那十几名外门弟子,以及跟随玄蓁的那四名弟子同时踏前一步,动作整齐划一。他们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印,指尖划出道道玄奥的轨迹,口中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吟诵。 高台中心,黑石地面骤然亮起,无数道复杂无比、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符文线条凭空浮现,瞬间交织成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庞大圆形传送法阵。法阵中央,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剑形符文璀璨夺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入阵!”石猛朗声喝道。 平台上的新弟子们,带着兴奋、紧张、以及对未知的忐忑,在内门弟子的引导下,迅速踏入那光芒流转的传送法阵中心。陈五兄妹紧紧搀扶着陆依澜,也随着人流踏入。 “启!”林白微一声断喝! 轰!!! 传送法阵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强光,瞬间将平台上所有新弟子的身影吞没。强光扭曲了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猛然收缩。 石岭镇广场上无数双眼睛只觉金光刺目,下意识地闭眼或抬手遮挡。待金光消散,高台之上已是空空如也,只留下那庞大传送法阵的符文印记在空气中残留片刻,也缓缓淡去,最终归于虚无。 …… 剧烈的空间撕扯感如同要将身体拉成面条!眼前是光怪陆离、飞速流逝的色彩洪流,耳中是空间能量呼啸的尖锐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那令人窒息的撕扯感和刺目的光芒骤然消失时,所有人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第17章 第十七章发配寒渊 “呕……”不少人控制不住地弯腰干呕起来,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们站立不稳。 陆依澜同样眼前发黑,体内的冲突因空间传送的余波而再次蠢蠢欲动。她在心头默默念叨:至理名言,开车的不晕车,开传送阵肯定也不会晕,得找机会学学!她强忍着不适,在陈五妹的搀扶下,用力眨了眨眼,努力驱散眼前的黑斑,然后,抬起头。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 她,以及所有刚刚站稳的新弟子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神魂,彻底僵立在原地,只剩下瞳孔因极致的震撼而剧烈收缩! 脚下,是一座悬浮于无尽黑暗虚空之上的巨大平台,平台边缘是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虚无——归墟裂隙!平台本身由一种非金非玉、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奇异黑石铺就,光滑如镜,倒映着头顶那片颠覆认知的景象。 头顶,没有天空,没有日月星辰! 取而代之的,是九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黑色巨峰。它们并非坐落大地,而是如同九柄刺破寰宇的太古神剑,剑尖朝下,倒悬于那无垠的黑暗虚空之中!巨峰通体漆黑,嶙峋陡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金属寒光的玄冰,无数巨大、尖锐的冰棱如同剑锋般垂挂而下,指向下方深邃的归墟。 更令人心神俱裂的是,在这九座倒悬剑峰的表面,以及它们之间广阔无垠的黑暗虚空里,流淌着浩瀚无边的“河流”!那并非真正的水流,而是由亿万缕精纯到极致的剑气凝聚而成的液态洪流。它们呈现出奇异的银白、冰蓝、深紫、暗金等色泽,如同亿万条星河汇聚成的剑意之海,在黑暗的背景上绕着中间一个巨大的悬浮着的广场缓缓流淌、盘旋、碰撞。每一次流淌都带起撕裂空间的锐啸,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湮灭万物的光芒!磅礴、精纯、毁灭性的剑意如同实质的潮汐,无声地冲刷着整个空间,让每个人的皮肤都感到针扎般的刺痛,灵魂都在为之战栗。 这便是玄剑圣墟,以墟为基,以九座倒悬的太古剑峰为柱,以无量剑意洪流为血脉。 在这恢弘到令人窒息的景象面前,人力显得如此渺小。新弟子们呆立当场,连呼吸都几乎忘却。陈五妹紧紧抓着陆依澜冰凉的手,小嘴张成了圆形。李铁柱目瞪口呆,喃喃道:“神仙住的地方……”陈五则死死盯着那倒悬的巨峰和流淌的剑河,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向往。 “肃立!”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云裳长老。她与昊焱真人、烈阳长老以及那些早已入门的弟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平台前方。他们显然早已习惯这景象,面色平静。 “此乃圣墟外门接引台。”昊焱真人温和的声音响起,如同清泉流过,抚平了众人心头的惊涛骇浪,“尔等既入圣墟,当谨守门规,勤修苦练,莫负此缘。” 他的目光在新弟子们身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陆依澜身上,温润的眼底深处,那抹凝重依旧未散。烈阳长老更是毫不掩饰地盯着陆依澜和她掌心那枚散发着幽蓝寒气的玉符,眼神锐利如刀。 玄蓁并未开口,只是负手立于三位长老身侧,他任务已成,照惯例应该带那四位内门弟子前去问道殿复命。但此刻他冷漠的目光穿透流淌的剑意星河,投向圣墟深处,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云裳长老上前一步,朗声道:“新晋弟子听令!稍后由诸位师兄师姐引路,前往外门弟子居所栖霞谷安置。玉符剑印已录名籍,洞府自有分配。” 她话音落下,那些弟子们便行动起来,准备引导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新人们离开接引台。 就在这时,烈阳长老突然开口,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慢着!”他抬手,粗壮的手指径直指向被陈五妹搀扶着的陆依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掌心那枚暗金冰蓝的玉符,语气森然:“此女所持剑印特异,寒气过甚。栖霞谷乃外门弟子精修之所,灵气中正平和,恐与其相冲,反损其根基,亦扰他人清修!”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玄蓁和昊焱真人,带着一种“为大局着想”的意味:“依老夫之见,当将其安置于寒渊。那里毗邻归墟裂隙,剑气虽酷烈如冰刀刮骨,却正合其剑印本源,或可助其压制异力,打磨心性,是生是死,全看其造化,此乃因材施教。小师叔以为如何?” “寒渊?” 之前那围观玄蓁教学的四位弟子闻言,皆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其余外门弟子也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向陆依澜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同情,甚至是一丝隐晦的畏惧。 新弟子们虽不明所以,但听到“剑气酷烈如冰刀刮骨”、“是生是死全看造化”等语,再看那些旧日弟子的反应,哪里还不明白那寒渊绝非善地?陈五妹脸色煞白,紧紧抓住陆依澜的手臂。陈五和李铁柱也紧张地看向几位长老。 昊焱真人眉头微蹙,沉吟不语。云裳长老看了烈阳长老一眼,又看了看陆依澜那枚散发着寂灭寒气的玉符,没有立刻表态。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玄蓁身上。 玄蓁缓缓收回投向圣墟深处的目光,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落在了陆依澜身上。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柄剑胚。 短暂的死寂后,他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流淌的剑意星河之下:“向死而生,其路自通。” 八个字,如同冰冷的宣判,为陆依澜在玄剑圣墟的起点,定下了基调——一条通往寒渊的荆棘之路。 玄蓁带着那四位内门弟子破空而去。 陆依澜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到了别人的地盘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她明白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天生八字不合的。只是在听到玄蓁话落的那一瞬眸色骤然变得幽深,心中诧异:那老头就算了,难道他也跟我犯冲??? “陆师妹,请吧!” 引路师兄已经到了陆依澜跟前,陆依澜抓紧时间与陈五他们三人做简单告别,互相叮嘱各自加油。相处这些天都是胆战心惊过日子,如今总算得了片刻安稳,却面临分别,几人语气难免都有一丝感伤。 寒渊。 这名字本身便带着一股能将骨髓冻透的冷意。 它位于玄剑圣墟接引台下方,是倒悬九峰与那吞噬一切的归墟裂隙之间,一道巨大而狰狞的裂口。与其说是山谷,不如说是被某种太古巨剑生生劈开的伤口,深不见底,直通那万物终焉的归墟。 引路的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外门师兄,他驾驭着一柄闪烁着黯淡青光的飞剑,载着陆依澜向下沉降。越往下,光线越是稀薄,仿佛被下方那纯粹的黑暗吞噬。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粘稠、冰冷、充斥着细碎冰晶的剑煞之风,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喉咙生疼,肺腑都要冻结。 那外门师兄周身亮起一层薄薄的青色光罩,将大部分酷烈寒意阻隔在外,即便如此,他的脸色也微微发白。他并未回头,声音在呼啸的剑煞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陆师妹,寒渊到了。此地……好自为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飞剑悬停在一处近乎垂直的峭壁前。峭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深黑、泛着金属幽光的玄冰,表面布满了无数深深刻痕,如同被亿万柄无形利剑反复劈砍凿磨而成。在离那深不见底的归墟裂隙尚有数百丈之遥的半腰处,冰壁上开凿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洞口。 “这便是你的洞府。”外门师兄指了指那黑洞洞的入口,然后递过来一套外门弟子服和一块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这是衣服和洞府禁制令牌,注入灵力即可开启关闭。此地剑煞极寒,若无必要,莫要随意踏出洞府。每月初一,会有杂役弟子送来基本补给。”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保重。” 陆依澜接过衣服和那块“钥匙”,见对方转身便走,开口叫住了对方脚步。 “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最后做决断的那位少年叫什么名字?” 周意旋愣了一下,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随后便如实告知:“我叫周意旋,做决断的那位是圣墟小师叔,他姓玄名蓁,字乾月。”