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信重临》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阮存雾摘下口罩,仔细消毒完工具,从单间出来。工作室大厅的喧嚣已经散尽,只剩前台还亮着灯。 柳筱正倚在台边,LV包随意地搭在肘弯,手指卷着一缕发尾,声音带着点慵懒,“存儿,最后一个搞定了?那我先撤了。” “嗯,我来关店。”阮存雾点点头,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柳筱红唇一勾,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行,辛苦宝贝儿。520快乐,心意转你VX了,记得收。”说完,高跟鞋清脆地敲着地面,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收拾好工作室,锁门离开。夜风微凉。阮存雾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果然看到柳筱的转账——1314。她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瞬,还是点了收款,屏幕暗下去。她知道柳筱的性子,不收反而麻烦。 柳筱是个随性又阔绰的富二代,当初开这纹身工作室纯属玩票,砸着钱玩,没想到真玩成了个网红店。阮存雾很幸运地被柳筱捡回来,成为这个工作室里小小的一个纹身师。 工作室离家不远,几站地铁,再走一小段。快到小区外的便利店时,阮存雾想起厨房那瓶快见底的醋,脚步一拐走了进去。 刚要进门,一个硬质卡片“啪嗒”一声滚到她脚边。阮存雾脚步顿住,弯腰拾起。 是张身份证。 前面几步远,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往外走,步履沉稳,似乎没察觉掉了东西。 “先生。”阮存雾出声,音量不高。 那人没停。 她眉眼微动,略提高了些声音,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周淮昭。” 高大挺拔的身影一顿,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很年轻,也很有存在感的一张脸。眼睛在看见他这一瞬,自动变成摄像头,映入眼的画面都变成电影里的慢镜头。 高眉骨,丹凤眼狭长微扬,希腊鼻微微下勾,薄唇冷峭,肤白如玉。 阮存雾记得他。最近在电梯里碰见过几次,应该是刚搬来同幢楼的邻居。 她往前两步,把身份证递过去,“你的身份证掉了。” 周淮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不像单纯的感谢,更像是一种短暂的、带着点审视意味的停顿,在她眉眼间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移向她手中的卡片。 他嘴角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弧度,手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接过了身份证,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柔:“谢谢。” “不客气。”阮存雾忽略掉那点微妙的停顿感,只当他是确认失物。她点点头,算是回应,心思已经转到了货架的醋上,转身就融入了便利店的灯光里。 除了醋,冷藏柜旁堆着打折的小青柠饮料。阮存雾看了看,顺手拎了一箱。分量不重,但抱着走回公寓楼下的那段路,她唇色还是淡了些,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白。 回到家,门在身后关上。阮存雾把饮料箱放在玄关,没急着换鞋,后背轻轻抵着门板站了几秒,才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她才起身,去厨房给自己随便弄了点吃的。 - 今天上午最后一个纹身的棕发女孩,很怕痛,但背上那片图案面积却不小。 “嘶…”趴在床上的人吸着气,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 “快了。”阮存雾的声音平稳,像她手中纹身机稳定的嗡鸣。 金发女孩眼睛通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这辈子都不会洗掉它。” “嗯。”阮存雾的目光专注在皮肤与针尖之间,“洗,比纹更痛。” 女孩轻轻摇头,泪珠砸在无菌垫上,“他走了,我不想忘记他。” 阮存雾没抬眼,只是手下动作更轻了些。空气里只剩下机器的声音和压抑的啜泣。 “你手腕上是樱花吗?”女孩努力转移注意力,声音还有些抖,“真好看。” 阮存雾的针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继续流畅地移动:“嗯,樱花。”她微微偏头,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侧脸。 “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女孩追问。 “图案而已。”阮存雾的回答轻得像落在皮肤上的碎发,没有重量,也抓不住。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更低:“我这样,是不是挺傻的?” 阮存雾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目光落在窗外明晃晃的午后阳光上:“觉得傻,你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收工,拍照。女孩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眼睛亮了起来,带着哭过后的水光:“谢谢,真好看。等一个月,值了。” 回到家,天色已染上灰调。一天的客户耗尽了阮存雾的精力,她点了外卖,冲了个漫长的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也带走了工作间的颜料和消毒水气味。擦着滴水的发梢出来,她才注意到几分钟前有个未接来电。大概是外卖。 门铃没响过。她直接拉开了门——门口空空如也。点开外卖软件,“已送达”三个字赫然在目。 阮存雾微微蹙眉。电梯运行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叮——”的一声脆响,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的是那位掉过身份证的周先生,周淮昭。他手里提着的,似乎是她的外卖袋。 四目相对。 廊顶的安静灯光落下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划开一道明暗分界,眼睛很亮,像浸润在深潭里的玻璃珠,长睫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周淮昭先开了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随即抬了抬手里的袋子,自然地递过来,简单解释了一下,“你好,你的外卖好像被错送到我家门前了。” 2301。2401。阮存雾瞬间明白了。外卖员记错了楼层。 “谢谢。”她接过袋子,指尖无意间擦过微凉的塑料提手,声音平淡,“麻烦你了。” “小事。”周淮昭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礼貌的弧度,目光在她还带着水汽的发梢和素净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他微微颔首,转身,电梯门还敞开着,他走进去,按下了下行键。 阮存雾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合拢的梯门后,楼道里只剩下顶灯安静的光晕。她拎着温热的袋子,转身关上了门。 - 入夏前的空气黏着蝉鸣,从地铁口涌出的热浪让阮存雾微微蹙眉。没走几步,喉间便泛起一丝干渴燥意。抬眼看到街角的奶茶店,她脚步一拐,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少,电子屏上排着长长的号码。阮存雾付了钱,倚在墙边等。手机刷了几下便觉无趣,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玻璃门外。 黄昏的光线柔和下来,斜斜铺满街道。视线掠过,被隔壁咖啡店的落地窗攫住。 暖金色的夕照透过玻璃,在深棕木桌上流淌,也将窗边一个身影的轮廓勾勒得分明。那人微垂着头,背脊挺直,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起落。 深灰色衬衫的领口松了一颗纽扣,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上面一块简约的腕表,金属表盘偶尔反射出一点冷静的光。 阮存雾的目光在那身影上停留了几秒,像被光线本身吸引。随即,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自然地转回头,看向奶茶店叫号的屏幕。 冰奶茶的凉意透过杯壁沁入手心。走出店门,经过咖啡店的落地窗,方才的位置已经空了。阮存雾脚步未停,只是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念头,好像又碰见了? 这个叫周淮昭的邻居,最近遇见的频率,是有点高。 不过这念头像掠过水面的飞鸟,影子一晃就散了。阮存雾的注意力很快被路边花店门口新到的剑兰吸引过去。 定期买花回家是阮存雾的习惯。她今天挑了几支剑兰,茎秆挺拔,花瓣洁白轻盈,微拢着透出一点娇嫩的粉。 回到家,阮存雾找出花瓶,注水,修剪花茎,再将剑兰一支支插好。她将花瓶放在客厅窗边的小圆桌上,退后一步端详。笔直的花茎托着洁白的花朵,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清雅。 就在这一瞬,一种极其模糊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某个角落轻轻涌起,像水底暗流拂过脚踝,未及分辨,便已悄然退去。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微茫,和一点莫名的空落。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轻轻蹭过左手手腕内侧——那里,是几瓣淡粉的樱花纹身。 一种没有过的感受。像心头空了一处,被氧气注满,却还是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作者:开新文啦^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做完上午最后一个顾客的纹身,阮存雾捏着脖子,坐到圆桌边上。 “吃饭。”柳筱在她旁边坐下,给她递了双筷子。 阮存雾接过筷子,却没动。 小雨也坐过来了,看见阮存雾瘫在圆桌旁边的沙发上,问道,“怎么啦,小雾雾。” 阮存雾眼神发直,但语气深沉地说:“没什么,思考人生。” “起来喝一口,明明累着了还在这装。”刘洋洋顶着一个锡纸烫端着水杯过来,“你们听我宣布一件事,今天晚上咱们出去吃饭。” 柳筱瞥了眼他,“又干嘛?第七个?” 小雨看都没看刘洋洋,直接自信开口:“不用猜。肯定是。” 还有几个纹身师听见都跟着笑了两声。 刘洋洋笑得不好意思,有点害羞似地摸摸头,“小雨真懂我。” 果然,刘洋洋的第七个女朋友,出现了。 柳筱翻了个白眼,“不……” 刘洋洋睨了眼她,“你必须去!” 柳筱虽然是老板,威严顶顶,但仍然选择识时务地妥协改口,“不去才怪。” 阮存雾想笑,刘洋洋一个眼神飘过来,她立马稳稳放下水杯,仰起头,轻声道,“时间,地点。” 刘洋洋乐呵呵地拿起筷子,“我知道大家今天都不忙。所以咱们今晚七点,逗嘴江湖小馆,不见不散。” 与刘洋洋他们不见不散后,阮存雾走到小区门口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小区的灯不是很亮,昏沉沉的,只在一个小区域内投下光影。阮存雾带着有线耳机,音乐声放到最大,试图以此种方式驱散有点昏黑和寂静的小区气氛。 好不容易伴随着“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单元楼门口。 阮存雾愣在了原地。她没忍住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一条好汉,忘记带单元楼门禁卡了。 思索了两秒,阮存雾正想要转身走到门口的长椅上去坐下等别人来时,一支拿着门禁卡的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 后知后觉的是晚风携来的香味,是焚香裹冷杉在雨雾中升腾,然后是檀香雪松如岛屿沉入夜色。 是阮存雾喜欢的木香加一点奶味。 “滴”的一声,是大门打开的提示音。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耳机里的歌正好播放到此处,非常的应景。 真正的好汉出现了。 阮存雾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周淮昭正低眸收回刷卡的手。单元楼的亮光透过玻璃门,半明半暗地落在他的脸上。 对方察觉到阮存雾的视线,也抬起头,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回“好汉”,只是微微点头,随后便侧身拉开大门,礼貌地示意阮存雾先进去。 阮存雾关掉音乐,走进单元楼后,侧过头望着周淮昭说了一句,“谢谢。” 周淮昭随手按了电梯,锐利又勾人的眼望过来,慢条斯理地回答,“不客气。凑巧而已。”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阮存雾率先走了进去,周淮昭走在她的后面。因为电梯正对着就有一个大镜子,于是阮存雾无意瞥见周淮昭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 阮存雾按了23,后者按了24。 随后陷入一片沉默,电梯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只有电梯运作的嗡嗡声,以及因为深夜还未入睡的心跳声。 - 柳筱失恋了,地动山河的世纪事件。起因是其谈了几年的前男友要出国,两人没谈拢,遂分崩离析。 阮存雾一下班,就被柳筱拖到酒吧。 虽然阮存雾酒量尚可,但她不是很喜欢酒的味道,于是她主打一个陪伴的作用,只小酌两三杯,听柳筱诉苦水。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多年,最后会因为这种事分手。” “说到底还是不够爱啊。他为什么非要出国,他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来通知我,我从来没想过他竟然是这种人。” 柳筱说着说着,仰头就猛喝一口,“呵呵,你以为老娘会放不下你吗?下一个更乖。” 灯红酒绿中,阮存雾神色淡淡地坐在卡座沙发上,虽然心脏快要因为震感极强的音乐离家出走,但嘴上却配合地说着,“是的,你超美。” 柳筱轻轻一甩头发,微醺的脸颊泛着淡红,“那可不。走,咱们去跳舞,马上偶遇帅哥。”说着,她连忙来拉阮存雾的胳膊。 阮存雾轻轻拍开她的手,“筱筱姐,这就算了。你知道的,我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柳筱喝了酒,执拗的性子在此刻被深度激发,“走嘛走嘛,谁会真得是去舞池跳舞的,那都是去艳遇的。”她露出神秘的笑容,“一点点肢体接触,一点点眼神交流,惊心动魄的爱情就此产生,那才是舞池的作用。” 阮存雾不知道为何柳筱喝了酒手劲变得这么大,她试着挣扎了两下后便打算放弃,直接化身咸鱼躺平。 算了,跳就跳吧。 柳筱只要跳起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她,她可以一会儿慢慢溜到一旁。 果不其然,柳筱一进入舞池就像泥鳅一样滑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筱虽然是借酒消愁,但并没有喝太多,头脑也算清醒,而且这家酒吧还是她舅舅开的,所以阮存雾不用太担心。 阮存雾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她自己,她屏住一口气,试着不贴近任何人地从拥挤的浪群中解脱出来。 可在午夜时分扭动起来的人们,只记得忘情地随着舞曲荡漾摇摆,哪里管这企图前行的弱小卑微的阮存雾。 震耳欲聋的音乐撞得人胸腔发颤,舞池的空气又闷又热,混杂着汗味与香水味。正当阮存雾快要挤出人群,获得胜利之时,她被身旁的人猛地一撞,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往前扑——惊呼卡在喉咙里。 阮存雾以为自己逃不过一劫。 可另一种触感来得猝不及防。 是凉的,像刚从冰桶里捞出来的玻璃杯壁,带着种清冽的、穿透燥热的凉意。指腹干燥,骨节分明,轻轻圈住她腕骨内侧,力度不重,却像生了根似的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周遭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退远了半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凉意顺着皮肤纹路漫开,熨帖地压下了她因慌乱和闷热而起的燥意,连带着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下意识地抬头。 逆着光,一个男人的轮廓被吧台顶上斜射下来的一盏聚光灯勾勒得格外清晰。 下颌线利落干净,鼻梁高挺,光影在他脸上流动,衬得那双隔着摇晃的光斑看过来的眼睛,深邃得像浸在冷水里的黑曜石。他没什么表情,唇线抿成一条淡色的直线,却偏偏在这混乱的霓虹里,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手腕上的凉意还在持续,和他眼底的淡漠一样,奇异地安抚了她所有的惊惶。 阮存雾站稳脚跟,那点凉意便倏地抽离了。手腕内侧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妙的触感,像被某种冷玉短暂地熨帖过。 “谢……”她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就被震耳欲聋的鼓点轻易吞没。 周淮昭垂眸看着她,距离很近,霓虹的光斑在他深邃的眼窝里跳跃,更显得那双眼睛像深潭。他微微倾身,清冽的香调混合着一点酒吧里沾染的、不易察觉的威士忌气息,轻易地穿透了周围的浑浊空气,再次清晰地笼罩过来。 “小心。”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意外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清晰地落在她耳中。 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路见不平的举手之劳。 阮存雾的心脏还在刚才的惊悸和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中砰砰乱跳,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那份惯常的淡然。她点了点头,又提高了一点声音:“谢谢。” 目光相接。她认出来是那位邻居,周淮昭。 周淮昭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冒犯。 “不客气。”周淮昭再次开口,依旧是那种慢条斯理、带着点距离感的腔调,“人太多,容易撞到。”他侧了侧身,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在她和旁边挤过来的人群之间隔开了一点空间,为她营造了一个相对安稳的小角落。 阮存雾借着这个机会,终于彻底从拥挤的人潮中脱身,退到了舞池边缘光线稍暗、空气也稍微流通一点的区域。她松了口气,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周淮昭也跟着她退了出来,但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既不显得过分靠近,也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倚在旁边一个半人高的装饰柱上,姿态放松,目光却依然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 气氛有点微妙的沉默,只有背景音乐如藤蔓疯狂蔓延。 阮存雾不是个擅长主动找话题的人,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对着一个只见过几面、几乎没说过话的邻居。她拢了拢刚才被挤乱的头发,指尖无意碰到刚才被他握过的手腕,那片皮肤似乎还残留着异样的感觉。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邻居。”想着对方帮过自己几次了,阮存雾最终还是先开了口,语气带着点客气的意外,算是打破了沉默。 她抬眼看他,酒吧变幻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淌。 周淮昭闻言,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滑开,扫了一眼喧闹的舞池,又落回她身上,声音依旧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调子:“嗯,朋友组的局。”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那件不太像是来狂欢的简约T桖上停留一瞬,反问道:“你呢?看起来不像常客。” 这话问得有点直接,但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淡然的语气,倒也不显得唐突。 阮存雾如实回答:“陪朋友来的,她心情不太好。”她朝舞池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柳筱还在里面。 “嗯。”周淮昭的回应很简短,但尾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像是冰层裂开一道细微的缝。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似乎没那么尴尬。 阮存雾能感觉到周淮昭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探究的意味,并不炽热,却存在感十足。 她微微垂下眼睫,低头看发光的地板。 “周淮昭。”周淮昭忽然再次开口,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完成一个迟到的、正式的介绍,“我叫周淮昭,刚搬来不久,住在2401。” 阮存雾抬眼看他,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阮存雾,住2301。” “阮存雾。周淮昭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念出,带着一种独特的、低沉的韵律感,莫名地好听。 他点了点头,像是确认般,“记住了。” 就在这时,柳筱终于从舞池里钻了出来,头发有些凌乱,脸颊因为运动和酒精更红了,但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发泄了一通。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阮存雾旁边的周淮昭,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 “哇哦!”柳筱直接凑过来,带着一身热气和酒气,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周淮昭,又看看阮存雾,脸上露出促狭又惊喜的笑容,“存儿!你行啊!我说怎么找不着你了,原来在这儿‘偶遇’大帅哥呢!这位是……?”她拖长了尾音,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打转。 阮存雾被柳筱这直白的打趣弄得有点无奈,正要开口解释,周淮昭却先一步开口了。 他对着柳筱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语气礼貌而平淡:“你好,周淮昭。”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阮存雾,补充道:“邻居。” “邻居?!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柳筱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凑在阮存雾耳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这么巧?这么帅的邻居?”她用手肘捅了捅阮存雾,挤眉弄眼。 阮存雾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淮昭则神色不变,仿佛柳筱的夸张反应与他无关。 “看来你朋友需要你。”他对阮存雾说,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先失陪。”他朝柳筱也点了点头示意,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说完,不等阮存雾回应,他便转身,颀长的身影很快融入了酒吧深处迷离的光影和人潮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抹若有似无的清香,和阮存雾手腕上仿佛还未散尽的凉意,以及柳筱兴奋的追问声。 阮存雾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几秒后才收回目光,淡然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指尖无意识地,再次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阮老师你设计的图真好看,把我家豆子画得真可爱。”金黄头发的青年侧着头,看着手臂上逐渐成型的柯基轮廓,声音带着点怀念。 阮存雾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纹身机在她手中稳定地嗡鸣,墨色在皮肤上晕开柔和的弧线,勾勒出豆子蓬松摇晃的尾尖。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前方墙壁。 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几台纹身机此起彼伏的轻微嗡响和空调送风的低鸣。 “以前,”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失落感像水一样漫开,“每次加班到再晚,一开门,这小家伙肯定摇着尾巴在门口等着,小屁股扭得可欢了。现在回家,屋里空荡荡的,什么动静都没了。” 阮存雾的手腕悬停了一瞬,针尖离开皮肤。她没有抬头,视线依旧专注在图案上,只是口罩里传出的声音比刚才更轻、更沉静,像落在湖面的羽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纹在这里,它就陪着你回家了。”说完,针尖重新落下,稳稳地续上刚才的线条。 青年喉头动了动,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阮存雾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有专注的呼吸透过口罩,青年也没再说话,只有纹身机轻微的嗡鸣,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在安静的工作室里缠在一起。 纹身完成,青年对着镜子仔细看了很久,眼眶微红,但嘴角是扬起的。“谢谢阮老师,真的很像它。谢谢。”他小心地穿好衣服,再次道谢才离开。 阮存雾摘下口罩,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小雨刚好给另一位客人贴完保鲜膜,凑了过来,一脸八卦又带着点关心:“哎,刚那帅哥是给去世的爱犬纹身吧?看着挺难过的。小雾雾,你最后怎么还问他柯基好不好养?”她眨眨眼,“怎么,你也终于被萌宠击中心脏,想养狗了?” 阮存雾放下水杯,走到水池边洗手,摇了摇头:“没。只是听他提了句玻璃胃,有点好奇。” “嗐,柯基那小短腿多可爱啊!”小雨倚在工作台边,一脸向往,“以前我也特想养一只!不过后来想想,自己三餐都不定时,遛狗铲屎看病。啧啧,还是算了吧,云吸狗比较适合我。”她夸张地叹了口气。 阮存雾擦干手,闻言唇角极淡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意很浅,转瞬即逝:“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下班回家。 刚从地铁站里出来,没走几步路,阮存雾就隐隐约约感觉到湿润的水滴悄悄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 可老天还是不肯放过她,还是在阮存雾回家的半路上下起了雨,雨势来势汹汹,逼得她只好躲进离家不远的便利店。 所幸,阮存雾反应较快,没有大面积被淋湿。她打算先买瓶水,再买把伞。 她一边往水柜走,一边低头点开VX回小雨的消息。她抬眼扫了一下水柜,锁定目标,随后低头看VX,手却不停地往熟悉的酸酸水伸了过去。 她的手刚刚触碰到瓶身,将要拿起来时,又碰到了另一种触感,也是一只手。阮存雾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偏头望去。 “你先拿吧。”阮存雾对对方说。 周淮昭没推辞,干脆地点头,“谢谢。” 等周淮昭拿了水以后,阮存雾便也拿了一瓶。等到收银台结账,阮存雾问收银员伞在哪里。 收银员小姐姐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小姐姐,前几天也下过一场大雨,伞卖完了,老板新进的货还没到。” 