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凤鸣疏桐》 第1章 无情 凤仪殿中浓厚的药味让进来禀报的宫女都不禁皱眉,硬着头皮跪下向贵妃榻上的女人禀报:“娘娘……陛下他……” 小宫女欲言又止,可谢疏桐却已经猜到了结果,眸光瞬间暗淡,随后猛烈咳嗽起来。 一旁的云淡忍着泪给她拍着后背顺气。小宫女退下后,她才劝道:“娘娘,奴婢再找人去找,陛下兴许只是政务繁忙……” 谢疏桐轻轻摇了摇头,神情疲惫不已,转了个身躺着背对云淡,眼角的泪却不自觉滑落,染湿鬓发。 皇家,哪里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呢?纵使他一个一个妃嫔往后宫纳,她却连闹的脾气都不能有,因为她是皇后,要有母仪天下的心胸。 可她也是谢疏桐,是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相府娇女,是她被困在这皇宫太久了,所有的娇气都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泯灭。 如今她已然强弩之末,便是死前看一眼都成奢望吗? “姐姐。”柔妃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谢疏桐的耳中,她眉眼含笑看着榻上的人,居高临下,仿佛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大胆,见了娘娘为何不跪!”云淡愤愤道,柔妃不慌不忙扶了扶鬓边的凤钗,那栩栩如生的凤凰格外扎眼。 谢疏桐知晓,若没有皇帝的默许,她绝不敢光明正大的带着这皇后专属的凤钗来她面前现眼。 “陛下昨晚说,臣妾累着了,今日不必向任何人请安行礼。”那句累着了让她感到格外膈应,谢疏桐在云淡的搀扶下起身,眸似寒潭冷冷看着下头花枝招展的女人:“柔妃妹妹别忘了,今日免礼不代表他日不必行礼。” “只要本宫一日还是这中宫皇后,你这跪拜大礼,本宫都是受得起的。” 柔妃脸色瞬间难看,不死心地还想挑衅几句:“皇后娘娘永远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殊不知陛下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谢家人这幅模样,这后位娘娘也坐不久了。” 柔妃扬长而去,回味着她的话,谢疏桐心中却升起不祥的预感,呼吸逐渐厚重,撑不住躺了下来。她抓着云淡的手,用急切的声音说:“快回相府一趟,一定要看到父亲安好。” 云淡深知事情严重性,忙跑了出去,看着云淡的背影,谢疏桐仍是感到一阵心慌,左相府在扶持皇帝夺嫡中立下汗马功劳,可功高盖主自古以来便是帝王禁忌。 哪怕宋昀说过不会动谢家,可圣心难测,儿女私情又怎能抵过江山社稷?自母亲去年突然病重走后,她在这世上就只有父亲了。 不能等了,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谢家,她今天定要见到宋昀。 殿外守着的下人看见谢疏桐出来,忙上前:“娘娘,外边下着雪呢,您怎么出来了?若是病情加重,陛下会要了奴才们的命的。” 谢疏桐看着眼前的茫茫大雪,轻声道:“备辇,去乾安宫。” 皇城外,摄政王府内,男人听着手下的禀报皇帝近日的动作,宋昀还是太心急了,上位不过三年就忍不住把手伸向旧日的功臣。 手下本以为自家主子会很生气,却听见他问了一句不着头尾的话:“她还好吗?” 此言一出,禀报的人有些疑惑,近身的护卫凌风忙道:王爷是问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病愈发重了,听太医说,活不过这一年了。” 闻言凌风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周景珩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捏着棋子的手却凝在空中,眼神漂出棋盘外,看着一处出神。 乾安宫外,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见到谢疏桐像是见了鬼一般:“娘娘,您怎么……陛下在忙,娘娘您不能进!” “混账,连本宫都敢动手动脚,你有几个脑袋!”谢疏桐见他的模样,便知定有猫腻。 推开殿门,便看见宋昀和谢雨棠局促地站在御案后,谢疏桐一怔,看见谢雨棠脖颈处斑驳的红痕,明显是情事留下的痕迹。 谢疏桐的目光由一开始的意外变成愤怒,宋昀成婚以来和那些世家女逢场做戏,她便忍了,她一次次地逼着自己相信他的身不由己,可他竟然和她的庶妹搞在一起! 让她的脸面往哪放! 谢疏桐呼吸顿时加速,剧烈地咳嗽起来,宋昀见状忙上来拉住她:“淼淼,雪天天寒,你不该亲自来的。” 谢疏桐冷冷地看着他:“臣妾不来呢,陛下肯赏光到凤仪宫吗?”宋昀一时语塞,忙岔开话题:“淼淼找朕做什么?” 谢疏桐知晓如今不是和他论对错的时候:“臣妾思父心切,想见父亲一面。”话音刚落,谢疏棠和宋昀的脸色皆是一变。 “淼淼,外臣不入后宫,先回凤仪宫,朕今晚去看你。”谢疏桐却无动于衷,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语气有些卑微:“阿昀,你说过不会伤害他们的,你能不能再和我保证一次。” 宋昀看着她,没有讲话,谢雨棠忙上前为宋昀讲话:“姐姐……” “你住口!”谢疏桐愤怒地打断她,眼眶红着看着宋昀,他的沉默几乎成为击溃她的利剑,她带着哭腔:“先前你背弃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我可以统统不计较,可是这个不行。”眼见宋昀一直不回答,谢疏桐似是肯定了什么,微微摇着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只觉心脏一缩,猛然昏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凤仪宫的,做了个很长的梦,相府在一场火中付之一炬,父亲死于乱刀之下…… 噩梦将她惊醒,醒来时她大口喘着粗气,只觉殿内冷地像冰窖,心有余悸。抬眼是谢雨桐的身影,她淡淡地将茶水倒在殿内最后一盆炭火上将它熄灭,语气冷冷:“陛下派我来劝劝姐姐。” 在谢雨桐冰冷的语气中,她的每一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剜在她的心上:“罪臣谢临,贪墨军饷,证据确凿,私自屯兵城外,意图谋反,数罪并罚,今早陛下开恩赐他全尸。” 谢疏桐几乎崩溃,嘶喊着:“谢雨桐!那也是你的家族!” 谢雨桐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笑出声来,笑的泪水滑落:“姐姐真的被父亲保护得很好啊,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一个月前被陛下宠幸,被父亲发现后他就将我逐出谢家了。” “都是相府的女儿,凭什么你能成为皇后而我却要嫁给一介秀才!他如此偏心,难道还奢望我和他一个逆臣一同赴死吗!”谢雨桐歇斯底里地宣泄着她的不满。 说着她像是又想到什么,轻轻笑道:“说来要多谢姐姐,若非你及时病重,我将消息传出宫外,他也不会急着要闯进宫被陛下趁机用谋反的罪名赐死!”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子,扔在谢疏桐的榻上,语气严寒:“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谢疏桐撑着身体,翻着折子上的证据,嘴里一直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谢雨棠蹲下身来对上她的脸颊,看着她近乎绝望的神情,心中畅快:“姐姐如今的模样真是可怜,父亲有句话说的很对,你要爱情,就不要嫁给陛下,皇家人的嘴,都是不可信的。” “陛下爱你,一半因为你是青梅竹马谢疏桐,一半因为你是谢家嫡女,相府的掌上明珠,能成为他登上那至尊之位踏脚石!” “你说,如果我是谢家嫡女,他还会选你吗?” 谢疏桐猛然看去,好似顿悟了什么,却已为时已晚。 可她不是傻子,她早就猜到的,从始至终都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直至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摊开她才愿意相信,何其可悲。 “姐姐明白地太晚了,都是你害死了他们。” 他许诺的身边只有她一人,事实是他一句身不由己便佳丽三千。 他许诺的不会伤害她的家人,事实是她的父亲死于非命。 “不用再等云淡了,因为你的莽撞,她出宫撞上了相府灭门,陛下想瞒着你,想来会说,她被贼人掳走了。”看着谢疏桐灵魂似乎被抽离的痛彻心扉的模样,谢雨棠却觉不过瘾:“姐姐不想知道,为何你的风寒会沦落到药石无医?和你的母亲一样?” 谢疏桐猛然抬眸,死死盯着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母亲的死……和她有关! 谢雨棠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身就走,看着她的背影,谢疏桐想喊住她问个清楚,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中涌出一股腥甜,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便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前方,直至无神空洞…… 宋昀爱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否则她不会想方设法瞒住她,不会即使盛宠四妃却不让任何人闹到她面前,不会在她病重后遍寻明医…… 可他也没那么爱她,他更爱他的权利,利益至上,不断地往后宫塞世家之女。 他忌惮权臣的功高盖主,哪怕那个人是扶持他上位的功臣,是她的父亲,为了除掉他,可以和谢雨棠苟合。 若她不是谢家嫡女,是不是他也没那么爱她呢? 他变了吗?或许他本来就是这般,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不该奢望的…… 她的一场婚嫁豪赌,赌上了她的青春,赌上了太多性命,却满盘皆输…… 她不甘心,她恨! 若有来生,绝不入帝王家。 他们的罪孽,她绝不原宥。 凤仪宫外,谢雨棠微微回头,看着殿中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冷眼看着殿外恐惧不已的下人,冷冷道:“皇后娘娘,薨了。” 谢疏桐带着满心的怨恨和不甘死去,却不知晓,凤仪宫一场大火,有一人,疯了般冲进火海,只为带走她…… 第2章 重生 谢疏桐从一个黑甜的梦境中挣扎了很久,她看见了父母死于非命离世的场景,看见了相府熊熊的大火,看见她死后,云淡也被斩草除根…… 她猛然惊醒,坐了起来,将为她擦脸的云淡吓了一跳! “小姐,小姐醒了,怎么样,可有哪不舒服?”看着云淡的脸,谢疏桐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梦,她摸着她的脸:“云淡……” 云淡被她举动弄的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没清醒:“小姐,你怎么了?” 谢疏桐正要问什么,余光扫到屋内的摆设,竟然是她出嫁前的房间? 她被带回相府了? 正在她疑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带着焦急:“淼淼。” 母亲! 谢疏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是母亲! “淼淼,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得亏你次兄发现地及时,母亲不阻拦你和阿昀了,只要你好好的……” 谢疏桐听着只觉大脑一片混乱,母亲和云淡!她们不是已经…… 顿时,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谢疏桐的脑海,难道……她回到过去了? 她……重生了? 她急切地想要求证这一切:“母亲,我如今几岁了?” 何氏听后,担忧不已:“我儿莫不是傻了,你如今十七啊。” 十七! 是了,是了。她回到了出嫁之前,现下应该是她听了宋昀的一番深情许诺后来向父母恳求同意她嫁给宋昀,父亲不同意,她去做了个戏要轻生。 本来就是在水塘边站一站,不知怎么的,一走近便滑了下去。 听着何氏哽咽着说:“淼淼,母亲知道你们青梅竹马的感情深厚,你若真是放不下阿昀,母亲会劝你父亲,只要他当真是为你好,便够了。” “只是一点,别再伤害你自己。” 听着母亲的话,谢疏桐心里不是滋味,她从前当真是鬼迷心窍,明明父亲和母亲的担忧都是真的…… 自己非但不听,还间接害死了他们…… 谢疏桐拉起何氏的手,眼眶微红:“母亲不必担忧,这生死一遭,女儿也想明白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女儿不会再犯傻了。” 何氏为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意外不已,却还是不放心,总觉的这态度转变太快:“淼淼,你可是又藏什么心思了,你要跟母亲说。” 谢疏桐也不意外她的怀疑,毕竟整个盛京城都知晓,她和楚王宋昀青梅竹马,整日不顾男女之别腻歪在一起,如今突然想通,自然引人怀疑。 可却殊不知,她这想通的背后曾经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 谢疏桐也不着急,她会给出行动证明的,她给何氏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道:“女儿是这盛京城最尊贵的世家女,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何须趟那摊浑水委屈自己。” “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态,何况皇室子弟?女儿不想用这后半生赌他的心意。” 何氏走后,谢疏桐起来梳妆,她望着铜镜前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 曾经的她也曾坐在那偌大的凤仪殿中,看着镜中自己那逐渐憔悴的容颜,感叹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可如今不一样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她会亲手挽回这一切,让伤害过她所爱之人的人付出代价! 梳完妆后,她走在后院的小石路上,十七岁的自己,心境却不一样了,这个家,她曾在无数个独自在宫中辗转反侧的夜中思念之地,仿佛只有远离那令她身心俱疲的皇宫,才感到灵魂有半刻解脱。 望着不远处的小石潭,她看着不知想到什么,走了上去。 还未走近便被一把拉开,而后便是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谢疏桐!你又想做什么!” 是相府二子谢容与,谢疏桐有些意外:“次兄?”谢容与后面站着谢雨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轻轻拉了拉谢容与的袖子:“次兄别动怒,姐姐只是一时忘不了楚王殿下罢了。” 谢疏桐看见谢疏桐心中翻涌起一阵怒火,脑海里全是死前她说的话。 我不过只是给了陛下一个发作的契机罢了。 难道还想让我和他一介逆臣一同赴死吗? 姐姐想知道为何你一个风寒便药石无医,和你的母亲一样吗? 看见谢疏桐冷冷的眼神,仿佛要杀了她一般,谢雨棠不禁感到脊背发凉,她什么时候对自己敌意这么大了。好在谢容与立即为她讲话:“你这么看着雨棠做什么?若不是雨棠,我还不知你在此又搞什么把戏。” “父亲为朝堂上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还要给他添堵,你能不能似雨棠一般善解人意一些!” 谢疏桐忽略谢容与的气话,抬眸看着谢雨棠,露出一抹笑容,这一笑让谢雨棠感到不明所以。 谢疏桐转身看着潭水,轻声说:“次兄不必动怒,我来并非要寻短见,说来还要感谢次兄相救。” “否则妹妹便要被人害死了。” 谢雨棠闻言脸色一变,她发现了什么不成? 谢容与皱眉问:“不是你因为父亲严词拒绝你和楚王在一起,你便以死相逼吗?怎么又变成他人加害?” 谢疏桐没有回答,走近潭边,蹲下身去拾起一块青苔,走近两人举起来道:“这小石潭周边常有人打扫,怎么会生青苔?” “这青苔也并不是长在这的,这块青苔附着的泥土是红土,而这潭边常年水浸泡着的土,是黑绿色的。这些青苔铺在这,若有人走的急不慎滑下去,也无可厚非。” 她在后宫待了十年,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些手段在后宫中甚至上不得台面。 谢疏桐看着谢雨棠,还笑着辣起她的手,将那块青苔放到她手上:“巧了,二妹前些日子派人从集市上买了盆杜鹃,似乎就是红土,却不知买回来是否有青苔?” 谢雨棠脸色唰一下就白了,忙辩解着说:“姐姐是怀疑妹妹吗?妹妹一个闺中女子,哪里会想到这般狠毒的手段。” “再者,我又怎么知晓姐姐一定会来小石潭呢。” 谢容与也点了点头:“不错,雨棠怎么知晓你一定跑来这潭边?这水深得很,下人都不轻易靠近,你跑来这边上不是为了轻生,难道是为了摸鱼不成?” “再说这红土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我院中也有两盆栀子是红土养的,怎么就能确定一定是雨棠?我看你是魔怔了,自己的手足也怀疑!” 谢疏桐看着自己这个傻二哥,内心无语,他若是知晓前世谢雨棠与宋昀里应外合,害死了谢家,不知还会不会这般说。 前世谢雨棠传她即将死了的假消息给父亲,害得父亲连夜要进宫看她,长兄冲动地只身从边境回归,从而被宋昀捉了把柄治其谋反之罪,边境守将擅自回京,哪怕不带兵也是大罪。宋昀为了除掉这第一世家又怎会在乎是否有隐情? 红土是常见,可要害她又有红土的,除了听雨阁,她也想不出别人了。至于怎么知晓她要来小石潭做戏,就要看看是不是身边出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前世母亲和自己都死于非命,和听雨阁绝对脱不了干系,能把手伸进主母和她的院中,除了从亲近之人下手,也没有别的手段了。 谢雨棠见谢容与给她撑腰,反而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躲到他后边抹眼泪:“次兄,雨棠不知做了什么让姐姐这般误会。”说着便佯装好似想到什么一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姐姐莫不是记恨妹妹在上次楚王殿下的生辰宴上弹曲子得殿下赞赏,怪我争了姐姐的风头?” “可是……可是人人都知晓姐姐和楚王殿下青梅竹马,姐姐就是琴艺不精在楚王殿下眼中也是爱屋及乌……” “放肆。”谢疏桐冷声打断她,眸光寒冷看着谢雨棠,谢疏桐本就比谢雨棠高些,如今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倒令谢雨棠有些紧张。 内心不禁打鼓,这谢疏桐醒了后怎么变了个人? 谢疏桐再如何也是当了4年楚王妃,两年太子妃和十年皇后的人,一生都在女人最尊贵的位置上盘旋,周身的气质早就不是那个娇娇滴滴的相府嫡女可以比拟的。 她冷声道:“我与楚王,男未婚,女未嫁,不过是有些情谊罢了,你怎么敢说出这番话毁我清白?” 此言一出,莫说是谢雨棠,连谢容与都愣了一下。 谢疏桐是疯了不成?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先前是听到外头的流言都会笑出声的模样,如今这是魔怔了吗? 谢雨棠震惊地都忘记反驳了,眼见谢疏桐一字一句的放下狠话威胁着:“妹妹最好谨言慎行,再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姐姐不介意在父亲面前同你辨上一辨。” 回到栖梧院内,谢疏桐倚在榻上沉思,前世除了谢雨棠传出的假消息逼得父亲和长兄自乱阵脚之外,还有一个将谢家推入万劫不复的便是那道奏折。 那个说父亲私自屯兵,贪污军饷的证据。 以父亲的为人谨慎的处事方式,绝不会自取灭亡,若非自己前世以死相逼嫁入皇家,父亲甚至不会介入夺嫡之争所以他绝不可能轻易冒险做这些事。 谢家作为百年世家大族,红眼的人太多,如今让她猜是什么人在栽赃陷害,还真是毫无头绪。 如今还是先将身边的蛀虫拔干净,确保自己和母亲的安全最为重要。另外,她和宋昀,也是时候来个了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重生 第3章 了断 听雨阁中,柳姨娘听着谢雨棠便喋喋不休地讲谢疏桐是如何咄咄逼人的:“阿娘,你不知晓,这谢疏桐简直是变了个人一般,她那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总觉着我要被她看穿了所有的心思。” 