末了还加了一句,“小师叔名讳当弟子的都不可随意直呼,会被罚去戒律阁抄戒律的。” 说完周意旋便驾驭飞剑化作一道青虹,迅速向上攀升,逃离这片连灵魂都要冻僵的绝地。 两个字没有杀伤力,所以陆依澜笑着咬牙:“玄乾月!!!你还真是大有可为!!!” “不关我事,我什么都没听到!”周意旋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漆黑洞口孤独站立着的陆依澜,那少女的身影是那么单薄无依,他兀自点头道:“能理解!” 第18章 第十八章基础修炼 觉得自己成了山顶洞人的陆依澜站在那窄小的洞口平台上四下打量,脚下是光滑冰冷的玄冰,稍有不慎便会滑落那无底深渊。呼啸的剑煞之风如同亿万冰刃刮过,穿透她单薄的衣衫,切割着她的皮肤,直透骨髓。她体内那被归藏轨迹强行压制的悲煞之气,在这极致酷寒与毁灭气息的刺激下,竟似被冻结了一般,蛰伏在丹田深处那颗灵源汇聚的冰核之内,不再如之前那般狂暴,却散发出更加深沉阴冷的死寂。 她握紧手中的黑色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灵力微弱地注入,令牌上亮起几道微弱的符文。面前的洞口,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光幕无声无息地消散。 洞内比想象中更小,更冷。不过丈许方圆,四壁皆是那种坚硬冰冷的玄冰,散发着幽幽的寒光。除了角落一张同样由玄冰凿成的简陋石床再无他物。冰壁上同样布满纵横交错的剑痕,有些深达数寸,残留着凌厉的剑意,经久不散,使得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锋锐压力。空气凝滞,寒意刺骨,仿佛连时间在这里都被冻结。 陆依澜忍不住去抚摸那些剑痕,她感知到此处的剑痕透出的剑意大都充满强烈的不甘,有的剑意还透露出绝望之感,好似自刎之剑挥出时残留的剑痕,她的声音在洞内产生回响:“倒像是一个驱逐心魔磨炼意志的牢房!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成功了。” 这里,便是她未来不知多久的栖身之所。一个被放逐的绝境。 陆依澜默默地走到冰床边坐下。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身下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颗被自己用归藏剑诀压制的死寂的冰核,感受着外界无孔不入的酷寒剑煞。这里没有栖霞谷的平和灵气,只有毁灭与冰寒。烈阳长老说,此地正合她的剑印本源。 “凭他也能认全这枚剑印本源,简直不知所谓。” 她摊开手掌,那枚烙印着暗金冰蓝奇异剑印的玉符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与这寒渊洞府的气息隐隐呼应。若她记忆没出错,在那遥远的守灵族,曾有个少年为她讲述了这世间各处奇奇怪怪的传说,其中就包括了这枚剑印。此乃“万象印”,千年难出一枚,世上早已无人记得,它代表着可修习世间所有法术、剑诀,哪怕所用到的灵力是相克的。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洞府禁制光幕微微波动了一下。 一道雍容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洞府门口,紫色衣裙在这幽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醒目,正是云裳长老。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温润如水的紫色光晕,将寒渊那足以刮骨的剑煞之风和酷烈寒意尽数隔绝在外。她的目光扫过这简陋到极致的冰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最终落在盘膝坐在冰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几乎与身下玄冰融为一体的陆依澜身上。 陆依澜察觉到动静,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眸依旧沉静,如同古井,只是深处多了一丝被此地酷寒浸染的疲惫。 “陆依澜。”云裳长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洞内的寒意,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威严。 “弟子在。”陆依澜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免了。”云裳长老抬手制止了她,指尖一点紫光飞出,悬浮在陆依澜面前。光芒散去,是三本材质古朴、散发着淡淡灵蕴的玉册,以及一个拳头大小、通体莹白的玉瓶。“此乃玄剑圣墟外门弟子必修的《引气归元诀》、《基础剑理初解》与《归藏剑诀》前三层心法总纲。玉瓶中是蕴脉丹,可助你初步抵御此地寒气,滋养经脉。” 陆依澜伸手接过,玉册入手温润,似乎能稍稍驱散一丝指尖的冰冷,玉瓶则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寒渊之苦,非比寻常。”云裳长老看着她,眼神复杂,既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此地剑煞酷烈,直透神魂,非大毅力、大机缘者无法久存。烈阳长老之言虽厉,却非全无道理。此等环境,或能砥砺你之心性,磨砺你之剑印本源。但切记,过犹不及。归墟寒气,既能淬炼,亦能蚀魂。” 她的目光落在陆依澜身边那枚暗金冰蓝的玉符上,停留了片刻:“你之剑印,亘古未有。玄蓁师叔所言向死而生,亦是此理。然生之一字,非是沉溺死寂,而是于绝境中开辟生机。归藏剑诀,重在一个藏字,藏锋敛锐,藏气归墟,其最终,乃是藏而后生。你需细细体悟,莫要一味死守压制,失了那一点向生之机。” “弟子…谨记长老教诲。”陆依澜低声道,声音带着寒气侵袭的沙哑。 “你好好参悟,他日定能平步青云。”云裳长老突然朝她微微一笑后便不再多言。紫色身影一晃,便如同水波般融入了洞府外呼啸的黑暗与冰寒之中,消失不见。禁制光幕重新亮起,将洞府与那绝望的寒渊隔绝开来,只留下更深的孤寂与寒冷。 洞府内恢复了死寂。唯有冰壁上残留的剑意,如同幽灵的低语。 “她仿佛正儿八经地在看戏?”陆依澜有些不解云裳长老最后那意味深长地笑意,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看戏,反而有些像看八卦新闻那般看戏!她摇摇头不再思索,目光落在手中的三本玉册上。这就是她唯一的倚仗了。她首先拿起最厚的那本《归藏剑诀》前三层心法总纲。 翻开玉册,并非想象中晦涩难懂的天书,反而行文古朴简洁,直指本源。 “归藏者,藏万物于神魂,蕴生机于丹田……” “心灯如豆,守静笃;灵气若渊,纳百川……” “气如冰丝,循轨迹;意如玄石,镇八极……” “炼煞为锋,藏锋于内;引寒为甲,护魂于中……” 字字句句,竟似专门为这寒渊绝地、为她体内那颗死寂的冰核量身打造!玄乾月在石岭镇传授的敛息篇,不过是这总纲中“气如冰丝,循轨迹”的皮毛应用。 陆依澜沉寂的眼底,终于燃起一点微弱的光。她不再犹豫,将《引气归元诀》和《基础剑理初解》放在一旁,心神完全沉浸于《归藏剑诀》的奥义之中。 看完这本《归藏剑诀》,陆依澜心头涌起一丝疑惑:“不是说只有三层吗?我怎么感觉是完整心法!晦涩难懂的地方还有批注讲解,跟课文教案似的,是不是拿错了?” 拿错不拿错她眼下也无暇顾及,只当捡了个大便宜。 寒渊无日月。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是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酷寒永恒。 陆依澜如同冰雕般枯坐于玄冰床上,依照《归藏剑诀》的心法,一遍又一遍地运转体内那庞大的气流。引气诀让她能艰难地捕捉寒渊中那狂暴的剑煞之气,将其强行纳入体内;基础剑理则让她开始理解那无处不在的剑痕中蕴含的锋锐意志;而真正的核心,是归藏。 丹田深处那颗死寂的冰核,在归藏心法的催动下,开始极其缓慢地旋转。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封印容器,而逐渐化为了一个核心,一个漩涡的中心。 寒渊中无处不在的酷烈剑煞,被强行吸纳入体。这些足以瞬间撕裂普通修士经脉的毁灭性能量,在归藏轨迹的引导下,并未狂暴冲击,而是如同被驯服的冰蛇,沿着那早已被刻印下的冰冷轨迹,丝丝缕缕地缠绕、压缩、凝练,最终被那旋转的冰核吞噬。冰核的颜色,从最初的死寂灰白,渐渐透出内敛的深蓝,核心一点冰芒愈发纯粹凝实。 同时,被冰核吞噬压制的悲煞之气,也被这冰核的旋转之力带动、研磨!那刻骨的仇恨、蚀骨的悲伤,并未消失,而是在这冰核内部,在归藏心法的运转下,被一点点碾碎、提纯、转化!如同将剧毒的矿石投入熔炉,淬炼出最精纯的金属。 痛苦依旧存在,甚至因为这种主动的“研磨”而变得更加清晰、剧烈,好在蕴脉丹能消灭一半痛苦。不然每一次运转心法,都如同用冰刀在灵魂深处刮骨疗毒。但陆依澜的眼神却越来越沉静。她像那头山坡上的老牛,沉默地承受着这份痛苦,咀嚼着它,将其化作推动冰核旋转、凝练自身的力量。她的气息,在这极寒的洞府中,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内敛,仿佛真的要与这玄冰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数月,也许经年。 某一刻,当她再次将一道粗粝如刀的寒渊剑煞纳入体内,循着归藏轨迹压缩向丹田冰核时—— “嗡!” 丹田深处,那颗沉寂旋转、颜色已深邃如夜空寒星的冰核,猛地一震。一股巨大的吸力骤然爆发。 不再是被动吸纳,而是主动鲸吞。 寒渊洞府内,那凝固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酷寒空气,瞬间被搅动!无数细微如尘埃的冰晶剑煞,如同受到无形召唤,疯狂地涌向陆依澜的身体,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微型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漩涡。 与此同时,陆依澜体内,被归藏剑诀束缚、压缩了不知多久的力量,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第19章 第十九章宗门大比 但这爆发,并非失控的宣泄,而是沿着一条早已被千万次锤炼的冰冷路径,奔腾咆哮。 “轰隆隆——!”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源自她体内灵源深处、神魂共鸣的巨响,如同冰封万载的地下暗河,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冻土层,带着积压了无尽岁月的力量,轰然喷薄而出。 冰核不再是核心,它本身轰然炸开,化作一片旋转不休、深邃幽寒的灵力漩涡,漩涡中心,一点极致冰蓝的光芒璀璨夺目,如同归墟之眼。漩涡内,不再是杂乱的气流,而是粘稠如汞、闪烁着冰晶寒芒的——源液!这是灵力质变的标志,她的力量本源,终于由气态灵力,压缩凝聚成了液态的源力。 磅礴而冰冷的灵源如同决堤的冰川洪流,沿着归藏轨迹开辟的河道奔涌!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翼翼地引导,而是自发流动,带着磅礴的力量在体内奔流不息,却完全处于她的掌控之下!那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悲煞之气,此刻竟被这股冰冷的灵源洪流裹挟、冲刷,彻底融入了其中,化作了洪流本身那刺骨寒意的一部分!心念所至,源力奔涌如寒江。 当那奔涌的冰寒灵源洪流贯通全身经脉,冲刷过四肢百骸,最终归于丹田那深邃漩涡的刹那—— “铮——!” 一声清越悠扬、却又带着无尽寒意的剑鸣,自陆依澜体内轰然响起。这剑鸣并非虚幻,而是她体内精纯到极致的归藏、灵源与外界寒渊剑煞共振发出的道音!她周身三尺之内,空气瞬间凝结,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冰晶凭空生成,如同为她披上了一件寒冰战甲!