阮存雾滞了一瞬,随后平静地说,“好的,那帮我结一下账吧。” 阮存雾走到门口,看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趋势的雨幕,做好了淋一小段路的心理准备,刚要迈步,却听见身旁传来低沉平稳的声音:“你回家?一起?” 她侧过头,只见周淮昭已经撑开了一把深灰色的、看起来非常厚实的大伞。伞面很大,足以将两人完全笼罩,还能保持一个舒适的社交距离,不会显得拥挤或暧昧。 阮存雾眨了下眼,没有过多犹豫,走到伞下,与他并肩而立,礼貌道:“谢谢。” 周淮昭很轻地颔首,唇角似乎牵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走吧。” 伞下的空间比想象中更有存在感。虽然伞够大,两人之间也隔着一拳有余的距离,但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宽大的伞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噼啪声,仿佛在伞下的小空间里隔开了一个安静的世界。 小区里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照亮了脚下湿漉漉的地砖和飞溅的水花。 “你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吗,所以带了伞?”阮存雾问,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比平时更轻软一点,但语调依旧是平的。 周淮昭的目光似乎在她手上的瓶子一扫而过,很快又回到前方。“准备出门的时候看到天有点黑,”他回答得很自然,语气也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平淡,“就顺手拿了。” 阮存雾“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双手握着那瓶微凉的酸酸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的标签。 雨水带来的凉意和身边人身上传来的、清冽的香混合在一起,意外地驱散了雨天的湿闷感。她目视前方,步伐不疾不徐,和周淮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不会碰到彼此手臂的距离。 沉默在伞下蔓延,但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被雨声包裹的宁静。阮存雾不是会觉得冷场必须找话题的人,她享受这种无需刻意交谈的安静。 走了一小段,经过一个岔路口。周淮昭的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在两条通往不同楼栋的小径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阮存雾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迟疑,想起他才搬来不久。 “走这边。”阮存雾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她抬手指向左边那条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石板路,“通往我们那栋的近路。” 周淮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随即侧头看向她,笑了一下:“刚搬来不久,对小区里的捷径还不太熟。” “没关系。”阮存雾简单地回应,目光落在前方湿漉漉的地面上,“这边绿化好一些,下雨天走起来会舒服一些。” “确实。”周淮昭赞同道,视线也投向路两旁被雨水洗刷得翠绿欲滴的灌木和低矮的观赏竹,“比主路安静。”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感受这份雨中的宁静,然后状似无意地提起,“之前回来,好像看到这边有只三花猫?” 阮存雾有些意外他注意到了那只猫:“嗯,是只老住户了,很亲人,经常在这片活动。大家都叫她‘花花’。” “花花…”周淮昭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名字很贴切。昨天早上出门,看到她蹲在单元楼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很惬意的样子。” 阮存雾轻轻“嗯”了一声。 终于走到单元楼下。周淮昭收起伞,在门廊干燥处用力甩了甩伞面上的雨水,动作利落。水滴四溅,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阮存雾再次道谢,声音在安静的单元楼门口显得格外清晰:“谢谢你的伞。” “顺路,举手之劳。”周淮昭收起伞,站直身体,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单元门,又看向阮存雾,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属于新住户的困扰,问道:“对了,你知道这栋楼的快递柜具体在哪个位置吗?昨天好像看到有短信,但没找到地方。” 阮存雾了然,指了指单元楼侧面一条不显眼的小通道:“从那边绕过去,楼后面有一排柜子,我们这栋的快递柜在最左边那一组,刷门禁卡就能开。” “原来在后面,一直没发现。”周淮昭眼神里流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他顺着阮存雾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谢谢,这样我就不用再绕圈了。” “不客气。”阮存雾拿出自己的门禁卡,“滴”的一声刷开了单元门。 两人一同进入。周淮昭按了电梯。电梯很快到达。阮存雾走进电梯,按下23。周淮昭跟着进来,按下24。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身上都带着雨水的微潮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香和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电梯上行,数字跳动。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 电梯在23层停下,门开。 阮存雾走出电梯,回头,对着电梯内微微点头:“再见。”她顿了一下,不太熟练地慢慢念道,“周淮昭。” 周淮昭站在电梯里,身姿挺拔,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 听见阮存雾的告别,他不经意地滞了一瞬,随后直直地望向阮存雾,目光在她脸上无声停驻,比礼貌的道别多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他唇角似乎勾起了极淡的弧度,眼神却多了一份不明的意味,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嗯,再见。”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彼此的身影。 阮存雾站在安静的23楼楼道里,能听到电梯继续上行的声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雨水溅湿、此刻已经半干的手臂,那一点凉意似乎还残留着。她输入密码开门,进屋,将买来的水放在玄关柜上。 雨声被关在了门外。 阮存雾走到窗边,习惯性地看向楼下。 昏黄的路灯下,雨丝依旧连绵。那把深灰色的大伞早已不见踪影,楼下空无一人。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吃过晚饭,阮存雾收拾好垃圾袋,开门下楼。 垃圾站离楼栋很近,深得她心,利落地将袋子投入桶中,转身欲走。 一条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大金毛直冲过来。阮存雾被突如其来的大狗吓得呼吸一窒,脚步钉在原地,下意识闭上了眼。 “汪”声逼近。 “来丢垃圾?邻居。”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恰好盖过了狗吠。 阮存雾睁开眼,眼神还带着点未散的茫然,身体却先于意识应了一声:“嗯。” 周淮昭几步上前,高大的身形恰好隔开了冲来的金毛。狗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一惊,呜咽一声,扭头跑开了。 阮存雾无声地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他身上,随即又觉得该说点什么,“你也来丢垃圾?” 周淮昭将手里的垃圾袋精准投入桶中,转身点头,“嗯,顺便走走,消消食。”他目光扫过她,顿了一下,“一起?” 阮存雾本能地想拒绝——阮存雾不要,阮存雾只想回家瘫着。但想到对方前几次的帮忙,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她终究还是点了下头:“好。” 小区绿化很好,古树枝叶繁茂,灌木修剪得齐整。夏夜的晚风带着凉意,裹挟着不知何处飘来的栀子花香,轻轻拂过。饭点已过,散步的人还未多起来,路上人影稀疏。两人并肩,沿着小径漫无目的地走。 “挂在我门上的饼干,”周淮昭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清晰,“味道很好,谢谢。” 阮存雾反应了一下,才记起是前几天烤好送去的谢礼,“哦,你喜欢就好。”她抬手,随意地将被晚风吹到脸颊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 “自己做的?”周淮昭脚步似乎缓了半拍,语气随意,“看包装不像买的。” 天幕由深蓝转向墨色,月亮悄悄爬上来,在云层后透出朦胧的光。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嗯。”阮存雾低头看了眼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又抬眸。 “很厉害,”周淮昭的声音里带着点真诚的笑意,“几种口味都不错,巧克力味尤其,甜度刚好。” 阮存雾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喜欢巧克力?那下次给你做这个味道的。” 周淮昭脚步不经意地顿了一下,侧过脸看她,语气里有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 “麻烦?”阮存雾微微摇头,神情自然,“我每周都会做些带去工作室。做着顺手,不麻烦。” “工作室?”周淮昭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声。 “嗯,我是纹身师,工作的地方。”阮存雾捕捉到他面上的疑惑,多解释了一句,“同事不挑,我也喜欢做,就顺便带些点心。” 周淮昭眼睫微垂,旋即抬起,眼底那点不明的情绪已敛去,随即露出平常的神情,没再推辞:“那就提前谢谢邻居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中心的喷泉旁。水柱升腾又落下,哗哗的水声填补了短暂的沉默。 “纹身师,”周淮昭的声音混在水声里,“很酷的职业。怎么想到做这个?” 阮存雾摸了下鼻尖,目光落在溅起的水花上,“误打误撞,刚好会画点画。” 周淮昭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他望着喷泉,片刻后才说:“正好,我有个朋友一直想纹身,回头介绍他去你们那儿试试。需要预约?”他自然地掏出手机,点开VX二维码界面,递到阮存雾面前,“方便的话加个VX?到时候联系,以防他跑空或者记错流程。” 阮存雾拿出手机,“滴”的一声扫过。 微信界面弹出“你已添加了Solara,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Solara”拍了拍我】 【我拍了拍“Solara”观测目标脱离轨道】 她点开小雨的名片推给周淮昭,“让你朋友加她预约就行,最好提前一个月。” 周淮昭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微扬,“看来生意不错。” 喷泉溅起水雾漾在空中,阮存雾轻轻点了下头:“还行。” - “阮老师,我这是全部弄好了吗?”一位长相清秀的年轻男性,偏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阮存雾边收拾工具边点头,“好了。” 那人慢慢站起身,拿起手机,语气带着试探,“阮老师加个微信可以吗?后续保养有问题能直接问你吗?怕到店咨询麻烦你。” 阮存雾手上动作没停,也没抬眼看他,声音平淡:“有后续问题直接扫前台贴的二维码,有专人解答。” 那人脸上掠过一丝失落,道了谢离开了。阮存雾捏了捏后颈,走到前台去接水。 小雨凑过来,一脸八卦:“啧啧,又一个小帅哥沦陷喽,刚死活缠着我要你微信呢。” 阮存雾喝了口水,没说话。 “我让他扫前台码了,人家可失望了。”小雨撑着下巴,笑嘻嘻地,“诶,小雾雾,你真不想谈恋爱啊?多个人陪你多好,网上不还说嘛,爱的人在身边,电击实验都不怕了!” 阮存雾放下水杯,没直接回应,而是反问道:“那你呢?” “快了快了!”小雨忽然压低声音,带点神秘和羞涩,“等我确定了,下次吃饭告诉你!” 阮存雾点点头:“嗯,祝你顺利。” “祝你天天开心!希望这束花能给你带来好心情,漂亮的阮老师。-方承羽”小雨拿起夹在花里的卡片,疑惑地念道。 柳筱也被前台的一大束花所吸引,走过来,“这谁的花?放这儿干嘛?” 小雨将卡片递过来,“送给小雾雾的,这方承羽是谁啊?” 柳筱接过卡片扫了一眼,也摇摇头:“没印象。” “哦!想起来了!”小雨一拍脑门,“就前几天那个非要加小雾雾微信的顾客!” 正巧阮存雾从单间出来,小雨连忙招呼:“小雾雾,快来!好像是给你的花。” 阮存雾走近,接过卡片看了一眼。“方承羽?”她重复了一遍名字,语气里没有半分熟悉感,显然早已忘记。 阮存雾表情平静,仿佛收到的不是一束饱含暗示的玫瑰,而是一份普通的快递。 她目光在花束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开始拆解包装纸和丝带:“放接待区吧,添点颜色挺好。” “啊?这就拆了?”小雨下意识问。 阮存雾没停手,动作流畅得像在处理日常事务。她抽出几枝开得正好的玫瑰,顺手拿起前台那个插着几根枯枝的简约玻璃瓶,取出枯枝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把玫瑰插进去,往小雨面前一推:“这几枝放这儿。” 接着,阮存雾又抽出几枝,走向水吧台,那里有个闲置的细长冷水瓶。她拧开瓶盖,把花插进去,摆好。剩下的花束,她利落地分成两份,一份放在杂志架旁的边几上,一份放在了通往纹身区走廊的壁柜顶上。 原本极具私人赠礼意味的、盛大的一束花,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被肢解、分散到了工作室四个不同的公共角落。 它们依然美丽,但失去了那份集中、隆重的献礼感,彻底融入了工作室的装饰,成为环境的一部分。 阮存雾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环视了一下被她点缀过的工作室,语气毫无波澜:“嗯,这样大家都能看到,挺好。” 小雨佩服地看着手里那几枝花,又看看分散在各处的花簇,点点头,很上道地补充:“也对!放这儿多有氛围,等位的客人看着也舒服!要是那谁问起来,我就说花可漂亮了,放前台和休息室了,大家都能欣赏!” 柳筱笑了笑,“存儿啊,还得是你。” 阮存雾已经转身往回走,闻言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我先过去了。”她拿起之前要拿的图册,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回单间。 今天下班还算早,阮存雾去了超市进行大采购,美美地给自己做了一顿美味的晚餐。 深夜,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一小片区域。 电视屏幕正播放阮存雾已经看过很多遍的岩井俊二的《情书》。 画面正播放到博子站在雪地中,向着远山一遍遍呼喊:“お元気ですか?私は元気です!(你好吗?我很好!)”空旷的雪野,寂寥的回声,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思念与释然。 阮存雾抱膝坐在沙发里,下巴搁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绕着抱枕的流苏,看得有些出神。她只是无意识地指尖又轻轻抚过左手腕内侧那个小小的樱花纹身,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窗外是城市沉静的灯火,夏夜的虫鸣透过未关严的窗缝隐约传来。一片安宁。 电视里的声音不算大,能听见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声音不大,带着一种克制而有分寸的节奏感,在安静的室内却格外清晰。 阮存雾微微一怔,从电影画面里抽离出来。 她下意识蹙了下眉,放下抱枕,趿拉着拖鞋走向门口。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透过猫眼望去,楼道感应灯的光线下,站着的是周淮昭。 他看起来刚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倦意,眼睑下有些不易察觉的淡青,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领带被扯松了挂在脖子上,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敞开着,露出清晰的喉结线条,袖口被随意地挽到手肘,结实的小臂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利落。 他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线条利落、质感极佳的哑光黑色硬质纸盒。 阮存雾犹豫了一瞬,还是打开了门,只开了半人宽的缝隙。 楼道里微凉的空气和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清冽香气混合着酒气飘了进来。 “周淮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脱离放松状态的微哑,目光里带着询问。 周淮昭看到她出现,那点习惯性的蹙眉似乎舒展了半分,但眼神依旧带着应酬后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他像是刚回过神,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周淮昭提起手中的黑色纸盒,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随意,仿佛那盒子没什么分量。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带着点酒后的微醺感,却吐字清晰:“抱歉这么晚打扰。”他先道了个歉,语气是惯常的平淡,但那份倦意让这话听起来多了几分真实的歉意,“刚结束一个应酬回来。” 他的视线短暂地扫过阮存雾身后透出的温暖灯光和电视屏幕的微光,随即落回她脸上。 “那家餐厅,”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名字,又像是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模糊的指代,“的甜点做得不错。席间尝了,确实还行。” 周淮昭极其自然地晃了晃手中的黑盒子,补充道:“结束的时候,他们凑巧多备了一份,想着你可能还没睡,就带回来了。给你吧。” 周淮昭把盒子往前递了递,动作很直接,没有多余的修饰,甚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缺乏热情。 那黑色的盒子在感应灯下泛着沉静的光泽,简约的银色徽标若隐若现。阮存雾的目光从周淮昭写满倦容的脸,移到他递过来的盒子上。 她看到了他眉宇间未散的疲惫,闻到了那淡淡的酒气,也感受到了他语气里那份不经意的直白。 “这…”阮存雾有些意外,没想到是这种缘由。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看着他明显需要休息的样子,以及那份被他说得如此“顺便”的甜品,似乎也没必要推拒。 她伸出手,指尖碰到了那冰凉光滑的盒面,“谢谢。”她接了过来,盒子入手微沉,质感很好。 “不客气。”周淮昭几乎是同时收回了手,插回裤袋里。他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被倦意拖慢的迟缓。 “早点休息。”他低声说完,没再看她,转身便走向电梯。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长,显得有些孤直,又透着一股终于可以卸下一切防备的松懈感。 阮存雾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顿了两秒,才轻轻关上了自己的门。 客厅里,电影还在无声地流淌。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散发着高级感的黑色哑光纸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冰冷的银色徽标一角。 阮存雾走到茶几旁,将盒子放下,解开盒盖边缘精致的磁扣,盖子无声地开启。 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抹茶千层蛋糕,薄如蝉翼的浅绿色饼皮与细腻的白色奶油完美相间,最顶层覆盖着一层浓郁的深绿色抹茶粉,如同初春最鲜嫩的苔原。 整个蛋糕散发着清幽微苦的抹茶香气和高级奶油的醇香。 她拿起附赠的小银叉,小心地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抹茶的清苦醇厚瞬间包裹味蕾,奶油的柔滑细腻层层化开,饼皮的柔韧带来绝妙的口感,甜度被完美地压制在最低点,只余下茶香与奶香的悠长余韵。 这味道何止是不错。 而楼上,周淮昭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他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份沉重的倦意。 空荡荡的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他垂眸,看着自己刚才递出盒子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纸盒冰凉的触感,以及隔空传递过来的,她开门时带出的那一点室内的凉风。 - 阮存雾今天做了一个大工程,取了几个快递。 回到家,她就把她买的汉堡套餐全都拿了出来,俄罗斯套娃般的汉堡调味碟、汉堡餐盘、汉堡风扇、汉堡小夜灯、汉堡收纳凳,还有一个小喇叭。 其实这些并不符合阮存雾的作风,她一向喜欢买些实用简约的东西,但她在网上刷到以后,像被人夺舍了一般把这些东西买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也还不错? 这小喇叭,看起来很小,但拿在手中还有些重,可以把人的声音变成男声、女声、机器人的声音。 阮存雾尝试着靠近,“嗨喽”了一声,冒出一道尖尖的声音,阮存雾微微皱眉,这好像也没什么用。 半个小时以后,阮存雾放下小喇叭,停止了自己的歌唱行为,淡定地开始转移她的小汉堡们。 她还是做点正事。先画了设计稿,发给了顾客,随后走进厨房,开始捣鼓。 香味从烤箱里蔓延,阮存雾将做好的巧克力饼干和蛋糕放在盒子里。 阮存雾坐电梯上了24楼,楼道里的感应灯因为她的到来而亮起,投下安静的光晕。 她手里提着那个装着巧克力饼干和一块巧克力蛋糕的盒子,盒子是简单的白色纸盒,外面系着米色的棉绳。 她抬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门内没有立刻传来动静。 阮存雾安静地站着,没有不耐,也没有再次按铃的打算,目光落在深色的门板上,思绪放空,只等着门开或者确认无人后转身离开。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周淮昭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像是刚从书房出来,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在看清她的瞬间,掠过一丝极快的光亮,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的涟漪,随即被温和平静的湖面覆盖。 他穿着宽松的深灰色家居服,领口微敞,少了几分工作时的锐利,多了些居家的慵懒,但那份骨子里的挺拔依旧在。 “邻居?”周淮昭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一点,带着点工作后的沙哑,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意外和不易察觉的愉悦。 “怎么了?”他身体微微倚着门框,姿态放松,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脸上,带着温和的询问。 阮存雾将手里的盒子往前递了递,动作自然,开门见山:“给你的,饼干和蛋糕。巧克力味的。” 周淮昭的目光本能地落在那个朴素却透着干净感的白色纸盒上,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快得像是光影的错觉。 他伸手来接,动作从容:“太客气了,上次只是顺……”话说到一半,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提着盒子的右手,瞬间精准地捕捉到了阮存雾伸出的、正提着棉绳的右手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小片不规则的、明显发红的皮肤,边缘甚至微微肿起,不仔细看不易发现,但一注意到,在楼道冷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周淮昭伸出的手在空中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光微微一凝,那份刻意营造的松弛感瞬间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取代。 但周淮昭控制得极好,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只是接盒子的动作快了一点,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提着绳子的手指。 “嗯?”周淮昭像是刚注意到,声音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不赞同的意味,“手怎么弄伤了?” 周淮昭接过盒子,却没有立刻拿开,反而借着这个姿势,目光更自然地停留在那片红痕上,仿佛只是出于礼貌的关心。 阮存雾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仿佛才注意到那块烫伤。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下意识地要将手往后藏了一下:“哦,这个?做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热盘子边烫了一下。没事,冲过水了。” “只冲了冷水?”周淮昭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语气里那点不赞同加重了,听起来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在提点。 他微微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这样可不行,容易留印子,而且看着就疼。”他边说,边很自然地侧身让开了门口,“进来坐会儿?我正好有药箱,处理一下很快。留疤就不好了。” 理由充分又体贴。 阮存雾本想拒绝,但她犹豫了一秒,那句“不用了”便没说出口。 她点了点头,声音平淡:“麻烦了。” 周淮昭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得逞的微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侧身引她进来:“不麻烦,正好药箱就在客厅,放着也是放着。” 他引着她走向客厅沙发,自己则快步走向电视柜下方,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便携药箱,动作利落地打开,翻找出烫伤膏和独立包装的消毒棉片。 “可能会有点凉,”周淮昭拧开烫伤膏盖子,语气温和得像在解释天气,动作却带着一种熟稔的流畅。 阮存雾刚想开口说谢谢,她自己来就好。 半蹲在沙发旁的周淮昭却不等她开口就已经小心地托起她的手腕下方,用消毒棉片极其轻柔地擦拭了一下伤处周围,然后才挤出一点白色的药膏,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打着圈涂抹在那片发红的皮肤上。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得有些过分,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珍重感。 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灼痛感。 “烫伤处理不好容易感染,”周淮昭一边涂,一边用那种闲聊般的、带着点科普意味的平稳语调絮絮叨叨地说着,“尤其是这种刚烫到的,冷水冲是第一步,但后续护理更重要。这个药膏效果不错,一天涂个两三次,薄薄一层就行。” 