柳姨娘不为所动:“棠儿多虑了,谢疏桐就是个无用的花瓶,不足为惧。”她拉过谢雨棠,语重心长地说:“倒是你,好好准备长公主的寿宴,定要在宴席上一鸣惊人给为娘争口气。” 三日后唐国公府,唐国公夫人淑阳长公主寿辰,点名让世家女来表演才艺,好热闹一下。虽是这般说,可明眼人都看出来是为唐小公爷选一世家女婚配。 由于长公主的宴席,受邀的世家贵女皆是名门望族,想来若是家中有尚未成亲的公子,也会在此番留意几个钟意的女子。 对于谢雨棠来说,便是她攀龙附凤跃上金枝的好机会。 揽月堂中,谢疏桐来给何氏请安,一进门便眉心一皱,她脚步顿了顿,脸色一变。何氏见她木楞地站在那,开声唤:“淼淼?” 谢疏桐回过神来,强行定了定神,笑着坐下:“母亲这院中的香味道很特别,不知从何而来?” 何氏坐下后笑着说:“是雨棠送来的,说是给寿安堂和明德堂也都送了,那孩子也是有心了。”看出谢疏桐神色异样,何氏关切一问:“怎么了吗?” 谢疏桐只是笑着摇摇头,内心却已经波涛汹涌。 怎么可能呢?这香竟然与自己曾经在凤仪殿中燃的一般无二,可是……那明明是内务府送来凤仪殿的,既然是皇后的专用,谢府又怎么会有? 只有一种可能,这香本就出自谢府,而有人想方设法送到了她的宫中,如此处心积虑,这香定然有猫腻。 她前世把太多心思放在宋昀身上,几乎没怎么来给何氏请过安,竟然让自己的母亲在这么早便被有心之人设计了。 想到这她头皮发麻,虽然不知这香和前世母亲和自己的死有什么关系,但同时出现在揽月堂和凤仪殿,绝非巧合。 谢疏桐抬手将手边的茶倒进了香炉。这一举动让何氏愣了一下,有些埋怨:“你这孩子,听是你二妹妹送来的就不高兴了?” 谢疏桐抬眸,意外何氏为何有此一言,便又听她道:“你次兄都和我说了,说了你们在小石潭争执的事,说你实在太不讲理。” 谢疏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明明她才是谢容与的嫡亲妹妹,他居然帮谢雨棠讲话,顿时一阵无名的火唰一下便上来了。 面上还是强撑着笑脸跟何氏说:“母亲多虑了,我只是觉着这香太浓了些,但是这香味甚是好闻,母亲这可还有?” 见她开口要,何氏拿出一匣子索性都给了她。 “三日后母亲去城外庙中祈福,你和母亲一块吧。”谢疏桐回眸,想起什么:“三日后是唐国公夫人的寿辰,女儿亦在受邀其中。” 前世何氏也是找借口带她出了城,却不是去祈福,就是坐着马车在城外逛了半天,她彼时不愿意去参加宴席,乐地找个借口出城。 可到现在她也不明白母亲的用意。 何氏有些为难:“淼淼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世家女竞技的场合么?”谢疏桐一愣,她没想到母亲居然知晓她这些心思,她从前虽说是相府嫡女,却对于女子间的琴棋书画不感兴趣,都是半吊子功夫。 所以一有这些宴席,照自己从前那爱面子的模样,定是不愿参加的,几乎每次都找借口,她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藏得很好。 她笑着看何氏:“母亲哪的话,长公主宴请,女儿代表相府自然是要出席的,否则让一个庶女去,岂非让人笑话我谢家嫡系无人?” “再说了,这宴席要是拒绝了不给个正当理由,岂非拂了公主的面子?” 何氏有些意外,笑着问:“淼淼何时这般懂人情世故了?从前你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谢疏桐内心苦笑,作为宋昀的正妻,他作为楚王到太子这一条路,要打点的人情世故一点都不少。 陪着他一路登顶,她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任性娇娇女了。 官场命妇间的尔虞我诈,这些与之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也是真正操持中馈要理这些人情世故她才知晓,曾经自己能够任性是如此幸福。 谢疏桐将手覆在何氏手上,轻声道:“女儿是谢家嫡女,怎好让父亲母亲天天给女儿的任性收拾烂摊子?” 回到栖梧院,谢疏桐看着匣子沉思,叫来云淡,让她拿一点去城外找郎中看看。 这些年母亲身子弱,便由祖母万氏打理着中馈,可这柳姨娘便是她的远房亲戚,她向来偏心,明里暗里这府中许多事都是让柳姨娘说了算。 何氏也不愿意争这些东西,便随她去了,殊不知这柳氏借着这机会中饱私囊,这盛京城许多谢家产业都划在了她名下,这还是前世母亲走后被父亲发现将其逐出谢家后她才知晓。 若是在城中找郎中,有可能便碰上她的人。保险起见还是出城的好,至于柳姨娘,她会有机会收拾她的。无论是谢雨棠,柳氏,还是宋昀,他们的帐她定会给他们算个明白。 另一名贴身的侍女秋词匆匆进来低声对她:“小姐,楚王殿下传了信,他在府后小巷。” 呵,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既然如此,她也该去会会她这前世的夫君了! 相府后院围墙贴着谢疏桐的栖梧院,院中的一棵梧桐枝桠疯长出了院外,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为这秋色更添一番萧瑟。 谢疏桐看着眼前这个前世自己曾深爱入骨子里的人,她气势汹汹地来,以为自己满心只是愤怒,可内心竟然已经毫无波澜,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就已经默默地对他失望至极,以致麻木,只是她从不相信罢了。 前世他许诺卧榻之侧,唯她一人,不过半年便物是人非,她沉浸在母亲的死去的悲伤中,他与别的女人夜夜笙歌。她去闹,他却跟她说帝王的身不由己。 既然身不由己,为何又要承诺! 后来他来凤仪殿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病后更是难见他一面。 若他说,他心中没有旁人,她信。 可若说他心中她最重要,她不信,在他眼中,只有他的皇位最重要。单单是他和谢雨棠联合害死父兄这一件,她与他便不共戴天。 宋昀愣了一下,谢疏桐每次来见他的眼神都是带着欢快的,可这一次,她的眼神他竟然看得错愣了,那是怨恨吗? 不可能,谢疏桐怎么会对他露出这般眼神呢? 他上前关切地问:“淼淼,发生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谢疏桐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道:“父亲和母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宋昀垂眸,内心不禁烦躁,面上却不显,还笑笑说:“我早就猜到了,不重要,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满足了。” “我和他们吵了一架。”谢疏桐眼神中情绪意味不明:“父亲一怒之下,要将我从谢家家谱上除名,我同意了,从此我不再是谢家嫡女,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她声音淡淡,像是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眼睛却看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宋昀脸色一变,声音顿时便急切了,带着怒气:“你怎么能这么答应了?”对上谢疏桐凌厉的眼神,他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淼淼,不可意气用事啊,你快去找你父亲,求他原谅你。” 谢疏桐内心闪过一抹寒意,她面无表情地说:“阿昀知晓的,我素来最爱面子,让我去低头求饶的事我做不到。” “再说了,你要的不是我这个人吗么?是不是谢家嫡女,有什么关系呢?” 宋昀哪里还听得下别的,拉着她:“好淼淼,你就服个软吧,这事关我们后半辈子的事啊。” “够了。”谢疏桐淡淡打断他,语气平平,看不出愤怒,只是淡然地一笑:“殿下,你我青梅竹马的情谊今日便到此为止了,从此无论是我,还是谢家,请殿下不要插手过问。” “你敢动谢家的心思,休怪我同你鱼死网破!”转身说着转身便欲走,却被宋昀拉住,他脑子乱的很,今日的谢疏桐太过反常,从前她绝不会如此试探他,更不可能和他说什么恩断义绝。 “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谢雨棠和你说了什么?”谢疏桐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后者也发觉自己慌乱之下说错了话。 谢疏桐的脸色难看无比,她还以为是宋昀成为皇帝后想要除掉谢家才和谢雨棠有了牵扯,好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 原来这么早二人便有了牵扯,脑海里浮现前世在乾安殿中谢雨棠那脖颈处的红痕,只觉恶心不已,胃里一阵翻涌,挥开了松昀要来拉她的手,眼眶红着瞪着他,咬着牙愤愤说:“你……真让我恶心。” 说着转身便逃离此地,谢疏桐狼狈的穿进小巷,她还以为自己心中已然满是仇恨,心无波澜,知晓他和谢雨棠这么早便纠缠不清,还是火大得很。 罢了罢了,这些混账不值得她动怒,日后定要他们付出代价。这般想着时走进拐角,手却被人猝不及防的猛然一拉,只扫到一个黑色身影眼睛便被一双温热的手覆上。 她后背被来人推靠在墙上,她猛然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唇便被猛然堵上,热烈急切,带着兴奋。 谢疏桐脑子一嗡,推搡的手顿时停下,脑海里快速运转,不是宋昀,他追自己她怎么可能不知晓? 登徒子!谢疏桐被眼前的黑暗所恼怒急地抽出腰间的匕首便要扎向来人。 男人反应却更快一手便卸了她的武器,拿着匕首嗖一声便用轻功纵身跳出小巷逃之夭夭。 谢疏桐只来的及瞧见一抹身影跳下去,自己不会武功定然是追不上的了,内心愤怒不已。 想到什么,坏了! 她的匕首被那登徒子顺了去,那匕首是长兄在她生辰时送与她的,还刻着她的小字,若是让那登徒子拿去做了什么,简直不堪设想。 谢疏桐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她原本是拿来防止宋昀恼羞成怒对她做什么的,哪知竟然冒出这么一茬! 摄政王府内,凌风瞧见自家主子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内心意外:“王爷今天心情很好啊。” 周景珩唇角一勾,坐在位置上,听着凌风的禀报:“王爷……凌延传信来说,那边藏得太好,我们什么也没查到。” 令城水灾不断,朝廷的赈灾款却不翼而飞,皇帝在朝堂上震怒,周景珩接了这烂摊子去查,几日都没结果。 凌风原以为周景珩会发火,却没想他神色平常,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拿着手中一把他没见过的匕首在把玩着。 自从自家王爷当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后,便鲜少有这般高兴的时候。尤其是知道周景珩喜欢的是谢家嫡女谢疏桐后,他这个随从的震惊不异于知晓“凌延喜欢的是王爷”。 周景珩天天查探着人家的动向,听着人家和楚王你侬我侬,脸色跟锅底似的还要知道。 凌风甚至觉得周景珩着了魔找罪受,今日这心情这么好,想来可能也和那谢疏桐有关。 第4章 赴宴 窗外梧桐叶伴着秋风款款而落,更添寂寥。 这些日子宋昀当真没有再找过她,也是,前世都是自己跟在他的身后跟狗皮膏药似的,吵架也是自己先低头求和。 想到这些,谢疏桐心中一阵烦躁,自己堂堂相府嫡女,这般折面子的事真不敢相信自己做得出来。 “小姐,马车在门口了。”谢疏桐闻言起身。院外马车停在这许久,柳姨娘瞧见谢疏桐慢悠悠地赶来,不轻不重地讥讽了一句:“大小姐真是让人好等,若是迟到了长公主的寿宴,岂不是让人笑话我相府不成体统?” 谢疏桐挑眉,体统?确实该讲讲体统。 谢疏桐轻轻一笑看着二人:“姨娘说得不错,确实该讲讲体统。”说着在两人愣神之际,谢疏桐微微侧头:“来人,再备一架马车。” “还有……”谢疏桐扫了眼二人,冷着眼发话:“把柳姨娘请回去!” 话音一落,几个婆子就上手准备拉人,谢雨棠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了,她愤怒地指着谢疏桐质问:“你做什么?” 谢疏桐一脸无辜,乖乖的模样让人觉着她受尽了委屈:“我在教姨娘体统啊。” “自来这世家宴席都是主母赴宴,一个妾室越俎代庖,实在是不成体统,是想让他人笑我相府无人吗?”谢疏桐陡然凌厉,顿时将柳姨娘也震慑住了。 “再说了,妾乃贱流,妾通买卖,主人家的奴婢,怎么敢把我相府挂在嘴边?” 进相府以来,柳姨娘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她涨红着脸,却一言不发,当下让棠儿顺利参加宴席才是要事。 这谢疏桐以前向来不吭声,一心扑在楚王的身上,如今这般羞辱,定然是何氏那个贱人教唆,看不出来啊,装地与世无争,其实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吧。 柳姨娘强撑着一体面:“大小姐说得是,妾身僭越了,今日老夫人身子不适,妾身还是去跟前侍奉的好。”谢疏桐装作看不懂她的威胁。 老夫人?她认便是她祖母,不认她便是纵容柳姨娘害死她母亲的帮凶。 谢疏桐先一步上了前头的马车,后头的谢雨棠拉着柳姨娘一脸紧张,后者拍拍她的手安抚着:“棠儿在国公府定要好好表现,那谢疏桐不过是现在威风,能给谢家争脸的只有你一人。” 唐国公府外,外头些世家小姐见了谢家的马车,有几人走上前。可下一秒谢疏桐从里头走出来时,众人皆是愣了神。 远处瞧着的也都是一愣,不是说这谢疏桐从不爱参加这些宴席吗?听说是她无甚本事,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半吊子,为人又极爱面子,所以不乐意出来丢脸。 谢疏桐头也不回地走进国公府,谢雨棠慢悠悠地出来后,几个和她交好的世家女立即便围了上去:“雨棠,那是谢疏桐?” 谢雨棠看了眼前面女子的背影,面上佯装无奈:“姐姐听说我上一回在楚王殿下生辰上一曲惊艳,争了姐姐的风头,心下不满,说此番定要越了我去,可是我从未想和姐姐争什么。” 旁边的人安慰她:“你素来有才女子名,她不过是嫉妒你!”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冷笑:“一个个官宦人家的嫡女,同谢家庶女在嚼谢家嫡女的舌根子,说出去岂不笑话?” 有人被戳中痛处露出愤怒之色,她们确实是听了家中大人的话说要和谢家人交好,可若非谢疏桐心高气傲,从不露面又瞧不上他们这般讨好,谁愿意自降身份去和一个庶女交好! 谢雨棠见要闹忙拉住她,几人只能眼睁睁瞧着说话的女子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那是威勇将军府的嫡女萧念,也是谢疏桐的闺中密友,谢疏桐见到来人高兴不已。想自己前世萧念由于心直口快同谢疏桐说了宋昀同他人暧昧不清,她那时作为同宋昀新婚燕尔的楚王妃,哪里相信? 与萧念大吵一架之后便断了往来,后来一个月后宋昀娶了柔妃,她才知晓萧念说的不错,可她那么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认?加上宋昀解释只是逢场作戏,她便不再理会。 萧念拉过她低声道:“你家那庶妹忒没规矩,竟然伙同外人讲嫡姐的是非,你不常参加这些,都不知晓平日不在怎么编排你。”说着萧念冷冷瞟了一眼不服气的那几人。 若是以前的谢疏桐,听了定要挽回尊严去同谢雨棠理论一番,可如今瞧来,那才是最降身份的,外人瞧见她气势汹汹和谢雨棠那委屈模样,倒变成是她的不是了。 进到国公府院内落座,众人向长公主见了礼,便听见外头传来吆喝声:“楚王殿下,晋王殿下,胤王殿下到。” 众人忙瞧向外头,要知晓这唐国公府已然没落,长公主寿宴也不是第一回办了,此番竟然能惊动三位皇子前来? 莫不是也是来瞧这世家女争奇斗艳,好选上一番? 也是,陛下六子一女中,四个皇子已然到了适婚年龄,除却那传闻同谢疏桐青梅竹马的三皇子楚王宋昀,其余倒是没什么风声。 众人朝几位皇子见了礼,宋昀却径直朝谢疏桐走来,扶了她的手:“淼淼,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谢疏桐神色淡淡收回了手:“殿下自重,男女授受不亲。”宋昀脸色立即拉了下来,他语气中带着埋怨:“莫要再闹了。”从前的谢疏桐再怎么闹也不会说在外人面前不给他面子,如今如此反常,他更加确信是有人挑唆了什么。 这般想着,他眼神不悦,扫了眼谢雨棠,后者没有看见他愤怒的眼神,倒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长公主见气氛不对,忙岔开了话题:“给殿下们安排落座。” 几人落座后便听长公主道:“此番本宫寿宴,请各位贵女前来助兴,大家尽可切磋比试,最终的榜首本宫重重有赏。” “女子间比拼,无非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今日本宫生辰,照本宫的喜好,便拼一个棋和琴。” 好一个棋和琴,棋风最是考验一个人的计谋,是横冲直撞还是步步为营。而这琴更能体现一个人的秉性,是急躁还是温婉。 话音一落便有人端着装着签子的壶来给众人抽签。此番不仅盛京大部分世家女都在,各位世家公子也都在席中观看,并且还有三位皇子在旁,自然是不能丢脸的。 如今之际只能祈求自己抽到的对手好些。 谢疏桐拿过侍女递来的签,便起身来到对应的号的座位前坐下,不多时面前便坐来一个女子,是谢雨棠那小姊妹,似乎是叫罗茜。 不同于对方那掩盖不住的得意,谢疏桐倒是淡淡地,这副模样落在她人的眼中倒像是不屑一顾。 谢雨棠对上的是萧念,她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声道:“萧姐姐,雨棠棋艺不精,望萧姐姐承让。” 京中谁人不知她谢雨棠的才女之名,这般说无非是为了更好地羞辱她罢了,萧念气不打一处来。 棋局开始,谢疏桐不紧不慢地先手落下一子…… 长公主案前的香燃了半柱,场上陆陆续续有人出局,谢疏桐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手中捏着的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棋盘一角,对面的罗茜咬着唇,不敢置信自己竟走向了死局,谢雨棠不是说谢疏桐是个臭棋篓子吗? 却是先前的谢疏桐没什么特别的长处,可嫁给宋昀后一切便变地不一样了,他要夺嫡,她便或多或少地参与着政事,心计早便不是这些世家女能比的,云淡风轻间便将对方引入死局,这才是她的本事。 罗茜红着眼,满是不甘,早早便胜了萧念的谢雨棠也死死地看着这棋局,心中骇然,这怎么会是谢疏桐能下出来的。 棋局之精妙,棋路之诡谲竟连她也难以看透。 片刻后罗茜放弃抵抗败下阵来,临走还狠狠瞪了谢雨棠一眼,谢雨棠心下烦躁,罗茜定然觉着她有意隐瞒,可她分明也蒙在鼓里。 萧念得意地瞧了谢雨棠一眼,给谢疏桐递了个加油的眼神,便走去观众席。 胜出的人接着抽签比试,经过几轮,场上俨然只剩下寥寥数人,谢雨棠瞧见谢疏桐再下一城后,心中的惊讶已然无以复加。 连观众席的宋昀也不禁皱了眉头,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谢疏桐么?从那日之后,他竟然觉着有些陌生。 不多时场上便剩下谢雨棠和谢疏桐二人,长公主欣喜地说:“想不到谢相教女有方,两个女儿竟是如此翘楚。” 谢疏桐掀了掀眼皮,未置一词,倒是对面的谢雨棠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谢疏桐忍不住低低一笑,谢雨棠愤愤低声着问:“姐姐笑什么?还未开始便觉着胜局已定了么?” “姐姐还真是深藏不露,大夫人也是颇有心机,今日姐姐如此为相府争光,回府妹妹定然会告诉祖母,让她好生嘉赏姐姐一番。” 谢疏桐懒得和她争辩,落下一子。 另一边的摄政王府内,听着下人来报谢疏桐在国公府大杀四方的模样,周景珩唇角一勾,若有所思。凌风不禁咂舌:“王爷,这谢小姐未免太深藏不露了些。” 周景珩起身,摇着扇子便往外走:“今日无事,去看看热闹。” 第5章 琴声 国公府内棋局随着时间推移,局势已然明朗,谢雨棠紧抿着唇,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旁观的宋昀脸色也不甚好看,谢疏桐这一落水醒后,变得简直不止一星半点。 可他哪里知晓,一个人的变化,永远是要经历惨痛的教训,这才是人性。谢疏桐便是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了,经历了十年用血的教训让她认清现实。 随着棋子碰击在梨花木雕的棋盘上,吧嗒一声,宣示着无声的胜利。 上首的长公主只觉酣畅淋漓:“好啊,谢大姑娘棋艺当真是让本宫叹为观止,若有空定要过府来同本宫对上一番。” 谢雨棠脸色一白,还在方才的棋局中久久回不来神,她好似身在局中,谢疏桐才是那个执棋者,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像要看穿她一般,这感觉太过可怕。 她不甘的看着谢疏桐的不远处的身影,愤恨不已,硬扯出一抹笑容压低声音:“姐姐真是好算计,看着我之前在外头宣示那所谓的才女名声,姐姐定然觉得很可笑吧。” 