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厚重的“势”,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将洞府内壁上那些残留的剑痕所散发的锋锐之意都隐隐压了下去。 鸣泉阶九重天——泉鸣!力量外显,道音自生。 就在体内那清越寒冽的剑鸣响彻的刹那,陆依澜心神激荡,下意识地呼唤掌心匕首——“破障”! “啧……”一个冰冷、稚嫩、却又老气横秋的童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直接在陆依澜的识海深处响起,“憋死本大爷了!你这个笨蛋,磨磨蹭蹭,磨磨唧唧!区区一个鸣泉阶,硬是让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冰窟窿里耗了这么久?本大爷都快被这破地方的寒气腌入味了!” 陆依澜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冰蓝色的光芒尚未完全褪去,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她死死盯着手中那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破障……是你在说话?”她的声音带着试探与巨大的冲击,传递过去。 “废话!不是本大爷还能是这冰窟窿成精了不成?”那童音更加不耐,带着浓浓的不爽,“还有,什么破障!那老头取得难听死了!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归墟引!听清楚了没?归墟引!” 破障似乎有几分激动,身体微微震颤,星辰般璀璨的锋刃上,一道极其细微、深邃如星空的冰蓝色流光一闪而逝,仿佛沉睡的宝物睁开了眼睛。 陆依澜死死盯着手中那柄形如新月的匕首,寒光凛冽的锋刃上,那道深邃如星空的冰蓝色流光似乎还在无声流转。识海中那个老气横秋的童音余韵未消。 “归墟引?”这个名字一听就很不一般。陆依澜的声音在冰冷的洞府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干涩,“你…是这匕首的…魂?” “魂?呸呸呸!那是人才有的东西。”那童音立刻炸毛,稚嫩的声线拔高,嫌弃之情几乎要透过匕首溢出来,“本大爷是器灵,器中之灵。懂不懂?比那些懵懵懂懂的低等灵物高了不知多少层天。你这笨蛋,明明拥有可以毁天灭地的灵源,却连这都还分不清?出去了多看几本书吧!白瞎了本大爷在你手里待这么久。还有,本大爷的真名归墟引,乃是应混沌归墟本源而生,响当当的名号,以后只准叫这个!” 匕首的锋刃微微震颤,发出低低的嗡鸣,仿佛在表达强烈的不满。 陆依澜深吸一口气,刺骨的寒意让她激动的思绪瞬间冷静了不少。她看着这柄被放牛翁交予的法器“破障”——并未同意喊它本名。只沉声说道:“那老者将你交给我,还重新取了名,必定是不希望你在我手中以真名示人,至少在我还未强大之前。” 归墟引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认可了陆依澜的话。 “你既然早就存在,为何之前都毫无声息?偏偏等我突破鸣泉阶才肯开口?” 陆依澜只是询问,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哼!”破障的童音带着浓浓的不屑,“我可是顶级的法器,突破明泉阶的你加上灵源之力勉强够格引动本大爷一丝共鸣,就你之前那半死不活、连引气都磕磕绊绊的样子,本大爷就算是吼你也听不见。你没有力量怎么发挥我的力量,给你一把神兵利器你拿不动有什么办法?这一路我也在努力积蓄力量帮你,你以为唤醒本大爷容易?” 它一顿连珠炮似的抱怨,稚嫩的声音配上老气横秋的腔调和毫不留情的毒舌,让陆依澜一时无言。 “积蓄力量?积蓄到差点被腌成咸菜疙瘩?”陆依澜指尖拂过冰冷的刃身,仿佛抚摸顽皮的孩童,口中不忘反唇相讥,“那你现在醒了,有何高见?莫非是觉得这冰窟窿腌得够入味了,想出去透透气?” “你!”破障的童音一滞,显然被噎住了,匕首猛地在她掌心一跳,冰蓝流光急促闪烁,“伶牙俐齿!本大爷不跟你一般见识!高见?哼,就凭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连本大爷万分之一的威能都发挥不出来,能有什么高见?老实待着,继续挨冻吧!等你哪天能把这玄剑圣墟的浩瀚剑气当糖豆嚼了,再来跟本大爷谈高见!现在?闭嘴修炼!少打扰本大爷清……嗯?” 破障的声音突然顿住。 几乎同时,陆依澜也抬起了头,冰冷沉静的目光投向洞府入口那层薄薄的冰蓝色禁制光幕。 “呜——呜——!” 洞外,那永恒呼啸、足以刮骨裂魂的寒渊剑煞之风中,夹杂进了一丝微弱但截然不同的声音——那是飞剑高速破开粘稠冰寒空气的尖啸!正由远及近,迅速朝着这处孤悬的冰窟洞口靠近。 “三百米外有人在接近寒渊!” 陆依澜眼神一凝,体内刚刚突破、奔涌不息的鸣泉阶灵力瞬间沉寂下去,周身外放的寒意也迅速收敛,整个人再次变得如同洞内玄冰一般死寂内敛。破障已知主人心意自觉回到她掌心。 “嗤啦!” 禁制光幕如同水波般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凛冽到极致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黑色冰晶猛地灌入洞府,温度骤降! 一道青色的身影略显狼狈地冲了进来,正是之前引路的那位外门师兄周意旋。 陆依澜率先问道:“周师兄,你是来送补给的?”眼睛却没有看到东西。其他杂役弟子都不愿来这边送东西,周意旋便被众人推了出去,毕竟谁叫他是陆依澜的引路师兄呢! 周意旋或许是来的习惯了,神色较之前从容不少,只是嘴唇被冻难免有些发紫,他周身那层青色光罩在寒渊深处显得摇摇欲坠,光芒黯淡了许多。甫一落地,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在轻微打颤。 “陆…陆师妹!我上次和上上次来送你都在闭关,没敢打扰,就都给你放床沿上了。那个叫五妹的小姑娘向我打听你的情况,我跟她说了你在努力修炼,叫她不用担心。”周意旋的声音带着寒气侵袭的颤音,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盘坐冰床、脸色正常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的陆依澜,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似乎感觉这位师妹的气息与数月前有些不同,但此刻也顾不上细究。 陆依澜看了一眼,她的补给大都是些固本培元的低阶丹药,这才明白又是两月过去了。遂向周意旋道: “多谢!” “你……你准备一下!”周意旋语速很快,带着急促,“问鼎台大比!一月之后就要开始了。你们这一批新入门的必须参加!” “问鼎台?”陆依澜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冰面。 “对!问鼎台!”周意旋搓着手,试图汲取一丝暖意,飞快解释道,“这是我们玄剑圣墟十年一度的盛事,也是决定弟子前途的最重要途径!大比分为两部分:内门弟子间的比试,争夺的是成为各位长老、甚至九峰乃至两殿一阁亲传弟子的名额!而外门弟子,包括你们新入门的,争夺的是进入内门的机会,但是新老分开!就在新外门弟子进门半年后开始。” 他喘了口气,抵御着洞内刺骨的寒意,继续说道:“规则极其残酷!新进外门弟子若能在夺魁,将拥有自行挑选师尊的莫大殊荣,哪怕未能夺魁,只要冲入所在组别前十,也必然能晋升内门。这是鱼跃龙门的最好机会,错过这次,就要再等十年,而且……” 周意旋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紧张:“大比重之又重,四方同道皆会前来观礼。届时,不仅是我们圣墟内部竞争激烈,更关乎门派在外的声威,竞争只会比以往更加残酷。长老们说了,此乃砥砺锋芒、检验道心之绝佳战场,除了当场认输,无人可避战。” 第20章 第二十章踏出寒渊 他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这简陋到极致的冰窟和陆依澜单薄的身影,眼中同情之色更浓:“陆师妹,我知道此地艰难……但问鼎台大比,是规矩,你……你务必早做准备,至少,要活着走下问鼎台。”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在寒渊这种绝地熬了数月的新弟子,如何去面对那些在外门灵气充裕之地修炼的同门,更遑论残酷的比试。交代完毕,周意旋不敢久留,匆匆道:“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师妹保重!”转身便冲出禁制,驾驭飞剑,化作一道略显仓惶的青光,迅速消失在呼啸的黑暗与冰寒之中。 洞府禁制光幕重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酷烈。 陆依澜很感激这位名叫周意旋的师兄,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担心以及尊重。她依旧盘坐在冰冷的玄冰床上,洞府内寂静一片,唯有冰壁上残留的剑痕散发着无声的锋锐。 第一名自行挑选师尊? 前十入内门? 四方观礼?残酷竞争? 周意旋带来的消息,每一个字都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沉静的心湖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却蕴含着冰冷力量的掌心:“破障,再待一个月就带你出去玩儿。” 洞府内重归死寂。然而,这份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澜!”破障那声音猛地在陆依澜识海中炸响,带着一股被冒犯的冲天怒气,“这笨蛋说话一点都不知道委婉,什么叫‘活着走下问鼎台’?啊?” 冰蓝光芒在她掌心微微震动,仿佛在表达器灵的极度不满:“你有我,他应该祈祷其他人才是那个需要‘活着走下问鼎台的’。竟敢小觑本大爷的主人?简直岂有此理!” 它的语气充满了护短的蛮横和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陆依澜有了它,问鼎台便是囊中之物。 破障的一句“你有我”,那毫不掩饰的护短蛮横,让陆依澜冰封的心湖深处,竟悄然泛起一丝许久未有的暖意。这暖意并非来自寒渊,而是源于一件冰冷兵器那不讲道理的偏袒。 然而,这丝暖意还未扩散,便被破障那紧随其后的毒舌精准戳破:“别急着感动!这只是身为无上器灵对持有者的基本忠诚罢了。本大爷还没认可你呢,少自作多情。” 陆依澜早已习惯它的口是心非,直接问道:“那你要怎样才算认可我?” 破障张口就来,语气理所当然得仿佛在说吃饭喝水:“简单,本大爷真实境界在归寂阶归源境,等你什么时候修到归墟阶,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地认可你啦!” “归墟阶?!”陆依澜差点没被洞中一口寒气噎死。根据《引气归元诀》附录记载,修炼七阶:叩源(初始)、燃灯(五年)、鸣泉(十年)、铸岳(百年)、揽星(千年)、归墟(万年)、无名之境。每一阶又分九重。归墟阶排第六,那是传说中修到万年,跺跺脚都足以动荡寰宇的境界!得到这器灵认可竟要如此高阶段位。她瞬间觉得,与之相比还是报仇后找个地方归隐更现实。 念头触及“报仇”二字,陆依澜心头骤然一凛,下意识地内视己身。丹田深处,那片深邃幽寒的归藏源力漩涡只是泛起一丝极其微妙的涟漪,如同寒潭被投入一颗微尘。血色的记忆依旧清晰刺骨,洞窟内的森森白骨历历在目,刻骨的恨意也未曾消减半分。然而,那十年啃食青草、如同老牛反刍般艰难融入四肢百骸的庞大灵源,此刻如同被驯服的冰川,沉寂而稳固。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控制住了它。虽然,她还远未能运用其浩瀚之力的万一。 “哼,总算发现点门道了?”破障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孺子可教”的傲然,但更多的是习惯性的打击,“你体内灵源,浩瀚是浩瀚,可惜你丹田里那片漩涡,连它千分之一都没装下!用了十年,才勉强把它像塞棉花一样塞进你的皮囊骨肉里,让它不至于把你撑爆罢了。