周淮昭涂得很仔细,也很慢,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 低垂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长睫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阮存雾低头看着周淮昭。 他靠得很近,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家居服的柔软气息,清晰地萦绕过来。 他专注的神情和轻柔的动作,让阮存雾心头掠过一丝极其模糊的熟悉感,快得抓不住。 她微微蹙眉,把这归结于周淮昭此刻过于“专业”和“体贴”的表现带来的错觉。 “好了。”周淮昭涂好药,收回手,动作自然地将烫伤膏盖子拧紧。他抬眼看向阮存雾,将药膏和那包没用完的消毒棉片递给她,“这个你带回去,方便涂。” 阮存雾接过药膏和棉片:“谢谢。” “该我谢你,”周淮昭站起身,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甜点盒。随后,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点随意的建议,“对了,下次做甜点,可以试试戴个那种烘焙用的防烫手套,或者用夹子取烤盘?安全第一。” “嗯,知道了。”阮存雾应道,也站起身,“不打扰你了。你先忙。” “好。”周淮昭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走进电梯,电梯门合拢下行。 楼下,2301。 阮存雾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低头,看着右手手背上那片被均匀涂抹了白色药膏的烫伤,清凉舒适。 她抬起手,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淡淡的药草味。 客厅里,那个小喇叭还躺在茶几上。 阮存雾回到客厅,拿起那个放在茶几上的小喇叭,随意地按了一下。 “大河向东流哇——”一个尖细变调的电子男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阮存雾愣了一下,盯着手里的小喇叭,半晌,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即自己也没忍住,嘴角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抿平。 她关掉小喇叭,把它放回一堆汉堡周边里,空气中,巧克力的甜香和药膏的清苦味交织着。 - “筱筱姐,小雾雾是怎么了,低沉一上午了。”小雨凑在柳筱旁边,偷偷摸摸观察在一旁低头收拾的阮存雾。 柳筱喝了口水,摸了下头发,“要么是养的多肉死了,要么是……” 小雨好奇地探头,“是什么?” 柳筱笑眯眯地转过来,低下头来看她,“还能是怎么了,没睡够,或者她家里的植物成员凋拜了。” 小雨一下熄灭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柳筱说。 小雨摇摇头,“没什么。” 是的,柳筱说的没错。阮存雾对陪伴了她不短时间的多肉突然干死感到错愕,今天上午以沉默来作为对她可爱多肉的哀悼。 天气太热,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只能去花店进一批新货,来扫走哀愁。 “雾啊,帮我看看,这两条项链哪条更好看?我要送我对象。”刘洋洋皱着眉,表情严肃,将手机递过来。 阮存雾不得不为自己的朋友,暂时从哀悼中抽离,并且还记得严谨地确认,“还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吗?” 刘洋洋睨了她一眼,拍了下她肩膀,“你说呢?我这次可是非常无比地认真。” 阮存雾回忆了一下刘洋洋现任的长相,“第二条,更适合她。” 刘洋洋拿回手机,确认了一下,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就这条吧。”说着,顺手点了支付,“谢了啊,雾,还是你一向会选。” 任务完成,阮存雾重新进入哀悼模式。 终于等到下班,阮存雾从地铁直接走向花店,轻车熟路地选购了一批多肉。 路上差点被路过奔跑的小朋友撞上来,幸亏阮存雾手疾眼快地躲开了。 终于平安到家,阮存雾长舒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将新到来的家庭成员—多肉们处理好,然后与她阳台上的植物大家庭摆放在一起。 “大家要和谐相处,美人之美,美美与共。”阮存雾面无表情,但煞有其事地对植物家庭叮嘱道,“我挣钱养家很辛苦的。你们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照顾完植物家庭,阮存雾又带上一盆盆栽和一盒巧克力味的玛德琳上楼,按了门铃,等了半响,无人应,阮存雾熟练地将便利贴贴在东西上面,然后放在门口,转身下楼。 - 小雨终于跟她的男朋友正式确认关系了,于是工作室一行人又一起出去吃了饭庆祝,还顺带去KTV唱了歌。 阮存雾唱歌跑调,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大家表演,时不时配合着鼓掌,良好充当了气氛组一员。 气氛很好,惹得阮存雾都小酌了两杯酒。 散场的时候有点晚,阮存雾到单元楼都快23点了,不过这次可能酒壮怂人胆,她没怎么感到害怕,踩着轻飘飘的步伐上了楼。 随着她的步伐,感应灯自动亮起,光线勾勒出她家门口一团蜷缩的黑影。 阮存雾脚步顿住,酒意瞬间散了大半。她走近两步,看清了——是周淮昭。 他靠着她的门框坐着,头埋在臂弯里,脖子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像蒸桑拿蒸到一半睡着了。 阮存雾在他面前蹲下,保持着一点距离,声音不高不低:“周淮昭?” 臂弯里的人动了动,缓慢地抬起头。眼神迷茫地聚焦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迟缓地“嗯”了一声。他脸颊绯红,眉头微蹙,带着一种被蒸腾过的、无害的脆弱感,隐隐约约的酒气随着他下意识靠过来的动作扩散。 阮存雾轻轻扶住他的手臂,“你走错了,你家在楼上。” 周淮昭像没听懂阮存雾在说什么,眯着眼,微微皱眉,声音很小地问,“你说什么?” 阮存雾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走错了,你家在楼上。”指了指门牌,示意他看,“这是23。你看。” 周淮昭顺着她的手指,费力地仰头去看门牌号。半晌,他低下头,异常笃定地反驳,声音带着点被酒精浸泡过的沙哑和委屈:“嗯,我没走错,这就是我家,我家就住23楼。” 阮存雾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没跟醉鬼争辩这个显而易见的错误,只轻声调侃地问道:“这是你家,那为什么你不进去,要坐在这里?”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他的某个点。周淮昭的眼圈倏地红了,一颗泪珠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砸在阮存雾的手背上。 他抿着唇,语气硬邦邦的,却又很委屈地控诉道:“没人给我开门。” 阮存雾看着他滚落的眼泪,觉得有点棘手和荒谬,又觉得意外地有些好玩。她耐着性子,用哄植物的平稳语调提醒:“有密码锁。可以自己开。” 周淮昭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被点醒了某个关键程序。他撑着门框,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阮存雾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帮他稳住身形。 站稳后,他立刻像个找到新玩具的孩子,对着门锁面板,极其认真地开始按密码。 嘀——错误。 再按。 嘀——错误。 阮存雾眼疾手快,在他第三次尝试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别按了,锁会报警。”再错下去,门锁怕是要自动锁定一段时间。 手腕被抓住的触感似乎转移了周淮昭的注意力。他低头看了看阮存雾的手,下一秒,手指一翻,反过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但很牢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赖感。 他重新看向阮存雾,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浓浓的困惑和失落,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声音很低落:“怎么办?我的家不要我了。” 阮存雾挣了挣手腕,没挣脱。 她放弃了立刻抽离的打算,决定先解决核心问题。 “不是家不要你,”阮存雾用一种近乎科普的平静语气引导,“是你走错了楼层。这其实不是23楼,是22楼。你的家在楼上,我们还得再坐一层电梯。” 周淮昭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复杂的信息:“不是23?还要,再上一层?” “对。”阮存雾简洁地肯定,顺势轻轻拉了一下被他攥住的手腕,“走吧,我带你上去。” 这次周淮昭没有再固执地反驳,他顺从地、甚至有点踉跄地被阮存雾牵着,亦步亦趋地走向电梯间。阮存雾按了上行键,牵着一个高她许多、此刻却显得格外听话的醉鬼,重新进入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一层。走到2401门口,阮存雾停下。周淮昭也跟着停下,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偏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期待。 “到了。”阮存雾提醒他,同时再次尝试抽回自己的手。 周淮昭仿佛没听见后半句,只是学舌般低喃:“嗯,到家了。”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 “到家了,该开门了。”阮存雾耐心地重复指令,手腕暗暗用力。 周淮昭这才慢半拍地看向门锁,点点头:“哦,开门。” 他总算松开了一直攥着阮存雾手腕的手,然后非常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密码。 阮存雾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身侧,轻轻活动了下被攥得有些发麻的手指。 “滴答”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开的瞬间,周淮昭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手臂非常自然地、带着一种邀请意味地轻轻搭在了阮存雾的后腰——一个极其熟稔的、引导她进门的动作。 阮存雾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弄得微微一僵,还没来得及完全退开,就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半步,踏进了玄关。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照亮了室内简洁而略显冷感的陈设。 阮存雾立刻站稳,侧身一步,彻底脱离了周淮昭手臂的范围,重新站到了门槛之外。 她看着门内眼神又开始有些涣散、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出去了的周淮昭,语气平稳地说:“你到家了。进去休息吧。” 周淮昭站在门内,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眼神里那点期待的光黯淡下去,又染上了一丝醉酒后的茫然和无措。 阮存雾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他丢在门口不管似乎也说不过去。她目光扫过玄关里侧,看到了客厅里那张看起来还算宽敞舒适的沙发。 “去沙发上睡。”阮存雾用一种不容置疑、但也没有任何责备的语气直接下达指令,“现在,进去,躺下,睡觉。”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服从的力量。 周淮昭似乎听懂了“睡觉”这个关键词,又或者只是酒精彻底占领了高地。他含糊地“唔”了一声,没再看她,真的转身,摇摇晃晃地朝着沙发走去。 阮存雾站在门口,看着他笨拙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发出一声满足又沉重的叹息,然后蜷缩起来,几乎是瞬间就没了动静,呼吸变得绵长。 确认他安顿好了,阮存雾不再停留。她伸出手,轻轻拉过门把手。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门内醉酒的邻居,也隔绝了门外一片寂静的走廊。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今日宜休沐。阮存雾的生物钟却雷打不动,早早醒来。在床上放空片刻,懒洋洋洗漱,又例行巡视了她的植物爱卿,这才出门觅食。 小区拐角那家早点铺子,豆浆是石磨的,油条是现炸的,金黄酥脆,香气勾人,是她休假的固定开场。 老板见她进来,笑纹更深:“小阮,老样子?” 阮存雾点头。一碗热豆浆,一根金黄酥脆的油条下肚,通体舒泰。 踱出店门,日光正好。路过常去的花店,玻璃门内,一个熟悉的身影侧对着街道,微微垂首,正对着满室姹紫嫣红,犯难。 周淮昭似有所感,抬头望来。四目相对,他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惯常的温和疏离,朝她轻轻颔首。 阮存雾脚步未停,也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脑海里模糊掠过某个夜晚楼道里模糊的影子,与眼前这衣冠楚楚、连头发丝都透着整洁的模样,倒也不觉违和——人总有几面。 “邻居。”周淮昭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扰,“方便帮个小忙吗?” 阮存雾驻足,侧身看向店内:“嗯?” 周淮昭的目光扫过琳琅花架,眉宇间那点无奈和茫然不加掩饰,像面对一道超纲的考题。“要去拜访一位很重要的长辈,想带束花,但实在不太擅长。”他顿了顿,补充道,理由显得更充分自然,“看你上次送的盆栽,想着你可能懂一些?麻烦你了。” 阮存雾没多言,视线在店内逡巡一圈,几乎没怎么犹豫,抬手指向一桶开得热烈饱满的向日葵:“这个?”明媚,朝气,适合长辈,且几乎不会出错。 周淮昭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眼底那点困扰瞬间化开,像找到标准答案般松了口气,立刻点头:“好,那就这个。看着就很好。” 花店老板手脚麻利,三两下将向日葵配上尤加利叶,扎成一束温暖明亮的捧花。两人一同走出花店,清新的草木气息混着淡淡葵花香。 阮存雾正要开口告辞,一束轻盈雅致的风铃花却递到了她眼前。 淡紫与白色的小铃铛挤挤挨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煞是可爱。 阮存雾下意识地将目光掠过花束,看向拿着花的周淮昭。 “一点谢礼,”周淮昭唇角弯起一个温和有礼的弧度,眼神清澈,“谢谢你帮我选花。” - 因为电压问题,小区停电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晚风在树梢间飘荡,阮存雾刚从地铁里出来。 业主群里不断弹出消息提醒,说是需要点时间供电才能恢复,阮存雾看了一会儿便不再看。 阮存雾脚步一拐,走到咖啡店里,寻了个靠窗的位置,随便点了杯咖啡坐下。 她坐的位置旁边有面墙,上面贴满了无便利贴,由人物、感情、日常、重要时间节点等构成。 阮存雾一个个扫了过去,目光停在一张便利贴上,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字迹干净利落。 “お元気ですか? 私は元気です。”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是她爱看的电影《情书》里的台词。 “你好吗? 我很好。” 她也很喜欢这段台词。阮存雾眨了眨眼,收回目光。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是舒缓的爵士。阮存雾戴上耳机,切到自己的歌单,摊开速写本,开始画新的纹身稿。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是她此刻世界里唯一清晰的节奏。 稿子初具雏形时,她刚放空眼神,旁边的玻璃窗忽然被屈指轻轻叩响。 阮存雾转过头。 周淮昭隔着洁净的玻璃,正微微弯腰注视着她。路灯的光晕在他身后散开,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了层柔和的边。见她转头,他唇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隔着玻璃摆了摆手,算是无声的招呼。 咖啡厅的灯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眼里,隐隐绰绰间,却让阮存雾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阮存雾唇角也极淡地向上牵了一下,算是回应。她摘下耳机,看着玻璃外的他指了指门口方向。 风铃声轻响,周淮昭推门走了进来。 阮存雾重新听见咖啡厅播放的不同于耳机里播放的音乐,看见周淮昭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带着晚归的风尘仆仆,带着另一个小世界向她走来。 “在这等电。”周淮昭在她对面的位置自然坐下,声音不高,带着点熟稔的笑意,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阮存雾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设计稿的纸角,“嗯,群里说还要点时间,23楼…爬不动。”她轻轻耸了下肩,意思不言而喻。 周淮昭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很自然地掠过她面前摊开的设计稿,随即礼貌地移开,落在她脸上,“在忙工作?我过来没打扰你思路吧?”他问得随意,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没有探究的意味。 阮存雾轻轻摇头,把散开的稿纸归拢叠好,推到一边,动作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子沉静,“刚好画完,歇会儿。” 周淮昭的柠檬水送来了,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流下一点水痕,他道了声谢。 短暂的沉默里,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流淌进来,一首带着迷离合成器音效和沉稳鼓点的英文歌响起,主唱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独特的沙砾感,在空气里缓缓铺开。 周淮昭端起水杯的动作停了一下,眉梢微挑,凝神听了片刻,搭在桌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随着底鼓的节奏点了一下,又一下。那动作细微,带着点沉浸其中的专注,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性反应。 当周淮昭意识到自己似乎走神,目光转回时,眼底还残留着一丝被音乐抚慰过的温和。 他抬眼,发现阮存雾似乎也正微微侧耳听着,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你也听The Deep?”周淮昭的声音比刚才略轻,带着点自然的探询,指尖在杯壁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阮存雾的目光从虚空中的旋律收回,落在他身上,很淡地点了下头,“嗯,喜欢。”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专注还未完全散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鼓点很稳,主唱的嗓音也很有味道。” 周淮昭眼底的光亮似乎更盛了些。 “难得遇到也喜欢他们的人,”周淮昭唇角微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点距离,却又保持在礼貌的范围内。他语气带着点遇见同好的轻松笑意,“这乐队挺小众的。上次听现场,还是好几年前了。” 阮存雾端起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顺着他的话问:“现场感觉更好?” “氛围不一样。”周淮昭立刻接上,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随着节奏,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底鼓的节拍,“灯光暗下来,就那几束追光打在台上。贝斯线沉下去的时候,感觉整个胸腔都在共振。主唱现场也很稳。” “能想象。”阮存雾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掠过他敲击桌面的指尖,唇角似乎有极其微小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耳机里听,确实还少点冲击力。” 周淮昭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解锁屏幕,指尖在相册里快速滑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说到现场……”他声音里带着点分享的轻快,将手机屏幕朝阮存雾的方向稍稍倾斜,“那次运气好,抢到了前排,录了一小段《Echo Chamber》的副歌。虽然画面晃得有些厉害,音质也不是那么好,但……”他拇指悬在一个视频缩略图上,抬眼询问地看向阮存雾,“要看看吗?” 阮存雾的目光落在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视频预览画面是模糊晃动的舞台灯光。她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指,将自己耳机的另一半递向周淮昭的方向。 周淮昭眼底的笑意瞬间漾开,插上阮存雾的有线耳机,又将另一只耳机动作轻快地塞进自己右耳,同时将手机屏幕朝向她,方便两人一起看。 阮存雾微微侧过身,两人的肩膀在狭窄的咖啡桌上方拉近了微乎其微的距离。 周淮昭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瞬间,现场声浪通过耳机线,灌入两人的耳朵。贝斯低沉,主唱缠绵的声音,观众模糊的跟唱是背景音。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画面剧烈晃动,舞台追光扫过,隐约能看到主唱投入的背影,鼓手模糊却充满力量感的挥臂动作,汗水飞溅的瞬间…… 周淮昭戴着耳机的右耳专注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更复杂的节奏型。 阮存雾也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小小的屏幕,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失真却真实的现场风暴。她的表情依旧是安静的,但眼神里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有细微的波澜在涌动。当视频里一个重鼓点落下,连带着耳机都似乎震动了一下时,她的睫毛也跟着轻轻一颤。 安静的咖啡厅,他们在窗边分享耳机,听同一首曲子,共照同一顶山丘灯,享受心跳共振。 镜头晃动,轰鸣声戛然而止,周淮昭将耳机线递还给阮存雾。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重新清晰地流淌进来,取代了耳机里残留的记忆。刚才那几分钟共享的声浪与画面,让此刻的安静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并非尴尬。 阮存雾简单做了评价,声音还是淡淡的,但她的目光还残留着一丝被现场感冲击后的亮光,“很有劲。” 周淮昭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更清醒了些。他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目光自然地落在阮存雾收起的速写本上,又很快移开,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分享后的轻松笑意:“是吧?可惜他们巡演少,下次有机会……”他顿了顿,留下一个略带遗憾的尾音。 阮存雾抬眼,很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他关于巡演少的说法。她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小口抿了一下,视线无目的地滑过窗外,夜色更深了,路灯在寂静的街道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小区方向依旧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周淮昭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不是群消息,而是一条来自物业的推送通知。他点开看了一眼,眉梢微挑:“群里通知来了,说电路抢修完毕,正在逐步恢复供电,估计十分钟内我们那栋就能亮灯了。” 他放下手机,看向阮存雾,眼神明亮:“看来不用在这里熬到打烊了。” 阮存雾闻言,轻轻呼出一口气,很淡,但能感觉到一丝等待结束的轻松。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默契地开始收拾自己手边的东西——手机、耳机、水杯。咖啡厅里的音乐依旧舒缓,窗外的夜色似乎也因为即将恢复的光明而显得不那么沉重。 当小区方向终于零星亮起几盏灯火时,周淮昭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动作自然地等着阮存雾也收拾妥当。 “走吧?”他声音不高,带着点熟稔的征询。 阮存雾将包背好,站起身,点了点头。 风铃声再次轻响,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之后连着好多天,阮存雾都没再碰见过周淮昭。 倒是他微信里提过的那位想纹身的朋友,谢天财,先一步找上了门。 谢天财独自一人来的,进门后跟前台小雨核对了预约信息后,目光一扫就锁定了刚从工作间出来拿色料的阮存雾,咧着嘴就迎了上去:“阮老师!我是谢天财,淮昭的朋友。”他语气热络,带着点自来熟的热情。 阮存雾手里拿着几管色料,见是他,停下脚步点了点头。想到周淮昭之前的提及,她脸上没什么大表情,但眼神温和了些许:“谢先生,你好。周淮昭提过你。”语气是工作场合的平稳,又带着点天然和气,“来做纹身?预约的是柳老师?” 阮存雾看清来人,点了点头,想到这是周淮昭提过的朋友,她唇角很自然地向上弯了一下:“你好,谢先生。周淮昭提过你。”她语气平和,“今天来做纹身?预约的是柳老师?” “对对,柳老师!”谢天财笑得更开了,“多亏你在VX上给我推荐柳老师,她那写实风格,绝了!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阮存雾语气平和,“她手也快,你这大图能少受点罪。” “对对对!我这人坐不住,时间长了我怕我自个儿先扛不住乱动!有阮老师把关推荐,我一百个放心!”他做了个夸张的“坐立不安”动作。 阮存雾被他逗得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理解地点点头,她抬手指了指里面,“她在第二间,直接进去就行。放松点,柳老师经验丰富,会照顾你的感受。” “得嘞!有阮老师这话我就放心了!”谢天财笑着道谢,转身往里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压低声音,带着点哥吐槽意味,“唉,淮昭那工作狂,本来说要陪我壮胆的,结果临了被一个电话薅去开会了,气得他微信跟我咆哮了一串感叹号,估计等会儿他那边一结束,就得火急火燎杀过来。” 阮存雾想象了一下周淮昭“咆哮感叹号”的样子,觉得有点新奇,面上没显,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约莫过了几个小时,工作室的门被推开。 小雨正低头整理预约本,闻声抬头,职业化地扬起笑容:“您好,欢迎光临……”话说到一半,看清来人,她眼中瞬间闪过惊艳——门口站着的男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蓝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领口解开一颗扣子,带着点刚结束工作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 “您好,”周淮昭快步走到前台,目光礼貌地落在小雨脸上,声音温和但语速稍快,“请问谢天财先生在哪里?我是他朋友,来接他。” “啊,周先生您好!谢先生还在柳老师那里做纹身呢。”小雨连忙回答,忍不住又悄悄多看了周淮昭一眼,心里嘀咕这帅哥气质真好。 小雨热情地指了下里间方向,“他们在那边走廊的第二间。不过纹身中可能不太方便进去打扰,您看要不要先在休息区坐一会儿等等?”说完,她指了指旁边休息区舒适的沙发。 “好的,谢谢。”周淮昭微微颔首,顺着小雨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略显幽深的走廊。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脚步略显迟疑地朝着走廊入口走了几步,似乎想靠近些确认里面的情况。 周淮昭停在走廊入口处,里面隐约传来纹身机低沉的嗡鸣声,但门关着,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目光在紧闭的门和休息区之间游移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公共工作区。