她这棋力,若不是有十年功力,怎么可能下的如此老练果决!她们母女真是太过心机…… 谢疏桐淡淡回头,笑容温婉,低声道:“是啊,当真是笑掉大牙了。” “你……”谢雨棠顿时涨红了脸。 旁观的人离得远,不知晓的还以为这姐妹俩关系有多么好,可其中的波涛汹涌也只有她们才知晓了。 长公主正要宣布进入下一轮琴艺比拼时,观众席的罗茜走了出来,行了一礼后道:“禀公主,臣女有一提议,可节省时间,又尽早择出魁首。” “哦?说来本宫听听。” 看着罗茜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谢雨棠只觉没什么好事。 “谢二小姐的才女名声,满京城皆知,臣女等自觉难以与之相比,故而商量了个方案,便是由谢大小姐同谢二小姐比,毕竟在这之前,论棋艺,还没人能和雨棠相比呢。”话里听着像是多么钦佩,可谢雨棠知晓,罗茜定是因为输给谢疏桐记恨她了。 可她也被蒙在鼓里,再说她抽到谢疏桐也不是她能掌控的。 可技不如人的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失败找个借口,若不是你谢雨棠口口声声说你那嫡姐多么不堪,她又怎么可能会轻敌大意? 罗茜看了一眼旁坐的世家小姐,淡淡道:“诸位若是觉着有能与两位谢小姐比拼的,自然也能参与。” 在场的世家小姐明眼谁看不出来罗茜是想让她们姐妹二人互挖墙角好找回她的场子,先不说罗茜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没几人乐意驳她的意思。 先不说这谢疏桐的实力似乎并不似先前见过的那般不堪,谁又乐意同谢雨棠争?简直是自取其辱。 罗茜见没人吭声,唇角一勾,便听上首的长公主发话了:“如此便按罗姑娘的提议来。”说长公主笑着看向谢疏桐二人:“不知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谢疏桐轻轻福身,便表示同意了,谢雨棠见状哪里有自己拒绝的份? 此番她是骑虎难下,若是输给谢疏桐,丢了面子,她这盛京第一才女的名声不保不说。便是赢了,也高兴不起来。 谢家两个女儿在外比试,她这庶女将嫡姐比了下去,嫡不如庶,丢的那是谢家的面子。而谢疏桐顶多被说技不如人,反正外头原本也是这么传的。 先前外头觉着谢疏桐才识薄浅,一方面是她有意无意地提及,另一方面是众人都各自瞧过二人的表现,内心也有个评定。 但二人从未被拉到台面上来较量过,如今罗茜便是要她亲手撕下这层布,她若赢了,按谢渊那偏心谢疏桐的模样,定会指责她不顾全大局。 谢雨棠坐下,手指抚上琴弦,情绪不明,意味她会认输么?可笑,相府的面子要什么紧?要紧的是她谢雨棠的面子! 随着指尖波动,铮铮琴音悠扬,急如骤雨,指尖翻飞间好似千军万马奔腾,气吞山河,将一幅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的画卷徐徐展开。 一曲破阵曲完毕,众人意犹未尽,心中澎湃,不由感叹不愧是谢雨棠。 谢雨棠起身,行礼退下,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好似在说,我拿出了这般难度的曲子,我倒要看你如何破。 谢疏桐垂眸看着手边的琴弦,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宋昀自上一场棋局后,便开始对这个自己的青梅竹马感到好奇,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藏得竟这般深? 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粗大横斜的枝干上卧躺着一玄衣男子,男子凤眸轻闭,睫毛如扇子般垂下,一脸闲适。树底下的凌风便苦了脸,小声唤:“王爷,快下来吧,您要听进去听不就好了,在这被人当刺客了可怎么好?” 周景珩神色未动,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轻轻嘘了一声,语气带着丝丝寒意,威胁着:“再吵,本王便让你去和凌延作伴。”凌风顿时闭嘴。 接着远处的琴声便慢慢传来,琴弦轻颤,指尖跳跃下,旋律如雏鸟初试一鸣,欢快雀跃,带着无拘无束的欢愉,在众人享受之下,谢疏桐指尖慢捻,轻柔婉转,温和缱绻,令人心尖微颤。 一旁的谢雨棠听着,内心轻蔑一笑,还真是藏得够好,可那又如何,弹得是不错,可惜指法过于单一,旋律也是烂大街了的轻快一路的,和她的破阵曲比起来,那是差远了,这可是京城第一琴师亲手教授她的成名曲。 都在众人觉着无甚新意时,谢疏桐指尖陡然一转,弦音低回,似少女诉说衷肠,徐徐道出。又似这秋风寂寥,吹的梧桐叶缓缓而落,萧瑟苍凉。 远处的周景珩听到这,凤眸轻启,眼间流转着寒意,这是受了谁的情伤? 便在这宛如孤雁哀鸣的琴音之下,琴声的情绪再次转换,泛音清冷,空明清澈,似高山流水,似古寺岁月,似云过山巅,随着琴声渐弱,渐行渐远,飘渺难寻,徒留一片寂静,引人浮想联翩。 一曲毕,座下似鸦雀无声,都沉浸在这四重情绪转换的琴声中久久回不得神,让人觉着自己就像那琴声中的主人公。 前一刻轻快美好,温柔缱绻,下一秒便被负心远去,声声断肠,最后选择放下,涤荡尘心。 涤荡尘心?这可不得!给惊得周景珩一翻身从树上跃下。 院中,长公主叹道:“疏桐的琴声,当真是弹到本宫心里去了。” 谢疏桐一愣,长公主年少嫁给唐国公,是当时多少人眼中的神仙眷侣,长公主却一直无所出,唐国公便开始纳妾,一个又一个,长公主终于怀上时,唐国公却因过度放纵,导致身体油尽灯枯,如今卧病在床。 长公主继续道:“本宫在宫中长大,琴听得多了,谢二小姐的破阵曲确实惊艳,技巧精妙,却空有躯壳,没有灵魂。”谢雨棠脸色早已似锅底一般,往日里面上撑的体面早已顾不得了,如今她只想去撕了谢疏桐那副伪善的嘴脸。 宋昀也点了点头道:“曲子没有灵魂,倒显得华而不实,谢二小姐没有上过真正的沙场,没有见过生死危机,自然便弹不出大漠孤烟下的烽火狼烟,弹不出刀光剑影下的战鼓铮铮。” 见宋昀发话,谢雨棠只得压下心中的怒火:“公主和殿下说的是,臣女定会继续精进。” “那此番的榜首便是谢大小姐了……”说着长公主顿了顿,这谢疏桐自然是好,生的明媚动人,才艺也不错,适合她家勉儿,只是这外界传言她不是和楚王…… 思及方才谢疏桐疏离的模样,心下想来外界传言也不尽为实,还是先试探一番。这般想着便开口道:“此番榜首便是疏桐了,稍后赏赐本宫便让人送到相府去。” 谢疏桐笑着谢过,长公主瞧着这姑娘便越发喜欢,道:“我家勉儿在棋艺上也是颇有钻研,不知疏桐可愿时来这国公府同我们母子俩一同切磋?” 谢疏桐自然知晓这是长公主择媳设的宴,现下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走着,她就是要借助长公主同唐勉扯上关系,这般才能彻底脱去她和宋昀的关系,毕竟在世人眼中,他们早已是一对,宋昀也是凭这一点,才敢继续纠缠。 宋昀听了长公主的话,冷着脸站起身,看着谢疏桐就要开口答应,他正欲开声阻止。 外头不适时传来吆喝声:“摄政王到!” 这一声吆喝,立即将二人要脱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众人闻声皆是一惊。 摄政王周景珩? 长公主竟能请动这尊大佛?可上头的长公主明显还是一头雾水中,她这寿宴着实热闹了些,不仅三位皇子到了,这摄政王竟然也来了。 不过她可不会觉着他是来给自己贺寿的,谁人不知摄政王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可以说,陛下病重,他才是这大燕的实际掌权者。 长公主内心不禁怀疑她这宴席上莫不是有什么乱臣贼子,引得周景珩亲自来捉? 众人马上回过神来行礼:“见过摄政王。” 周景珩狭长的凤眸扫视了眼众人,最后定在眼前跪着低头行礼的女子身上,他眉心微微一皱,手中的扇子拍向另一只手掌合上扇子,微微弯腰轻轻扶起谢疏桐行礼的手。 扇子上的墨玉触到她手上触感微凉,谢疏桐微微一怔,便听周景珩淡声道:“平身。” 众人闻言起身后,晋王才小声开口:“摄政王叔怎么有闲暇来国公府?” 这一声王叔,众人才想起,面前这个和三个皇子年纪相仿,剑眉星目,肤若寒玉,谪仙般的男子还是先帝在世时收的义子,只因彼时平南侯府满门忠烈皆沙场殉国,留下两岁幼子周景珩,先帝念周家功勋深重,追封异姓王,而周景珩便由先皇后抚养。 说起来,周景珩和长公主和如今年迈的皇帝,倒是平辈。 摄政王手段狠厉,倒让人容易忽视他这副妖孽般的皮囊。他低低一笑,视线未移开,看着谢疏桐,薄唇轻启:“二殿下放心,本王不是来捉你赌牌的。” 晋王脸色有些尴尬,而后嘿嘿一笑。 哪知周景珩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都瞪大了眼:“本王……是来找本王的王妃的。” 第6章 主次 众人听见周景珩这一声王妃,皆恍了神? 王妃? 谁? 谢疏桐? 就连谢疏桐也一脸茫然,对上那双凤眸,见他在淡笑着看自己,谢疏桐心一沉,他在说自己吗? 登徒子!她什么时候是他的王妃了! 正欲开口便听见宋昀冷声道:“王叔不是没有成婚么?这王妃是谁?” 周景珩没有看宋昀,低笑着看谢疏桐,他那双眼睛好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谢疏桐定了定神,现在犯什么花痴。 周景珩淡声道:“不若谢姑娘告诉他,是谁?”谢疏桐猛然抬眼,他在说什么浑话? 他的王妃为什么要问她?谢疏桐正要开口辩解便见周景珩走近两步,低声着说:“你不是要摆脱楚王?这不是个好机会么?” 谢疏桐不知他怎么知晓自己的计划,只觉此人实在太过厚颜无耻。她要摆脱宋昀自己会想办法,而不是被他赶鸭子上架。 如今不知周景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前人不管有什么计划都不是她开罪得起的,仔细想来唐小公爷无权无势,就是宋昀真要一直纠缠着她,他说不定也束手无策。 周景珩就不一样了,皇帝卧病在床,东宫未立,他这个摄政王可算是这大燕的实际掌权者。 谢疏桐脑子转得极快,立即便找到了最有利于自己的答案,周景珩自然是不知小姑娘内心的小九九。 只见小姑娘立即拉上他的手,扯着笑脸:“难为王爷亲自来接我,如此只好随王爷回去了。” 周景珩眼底的笑再也压不住了,内心有一种想将她抱在怀里狠狠亲的冲动。压着这股冲动,拉着她便准备走。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宋昀立即上前拉住了谢疏桐的另一只手,谢疏桐脚步一顿。 “淼淼!我知你在生我的气,我定会向你解释清楚,你不能走!”宋昀红着眼,先前他还觉得这个惯坏了的大小姐无非是在闹脾气,如今这般,他倒慌了。 谢疏桐抽了两下手,没抽出来,顿时上脚踹的冲动都上来了,瞪着宋昀:“淼淼也是你叫的?松手!”眼见宋昀未动,谢疏桐火冒三丈。 周景珩冷着眼,唇边却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似是挑衅:“昀儿,你逾矩了。” 宋昀听着这个这个大自己两岁的男人在这充长辈,唤自己昀儿,顿时涨红了脸。谢疏桐才想起周景珩是宋昀的王叔,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内心不禁想笑。 谢疏桐跟着周景珩走了,摄政王府的马车上,谢疏桐看着对面单手撑着头闭目养神的男人,开声问:“去哪?” “谢府。”说着周景珩抬眼,笑着看她:“还是说……王妃想和本王回王府?” 谢疏桐脸一黑:“王爷自重,臣女那是权宜之计。”周景珩佯装明白点了点头,却又皱了皱眉:“可是今日国公府众人都知道了你我之事,为了帮谢姑娘,本王名声都毁了,这账怎么算?” 谢疏桐再一次被眼前人的厚颜无耻震惊,坐在车外的凌风都不禁噗嗤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谢疏桐瞪着他:“王爷脸皮怎么能如此之厚,分明是您毁了我的清白。” 谢疏桐飞快回想着,自己前世确实和周景珩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听过他的事迹。 周景珩承袭先父的定王封号,得当今皇帝重用,十七岁征战沙场,战功卓著,二十岁回朝,成为皇帝手中一把锋利的刀,政绩显赫。 皇帝病重,却没有立太子,而是封了周景珩为摄政王,代理朝政,可谓权侵朝野。 异姓之臣,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只有周景珩,不少人都在怀疑,莫非周景珩是皇帝在哪处留情的儿子,否则怎么如此信任。可惜,这周景珩的这张妖孽般的脸就证明了,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周家人。 可谢疏桐可不会觉得周景珩这是泼天的富贵,自古天子主上位,臣子便是臣子,越过了界限便是万劫不复。 今上圣明,慧眼识人,知晓与其放权给这些皇子,争得头破血流,不如给周景珩,周家世代功勋,可能比这些心口不一的儿子更加值得信任。 谢疏桐垂眸,她还是没有想到周景珩这般做的原因,索性问了:“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周景珩眸子懒懒地看着她,似一个魅魔,谢疏桐别了别脸,咽了口口水,心下嘀咕,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淡定,淡定! 周景珩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低低一笑:“本王自然是奔着谢姑娘你来的。”谢疏桐自然是不信他这些鬼话,前世并没有这一出,难道是自己改变了什么,所以引发了一系列变化吗。看着她冥思苦想,周景珩索性告诉她:“谢姑娘既然不信,也没必要一直刨根问底,到底如今和本王攀上关系,于谢姑娘有利无害不是么?” 谢疏桐若有所思,他说的不错,这样一来,宋昀若是再有什么心思,也要掂量着周景珩。至于他…… 谢疏桐瞥了一眼男人,脸上没什么情绪。至于周景珩,不管他有什么企图,只要不危及谢家,自己也是能帮上一二的,要是能借助他的手去调查前世秘密上折子诬陷谢家的人。 想到这,谢疏桐唇角不自觉上扬。 到了谢府,谢疏桐下车后,看着周景珩的马车驶向远方,转身正欲进府,便见云淡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小姐……寿安堂来人了。” 寿安堂内,柳姨娘站在谢老夫人的身旁,看着谢疏桐走了进来。谢老夫人将手中的手杖猛地撞击了一下地面,发出砰的一声,旋即道:“你个不孝孙,还不跪下!” 谢疏桐抬了抬眼皮,丝毫没有恐惧要跪下的意思,扫了眼柳姨娘。谢雨棠还未回来,但她在国公府输给自己的事定然被柳姨娘知晓了,这才急哄哄地跑来向老夫人告状。 谢疏桐仅是屈了屈膝:“疏桐见过祖母。”说着还不等对方发话,便直起身子,这举动给老夫人气的不轻,指着她:“放肆,你的礼数呢,见了你祖母,你便是这般行礼的?这就是何氏教你的礼数吗?” 谢疏桐低了低头,一脸无辜:“并非是孙女不孝不想给您行礼,实在是柳姨娘站在祖母身旁,孙女作为这谢家嫡女,万不能不分主次,向妾室行礼。” 柳姨娘听后脸色一变,讪讪一笑:“瞧大小姐这说的,倒是妾身的不是了……” “确实是姨娘的不是,今早我便说过,妾为主家的奴才,姨娘见了嫡女。也当行礼才是。”这话一出,柳姨娘瞬间委屈起来,她是老夫人的表亲,谢疏桐如此羞辱她,无疑也是在驳老夫人的面子。 “你混账,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姨娘,一家人说什么主子奴才!”老夫人顿时火大了,瞪着她。哪知谢疏桐根本不在意,笑笑道:“祖母和姨娘是一家人,孙女可不是。” 老夫人气急,死丫头,这是说她和奴才是一家人? “娘!”谢雨棠匆忙进门,先向老夫人行了一礼,便到一旁悄声和柳姨娘说了什么。 柳姨娘脸色难看:“大小姐看不惯棠儿家里争风吃醋便罢了,在外头怎么能为了出头去攀些贵人呢?岂不是有辱我谢家清贵门第的名声。” 谢疏桐不用想便知他说的是周景珩,一旁的老夫人一头雾水,柳姨娘赶忙将谢雨棠的话告诉了她。她听到摄政王的名号,手掌一颤,脸气得涨红:“你……你个孽障,你可知这是会给谢家惹上祸事的!摄政王是什么人?那是将大元一万大军活埋的阎王。” 谢疏桐目光陡然一沉,眼睛微微一眯,透露着一丝危险,她怎么忘了呢,周景珩少年将军的名声,真正成名便是在与大元的一战,他两战两捷,追击一万残兵至潼关,最终全歼敌军,听说手段极其残忍,全是活埋。哪怕回朝之后,他的手段也依然狠厉…… 被这样一个手段毒辣的人盯上,目的不明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哪怕自己有着前世的记忆,可是对于周景珩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 只是有着瞬间的恍惚,谢疏桐眸子便陡然凌厉,像是肯定了什么。 是了,哪怕是与虎谋皮,她也要从他手中拿到最好的那张皮子。前世有人能暗中斗倒世家之首的谢家,可见其势力不容小觑,她需要更大的力量。 想到这,谢疏桐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冷眼看着谢雨棠,她脖子上有着淡淡的红痕,像是被掐过。 “祖母,摄政王行军手段如何孙女不知,孙女只是和王爷有些交情,但是孙女嘴一向不严,若是方才那番话哪日孙女同王爷小酌之时说漏了嘴,那才是给谢家带来大祸事。” 谢雨棠狠狠瞪着谢疏桐,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让她谢疏桐占了去,先是楚王,现在又是摄政王,就因为她是嫡女? 就连她想肖想一个落魄的国公府,她都要同她争,她日夜苦练女艺,才得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她轻而易举便拿了去。 便在老夫人被谢疏桐这幅模样气到,气着要传家法之时,何氏匆匆赶到。 第7章 结巴 “母亲,淼淼还小,您不能如此。”何氏赶到,红着眼为谢疏桐求情,上首的谢老夫人却无一点动容,甚至于看见何氏便烦躁,怒意更甚。 她的儿子。当初便是为了这个女人,出言忤逆她这个生母! “何氏,你看看你教的女儿,哪里有一点相府小姐的模样!我今日真就要看看,我这个祖母教不教得这个逆孙。” 谢疏桐拉起地上的何氏,冷眼瞧着,谢老夫人原本属意的儿媳是柳氏,可那时谢渊已然看上了青梅竹马的何氏,不顾生母的反对,执意将谢疏桐的母亲娶进来,进门以来,谢老夫人便把恶婆婆这个角色完美演绎了出来。 何氏生的两个儿子,她尚且疼惜,对于谢疏桐这个丫头片子,那是厌恶的不得了,总觉着在谢疏桐的身上便看见了何氏那副令人讨厌的模样。 谢疏桐冷眼看着前面三人,唇角一勾:“家法自然要请,家中婢妾擅自变卖相府的地,还以主母的名义在外经营,经营不善败坏主母名声,确实该打。” 柳姨娘脸色一白,指着谢疏桐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谢疏桐自然不会惯着她这无礼的举动,上手一巴掌便将柳姨娘呼向一边,在场众人都被谢疏桐的举动吓了一跳。 谢疏桐身为皇后时心高气傲,任她人再得宠也没有妃嫔敢在她跟前造次,不仅是因为宋昀不允许,更是因为谢疏桐脾气是真的不好,不爽之下便将人丢进冷宫,管你是谁家的小姐,管你宋昀要如何权衡利弊。 京城第一娇纵的大小姐,可能唯一受过的委屈,便是在宋昀和谢雨棠身上了。 如今,谢疏桐又怎么可能放一个妾室对自己指手画脚!她看着地上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模样的柳姨娘,谢疏桐轻声说道:“姨娘真是糊涂了,方才那是什么大不敬的举动,你也敢做?” 谢老夫人是个挑软柿子捏的主,见谢疏桐如此彪悍,自然不敢惹她,可总有不记打的。柳姨娘瞪着何氏:“夫人就这么看着你的女儿胡做非为?当着妹妹的面掌掴她的母亲……” “母?按规矩我才是她的母!”何氏再也忍不住了,一群人围在此处要欺负她的女儿,平日里刁难她也便罢了,可要是动她女儿,谁也别想好过。 何氏恨恨地看着柳姨娘,谢雨棠蹲在一旁,显然被吓了一跳,何氏愤愤的说:“你是什么?你是奴婢!奴婢敢自称是相府小姐的母?就你今日这般举动,我告诉老爷发卖了你都不为过!” 说着何氏又看向老夫人,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幽怨:“儿媳知晓老夫人看不惯我们母女,从此不再踏足寿安堂便是!”话落拉着谢疏桐便要走,谢疏桐却未动,何氏回头,听谢疏桐淡淡说:“祖母,相府中馈,还是还给这相府主母的好。” 老夫人自然不肯,正要出声又被谢疏桐一句话塞了回去:“父亲是朝中重臣,如今陛下身子抱恙,后宫都是由皇后娘娘打理,你这朝中重臣的家有着妾压主母的,传了出去,可就不好了。” 这明晃晃的威胁,却让对方无可奈何,当今皇后好不容易熬到皇帝病了,才出手收拾了后宫那些小妖精,将大权拿回手中,要是听了相府这般,定要怪罪。 两相无言之下,谢容与闻讯赶了过来:“祖母,你们这是怎么了?”一见自己的乖孙,谢老夫人立即便委屈了,叫嚷着:“哎呦,我的乖孙啊,你再不来,你祖母就要被你这妹妹气死了!” 说着指着脸肿起来的柳姨娘:“你瞧瞧,给你姨娘打成这般模样。”谢容与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谢疏桐,转而对何氏道:“母亲,你怎么也纵着淼淼胡来?” 