它应该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过嘛……”它故意拖长了调子,“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能调动和驾驭的,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其他的?呵,只能继续在你骨头缝里、血肉里藏着掖着当摆设了。” 不毒舌就不是破障了。末了,它用一种“本大爷指点你是你天大的福气”的口吻,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知道的太少了,简直像个睁眼瞎。光靠那几本破入门玉册顶个屁用?赶紧想办法去玄剑圣墟的藏书阁!给本大爷挑灯夜读,读到天荒地老也得读!” 陆依澜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对这种命令式的关怀实在难以生出感激之情,只能闷闷地应道:“知道了。” 顿了顿,她终究忍不住,问出了深埋心底的疑惑:“为何外面……无人讨论昭节?” 这个名字出口,丹田的源力漩涡似乎又沉凝了一分。 “邪修圣帝昭节?”破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本能的凝重与厌恶,“不知道,我和你同在那老头那儿。别想了,你现在杀不了他,我现在这状态……也杀不了。” 它难得地说了句相对“实在”的话。“不过……我曾经好像伤到过他。” 陆依澜眸子瞬间变得晶亮,破障立刻降下打击:“灵器是跟着主人成长而成长的,我在你鸣泉阶跟你交谈,是我的境界在支撑,你要想用我杀昭节,自身修为起码得摸到归墟阶门槛。然后用你的潜能加上我的潜能爆发可能有一丝机会。” 陆依澜沉默。她当然清楚自己与仇敌之间隔着怎样的天堑。 破障能清晰感应到主人心中翻涌的希望与无力,它十分“好心”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戏谑:“别人肯定不知道他在哪。但你要找他容易得很!” 它顿了顿,仿佛在欣赏陆依澜的反应,“把你体内那点可怜的、藏都藏不住的灵源彻底引爆,引发个毁天灭地级别的异象看看。本大爷保证,那老魔头嗅到灵源的味儿,绝对会像饿狗见了肉骨头一样,亲自杀过来把你抓走!然后嘛……”它的童音变得阴恻恻的,“把你炼化得干干净净,一口吃掉,助他真正称霸寰宇,指日可待!怎么样,这主意棒不棒?” 陆依澜:“……” 彻底无话可说。破障的“好主意”,成功地将她心头那点因实力提升而产生的微弱波澜,重新冻结成了寒渊深处万载不化的坚冰。她十分后悔曾用清贵二字评价它。 寒渊深处,无分昼夜。 又是一月酷烈淬炼,陆依澜在破障的指点下已然学完了云裳长老所给的书。唯一缺陷的是《归藏剑诀》只有心法没有招式辅佐。灵源漩涡已沉淀为接近归墟裂隙的墨黑,中心一点蓝色冰芒璀璨得令人心悸。四肢百骸中蛰伏的庞大灵源,虽依旧浩瀚难驭,却已逐渐化为根基。 “时辰到了,澜!”破障的童音在识海里炸响,带着被憋坏的烦躁,“我耳朵都要被这破地方的鬼哭狼嚎磨出茧子了,快走快走,再腌下去,都要变成咸鱼干了。” 陆依澜睁开眼,漆黑瞳孔深处沉静如渊。她起身,玄冰床无痕。那身纯白外门弟子服,早已被寒渊剑煞浸染出奇异的冰蓝金属暗纹。 她走到洞口,指尖微动,黑色禁制令牌无声碎裂,光幕消散。 “呜——!”狂暴剑煞裹挟风沙狂涌而入。 没有光罩,没有灵力勃发。陆依澜静立,任由毁灭寒风穿透衣衫,切割肌肤。然而,那足以令低阶修士胆寒的酷烈寒意与锋锐剑煞,在触及她皮肤的刹那,竟如水滴入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吞噬,汇入墨黑漩涡,连一丝涟漪都未起。 破障在她袖中发出一声极其细微、满意的嗡鸣。 陆依澜一步踏出洞府,脚下是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玄冰峭壁,下方数百丈便是吞噬一切的归墟裂隙。 她没有凝冰阶。 她只是抬眸,望向那在无尽黑暗中如同亿万条星河般流淌、碰撞、散发着毁灭与精纯气息的剑意洪流!那是寒渊的酷刑,也是她数月来赖以淬炼的“食粮”。 心念微动,丹田墨黑漩涡缓缓旋转。 一股冰冷内敛却带着驾驭气息的意念,无声无息地探入那狂暴流淌的剑意洪流之中,如同在奔腾的怒江中,投下了一枚定海神针。 刹那间,下方奔涌不息、色彩斑斓的液态剑意星河,其中一股银白锐利、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分支洪流,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驯服。 陆依澜抬脚向虚空踏去。 落脚之处,那被驯服的一股银白剑意洪流,如同最温顺的坐骑,瞬间凝聚、抬升,在她脚下形成一道宽约三尺、散发着森然寒光与锐啸的“剑意之桥”。她一步踏上,那剑意之桥便承载着她,逆着洪流的方向,向上方那光芒流转的接引台稳稳升去!呼啸的剑煞之风在她身周自动分流、冻结、坠落,如同拱卫君王的冰晶仪仗。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对狂暴力量的绝对冰冷掌控。她脚踏剑意长河,如同御剑的君王,从容不迫地离开这片禁锢之地。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抽签取号 “啧,马马虎虎。”破障在她袖中喋喋不休地点评,“也就驯服了最小最小一股边角料,连洪流万分之一都算不上!不过嘛……看在你总算没笨到爬上去的份上,勉强给你个及格分。” 陆依澜无视它的聒噪,专注驾驭着脚下的剑意之桥,稳步上升。 问鼎台,人声鼎沸。 暗金平台布满剑痕,倒悬九峰投下巨大阴影,头顶亿万剑气洪流汇聚的星河奔腾碰撞,光芒流转,锐啸轰鸣,磅礴剑意如实质潮汐冲刷心神。中心,七尺高的漆黑问鼎台符文流转,隔绝内外。四周悬浮的观礼台上,各派修士云集。最高处的紫金观礼台隐于剑河光影,威压深重。 广场上,有很多佩剑弟子来回穿梭巡视,内门参战弟子战意昂扬,外门弟子则混杂着兴奋与紧张。 陆依澜的入场,并非无声。 她脚踏一道凝练的白色剑意,如同驾驭着一柄无形光剑,自接引台边缘的阴影中破空而至,稳稳落在广场边缘!那精纯锐利的剑意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在她周身三尺内萦绕,形成一片无形的冰冷力场。 她下意识感叹:“这么多人!” “嘶!那是……剑意化桥?”有眼尖的内门弟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听说过陆依澜可感知剑意,亲眼所见依旧满脸不可思议。 “从寒渊方向来的……是那个被送入寒渊的新弟子?她不止是能感知剑意,竟还能驾驭?”外门老弟子更是惊骇。 “陆姐姐!”陈五妹惊喜地叫出声,看着陆依澜踏剑而来的身影,眼中满是崇拜。 李铁柱张大了嘴:“乖乖……陆妹子这…这也太厉害了!”陈五眼神复杂,震撼之余也有一丝向往。 新弟子们则大多露出敬畏、羡慕或忌惮的神色,纷纷让开一片区域。 陆依澜对陈五妹他们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扫过,几月不见,大家都周正了不少。陈五妹对她比加油手势,陆依澜下意识比了一个ok手势,随后又立刻握拳做加油状。她知道自己此刻周身寒意剑煞冻人,便独自寻了个边缘靠近归墟裂隙阴影的位置站定,果然她周围数丈内无人靠近。 “澜,快,转起来。让本大爷好好看看这些小崽子们!”破障在她识海中兴奋地“叫嚷”,像个急着看戏的孩子,“左边那个穿蓝衣服的小白脸,气息虚浮,下盘不稳,一看就是丹药堆出来的绣花枕头,不堪一击。右边那个拿大锤的傻大个,力气是有两分,可惜灵源驳杂,运转滞涩,破绽百出。啧啧,前面那个绿衣服的小丫头倒是有趣,木属性灵源挺精纯,可惜剑意领悟太差,花架子一个……哎呀呀,这届新弟子不行啊!土鸡瓦狗,全是土鸡瓦狗!” 破障如同一个最苛刻的考官,在她识海里喋喋不休,对每一个它能“看”到的新弟子都毒舌地点评一番,稚嫩的童音配上老气横秋的鄙夷,吵得陆依澜脑仁疼。 “安静点,有几个能跟你比!”陆依澜在识海中无奈道。 “哼,我这是在帮你分析敌情,懂不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破障理直气壮,“听我的,就凭你现在这身从寒渊腌入味的骨头,加上本大爷在这里给你镇场子,横扫这群小崽子,拿个魁首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自己挑师傅,多威风!” “不必。”陆依澜的声音毫无波澜,“拿个前十,入内门即可。”她的目标清晰而冰冷——内门弟子的身份,意味着可以自由出入藏书阁。破障说过,玄剑圣墟的藏书阁有大把提升能力的修炼之法。啃书,获取知识,才是她现阶段最需要的武器。 “前十?!”破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你你……气死我了,暴殄天物,有我在,你居然只想着前十?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就在破障气得在她掌心里直跳脚的时候。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又似源自九天之上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冰冷、漠然,带着俯瞰蝼蚁的审判意味。 时间凝固。 喧嚣的广场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弟子,无论内外门,无论修为高低,都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思维停滞!修为弱者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起哄喧闹者噤若寒蝉。 紫金观礼台对面高台上,陆依澜所认识的外门长老云裳、昊焱、烈阳皆脸色肃然,随着所有观礼台众人一道齐齐躬身。所有弟子也都跟着行礼。 陆依澜只觉得一股冰冷至极的意志扫过,体内墨黑漩涡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本能般的抵抗。灵源旋转,自动隔绝那窥探意志,甚至隐隐有冰寒的法力透出。她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寒芒爆射,无声抵抗那冻结灵魂的威压。 是谁在检视全场? 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人潮剑河,直刺向最高处紫金观礼台的阴影边缘。 一道颀长挺拔的月白身影静静伫立。墨发玉簪,负手而立。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模糊,唯有一双寒潭般的眼眸,平静无波地俯瞰下方。 没有言语,没有情绪。 仅仅存在,便沉默了整个问鼎台! 仅仅一瞥,威压降临。 旋即,身影便如融入虚空般,消失在紫金观礼台的阴影深处。冻结灵魂的威压潮水般退去。 “呼……呼……” 广场上响起一片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和后怕:“好在方才没跟谁切磋打斗,不然就会被小师叔当扰乱分子清扫出去。” 云裳长老定了定神,清冷声音压下外门弟子骚动:“问鼎台大比,即刻开始!新晋外门弟子,依方位列队,抽取签号,决定对战次序。” 八个执事弟子捧着签筒走到八个方位新弟子队列前。 陆依澜收敛心神,压下翻腾的灵力,排到西南方位队伍的队尾。破障还在她识海里碎碎念:“哼!算你运气好,没被那冰块脸吓趴下……快抽,快抽!让我看看哪个倒霉蛋第一轮就撞上你。” 西南方捧着签筒的正是周意旋,陆依澜目光落在前方他手中的签筒上。那签筒由某种温润玉石打造,里面插着数十枚散发着微光的玉签,每一枚都代表着一个对手和一个未知的战场。 终于轮到她。 周意旋将签筒递到她面前,目光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周围的嘈杂似乎都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探究或隐隐的忌惮。 陆依澜冲他微微笑了一下,周意旋更不好意思了。 陆依澜伸出苍白的手,指尖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探向签筒。