这个位置相对开放,并非完全在里间。 阮存雾背对着他,微微低着头,水流冲刷着调色盘上的颜料,黑色围裙的系带在腰后松松地打了个结,发丝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周淮昭的目光定住了,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温润的石子,漾开一圈柔和的光晕。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放松掠过他的眉梢。 周淮昭没有立刻出声,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了两秒那个熟悉的背影,喉结微微滚动,又无声地压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料,很轻。 光从阮存雾身侧的窗户漫进来,空气里有细小的浮尘,缓慢地浮动。 阮存雾的影子落在地面上,纤细而安静,微微前倾,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阳光同样描摹出周淮昭的影子,修长、静默,与阮存雾的相隔一截,像是被某种无形的距离轻轻隔开。 她的影子微微晃动,而他的影子,终于向前迈了一小步。 周淮昭放轻脚步,朝水槽方向走近了几步,在一个既不会太近显得冒昧、又能让阮存雾听到声音的距离站定。 “还在忙?”他声音放得比平时稍轻,带着点工作后的微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温和。 水流声停了。阮存雾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这才转过身来。 “周淮昭,”阮存雾叫了他的名字,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目光很自然地投向里间柳老师工作室的方向,“嗯,谢先生还在里面。柳老师手快,但图不小,精细活,估计还得收个尾。” 阮存雾的目光在他挽起的袖口和略显匆忙的样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朝休息区的沙发扬了扬下巴,动作带着点自然的指引意味,“快结束了,坐那边等吧。” 周淮昭的目光一直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听她说完,才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紧闭的纹身室门,然后转回来,唇角很自然地向上弯了一下:“好,听你的。” 他道了声谢,便从善如流地走向阮存雾指的那片休息区。 周淮昭选了沙发坐下,位置正对着里间走廊的入口,能第一时间看到有人出。 周淮昭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不明显的节奏,稍稍侧目,余光也能瞥见水槽区和阮存雾工作台的一角。 阮存雾正用酒精棉擦拭一组纹身针,金属器械在她指间翻动的动作娴熟得近乎优雅。她似乎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突然抬头望过来,周淮昭来不及收回目光,两人视线在半空轻轻一碰。 “天财应该进去了好几个小时了。"周淮昭率先开口,“以他的性格,能安静这么久真是奇迹。” 阮存雾把消毒好的针具收进紫外线箱,闻言唇角微微上扬:“柳老师会放点音乐,有时候客人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她顿了顿,“谢先生中途要了两次休息,还问能不能把图案改成会发光的。” “这确实是他会干的事。”周淮昭低笑出声,目光扫过阮存雾工作台,“你今天没有预约了?” “最后一位刚结束。”阮存雾合上工具箱,黑色围裙带子在腰后晃了晃。她看了眼挂钟,“柳老师那边应该——” 话音未落,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哀嚎:“卧槽终于完事了!柳老师您这手艺绝了!就是我这肋骨现在像被烙铁烫过似的!” 周淮昭立刻站起身,阮存雾也绕过工作台往走廊方向走去。只见谢天财龇牙咧嘴地扶着腰走出来,额头上还沾着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脸上却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还知道来啊!”谢天财一眼看到周淮昭,立刻夸张地伸出手指控诉,“说好的精神支持呢?我差点在纹身椅上哭出...”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阮存雾,硬生生把“鼻涕泡”三个字咽了回去,换成一句文雅的,“哭出《离骚》的意境。” 周淮昭上前扶住他,目光却先往阮存雾那边偏了偏,见她嘴角微翘,才转向谢天财:“会议结束我就赶过来了。效果怎么样?” “牛逼!柳老师简直神笔马良!”谢天财激动地想撩衣服展示,被周淮昭一把按住手腕:“注意点影响,保鲜膜别乱动。” 阮存雾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冰袋和药膏:“刚纹完会有点肿,敷冰袋会舒服些。之后要小心护理,这个药膏可以缓解不适。”她将东西递给谢天财,又补充道,“柳老师的技术很好,恢复期应该不会太久。” “谢谢阮老师!”谢天财接过东西,突然眼睛一转,“对了,都这个点了,要不咱们一起去吃个饭?淮昭请客,就当庆祝我喜提新纹身!” 周淮昭看向阮存雾,语气自然:“你有空吗?正好也谢谢你之前帮天财推荐柳老师。” 谢天财在一旁帮腔:“对啊对啊,阮老师一起吧!我听说附近有家还不错的粤菜馆,他们家的烧鹅特别正宗。” 阮存雾沉吟一会儿,便轻轻点头:“好,正巧我也要下班了。” 三人前后脚走出工作室时,暮色已经染透了半边天空,谢天财在前面絮絮叨叨说着纹身时的趣事,周淮昭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与阮存雾并肩。 路灯恰好在此时亮起,将三个人的影子温柔地叠在了一起。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那家粤菜馆果然不远,穿过两个路口,便到了。 “就是这儿了!”谢天财在一家灯火通明、装修雅致的粤菜馆前停下,门楣上挂着古朴的牌匾,“我朋友强推的,说烧鹅一绝!” 服务员在前引着他们,谢天财紧跟其后,周淮昭则很自然地侧身,替阮存雾挡开端着热汤穿梭的服务生,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肘后,动作流畅得像呼吸一样自然,没有停留,随即收回,动作快得像错觉。 阮存雾脚步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周淮昭却已经转向谢天财。 服务员引他们在一处靠窗的四人小桌坐下。落座时,周淮昭替阮存雾拉开了椅子,位置靠窗,相对安静。他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位置,阮存雾自然地坐了下来,周淮昭也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谢天财迫不及待地翻开菜单:“来来来,点菜点菜!阮老师,您看看想吃点啥?听说他们家的烧鹅、虾饺皇、白切鸡都绝了!” 阮存雾刚拿起菜单,翻看了一会儿,服务员就将茶端了上来。 周淮昭拿起茶壶,先给阮存雾面前的骨瓷茶杯斟了七分满,温热的普洱茶深红透亮,接着才给自己和谢天财倒上。 阮存雾指尖碰了碰温热的杯壁,目光继续落在菜单上。 谢天财热情地开始报菜名:“烧鹅必须来一份!还有这个虾饺,皮薄馅大!阮老师你喜欢吗?这个白灼菜心,看起来也不错!淮昭,你再看看?” 阮存雾扫过一页页精美的图片,报了个菜名,随即便道:“其他的我都可以,没什么忌口,你们看着点就好。”她语气平和,带着一贯的淡然,但不再是最初那种疏离的客气,更像是一种熟稔后的随和。 “要一份清蒸鲈鱼。”周淮昭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正用热茶慢条斯理地烫着碗筷,动作斯文,“再要个上汤浸时蔬。”他说完,很自然地将烫好的碗筷换到了阮存雾面前,把她面前那份没烫过的挪到自己这边,仿佛这只是他烫碗筷过程中的一个顺手步骤。 谢天财忙着揉肋骨,没在意:“对对对。饭后甜点必须有!他们家的杨枝甘露听说也不错,招牌!咱仨来一份?” 周淮昭指尖在图片边缘轻轻划过,没有停顿,自然地翻到另一页,语气平常地对谢天财说:“甜品…杨枝甘露太甜腻了,已经有烧鹅,换个清爽点的吧。”他目光扫过菜单,“我看这个鲜果捞不错,应季水果,或者杏仁豆腐?” 谢天财像是刚反应过来,拍了下脑门:“哎哟,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光想着招牌了。是有点腻,阮老师你看呢?鲜果捞还是杏仁豆腐?”说完,他转向阮存雾,表情自然,带着点询问的真诚。 阮存雾其实没太所谓,只顺水推舟道:“鲜果捞吧,清爽些。” 周淮昭握着菜单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面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仿佛刚才只是提了个再普通不过的建议。 等待上菜的空隙,谢天财又绘声绘色描述起纹身的过程。阮存雾话不多,但谢天财性格开朗,周淮昭也会适时接话或抛出轻松的话题,气氛并不冷场。 服务生陆续上菜。当那盘油光锃亮的烧鹅摆上桌,谢天财热情地招呼:“阮老师快尝尝,皮脆肉嫩!” 阮存雾依言夹了一块。周淮昭的目光落在她筷尖那块烧鹅上,随口道:“这家的皮烤得是挺脆,就是下面那层油脂看着有点厚。” 阮存雾没说话,只是用筷子尖很轻地剔开了烧鹅皮与肉之间那层晶莹剔透、稍显肥厚的脂肪,才将剩下的部分送入口中。 动作细微而习惯性。 对面,周淮昭垂眼夹了一筷子生菜,仿佛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是唇角抿起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像是对生菜味道的认可。 晚餐在谢天财满足的饱嗝和“下次还要来”的宣告中结束。 周淮昭起身去结账,谢天财扶着腰艰难地站起来,对阮存雾说:“阮老师,今天真是多谢你推荐柳老师,也谢谢周老板破费!这顿不算!下次等我这勋章恢复了,我再请阮老师吃顿更好的!” 阮存雾浅浅笑了笑:“好。” 三人走出餐馆,夜晚的空气带着湿润的凉意。谢天财家与小区方向相反,在路边叫了车。 “淮昭,阮老师,那我先撤了!阮老师,回头恢复期有什么注意事项我再微信请教您哈!”谢天财钻进车里,挥挥手。 “嗯,随时。”阮存雾点头。 车子汇入车流。一时间,只剩下周淮昭和阮存雾站在灯火阑珊的街边。晚风吹起阮存雾耳畔的碎发,她下意识地拢了一下。 “走吧?”周淮昭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低沉温和,他侧身,很自然地示意回小区的方向。路灯的光晕在他肩头跳跃,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长,正好落在阮存雾脚边。 “嗯。”阮存雾应了一声,迈开脚步,与他一同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回走。人行道不算宽,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时而交叠。空气中浮动着行道树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绿叶的气息,还有远处不知名花朵的淡香。 走了一段,阮存雾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个观察结果:“这段时间好像都没在电梯里碰到你。”她没转头看他,目光落在前方被路灯照亮的一小片地面。 周淮昭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侧过头瞥了眼阮存雾,又很快转回头,视线投向远处模糊的光晕,下颌的线条似乎比刚才绷紧了些。 路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周淮昭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失焦,仿佛被什么遥远的东西击中,随即语气如常,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点无奈的笑:“嗯,有点忙。公司那边……有点小状况,耗得比较晚。”他没细说,轻描淡写地带过,只是下意识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揉了揉眉心。 周淮昭说得轻描淡写,但那刻意维持的平稳语调下,阮存雾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重,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解决了吗?”阮存雾问。 “下午刚收尾。”周淮昭点头,放下手,插回裤袋,试图让语气轻松点,“就是有点耗神,像跟一群听不懂人话的机器打了一架。” 阮存雾没再追问,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过了几秒,阮存雾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掠过人行道旁花坛里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叶片细长的观赏草,若有所思。 “如果心里还觉得烦,又不好跟别人说。”阮存雾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一丛枝叶繁茂、叶片宽大的绿植前。她伸出手指,很轻地碰了碰一片低垂的叶子,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声音很轻,像在对叶子说,又像在对他说,阮存雾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认真,“可以试着跟它们聊聊。” 周淮昭脚步微滞,几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喉结用力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所有翻涌上来的东西都强压下去。 他迅速垂下了眼睫,掩住瞬间翻腾的情绪,再抬眼时,只剩下一点残余的震动和强行堆砌起来的、带着涩意的平静。 周淮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在路灯下泛着银灰色光泽的草叶:“跟叶子聊天?”他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嗯。”阮存雾并未深究他的停顿,目光依然停留在那片叶子上,仿佛在认真观察它的纹路,“就站在这儿,问问它们同不同意听你说。”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他,眼神清澈平静,“如果它们同意,风会把它们的回应带给你。比如,叶子会碰碰你的手。” 阮存雾说着,抬起手,指尖虚虚地悬在离那些细长叶片几厘米的地方,没有再真正触碰。 周淮昭看着她的侧影,路灯的光线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很特别的方法。”周淮昭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夜风的凉意,却沉重地坠入肺腑。他学着她的样子,走近一步,在她身边停下,缓缓抬起手,悬停在那片叶子旁。 指尖在昏暗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颤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懂事地暂停了。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远处模糊的车声。 阮存雾依旧安静地看着那些叶子,仿佛在耐心等待回应。 就在这时,一阵不大不小的风,贴着地面卷了过来,带着夜晚的凉意。草叶们瞬间被唤醒,齐刷刷地摇曳起来,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一片最长的、最柔软的叶片,借着风势,轻盈地向上扬起,末端带着凉意和细微的痒,轻轻扫过了周淮昭的指尖。 那触感很短暂,微凉、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还有一丝细微的、痒痒的触感。像错觉,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紧绷的神经,直抵心脏最深处那个从未愈合的角落。 周淮昭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要留住那点凉意。 “它碰到了。”周淮昭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被砂纸磨过的质感,几乎只有气音。他没有看阮存雾,目光依旧胶着在那片叶子上,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此刻站立的支点。 蚌壳被轻轻一碰,便不自主地敞开,将那颗最柔软的珍珠小心翼翼地捧出。在这之前,温柔已悄然浸透,于是那些深藏砂砾硌出的痕、所有堆积的不平,都只想毫无保留地流淌出来。 可是他不能。 周淮昭用力抿了一下嘴唇,嘴角试图向上牵起一个表示轻松的弧度,却显得有些僵硬和力不从心。“应该,是同意了。” 阮存雾正看着他被叶子碰触的手,唇角很浅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嗯,叶子同意听你说。” 周淮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被草叶碰过的指尖后,收回了手,指尖蜷缩进掌心,仿佛要留住那一点虚幻的凉意。他掩饰性地低下头,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自己衬衫的袖口布料,动作有些滞涩。 “看来,以后烦了,得常来找我的叶子朋友开会了。”再抬头时,他的声音已经努力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只是比平时更轻。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阿丘——”,带着口罩的阮存雾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柳筱闻声抬眸,放下手中的工具走过来,手背自然地贴上阮存雾的额头,“没发烧吧?药吃了没?” 阮存雾目光依然停留在面前的图稿上,只是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声音平稳:“嗯,吃了。” 柳筱收回手,了然地哼了一声,指尖点了点她的肩膀:“少来。肯定没吃。药箱在那边,现在就去。你这小身板经不起折腾……” 阮存雾这才慢半拍地转过头,对上柳筱的视线,顺从地点点头:“知道了,筱筱姐。” 柳筱扬扬下巴,示意她立刻行动。 阮存雾却像被钉在椅子上,视线在桌面游移了一圈,手指已经摸上了手机屏幕,“等等,我记得……好像有个图稿细节要跟客户再确认下,挺急的。”说着就要解锁。 柳筱“呵”地笑出声,俯身靠近,一只手搭在阮存雾肩上,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多谢你啊,卷王大人。托你的福,咱们工作室都快成‘血汗工厂‘的典型案例了。再这样下去,姐就要被挂上社会新闻头条了,你对得起我嘛!” 阮存雾抬起头,眼神清澈坦荡:“怎么会。我自愿的,没人强迫。” 柳筱揉了揉她的发顶,叹气,语气软和下来,“我的宝贝,姐知道你爱上班,以前身体刚好那阵儿一天三份工都不在话下。但我们还是不开玩笑,药再苦也得喝,嗯?” 阮存雾的视线飘向天花板角落,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药,很苦吗?我不觉得。” 柳筱唇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神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从我把你捡回来那天起,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既然不苦——”她站直身体,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证明给我看。乖,去吧。” 阮存雾默默攥了下拳,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弧度,“筱筱姐,你知道——” 柳筱打断她,头转向药箱方向,“嗯,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怕喝药,药一点都不苦。请吧。” 阮存雾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蜷了一下,最终认命地站起身。 在柳筱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目光注视下,她端起那杯深褐色的药液,仰头,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了下去。 药味在口腔弥漫开,她握着空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迅速松开,站在原地,眼神放空地盯着杯底残留的药渍。 刚放下杯子,刘洋洋举着手机,一脸兴奋地冲过来,正撞见阮存雾这副灵魂出窍般的样子,他好奇地问,“小雾,咋了?” 阮存雾抬眼,嘴角很慢地向上提了提,“没事,挺好。” 柳筱双臂环抱,挑眉看向刘洋洋,“笑得这么开心,捡钱了?” 刘洋洋把手机屏幕亮给她们看,“看!白铃沙滩音乐节!我女神要来!阵容超强!去不去?” 柳筱接过手机扫了两眼,递回去:“谢邀,那两天我有安排,去不了。” 刘洋洋立刻转向阮存雾,满眼期待,“小雾你呢?别说不去啊!看看阵容再说嘛!” 阮存雾微张了下嘴,似乎在组织语言。 柳筱目光掠过“白铃沙滩”几个字,自然地接口:“她跟我一起,也有事。你问问小雨,她刚出去打电话,快回来了。” 刘洋洋“哦”了一声,狐疑地来回打量两人,“你俩……” “你女朋友呢?”柳筱适时岔开话题,“这么好的机会,不二人世界,带我们这些电灯泡干嘛?” 刘洋洋抓了抓头发,笑容垮下来,“别提了。前几天不小心瞅见她跟一男生聊得特开心,我就随口问了句聊什么呢,结果她就不对劲,支支吾吾的,吵到现在还冷战呢。” 柳筱没作声,只是拍了拍他胳膊。 刘洋洋叹了口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阮存雾,带着点寻求安慰的意味。 阮存雾安静地看着他,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斟酌词句。 刘洋洋大概也觉得跟她说这个有点为难,摆摆手:“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好好沟通一下吧。”阮存雾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说不定,只是误会。” “我会好好沟通,避免误会的发生。”周淮昭拿着手机,站在电梯口等待,声音低沉而温和,“好了,就这样,您和父亲好好工作,好好吃饭。再见。” 挂断电话,周淮昭不经意地侧头,发现阮存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 她提着那个常背的帆布包,安静地站在离他不远处——一个很礼貌、不会轻易听到对方电话声音的距离,正微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侧脸在电梯间冷白的灯光下显得平静又专注。 察觉到视线,阮存雾抬起头,目光与周淮昭短暂相接,随即轻轻点了下头,迈步走近,“晚上好。” 周淮昭侧过身,将手机滑进口袋,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嘴角自然地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晚上好。才下班?” “嗯。”阮存雾应了一声,视线投向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似乎只是单纯地确认电梯还有多久到。 空气里一时只有电梯运行细微的嗡鸣和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与某种颜料的味道——工作室的气息。 周淮昭随口接道:“今天工作室忙吗?看你好像有点累。” 阮存雾微微偏头看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神是放松的:“还好。就是……”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合适的表达,“处理了几个图稿细节,耗了点神。” 托柳筱的药,她下午不但没有觉得不舒服,还觉得精神倍佳,一不小心就多做了点事情。 周淮昭轻笑一声,带着点了然:“这样啊。确实,专注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轻响,到达了一楼。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里面空无一人。 周淮昭很自然地抬手虚挡了一下电梯门内侧,让阮存雾先进,然后又按了“23”、“24”电梯按钮。 电梯门合拢,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电梯开始平稳上升。 短暂的安静中,阮存雾的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字上。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也许是空荡荡的胃在抗议,一个极其轻微、但在密闭安静的电梯里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咕噜……”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空气瞬间凝固。 阮存雾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一张波澜不惊的扑克脸,只是目光微微下垂,似乎很认真地研究着电梯内光洁如镜的金属壁板。但周淮昭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她白皙的耳根似乎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周淮昭显然也听到了。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阮存雾微微绷紧的侧脸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但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周淮昭没有立刻出声,似乎在给阮存雾一点缓冲的时间,直到电梯平稳地上升了几层,才用一种带着点“恍然大悟”又无比自然的语气开口,声音不高,随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心:“你也还没吃晚饭吗?” 阮存雾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慢慢转过脸,迎上他的目光,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神里带了点被戳穿的无奈,坦诚地点了点头:“嗯,刚下班。” “打算吃什么?”周淮昭顺着她的话问,语气寻常得像在讨论天气。 “回去煮碗面。”阮存雾回答得言简意赅,是她一贯的风格。 面毕竟简单,省事。 周淮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带着点正好的随意感:“那还挺巧的。我今晚点多了。” 周淮昭微微侧身,看向她,眼神坦荡,善良又单纯地说,“我今天也加班,到家才想起没做饭,就点了小龙虾,但现在感觉又不是很饿,一个人解决有点困难,正愁吃不完浪费。你要是不嫌弃,要不要一起?就当帮我解决一下库存?”他顿了顿,补充道,“外卖还有一会儿才送到,你可以先回家放个东西,收拾一下再上来?24楼,很方便。” 阮存雾抬眸看他,没有立即回答。 周淮昭又出声补充了一句:“糖醋麻辣味的,我想,应该挺不错的。” 糖醋麻辣小龙虾。 她最爱的味道。 这个念头钻进脑海,瞬间盖过了嘴里残留的药味和原本打算的寡淡挂面。 阮存雾又沉默了两秒,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解决库存的提议。 电梯恰好到达23楼,“叮”的一声,门开了。 阮存雾没有立刻走出去,她看向周淮昭,那双淡然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阮存雾最终点了点头:“好。谢谢。那我放好东西上去。” 周淮昭眼底的笑意终于漫开,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涟漪,但很快只留下温和的弧度:“不客气,正好帮我解决难题。” 二人达成共识,周淮昭目送阮存雾迈步走出了电梯。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门铃“叮咚”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很快被打开,周淮昭站在门口,一身浅灰色的棉质家居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又带着居家的松弛感。 他侧身让开,声音温和:“进来吧,不用换鞋。” 阮存雾穿着舒适的米白色家居服,点点头走了进去。室内温度恰到好处,弥漫着一种令人放松的气息。 