何氏没有讲话,谢疏桐倒是没什么好脾气地阴阳了他一句:“次兄如此心疼,不若去做柳姨娘的儿子好了。” 送了母亲回揽月堂,谢疏桐便打道回了栖梧院,踩在青石板上,正思虑着该怎么和谢渊说周景珩的事。 谢家在朝堂上向来是秉持着不站队的心态,哪个皇子拉拢谢渊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这也是为什么登位后宋昀急着要除掉谢家的原因之一。 若非娶了谢疏桐,宋昀根本没可能获得谢家的支持,谢疏桐是他和谢家的纽带,彼时谢疏桐病重,她若是死了,谢家便无法真正掌控了。于是他便丧心病狂地伙同谢雨棠除了谢家。 可惜,他以为他未雨绸缪,却不料他自己也是被谢雨棠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也是最近才想明白,宋昀应当不知晓谢雨棠给她下毒一事,谢家再有威胁,于他也是助力,没有利用殆尽,他是不会急着要除掉的。 只有谢雨棠,急着要将整个谢家当做投名状,去讨好宋昀,成为他除去逆臣的大功臣。 谢疏桐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丝毫没有发现经过的梧桐树上的人。 树上男子将指尖转着玩的小树杈朝树下低头的女子扔去,眉眼含笑,倒像是恶趣味满满的的恶少年。 可惜他在谢疏桐眼里也不是少年了,被扔中的谢疏桐火大得四处看,才注意到树上的周景珩。这个行为在谢疏桐眼中那是极其幼稚! 谢疏桐毒舌地毒了某人一嘴:“王爷这把老骨头爬树,小心摔了扭着腰,臣女是不会叫人来救你的,免得让人发现英明的摄政王闯女子闺阁这登徒子行径。” 周景珩一骨碌翻身下来,动作利落,站在谢疏桐面前,眯着眼:“老?” 谢疏桐被他的表情唬了一跳,还以为他生气了,这可是活阎王啊,谢疏桐,你还以为你是皇后呢,这嘴什么时候能收敛点?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好面子的某人面上可不会服输:“王爷大臣女七岁,按辈分更是大臣女一辈。” “可是本王,似乎只比楚王大两岁吧。”周景珩垂着眼看她,似是有些不爽。 谢疏桐哪里管他爽不爽,她是不爽了,她如今最烦别人提及她曾经跟狗腿一样跟着宋昀的模样,想到全京城都知道她先前非宋昀不可,她就恨不得再死一次,重生回认识宋昀之前。 谢疏桐黑着脸转身便要走,周景珩不禁一笑,她说自己,她倒是先生气了,如今这娇纵的模样倒是和小时候没什么分别。 周景珩朗声道:“这谢家后宅的戏本子倒是精彩。”谢疏桐闻声止步,转身看着周景珩一脸得逞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究竟谁说周景珩冷面阎王? 冷面在哪? “王爷还有偷窥臣子后宅的癖好。”谢疏桐瞪着他,后者不以为然,笑着走近:“本王没那癖好,唯一的癖好便是谢姑娘你了。” 这一肉麻的话,饶是成过亲的谢疏桐也感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知晓这般厚脸皮的人同他赛嘴皮子自己也没什么胜算。 索性问:“王爷究竟想说什么?”周景珩笑容收敛了些,倒显得认真:“你变了,从前的谢疏桐没有这么心事重重,可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帮你。”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周景珩说帮她了,可至今为止,她都没能摸清对面这个男人的真正目的。 谢疏桐轻嗤一声:“王爷,说得您好像有多么了解臣女似的,你我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如今朝中的公务,竟然要王爷牺牲至此了?” 言外之意便是周景珩定是有某种任务,要来接近她获取什么。 谢疏桐刚说完便有些后悔,自己不是想好要攀上眼前这棵大树,寻求他的助力的吗,怎么一开口便给人得罪了!分明前一秒还说要好好收敛一下这嘴,哪知这嘴比脑子更快。 顿时有些懊恼,哪知周景珩没有感到多么生气,他垂眸,眼睫底下在眼底形成两片小小的阴影,唇角方才还保持的弧度也顿时失了形状。 谢疏桐有些后悔,周景珩却很快便勾起一抹浅笑,笑容微微苦涩:“第一次见面?” 谢疏桐一怔,周景珩看着她继续道:“谢姑娘还真是……记性够差。” 此言一出谢疏桐有些疑惑,自己不是同他第一次见面吗?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本来便不是什么容易见着的主,她若是见着了,就周景珩这张妖孽一般的脸,任谁也忘不掉吧。 等等,妖孽一般的脸?顿时记忆里浮现出另一张脸,却不是周景珩如今的模样,肉肉的脸还稍显幼稚。 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模样,周景珩顿时有些挫败感,也是他那时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孤儿,还未进宫由先皇后抚养时。 他吃完上顿没下顿,又怎么能被高高在上的谢大小姐记住呢? 谢疏桐整理了思绪,试探地问:“你是……那个小结巴?” 周景珩眸中顿时有了光亮,微微一笑,看着他的反应,谢疏桐有些吃惊,谁能想到是他?谢疏桐嘀咕着:“你不结巴了啊。” 第8章 往事 梧桐树下,谢疏桐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思绪随着散落的梧桐叶飘向远方。 那是谢疏桐五岁的时候,谢渊刚刚当上丞相,彼时大燕饥荒不断,为给百官作个楷模,谢渊带头开了私库赈灾。 便是那时,谢疏桐遇见了在角落被一群贵公子拳打脚踢的周景珩,按着时间,那应该是周家满门忠烈殒身一个月后,他还未进宫之前。 以谢疏桐的性子,怎么可能容许有人在她家的粥场上闹事,给灾民们都吓跑了谁负责!这样想着,盛气凌人的大小姐便带着护卫去将人赶走了。 周景珩彼时的打扮真算不得多好,满身泥泞,脸上还有抓挠而出的鲜血沁出,眼神中却满是警惕,如一只,小狼般直勾勾地盯着谢疏桐。 谢疏桐瞧见他的目光,大小姐怎么能容许有人这般看着她,还是她救下的人,顿时鼓着腮帮子气愤的指着他:“你看什么看!谁允许你这般盯着本姑娘,是我救了你懂不懂!” 谢疏桐瞥着周景珩,才发现这小哥哥长得极其好看,肉肉的脸上写满了精致,那双眼睛若凤凰于飞,虽然神情冰冷,却别有一番风味。 周景珩一字一句冷冷地说:“谁……谁……要你……谁要你……救。” 在谢疏桐错愕的眼神中,周景珩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多……多管闲……事。” 谢疏桐像是抓到什么好玩的宝贝一般,不但不生气,还一把揪住周景珩肉乎乎的脸,欣喜地说:“原来你就是先生说的结巴啊。”周景珩气地涨红了脸:“谁……谁是结巴!” 谢疏桐恶趣味地学着他:“你……你……你呀。”丝毫不管周景珩已经一副想撕了她的模样。 谢疏桐强行将人带回了谢府,藏到了栖梧院,待到周景珩换上一身衣裳出来时,谢疏桐又一次看呆了眼,真是好好看的小哥哥。谢疏桐拍拍胸脯:“小结巴,从此以后,你便是我谢大小姐罩的了。” 周景珩没有讲话,情绪意味不明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模样不赖,娇俏可人,但与他比起来,还是差了些。想着下巴傲娇地别开。 父亲母亲不在了,冷冰冰的将军府只剩他一人,他不想回去,索性便跟着谢疏桐。 谢疏桐可没把他当客人,让周景珩和她打配合翘了学堂先生的课,指使周景珩给她写功课,他在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身边呆了半个月。却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度过的唯一如此轻松的日子。 父母远征,将军府空无一人,周将军功勋深重,人人对周景珩都是恭恭敬敬的,觉得他命好,有如此家世,却不知,他一出生便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周家远戍关外,只他一个幼子在京中。 第一次收到关外来信,便是周家满门忠烈皆战死沙场。 半月后,有暗卫找到周景珩,带走了他。而后便传出周将军被追封定王,周景珩养于先皇后膝下。 谢疏桐出神地想着,先帝收下周景珩作义子后一年便驾崩,先皇后也随之而去,周景珩便又一个人待在冰冷冷的凤仪殿,四年后便上了战场,征战三年,归来便是那功勋卓著的定王,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两年,便是如今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 若描绘周景珩的经历,年少有为一次都尚且淡了些。 靠在树上的周景珩低声打断谢疏桐的思绪:“想什么那么久?” 谢疏桐回过神来看着那张精致的脸,逐渐与记忆中的脸重合,顿时脸色一红,自己竟然将堂堂摄政王当成小厮使唤…… 周景珩似是看穿她的心思,玩昧一笑,走上前弯腰逼近谢疏桐,后者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妖孽一般的面容,她脸上一红,磕磕绊绊地问:“做……做什么。” “本王记得,某人曾说过,从今以后,我便是谢大小姐罩的人了。”谢疏桐闻言红着脸将头别开,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谢疏桐!你怎么能被这个二十几岁毛头小子撩拨到! 定了定神,谢疏桐才反驳道:“王爷英明神武,自然不会计较臣女童言无忌。”周景珩眉眼含笑:“本王若是非要计较呢?” 还未等谢疏桐回应,围墙上一男子飞身而起,周景珩往墙头一瞥,与凌风对上视线,后者一愣,有些尴尬:“王爷,府中送来急报。” 周景珩凉凉扫了他一眼,站直后,居高临下瞧着秋千上的谢疏桐,温声着说:“万事别冲动,有事找我。”说完三两步纵身跃向墙头跳了下去。 谢疏桐瞪大双眼,将她栖梧院当成什么了!真是可恶。 回到屋中一会,云淡便急急忙忙抱着一个匣子跑来:“小姐,我跑遍了城外的药铺问了。” 谢疏桐皱眉起身,接过匣子:“怎么说?” “那些大夫都说这是域外上好的香,具有安神的功效,价格昂贵。”谢疏桐闻言眉心一拧,价值昂贵的好东西,谢雨棠会如此好心供着她和母亲用了这么久? 她在凤仪殿时,觉着这香闻着安宁得很,便指定用它,就这般燃了十年。虽然她不知晓为何父亲和祖母闻着没事,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香要借着内务府当幌子送到她的面前,定然有猫腻。 直接若是无毒,那若是间接呢?谢疏桐眼神陡然凌厉,看着手上的匣子,内心暗叹,若非她有着前世的记忆,还真想不到。 多少毒是本身无毒,若是和别的东西掺杂在一起,便成了剧毒,这些害人的手段,在那后宫也是屡见不鲜。 谢疏桐立即让云淡再派可靠的人出一趟城问清楚。 与此同时听雨阁中,谢雨棠在床上坐着,听着柳姨娘的絮絮叨叨,说她不争气,竟然让谢疏桐这么个草包比了去。 谢雨棠终于忍无可忍大喊:“够了。”柳姨娘被她这一吼吓了一跳,谢雨棠愤怒地道:“阿娘有用,不也没发现那母女两的真面目吗?她们就是要看着我跟个傻子一样自以为是,带着才女的名声从云端重重摔下!” 柳姨娘自然是没见过这般的谢雨棠,忙收敛了怒火,有些埋怨:“你父亲被何氏那妖精勾得死死的,都未踏足过听雨阁,娘就你这么个女儿,娘自然为你着急。” 谢雨棠烦躁地回了一句:“你若是着急你就去争个才女的名头回来。”内心的怒火得不到发泄,脑子里一直反复映出今日宴席散后,宋昀警告她的场面。 宋昀派人叫她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见面,她本以为是他有什么吩咐,哪知一见面,宋昀便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双眼猩红,似是一头被怒火吞噬的猛兽,他咬牙切齿地问:“你和谢疏桐说了什么?你忘了本王的警告,不要试图挑拨我和她关系!” 谢雨棠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双眼瞪大满眼惊恐,挣扎着摇头,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慢慢提起,呼吸被彻底剥夺,谢雨棠才漫起恐慌挣扎着唤:“殿……下” 宋昀不为所动,冷眼看着谢雨棠一脸惊恐,直至濒死,他才将人猛地扔向地面。 死里逃生的谢雨棠想看阎王一眼看着宋昀,踉跄着爬去拉住他的衣角,摇着头:“雨棠不敢背叛殿下,我可以用性命起誓,我从未和长姐透露过任何事。” 宋昀冷着眼蹲下,捏住她的下巴,手上力道逐渐加重,宛若要捏碎她的下巴:“像你这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女人,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豁出性命,也甘之如饴吧?” 谢雨棠被迫仰着头:“殿下不也是吗?像我们这种人,绝不会为了一时之快毁了所有!”宋昀被点醒,缓缓松开她,顺带在的肩上狠狠擦了手,像是碰到谢雨棠像碰到什么秽物一般。 谢雨棠看着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谢雨棠眼里满是不甘,若是谢疏桐,他是不是就不舍得这么对待了?就因为谢疏桐是嫡女? 可他也是庶子啊!明明她们才是同类人,他却觉得她不择手段,觉得她恶毒吗。宋昀未瞧见谢雨棠讥讽的一笑,像是在笑话肮脏的污泥却希冀皎洁的明月。 谢雨棠起身后缓缓道:“雨棠只想作殿下登上高位的云梯,至于殿下身边是谁雨棠并不在意,更不敢妄想和姐姐争,不然今日雨棠也不会来国公府了。” 宋昀不置可否,声音仍是冷冷:“她什么时候和摄政王扯上的关系。”今日谢疏桐跟着周景珩走属实刺痛了她,他是利用谢疏桐,但并不是毫无感情! 谢雨棠抿着唇摇摇头:“臣女不知,摄政王位高权重,连臣女今日也是第一次才见到真人,想必长姐一个闺阁女子也是如此。” “臣女注意到今日王爷说出王妃时,长姐貌似并不知情,愣了许久才应答,臣女猜想只是王爷在做什么,长姐刚好将计就计离开罢。” 宋昀听着,眼眸微眯,似是在想有几分可信,想到高傲如谢疏桐,绝不会委身落魄国公府,但又不可能当众驳了长公主的面子,刚好周景珩来到,才顺着走了。又或许是在周景珩的注视威压下,她不得不从,毕竟那是当朝摄政王,他说谁是王妃,谁就得是。 至于周景珩为什么直奔谢疏桐而来,他还需探查,前有谢疏桐莫名和他撕破脸,后冒出了周景珩,这一切似乎都针对着他,像有人搅合着他和谢疏桐的关系,莫非有人猜出他想借助谢家的势力? 第9章 凤凰 前日谢渊回了府,听闻柳姨娘的所做所为,当场便将将她禁足了半月,听雨阁也算消停一会。 云淡带回消息,说是城外的大夫能力有限,实在是查不出这香同什么一起混着能害人。谢疏桐也只能先作罢,她眉心紧皱,有些烦闷。 若如今还是那中宫之主,查出来定不是什么难事,如今能力有限,能做到的实在有限。 秋词进来传话:“小姐,夫人问您将行囊收拾好了吗。”谢疏桐抬眸,立即起身招呼着两人:“我给忘了,快收拾收拾。” 明日要跟何氏到城外的云和寺祈福,路途稍远,想来是得住上一天。 次日晨雾熹微,一辆马车便从相府驶向城外,谢疏桐看着坐在对面的谢容与,气不打一处来。 半月前在寿安堂奚落了他一句后,自己这次兄倒是有志气得很,竟然一句话都不曾同她说,倒是时不时去看望听雨阁那位。 想让她想说话,门都没有! 何氏瞧着二人,头疼得很,以谢疏桐的性子,两人都是这般死倔的模样,也不知究竟是像了谁,尤其是这谢疏桐,如此重面子,想让她先开口那真是难比登天。 谢疏桐狠狠瞪了谢容与一眼,便将目光收回。过了一会,马车猛地停下,谢疏桐身子猛然一倾,险些撞到车壁。谢容与本就不爽,愤怒冲车外道:“做什么呢!” 车夫隔着帘子连连请罪:“夫人恕罪,有个女子忽然冲出,她……她……”车夫有些结巴,谢容与不耐的走出车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吗!” 带着周身的戾气出来,瞧见外头的一幕,眼却猛然瞪大了。谢容与三两步上前扶起地上的晕倒的女子:“姑娘醒醒。” 谢疏桐听见外头的动静,也走了出去,瞥见地上的女子,心下一咯噔! 坏了!她怎么把这茬忘了!仔细一想,眉心一皱,不对啊,谢容与碰上白芷若不是在她嫁给宋昀那一年同母亲去祈福的路上吗? 同一条路,相同的人,可是……时间却提前了,就像她遇上周景珩一样,因为她改变了原来事情的走向吗? 看着谢容与一脸关切的神情,再打量到白芷若那张堪称倾国倾城的脸。谢疏桐的危机感一下便上来了。 原本应当是明年的今天,谢容与遇上了白芷若,白芷若是罪臣之后,被人家族仇敌追杀至此,谢容与将其救下,带回了谢府,之后便喜欢上了她。她嫁给宋昀那年,谢容与也提出要娶白芷若,谢渊和何氏自然反对,却不知为何,谢容与就是和被灌了**汤一样,竟不惜和双亲决裂。 不得已,谢渊只好低头,谢疏桐彼时在宗室贵妇中忙于为宋昀周旋,自是没空理会娘家这些琐事,只知晓谢容与这婚事办的极为潦草,便让白芷若进了门。 谢疏桐看着昏迷的白芷若,眼睛微眯,带着三分审视,能将谢容与迷成这般,此女若真是什么我见犹怜的小白花也便罢了。可惜这白芷若并不是什么老实人,婚后连生两子,却只有一个是谢容与的,被谢容与抓到同奸夫的私情,让谢家沦为了京城的笑柄。 为了这事,谢渊还被御史参了一本,擅自收留罪臣之女,治家不严,何氏也被气病了。纵是如此还不够,白芷若同个怨鬼一般缠着谢家,利用同谢容与唯一的那个儿子来要挟谢家,被谢渊轰出去后,竟然杀了同奸夫的儿子,吊死在了相府门前。 死时贴了血书,指控谢容与婚后霸凌,如今又杀了她儿子。总是白芷若不检点,人尽可夫,可世人总是更怜悯受罪的那一个,一时谢容与成了那个人人喊打的杀人凶手。 连在楚王府的谢疏桐也焦急不已,谢容与被京兆尹带走却一字不发,也不辩解,受尽了万般酷刑。还是谢渊主动辞去相位,才保得谢容与一命,最终谢容与被判杖五十带枷流三千里。 经历此番变故,京城竟有谢家将倾的流言传出,谢家颓势之下,谢渊决定站队楚王,在宋昀登位后,谢家才又回到鼎盛时期。 谢疏桐的思绪被谢容与出声打断,他焦急得看着谢疏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搭把手。” 谢疏桐看着谢容与抱着白芷若看着她,就好像看见谢容与在说:“还不快帮忙让我将这祸患带回去?”谢疏桐想到这顿时便清醒了,忙道:“等等,次兄不知这女子底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谢容与闻言便炸了:“你在说什么浑话!人命关天,你竟在和我说这个?”谢疏桐被噎了一句,有些无措,谢容与不知,她却是知晓的,这个女人自从来了谢家,便将谢家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可如今谢容与这副斩钉截铁的神情,摆明了就是要将她带上车,何氏听见二人争执,也撩起帘子对谢疏桐道:“淼淼,那姑娘性命要紧,还是让你次兄先上车的好。” 谢疏桐闻言只得让步,心下也暗暗觉得自己冲动了,如今让谢容与防备了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车上,白芷若靠在谢容与身上,白皙的脸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唇无血色,一脸痛苦。手臂上还有着刀剑划出的伤痕,血肉翻飞,恐怖至极。谢容与瞧着不禁冲车夫催促:“快些。” 谢疏桐完全便是另一副神情,像是在看什么瘟神。 她头疼得很,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就算她改变了什么,也只是关于谢雨棠与周景珩的,和白芷若什么相干? 她分明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 为什么会提前?莫非是有人背后操纵? 想将谢家搅得一团糟,必然是仇家,谢疏桐想到这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前世暗中陷害谢家,给宋昀递折子的背后之人? 此次祈福自然是不成了,快马加鞭回了谢府。 栖梧院中,谢疏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指尖轻叩着石桌,如今一众人都围去了墨云居,听闻二公子带回了一个顶美的姑娘,下人想着看热闹,谢雨棠想着去“照顾”表现一番。 唯有谢疏桐坐在这院中烦躁不已,以她如今的实力,若非是提前知晓白芷若的身份,连查出她是罪臣之女都麻烦,又更妄谈查出她背后之人。 “这是谢大小姐第几次在这院中冥思苦想了?”头顶突然传来声音,给谢疏桐吓得站了起来,往上一看,对上树上周景珩那幽深的眸子,凤眸细长,温柔地看着她,似有春水缱绻。 谢疏桐顿时炸毛,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和鬼一样出现? “王爷一向喜欢如此在树上窥探她人吗?王爷若是喜欢,不若臣女将树上的麻雀赶了,给王爷腾一个长住的地?”周景珩眉眼含笑,小姑娘这嘴真跟淬了毒似的。 谢疏桐虽这般说着,却不自觉想起,方才她回来的时候,分明没看见树上有人,他竟然能毫无动静地出现在她头顶,谢疏桐虽然不会武功,却也能知晓眼前人的武功定然深不可测。 也是,战场上未尝一败的战神将军,武功能差到哪去?思及此,谢疏桐忽然想到,眼前不就是个天大的人脉吗?