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临天下》 第1章 联姻 夜色如墨,残月如钩。 秦国中书监府内,一行人向世子府急步而去,领头一位正是中书监世子王允墨。此刻入夜三分,他却仍着官服,往日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疲惫。 不远处,院落那间世子夫人的屋子,如往日一般,烛火如苗,等待归家的夫君。 王允墨的脚步顿挫在屋前,身后人也勒住脚步,静静等侯。 屋内。 世子夫人楚乔乔站在圆孤型的窗台边,高挑的身影窕窕,着一身胭脂色常服,珍珠串成的并蒂莲自裙摆蜿蜒而下,外罩一层月白轻纱。 一阵风吹来,裙摆散开如夏日盛放的花朵,平日行走时稍稍漾开,自有一股娇俏妩媚,是王允墨平日最喜欢的。 她仰头望着那轮孤月,似在赏月,广袖下搭在雕花木棂上的手,却狠狠地紧扣在上面,用力得指节泛着青白,像要把窗棂捏碎! 倏地,她耳括微动,已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仍不动声色。 半晌,门开了。 楚乔乔扭头向问口瞧去,眼神里已是三分羞涩,七分喜悦。如同往日一般,期盼着新婚夫君归来妻子。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青服的宣旨内侍中,他神情冰冷,带来一阵萧杀。 "楚乔乔接旨!" 楚乔乔一脸错愕,王允墨一步上前,拉着她的手一齐跪下。 "逆臣楚慕垂,挟兵叛国。现已伏诛,以正典刑。其女楚氏,助父兄为逆,罪证确凿。着即革其诰命,明正典刑,以昭炯戒。" 楚乔乔扭头看着王允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夫君?"她眼睛睁得像小鹿般。 王允墨避开她的眼神,朝那内侍中道:"可容我与...罪妇相处片刻?" 內侍中点点头,与其他人退到屋外。 "夫君,到底是怎么回事?"楚乔乔伸手用力抓住王允墨的衣裳。 王允墨定眼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美丽的脸孔,说道:"你父亲暗自私通故国,你兄长楚长风携带秦国机要已经叛逃到故国燕了。" "怎么可能?我父亲因燕国大司马迫害才投诚秦国,他怎会做出此等出尔反尔之事?" 王允墨叹了口气,"事实如此,你兄长的事情已经从前线确认了,还有..."他顿了顿,神情有些不忍。 "岳丈大人知道事情败露,今日叛逃至蓝田被禁军围困,他拒不受擒被当场...射杀。" 楚乔乔闻言一下子没了力气,身子滑落下去,呯的一声跪倒,整个人瘫软在地。 为什么?楚氏一门自从来到秦国,一直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为什么最终得到了这个结果! 父亲在燕受太后与太傅联手迫害,不得已投奔敌国秦,秦君不计前嫌,夹道相迎,封金刀将军。 秦王最倚仗的中书监王蒙却几次进言。 "楚慕垂智勇双全,在燕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是燕国的大功臣。来日燕王幡然后悔,为他昭雪,他必然会回燕国,他本来就是我国对燕的心腹大患。" "大王,这样的人,现在是除去的最好时机。" 秦王不置可否,他对敌国降将,甚至前朝旧主,向来仁慈。但王蒙此人,是秦王未微时就追随的人,对秦王忠诚不二,对国家治理有方,秦王向来对他言听计从。 楚慕垂知道后,一直惴惴不安。现在秦王不听王蒙的,不代表秦王哪天心意不会转变。因此,楚慕垂一家在秦国战战兢兢,为避免惹事深居简出。 三月前,王蒙登门拜访,提出朕姻。 "女王,你有何想法?"楚慕垂唤着楚乔乔的小名,若这事能成,楚家在秦国便有了盟友,能在秦国安定下来。 