周淮昭走向冰箱,拉开门:“喝什么?橙汁、酸酸水、可乐…” “橙汁吧,谢谢。”阮存雾的目光掠过冰箱内部。 红彤油亮的小龙虾摆在客厅的矮几上,两人在地毯的软垫上坐下。掀开盖子,浓郁的辛香瞬间扑面而来。 阮存雾递了一副手套给周淮昭,随后自己再慢条斯理地戴上。 周淮昭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边,拿起遥控器,点亮电视屏幕。“要不要看点什么?喜剧?科幻?或者…放点背景音?” 阮存雾的目光在屏幕上扫过,转过头问周淮昭:“你有想看的吗?” 周淮昭笑了下,“我都可以,只要有声音画面我都能看。” 阮存雾阮存雾见对方不是在客气,是真的没什么要求,就没再推辞,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指尖落在一个色彩明快、海报画风轻松的电影上:“这个吧。” “好。”周淮昭应声点开,缓冲条开始走动。 两人开始剥虾。周淮昭动作利落,剥好一只完整的虾肉,极其自然地放到了阮存雾面前外卖盒盖上,“尝尝味道怎么样?” 阮存雾刚好吃完一个,瞥见那只虾,没说话,顿了两秒便拿起来吃了:“很好吃。是哪家的?” 周淮昭正剥着虾钳,闻言抬眼,想了几秒,笑了笑:“我现在记不起来了,一会儿吃完,我给你发截屏。” 阮存雾点点头,自己又剥好一只,像是闲聊般提起:“你喜欢吃辣吗?这个辣度我觉得挺合适的。” 周淮昭手上的动作有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随后,他表情如常地抬眼:“嗯,能接受。” 阮存雾低着头,专注地对付着虾壳,语气平淡:“有家川渝火锅叫川味轩,很好吃,我经常去,有很多优惠券。你要有空,一起去尝尝?” 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阮存雾才略带疑惑地抬眼看去。 周淮昭正看着她,眼神定定的,仿佛在确认她话语里的每一个字。落地灯的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的喉结似乎很轻地滚动了一下。 阮存雾:“嗯?” 周淮昭像是被惊醒,借着调整坐姿掩饰,落地灯暖黄的光勾勒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他喉结微动,随即快速点了两下头,声音比刚才略低哑了些,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快速眨了下眼:“当然可以。” 阮存雾看着他骤然亮起来的眼睛,没立刻说话。 半响,阮存雾嘴角轻轻跟着向上牵起,目光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故意温声问:“你好像特别高兴?” 周淮昭手一抖,刚剥好的虾肉差点掉下去,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咳,我——” 阮存雾没等他回答,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淮昭,先一步说了话,“我倒是很开心。”她像是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补充道,“优惠券快到期了,不用浪费了。” 周淮昭垂眸,平静地重新捡起自己的小龙虾,掩饰性地笑了两声,“那正好,什么时候去吃,我随时有空。” 电影终于加载出来,于是两人便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边吃边看起了电影。 然而,剧情渐入佳境时,背景音乐陡然低沉,画面色调转冷,镜头对准了一个幽暗无人的走廊尽头。 前面倒也正常,可越看越不对劲,这不是一个喜剧片吗?怎么突然开始有点恐怖片的走向了。 阮存雾剥虾的动作无声地停滞了。她微微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茶几边缘的木质纹理上,仿佛在研究那上面的纹路,呼吸放得又轻又缓。 她转头,发现周淮昭正看得专注,只得收回目光,硬着头皮看下去。 结果没坚持两秒,阮存雾在预感恐怖画面要出现的时候,就收回目光,目不斜视,专注于埋头吃小龙虾。 吃着吃着,她等待恐怖的声音出现,结果等了半响都没出现。 她下意识抬头,想要一探究竟。 结果一抬头,周淮昭嘴角微微噙着笑,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看向电视,只是看着她。 阮存雾偏头看向电视,发现电视不知何时被按了暂停键,预期的恐怖画面没有出现,画面定格在主角一个略带困惑、但毫无威胁的正脸特写上。 阮存雾眨了下眼,忽然忘记了自己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怎么了?”她问。 周淮昭身体微微倾向她这边,遥控器还捏在指间,垂眸似是轻轻笑了一下,随后神色自然地晃了晃遥控器,语气带着点随意:“这片子后面有点跑题了,看着犯困。换个其他的?” 阮存雾看着屏幕上那张定格的安全的脸,紧绷的指尖悄然放松。 她点点头:“嗯,好。” - 今天是周六。 阮存雾动作麻利地收拾着工具,旁边刘洋洋瞥见她动作,问道:“哟,卷王,今天下班这么积极,有约了?” 阮存雾看了眼手表,加快了动作,“嗯,请一个朋友吃饭。” 刘洋洋连忙凑过来,贼眉鼠眼地问道,“男的女的?” 阮存雾取下围腰,“男。” 刘洋洋差一点叫出声,下一秒又收回,笑得一脸慈爱,“哦,好好好,好好好,快去吧。” 阮存雾看着时间,走出工作室。 没走几步,就听见车鸣声,她下意识地站住脚步,试探性地往那边看了两眼。 黑色的车窗下一秒落下,露出驾驶座一张熟悉的脸,“上车,西……”剩余的话被淹没,阮存雾没有听到。 阮存雾看见是周淮昭,迈步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阮存雾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10分钟出来,没想到周淮昭比她还早。 系好安全带,阮存雾理清思绪。 “晚上好。” 她听见问好,转过头便瞥见周淮昭正侧着头看着自己,目光专注,在车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阮存雾点头,简洁道:“走吧?” 周淮昭输入导航定位“川味轩”,车子平稳启动。车厢内一时只有引擎的低鸣和窗外模糊的城市声响。 “听点音乐?”周淮昭打破了沉默,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了一下。 阮存雾“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周淮昭没急着操作,反而带着点引导的意味说:“直接说‘嗨小黑小黑’,然后报歌名就行。试试?”声音里有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阮存雾顿了一秒,想拒绝,“其实随便放点什么都行。” “试试嘛。”周淮昭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不明显的坚持,像在哄人尝试新玩具。 阮存雾看他一眼,没再坚持,对着前方空气开口:“嗨,小黑小黑。” “怎么了主人?”车载智慧助手应声亮起,调控台上方正中央半椭圆的柱体显出小黑的笑脸。 阮存雾下意识转头去看周淮昭,果然撞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得逞了什么小计划。她迅速转回头,盯着显示屏:“请放一首《七里香》。” “好的主人,现在为你播放周杰伦的《七里香》。”熟悉的旋律温柔地流淌出来,瞬间填满了车厢的空间。 阮存雾能感觉到旁边那道目光似乎更专注了些。她转过头,却发现周淮昭已经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光下显得沉静,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随着旋律轻轻敲击了一下。 周淮昭没有立刻转头,依旧看着前方路况,声音放得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音乐里:“怎么突然……放这首?” 他喉结微动,像是在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只是闲聊。 阮存雾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街灯,语气自然,仿佛在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想到就放了,好听。你听过这首歌吗?” “当然听过。”周淮昭立刻回答,声音比刚才稳了些,甚至带上点强调,“经典。” 最爱听的就是这首歌。 他顿了顿,像是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才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放The Deep的歌。”说完,他飞快地瞟了阮存雾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阮存雾捕捉到他这一瞥,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你想听他们的?现在换一首?” “不用。”周淮昭声音略显急促,随即又平复下来,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这首就很好。我……喜欢周杰伦。”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有点重,像在强调某种立场。 阮存雾看着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笑意更深了一点,故意追问:“哦?那你更喜欢The Deep,还是周杰伦?” 红灯亮起,车子停稳。 周淮昭明显噎住了。 他抬手揉了揉后颈,像是那里突然有点僵硬,语气带着点挣扎和最终下定决心的坚定:“周杰伦!”说完,飞快地又瞟了阮存雾一眼,像是观察她的反应,又像是心虚。 阮存雾终于没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在密闭的车厢里,这笑声格外清晰。 “你笑什么?”周淮昭的声音有点闷,带着点被戳破的窘迫,红灯的光映在他脸上,也掩不住耳根那点可疑的红。 他试图找补,“我也不是说The Deep不好……”声音却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嘟囔。 阮存雾摇摇头,收敛了笑意,但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尽,坐直了身体看向前方变绿的信号灯,“没什么。”她顿了顿,像是为了转移话题,也像是真的随口一问,“那你看过周杰伦的演唱会吗?” 绿灯亮起,车流缓缓启动。 “看过。”周淮昭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更紧了些。 车子稳稳停在“川味轩”门口,浓郁的牛油香气隔着车窗都能闻到。店内人声鼎沸,暖黄的灯光和蒸腾的热气交织出一片喧闹温暖的景象。 阮存雾提前订了位置,服务员熟稔地将他们引至靠窗的一桌。落座后,阮存雾将厚重的皮质菜单自然地推给周淮昭,“看看想吃什么?” 服务员适时上前,声音洪亮:“两位要什么锅底?” 阮存雾瞥了眼周淮昭,直接道:“鸳鸯锅,谢谢。” 周淮昭正翻着菜单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浏览,只是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微微松弛了一瞬,几不可闻地轻舒了一口气。这个小动作极其细微,却被对面正拿起水壶准备倒水的阮存雾捕捉到了。 阮存雾将倒好的柚子水推到他面前,清澈的液体在杯壁晃荡。“怎么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周淮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柚子水滑过喉咙,也压下了一点因那口下意识松掉的气而带来的窘迫。 他抬眼,眼神坦荡:“没事,闻到香味,感觉更饿了。”将话题引向食物本身,“他们家招牌是什么?” 阮存雾也没深究,指尖在菜单上点了点:“鲜毛肚、黄喉、鸭血都很新鲜。牛肉的话,雪花肥牛和嫩牛肉都不错。”她报菜名如同报工作清单,简洁明了,末了补充一句,“你看着点,我都可以。” 周淮昭依言勾选,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他点了几样阮存雾推荐的招牌,又加了两份素菜,点完,他将菜单递回给她确认。 阮存雾扫了一眼,目光在“贡菜”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可以了。” 锅底很快沸腾起来,红油翻滚着辣椒和花椒,咕嘟作响,白汤则安静地冒着细密的气泡。菜品也陆续上桌,色彩鲜艳,码放整齐。 阮存雾拿起公筷,动作利落地将一盘鲜毛肚下入红汤。“这个涮十秒,口感最好。” “给,试试。”阮存雾将涮好的毛肚夹了一块放到周淮昭面前的空碟里,自己则夹了另一块放进自己的香油碟。 “谢谢。”周淮昭夹起那块裹着红油的毛肚,在蘸料碗里滚了一圈,送入口中。毛肚脆嫩,辣味混合着蒜香香油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开。 然而,那辣度显然比周淮昭预想的要猛烈一些。他咀嚼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喉结快速滚动了两下,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额角也迅速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他强忍着没咳出来,端起冰凉的柚子水猛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那股灼烧感,眼神却因为生理性的刺激而显得水润润的。 阮存雾看着他这副模样,停下了筷子。她当然记得周淮昭之前说“能接受”辣度,但眼前这反应,可不仅仅是“能接受”的程度了。 她将自己手边豆奶打开,推了过去:“这也是他们家的招牌豆奶,解辣解腻,尝尝?” 周淮昭几乎是立刻接过了那罐豆奶,指尖甚至带着点急切,仰头喝了好几口,甜润的豆奶总算压下了喉咙里的火焰。 他缓了口气,带着点鼻音和不好意思:“这火锅的味道很地道。” 阮存雾看着他被辣得泛红湿润的眼角和鼻尖,还有那罐被迅速消灭了小半的豆奶。 她没多问,只是拿起公筷,将几片嫩牛肉下进了白汤里,然后才放了几片进红汤,动作自然得像只是调整了一下下菜的顺序。 “试试白汤涮的牛肉,”她语气如常,“他们家汤底很鲜。” 周淮昭看着在白汤里翻滚的牛肉片,又看看她平静的侧脸,心里某个角落像被这温热的雾气熏软了。 他夹起一片白汤牛肉,蘸了点自己调好的料碗,送入口中。牛肉的嫩滑和汤底的鲜美在口中弥漫,刚才被辣到的灼热感被彻底抚平。 “嗯,很鲜。”周淮昭由衷地说,声音也恢复了平稳。他看着阮存雾安静地吃着红汤里的牛肉,辣得面不改色,于是,自己又拿起漏勺,很自然地捞起红汤里已经煮熟的鸭血,放了一些到她碗里,又捞了些清汤里的蔬菜放到自己这边,动作熟稔得如同做过许多次。 “你也多吃点。”他轻声说。 “好。”阮存雾笑了一下,应了一声,声音在火锅的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就在这蒸腾的热气、食物的香气和偶尔碗筷轻碰的声音中,安静而和谐地享用着晚餐。 周淮昭小心地控制着自己伸向红汤的频率,阮存雾则不动声色地将更多耐煮的食材均匀地下进红汤和白汤。 阮存雾以必须花掉优惠券为由,干脆利落地扫码买单。 周淮昭看着她不容置喙的侧脸,嘴角噙着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没跟她争,只说了句“那我下次请”。 恰在此时,他手机震动起来,他对阮存雾示意了一下手机,“接个电话。”便转身走向门口稍安静处。 阮存雾刚拿到小票,老板笑眯眯地塞过来一瓶冰镇雪碧,“老顾客,送你解解腻!” 她道了谢,握着沁凉的瓶身转身,却被一个面生的年轻男人挡住了去路,对方笑容腼腆又直接:“你好,能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 阮存雾神色平静,刚要开口婉拒,周淮昭的声音已在她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仿佛电话结束得比预想快。 “好了?”周淮昭问得自然,人已稳稳站定在阮存雾身边,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形成一种无形的归属感。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年轻男人,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阮存雾侧头看他一眼,“嗯,结完了。” “那走吧。”周淮昭的语调依旧温和,但那份温和里透着一股结束话题的意味。他微微侧身,示意阮存雾先行,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年轻人身上,带着点礼貌性的等待,仿佛在等他让开通道。 年轻男人被他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气场罩住,又接收到那无声的宣告,脸上笑容僵了一下,连忙对阮存雾摆摆手:“啊哈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朋友还在那边等我,先走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喧嚣的火锅店,凉风裹挟着未散尽的牛油香扑面而来。 周淮昭沉默地走在阮存雾身侧半步的位置,下颌线似乎比刚才绷紧了些,周身气压有些低。 阮存雾敏锐地察觉到周淮昭不同寻常的沉默。 她停下脚步,侧身正对着周淮昭,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老板送的,冰镇过的,给你?”说着,她把雪碧瓶子递到他眼前。 周淮昭似乎才回过神,目光聚焦在眼前晃动的绿色瓶子上,那股低气压瞬间收敛。 他接过雪碧,冰凉的触感让指尖瑟缩了一下,也像浇灭了一点心头莫名的燥意。“谢谢。”他声音有点闷,低头看着瓶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滑落的水珠,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还送这个?老板挺大方。” “嗯,老顾客了,老板认得我。”阮存雾解释道,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他微微用力的手指上。 周淮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胃部,眉头微蹙,带着点真实的苦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现在真喝不下,感觉火锅都要顶到嗓子眼了。”他晃了晃雪碧,“有点沉。” 阮存雾看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拿回去,改天喝。” “你呢?”周淮昭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关切,“撑不撑?” 阮存雾诚实地点头,调侃着自己的食量:“有点,毕竟战斗力不错。” 周淮昭看着她难得流露的一丝鲜活,心头那点残余的郁气彻底散了。 他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子,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藏不住的期待,声音也轻快了些:“那我带你去个地方?消消食,顺便吹吹风?”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具体的、难以拒绝的理由,“刚吃完火锅,一身味道,散散也好。” 阮存雾迎上他亮晶晶的目光,夜风吹动她颊边的碎发。 阮存雾答应了,她找不到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两人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周淮昭很自然地替阮存雾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稳才绕回驾驶座。 车子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车窗降下一条缝隙,清凉的夜风灌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烟火气,吹散了身上不少火锅的浓郁味道。周淮昭打开了车载音乐,这次没让阮存雾操作,直接播放了轻柔的爵士乐,舒缓的旋律流淌在车厢里。 “是去山上吗?”阮存雾看着车子逐渐驶向地势较高的方向,窗外灯火渐次铺展在下方,随口问道。 “嗯,去西山观景台。”周淮昭回答,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盘山路,“那里最高,视野最开阔,人也相对少些。” 阮存雾“嗯”了一声,没追问,只是靠在椅背上,放松地享受着逐渐升高的视野带来的开阔感。 夜风微凉,吹拂在脸上很舒服,远离了密集的建筑和车流,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车子沿着盘山路向上,城市的灯火在脚下如同铺开的、闪烁着金光的巨大地毯,越来越广阔,越来越璀璨。 很快,车子驶入山顶一个开阔的观景平台停车场。平台很大,边缘有坚固的栏杆,地面平整,视野毫无遮挡,能将整个城市的辉煌灯火尽收眼底,晚风在这里更强劲一些,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新草木气息。 周淮昭找了个位置停好车。两人下了车,强劲的山风瞬间吹乱了头发,也彻底带走了饱腹感和残留的味道,令人精神一振。 “这里视野果然很好。”阮存雾走到栏杆边,俯瞰着脚下那片浩瀚的光海,声音里带着一丝赞叹。 璀璨的灯火延伸至天际线,与深蓝的夜幕相接,壮观而安宁。 “是啊,”周淮昭也走到她身边,舒展了一下肩膀,又抬手挡了下脸,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只是这个风有点热情。” 阮存雾也被吹得眯起眼,伸手把糊在嘴边的发丝拨开,露出一截光洁的额头,“确实,热情过头了。” “咻——嘭!!!” 没有任何预兆。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阮存雾和周淮昭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循声望去。 一道亮、快的银光撕裂夜幕,在更高处轰然炸开,瞬间化作无数拖着闪亮尾迹的流星,哗啦啦倾泻而下,点亮了半边夜空。 紧接着,仿佛被这声号角唤醒,一朵接一朵,姹紫嫣红、形态各异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冲上云霄,在墨蓝的天幕上肆意涂抹起来。 路人在一旁惊呼,“是市中心周末的烟花秀!” 阮存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烟花吸引了,她仰着头,看着那些绚丽的光点在最高点奋力绽放,又化作星尘缓缓坠落,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山顶的风确实大,吹得她脸颊边的发丝不断拂过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将扰人的头发拨开,指尖刚触到发丝,动作却微微一顿。 她不自觉地、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点随意的念头,侧过了头。 视线没有落在预想中的夜空,而是直直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周淮昭就站在她身侧,很近。但他并没有望向天空,没有在看烟花。 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山顶的灯光昏暗,但不断明灭的烟花光芒却清晰地映亮了他的轮廓,也映亮了他眼中那份沉静的、毫不掩饰的专注。 那专注像夜色本身一样深,带着一种她无法立刻解读的的意味,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需要仔细确认的珍宝。 他的眼神很稳,甚至在她转头的瞬间,也没有丝毫的闪躲或慌乱,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这个注视的动作已经持续了很久,久到理所当然。 阮存雾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重,却让呼吸有刹那的凝滞,握着栏杆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指尖感受到金属的冰凉。 她清晰地看到了周淮昭眼中映出的自己——一个被光影勾勒、被山风吹乱了头发的侧影。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秒,也可能更短。 周淮昭的嘴角极其自然地向上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几乎像是错觉。然后,他像是终于被她的动作提醒,目光才缓缓地、从容地从她脸上移开,抬起来,投向刚才她看的那片夜空。 “这朵烟花像风车,”周淮昭的声音响起,比风声低沉,比烟花声清晰,带着一种平和的暖意,语气也自然得仿佛他刚才一直在欣赏烟花,只是恰巧在她转头时,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而已,“转得挺有意思。” 阮存雾在他移开目光后,才感觉那阵细微的凝滞感松动了,她飞快地转回头,重新望向天空,可那朵紫色的风车已经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几缕淡紫的光晕。 脸颊似乎被风吹得有些凉,又似乎残留着一点莫名的热度。 阮存雾没再试图去拨弄头发,只是任由发丝在风中飞舞,目光重新投向不断升腾炸裂的光团,只是眼神似乎比之前失焦了一瞬。 “嗯。”阮存雾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声音被风吹散,显得有点轻飘。 她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下一朵升起的烟花上,但周淮昭站在身旁,很近,那存在感比呼啸的山风、绽开的烟花更清晰。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犹豫和笑意的女声在旁边响起:“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阮存雾和周淮昭同时循声转头。 是一对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仿的情侣,女孩手里拿着一台拍立得相机,男孩有些腼腆地站在她身边。 女孩笑容爽朗,指了指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背景,晃了晃手里的相机:“那个,能麻烦你们帮我们拍张合照吗?就用这个拍立得,想留个山顶烟花的纪念。” “当然可以。”周淮昭率先应声,自然地朝那对情侣走了两步,伸出手。 女孩高兴地把相机递给他:“谢谢谢谢!就尽量拍到我们和后面那片城市就行,随便按快门就好,它自己会出片。” 她拉着男朋友迅速站到栏杆边,依偎在一起,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周淮昭拿起相机,隔着几步的距离,微微屈膝,很认真地找着角度。 山顶的风吹动他的衣角和额发,他眯起一只眼,神情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重要工作。 阮存雾站在他侧后方一点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操作的侧影,心里那点涟漪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抚平了些许。 “咔嚓!”清脆的快门声响起,相机随即吐出一张小小的、边缘开始慢慢显影的相纸。 “好了。”周淮昭拿着相纸和相机走回来,递给女孩。 女孩接过相机,小心地捏着相纸一角,轻轻甩动,看着影像在夜色中逐渐清晰。 “哇,拍得真好!谢谢!”女孩看着照片,眼睛亮亮的,显然很满意。 她看看照片,又看看眼前的阮存雾和周淮昭,似乎觉得只请别人帮忙有点不好意思,热情地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帮你们拍一张吧?就当礼尚往来?山顶烟花,挺值得留念的。” 女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带着点善意的促狭。 周淮昭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阮存雾。阮存雾也有些意外,她抬眼,正好对上他询问的目光。 山风穿过两人之间,带着凉意。 阮存雾还没开口,周淮昭已经先一步,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然:“那就麻烦你们了。” 阮存雾看着他坦荡平静的侧脸,那句“不用了”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太好了!”女孩很高兴,立刻指挥起来,“来来来,你们也站到栏杆那边去,就刚才我们站的位置,背景灯光特别好!站近一点嘛,拍立得取景框小,站近些拍得全。” 周淮昭很自然地走到刚才那对情侣站的位置,然后侧身,看向还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踌躇的阮存雾。 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显得很平静,没有催促,只有等待。 