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查什么查不到? 想着谢疏桐看了眼树上的人:“王爷先下来,臣女有话……”话音未落,树上的人便利落地下来了,连枝桠都未曾惊动。 “谢姑娘要说什么?”周景珩边说边走近,瞧方才小姑娘心事重重的模样,此番张口定然想让他帮忙了。 周景珩这一问,谢疏桐倒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和周景珩有什么交情?凭什么能使唤堂堂摄政王给她办事? 再说了,周景珩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就凭她帮过周景珩这点,好似不足以让他如此殷勤。 若说真如他所说喜欢她,那也实在够扯,前世她甚至连周景珩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周景珩便出声道:“谢姑娘不说,那本王先找谢姑娘帮个忙,帮完本王,姑娘再和本王提要求也不迟。”谢疏桐闻言抬眸,他找自己帮忙? 看吧,她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差点就信了周景珩喜欢她的鬼话。 想着你来我往也行,谢疏桐点头坐在石凳子上:“王爷说。” 周景珩坐在她对面,拿出一张什么,边打开边说:“喜欢凤凰花还是桃花?” 谢疏桐被问的有些找不着头脑,淡淡回答:“凤凰花。”周景珩有些意外抬眸:“本王还以为你会说桃花。” 谢疏桐垂眸,桃花是宋昀喜欢的,就因为他一句她这双桃花眼胜过千朵灼夭,她便也喜欢上了桃花。可深宫十年,她那点热烈早已被磨灭,她也早就不喜欢桃花了。 周景珩摊开一张图纸,是个院子的图纸,他问:“谢姑娘觉得种哪最好?” 谢疏桐扫了一眼指了指图纸上一处围墙处,周景珩却拒绝说:“不行,这有棵梧桐了。” 嗯? 梧桐? 谢疏桐再一看那张图纸,立即炸毛了:“王爷是在耍我吗?” 那分明是她栖梧院的图纸! 周景珩啧了一声:“谢姑娘怎么能这么说话,本王是真心找谢姑娘帮忙参考的。” “这就是你要我帮的忙?” “嗯,这凤凰树送你的”周景珩笑着看她,好似在谢疏桐,他永远都是很高兴的模样:“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本王你想让我做什么了吗?” 谢疏桐看着他,眼底情绪意味不明,欲言又止,忍不住还是道:“你是傻吗?” 第10章 仇恨 谢疏桐看着周景珩,漫不经心着说:“我做的可不是什么好事,纵使如此,王爷还是愿意帮我么?” 周景珩眉微微一挑:“巧了,本王……从不做好事。” 谢疏桐让周景珩去帮她查了匣子里的香,至于白芷若,事关重大,她还不能完全相信周景珩。 谢疏桐打发了周景珩,走去了墨云居。 墨云居外围了一圈的人,有人察觉到谢疏桐走来,赶忙走开,谢疏桐冷眼瞧了下人一眼,云淡立即会意:“怎么,都没事做吗?相府不养闲人。” 下人闻言四处散去,谢疏桐走进内室,迎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药味,谢疏桐眉心一皱,胃中翻涌,纵使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对药味极其抗拒。 瞧见榻上的白芷若,眸光一冷。谢容与端着药进来,扶起脸色苍白的白芷若,将药一勺一勺喂给她。 谢疏桐看着,不得不说,白芷若这副模样,是个男的或许都会喜欢上,细长的柳叶眉,一双足以魅惑众生的狐狸眼,回眸一笑百媚生也不过如此了。 谢疏桐的目光算不得良善,白芷若自然察觉到了,喝下最后一口药,扫了一眼谢疏桐,后者站在不远处,眸光泛冷,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 这般上位者审视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白芷若立即轻咳一声:“多谢公子搭救,为免连累公子,芷若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谢容与是个愣头青,瞧见她如今这般孱弱的模样,哪里肯放人?忙道:“你一介女儿家,还被追杀,哪有地方可去?” “是啊!次兄良善,愿意收留你,若你担心男女大防,也可以来我听雨阁。”说着又看向谢疏桐:“或者长姐的栖梧院也很大,长姐我说得可对?” 顿时三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吗?分明是霸王硬上弓! 谢疏桐低笑一声:“次兄和妹妹说笑了,家中有客,自然是告诉家中主君,待主君同意才由主母安置,我说了可不算。” 听谢疏桐这么一说,白芷若哪里不懂谢疏桐的意思,她从始至终的态度便算不得好,虽不知为何这个小姑娘对自己有这敌意,但眼下自己还是想办法留在谢家才最要紧。 白芷若抿了抿唇后眼眶顿时通红道:“妹妹说的对,是芷若失礼了。”说着看向谢容与:“公子大恩,芷若无以为报,但实在不敢叨扰。” 谢容与那一根筋哪里还顾得其他,只瞧见眼前这姑娘的梨花带雨,当即放下话来:“无妨,父亲那我去说,绝不会有人敢轻慢姑娘。” 谢疏桐见状简直要被气死,三人在此一唱一和,显得她是那个恶人了,但转念一想,白芷若来历不明,轻易放走了,下次还会有张芷若,王芷若,岂不是没完没了? 不若将计就计,谢疏桐唇角一勾道:“来者是客,得到父亲首肯,自然便是我谢家座上宾。”谢疏桐上前两步看着白芷若:“姐姐好生休息,父亲那我去说,次兄终究还是男子,出面留个姑娘也不妥,我亲自出面相信父亲不会拒绝。” 三人皆被谢疏桐的态度转变之快给弄得捉不着头脑,可除了白芷若,也没人会多想,而靠在谢容与身上那柔弱的美人,也不能说什么,堂堂嫡女都说亲自出面了,她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摄政王府内,床边榻上,男人侧坐着,修长的手指将手中的小匕首转得极快,狭长的凤眸透露着漫不经心,似一切都如这匕首一般,不过掌中玩物。 凌延进来单膝而跪:“主上!” 凌风皱眉埋怨:“主什么主上!叫王爷!几年不在王爷身边脑子都坏了?”凌延仅是冷冷瞥了一眼凌风,便立刻汇报:“属下找到了汇城一役的幸存者,拿到了供词,证人也带走了。” 周景珩手上旋转的动作一顿,眸底瞬间泛冷:“继续。” 凌延继续道:“那边传来消息,说……小主上病重,恐怕就这半年的光景了,让您早日解决这边的事。” 周景珩没有讲话,凌延有些担忧:“王爷,既然您早已猜出真相,何不加快动作,早日解决大燕的事?再拖下去,若是让陛下知晓您已经知晓……” “又如何?”周景珩不屑一顾,低低一笑:“他能如何?” 凌延一愣,自然……是不能如何的,知晓了无非是气死他罢了,毕竟如今的摄政王可是当今陛下亲手提拔上来的。 如今这盛京城已经被周景珩架空,只要谢家不站队,了结了老皇帝,扶持新帝,自然便大仇得报,功成身退。 凌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问周景珩,但是外头有些传言,实在太过荒谬,竟然说王爷和谢家女有关系。周景珩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想问谢疏桐?” “王爷可是想拉拢谢家?恕属下直言,谢渊愚忠,只效忠皇帝,若察觉我们的计划,只怕不利!”哪知周景珩淡淡摇头,手指摩挲着匕首上的宝石。 凌延心道不好,莫非正如他想的那般,忙劝:“王爷,她是谢家女,当初有人暗中上书皇帝要剿灭侯爷一行,都不知谢家是否有参与。再说,王爷迟早要离开盛京的……” 当初平南候远征,十万周家军于汇城覆灭,世人以为是同东奕人打得太惨,却不知是彼时的太子,当今的陛下,亲自授意援军迟迟不到,造成平南候府满门覆灭。 原因竟然只是一个可笑的怀疑,有心之人查出,平南候夫人,周景珩的母亲,是大晋逃婚在外的长公主,早就对平南候府虎视眈眈的政敌便上书太子,欲治平南侯府通敌之罪。 当时先帝年迈,大权在太子手中,太子请求先帝的准许,却遭拒绝。可平南侯府早已功高盖主,惹太子不满,如今又有这一茬,皇家人固有的疑心病再也不容许周家的存在。 周家覆灭后,只余一子周景珩,先帝猜出是太子的手笔,却也无可奈何,太子羽翼渐丰,出于对功臣的愧疚,他只能护下周景珩,收在先皇后名下。 一年后先帝驾崩,太子登位,碍于先帝遗命,吩咐先皇后在世时护住周景珩,皇帝没机会下手,三年后先皇后薨逝,彼时周景珩十六,皇帝欲再下手,却逢东奕人再来犯。 朝中无主将,周景珩请命出征为父报仇,皇帝只得放下兵权,周景珩出征三年,没能死在关外,却成就了他旷世将才之称。周景珩回朝,皇帝却突然病了,实在无力朝政,几个宋昀在内的儿子又虎视眈眈,周景珩又实在优秀忠心,不得已下,只好将大权交出给周景珩,只待来日择好继承人,再除去周景珩。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低估了周景珩的实力,太过自傲,以为汇城的真相再无人知,放心将权交付,却不知复仇的大棋早在周景珩被收作先帝义子时,便开始下了。 皇帝恨才,看不得平南侯将领之才,使得周家日渐势高,出手除去。却又惜才,面对忠心耿耿有着旷世将才自称的周景珩,他又抱有他永远不会知晓当年真相的侥幸,予以重用。看着周景珩羽翼渐丰,想来他又开始忌惮,可惜,周景珩早就不是当初的幼子了。 如今整个大燕的政权集于周景珩一身,皇帝在病榻不省人事,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亲自为死去的十万周家军,为父母复仇…… 见周景珩出神,凌风轻声唤了他一声。周景珩回过神来:“不必顾虑谢家,本王查了,父亲和母亲的死,同谢家无关。” 凌延仍是有些顾虑:“属下听闻谢大小姐钟情于楚王,若是谢家帮楚王一党……”周景珩闻言垂眸,谢疏桐转变地太快,放下一个人,并不是这么轻而易举的。 他喜欢了她多久,她就喜欢了宋昀多久,他放不下她,放不下那一个月短暂的温存,是她的陪伴才让他感到世间仍有温暖。 那她呢?她真的放下宋昀了吗?还是说,这只是他们在闹别扭? 真正爱一个人的确是要历经一次又一次的变故,才会些许动摇,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摧残,这长达十年的喜欢不会草草收尾。周景珩不知晓,曾经在那寂寂深宫,谢疏桐已经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少女时的热烈早已湮灭。 谢家书房内,谢疏桐将白芷若的事告知了谢渊,谢渊还是很谨慎的,下令要先查明白芷若的身世,再决定是否留下此女。 谢渊又提起了今日盛京城内的传言:“你和摄政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母亲同我说,你放下了楚王,我始终不信。” “你莫不是为了证明给为父看,去拉着王爷做这么出戏吧?”说着他便来气了:“这是你女儿家的名声,辗转同两个男人扯上关系,成何体统?” 见谢渊动了怒,谢疏桐忙软了脾气:“哎呀父亲,您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次施粥时,我救了个人,还把他藏院子里这事?为此你还发了一通火要将他赶出去。” 谢渊猛然回过神来:“那是王爷?”谢疏桐点点头。谢渊心叹孽缘,低声嘱咐谢疏桐不要同周景珩来往了。 别人瞧不清楚,他瞧得可明白。当今陛下就是个卸磨杀驴的好手,无论是谁站队或者拔尖,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周景珩手段再高明,再怎么兢兢业业地操持着朝政,也不过是为未来的储君铺路罢了。 表面看起来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哪天便被皇帝除去为储君永绝后患? 第11章 撞破 墨云居内,谢疏桐挑着谢容与去给白芷若煎药的时间来,就算早已知晓谢容与会不可救药地爱上白芷若,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进展会这么快。 曾经她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次兄,短短十日内居然会为了别的女人亲自煎药。 谢疏桐走近白芷若,女子坐在案前,她面色不再似初见那般毫无血色,反倒是带着阵阵红晕,细眉微皱,执笔认真地描绘着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口的谢疏桐。 直到来人逐渐走近,白芷若才欣喜地抬头,看见来人,白芷若脸色一变,起身微微一福:“大小姐。” 谢疏桐看了一眼案上的画,神色一怔,唇角旋即一勾:“画的还挺像。” 白芷若微微一笑:“阿垚待芷若极好,芷若无以为报,只能答应为他画上一副画。”谢疏桐瞧着画中的谢容与,正是他在煎药时的模样,他眉心紧拧,时刻关注着药的温度,以免沸了出来。 “阿垚,我竟不知白姑娘同我次兄关系好到如此地步?”面对着谢疏桐听不出喜怒的话语,白芷若只是微微一笑,语气稍稍有些得意:“阿垚说,我以后可以如此唤他,说这是夫人给他取的小字。” “我记得,妹妹的字似乎是淼字?”这无异于在向谢疏桐宣示着谢容与的信任。 何氏根据三个孩子的五行定了三个小字,谢疏桐因着五行缺水取了小字淼,谢容与的是垚,而谢疏桐长兄谢容止的是焱,这基本只有谢家人才知晓,谢容与如此轻易便将其告知了白芷若,看来真是着迷不浅。 谢疏桐无视她的炫耀,只是淡淡地说:“父亲仁义,同意让白姑娘先于府内养伤……”白芷若眼前闪过一抹光亮,谢疏桐顿了一下又道:“但……男女有别,白姑娘暂居栖梧院。”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白芷若脸色不甚好看,微微抬眼对上谢疏桐的眸子,咬了咬唇道:“这是大小姐的意思?” 谢疏桐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抚上白芷若的脸,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声音轻飘飘的:“也是我父亲的意思,你觉得,我父亲答应将你留下,你的身份来历会不查吗?” 白芷若闻言身形一抖,谢疏桐食指指尖轻轻刮过她的脸颊:“罪臣之女,能得主人家恩赐留下已是莫大的殊荣,你还敢拒绝?” 她当然不敢,她唯有留在谢府她才有用,若是离了谢府,她……便是废棋。 废棋……死不足惜! 想到这白芷若咬了咬牙,瞪向谢疏桐,这个所谓的无知大小姐,一次又一次地针对她! “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闻言皆回头,看着谢容与端着药走进来,白芷若眼眶瞬间通红,谢容与忙放下药关切的问:“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句话是看着谢疏桐说的,显然是怀疑谢疏桐对白芷若说了什么。 “大小姐说,丞相大人答应让芷若暂住相府,可是……可是要我住进栖梧院……” “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只信任阿垚一人,我实在……” 谢容与拉着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谢疏桐,后者一脸无所谓:“父亲的吩咐,次兄莫不是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 白芷若希冀地瞧着他,可惜谢容与还是懂得分寸的,好歹是世家的公子,该有的礼仪那是铭刻在骨子里的。 他拉着白芷若,温声安抚:“不必担忧,淼淼是这府中的嫡女,在她院中,不会有人敢轻视你,伤害你的。” 白芷若恨铁不成钢,她怕的是栖梧院吗!难道看不出来最大的威胁是她谢疏桐吗! 白芷若搬到了栖梧院,有着谢疏桐的“关照”,她也难见谢容与一面。 谢疏桐叫秋词盯着白芷若便带着云淡出了门。京城处有座酒楼,名唤欢云楼,明面上是酒楼,却是横行于黑白两道的存在,办事只论价钱,不论缘由。 前世宋昀通过欢云楼招揽了数名谋士,谢疏桐也因此得知了这欢云楼的存在。 白芷若若真是他人派来意图对谢家图谋不轨的,自然要查明她都同什么人有过来往。 是金钱交易,还是有什么把柄? 谢疏桐走进欢云楼,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姑娘要吃些什么?” 谢疏桐带着面纱,看不清容颜,淡淡道:“一壶灼夭,半杯池瑶。” 男人闻言抬眸:“姑娘,小店的酒都是论壶来卖的。” “池瑶喝不过三杯,而我只饮半杯。”女子话落。男子闻言四下看了看朝谢疏桐道:“姑娘这边请。” 谢疏桐随着男人走入内室,穿过地下密道后眼前豁然开朗,谢疏桐双眼瞪大,此处竟然建设得如此完善。 她只是听宋昀提过进入欢云楼内部的暗号,却未曾真正踏入过。究竟是怎样的人,天子脚下,皇城边上,竟然能做出这般生意? 谢疏桐被侍女带进一间小室:“客人在此稍等,稍后会有人来接应您。” 谢疏桐微微颔首,待侍女退下后,谢疏桐四下看了看,小室不算宽敞,设施却是极为贵重,就连这茶水案也是上好的梨花木雕刻,还有这白玉棋盘…… 谢疏桐上手轻轻一抚,触手冰凉。就在谢疏桐想着这欢云楼的东家该是如何的非富即贵时,门外掠过两道男子的身影,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声音:“公子不必担忧,此事我亲自去办。” 这道沉稳的男声传入谢疏桐耳中,脑中猛然闪过周景珩的名字。 他也在欢云楼? 声音随着脚步渐渐消失,侍女也推门而入:“姑娘抱歉,店家说了,小店今日打烊,还请姑娘改日再来。” 谢疏桐可没那么好糊弄,周景珩一来,便让整个欢云楼闭门谢客,必然不简单。谢疏桐干脆耍起了横:“可笑!我方才分明听见了有人走过。” “怎么?有贵客来便敢轻慢本小姐?”不待侍女表态,谢疏桐便放下话来:“去转告你们店家,让她亲自来向我解释,我倒要看看,什么贵客能无视楚王府的人。” 楚王府的名号一出,侍女知晓此番不好收拾,也讪讪一笑:“小姐稍等,我去请示店家。” 侍女关门走远,谢疏桐忙走近门口欲开门,却发现门锁了,这让她更感兴趣这欢云楼究竟在做什么。 好在宋昀的名号还是很管用的,那侍女一听焦急便走了,栓了门,却忘了窗。 欢云楼真正的内部在酒楼底下,有数十间小室,宛若迷宫一般。 每间小室的窗很低,谢疏桐抬腿便翻出了小室。绕了一圈回到方才所在的小室门前,回想着方才周景珩走的方向。 绕了一圈却没有瞧见哪间小室有人。眼瞧着那侍女便要回来了,烦躁间无意瞥见右手边尽头的一副千里江山图。 这不是寻常画卷,而是请人用颜料直接描绘于木墙之上,整体画卷线条流利张扬,与谢疏桐从前瞧见的风格却不大一样。 不知瞧见什么,谢疏桐双眼一眯,微微一笑,抬手扯下一根发丝,走到墙边放到地上,刚一放上去便猛地飘走。 欢云楼在地底,四周空气本就不足,这面墙却有风吹出,无疑是墙后空的。 谢疏桐细细瞧了墙上的画,走到一处墨晕最深的地方,手指轻轻一触,心下了然,用力往里一按,旁边的一道墙体凸出,缓缓前移,露出一条小道。 谢疏桐走进去,甬道里有蜡烛,谢疏桐走近看了一眼,瞧这蜡油,是新点上的。 谢疏桐走到深处一处拐角,拐角镜头,一扇木门半掩着,里头隐隐闪烁着烛光。 谢疏桐放轻脚步缓缓走近,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王军的粮草不够,边关将士们的补给也迟迟不到,本王查了,各郡县送来的数目都正常。” 另一道声音传来:“只有一个可能,粮食被他人捷足先登了,根本没有送到京师和边关。没有军队,要这么多粮草做什么,行舟是怀疑,有人私自屯兵?且数目不小?” 行舟?这是周景珩的字,里头想来是他了。他们竟然是在谈兵马一事,谢疏桐前世虽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但嫁给宋昀成了楚王妃后,他专注于夺嫡,自己或多或少也有参与,自然知晓在登位之前,宋昀便已经开始私自屯兵,且数目庞大,训练有素。 周景珩竟是有所察觉了吗? 可前世周景珩并没有发觉,连自己也只是在宋昀登基后大肆除异己势力才发现这支军队的存在。 谢疏桐往前走了走,透过门缝试图看清里边的人,看清对方的面容后,谢疏桐倒吸一口凉气。 明王宋珏! 皇帝有四子一女,大皇子胤王宋源,二皇子晋王宋羽,三皇子楚王宋昀。 晋王玩世不恭,基本以宋昀马首是瞻。胤王娶了严家女为妻,得了大部分世家的支持。还有一个便是出身低微的明王宋珏,谢疏桐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前世也没怎么见他参与夺嫡。 他竟是得周景珩的支持吗?可……周景珩权倾朝野,他要是想扶持一个人,并不难。哪怕宋昀后来得了谢家的支持,恐怕也无法和周景珩硬碰硬。 什么原因让周景珩放弃了计划?谢疏桐不禁懊恼,自己就是重生而来,知晓的也实在太少太少。 两人对话声音减弱,谢疏桐不自觉走近两步,便是这两步,立刻暴露了她。 周景珩侧脸沉声:“谁!” 谢疏桐心下一惊,她怎么忘了,周景珩会武功,以他的内力定然是察觉自己了。 谢疏桐慌忙转身,脚还来不及踏出一步,便猛然止步,大气都不敢出,她感受到了脖子上尖锐的凉意。 周景珩没曾想有人能进来,冷眼执剑抵住女子,眸中满是杀意,语气严寒:“转身。” 第12章 入局 女子缓缓转身,纵使戴着面纱,周景珩还是一眼认出谢疏桐,毕竟小姑娘那双桃花眼太过惹眼,顾盼之间似有春水涤荡。 周景珩收剑,握着剑柄一甩将剑扔给宋珏。周景珩似笑非笑:“谢大小姐,不打算给本王一个解释么?” 谢疏桐见周景珩认出她,索性单手解开面纱:“没什么可解释的,找人办事,误入此地罢了。” 