半天没找到,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最后一枚玉签的刹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寒气,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她的指尖悄然蔓延,无声无息地渗入签筒。 刹那间,被她手指拂过的区域,签筒内壁瞬间凝结出一层肉眼难辨的、深邃如夜的冰蓝霜晶。其中一枚靠近边缘的玉签,整个签身被一层薄薄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冰蓝霜花完全覆盖。签上原本清晰可见的“壹”字签号,如同被冰封抹去,彻底消失。 周意旋只觉得签筒入手微微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手指爬升,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他惊疑地看向陆依澜,又低头看看签筒,并未发现明显异常,那霜花太薄太内敛,只觉得可能是寒渊待久了自带的寒气。 陆依澜面不改色,手指仿佛随意地拈起了那枚被冰蓝霜花完全覆盖的玉签。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寒冰。她看也不看,径直转身离开队列。 周意旋有些懵,忍不住提醒:“陆师妹,你的签号……” 陆依澜脚步未停,只是将握着玉签的手微微抬起。那覆盖签身的冰蓝霜花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消隐,仿佛从未存在过。玉签表面光洁温润,清晰地显现出一个数字—— “壹”! 第一场,第一号! “哇!她是第一场!”有弟子低呼。 “对上谁啊?”立刻有人好奇地张望。 破障在她识海发出一声怪叫:“嚯!‘壹’?开门红啊!澜,快,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第一轮就要被抬下去!”它立刻放出无形的感知,扫向其他抽到“壹”签的外门弟子。 很快,一个方向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只见一个身材极其魁梧、如同小铁塔般的新弟子,正举着一枚同样刻着“壹”字的玉签,脸上带着憨厚又有点紧张的笑容,正被几个同伴围着拍肩膀打气。他身高足有八尺,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蒲扇般的大手里握着一柄门板似的沉重巨斧,斧刃寒光闪闪,看起来力量惊人。 “哈!是他!”破障的童音充满了幸灾乐祸,“那个傻大个!叫赵阔的那个!啧啧啧,燃灯阶初期,一身蛮力倒是不错,可惜啊可惜……” 陆依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赵阔,赵阔对着她咧嘴一笑,她蓦然生出一种自己在欺负人的感觉。点头致意后她便走到广场边缘,靠近归墟裂隙阴影的位置继续站定,仔细观看擂台分布。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比试,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目标清晰而冰冷:前十,入内门,进藏书阁。第一场是谁,不重要。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问鼎比试 “喂!澜,你听到没?”破障不满地在她识海里嚷嚷,“那傻大个下盘不稳,灵力运转迟滞。尤其是左肋下三寸,是灵力运转的一个小节点,薄弱得很。你待会儿上去,直接用你那冻死人的寒气戳他那里,保管他像戳破的皮球一样泄气。一招,保证你一招就能解决,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的主人有多威风。” 陆依澜识海中淡淡回应:“知道了。” 第一轮对战:冰封巨斧 问鼎台上,巨大的符文阵法亮起,外围八个方位八个小比试台,中间还有两个大的比试台,那是旧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的舞台。它们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内外,高悬的剑意星河投下变幻的光芒,将漆黑的擂台映照得光怪陆离。 “东方新晋外门弟子第一场,李清山,对阵陈晓伟!” “东南新晋外门弟子第一场,苏烟,对阵金跃华。” “西南新晋外门弟子第一场,陆依澜,对阵赵阔!” …… 执事弟子宏亮的声音传遍广场。 赵阔深吸一口气,扛着他那门板似的巨斧,咚咚咚地大步走上擂台。沉重的脚步声在坚硬的擂台上回响,显示出他惊人的力量。他站定后,对着陆依澜的方向抱了抱拳,瓮声瓮气地道:“陆师妹,请指教!”神态倒还算憨厚有礼。 另一边,陆依澜缓缓起身。她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慢条斯理。纯白的弟子服上冰蓝暗纹在剑河光芒下幽幽流转,一步步踏上擂台台阶。她的脚步很轻,落在坚硬的擂台上,几乎没有声音,与赵阔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股无形的寒意随着她的登台,悄然弥漫开来,让靠近擂台边缘的弟子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开始!”执事弟子一声令下。 赵阔显然是个实战派,深知先发制人的道理。裁判话音未落,他眼中精光一闪,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喝啊!”周身淡黄色的土属性灵力猛地爆发,如同给他本就魁梧的身躯镀上了一层岩石铠甲!他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沉重无比的巨斧被他抡圆了,带起一阵沉闷的破空之声,如同开山裂石般,朝着陆依澜当头劈下。 这一斧,势大力沉,气势惊人,斧未至,那股狂暴的力量劲风已经吹得陆依澜青丝乱飞,衣袂猎猎作响。 “澜,左肋下三寸,快戳他,戳他啊!”破障在她识海急得直跳脚,恨不得自己飞出去戳。 台下不少新弟子都惊呼出声,陈五妹更是紧张地捂住了嘴。这一斧下去,陆依澜那单薄的身板,怕不是要被劈成两半?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狂暴一斧,陆依澜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呼啸而至的巨斧。 就在巨斧锋刃距离她头顶不足三尺,狂暴劲风已吹乱她额前碎发的瞬间—— 她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格挡。 只是极其简单地抬起了右手,白皙、纤细、甚至显得有些脆弱的手掌,五指张开,对着那势若万钧劈落的巨斧斧面,轻轻一按捏。 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找死。”台下有弟子忍不住低呼。 “她疯了吗?”更多人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下一幕,让所有人的惊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叮——!” 一声清脆无比、如同冰晶碎裂般的轻响。 陆依澜那轻飘飘按在巨斧斧面上的手掌,与沉重锋利的斧面相触的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深邃如夜的冰蓝寒潮,以她的掌心为中心,骤然爆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浸染了整个巨大的斧面。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密集响起,那柄沉重、坚硬、闪烁着寒光的巨斧,从斧面到斧刃,再到赵阔紧握斧柄的双手,竟在眨眼之间,被一层厚厚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蓝玄冰完全覆盖。那玄冰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带着恐怖的透骨寒意,顺着斧柄,疯狂蔓延向赵阔的手臂。 “啊!”赵阔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顺着双臂狂涌而入。他引以为傲的土属性护体灵力,在这股极致的冰寒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瞬间被侵蚀、冻结!双臂的血液、灵力、甚至肌肉骨骼都仿佛要被冻成齑粉。他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松手后退。 但已经晚了。 那股冰蓝寒潮不仅冻结了他的武器和双臂,更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禁锢了他周身涌动的土属性灵力。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万载冰窟,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陆依澜按在冰封斧面上的手掌,轻轻向下一压。 动作依旧轻柔。 “嘭!” 覆盖着厚厚玄冰的巨斧,连同赵阔那两条被冰霜覆盖、僵硬无比的手臂,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巨力,重重地砸在坚硬的擂台地面,冰屑纷飞。 赵阔庞大的身躯如遭重击,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巨大的惯性让他上半身猛地向前扑倒,脸朝下重重砸在冰凉的擂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如同被冰封的雕像,保持着跪趴的姿势,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是身体本能对抗极寒的反应,牙齿咯咯作响,连认输的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问鼎台广场,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那诡异的一幕:身材魁梧如熊的赵阔,跪趴在地,双臂连同巨斧被厚厚的深蓝玄冰覆盖,冻得瑟瑟发抖。而他对面,一身素白、身形单薄的陆依澜,只是轻轻抬着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呼吸之间。 一招?不,甚至没有完整的招式。只是一捏,一压。 “嘶……”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什么寒气?!主修水系的内门弟子都不一定有这般轻松。” “寒渊……寒渊真的这么恐怖吗?” “寒渊出来的都是狠人啊!我记得外务长老好像也曾在寒渊待过。” “她真的是新弟子?这实力……” 陈五妹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李铁柱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陈五眼中充满了震撼。 高台上,烈阳长老眼神锐利如鹰,盯着陆依澜掌心残留的一丝冰蓝寒气,眉头紧锁。昊焱真人目光凝重,若有所思。云裳长老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彩。 执事弟子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高声宣布:“西南方第一场,陆依澜胜。” 还未开始,便已结束,高台上的目光瞬间便被西南方执事弟子这一声拉了过来。 陆依澜缓缓收回手,看也没看地上动弹不得的赵阔一眼,转身,一步一步,平静地走下擂台。她脚下的台阶,随着她的步伐,无声地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瞬间又消融的冰霜。 