阮存雾迟疑了一秒,最终迈步走了过去,站到了他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但她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微弱的体温和存在感。 “再靠近一点点啦!朋友!”女孩在相机后面笑着喊,“肩膀挨着肩膀,不然拍出来显得好生疏,白瞎这夜景了!” 周淮昭闻言,右手非常自然地抬起,向后,轻轻撑在了阮存雾站的位置后边的冰冷金属栏杆上。他的手臂没有完全伸直,而是形成一个放松又稳固的弧度,手肘微微弯曲,掌心向下按在栏杆上。 这个微小的动作,使得原本就靠近的两人距离更加缩短,无形中圈出了一小片区域,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半包围的姿态。 阮存雾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忽然清晰地感觉到周淮昭手臂线条的温度和力量,以及那似有若无的、将她半圈在怀里的姿态。 “好嘞!就这样!看镜头哦!笑一笑!”女孩的声音带着雀跃。 周淮昭很配合地看向镜头,嘴角勾起一个惯常的、温和的弧度。 阮存雾却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原地的木偶。她努力地、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镜头,试图扯出一个平静的表情,但脸颊似乎有点不受控制地微微绷着。 “咔嚓!” 快门声再次响起。 女孩拿着吐出的新相纸,小跑过来递给他们:“给!新鲜出炉!你们自己甩甩看显影吧!祝你们也玩得开心!”说完,便拉着男朋友,带着他们自己的照片,说说笑笑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很快融入了夜色里。 山顶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呼啸的风。 周淮昭这才缓缓收回了撑在栏杆上的手臂,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又捏着那张小小的、还带着相机余温的相纸边缘,轻轻甩动。 阮存雾在他收回手臂的瞬间,几乎是微不可查地向旁边挪了半步。后背骤然失去那点依靠般的温热触感,夜风似乎更凉了一些。 她微微垂下眼,目光也落在那张小小的白色相纸上,看着模糊的色块在夜色中逐渐沉淀、清晰。 照片显影出来了。 背景是模糊的城市灯火光斑,山顶的栏杆占据了下缘。照片中央,周淮昭的姿态放松而自然,嘴角带着浅笑,目光平静地看着镜头。而阮存雾站在他身边,位置明显处于他身体和栏杆形成的半包围圈内侧,她的站姿显得有些紧绷,目光看向镜头,表情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细看之下,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褪去的惊愕。 两人靠得很近,周淮昭撑栏杆的手臂虽然在照片边缘可能不完整,但在小小的取景框里透出一种强烈的、无声的占有感和亲昵。 周淮昭看着照片,目光在阮存雾那带着复杂情绪的表情和他自己那放松姿态形成的微妙对比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了深。 他没说话,只是把照片递到了阮存雾面前。 阮存雾接过了照片,低头看着,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此刻的眼神。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之后,周淮昭又以买多的电影票、买一送一的蛋糕等由头,屡屡偶然地邀上阮存雾,直面提升了两人见面的频率。 【周淮昭:有快递要拿吗?我正好取快递。】 【披萨心肠:没有快递。】 阮存雾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一会儿也没发出来,便又拍了拍对方。 【披萨心肠:但是还是来23楼一趟吧。】 【周淮昭:嗯?】 【披萨心肠:我做了巧克力蛋糕。】 — 一周之后。 清晨。 阮存雾从一夜混沌破碎的梦里挣扎出来,浑身像是被拆解重组过,每个关节都在隐隐发酸。她强撑着坐起身,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吞咽都带着刺痛。头沉甸甸的,仿佛灌了铅,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她瞥了眼时间,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到客厅。翻出医药箱,熟练地找出体温计,38.2℃。 很好,发烧了。 阮存雾皱着眉,在药箱里翻找退烧药,找到一盒熟悉的包装,也没细看,抠出两粒,就着昨晚剩下的半杯温水吞了下去。药片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苦涩。 虽然脑子里像塞了团浆糊,但去工作室的念头还在。只是以柳筱的脾气,看到她这副鬼样子,肯定会直接把她打包塞回被窝。 阮存雾认命地倒在沙发上,摸出手机,点开柳筱的对话框。高烧让视线有点模糊,手指也不太听使唤。 她按住语音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破碎地请了个假。 做完这一切,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昏沉的黑暗。她蜷缩在沙发里,呼吸有些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叮咚——叮咚——”急促的门铃声像锥子一样扎进她昏沉的意识。 阮存雾费力地睁开眼,感觉头比之前更烫,身体也更沉了。她挣扎着坐起来,脚踩进拖鞋里,像踩在棉花上,扶着墙壁和家具,一步一挪地蹭到门边。 阮存雾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脸上的病态,手搭上门把手,拉开了门。 门外,周淮昭穿着一件深色外套,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焦急,几乎在她开门的瞬间,目光就锁定了她潮红的脸颊和明显无力的站姿。 “你发烧了。”不是疑问,是肯定句。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过她的状态。 阮存雾扶着门框,努力站直,想表现得没事,但开口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嗯。有点。你怎么……”她脑子转得很慢,一时没明白他怎么会知道。 “你的请假语音,不小心发到我这里了。”周淮昭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同时向前一步,几乎要越过门槛,“听着声音不对,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出事。”他解释得言简意赅,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量体温了吗?多少度?” 阮存雾被他迫近的气息和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更加晕眩,身体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关门或者拒绝,但高烧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清晰的思维。 “38度2……吃了药……”她喃喃道,声音越来越小。 周淮昭眉头紧锁,极其自然地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手臂,触手一片滚烫。“先进去,别站门口吹风。”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半扶半架地将她带回了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阮存雾几乎是跌坐回沙发里,意识又开始模糊。她只记得周淮昭似乎在翻看她的药箱,然后听到他语气凝重地对着电话说:“……对,地址发你了,状态很不好,吃了退烧药好像没效果,体温可能更高了……麻烦你尽快过来一趟,姐。” 然后,阮存雾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身体陷入熟悉的柔软床铺,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房间里光线昏暗。 阮存雾眨了眨眼,感觉沉重的头颅轻松了不少,虽然喉咙还是干痛,但身上有了力气,高烧的燥热感也退去了。 她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是自己的卧室。不对,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沙发上睡着的……难道是烧糊涂了自己爬上来的?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极其小心地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正蹑手蹑脚地试图挤进来。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门口的身影——周淮昭——动作僵住,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尴尬,随即迅速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几步走到床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阮存雾轻轻摇头,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发紧,只发出一个沙哑的气音:“没……” 周淮昭立刻将手中一直端着的水杯递到她唇边,温声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阮存雾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意识也随着水分的补充逐渐回笼。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淮昭,又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卧室:“你……我……” 周淮昭放下水杯,解释道:“你请假的信息发错了,发到我这儿了。我听着声音不对,怕你一个人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后怕,“结果门一开,就看到你烧得站都站不稳,还跟我说吃了药。我一看那盒退烧药,”他指了指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空药盒,“已经过期快半年了。” 阮存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她早上吃的那盒药,包装盒上生产日期和有效期清晰可见,确实过期了。 “我试了你额温,烫得吓人,感觉退烧药根本没用,体温还在往上走。”周淮昭继续说着,语气平静,“我认识一个医生,正好是我表姐,离你这儿不远。情况紧急,我就直接给她打了电话。她很快就赶过来了。” “表姐?”阮存雾有些茫然地重复。 “嗯,”周淮昭点头,“她给你做了检查,重新用了对症的退烧药和一点物理降温。说你主要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高烧,加上吃了过期药肠胃有点刺激,不过还好发现和处理得及时。她守了你一会儿,看你体温稳定下来,呼吸也平稳了,才走的。走之前留了药,叮嘱了注意事项。”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纸袋,“她说你体质不错,按时吃药休息,很快就能好。” 阮存雾看着那个陌生的药袋,再看看一脸坦然的周淮昭,又想起那个蹑手蹑脚进门的身影。 “所以……”她沙哑地开口,试图理清这一切,“是你表姐把我弄到床上的?” 周淮昭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随即恢复镇定:“咳……主要是她。你当时睡沉了,在沙发上也不安稳。我搭了把手。”他含糊地带过,迅速转移话题,“饿不饿?我熬了点白粥,一直在灶上温着,很清淡。我表姐说你需要吃点东西垫垫再吃药。”他顿了顿,像是刚想起来,补充道,“哦,对了,你的请假。” 阮存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对了,她的请假! 她明明是想发给柳筱的,结果发给了周淮昭。那柳筱那边…… “我后来,”周淮昭语气平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用你的手机,给你的老板发了条文字信息。用的是你的口吻,很简短。我想,她应该收到了。”他指了指床头柜上阮存雾的手机,“我怕吵醒你,也怕她打电话来问情况,你没法应付,就自作主张了。” “抱歉。” 阮存雾愣住了。他用她的手机给柳筱发了信息? 她下意识地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指纹解锁。 屏幕上果然显示着与柳筱的对话框,最新一条就是周淮昭帮她发的请假信息。柳筱那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收到,好好休息”的表情包,没有追问。 “谢谢。”她低声说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些,感激也更明显。 周淮昭没应她的谢谢,气氛一时变得有点沉默。 窗外天光大亮,阮存雾目光落到周淮昭脸上,他眼下有淡淡青影,神情虽平和,却掩不住一丝疲惫。 阮存雾放下水杯,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我是不是耽误你上班了?” “没有,”周淮昭眼底温和,“我今天调休。”他顿了下,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眉头又微微蹙起,“怎么突然生病这么厉害,着凉了?” 阮存雾被他问得有点赧然,下意识拉了拉被子,小声嘟囔:“可能是昨晚睡迷糊了,被子没盖好。” 周淮昭点点头,没再多问,“你先缓缓,我去盛粥。”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周淮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米粒熬得开花、散发着淡淡米香的白粥走了进来。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凉。 “小心烫。”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又递给她一个勺子。 阮存雾确实饿了,发烧消耗很大。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米汤滑过喉咙,带来熨帖的舒适感。 胃里有了东西,人也感觉精神了些,阮存雾苍白的脸上因为热气和食物恢复了一点血色,比早上那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好多了。 她抬眼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周淮昭。 他安静地陪着,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脸上,那份专注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即使阮存雾状态明显好转,他眉宇间那点残留的忧虑似乎并未完全散去,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碗里的粥下去大半。看着周淮昭依旧没有完全放松的神情,阮存雾心里那点想打破这莫名凝重气氛的念头占了上风。 她放下勺子,清了清还有些发紧的嗓子,故意用带点虚弱的、玩笑似的语气,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间: 她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的调侃,“周淮昭,你从进门就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现在眉头还皱着……”她顿了顿,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嘴角努力弯起一个轻松的弧度,“是在紧张我吗?”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周淮昭看着她带笑的眼,那点刻意轻松的笑意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激起涟漪,反而让他眸色骤然沉静下来,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那里面翻涌起一种阮存雾看不懂的、极其沉重的情绪,浓得几乎让她脸上的笑意挂不住。 周淮昭沉默地看着她,只有短短几秒,却让阮存雾心底那点玩笑的心思瞬间消散,甚至生出一丝后悔。 就在她眼神微闪,想要移开视线时,周淮昭开口了。 声音低沉,清晰,没有任何玩笑或掩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清晰地敲在她心上。 “是。”周淮昭的目光锁住她,专注得让她心口发紧,“我很担心你。”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简单、直接、甚至显得有些郑重的四个字。 阮存雾脸上的那点强撑的笑意彻底僵住。她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如此认真、如此直白的回答。 预想的轻松化解没有出现,空气反而因这过于坦诚的关切而变得更加微妙。 “为什么?”阮存雾稳住心神,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稀饭的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一瞬她的视线。 周淮昭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像在确认什么,尾音放得很轻,“你不知道吗?你知道的。” 阮存雾握着勺柄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一点白。她垂下眼,看着碗里晃动的米粒,尽量让语调平稳无波:“我该知道什么?”这个问题抛回去,带着她一贯的淡然,却也留出了空间。 周淮昭靠回椅背,无声地吁了口气,肩线似乎也松垮了一点,“你应该感觉出来了。” 阮存雾将勺子轻轻搁在碗沿,瓷勺碰撞发出清脆一响。 “你的瞳孔看着我的时候好像总是会扩大,”她把碗推向床头柜,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像在陈述一个观察结果:“你喜欢我。是吗。” 没有疑问,是笃定的平铺直叙。 周淮昭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沉默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砸在安静的空气里:“不是。” “我爱你。” 这三个字的分量让阮存雾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密密地敲打起来。她下意识地想用理性去冲淡这过于浓烈的情感,“这两句话……”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在表达的程度上,差别似乎不大。” “为什么?”她再次问,这次目光里多了一丝真实的探究,想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似乎超越邻居情谊的感情根源。 周淮昭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带着点无奈的自嘲,“没有为什么。硬要说……”他侧过头,视线投向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的一线阳光,那光斑静静躺在地板上,像在偷听秘密。 他转回头,坐直了身体,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点庄重,“我在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了。” 阮存雾试着回忆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她猜测是在电梯里,小区楼的电梯。 是那个电梯里不只有他们两个有两三个人,她站在左边角落,他迈步走入电梯,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吗? “那你现在怎么想?”周淮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阮存雾的目光掠过那碗凉了些的稀饭,落回周淮昭身上。他看似随意地靠在椅子里,衬衫领口却因为之前的动作或紧张有些微敞,下摆也蹭出一点褶皱,眼睑下方泛着淡淡的疲惫的红,还有他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指尖正几不可察地、快速地颤抖着。 这副努力维持镇定却处处破绽的样子,莫名地…… 很可爱。 阮存雾忽然轻声开口:“你过来一点。” 周淮昭明显顿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确定。他迟疑地,像怕惊扰什么似的,只把椅子往前挪了寸许,身体依然保持着谨慎的距离,停在床边。 阮存雾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嘴角几乎要压不住那点笑意,但她忍住了,声音放得更轻:“再过来一点。” 周淮昭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又慢吞吞地靠近了些,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好——”他刚吐出一个音节,所有声音都瞬间哽在了喉咙里。 阮存雾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她的脸颊靠在他肩头,温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整个人依偎进他的怀里。 周淮昭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石化。 怀里温软真实的触感、清晰的体温、还有那平稳的、属于她的气息,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这不再是冰冷的记忆或遥远的渴望,是真实的、有温度的触感。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带着滚烫的温度。 “你,这是……”周淮昭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不敢动,生怕一动,这梦就碎了。 “我以为,”阮存雾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已经很明显了。” 拥抱。允许一个人跨越界限,分享体温,感受心跳的共振。 除了一样的喜欢,还能是什么。 在她默许他靠近,接受他那些不动声色的又总要带着些蹩脚借口的好意时,答案其实早已呼之欲出。 周淮昭抬起头,目光深深探入她的眼底,带着一种固执的求证,“我想听你,亲口说。” 阮存雾眨了眨眼,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故意装作不解:“说什么?” 周淮昭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他有些着急,嘴唇动了动,却在此刻羞于把那几个字直接说出口,最后只挤出一句:“就是……那……” “我喜欢你。”阮存雾忽然凑近他耳边,用气声轻轻说,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 周淮昭微微一颤。像是被那四个字击中了,酥麻感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差点没站稳。他慌忙稳住身形,喉头发紧,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听见了吗?”阮存雾看着他怔忡的样子,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喜欢你,周淮昭。” 周淮昭愣愣地望着她,眼尾那抹红倏然加深,像是要沁出水光来。 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恳求:“听见了。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周淮昭。” 阮存雾依言,声音清晰而平稳,像清泉流淌,一连说了三遍。 末了,她抬眼看他,带着点询问的意味:“可以了吗?” 回应她的,是周淮昭缓缓低下头,将温热的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 那是一个极其轻柔、珍重无比的吻,带着不容错辨的呵护与郑重。 阮存雾睫毛轻轻一颤,闭上了眼睛。她能感受到这个动作里的小心翼翼,没有任何侵略性的吻,却比任何亲密的接触都更直抵内心。 周淮昭稍稍退开,目光深深探入她眼底,声音低沉而温柔:“这样就好。” 周淮昭的指尖轻轻拂过阮存雾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物。“等你好了,”他顿了顿,眼底漾开温暖的笑意,“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阮存雾看见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睛,似乎翻涌着清晰可见的珍视和一种近乎固执的克制。抵着他胸口的手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失控的节奏撞击着,沉重而急促。 周淮昭轻轻将阮存雾揽入怀中,让她安稳地靠在自己肩头。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悄然漫上阮存雾的心头,她放松地依偎在他怀里,任由那份奇异的安心感包裹全身。 阮存雾这一病,柳筱不可能不闻不问。只不过这一天工作实在抽不开身,忙得像陀螺。 一得空,她晚上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阮存雾家,进门第一句就是:“走!必须去做个全身检查!” “真不用了。”阮存雾放下手里的水杯,语气平和,“烧早退了,就是还有点咳嗽。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柳筱眼睛瞪得溜圆:“我有紧张吗?我一点都不紧张!”话音未落,她一把抓住阮存雾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人提溜起来。 “嘶——”阮存雾轻轻抽了口气,低头看自己被攥紧的手,“你先松开,有点疼。” 柳筱这才像被烫到似的赶紧撒手,但人还是围着阮存雾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眉头拧着:“不是姐紧张!你这小身板……当年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那会儿,你身上那些伤,唉,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阮存雾安抚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胳膊:“医生都说我恢复得超出预期。别担心了。” “哎呀,那你还不是——” 话没说完,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炸响。柳筱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屏幕,想也没想就摁掉了,嘴里还嘀咕着:“烦人!” “谁啊?怎么不接?”阮存雾随口问道,走到沙发边坐下。 柳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还能是谁?那个吃了后悔药、当初非要出国的渣男呗!现在后悔了,腆着脸来找我复合?呵!当老娘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啊,想丢就丢,想要就要?” 阮存雾安静地听着,没接话。 感情的事外人不好置喙,何况柳筱和黎叙向来分分合合,今天骂得凶,明天可能又好了,虽然之前闹得有点凶。她决定换个话题:“你吃晚饭没?没吃我给你下碗面?”说着便起身要往厨房走。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哎哎,别忙活了!”柳筱赶紧拦住她,“我叫个外卖就行,你这病号老实歇着吧。” “躺一天了,骨头都僵了,正好活动活动。”阮存雾绕过她,脚步没停,“等外卖送来你该饿过劲了。” 柳筱狐疑地盯着她背影看了两秒,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她揉揉肚子,妥协了:“行吧行吧,那简单点,一碗清汤面就行!别折腾复杂的。” 面很快端上桌。说是清汤,结果阮存雾给她煮了碗牛肉面。 柳筱吸溜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呜。幸福!就是这个味儿!太治愈了!” 