说着谢疏桐神色一变,这欢云楼软硬不吃,任谁来招揽都无用,哪怕是身为太子时的宋昀来了也只能在小室等候。 可周景珩竟然能带着明王进入暗室,为此欢云楼还闭门谢客。 谢疏桐抬眸,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欢云楼的主人?”周景珩有些意外,她反应倒是快。 周景珩盯着她,似笑非笑着步步逼近,谢疏桐退到墙边无路可退,盯着他有些犯怵。周景珩居高临下般低头看着她:“谢大小姐两次三番撞破本王的秘密,就不怕走不出去这欢云楼了吗?” 威胁她? 谢疏桐唇角微勾,迎上他的视线:“我的人知晓我来了欢云楼,此番我若非安然出去,她必然会禀报父亲,动王爷不行,端了这欢云楼倒是没什么难的。” 周景珩本就是吓唬吓唬她,听她这话倒是有些气笑:“谢大小姐还真是……深藏不露。”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谢疏桐不乐意他这般将自己逼在墙边,反正都打破天窗说亮话了,谢疏桐索性一把将人推开:“王爷也不遑多让。” “圣上病重多年,膝下四王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有两不站队。” “一是谢家掌控着绝大部分世家势力,没有世家的支持,四王无论是谁想登位都不会容易。二是因为有摄政王,把持着大燕的朝政,四王无实权,夺嫡更是纸上谈兵。” 说着谢疏桐看向周景珩,皱了皱眉:“可不曾想,铁面无私的摄政王,也会介入夺嫡。” 周景珩剑眉微挑,他竟然没想到,千娇万宠的谢大小姐,竟然能对局势看得如此透彻,因为谢渊的言传身教? 周景珩低低一笑,暗室匆匆忙忙闯来一名女子,一进来便瞧见谢疏桐和周景珩这剑拔弩张的模样,她警惕地盯了谢疏桐一眼,转身单膝向周景珩请罪:“王爷恕罪,奴家一时疏忽,竟让人闯了进来。” “无妨。”周景珩抬眸看向谢疏桐:“谢小姐是本王的客人。” 女子闻言一愣,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周景珩,见其没有不悦,识趣地退下了。 周景珩下巴朝宋珏那一抬:“坐下谈?” 谢疏桐未动,盯着周景珩:“王爷倒是好客,就不怕我是楚王的人,听完转头告知他?”周景珩走着脚步一顿,内心一叹,这姑娘怎么不懂顺坡下驴呢?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看着谢疏桐:“宋昀……他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原来宋昀那身毛病这么早就有人知晓了么?那前世周景珩既然知晓,又支持宋珏,为什么没有动作? 谢疏桐也懒得想了,唯有明君在位,谢家才能高枕无忧。既然如此,眼前未知的宋珏,确实是唯一选择! 谢疏桐收回思绪,淡淡一笑:“巧了,我也觉得不是。”说着越过周景珩走进内室。 内室坐着的宋珏,看谢疏桐,内心唏嘘,这可是宋昀的青梅竹马,周景珩就这么放进来了? 周景珩显然对谢疏桐的回答十分满意,眉眼带笑走进去。 谢疏桐坐在宋珏对面,周景珩也一屁股坐在谢疏桐旁边,引得旁边女子一阵无语,奈何见识过周景珩的脸皮之厚,谢疏桐也无可奈何。 一直听着两人交谈的宋珏开口了:“谢小姐,本王记得,似乎你和三哥颇有渊源,如今这般是为何?再者,谢相不涉党争,你作为她的女儿,如今却坐到了这,是姑娘的意思,还是谢相的意思。” 宋珏的问题一针见血,无非是让她说明自己的立场和谢家的立场。 谢疏桐正想着怎么回答,周景珩插了一句:“不如谢大小姐先告知本王,你今日来找上欢云楼,是为什么?”欢云楼的地下生意,非江湖道上的人和朝廷的那些老滑头,都难以知晓,谢疏桐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事要找上欢云楼? 谢疏桐道:“也不是什么事,次兄救了一名罪臣家眷,我怀疑她背后有人别有用心,对谢家不利,来查查她的底细罢了。” 两人没有觉着谢疏桐杞人忧天,毕竟谢家的势力,实在惹人眼红。周景珩想了想:“谢家如今,就像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名分未定,背后的人想设计,自然是想得到,而非毁掉。” 毕竟得到谢家的帮助,相比毁了,更有裨益。 周景珩一句点醒了谢疏桐,前世谢家被白芷若搅得一团乱,不仅谢容与毁了,谢渊也受到牵连,谢家风雨飘摇有式微之势,谢渊不得已介入夺嫡。 宋昀便是这最大的受益人! 从始至终,似乎都有一双无形的手,逐渐给谢家施加压力,将其推向夺嫡的之力漩涡。 至于背后的操纵之人…… 谢疏桐轻轻闭了闭眼,内心似被一拳重击,她从未想过,谢家踏上夺嫡这条路,也是有人背后设计。 宋昀啊宋昀,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谢疏桐理了理情绪:“明王殿下问的我和宋昀的关系,曾经我曾心悦于他,可如今,我与他不共戴天。”宋珏一怔,周景珩侧头看着她,心下一沉,他不知谢疏桐和宋昀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查过,却没什么线索,好似就只是突然觉悟。 谢疏桐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不错父亲从仕以来,从不愿涉足任何党派,更不愿投靠四王中的任何一人,谢家从来明哲保身。” “所以我今日坐在这,代表的仅是我谢疏桐一人,但不久,代表的会是谢家!” 周景珩和宋珏相视,皆是有些意外,宋珏问:“谢小姐的意思是能说动谢相?恕本王直言,谢家不投靠任何人,待东宫一定,皇位后继有人,谢相还是谢相,何必趟这趟浑水?” 夺嫡之路,向来便是成王败寇,谢渊赌不起,没有外力,他不会动摇他明哲保身的宗旨。 谢疏桐垂眸:“既在其位,必承其重。谢家作为世家之首,胤王和楚王虎视眈眈,利益之争下,谢家永远不可能独善其身。”前世哪怕谢疏桐嫁给了宋昀,谢渊也没有要帮助任何皇子的意愿。 可谢家还是受到宋昀的逼迫,谢家背后的世家势力,引得多人虎视眈眈,不是楚王,也会是胤王,晋王,既然明哲保身谢家还是不可避免被推向权利漩涡,为何不主动出击? 周景珩看着谢疏桐,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眼前女子,似乎又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面对朝政时局,她看得通透,在家族立场,她看得比谢渊更明白。 那个位置,坐的唯有明君,谢家才能安然无恙,而多疑的宋昀,暴戾的胤王,纨绔的晋王,都不是谢疏桐的选择。 她不认识明王宋珏,却立即选择站队,是因为他吗?想到这周景珩唇角噙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宋珏却没有打消警惕,毕竟谢疏桐于他而言也是未知,他手指轻敲桌案:“谢小姐说的本王不知有几分可信,今日之事,不仅对谢小姐,对本王也是一个意外。” “意外之事,带来的结果可能是助力,也可能是万劫不复,本王和摄政王,都赌不起。” 谢疏桐脸色一变,她却是没奢望宋珏初次见面便相信她,毕竟她今日走出欢云楼,若带出摄政王扶持明王的消息,于二人是灭顶之灾。 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相信自己呢? 宋珏见她犹豫,眸色一寒:“谢小姐,面对未知的可能,本王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谢疏桐正要开口,便听周景珩想也没想地说:“本王信她。” 谢疏桐和宋珏皆是一愣,谢疏桐见周景珩笑着看着她,谢疏桐有些欲言又止。周景珩道:“本王的欢云楼斥资万金,若是谢相一怒之下化为飞灰,太过可惜了。” “至于谢大小姐,本王愿意信一次。” 宋珏见状,也没再多说,他周景珩看的人,一向是准的。 走出欢云楼,谢疏桐内心有些茫然,她不过就来查查白芷若,此番便进了周景珩的贼船。 谢疏桐没看见马车,周景珩看着她:“走走?” 谢疏桐跟着他走在街上,谢疏桐还是不明白,周景珩怎么会选择宫女母亲的明王,明明他最不受宠。哪怕是选纨绔的晋王,晋王毕竟都还是嫡子,赢面更大,事成他照样能把持着朝政,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早已看出谢疏桐的疑惑,周景珩索性告诉她:“本王是子瑜的师兄。”谢疏桐猛然止步,周景珩回头,嘲笑般问:“你那么震惊做什么?” 都说被誉为旷世将才的摄政王背后师从高人,习得一身精湛武艺,却无人知晓究竟师从何人。 如今周景珩说宋珏是他师弟,莫非……卧薪尝胆? 冷宫庶子,竟然如此韬光养晦,暗地强大自身。 “本王选子瑜,不仅仅因为他是本王的师弟,更因为他身上有着其他三王都没有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就这一点,未来大燕,便不会有君臣离心之祸。” 第13章 警告 街上百姓熙熙攘攘,谢疏桐和周景珩并行走着,周景珩不动声色提起:“谢大小姐,京城中闻名的世家娇娇女。” “可今日的谢小姐在本王看来,和娇娇女一词,似乎无甚干系。”周景珩说着止步,侧身瞧着她。 谢疏桐对上他那双墨似的凤眸,唇角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着说:“王爷说笑了,谢家长女,早就不是什么娇娇女了。” 她语气轻松,可荡漾在她眼底的自嘲却被周景珩看得分明。他侧开头,两人继续走着,周景珩不经意地轻声问:“你和楚王,发生了什么?” 谢疏桐不意外她会问起,毕竟她和宋昀曾经的情意摆在那,如今变化如此大,大到要与他站在对立面,是人都会问一句。 谢疏桐短促一笑,眼底却盈着一抹寒光,声音平淡:“说来王爷会觉得我在胡诌,我曾做了个梦,梦里我被挚爱辜负,梦里我亲人含冤离世,梦里我含恨而死……” “哀莫大于心死,王爷就当这梦给我当头一棒,敲醒了。就当我看穿所谓的情意,不过是粉饰利益的面具。” 周景珩没有讲话,两人相对无言走了许久。 谢府后门,谢疏桐止步轻轻福了身:“多谢王爷送臣女,就此告别。”在周景珩意味不明的注视下,谢疏桐转身欲走,却听男子沉声说:“谢大小姐,既是盟友,下次见面,将你的梦告诉我可好?”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似乎只是他随口一说。 谢疏桐背着身,没有应答,无声一笑走了。 谢疏桐绕回栖梧院,还未走近便听见下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云淡和秋词远远见着自家小姐便欢喜地迎了上来,谢疏桐有些摸不着头脑:“何事如此高兴?” 云淡着说:“小姐的树种上了,可好看了,夫人都夸赞呢。” “树?什么树?”谢疏桐眼中有着疑惑。云淡和秋词相视一眼,有些茫然:“小姐不是让人移了一棵很大的树来吗?可大棵了,围墙角那一片都荫蔽到了。” 墙角?谢疏桐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莫非是周景珩那日说送的树? 谢疏桐提起裙子便一路小跑着跑向院中,一进院中便瞧见那棵大树,枝干凌厉挺拔,树冠如盖,叶疏,唯留数朵仍傲立枝头的凤凰花,不肯顺这秋意谢去。 谢疏桐看着,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脑海响起周景珩说的:“本王,是来找本王的王妃的。” “本王唯一的癖好,便是谢小姐你了。” “这凤凰花,就是送你的。” 想到这,谢疏桐平静如潭水的眸中微微漾起丝丝涟漪,却又立马归于平静,沉寂如死水。 谢疏桐抬眸看着树梢,唇角轻勾,微微一笑,似是自嘲。 如今深秋寂寥,再炽烈的凤凰花也绚烂不起来了,何必白费功夫? 谢疏桐坐在屋内,云淡将一封书信拿来给她,“小姐,今日移树的工匠说要交给小姐,有些养护的事项。” 谢疏桐接过信封,将手中茶杯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便开始拆信。想来是前几日托周景珩调查的事有结果了。 信中所述,香中大量所用的解释安神药材和花,并没有直接有害的东西在,但用材的花中,除却常见的芍药,牡丹等外,还有一种名为芫花的植物。 芫花少见用于制香,本身无毒,但若和甘草同食,会伤及脾脏。 谢疏桐眉心微皱,自己久病,早已对身体和药材多有了解,据她所知,她的药中并没有甘草,甘草虽可减缓药中苦涩,自己却不甚喜欢甘草的味道。 谢疏桐皱着眉,原本出去了的云淡匆匆忙忙又跑了进来,神色紧张,低头和谢疏桐低声说了什么。谢疏桐听着唰一声便站了起来。 好啊,真是好得很,在她的栖梧院都敢上演幽会情郎这一出戏码。 谢疏桐赶到白芷若居住的偏院,一眼便瞧见院中两人抱的难舍难分,谢疏桐眼中升起一抹寒意。 “白姐姐!”谢疏桐扯着嗓子,佯装大大咧咧地跑进去。里头两人闻声如受惊的鸟儿般立即分开。谢疏桐瞧着两人脸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心中有股无名火,面上却要佯装吃惊:“次兄也在?你也是来看望白姐姐的吗?” 谢容与神色有些不自然:“淼淼……你……” 谢疏桐用手指在嘴上比了比,嘘了一声,娇俏一笑:“我知晓次兄最是良善,关切白姐姐的身子,正好父亲说今日给我带回了宫中的点心唤我过去,我这就去告知父亲,让他好好夸赞次兄。” 见谢疏桐要走,谢容与一慌立即拉住谢疏桐,急急着说:“淼淼稍等。” “我只不过路过来瞧上一眼罢了,不必惊动父亲的。” 谢疏桐心下暗骂,好一个路过,路过栖梧院特意绕过正院来看望白芷若?若非她一直让云淡留意着那个女人,就被这二人在眼皮底下暗度陈仓了! 谢疏桐一脸为难:“可是白姑娘是府中贵客,父亲关心要是问起,得知我这个栖梧院主倒是未曾看望过,父亲定然觉得我怠慢白姑娘。” “如此只好说次兄常来替我探望了。”说着谢疏桐便要挣脱谢容与走,后者死死拉住她:“淼淼说笑了,我哪里有常来?说去骗父亲实在太不像话。” 谢疏桐眉轻轻一挑,睨了一眼白芷若,又问谢容与:“没有常来?”谢容与点了点头。 谢疏桐这才点了点头:“好吧,骗父亲是不好,既然如此便听次兄的,但是若让我知晓次兄常来,那父亲问起,我可便如实说了。” 谢容与连忙答应,他知晓白芷若的身世,若是让父亲知晓他如此关心罪臣之女,定会将白芷若赶走! 见谢容与离开,谢疏桐缓慢踱步至白芷若面前,似笑非笑:“白姑娘,你是觉得,我谢府的人,是都和我次兄一般好糊弄的良善之人?”谢疏桐比白芷若稍高些,垂眸冷冷地睨着她,明明是那样一双美丽的桃花眸,如今却有丝丝杀意。 白芷若身子一颤,她……竟然从谢疏桐身上看见了那个人的影子,宋昀的影子。也是这般睥睨众生的模样,似乎将她掌控在掌心的模样。 可是楚王不是说,她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娇养大小姐吗!她这周身的气势究竟从何而来?就因为她是谢家之女,出生便比她高贵,所以能如此睥睨她吗不? 白芷若想到这,眸光一寒,低低一笑:“我不懂大小姐的意思呢。”如此挑衅的话却彻底将谢疏桐激怒,谢疏桐猛然抽出袖中的簪子抵住白芷若的脖子。 后者吓了一跳,脸色倏然一白不敢再动,这哪里是娇娇女?明明是索命的阎王。 谢疏桐唇角微笑,眼神却满是寒意,想到宋昀的阴谋,她就恨不得将毁了她次兄和害谢家走向深渊的凶手千刀万剐。可她也知晓,白芷若再可恨不过是棋子,真正可恨的是背后的执棋者。 谢疏桐手中的簪子移到那张倾城之姿的脸上,缓缓地游移着:“如此美丽的脸,若是伤了,次兄会心疼吗?”谢疏桐漫不经心地问着,白芷若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 谢疏桐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怕就对了。谢疏桐将簪子轻轻插到她的发间,微笑着:“好生待着,不动什么歪心思,你或许能活着离开谢府。否则我也不介意让你躺着抬出去。” 谢疏桐走了,她终于走了。 白芷若瘫软地坐在地上,为什么谢疏桐会这样说,她知道什么了吗?可该死她如今在这谢府,哪里能见得到宋昀呢! 谢疏桐回正院的路上,心绪不宁,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 照谢容与如今的模样,定会想方设法留住白芷若,也会千方百计来见她。她那些插科打诨的伎俩用几次便够了,多了还如何制得住他? 秋词从后头小跑上来:“小姐,老夫人唤您去问问这个月府里的开销。” 谢疏桐神色一动,她将中馈从柳姨娘手中拿了回来,母亲身子弱劳心不得,便落到她手上了,此番估计是去找她麻烦的。 谢疏桐想着忽然灵光一闪,是啊,她制不住谢容与,自然要找个能治住他的。此事告诉何氏,何氏性格软弱定不会将白芷若怎么样,谢渊公务繁忙,几天不见一面,指望他不上。 倒是寿安堂的整日无所事事,打着算盘怎么挤兑她,若是她知晓自己的乖孙被一介罪臣之女迷住了…… 想到这谢疏桐心情颇好地应了秋词。后者有些摸不着头脑,谢疏桐去寿安堂从来都是黑着脸的。 寿安堂内,谢疏桐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着茶,谢雨棠站在一旁给谢老夫人揉着肩。 谢疏桐瞥了一眼二人,听着谢老夫人地絮絮叨叨:“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抓着府中中馈不放这像什么话,谢家的长辈还没死绝,要你一个小辈操持这些?” “你如今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修好你的女德,好来日出嫁!” 谢疏桐眸子凉凉瞟了她一眼:“长辈?谁?祖母还是柳姨娘?” 谢雨棠见气氛不对,怕谢疏桐又一个白眼走了,忙打着哈哈:“长姐莫气,祖母说的也不对,我们闺阁女子自然也能操持中馈,只是这府中还有长辈,总不好牝鸡司晨。” 谢疏桐无所谓的移开了眼:“祖母说的不对的话多了去了,我一句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眼见谢老夫人气急败坏,谢疏桐忙收敛了攻势:“不过……这阵子确实太忙了些。” “家里大大小小要顾及着,连我院中的白姐姐都无暇顾及,幸好次兄常替我探望。” 第14章 调查 谢老夫人和谢雨棠闻言相视了一眼,前者狐疑地问谢雨棠:“什么白姑娘。” 未等谢雨棠回答,谢疏桐抢先开口着说:“祖母不知晓吗?半月前去城外祈福路上,次兄救了个姑娘。” “如今得父亲准许,准其在府内休养,那姑娘生的可好看了,说是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听着倾城之姿,老夫人眉心一跳:“阿垚救回的?”谢疏桐点了点头:“次兄当真是顶好的人,日日关照,如今白姑娘虽是在我栖梧院中,次兄也还是常来看望。” “那姑娘什么身世?”老夫人忍不住问,谢雨棠皱眉道:“似乎家里有人犯了事,男丁悉数问斩了。” 谢疏桐微微挑眉,这话倒是让谢雨棠讲了,莫非宋昀安排这事她并不知晓? 也是,想来谢雨棠前期的作用也就看着她了,毕竟是谢家人,如此将谢家推向万劫不复的事,宋昀如此多疑,怎会告知谢雨棠? 谢老夫人听了后唰一声张了起来,险些扭了腰,瞪着眼急急着说:“那不是罪臣之女?” 瞧见她的反应,谢疏桐心满意足地远离。 次日一早,谢疏桐便收到了周景珩递来的消息,白芷若族中唯有她一女尚存,但探到她有一个青梅竹马如今在惠阳城。 惠阳城?谢疏桐垂眸若有所思,白芷若拿捏着谢容与,定然不是那么好赶走的,她一个幸存的罪臣之女,不想着安生度日,倒是冒险为宋昀做事,定然是宋昀给了她什么好处,又或者,是拿捏了什么把柄。 看来此番得去一趟惠阳城了。 傍晚,谢疏桐坐着马车到摄政王府外,凌风见后迎了上来:“谢小姐。” 谢疏桐示意云淡将东西交给凌风,“王爷的消息我收到了,替我谢谢王爷,这是一些点心,替我交给王爷。” 凌风接过,脸色有些为难:“谢小姐你,王爷知晓您回来,特意让我在此等候,王爷如今不在京城,王爷说,若是要感谢,待他回来自会去找谢小姐。” 谢疏桐微微一愣,而后温婉一笑:“既如此,这点心便送你了。” 晚上明月高悬,栖梧院偏院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芷若坐在窗边等了许久,倚着桌子手撑着头,眼皮耷拉着,满脸写着困倦之意,头垂着,露出那精致的侧颜。 丝毫没有察觉男子的靠近,直至男子轻轻抚上她的脸,她才猛然惊醒。 见她被吓到,谢容与愧疚地道:“抱歉若儿,吓着你……”未等他说完,女子香软的身躯便扑了过来。 白芷若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地抽泣着:“阿垚,我只怕不能留在府中了。” 谢容与闻言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遣人来告诫我,叫我三日后自行离府,莫作纠缠。”谢容与闻言皱眉:“祖母为何有此一说。” 白芷若轻轻擦了眼角的泪花,抽抽搭搭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我听说,是大小姐今日去和老夫人说了,我是罪臣之女,又说了你常来看望我,想来老夫人是爱孙心切,怕我连累你。” 白芷若抬眸,瞧着谢容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轻轻抱了抱她,沉声着说:“别怕,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说着铁青着脸走了。 