破障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童音带着点意犹未尽:“啧,一招秒杀,马马虎虎吧。不过那傻大个也太不禁冻了,简直像条冻僵的咸鱼,没劲。下一场来个有些用的吧!” 问鼎台广场的喧嚣因陆依澜第一场的瞬间冰封而短暂沉寂,旋即被其他擂台上激烈的碰撞声和呼喊声重新点燃。陆依澜回到她之前站定的位置,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与她无关。只是破障还在不满地哼哼唧唧:“那傻大个连让本大爷活动筋骨都算不上。下一场一定要来个能打的。澜,不许再一招秒杀了,起码让本大爷多看两眼。” 陆依澜充耳不闻。她的目标从未改变:前十,入内门,藏书阁。至于对手是谁,过程如何,只要达成目标即可。 问鼎台上比试的身影络绎不绝,一轮一轮又一轮。陆依澜没有去观战别人,只是默默扫视人群,然后视线穿透那些悬浮于半空、坐满了各派修士的观礼台,最终才抵达那最高处。 紫金观礼台,宛如一座被无形之力托起的倒悬孤峰,沉默地镶嵌在流淌的剑意星河之下。它头顶亿万剑气洪流碰撞、湮灭、迸发出的璀璨光芒映照下,流淌着一种沉凝、厚重、近乎液态的冰冷光泽,仿佛凝固的星河本身。观礼台边缘的雕饰是无数柄形态各异、却都指向归墟的微型剑峰,带着亘古不变的肃杀。它悬在那里,是绝对的权力象征,是令人仰望的顶点,也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此刻,那恢弘的紫金台上,人影寥寥,大多隐在深处,面目不清。唯有一道颀长的月白身影,立在最边缘的阴影交界处,不动如山。 距离太远,光线太乱——流淌的剑河光芒如同亿万道流动的彩带,时而炽白如日,时而幽蓝似海,时而深紫如渊,将那道身影的面容切割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挺拔如孤松的轮廓,在剑意带起的微风中飘然若仙。 执事弟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新晋外门西南方弟子第二轮第二场,陆依澜,对阵陈五妹。”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反客为主 声音传开,原本紧张的陈五妹小脸瞬间煞白,第一场运气好靠着木系侥幸赢了一名土系弟子,眼下对上陆依澜,只怕她的稚嫩藤蔓只有碎尸万段的份。握着衣角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她身边的李铁柱和陈五也愣住了,担忧地看向陈五妹,又看向远处那个气息冰冷的陆依澜。 “啊?”陈五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不是害怕对手,而是害怕自己会惹陆依澜姐姐生气。她记得在黑风林,陆姐姐出手保护他们的样子,也记得在接引台分别时她难得柔和的叮嘱。她从未想过会这么快在擂台上相遇。 “怎么是她?”李铁柱挠头,满脸纠结。 陈五眉头紧锁,低声道:“五妹,尽力就好,陆姑娘……她不会伤你的。”他相信陆依澜的品性。 破障在陆依澜识海里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哈?!那个小豆芽菜?!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澜!要不直接弃权吧,让她赢,跟这种小丫头片子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天赋,你不要小瞧人家,未来还有无限可能。”陆依澜看向擂台上那个局促不安、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小身影。陈五妹也正怯生生地望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忐忑和歉意,仿佛自己做错了事。 陆依澜心中那根被寒渊冻得几乎麻木的弦,似乎被这纯净的、带着歉意的目光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想起了这个善良小姑娘在黑风林的缝补与多日照顾。欺负人?那赵阔或许算一个。但陈五妹……她从未想过。 她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沉静无波的样子,一步步走向擂台。步伐依旧轻缓,但周身那股慑人的寒意似乎收敛了许多。 陈五妹也鼓足勇气,小跑着上了擂台。她穿着一身明显改小过的外门弟子服,显得更加瘦小。她没有武器,只是双手紧紧握在胸前,似乎攥着什么。 “陆……陆姐姐……”陈五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打不过你……” 陆依澜看着她,沉默片刻,只说了两个字:“开始。” 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锐利。 执事弟子看了看两人悬殊的状态,无奈宣布:“开始!” “澜!这你要怎么打?”破障在她袖中疑惑叨叨。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陈五妹虽然害怕,却没有退缩!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猛地张开紧握的双手。 唰!唰!唰! 几颗翠绿欲滴、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种子被她抛洒在身前擂台上!同时,她小小的身体内,一股精纯温和的木属性灵力涌动起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万物有灵,听我心意——藤蔓生!” 陈五妹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响起。随着她的灵力注入,那几颗落地的种子瞬间破壳、抽芽、疯狂生长!翠绿的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眨眼间便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覆盖了小半个擂台的藤蔓之网,带着柔韧的束缚之力,朝着陆依澜当头罩下。藤蔓上还生出细小的倒刺,闪烁着微弱的麻痹灵光。 这并非杀招,而是标准的控制技。显然,陈五妹知道自己力量远不如人,只想尽力限制对手,争取一点机会。 “哦?”高台上的云裳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小小年纪,木灵亲和如此精纯,操控也颇为巧妙。”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藤蔓之网,陆依澜终于动了。 她没有释放寒气,没有凝结冰霜。 她只是身形一晃! 如同鬼魅般,在藤蔓交织的缝隙间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残影。她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能预判到每一根藤蔓的轨迹。纤细的身影在绿色的牢笼中穿梭、腾挪、旋转,每一次移动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藤蔓的缠绕和倒刺的触碰。 那密集的藤蔓之网,竟连她的衣角都未曾沾到! “好身法!避障运用的真顺畅。”有内门弟子忍不住低呼。这并非依靠速度的蛮横突破,而是对空间和时机近乎完美的掌控。 “陆姐姐好厉害……”陈五妹看着在自己精心布置的藤蔓网中如闲庭信步般的陆依澜,小嘴微张,眼中满是惊叹,甚至忘了害怕。她拼命催动灵力,藤蔓生长得更快、更密,试图封锁所有闪避空间。 然而,陆依澜的身影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总能在那看似不可能的缝隙间穿行而过。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藤蔓,目光始终平静地落在陈五妹身上。 “澜!只是避障吗?!”破障得在她识海里问道。 陆依澜依旧没有理会。她只是在躲闪。纯粹的、技巧性的躲闪。 陈五妹小脸因为灵力消耗而微微泛红,额头渗出细汗。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必输无疑,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她猛地一咬牙,双手印诀一变。 “缠!” 所有藤蔓骤然收缩。不再是铺天盖地的网,而是化作七八条粗壮的藤蟒,从不同角度,带着更强大的束缚力和麻痹灵光,凶狠地绞向陆依澜,这是她目前能施展的最强控制。 这一次,藤蔓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封锁了大部分闪避角度。 眼看藤蟒就要缠上陆依澜的身体。 台下陈五和李铁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陆依澜动了。 她依旧没有攻击陈五妹,也没有释放寒气。 只见她在藤蔓上极其轻微地一点,一缕精纯至极、内敛到极点的灵源之力,蕴含一丝寒意,无声无息地顺着脚尖注入藤蔓。 那几条气势汹汹绞杀而来的藤蟒,在距离陆依澜身体不足半尺的地方,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住!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些藤蔓非但没有缠绕陆依澜,反而如同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生命指令,疯狂地反向生长、缠绕、交织。 粗壮的藤蟒相互缠绕、打结,瞬间在陆依澜身前不到三步的地方,自行构筑起了一道厚实、扭曲、完全由藤蔓组成的巨大“墙壁”,将陈五妹和她自己完全隔开。 “啊?”陈五妹彻底呆住了,小嘴张成圆形,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失控的藤蔓。她的灵力还在输出,但藤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这是更高层次的灵力压制和生命引导!”昊焱真人似乎对陆依澜大为改观了,语气全是赞赏,“她不仅完美避开了所有攻击,甚至在最后关头,用自身精纯的力量反向侵入了陈五妹的藤蔓灵力,瞬间夺取了控制权,让藤蔓反噬其主,这份对灵力的精妙掌控,难得难得。” 烈阳长老要面子般的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种“取巧”的方式不以为然,不过内心深处也对陆依澜悄然改观,只愿她永远保持清明。 云裳长老则嘴角微扬着附和:“我亦是十分看好这名弟子。” 陈五妹看着眼前自己藤蔓筑起的高墙,又看看高墙后那个安然无恙、甚至连气息都未乱的白色身影,小脸上满是挫败和茫然,灵力也耗尽了。 “我……我认输。”陈五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对陆依澜强大实力的震撼和一丝委屈——自己的藤蔓怎么就不听话了呢? 执事弟子立刻宣布:“西南方第二轮第二场,陆依澜胜!” 陆依澜心念微动,那道扭曲的藤蔓之墙瞬间失去支撑,哗啦啦散落一地,迅速枯萎。她走到还有些发懵的陈五妹面前。 陈五妹低着头,绞着手指,不敢看她。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落在她头上,揉了揉。 陈五妹惊讶地抬头,撞进陆依澜那双依旧平静,却似乎少了些寒意的眼眸里。 “控灵很好。”陆依澜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说出的话却让陈五妹瞬间破涕为笑,“下次,种子撒远些。” 说完,陆依澜收回手,转身走下擂台。留下陈五妹在原地,摸着被揉过的头顶,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刚才的挫败感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欢喜——陆姐姐夸她了!