阮存雾坐在对面,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一碗面而已,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柳筱从碗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这么个大美人亲手给我煮面!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阮存雾低头用指尖轻轻划着桌面,静默了几秒,才抬起眼,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嘴角噙着一丝很浅的笑意:“我谈对象了。” “噗——咳咳咳!”柳筱差点被一口面汤呛到,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圆,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奇闻,“对、对象?雾啊,你说的‘对象’,是我理解的那个对象?谈恋爱那种?” 阮存雾点点头,看着她:“很奇怪吗?” 柳筱赶紧扯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嘴,然后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桌上,像研究什么稀有生物一样,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阮存雾。 看了好一会儿,她猛地往后一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我就说嘛!早该谈了!就你这条件,一直单着才叫奇怪!” “谁啊?快说快说!”柳筱迫不及待地追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就住我楼上那个邻居,”阮存雾说,声音平稳,“之前在酒吧碰见,你还说人家帅来着。后来他朋友还来工作室纹身了的那个。” “啊!是他!”柳筱又是一拍大腿,这回拍得更响,“我就说嘛!当时就觉得你俩之间那个气氛。啧!绝对有猫腻!想起来了,是挺帅一小伙子。叫啥来着?” “周淮昭。” “周——淮——昭——”柳筱故意拖长了调子念了一遍,挤眉弄眼地,“哟~~~了不起!真了不起!把我们雾雾的心给摘走了!” 她忽然又正色起来,身体再次前倾,表情严肃:“雾啊,我可给你说,保护好自己!只能你欺负他,不能让他欺负你!他要是敢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就告诉我!” 阮存雾被她这护崽的样子逗笑了,乖乖点头:“嗯,知道了。筱筱姐。” “嗡——嗡——”茶几上的手机又执着地震动起来。柳筱低头一看,又是那个名字,忍不住“啧”了一声,烦躁地伸手就要去按挂断。 “接一下吧。”阮存雾轻声劝道,“万一真有什么急事呢?” 柳筱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抄起手机,没好气地:“喂?!”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朝阳台走去,显然是怕自己控制不住音量吓着阮存雾。 柳筱原本说要留下来陪阮存雾过夜,结果还没等洗漱,阮存雾就看见她气鼓鼓地拎起包,弯腰在玄关换鞋,动作带着一股子狠劲,像是要把鞋踩穿。 “怎么了?”阮存雾走过去问。 柳筱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个王八蛋!说我要不下去,他就上来敲门!烦死了!” “他在楼下?”阮存雾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一辆线条流畅的白色跑车嚣张地停在路灯下,车灯还亮着。她认得那车,是黎叙的。 黎叙和柳筱,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都伸出了援手,是她生命里的贵人。 她转过身,看着还在跟鞋子较劲的柳筱,笑了笑,语气带着点调侃:“快下去吧。我这小地方,可经不起你们这两尊大佛在这儿斗法。” 柳筱终于穿好鞋,直起身,还是不放心:“那我真走了?雾啊,记住!有事,立刻!马上!给我打电话!听见没?” “哦,对了,记得择个良日把人带来见见,让我把把关。” 阮存雾站在门口,含笑点头:“嗯,听见了。快去吧。” 今天下午,因为公司临时有急事,即使再不愿意,周淮昭也得走。所幸在他走之前,阮存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现在还在公司待着,只能线上骚扰阮存雾。 【{太阳JPG}:突击检查,睡了吗?】 【披萨香肠:睡了。】 【{太阳JPG}:在梦中也记得想我。】 【披萨心肠:做梦代表睡眠不好。】 【披萨心肠:下班了吗?】 【{太阳JPG}:那还是不要梦到我吧。】 【{太阳JPG}:没有{微笑JPG}】 【{太阳JPG}:估计要通宵{大哭JPG}】 【披萨心肠:加油!我先替你多睡一点】 【披萨心肠:{握手JPG}】 【{太阳JPG}:晚安{亲亲JPG}】 关掉手机,阮存雾瞥到旁边的小喇叭,拿起来按了两下,面前的电视机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周淮昭那副忽然变得黏糊糊的样子,和之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稳重成熟形成鲜明反差,她觉得有点新奇又好笑。 但她是喜欢的。 - “小雾雾,你在看什么,很好笑吗?”小雨坐在对面喝水,一脸狐疑。 阮存雾看着屏幕上某人又发来的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忍俊不禁。 她摇摇头,“没什么。” “你不对劲,”小雨放下水杯,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最近几天看手机频率直线上升。买股票了?” 阮存雾没忍住笑了一下,“不是。我可不敢炒股。”话到嘴边,关于她和周淮昭的事又咽了回去。 关系刚确定,还是先低调些,等稳定了再说。 “一入股门深似海,千万别随便入。”小雨深表赞同。 阮存雾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好了,我去准备了,下一个顾客要来了。” 今天阮存雾特意早下班,去超市精心采购了一番。 周淮昭终于能结束连轴转的加班,她想做顿像样的晚饭,庆祝他暂时脱离苦海。 辣子鸡丁和清淡的清蒸鲈鱼,一道蒜蓉空心菜,再加个冬瓜排骨汤。 厨房里弥漫着香气,阮存雾正专注地切着空心菜,案板发出规律的轻响。 忽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温热的胸膛轻轻贴上了她的后背,带着一点室外的微凉气息。周淮昭的下巴自然地搁在她没拿刀的左肩窝,侧过脸,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耳廓下的脸颊。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刚进家门的放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呼出的气息拂过她颈侧。 阮存雾手上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没有躲闪,任由他靠着,“嗯,我马上切好菜,准备炒菜了。” 她声音如常,但嘴角已不自觉弯起。 周淮昭深吸一口气,环着她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收拢了一点,像是确认她的存在,几秒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来接手吧,你忙半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挽起衬衫袖子。 阮存雾这才偏头看他,带着点审视,“你会炒?” “不要小瞧我,”周淮昭挑眉,嘴角噙着一抹自信又有点孩子气的笑,目光扫过备好的菜,精准地指向目标,“这是要做蒜蓉空心菜?” “嗯哼,周大厨请。”阮存雾放下刀,完成切菜,退开半步,给他让出位置。 周淮昭正要伸手拿锅铲,阮存雾出声:“等一下,围裙。” 周淮昭停住,转过身,双臂微张,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无声的期待,嘴角那点笑意更深了些。 阮存雾了然,没多说什么,低头解下自己腰后的带子,将围裙从他头上套下去。 转到前面替他系腰后的带子时,周淮昭配合地微微侧身低头,阮存雾的发顶几乎蹭到他的下巴,两人之间安静得只剩下布料的窸窣声和浅浅的呼吸。 “好了。”阮存雾的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实的蝴蝶结,退后一步,看着他。 周淮昭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围裙,又抬眼对她笑,眼神亮晶晶的,这才转身拿起锅。“看好了。” 他熟练地倒油、升温、爆香蒜末,动作流畅,青菜下锅时发出清脆悦耳的“滋啦”声,手腕翻动间,锅气升腾。 阮存雾靠在料理台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利落的动作,确实有些意外,赞许道,“嗯,没骗人。” “那是,”周淮昭一边翻炒,一边不忘回头看她一眼,语气带了点小得意,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声音放柔了些,“以前……嗯,摸索出来的。” 油烟机的嗡鸣声小了下去,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一种温馨的宁静。 阮存雾看着周淮昭递过来的盘子,接过,指尖无意间相触,一瞬即分。 她抬眼,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眼底,那里映着厨房温暖的灯光,也映着她自己。 一种奇异的、微妙的熟悉感,像水底的气泡,无声地浮起又悄然破裂。 “剩下的我来吧,”阮存雾端起盘子,走向餐桌,“汤快好了。” “好,”周淮昭解着围裙的带子,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我洗个手就过来帮忙端。”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太阳JPG}:会开完了,在吃饭。】 【{太阳JPG}:{图片JPG}】 【披萨香肠:{摸摸头JPG}】 【“太阳JPG”拍了拍我】 【披萨香肠:怎么了?】 【{太阳JPG}:想回家!】 【披萨香肠: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回家!】 【{太阳JPG}:你一点都不想我。】 周淮昭将这句话发出去后,又连忙想撤回,结果一紧张,点中了删除,他眉头紧皱,熄灭屏幕又摁亮,这个动作持续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阮存雾的消息。 他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很莫名其妙,但他就是想发。 旁边人抬头,盯着他问:“老周,你不吃了?” 周淮昭将餐盘推到一旁,面无表情靠在椅子上:“回我对象消息。” 李牧翻了个白眼:“卧槽。”他放下餐具,凑到周淮昭面前,“你再说一遍。” 周淮昭:“好话不说第二遍。” 李牧拿了张纸擦了擦嘴巴,眼神有点混乱,“谁啊?但是,你不是……” 周淮昭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李牧忽然像懂了什么,笑着拍了拍周淮昭的肩膀,一脸动容地说,“好啊,真好。所以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周淮昭:“当然。”他语气微顿,李牧满意地点头,“我就知道—” “不是。”周淮昭慢慢补上两字。 李牧笑容僵硬在脸上,“谁先知道的。” “天财之前先知道了,需要他帮点小忙。” 李牧抚了抚胸口,又问,“什么时候能见见?” 周淮昭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再等等吧。”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周淮昭解锁一看,是一条视频。 【披萨心肠:{视频}】 周淮昭点开,镜头有点远,还有点晃动,似乎是阮存雾工作室外面的小院子里,有一条小狗正处于一种哼哼唧唧、扒拉东西的撒娇状态。 【披萨心肠:刚刚帮他们搬东西去了,刚好看到一条小狗,很可爱。】 李牧看着他这副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嫌弃地“啧”了一声,连连摇头:“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周淮昭没理他,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太阳JPG}:可爱。】 【{太阳JPG}:那我呢?】 手机安静了几秒。周淮昭的心跳随着这短暂的沉默微微加速,他甚至能感觉到旁边李牧看好戏的目光。 消息来了。 【披萨心肠:嗯?】 【披萨香肠:什么你呢?】 周淮昭盯着这明知故问的回复,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微微歪着头,带着点困惑又了然的表情。 他手指动了动,正准备再“委屈”一下,新消息又跳了出来。 【披萨香肠:你回来了,我才知道。】 周淮昭咳了一声,正声道:“我们速战速决,不能再跟他们拖了,快点回去。” - 阮存雾窝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捶着有些发僵的后颈,目光落在电视播放的综艺节目上,心思却有些飘忽。 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她循声望去,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室外寒气的周淮昭走了进来,黑色大衣的肩头还沾着几颗细小的水珠。 “怎么突然回来了?”阮存雾有些意外,放下捶脖子的手,准备起身。 “给你个惊喜。”周淮昭脱下大衣挂好,带着一身清爽的气息走近,很自然地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像一片温热的羽毛拂过。 他将手里拎着的纸袋递给她,“喏,带回来的。” 阮存雾接过袋子,“吃饭了吗?” “飞机上应付了一口。”周淮昭松了松领口,带着点长途跋涉的倦意,目光却一直黏在她身上。 阮存雾把袋子放在茶几上,开始翻看。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当地小玩意儿、还有一些饰品、香水什么的,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小盒造型别致的冰箱贴上,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陶瓷表面。 “喜欢吗?”周淮昭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他不知何时也坐到了沙发扶手上,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 “很特别。”阮存雾点点头,拿着冰箱贴起身走到厨房的冰箱前。银色的冰箱门很干净,只零星贴着几张提醒购物的便利贴。 阮存雾仔细地将那几个新冰箱贴一一贴好,排列整齐,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周淮昭倚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专注的背影,眼底漾开笑意,“有奖励吗?” 阮存雾贴完最后一个,转过身,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走回客厅,从茶几下层拿出一个密封罐,“才烤的巧克力曲奇。” 周淮昭跟过来,接过罐子,却不肯罢休,微微歪头看她,眼神带着点无辜的期待:“就这样?” 阮存雾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了然的笑意,“这么贪心?”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周淮昭理直气壮,毫不掩饰。 “贪心不足,那我不能助长歪风邪气。”阮存雾语调平平,重新坐回沙发,拿起遥控器。 周淮昭低笑一声,也不纠缠,给自己倒了杯水,挨着她坐下,身体放松地陷进沙发里,很自然地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在看什么?” “综艺。”阮存雾应着,肩膀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重量,下意识动了动,却没能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顶开,也就随他去了。 电视里正播到一个搞笑的桥段,阮存雾下意识想转头跟他分享,侧脸却蹭到他柔软的发顶。她顿住,微微偏头看去——周淮昭呼吸均匀绵长,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阴影下是遮掩不住的淡淡青黑。 不知道又熬了多少夜。阮存雾无声地叹了口气,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至最低。 客厅里只剩下屏幕闪烁的微光和身边人安稳的呼吸声。她静静坐着,肩膀承担着那份重量,目光重新落回屏幕,嘴角却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 周淮昭是从梦中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发现自己正枕在阮存雾肩上,而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安静的侧脸,落地灯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晕。 “醒了?”阮存雾察觉到动静,转过头,声音很轻。 “嗯……”周淮昭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睡着了?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阮存雾放下手机。 周淮昭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目光落在阮存雾被他枕了许久的肩膀,伸手过去,力道适中地替她揉捏,“怎么不叫醒我?压麻了吧?” “还好。”阮存雾微微侧身方便他动作,“反正我也没做什么。” 周淮昭看着她温顺的侧影,指尖感受着她肩膀的轮廓,心头被一种沉甸甸的暖意填满,忍不住低低喟叹:“真好。” 阮存雾轻轻动了动被他捏着的肩膀,有些疑惑地看他:“?” 周淮昭没解释,只是忽然又将额头抵在她颈窝,手臂环住她的腰,声音闷闷地从她颈侧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恋:“好想你。” 又是突如其来的、近乎撒娇的亲密接触,但阮存雾并不排斥,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周淮昭的背脊,“什么?” 周淮昭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眼底还有些未散的疲惫,“这几天像打仗一样,累。” “那早点回去洗漱休息?”阮存雾建议。 周淮昭没有立刻回答,像是被窗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侧耳倾听,“好像下雨了?” 阮存雾也看向窗外,拿起手机查了下,“嗯,预报说今晚有大雨,还有雷暴。” 她话音刚落,窗外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闪电,几秒后,“轰隆——”一声巨响紧随而至,震得玻璃窗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周淮昭的身体几乎是同步地、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也下意识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立刻松开,像是要掩饰什么。 阮存雾清晰地感觉到了。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你怕打雷?” 周淮昭避开她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语气努力维持着镇定:“也……算不上怕。就是雷声大的时候,一个人待着,容易睡不着觉。”他刻意加重了“一个人”三个字。 阮存雾看着他故作镇定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继续“表演”。 周淮昭见她没接茬,悄悄瞥了她一眼,指尖试探性地勾了勾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声音放得更低,带着点示弱的意味:“真有点怕。” 阮存雾看着他这副努力装可怜的模样,心底那点了然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认真思考,然后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虽然没有明说“好吧,留下吧”,但周淮昭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立刻站起身,行动力十足:“那我上去拿换洗衣服,很快下来,等我。”话音未落,人已经快步走向门口。 阮存雾看着他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等阮存雾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周淮昭已经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像只等待指令的大型犬,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边缘,柔顺的黑发温顺地垂着,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报告长官,准备就绪。”他声音清朗,带着点刻意压制的雀跃。 阮存雾指了指客厅主灯开关,“把灯关了吧。” 周淮昭立刻执行指令。客厅陷入一片柔和昏暗,只有卧室门缝透出暖黄的光。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阮存雾身后,走进了她的房间。 灯熄灭,房间彻底被黑暗和窗外的雨声笼罩。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远处雷声沉闷地滚动,时而炸响一声。 阮存雾的床不算小,但周淮昭身材高大,两人并肩躺下,空间立刻变得有些逼仄。手臂、肩膀不可避免地紧挨着,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会不会觉得不习惯?”阮存雾侧过身,在黑暗中轻声问。 周淮昭也侧过身面对她,即使看不清,也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很习惯。”他顿了顿,反问,“你呢?习惯吗?” “这是我的床,我当然习惯。”阮存雾觉得他问得有点好笑。 周淮昭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阮存雾心里其实也有些奇异的感觉。她对肢体接触向来有分寸感,可周淮昭的靠近、拥抱、乃至此刻的同床共枕,都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理所当然的适应。 仿佛她的身体比她的记忆更早地认定了这种亲密的安全感。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仿佛就在屋顶。 “打雷了。”周淮昭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同时,阮存雾感觉到他的身体朝自己这边又挪近了一点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周淮昭真的怕打雷。 阮存雾在黑暗中伸出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嗯,我在。不怕。”她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怕打雷?” 身旁的人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雨声和偶尔的雷鸣填补着寂静。 “因为,”周淮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遥远感,“之前有个雷雨夜,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后来每次打雷,都忍不住想,会不会又……”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深藏的后怕和不安,阮存雾清晰地感觉到了。她心头微微一紧,下意识地,像刚才安抚他那样,又轻轻拍了拍他,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温柔:“那以后就不用怕了。” “嗯?”周淮昭的声音带着困惑。 阮存雾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点笑意和承诺的意味:“因为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你想见见我的朋友吗?他们都想见见你。”周淮昭拆着最后一个快递盒子,随口问道。 阮存雾从手机屏幕前抬眼,“什么时候方便?” “看你时间。”周淮昭把拆出来的一个马克杯放在茶几上,杯身印着一只傻气的卡通柴犬,旁边还有一只同款但印着猫咪的杯子。他环顾四周,沙发上摊着情侣款的抱枕,玄关摆着两双同款不同色的拖鞋,连新到的纸巾盒都是成对的。“喏,”他指了指这些战利品,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得意,“情侣就该用情侣的,对吧?” 阮存雾看着快被这些成双成对淹没的客厅,忍不住失笑,语气里是纯粹的调侃,“你,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周淮昭手上的动作顿住,瞬间耷拉下眉眼,像只被泼了冷水的大型犬,“你不喜欢?”他追问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点熟悉的、准备歪缠的苗头。 阮存雾太熟悉他这套“不喜欢东西=不喜欢我”的逻辑了,立刻识相地截断:“喜欢,挺可爱的。” 她拿起那只猫咪杯子,指尖点了点杯沿。 “敷衍。”周淮昭小声嘀咕,抽了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然后挨着她坐下,肩膀碰着她的肩膀。 阮存雾侧头看他,一脸平静,眼底却带着点了然的笑意,佯装叹了口气,“好可惜,被你发现了。” 周淮昭噎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幽怨地看着她。 阮存雾跟他平静对视,没有动作。 周淮昭脸色不显,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该你表现了,你快哄哄我。 阮存雾无奈地瞥了眼他环在自己腰侧的手臂,“那你先松开,这样我怎么表现?” 周淮昭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眼神带着控诉。 阮存雾不紧不慢地从茶几下层摸出个小喇叭玩具,对着他,按下按钮,一个尖细的电子音响起:“周淮昭,笨蛋!” 周淮昭刚想瞪眼。 “但是呢,”阮存雾放下小喇叭,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好像,就只对这个笨蛋比较有好感。” 周淮昭眼底那点佯装的不快瞬间融化,像春雪遇阳,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小声嘟囔:“这还差不多。”说完,要过小喇叭,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 “嘀嘀——呼叫基地!” “收到收到,基地信号微弱。”阮存雾忍着笑配合。 “基地请坚持住!支援马上到!Over!” - 聚会定在一家环境清幽的度假酒店。两人刚走进庭院,就听到一声活力十足的叫喊: “嫂子!这边这边!” “嫂子好!” “老周!速度!” 循声望去,几个年轻人围在一张长桌旁,热情地朝他们挥手。谢天财一马当先冲过来,笑容灿烂,“嫂子好!好久不见!” 阮存雾微笑点头,“好久不见。” 李牧紧跟着上前一步,目光在阮存雾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得像是穿透了时光,带着极力压抑的激动和感慨。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低沉些:“嫂子好,我是李牧,老周的合伙人。”他伸出的手微微有些用力。 “你好,李牧。”阮存雾与他握了握手,感觉他手心有些汗湿。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自我介绍: “嫂子好,雷醒,跟老周混饭吃的。” “这是我女朋友陈琳……” 周淮昭提前给她看过照片,也介绍过每个人的名字和特点,她心里有底,应对从容,准确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或称呼。 阮存雾也是不久前才终于清楚周淮昭和几个人合伙开了一个科技公司,做点医疗科技相关的事情,据他说,规模不大,还算凑合。 周淮昭站在她身边,目光一直没离开她,眼神柔和。 “老周,别光看着啊,正式介绍下嫂子呗?”谢天财起哄。 周淮昭看向阮存雾,阮存雾主动向前半步,落落大方地一笑,“大家好,我是阮存雾。” 