正院的谢疏桐正欲睡下,她同母亲说了,上次的福没祈成,听闻惠阳城外有座寺庙十分灵验,便准备一大早出门。 谢疏桐坐在床边正欲躺下,外头传来云淡的焦急的声音:“二少爷,小姐睡下了,您不能……” “让谢疏桐出来。”谢容与黑着脸。云淡还要说什么,谢疏桐已经打开了门,看着谢容与一副要前来问罪的模样。 谢疏桐目光骤然冷了下来,秋风微凉,谢疏桐轻轻拢了拢披着的披风,淡淡问:“次兄一个男子半夜闯入我的院子,成何体统?” 谢容与哪里顾得这些:“你去和祖母说什么了?” “谢疏桐,你何时成了如此恶毒之人?你明知芷若无家可归还受着伤为家族仇敌所伤!你还要拿着那套她是罪臣之女的偏见去将她赶走吗!” “我原以为你只是任性些,可你如今的模样和要逼死她有何区别。” 谢疏桐被他的话刺痛,抬眸看着他,反问:“恶毒?” “次兄莫不是被那女子迷了心?我才是你的嫡亲妹妹!你为了一个外人如此质问我。” “你怎么不想想,阖族皆亡偏她幸存,戴罪之身还能一路走到京城,偏偏撞的还是相府的马车,难道不是有所预谋?” “谢家如今处在势力顶端,多方虎视眈眈,你身为相府嫡子,却轻而易举便被她勾了去。” 谢容与闻言一脸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的意思芷若是他人的探子?证据呢?” 谢疏桐被气得头疼,又懊悔她冲动了,竟然和谢容与说了,若是这个愣头青告诉了白芷若,岂不是打草惊蛇! 谢疏桐不欲和他多讲:“你自己回去想想,如今我不想同你讲!”说着谢疏桐进去将门关了起来,留的谢容与在外大发雷霆,谢疏桐此举,无非是更加证明只是她的多疑猜想,根本没有实际证据。 夜晚城外一处旅馆,凌风赶到给座位上百无聊赖瞧着舆图的男子匆匆一礼:“王爷。” 周景珩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起身:“她说什么了?” 凌风笑嘻嘻地说:“谢小姐说多谢王爷。” “哦,谢小姐还送了一盒点心,可是王爷不在,便送属下了。” 周景珩闻言神色动了动:“点心呢?” “吃了啊。”凌风乐呵呵的说:“谢小姐还真是舍得,这家林记的点心那是供不应求啊。” “都吃了?”周景珩轻咳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问。 “当然。” 凌延见他这么说,瞧不下去了:“滚出去,你个没心肝的东西。”凌风正欲反驳,但瞧着自家王爷神色不大好的样子,只能一头雾水灰溜溜地走了。 次日晨雾熹微,谢疏桐坐上了去惠阳的马车,谢疏桐轻轻按着太阳穴,皱着眉。云淡关切地问:“小姐昨晚没睡好么?” “少爷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小姐呢。” 谢疏桐摇了摇头:“许是有些着凉。” 一路快马加鞭才到惠阳城,谢疏桐撩起帘子看着,此处山高水远,倒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客栈内,云淡开口对小二道:“一间上好的厢房。” 小二为难着说:“不巧姑娘,小店前日来了个客人将这都包了,暂时没有厢房了?” 云淡看了眼谢疏桐,这惠阳不似京城繁华,百里就这么几家客栈,谢疏桐如今瞧着脸色也不甚好。 “小二能否问问那位贵客可否通融?我们可以住远些。” 小二瞧了谢疏桐一眼,见女子周身穿着锦缎,向来也是非富即贵的官家小姐,便去问了。 片刻后谢疏桐顺利入住,她嘱托云淡留下,自己以祈福为名一个人骑马到了不远的钟山。 山脚下,谢疏桐牵马走着,这座山脉极为漫长,只有眼前这座小山上的钟山寺多些人来,若是钟山寺后的丘壑,听说常有猛兽出没,瘴气甚重,倒是没人来。 按周景珩递的信,白芷若的青梅竹马便暂居在钟山寺后。 钟山寺后一茅草屋中,甫一走近,便听见孩童稚嫩的声音,谢疏桐见状心下一揪,指尖指尖嵌入掌心。 那人竟然有孩子? 是白芷若的? 谢疏桐抿着唇,脸色不甚好看,正欲上前一探究竟,手却被一拉,整个人被拉到树后。 谢疏桐受惊摸向腰处,手上动作却猛然一顿。 眼前男子虽戴了面具遮住眼睛鼻子,可那双深邃的凤眸辨识性实在太高,那张妖孽般的脸就是遮了半脸也难以逃过谢疏桐的眼睛。 她不可置信:“王爷?” 周景珩见她认出来了,手指在唇上比了比,示意她别出声。 拉着她远离了,到了离茅屋较远的地方,周景珩才止步:“谢大小姐在这做什么。” 谢疏桐无所谓地说:“自然是如王爷所见。” 周景珩低低一笑:“本还想着回去将这人捉回去给你,可惜谢大小姐未免急躁了些。” 谢疏桐却没他那么有心情玩笑:“事关谢家,我等不了。” “此处是寺庙,王爷莫非来上香?” 周景珩漫不经心着说:“听闻客栈多了个姑娘,让凌风去一瞧,瞧见了谢小姐身边的云淡,想了想你来惠阳,也只能来这了。” 谢疏桐却不觉得这人像是无聊到专门来找自己:“王爷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把谢小姐捉回去,免得谢小姐惊了本王的鱼,小命不保。” 谢疏桐脚步一顿,回想几日前周景珩和明王的谈话,“此事我亲自去一趟。” 谢疏桐问:“你是来查粮草?”虽这么问着,但谢疏桐很快就否决了,钟山险峻,山体庞大,深处人迹罕至。 此处不是藏粮的好地方,倒是藏人的好地方。惠阳离京师不远,又有山为掩护,宋昀有兵,很有可能便在这惠阳城。 谢疏桐抬眸,“你来查的不是粮,是兵。” 第15章 并肩 周景珩闻言,微微蹙眉,微笑着说:“谢小姐猜得这么准?” “不若你再猜猜,这兵是谁屯的?” 谢疏桐避开他直勾勾的眼神:“胤王手中有城,已经是其他皇子可望不可及的了,没必要再冒这个险,自然只有可能是楚王了。” “这惠阳距京城不远,钟山既然便是极好的藏兵之地。” 周景珩垂着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谢疏桐看见他的眼神,没好气地说:“王爷不要总是用这番打量的眼神看着我。” 周景珩闻言低低一笑,“若是按谢小姐的意思,你觉得,楚王会把兵屯在哪?” 谢疏桐若有所思,瞥见他腰间一块突兀的布,伸手抽了出来,布上所画正是钟山的地形。 周景珩被她这举动整得一愣,谢疏桐倒是没注意,指着上头一处:“这!” 周景珩朝她指的地方看去,微微挑眉:“此处位于深林,周遭无河流,并不适宜军队的驻扎。” 谢疏桐摇摇头:“钟山无人,是因为此地瘴气浓厚,悬于上空,此地地势低洼,是躲避瘴气的最佳之地,虽低洼无河流却易聚水。” 周景珩若有所思,认同了谢疏桐的说法,有些意外看着她,谢疏桐还以为周景珩在沉思,半晌周景珩却漫不经心地问:“谢小姐,不仅看得清时局,还懂行军驻扎?” “不准备和本王解释一下?” 谢疏桐脸色有些不自然,忙插科打诨着:“王爷是觉得女子不能懂这些吗?” 周景珩自然知晓她在打岔,也不准备在这和她计较,微微一笑:“自然不是,看来本王多了个女先生。” 谢疏桐脸上一红,瞧周景珩转身走了,忙跟了上去。 周景珩拿着剑在前头挥扫着杂草开路,谢疏桐跟在后头,看着前头高大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怅惘。 像他这般权势滔天的权臣,什么事能够动摇他扶持明王的决心呢? 前世哪怕是宋昀登基了,这大燕一半的兵力还是掌握在他手上,一手打造的摄政王军更是沙场上的一把利剑,莫非是明王做了什么,他打消了扶持他的想法? 谢疏桐冷不丁开口:“王爷轻易卷入夺嫡,不怕所托非人?到头来一场空?” “明王他不一样,他会是大燕的明君。”周景珩想也不想地就选择相信了宋珏,谢疏桐想提醒,却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有一件事,会让你放弃辅佐他,你认为会是什么?” 周景珩仍旧走着,手上上动作却不自觉慢了些。 放弃? 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却又不能真的随心所欲。 他辅佐宋珏,不过是想在他还是大燕摄政王的时候,给父亲忠的国一个交代。想借助这大燕最高权力的人的手,给周家人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可是他似乎忘了,那是宋珏的父亲,他再罪大恶极,也是宋珏的父亲,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宋珏愿不愿意为周家昭雪,因为他们之间的情谊,他便默认了他会答应…… 想到这,周景珩有些烦躁,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急躁了起来。 谢府寿安堂,谢老夫人坐在上首,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只是淡淡抿了一口,斜着目光蓝,瞥向角落的白芷若。 后者额头沁出细密的汗,表情痛苦,身子微微颤抖,老夫人哼笑一声:“就这就站不住了?” “你说你和阿垚两情相悦,听说昨个晚上,阿垚还为了你去和大姑娘吵了一通,你可真是好本事。” 白芷若脸上温婉的表情也逐渐狰狞,她实在是端不住了,这个老太婆,一大早趁着谢容与不在府中,便这般折磨她,抓她在这站了两个多时辰的规矩。 老夫人瞧见她的模样,淡淡摇了摇头:“你瞧瞧你的样子,哪里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怎么配做这相府的二少夫人?” 白芷若没吭声,她得在这留下去,就不能触怒她,她得拿下谢容止,她远在惠城的孩子和丈夫才能安然无事。 门外老嬷嬷匆匆赶来,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后者脸色一变,赶忙起身,便听见谢容与的沉沉的声音传来:“祖母这是做什么。” 进门来,谢容与瞧见心上人半蹲着,端着规矩,顿时心疼坏了:“若儿。”他将人扶起,白芷若的腿早已麻木,顺势倒在他身上,轻轻喘着气:“阿垚,我有些难受。” 说着又抓起谢容与的手:“你不要怪老夫人,我是心甘情愿让老夫人指导我规矩的,只是老夫人不知晓我身子没好……”白芷若语气有些哽咽。 一向孝顺的谢容与也不由得幽怨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见惯了何氏的低眉顺眼和谢疏桐直冲冲的脾气,这般的还是第一次见,简直就是个狐狸精。 她指着白芷若有些语无伦次:“你个狐狸精……” 谢容与听见这一句狐狸精,脸色一沉,喝道:“够了!” 老夫人和一众下人都被唬了一跳,许是谢容与的脾气真的很好,从未见他如何真正动过怒。 谢容与铁青着脸色:“祖母慎言,芷若是家里的客人,谢家不以礼相待便罢了,竟然还百般刁难苛责,传出去谢家颜面何存!” 谢老夫人瞧见自己乖孙这般模样,竟然偏向一个外人,也不向着自己,顿时有些愤怒:“阿垚,你便是被她迷了心,她一介罪臣之女,如何与你相配?祖母这都是为你好啊!” 白芷若委屈地看了眼谢容与,后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冷眼看向前方的人:“这便是祖母和谢疏桐的目的吗?” “一个将为我挂在嘴边,一个将为谢家挂在嘴边,你们都清高,偏我喜欢一个人便是罪大恶极。”谢容与语气有些讥讽的意味。 他牵着白芷若的手,冷声道:“我谢垚非她白芷若不娶,卿不负我,我绝不负卿。”白芷若有些怅然地盯着谢容与,眼里闪过一丝悲怆,她本也有一个如此对她死心塌地的男子,原本他们应当在一处茅舍安然此生…… 谢容与对上她的视线,却不知她透过他是在看着谁。 另一边的钟山之上,谢疏桐拉着周景珩的剑柄,她走的太累,若非自己乱走可能会打草惊蛇,她绝不会跟着周景珩这般累死累活的爬上来。 她喘着气埋头走着,丝毫没察觉前头的周景珩已然止步,直挺挺地撞了上去,男人身上浓郁的檀香侵入谢疏桐的鼻腔,谢疏桐皱眉抬头,却见男人墨眸深邃,冷着眼望向一处。 谢疏桐一愣,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还未看清楚便被周景珩一把拉过手,跟着他蹲下身去。 两人小心挪动着,直至一处荫蔽的草木旁才停了下来,谢疏桐循着草木的缝隙往前方看去,他们位于高处,前方一处盆地上,数百帐篷支着,隐隐能听到铁甲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谢疏桐眼睛瞪大,不敢想真让自己猜中了,宋昀当真如此大胆,天子脚下,京师之畔,此举和谋反何异? 谢疏桐看向周景珩,压低声音:“你要怎么做。” 周景珩回眸,看了谢疏桐一眼,微微一笑:“此番谢小姐功不可没,本王记下了,目测这支军队至少万人以上,不能留。” 谢疏桐一惊,抓住他的手,周景珩对上她紧张的眼神,立即会意:“本王不是要杀了他们。” 闻言谢疏桐才松了口气,这位可是坑杀敌军两万人的战神将军,如今大燕在他的把持之下,宋昀此举他若一怒之下率人全歼了也不奇怪。 周景珩瞧见谢疏桐对他误解如此大,眸子微微闪过失落,却马上调整好状态:“你朝山下,去找凌风带人接应本王,我留在这,想办法毁了他们的放置武器的帐子。” 说着他便要起身,却被谢疏桐拉住:“你要自己一个人潜入?” 周景珩从腰中抽出黑色的长布条,在手上绕了几圈,将剑柄尾端的环一同绑在手上,没有回答。 周景珩动作熟练,面上满是从容。 “我和你一起去!”谢疏桐想了想还是开声道,周景珩抬眸,面无表情,却又像是在说,别胡闹了。 谢疏桐却不是在胡闹,周景珩是她对抗宋昀筹码,无论是对宋珏还是她来说,周景珩都还不能出事。 她起身,冷静地告诉他:“你不是要毁了武器?我有办法能将其夷为平地。”周景珩眼中透过一丝怀疑,在他这,战争和情爱是两回事,眼前的女子就应该乖乖下山去寻求救援,而不是和他站在前线! 可是谢疏桐早就给了他许多意外。 谢疏桐见他犹豫,马上补了一句:“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女先生?你没能想到的,我能!”谢疏桐眼神里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周景珩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将面上的墨色面具取下,轻轻帮女子戴上。 谢疏桐脸上覆上面具,她感到脸上微微一凉,却又感到面具上仍有男子残余的温度,还带着淡淡的檀香,她顿时脸上一热。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后者微微一笑:“若是暴露了,不至于波及你和谢家。” 第16章 火光 “凌侍卫,小姐当真同王爷在一块吗。”云淡有些焦急地问,凌风笑嘻嘻地回答她:“自然,云淡姑娘不必担心,王爷定能保护好谢小姐的。”他嘴上虽然这般说,但心里也颇为没底,周景珩不是说就去探一探而已吗,怎么这眼瞧着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没见人回来,他偷偷给凌延递了个眼神,后者只是不动声色地别开脸,沉着脸,好似在说:王爷有命,原地等待。 与此同时,钟山之上,周景珩眼疾手快地解决了一名士兵,将他身上的盔甲取下,谢疏桐立即接过,开始乔装打扮,她手上动作没停,瞧着身旁的男人跟柱子似的站在一旁,她瞥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你不换衣服?” 周景珩仍旧未动,只是淡淡吐了句话:“本王嫌弃。” 谢疏桐只觉两眼一黑,都什么时候了我的王爷,谢疏桐嘴角抽了抽:“早听闻王爷的王府富贵绰约,王爷本人更是……” 铺张浪费。 谢疏桐将后四字咽了下去。 周景珩却不为所动,还颇为骄傲,轻轻一笑:“回去定然邀谢小姐做客。” 两人分头行动,谢疏桐潜入了装有粮草的营帐,掏出剑将其中一个袋子划开,瞧见里头的东西,微微一笑。 身后帐帘被撩开,粗犷的声音自而后传来:“哎,动作快点,弟兄们都饿死了。” 谢疏桐未回头,淡定地将小袋小袋的面粉抬上推车。 忽而,外头传来骚动,只听见几声走水了,旁边的士兵闻声赶了出去。 谢疏桐知晓是周景珩有动作了,赶忙将推车推了出去。 在混乱的营地中,谢疏桐一眼瞧见了一处营帐,其他营帐都乱了起来,唯有此处仍是重兵把守,不动如山。 谢疏桐将车推到守卫跟前:“将军吩咐,将粮食放到帐中护好。”说着朝另外两个人道:“你们两个去将剩余粮食运来,其余人在此处守好了,武器和粮食定不能出事。” 两个守卫听了谢疏桐斩钉截铁的话没有怀疑,立即赶去。谢疏桐便大摇大摆当着守卫的面将推车推了进去。 进到营帐,瞧见眼前的一幕,她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完备的武器,应有尽有,只怕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丝毫不逊于拱卫皇城的城防营。 谢疏桐赶忙将手边的袋子划开,将面粉撒向空中。 谢疏桐趁乱绕开众人,顺利回到山上,周景珩瞥了她发丝上的面粉痕迹,转眼搭弓拉箭,谢疏桐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正要帮忙。周景珩手中的箭已然咻一声射出。 谢疏桐一惊,他在做什么,射那光杆子有什么用,没有火如何引爆空气中的面粉?若是打草惊蛇,他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可接下来的轰天巨响让谢疏桐猛地缩了脑袋,透过灌木的缝隙,放武器营帐火光冲天,谢疏桐这才注意到,方才在营帐帘子外高高的烛台,上面的蜡烛俨然已经不翼而飞。 谢疏桐眼睛瞪大,倏地回头看向周景珩,后者眉眼凌厉,垂眸看着眼前的火光,不见一丝温情。 营帐帘子随风轻轻飘荡,时而露出缝隙,此处距营帐如此远,他竟然能射中蜡烛,还能顺利趁着风掀起帘子时,将其射入帐内! 倒是她低估了周景珩的武功。 周景珩注意到她灼热的目光,回眸看向她,见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头往一处一歪,轻轻一笑:“走吧,女先生。” 回去的路上,谢疏桐脚步慢慢,看着前面的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周景珩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你想问什么?” 谢疏桐不知晓这是周景珩第几次猜中她的心思了,这人真是冒昧,偏生每次他这般自己也是毫无办法,只得顺着他的话来。 “天下武学至高,凌云榜,王爷排第几?” 周景珩没有停步,自顾自地走着,声音倒是有些戏谑:“谢大小姐倒是看得起本王,既然知晓凌云榜,难道不知它有多神秘?” 谢疏桐自然知晓,凌云百榜,天下武学至高的百人才榜上有名,被知晓姓名的不过三十左右。 无数想登上榜的人,只为取了榜上人的性命好取而代之…… 想到这谢疏桐也不再继续追问,:“楚王这支军队,王爷打算如何?” “谢小姐有何高见?” 谢疏桐心中早有了打算,也不藏着掖着:“胤王军营,在惠阳城外十里。” 胤王楚王明争暗斗已久,却因朝政被周景珩把持着,都掀不起什么浪花,胤王名下有着半数城防营,此番若是知晓这般动静,以他的性子,定然带人来端了此地。 周景珩脚步一顿,谢疏桐正在沉思着,他猛然止步让她险些撞了上去,她茫然抬头看着周景珩,谢疏桐身形不算娇小,但在周景珩身前还是显得娇小玲珑,堪堪只到了周景珩下巴处。 周景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审视:“谢相不涉党争,谢家长子远赴关外,次子不入朝堂,却出了谢小姐这么个‘家族栋梁’”。 “你说谢相知晓了,是欣慰呢?还是气急呢?” 谢疏桐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说过,不久,我代表的会是谢家,时机成熟,我会让父亲知晓。” “以父亲的心思,只要我将白芷若的罪证和背后之人揪出,他自然会理解我。” 周景珩微微一笑:“本王没有威胁谢小姐的意思,本王只是觉着,谢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懂的,是不是太多了?” 谢疏桐没有正面回应:“王爷都说了,我是你的女先生,自然是有些本事的,王爷不也有许多我不曾知晓的的不是吗?” 周景珩闻言眸色微微一变,眸子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谢疏桐却未曾察觉,只是淡淡道:“王爷既然也有秘密,您不愿意为人知晓,何必非要揪着我的过往不放?” 周景珩见着谢疏桐的背影,心底自嘲,他的秘密吗?是啊,他背负的秘密和责任又何其多,连至亲之人尚且不能知晓,又怎么可能告诉一个未曾深入了解的人?同理,他何必要求谢疏桐对他推心置腹? 钟山脚下,谢疏桐的突然造访,让茅屋的两父子都有些意外。 男子看着年轻,只以为谢疏桐是路过此地,端了碗水给她,谢疏桐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一直在一旁玩耍的孩童,男子模样不差,白芷若相貌更是好,这孩子眉眼也能看出是个俊俏的。 谢疏桐不经意地问起:“孩子长得可真讨喜,母亲当是很好看的才是。”男子闻言神色顿时黯然,带着一丝悲伤看向孩童。谢疏桐不意外他的反应:“倒是我冒昧了,可是提及公子的伤心事了?” 男子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容:“无妨。”又看向屋内某处,眼中满是哀伤:“孩子母亲,与我们走散了,杳无音讯,我这个做夫君的无能,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谢疏桐听着,心中盘算着,这白芷若的手笔,眼前人竟是不知晓吗? “公子没想过找她吗?” 