还摸她的头了。 “可算结束了。”破障在陆依澜识海感慨:“浪费灵力,浪费时间,还摸她头?下一场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就……” “就怎样?”陆依澜在识海中淡淡反问,脚步未停。 “就……就不理你了!三天!不!五天!”破障稚嫩的童音气急败坏地吼道。 器灵也会吃醋的吗?陆依澜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前十之路,尚未走完。而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感觉到,那最高处紫金观礼台的阴影中,似乎有一道比寒渊更冷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她脊背微僵,体内墨黑漩涡无声加速旋转。玄乾月……他还在看。 前两场战斗,陆依澜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晋级,尤其是第二场对陈五妹那“藤蔓反噬”的诡异手段,更是在新弟子中引起了不小的议论。畏惧者有之,好奇者有之,更多的则是凝重。她身上那股源自寒渊的冰冷死寂,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当执事弟子宏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新晋外门西南方弟子第三轮第三场,陆依澜,对阵巴图鲁!” 时,广场西南角顿时响起一阵带着异域腔调的粗犷欢呼。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偃旗息鼓 一个如同小山堆般的身影分开人群,咚咚咚地踏上了擂台。 巴图鲁! 他身高比赵阔还要高出半个头,肤色黝黑如古铜,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斜挎着的一面巨大兽皮鼓!那鼓面不知是什么蛮荒巨兽的皮鞣制而成,呈现出暗沉的褐色,鼓身则是由某种粗壮的兽骨拼接而成,缠绕着粗糙的皮绳。鼓身巨大,几乎遮住了巴图鲁大半个后背,散发着一股原始、粗犷、甚至带着血腥气的野性气息。 巴图鲁走上台,将巨大的兽皮鼓解下,“咚”的一声重重顿在擂台上,整个擂台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他看向对面气息冰冷的陆依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中没有轻蔑,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和一种面对强大猎物的兴奋。他右手握着一根同样粗壮的、顶端裹着兽骨的重槌。 “巴图鲁,请战!”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带着草原的风沙气息。 陆依澜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破障总算来了点精神:“嚯!这个大块头有点意思,鸣泉阶初级,这鼓……唔,有点门道,澜,小心点,别被震成聋子。” “开始!” 执事弟子话音未落,巴图鲁眼中精光爆射,发出一声如同远古凶兽般的咆哮:“吼——!” 吼声未歇,他粗壮的右臂已然抡圆,那根沉重的兽骨重槌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狠狠砸向身前的巨大兽皮鼓。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轰然炸开。 那不是普通的鼓声,声音响起的刹那,整个擂台周围的空气都猛地一滞,随即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肉眼可见的、带着土黄色蛮荒气息的恐怖声波涟漪,以鼓为中心,狂暴地扩散开来。 轰!轰!轰! 声波所过之处,坚硬的擂台地面竟被震起细密的粉尘,无形的冲击力如同重锤,狠狠撞向陆依澜。 陆依澜瞳孔微缩,这鼓声蕴含的力量,远非赵阔的蛮力可比,它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震荡神魂的野性力量。她身形急退,同时体内灵源漩涡急速旋转,一层深邃的冰蓝色护体寒芒瞬间覆盖全身。 “砰——!” 声波狠狠撞在冰蓝寒芒上,护体寒芒剧烈波动,发出一声微微的嗡鸣。脚下“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擂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冰霜脚印。 “好!”巴图鲁见一击奏效,战意更炽。他双足如同扎根大地,腰腹发力,双臂肌肉坟起,兽骨重槌化作一片模糊的黑影。 “咚!咚!咚!咚!咚!” 沉重如闷雷的鼓点,毫无间隙地疯狂炸响。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狂暴。整个西南方擂台区域仿佛化作了蛮荒古战场,充斥着原始野性的咆哮!土黄色的声波涟漪层层叠叠,如同怒涛狂潮,连绵不绝地冲击、碾压着擂台中心的陆依澜。 陆依澜的护体寒芒在连绵不绝的恐怖声波冲击下剧烈震荡,冰屑纷飞!她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身形被声波冲击得不断后退、摇晃。灵源缓缓游走着抵抗那震荡神魂的力量。脚下的冰霜脚印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哎呀,快打他,干扰他。”破障在她识海急得哇哇大叫,“那鼓是核心,不要让他有时间擂鼓!” “不是你要多看一会儿的吗?”陆依澜简直想翻白眼。 此番轮到破障无话可说了,只得软糯糯地来一句:“你不要跟小孩一般见识嘛!” “那兽皮鼓本身似乎也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巴图鲁的灵力与鼓声完美共鸣,形成了一道强大的音波屏障。我的寒气冲击过去,可能大半都被那狂暴的声波震散、偏移,难以有效干预,若是我有一把武器就好了。” 破障震惊地说:“我不就是你的武器吗?” 陆依澜不知道该如何跟它解释,在她的观念中,破障这种能跟她沟通,有情绪起伏,并且不能见面的聊天搭子,对于她来说不止是一件冰冷的强大武器,而是相当于一个网上邻居,并且还是一个小孩子,所以她只能解释说:“用你就实在太欺负人了。” 破障很满意陆依澜对它的欣赏,好心帮忙破局:“凝神汇聚一丝灵源于指尖形成一道锋刃,锋刃一成,伤人破法都可。” 巴图鲁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仿佛永无止境。他的额角也渗出了汗水,胸口起伏剧烈,显然这种强度的爆发对他消耗也极大,但眼中的战意却燃烧到了顶点。他要将这来自寒渊的冰冷,彻底震碎在这蛮荒的战鼓之下! “啊——” 又是一记蓄力到极致的重槌力量即将落下,这一击,比之前之前所有加起来还要沉重。 陆依澜瞳孔骤缩!这一击落下,避无可避,硬抗,护体寒芒必破;伤人,对方必被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陆依澜眼中寒芒一过,没有选择硬抗,也没有选择重伤对方,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猛地抬起右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跺在擂台地面!一股带着极致冰寒的灵源之力顺着她的脚掌,疯狂注入擂台!刹那间,以她落脚点为中心,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玄冰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大半个擂台。 这不是攻击巴图鲁,而是冻结整个擂台的地面。 巴图鲁那沉重如山的双足,连同他脚下的地面,瞬间被这层突然出现的、光滑坚硬到极致的玄冰冻结、禁锢!他狂暴的鼓点节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脚下失衡和禁锢,猛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就是现在。 陆依澜在跺脚的同时,身体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离弦之箭般不退反进,她整个人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无视了那轰然而至的音波巨柱边缘的冲击,目标直指巴图鲁身前那面巨大的兽皮鼓。 她指尖凝聚着一点极致内敛、深邃的冰蓝寒芒,那不是扩散的寒气,而是凝聚到极点的一道破灭之力,如同雪山深处最冷冽的冰锥。 巴图鲁刚刚稳住因脚下冰封而晃动的身形,重槌正要再次落下,却骇然发现那道冰蓝流光已近在咫尺,他怒吼一声,想用鼓槌格挡。 但晚了。 陆依澜的破灭之刃,带着洞穿一切的决绝,无视了那慢了一瞬的兽骨鼓槌虚影,精准无比地击中那面巨大兽皮鼓的正中心——鼓皮震动最剧烈、也是音波力量传递最核心的那个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以陆依澜指尖落点为中心,那坚韧无比、承受了无数次狂暴重击的蛮荒兽皮鼓面,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裂纹。这些裂纹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向四周蔓延、交织。 “嗡——!!!” 一声极其怪异、如同濒死巨兽哀鸣般的闷响从鼓腔中发出!不再是雄浑的鼓声,而是破裂的嘶鸣。 巴图鲁如遭雷击,他感觉自己和鼓之间那紧密的联系被一股极致的冰寒瞬间切断、冻结。狂暴的灵力反噬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握着鼓槌的手臂僵在半空。 哗啦! 在那一道道惊骇的目光中,那面巨大的、象征着蛮荒力量的兽皮鼓,如同碎裂的冰雕,鼓面连同部分鼓身,在巴图鲁面前寸寸崩解、塌陷,化作一地覆盖着幽蓝冰霜的碎片!鼓腔中残存的蛮荒气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瞬间消散无踪。 擂台上,狂暴的声波戛然而止。 只剩下巴图鲁僵立的身影,和他面前那一堆覆盖着幽蓝冰霜的鼓的残骸。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地上的碎片,粗犷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茫然和一丝……对力量被强行剥夺的恐惧。 陆依澜的身影已经飘然后退数丈,落在那层厚厚的玄冰之上,脸色稍白,气息也有些紊乱,眼神依旧冰冷沉静,如仙子临凡。她缓缓收回剑指,指尖那点冰蓝寒芒悄然隐去。 死寂。 比前两次更彻底的死寂。 这一次,不仅是新弟子,连许多内门弟子和观礼台上的外派修士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观战台当即就有人惊呼:“不选择伤人而是直接破鼓,摧毁了对方力量的核心和象征,这份洞察、这份决断,无一不让人眼前一亮。” 林白微看着即将登台的苏小乙,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希望你接下来也可以让我们眼前一亮,不辜负上次跟着小师叔出门涨的历练。” 苏小乙不屑的将头一偏,手中凭空出现一张符篆,发狠地说:“再不过,我就一天吃一张。” 路过的石猛适时的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苏小乙忙喊住石猛:“石师弟,备战了这么多年,你过了吗?” 石猛缓缓点了一下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恭喜恭喜!” 听着林白微的朗声祝贺,苏小乙倍感压力大增。 执事弟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高声宣布:“西南方第三轮第三场,陆依澜胜!” 