周淮昭立刻接上,手臂自然地虚环在她身后,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满足,“周淮昭。她的男朋友。” “喔——!”众人发出心照不宣的揶揄声,善意满满。 “来来来,坐坐坐!叫的庭院烧烤马上开始,食材都备好了!”谢天财招呼着,不忘大声宣布,“大家放开吃,别替老周省钱!他今天请客!” 阮存雾闻言,低头抿唇笑了笑。 “笑什么?”周淮昭凑近她耳边,低声问。 “没什么,”阮存雾抬眼看他,“只是记起之前,他也是这么说的。” 周淮昭也笑起来,“嗯,确实都该我买单。” “哎哎,你俩嘀咕什么呢?让我也听听!”谢天财挤过来,一脸好奇。 “夸你刚刚的姿势特别帅。”周淮昭面不改色。 谢天财不信,转向阮存雾求证:“嫂子,真的?” 阮存雾配合地点头,表情真诚:“嗯,特别帅。” 谢天财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谢谢嫂子。”他瞥见周淮昭略带警告的眼神,立刻像找到靠山似的,往阮存雾旁边挪了半步,告状道:“嫂子你看他!平时在就这么凶我,现在还想瞪我!” 周淮昭只是淡淡地移开目光,一副懒得计较的样子。 阮存雾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人,调侃道:“凶巴巴?” 周淮昭立刻转过头,刚才那点懒得计较瞬间消失,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睁大,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看向阮存雾,声音都低了几分:“我没有。” 阮存雾看着他瞬间切换的“可怜”模式,忍着笑评价:“嗯……现在看着是有点可怜巴巴的。” 周淮昭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飞快地瞄了眼得意洋洋的谢天财,又专注地看着阮存雾,小声控诉:“他老是这样说我……” 阮存雾被他这“绿茶”小模样逗乐了,清了清嗓子,摆出主持公道的架势:“那你说,想我怎么办?” “别理他。”周淮昭立刻说。 “好。”阮存雾爽快答应。 “还有……”周淮昭叫住她。 “嗯?” “你得站我这边。”他要求得理直气壮。 阮存雾眼底笑意更深,煞有介事地点头:“当然,我肯定跟你是一边的。他的话,我选择性听取。” 周淮昭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 “嫂子,烧烤师傅开始烤了,你们想喝什么饮料?那边桌上都有。”李牧在不远处招呼,指了指旁边摆满饮品的长桌。 “我们自己拿就好,谢谢。”阮存雾应道,拉着周淮昭走过去。 周淮昭很快被几个兄弟簇拥着去大展烧烤身手,阮存雾则被陈琳和其他几位女士拉着聊天。 气氛出乎意料地轻松融洽。大家对阮存雾热情却不冒犯,聊的话题也多是些趣事见闻,仿佛她本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没有丝毫陌生感。 陈琳很贴心,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存雾,尝尝水果,特别新鲜,尤其是这个芒果……” 阮存雾刚要开口婉拒。 “嫂子不能吃芒果!”李牧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带着点急切。他正端着几串刚烤好的肉走过来,闻言立刻补充道:“她对芒果过敏!淮昭被拉去烤烧烤了,怕顾不过来,特意叮嘱了我。” 阮存雾微微一怔,看向李牧,随即对陈琳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琳姐,我确实芒果过敏,辜负你的心意了。” 陈琳一脸后怕:“哎呀!幸好李牧提醒了!怪我怪我,没问清楚。” “没事的,”阮存雾安慰她,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转向烧烤架那边正专注翻烤食物的周淮昭。 她印象中,似乎从未跟周淮昭提过芒果过敏的事,日常生活中也极少接触芒果。 这时,周淮昭端着一盘烤得恰到好处的食物过来了,精准地把一串烤得焦香、裹着凤梨的牛肉递给她,“尝尝我的手艺?” 阮存雾接过来,咬了一口,汁水丰盈,味道确实很好,“好吃。” 阮存雾下意识地就把自己咬过一口的肉串递到他嘴边。 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自然,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似乎有些亲密。 她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发现大家似乎都在专注自己的食物或聊天,没人注意这边,才悄悄松了口气。 周淮昭却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块肉,一边嚼一边含笑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看什么呢?” “看大家吃上没。”阮存雾收回手,找了个借口。 “都吃上了,放心。”周淮昭语气带着点小骄傲,“多吃点,我烤的。” 阮存雾点点头,心里还惦记着芒果过敏的事,正想开口问他。 “淮昭!别光顾着给嫂子献殷勤啊!”谢天财端着酒杯挤过来,一把揽住周淮昭的肩膀,“来来来,这么高兴的日子,必须喝一个!现在有嫂子了,喝趴下也有人管了不是?” 众人哄笑。周淮昭无奈地笑笑,顺手把盘子塞给阮存雾,站起身接过酒杯,“行,喝。” 阮存雾到嘴边的话,只得暂时咽了回去。她看着周淮昭被朋友们围着,仰头喝下杯中的酒,脖颈的线条流畅而利落。 那个关于芒果过敏的小疑问,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轻轻荡开了一圈涟漪。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酒店坐落在半山腰,空气清冽。 一行人烧烤尽兴,不知谁提议去山顶露台看星星,便三三两两散着步往上走。 “城里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 “是啊,都不想回去上班了。” “出来玩呢,想那些干嘛。” “哎,你们说,会不会运气好撞见流星?” “想得美,酒喝多了吧你!” 笑声和闲聊散在夜风里。 阮存雾侧过脸,目光落在仰头望天的周淮昭身上,夜色模糊了细节,却能依稀辨出他微红的耳廓和流畅的下颌线。 “周淮昭。”她声音不高。 “嗯?”他闻声低头看她,眼里的星光还没散尽,显得很亮。 “你晕不晕?”她没直接问醉没醉。 “没事。”他弯了弯嘴角,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笃定,“这点酒不算什么。” 眼神确实清明,阮存雾便不再多问,也仰头看向那片缀满钻石的黑丝绒。 晚风温柔地拂过面颊,撩起她的发梢,又轻摇着树影,将草木的微涩气息送到每个人身边。 群星无声闪烁,浩瀚得令人屏息。 阮存雾的视线从星空滑落,再次停在周淮昭身上。 他仍仰望着,颈项修长,喉结在月光下有个细微的起伏,嘴角噙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笑意。 周遭同伴的嬉闹声仿佛隔了一层水幕,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 在这片静谧的星海下,只有他和她,是清晰的。 不知怎的,一丝久违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凉感毫无预兆地刺入脑海。 刚醒来时病房刺目的白,床边陌生面孔关切的询问,努力回想时脑内徒劳闪烁的、抓不住的光点。 像被投入深水,窒息又茫然。 她当时只是平静地接受了那片空白,像接受一个既定的天气。 此刻,晚风带着山野的暖意,身侧是掌心相贴的温度。 让她忽然意识到,在这几年中,空茫的过去,正一点一点,悄然填满。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庆幸与酸涩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冲上鼻尖。 为了这一刻,又不全是为了这一刻。是无数个这样微小却踏实的瞬间,层层叠叠,构筑了此刻想要流泪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带着熟悉的触感,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指尖试探般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指节,然后才稳稳握住。 阮存雾下意识地回握过去。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只要见过一个人几面,她便能感知到这个人是如何的。 她只活此时此刻。 “手这么凉,”周淮昭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山风浸润过的微哑,他动作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一起揣进自己外套的侧兜里。 兜里很暖,瞬间包裹了阮存雾微凉的指尖。 周淮昭侧过头看她,目光在星光下显得格外专注,“冷不冷?” 阮存雾体质就是这样,手凉是常态,其实并不觉得冷,但兜里的暖意和他掌心的温度实实在在地熨帖过来。 阮存雾望着周淮昭映着星光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也放得很轻:“不冷。这样就很好。” 人群里的谈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有人打着哈欠提议回房休息,也有人觉得山风太凉,三三两两地开始往下走。 “嫂子,淮昭,你们不走吗?”有人回头问了一句。 周淮昭揣在兜里的手,指尖轻轻在阮存雾的手背上点了点,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周淮昭先开了口,声音平稳:“我们再待会儿,透透气。” 阮存雾感觉到他指尖那一下细微的触碰,像一片羽毛扫过心尖。她没看他,只是望着远处更深邃的山影,轻轻“嗯”了一声。 最后几个人也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偌大的露台顷刻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头顶的星河仿佛更加清晰璀璨,无声地流淌。世界骤然缩小,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淮昭的手还稳稳地揣在兜里,握着阮存雾的。他身体微微侧向她,肩膀几乎挨着她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只是和她一起仰望着那片亘古不变的星图。 这份安静并不尴尬,反而有种沉淀下来的舒适感。 一种奇异的安宁,仿佛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停泊的港湾。 晚风依旧温柔,吹拂着她的鬓角,也吹动了他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 “这里的星星,比之前我们在……嗯,比之前在沙漠看到的还多。”周淮昭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他话说了一半,极其自然地顿住了,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阮存雾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之前我们在沙漠?” 周淮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看她,眼神在星光下显得很专注:“嗯,我说的是之前,我们公司团建去沙漠那次,人太多,光也亮,星星没这里清楚。” 阮存雾心底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但她没有在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说,“嗯,人多的地方总是喧闹些。” 周淮昭悄悄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些,指腹在她微凉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这个小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恋和小心。 两人待了一会儿,便回到房间。 是套房,两人各住一间卧室。 阮存雾洗完澡,慢悠悠晃到阳台。夜风微凉,她下意识地坐靠在吊椅里,望着远方模糊的灯火,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旋律。 周淮昭擦着头发出来,客厅里不见人影。他脚步一顿,视线转向阳台——阮存雾正窝在吊椅里,身影溶在月光里,带着一种闲适的静谧。 他没出声,靠在门框边看了一会儿。 吊椅轻转,阮存雾的视线正好撞上他的。 她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站在哪里干嘛。过来。” 周淮昭这才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散了这片刻的安宁。 月光如水,无声地笼着两人。周淮昭在阮存雾面前的地毯上坐下,仰头看她,声音放得很温和:“今天好玩吗?” “嗯。”阮存雾点头,吊椅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了晃,“你朋友们都很热情。” “会不会太吵了?”周淮昭问,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地毯的绒毛。 阮存雾摇头:“不会,我喜欢热闹。”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吊椅轻微的吱呀声。 周淮昭的目光落在她垂在吊椅边晃悠的脚尖上,又抬起来,像是闲聊般开口:“那你应该不会讨厌话多的人吧?” 阮存雾没立刻回答,视线自上而下地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嗯?”她拖长了点尾音,“话多的人?” 阮存雾捕捉到周淮昭喉结微动,唇线似乎也绷紧了一瞬。 “分人吧。”阮存雾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周淮昭像是得了某种鼓励,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光紧紧锁着她,那点强装的随意几乎要绷不住:“那你呢?是更喜欢话多的,还是话少一点的?” 这个问题问出来,周淮昭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一个宣判。 阮存雾忽然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月色下的阮存雾,五官漫出来淡逸的力量,像一幅用淡墨绘就的肖像,没有浓墨重彩的冲击,却如春日薄雾中的青山。 眉骨的舒展晕开眉眼的静,清润杏眼藏着轻烟般的柔与定。 这三秒的沉默,让周淮昭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阮存雾轻轻从吊椅上滑下来,也盘腿坐到了地毯上,与周淮昭平视。 她的目光很清澈,带着点了然的笑意,声音放得更柔缓了:“周淮昭,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周淮昭被她看得有些狼狈,飞快地垂下了眼睫,“我……”后面的话像是卡住了。 “也许我会喜欢话多的,也许喜欢话少的。”阮存雾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但这都不妨碍,我看到的周淮昭,就是周淮昭。” 这回答似乎让周淮昭松了口气,但心底那点隐秘的不安还在作祟。 他换了个角度,语气带上点不易察觉的试探,甚至有点委屈,“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脾气不太好?比如有点粘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或者偶尔会耍点小性子?” 阮存雾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她微微仰头,像是在认真检索记忆:“粘人嘛……” 阮存雾工作时不怎么看手机。常常是送走一位客人后,才有空摸出手机。解锁屏幕,VX图标上鲜红的数字总是惊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里,周淮昭的消息已经垒了厚厚一叠。 内容五花八门,没什么紧要事,更像他随手记下的流水账。午饭盒里的青椒被他一颗颗挑出来,堆在餐盒一角;午休溜达到楼下,正好撞见两只小土狗互相龇牙,呜呜低吼着争抢一根磨牙棒;下午见的客户嗓门洪亮,挥舞着手臂高谈阔论,他偷偷撇嘴……诸如此类。 指尖滑动屏幕,一条条翻过去。周淮昭似乎并不急着等回复,只是想把这些零碎的瞬间塞给她, 那些细碎的日常,像他小心翼翼递过来的小石子,一颗颗铺在她生活的角落里。 “嗯,是有点。”她承认,但随即,唇边漾开一个很浅的、带着点调侃的笑,“不过,我好像还挺受用的。” 看到周淮昭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阮存雾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继续,“至于耍小性子,有吗?”她凑近了一点,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闪着促狭的光,“我怎么记得,都是些挺可爱的撒娇。” “哪有撒娇。”周淮昭立刻反驳,耳根却悄悄红了。他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飞快地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同款沐浴露的清新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身上那套同款幼稚的情侣睡衣在此刻成了最亲密的纽带。 “好好好,不是撒娇。”阮存雾从善如流,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纵容,“是我看错了。” 周淮昭还想说什么,阮存雾却忽然收敛了笑意,目光变得异常专注和认真,望进他眼底:“周淮昭,”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我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周淮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真的是不喜欢、不开心的事,我不会装模作样地忍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也像是在给他一个承诺。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最近有个大项目,事多且杂,周淮昭忙得连轴转,好几日都是深夜才归,甚至有一两次直接住在了公司。 今天算是稍早了些,还是李牧看他眼里红血丝太重,硬催他回去休息。 电梯升至23楼,昏暗的廊灯光线勾勒出周淮昭疲惫的轮廓,他按了按眉心,走到门前。 密码锁嘀声轻响,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心也跟着松弛下来。 推开门,客厅罕见地暗着,没有亮灯。周淮昭微怔,随即又想,许是等累了,先睡下了。 他摸黑换了鞋,朝里走了几步,正要去按客厅灯的开关—— 转角处,餐桌跃入视野。一点暖黄烛光在黑暗中央摇曳,映亮坐在桌旁的人的脸。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轻柔的歌声轻轻响起。 周淮昭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像是被光牵引着,一步步走过去。 阮存雾看着他发怔的样子,唇角弯了弯,“寿星发什么呆?许愿。” 烛光在她眼中跳动,周淮昭看着她的眼睛,这才回过神,依言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片刻,俯身吹熄了蜡烛。 几乎同时,她带笑的声音轻轻落下:“周淮昭,生日快乐。” 蜡烛熄灭后,周围陷入短暂的黑暗,随即客厅温暖的顶灯被阮存雾按亮。 周淮昭在突然的光亮中眯了眯眼,喉结滚动一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思绪迟滞地转了转,才想起今天似乎是自己的生日。太忙,也很久不过生日。 “你怎么知道……”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今天是我生日?” “我不是捡到过你身份证么?当时扫了一眼,就记住了。”阮存雾语气平常,“不过也只记住了生日和名字。” 周淮昭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一瞬,又缓缓松开,眼底一丝失落飞快滑过,没留下痕迹。“记性这么好?” 他语气如常,甚至带上点轻淡调侃。 “还行吧,”阮存雾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生日倒一眼就记住了。” “早上问我几点回来……就为这个?”周淮昭想起清晨她睡眼惺忪地从被子里坐起来,含糊问他今日忙不忙,多久回来。 阮存雾点头,“本来想着你要是能早回,就出去吃顿好的。不行的话,”她指指蛋糕,“吹个蜡烛总来得及吧,寿星?” 周淮昭心口一暖,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等久了?”他停顿片刻,声音低了些,“已经很久没人给我过生日了。” 阮存雾抬眼:“为什么?难道……” “没什么,”他摇摇头,语气淡却温和,“只是觉得没必要。不过,”他看向她,眼底映着一点未散尽的烛光,“你给的,不一样。” “那来切蛋糕。”阮存雾将刀递给他。 周淮昭刚切下一块,正要递给她,冷不防被她指尖沾了点奶油,轻轻抹在鼻尖上。 他愕然一怔,随即稳稳放下碟子,“偷袭我?” 阮存雾眼里漾开一点得逞的笑:“过生日的仪式感,不能缺。” 周淮昭挑眉,也抹了点奶油,作势要反击。阮存雾笑着仰身躲闪:“我就免了吧?” “不许躲,”他手腕灵巧地绕过,轻轻点在她鼻尖,“寿星的福气,分给你。” 两个鼻尖沾着奶油的人对着看了看,忍不住都笑了。 蛋糕不大,阮存雾特意选了个尺寸刚好的,怕浪费,周淮昭全部吃完了。 “许的什么愿?”她问。 周淮昭表情立刻谨慎起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骗小孩的,”阮存雾不以为然,“告诉我。” “但我信。”他坚持。 阮存雾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实现?” 周淮昭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缓而沉:“第一个愿望,你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第二个愿望,你要陪我过接下来所有的生日。” “第三个愿望。前两个都能实现。” 他望向她,眼神专注,甚至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虔诚:“能实现吗?我的愿望。” 阮存雾心尖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语气却还是淡淡的:“自己的生日愿望都许给我。那你呢?” 周淮昭目光不闪不避,直直看着她:“就许给你。” 阮存雾向来不是个会轻易承诺的,静默一瞬,终是轻轻点头:“会实现的。” 周淮昭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润水汽走出浴室,发梢还在滴水。他随手用毛巾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查看。 一条转账通知跳入眼帘——【披萨心肠】向你转账5200.00元。 他脚步顿住,眉梢微挑,嘴角无声地弯了一下。“嗯?”低哼声里带着沐浴后的慵懒和一丝讶异。 “周淮昭。”阮存雾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他抬头,毛巾仍松松搭在颈间。 只见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递到他面前,眼底藏着一点极淡的期待:“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条中古机械表芯镶嵌欧泊改造的定制手绳,风格独特,带着蒸汽朋克的冷硬和宝石的迷幻光泽。周淮昭拿出来,指腹摩挲带内侧,触到细微的刻痕——是他名字的缩写。 “做了两手准备,”阮存雾随口说道,“如果不喜欢这个,钱你自己拿去买点别的。” 周淮昭有时候也不知道阮存雾到底为什么那么了解他,明明他很少说自己喜欢什么。 包括,他很喜欢蒸汽朋克风格的东西。 周淮昭将手绳戴好,把手伸到她眼前,轻轻晃了晃,眼睫弯起,语调压低:“帅不帅?嗯?” 腕骨衬着深色皮革与冷硬金属,格外好看。 阮存雾在他瞳孔里看到了小小的、笑着的自己,她点头,“好看。” “两手准备?”周淮昭走过去抱着阮存雾,将头埋在她的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我很喜欢手绳,不用转账。” 阮存雾学着某人之前的语调:“就转给你。” 周淮昭轻轻笑了一下,“学我?不准学我。” 阮存雾面色不变,否认得很干脆,“有吗?没有吧。” 周淮昭抬起头,轻轻啄了下嘴硬人的嘴唇,“惩罚你。不诚实的人。” 阮存雾笑了下,不甚在意,语气淡淡,假装抖了两下,“我好害怕。” 周淮昭望着她,眼底情绪翻涌,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时,声音轻了些:“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为什么要骗我?”阮存雾问。 “假设而已,比如有些不得已的原因。” 阮存雾:“有恶意吗?” 周淮昭摇头,抱着她的手更紧,“当然没有。” “那没事。”阮存雾语气依旧很淡,甚至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慰,“但我可能还是会‘惩罚’你。” “因为你的不诚实。” 周淮昭看着她的眼睛:“怎么罚?” 阮存雾仰头,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一触即分。“像这样。”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虽然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忽略的重量,“但是你最好,不要骗我。”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难过。 — 电梯叮咚一声,到达24楼,阮存雾打开门,走进周淮昭的家中。 来到书房,她顺利找到书桌上摆放的文件,翻到第三页,拍下上面手写的公式和数据,发送给周淮昭。 【披萨心肠:是这个吗?】 【{太阳JPG}:是!{亲亲JPG}】 阮存雾收起手机,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按照原样放回书桌那摞文件的最上方。任务完成,她转身就准备离开。 就在她后退一步,想要确认一下周围没有动过其他东西时,她的手肘无意间碰到了身后开放式书架的一个木质隔板边缘。 那隔板似乎本身就不太稳固,被这轻轻一撞,产生了细微的震动。 紧接着,放在这排书架最里面、一本体积不大且似乎没有放稳的深蓝色硬皮画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轻微震动,失去了平衡。 它无声地、几乎是慢镜头般地从前排几本立着的书籍顶端滑落下来。 “啪!”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响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画册重重地摔在阮存雾脚边的地板上,侧面的锁扣弹开,书页散落摊开,露出了里面的素描。 阮存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目光所及,是画纸上描绘的周淮昭。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弯腰小心地拾起了画册。 但似乎又不是现在的他。 画中的面庞更年轻些,带着未褪尽的青涩,坐在窗边,侧头望来,手撑着脸颊,眼底盛着笑意,目光灼灼,几乎要穿透纸背。 阮存雾自己也会画画,职业习惯让她下意识地评判起来。 嗯,这里的线条处理得有点抖,那里的透视关系稍显别扭。但神韵抓得极准,笔触间透着一股生涩却蓬勃的灵气。 从头翻起,大概有十几张,记录着同一个人的成长轨迹。从稚气的幼童,到抽条的少年,再到逐渐展露出如今轮廓的青年。场景各异,但画中的主角始终未变。 最后一张,是周淮昭穿着短袖,侧身站在洗手池边,水流下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洗手池前有一棵树,花瓣纷扬落下。 捕捉到了某种静谧的温柔。 阮存雾想要看看自己不曾了解到的周淮昭,但却翻得很快,不敢仔细端详。 那透过纸张扑面而来的、炽热而笨拙的强烈情感,还有这画册明显被翻阅过很多次、但依旧被保存得很好的模样,让人心口微微一窒。 阮存雾合上画册,将其轻轻塞回书架原本的位置,仿佛从未动过。 她转身离开,书房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一切恢复原状,只有心底一丝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缓缓荡开。 那每一张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同样潦草却坚持不变的签名。 “Sis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