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谙儿还小,一直病弱,数次命悬一线,这钟山寺的方丈是个有名的医者,谙儿需要他。” 白芷若前世哪怕嫁入了谢家,也没有放下他们,想来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能拿捏她的,想来也只有这对父子了。 谢疏桐适时开口:“不瞒公子,我在京城有家很大的酒楼,名为欢云楼,不说名满天下,人脉还是有些的,我途经此地,受了公子的招待,又见这孩子实在合我眼缘,这个忙,我定然帮了。” 男子闻言猛然抬头,猛然抬头,不可置信,语气带着欣喜若狂的意味,颤抖着问:“当……当真?” 问完又立马犹豫:“可是,我同姑娘素不相识,为何……” “举手之劳,一句话的事罢了,我为家中祈福来此,便当结了这个善缘。” 回去路上,谢疏桐把玩着手中的信封。那是让那男子写给白芷若的。有了这封信,赶走白芷若是轻而易举了,怎么将她连同背后的人一同揪出才是关键。 谢疏桐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本王这欢云楼的名号,谢姑娘用的倒是舒坦。”谢疏桐猛然回头,她还以为周景珩早走了。 谢疏桐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反倒是埋怨起周景珩又偷听自己讲话。 晚上谢疏桐匆忙回到驿站,云淡一见便着急忙慌地迎了上来:“小姐,你这是去哪了,给奴婢急死了。”谢疏桐笑着安抚了她,回头对周景珩道:“多谢王爷送我回来,时辰不早了,王爷也回吧。” 周景珩微微挑眉:“回?” 说着凌云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王爷和谢姑娘总算回来了。” 周景珩微微一笑:“谢姑娘想将让房间的恩人赶哪去?” 谢疏桐回过神来,瞥了周景珩一眼,依旧毒舌:“我说是谁如此霸道将整座楼都占了,原来是王爷,那这倒是不奇怪了。” 第17章 中秋 马车在赶回京城的路上,云淡很快便将听到的消息告知了谢疏桐。 胤王殿下带兵途经钟山,意外撞到钟山埋藏的军队,将其全部拿下,预备押解入京,摄政王闻言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谢疏桐听着云淡的话,眼皮掀了掀,没什么情绪,他动作倒是快。 楚王府中,宋昀黑着脸,饶是他再如何营造着他那温文尔雅三贤王的形象,此刻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一把将案前的文书扫落。 旁边的谋士微微一叹:“殿下,喜怒不形于色,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让人捉了把柄。” 宋昀这才勉强压下怒气:“先生有何看法?本王不觉着此事是什么巧合。” 高阳点了点头:“自然不是。” “据我所知,胤王最近在找一人,想来没空注意到我们。” 宋昀眉心微皱,“什么人?” “此人是南山有名的隐士,听闻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听闻其行踪不定,且不恋尘世。” 宋昀闻言,也明白了高阳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高阳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人若是有才,能招揽自然是好,若不能……”他语气顿了顿,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宋昀心下了然。 “另外……谢小姐似乎前天也在惠阳。”宋昀闻言蹙眉,“你怀疑和淼淼有关?”语气虽带着疑问,却似乎已经肯定此事与谢疏桐无关。 谢疏桐不过是一个惯坏了的大小姐,她怎么可能知晓他屯兵? 再者,就算他们二人此时在闹别扭,谢疏桐若知晓此事,也绝不会背叛他。 高阳提醒:“殿下还是要提防才是,毕竟谢家如今的站位仍不明确,再者,谢小姐的变化你我都有目共睹。”宋昀听着谢疏桐的变化,沉默了。 “依我之见,殿下还是试探一番的好,中秋夜宴在即,殿下把握好机会,要想办法和谢小姐重归于好。” 夜晚南山,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寺庙在山顶,凉风习习,夹杂着淡淡的香火气息。 年迈的住持捻着佛珠,走到一白衣男子身后。 男子看着天上仅有的几颗星星,唇边淡笑着,手中的羽扇轻摇。 住持微笑:“又看出什么来了?” 男子没有回头,凤眸微扬,手上的扇子摇的快了些:“南方紫微黯淡,北边破军却闪烁北行,有趣有趣。” 住持心中暗叹了声阿弥陀佛,捻动着佛珠:“听闻北晋幼帝病重,北晋一脉却人丁凋零,如今已无知晓的皇室血脉。” 住持看向黯淡的紫微,声音沧桑:“江山后继无人,天下这格局看来又要变了。” 白衣男子眉眼弯弯:“我看未必,这新帝星,不是出现了吗?” 住持有些意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颗冉冉升起的破军,俨然有北行之势,却被男子啧的一声打断了思绪:“老和尚,要我看,最有趣的可不是这破军。” “破军破军,先破后立,自是天命不凡。唯一的变数,便是这身边的渐强的贪狼,这贪狼不一般呐。” 主持没好气地哼了声:“关心帝星的变数,怎么不看看你这颗孤辰?” 白衣男子敛了眸子,却不甚在意,他出生双亲皆亡,无亲无友,坐的便是这天煞孤星的名称。 他瞥了一眼天空,回头朝主持一笑:“老和尚,我准备下山看看了。” 主持一愣?显然有些吃惊。 男子微微一笑:“山雨欲来风满楼,是我待在这山上太久了,天下的格局书写,也该有我晏墨的一笔,久居仙人山,也该下凡走一遭。” 说着晏墨摇着扇子大笑而去。 主持瞧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多少人求他出山,胤王四处打探这个麒麟才子的行踪,四下拜帖,他都无动于衷,说了便是无趣无趣。 如今主动下山,为了那颗有趣的贪狼? 中秋至,京城万家灯火。 皇帝病有略略的好转,中秋夜宴竟能出席了。 喝了几杯,便被皇后劝谏:“陛下,多饮伤身。” “无妨无妨,身为君王,自该与民同乐。”说着看向下首的周景珩:“摄政王觉得呢?”皇帝举杯示意。 周景珩也举杯:“自然。”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景珩一眼:“摄政王还是这么言简意赅啊。” “臣带兵惯了,性子冷,陛下勿怪。” “嗯?”皇帝调笑:“朕却听闻,长公主的寿辰上,你可是亲口点了谢家小姐是你的王妃,依朕看,铁树开花,这性子却也不尽是冷啊。” 周景珩对面的谢渊闻言立即道:“小女年幼不懂事,哪里能得摄政王青睐,陛下勿听了外人胡说。” 皇帝似是在沉思着什么,一会才问:“朕记得,谢卿的女儿,是叫……叫疏桐?”说着又看向周景珩:“摄政王怎么说?可是谣言?” 皇帝有多恨一家独大,众臣皆知,谢渊和周景珩更是知晓,皇帝放心将权交给周景珩,自然是觉得有谢家的牵制,若周景珩有一丝对谢疏桐的心思,皇帝可就要掂量着两家的动机了。 周景珩微微一笑:“自然是谣言,谢相的宝贝女儿,本王可不敢肖想。”谢渊轻哼:“王爷这般想最好。” 皇帝哈哈大笑,对两家的反应极其满意。 群臣夜宴,女眷是没法入宫的,谢疏桐于凤凰树秋千上轻轻晃着。 云淡小跑着进来,面上噙着笑容,谢疏桐抬手将人招呼了过来:“乐什么呢?” 云淡红着脸,扭捏一番才道:“凌风看着中秋给我送了一盒点心。” 谢疏桐闻言,看惯了少女心事的她只是调笑了几句便任她去了。 看着云淡小跑的背影,谢疏桐若有所思,起身往小厨房去。小厨房忙着家宴,见着自家小姐过来了,忙不迭道:“小姐可是饿了?”谢疏桐微微摇头,走进厨房绕了一圈:“去给我做一盒点心出来,我送人的。” 算着时辰,宫里的大臣也该散了归家了,这般团圆的日子,周景珩想来是孤家寡人一个人,他也算帮自己颇多,自己也当表示表示。 马车绕过热闹的集市,到摄政王府门前。 谢疏桐瞧着这街前熙熙攘攘,王府门庭却显冷清,提起裙摆踏上门前阶梯。 守卫将谢疏桐拦下,随行的云淡不满:“这是左相府的小姐,特来拜会王爷,还不去通传,怠慢了贵客你们可吃罪不起。” 不消片刻,凌风便赶来门口,笑嘻嘻地道:“谢小姐请。”说着悄悄瞟了眼云淡,后者立时脸红了。 这一切都落在谢疏桐眼里,她竟不知晓这两人何时便看对了眼。 谢疏桐走过前庭,一路景致都落于眼底,早听闻摄政王府规模宏大,却鲜少有人能亲眼见过其中奢华。 亭台楼阁,皆以金丝楠木为骨,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篆刻万兽之形。府中水池,水腻如素锦,假山奇石,数不胜数,嶂若昆仑。 廊下缂丝宫灯,尽显奢华,一旁高大的凤凰树凋零之下却显得与这满园的奇珍异草格格不入。 谢疏桐这个名门嫡女都看了眼红,看了一眼看不见王府尽头,这何止规模宏大?这简直就是奢靡至极! 周景珩行事小心,又不像什么敛财之人,何必这般落人口舌?这院中一草一木,无不逾制。 谢疏桐眉心微蹙:“你家王爷很喜欢奇珍异草?” 凌风笑笑:“王爷说过,不过都是些俗物,看了便心烦。” 行至后院,一棵杏树之下,圆石桌旁,墨衣男子独酌于月下,眉眼却黯淡无光,无力之感悄然流露,怎么看似乎和平日叱咤风云的摄政王看不到一起去。 谢疏桐皱眉,他竟然也会露出这番神情? 谢疏桐坐在他对面的石凳子上,自顾自取了酒杯,倒了一杯酒,递至唇边轻抿了一口。 酒是好酒,甘香醇厚,谢疏桐却是欣赏不来的,她自来不喜酒味。 看着谢疏桐微微皱眉,周景珩低笑一声:“早听闻谢小姐不喜酒,如今看来,竟是一滴也碰不得?” 谢疏桐没在意,淡淡将放在地上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碟子香喷喷的糕点:“想来王爷佳节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臣女自然得表示表示。”周景珩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调侃:“表示谢意,竟不是谢小姐亲自下厨,而是托你家厨子做的?这表示得,和我家凌风相比可差的远了。” 谢疏桐轻咳一声掩饰了下尴尬,凌风送云淡的点心竟是自己做的不成?想着往远处二人瞟了一眼。 谢疏桐忙岔开话题:“王爷节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不是有谢小姐作伴了?”周景珩想也不想便道,谢疏桐看了他一眼,明明方才还是一副孤单无助的可怜模样,这会便立刻能油嘴滑舌说笑…… 这人还真是…… 八面玲珑! 不过也是,她也没看清过眼前的人。 “王爷既然不喜奇珍,何必将这王府装成这般模样?若是陛下知晓了……”周景珩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放下,眉眼间又是另一番神色,不屑,寒冷。 谢疏桐只觉更加看不透眼前人的情绪,却听他道:“谢小姐以为,摄政王府把持朝政,难道是因为陛下信任?” 谢疏桐摇摇头:“因为有谢家牵制,陛下才放心。”周景珩轻轻一笑,“陛下猜忌王府,怎么可能不猜忌相府?” 今夜陛下问了周景珩和谢疏桐的事,早便传到谢疏桐耳中了,她自然也猜到皇帝的意思。 “本王要有把柄在陛下手中,要让他觉得自己掌控了本王,才能放心将权力交到本王手上。”谢疏桐闻言,瞳孔一缩,只觉胆寒。 这大燕最大的贪官,莫过于周景珩了,瞧着奢靡的王府,竟都是他故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让皇帝放心? 可此番会不会太冒险?皇帝怎么会放任周景珩的存在?难道不会在死前卸磨杀驴给新帝铺路? 周景珩便是自己亲手将致命的刀递给了皇帝,从而取得无上的权利,却又不愿束手就擒,从而介入夺嫡? 谢疏桐心中惊叹,大燕权势之下的波涛诡谲,自己竟然才堪堪窥得冰山一角。 第18章 真心 见谢疏桐露出一丝不安,周景珩调笑问:“怎么?怕了?” 说着便无所谓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放心,不会连累你和谢家的,毕竟你可是本王的心上人。” 谢疏桐皱眉,周景珩不止一次说过喜欢她,他也是这么做的。 他帮了自己许多,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同盟…… 说到喜欢,若是前世,权倾天下,风流倜傥,又这般关照自己的男人,谢疏桐定然会动心。 可她不是前世的谢疏桐了,没那么容易被一点小恩小惠打动了。 谢疏桐淡淡道:“王爷说了很多次喜欢,可我却觉得不然。”周景珩去倒酒的手顿了顿,听谢疏桐继续道:“王爷说喜欢我,王爷可愿将心底的秘密告诉我?” 周景珩抬眸,努力维持的笑意瞬间僵硬,又或者说,周景珩的在谢疏桐眼中的笑意从未真正抵达眼底。 当最后一丝温度从那张俊美的脸庞上褪去,似暖春骤然坠入寒冬,一秒入冰。周景珩敛了眼底的寒意,多了一抹自嘲,嘲笑眼前不过十七岁的小姑娘竟然看穿了自己。 秘密吗?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太多了,背负着周家人及其将士十万英魂的幽鸣,背负着王朝兴衰和万千子民的希望,背负着他身后所有弟兄的性命和希冀。 稍有不慎,他纵使万劫不复,也难以挽回,他怎么能冒险呢? 见周景珩不说话,谢疏桐也在意料之中,垂下眼问:“我厌倦官场的波云诡谲,厌倦皇族的明争暗斗,王爷若喜欢我,可愿为了我放弃权势富贵,陪我寄情山水?” 周景珩黝黑的眸子看着她,仍旧没有回答。 此刻的周景珩,没有资格说放弃,也不能说放弃。 谢疏桐起身微微一笑:“所以啊,王爷,不要说爱,你我只是利益牵扯,各取所需,或许王爷真的对我有过好感,但那丝好感在大是大非面前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你接近我,有你的打算,我没有拒绝,也有我的考量,既然如此,我们便是盟友,作为盟友,你想要借助谢家达成的任何事,只要不触及谢家的利益,我定会尽力。” 谢疏桐看了眼坐着的周景珩,院中灯火阑珊,他眼底却没有映出一丝光亮,神情平静得似是抽离了所有情绪,透出一丝丝无可诉说的疲惫。 是了,这才是他。 真正的他。 真正游走于权力漩涡的人,哪里能发自内心的笑呢?内心疲惫却要在她面前装得开心和喜欢,倒也是累得很。 或许是他的眼眸太过寂静漠然,鬼使神差的,谢疏桐淡淡道:“周景珩,这才是你,无论是什么样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要守护的人和事。你有,我也有,我们本来就累了,在盟友面前,也不必费心伪装什么了。” 谢疏桐走后,凌风走近,担忧问:“王爷,谢小姐可是猜到了什么?” 周景珩微微摇头:“不至于,她只是瞧出了我并不是真那么喜欢她罢了。” 周景珩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唇角微勾。 不错,所谓的爱是假的,他需要为宋珏拉拢到谢家的支持。 但谢疏桐曾经给予过他片刻的温暖是真的,他的好感也是真的,所以他不能看着谢家真的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说到底,他们还是更基于自己利益的考量。 凌延匆匆走了进来,神情紧张,单膝跪地:“王爷。”凌风眼皮一跳,有着不好的预感。 凌延沉声道:“白枫大人的消息,让您尽快赶回,小主上的病情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周景珩起身,语气冰凉:“两个月,本王会解决这边的事。” 话落,周景珩内心又陷入一阵茫然,是了,他背负着如此多的秘密,连与她坦诚相待都做不到,他示于人前的不足毫厘,面具之下又是另一副面具,时刻走在生死一线,容不得半分行差踏错,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谈感情? 次日,谢疏桐于屋内发呆,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桌子。 云淡匆匆赶来,喘着气,声音着急:“小姐,夫人让你赶快到寿安堂去,说老夫人突然病了。” 谢疏桐细眉微皱:“祖母身子一向硬朗,好端端怎么病了?”云淡摇摇头:“寿安堂围了许多郎中,二小姐和二公子已经去了,小姐也赶快去了才是。” 寿安堂乌泱泱围了一群人,谢疏桐却瞧见了那么个不速之客,压下心中烦闷,对上何氏有些焦急的眼神。 何氏不安拉上谢疏桐的手:“怎么才来,你祖母她突然病重,却不知是不是我此番去祈福没成,真神给予的警示啊。” 何氏喃喃着阿弥陀佛,谢疏桐安抚了何氏,白芷若似是不经意般提起:“夫人何须忧心,大小姐不是已经替夫人去祈福了么?” “听闻钟山寺最是灵验,只要诚心定然会……” 话还未说完,谢疏桐便凉凉地扫了一眼白芷若,眼神里充满威慑,后者抿了唇,不再说话。 谢疏桐还没说什么,谢容与便着急忙慌地维护了他的心肝,小声呵斥谢疏桐:“你何须对若儿那么大的敌意,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又没有说你什么,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谢疏桐被这番倒打一耙的语气给气到了,压下心中的火。 谢雨棠也来附和了谢容与一句:“是啊姐姐,你诚心去为家里祈了福,我们自然都知晓的。” 白芷若在他人家中,又是客人,何氏还在旁边,她也没蠢到该在此时和她过不去。 正在谢疏桐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郎中捋着胡须走出来,皱着眉头,连连摇着头。 何氏忙上前:“我家母亲如何了?” 郎中皱着眉:“老夫人的病极为古怪,摸着与正常人无异,却一直不得醒,我也束手无策啊。” 何氏听着身子踉跄了一下,看向谢容与:“阿垚,拿上你父亲的手令,递折子进宫,请太医来。” 谢容与正要走,便被谢疏桐叫住:“慢着!”云淡抬手将谢容与拦下。 谢容与不耐烦停下:“祖母病情严重,你拦我做什么。” 谢疏桐淡淡道:“圣上病重,你如何能见得到圣上?这折子自然是送到摄政王府去!” 经谢疏桐提醒,谢容与才敛了下脾气,却又马上皱起了眉头:“摄政王日理万机,父亲如今又不在京中,若是找不到王爷该如何?” 谢疏桐干脆上前,冷静的看着谢容与:“我去。” 众人闻言神色复杂,毕竟摄政王昨天晚上才在中秋夜宴上否认了和谢疏桐的关系。 如今这出,众人倒是猜不透这二人交情究竟有几分了。 白芷若也皱着眉,看来此事还是得和楚王说了才是。 谢疏桐怎么不知晓她的心思呢,可惜从惠阳那取得证据之后,她就再也没机会翻身了。 摄政王府外,谢疏桐敲响了王府的门,此番出来的是凌风,他恭恭敬敬地道:“谢小姐,王爷不在府中。” 谢疏桐皱眉:“他去哪了?” 凌云一脸为难:“属下无权告知王爷的行踪。” 谢疏桐闻言心下了然,一路到了欢云楼,欢云楼楼主早已得了上面的指示,自然也不会拦着谢疏桐。 谢疏桐进了内室,果不其然,周景珩和宋珏都在,却多了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手执羽扇,转身后眉眼含笑,朝着她道:“小淼淼!” 谢疏桐眼里露出意外:“晏墨!” 周景珩语气凉凉:“二位认识?” 谢疏桐看了一眼倚在一旁,神情懒懒的周景珩,眉眼间似乎垂下千年风霜,傲人骨寒。 脑海里不禁想起他先前的笑容,倒是为难他总是朝着她露出那力不从心的笑容了,身负秘密责任,哪里能发自内心地笑?如今这冷冰冰的,却正是真实的他。 “我和淼淼很早便相识了,谢夫人患有头疾,淼淼陪着她母亲来南山寻过医。” 宋珏微微一笑:“安世兄早有鬼针之名,不曾想竟然在如此早便显露神通。”晏墨摇着扇子,脸上不见一点谦虚之色,嘴上却道:“哪里哪里,还是子瑜这药王谷关门弟子的医术更胜一筹。” 谢疏桐瞧着这两人互相恭维着,下意识瞧了一眼周景珩,后者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心下一肚子火。 安世,子瑜那是晏墨和宋珏的字,这两人都熟络成这般模样了?合着自己虽是同盟,却没什么知情权! 周景珩抬头对上谢疏桐略带愠色的眼神,淡淡问:“你找本王?” 语气之冷淡,让宋珏也有些意外,谢疏桐气笑,被拆穿了,还真是装也不装了。 罢了罢了,还是尽快将事情办妥了要紧。 想着便坐到周景珩对面,将折子推了推,示意他看。 周景珩接过折子淡淡扫了一眼便道:“朱笔在王府中,本王如何批?” 谢疏桐立即气急:“周景珩!”后者见状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宋珏忙接过折子看了一眼:“谢小姐稍安勿躁……” 可宋珏看见折子上请太医的内容,也收了声,自己那地位给自己请都够呛。 谢疏桐自然知晓周景珩不可能闲到为难她,只是她从谢家出来便一通火无处撒罢了。 晏墨接过折子,笑着道:“我随你去看看便是了。” 谢疏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起身欲走,却不料,身旁的周景珩也起了身。 谢疏桐扫了他一眼,后者神色淡淡,晏墨却调笑着说:“我如今名声可响啊,三王虎视眈眈要将我逮去做幕僚,此番入京,也只有是摄政王的人才能护得住我这个大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