巴图鲁看着地上的碎冰残鼓,又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对面那个气息冰冷的白衣少女,最终缓缓抱拳,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敬意:“我输了。你凝聚的剑意……比草原最深的冻土还要可怕。”说完,他默默弯腰,开始收拾那些覆盖着寒冰的碎片。 陆依澜没有言语,若不是没得选,她也不会损人法器。转身走下被冰封的擂台,破障难得的没有耀武扬威,而是体贴的解释:“他的法器乃是低阶法器,灵石都买的到,你如果实在过意不去,私底下赔他一点灵石就行。” “真的?”陆依澜离开的脚步霎时顿住。 换来的自然是破障的打击:“你现在除了我什么都没有,暂时别开这个口,给彼此留点儿面子。” “呃……”陆依澜迟早被它噎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记忆符篆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跳跃感的清朗声音在身侧响起:“小美女,又见面了!” 陆依澜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佩戴着砺锋阁标志性蓝色方形玉佩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站在几步开外。少年眉目俊朗,眼神灵动,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符文隐现的锦囊,周身气息带着一种符纸朱砂特有的灵韵,正是上次在石岭镇的苏小乙。他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依澜,脸上笑容灿烂,仿佛刚才那场冰封擂台的战斗只是场有趣的表演。 陆依澜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她并没有在记忆中检索到有关他的信息。于是乎微微蹙眉,清冷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你是……?” “砺锋阁内门弟子苏小乙!不过马上就是亲传弟子了。”苏小乙神采飞扬的介绍自己,毫不介意她的疏离,反而凑近了两步,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符囊,又朝问鼎台中间那个内门弟子比试的擂台努了努嘴,“专程绕过来跟你打个招呼,顺便蹭蹭你好运!看你一路连胜,这手气,啧啧,鸿运当头啊!” 他语气热络,自来熟得让习惯了寒渊死寂的陆依澜有些不适应。破障在她识海里嗤笑一声:“啧,聒噪的小子,比我还烦人!脸皮倒是厚。” 苏小乙完全没察觉陆依澜的尴尬和破障的腹诽,他眼珠一转,脸上笑容更盛,带着点狡黠:“陆师妹,你看,我这马上要登台了,对手还挺棘手。你这手气这么旺,帮师兄个忙呗?” 陆依澜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里写着“说”。 苏小乙变戏法似的从符囊里飞快地抽出一张裁剪规整、灵光内蕴的空白符纸和一支笔尖萦绕着淡淡金芒的符笔,不由分说地塞到陆依澜手中。 “简单!就给我画一笔!”他指着符纸中心,“随便画,画个圈,点个点都行!就当是给我的幸运加持符开个光。你寒渊里腌出来的手气,绝对非同凡响。” 陆依澜看着手中温润的符纸和沉甸甸的符笔,目光微凝。幸运符?她对此一窍不通。然而,苏小乙提到即将登台比试……她脑海中倒是闪过两种符文轨迹,那是她仅会的两种符咒。 破障在她识海里哼了一声:“这小子倒会顺杆爬,不过澜,你压根不会符咒吧!” 陆依澜没有理会破障,抬眸看向苏小乙,少年此刻微笑着安静等待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中一直等待她摇摇晃晃跑过去的那个人,他会温柔地叫她:澜宝宝,慢点跑,注意脚下!画面似冰溶于水,顿时无影无踪。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我不会幸运符。”她指尖轻抚符纸,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灵力通道,“你要比赛,护身符,可好?” 苏小乙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更亮的光彩,连连点头:“护身符?好啊!太好了,陆师妹还会这个?求之不得,快请快请。” 陆依澜不再言语,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她手腕微沉,符笔稳稳落在符纸之上。笔尖金芒流转,蘸取的不似有形朱砂,更像是引动了周遭一丝精纯的灵气。她落笔虽显生涩,却异常专注,笔走如刻,记忆中那一道道蕴含着稳固、守护之意的符文核心在她笔下缓缓成型,线条虽不华丽,却带着一种沉静内敛的力量。符成之际,一道温润的微光在符纸上闪过,旋即隐没。 画完,她轻轻吹了口气,将符纸递还给苏小乙,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 “此符,或可挡寻常一击。”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苏小乙接过去后左瞧右瞧,硬是没瞧明白这是哪个宗门的护身符,反正他从未见过只当是陆依澜哄他高兴随手而作,却也表现的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符纸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其折好,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衣襟里,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胸口。 “成了!有了陆师妹这道‘护身符’加持,此战必胜!”他信心满满地挺起胸膛,然后对着陆依澜挤挤眼,“陆师妹,你天赋异禀,待在外门太屈才了。真的,考虑考虑我们砺锋阁吧!符篆之道,博大精深,威力无穷。你看我这符纸符笔,都是上好的材料。你若想学别的也成,阁里资源管够。比你在寒渊啃冰疙瘩强多了,而且我们阁主……” 他正口若悬河地推销着砺锋阁,试图将这位潜力无限、自带寒渊BUFF的“小美女”拐进自家山头。 “苏小乙!” 一个清冷中带着威严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只见林白微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她依旧是那副清丽出尘的模样,腰间插着两柄短剑,身着素雅长裙,气质如空谷幽兰,但此刻秀眉微蹙,眼神带着一丝无奈和责备看向苏小乙。 林白微莲步轻移,走到近前,先是对陆依澜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然后才转向苏小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几人耳中:“不得干扰大比秩序,更不得暗中左右外门弟子对道途的选择。这是规矩。”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身为砺锋阁内门弟子,更应谨言慎行。若知有人试图以言语诱惑干扰新晋弟子抉择,玄蓁小师叔定会责罚。” 她特意点出了“玄蓁小师叔”的名字,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最高处那紫金观礼台的阴影方向。这番话看似在训斥苏小乙,实则是在点醒他,也是在提醒陆依澜,她在紫金观礼台看的分明,陆依澜的表现,已落入小师叔的眼中,任何试图“挖墙脚”的行为,都可能触怒那位。 苏小乙满脸堆笑着摸了摸鼻子:“师姐教训的是……我这不是看陆师妹天赋卓绝,一时惜才嘛……绝对没有干扰的意思!绝对没有!”他连忙对陆依澜和林白微拱了拱手,“我这就登台,这就去。”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朝着他即将比试的擂台方向跑去,跑出几步还不忘回头,对着陆依澜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压低声音飞快道:“陆师妹,记得看我帅气的英姿,砺锋阁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啊!”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林白微看着苏小乙欢快奔跑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陆依澜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带着点歉意:“陆师妹见谅,小乙性子跳脱,并无恶意。大比在即,师妹专心备战便是。”她点到即止,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那眼神深处,分明也是对陆依澜的看好,只是她更清楚,陆依澜的未来,恐怕早已被更高处的人所瞩目,轮不到砺锋阁来“截胡”。 陆依澜平静地对林白微回了一礼:“多谢师姐提点。” 心中却对玄蓁这个名字以及林白微话中的深意有了更深的体会。玄乾月……他的影响力真是无处不在。 她转身,重新走向自己那靠近归墟裂隙阴影的角落位置,指间似乎还残留着那符纸的温润触感和符笔的微沉。破障在她识海里哼唧:“哼,算那小子跑得快!还想挖墙角?也不看看是谁罩着你!不过……那符纸的料子确实不错,朱砂里好像还掺了点金精粉?啧,砺锋阁果然财大气粗……” 陆依澜没有理会破障对材料的评价,她的目光投向苏小乙登上的那个擂台。只见苏小乙已经站定,脸上重新挂起了自信满满的笑容,对着对手行了个潇洒的礼,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符囊上,显然准备大展身手。他是否真能如他所言,展现出“帅气的英姿”? 苏小乙的对手是一位使单刀、身法颇为刁钻的内门弟子,刀势狠辣。裁判一声“开始”刚落,那对手便如猎豹般揉身扑上,长刀化作一道乌光,直取苏小乙脖颈,速度快得只留残影。 台下不少弟子为苏小乙捏了把汗,砺锋阁弟子虽符术精妙,但近身搏杀往往是短板。 苏小乙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依旧,足下轻点,身形急退,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腰间符囊。 “着!” 三张颜色各异的符箓激射而出。 第一张赤红符箓凌空爆开,化作灼热气浪屏障,阻滞对手冲势。第二张土黄色符箓落地生根,瞬间在苏小乙身前隆起一道坚硬土墙。对手长刀狠狠劈在土墙上,碎石飞溅!苏小乙借着土墙争取的刹那空隙,指尖灵光闪动,第三张闪烁着锐利金芒的符箓精准地射向对手后心! “金戈·缚!” “嗡!”金芒符箓瞬间延展,化作数道锋锐坚韧的金色灵力丝线,缠绕对手手腕脚踝!对手只觉四肢一紧,灵力迟滞,奋力挣扎却如陷金丝蛛网。 眼看胜负将分,那对手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竟不顾丝线切割的剧痛,强行催动秘法,周身灵力猛然爆发,瞬间挣脱了金丝束缚!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手中长刀灌注了全部灵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黑色刀芒,直刺苏小乙心口!这一击,快!狠!毒!完全超出了众人预料,苏小乙符囊已空,旧力刚去,新符未及,眼看就要当场被重创。 台下惊呼一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苏小乙胸口处,那张陆依澜所画的、看似平平无奇的护身符,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寒光!一股奇异符形的冰寒之力瞬间透体而出,并非主动攻击,而是形成了一层坚不可摧、带着绝对守护意志的极寒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