只是,楚乔乔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虽是女儿,却最像他。楚乔乔自小崇拜父亲,缠着他学了一身功夫,小时候又常跟他去军营见识。 众人皆知,威慑天下的吴王楚慕垂是个女儿奴,他恨不得把世子之位传给楚乔乔。 在人生大事上,楚慕垂更不愿委屈她。 "父亲,我们在秦国根基未定,那王蒙又容易左右秦王。如今他主动示好,女儿愿意联姻。" "可听闻王蒙长子王允墨喜欢温婉闲淑的女子,你性子要强,恐怕会受委屈。" "爹,女儿是愿意的。" 楚乔乔说话时,嘴角微翘,两团淡淡的红晕自脸颊边漾开。在父亲的注视下,又倏地垂下头,心囗如小鹿乱撞,爹爹不知道她早已见过王允墨。 那日她偷偷去栖晴山打猎,路上几骑快马擦身而过。一马当先的少年郎,身着月蓝白宽袖儒袍,白玉簪束发,姿态清雅。 楚乔乔自小追随父亲,接触的多是父亲下属那些勇武彪悍男子。此刻马上那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像是水墨画中的一抹艳色,在她心中荡起阵阵漪涟。 惊鸿一瞥,情根暗种。 楚王两家联姻不到两月,秦燕边境发生冲突,王蒙再次与楚慕垂相议。 "此次是将军为秦王效力的好机会。" 楚慕垂皱眉,让自己对付旧主,是强人所难。 王蒙知对方所恼,一笑道:"亲家,无须你亲自出马,让小辈去历练历练便好,亲家来秦已有段日子,是时候向秦王表忠心了。" 王蒙的意思是让楚慕垂的儿子楚容宝跟随军队,做个后勤文官意思意思就行。看着犹豫不定的楚慕垂,他又加了一句话。 "主上对此甚为赞许。" 楚乔乔知道这件事时,楚慕垂已经答应了,她大为反对。 "父亲,女儿觉得这事有些不妥。"哥哥楚慕容虽同为将门儿女,但他自小并不爱习武,对行军打仗也无兴趣,楚乔乔担心他的安危,"若是有人挟持哥哥来威胁父亲,可如何是好?" "女王,若让为父出征,颇有些勉强。可你哥哥,只是军中司马,人微言轻,父亲不好拒绝。" 楚乔乔不依不饶,"父亲可知道是谁人提出的?" "朝中那些老臣,对降将有颇多意见,认为我们降臣只食俸禄,不事生产,对国家无益。" "哼,"楚乔乔冷啍一声,说道:"若是凡事都得听那群老臣叽叽咕咕,我们倒不如回燕国召集旧部,把太后那伙人一锅端了!" "女王!不得胡言!"楚慕垂叱喝道,"我们已经投奔秦主,这些话莫要再说! 他又道:"况且,主上已经知道此事,若为父拒绝,恐怕会落人口实,更怕引起主上猜疑。" 楚乔乔不语,明白了这件事情已不可逆转。 看着楚乔乔不甘心的模样,楚慕垂放柔了声音,说道:"你呀,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打打杀杀的。跟爹爹说说,大婚后王蒙对你如何?王允墨对你可好?" 王允墨对自己温柔体贴,甚至恭恭敬敬,平日嘘寒问暖,真没有什么可以置喙。 可是,这种客气也是一种疏离。自己已不在人间的母亲与父亲,虽不时吵吵闹闹,甚至堵气一头半个月不说话,但他们总归会合好。 自己与王允墨,似乎永远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她努力想过去,却找不到门。罢了罢了,她笑自己,女子嫁人了,果然多愁善感起来。 楚乔乔憨憨一笑,只说与王蒙接触不多,与王允墨两人琴瑟和鸣。 楚慕垂展颜笑道:"如此便好,我们两家已是姻亲,亲家是盼着我们的好,就不必多心了。" 楚乔乔不再多言。 可是,城里渐渐有了风声,传言楚慕容临阵叛变,回了燕国。 "父亲,兄长是怎么回事?"楚乔乔急冲冲过去问楚慕垂。 "容儿决不会如此,这是谣言,为父已经派自己人去勘察实情了。"楚慕垂并无焦虑之色,他安慰楚乔乔:"我归顺秦国后,燕太后与摄政王肯定恨我入骨,这恐怕是他们的离间计。" 父亲说得没错,兄长楚慕容没有任何理由做这种事,他性格软懦,向来对自己与父亲言听计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陷家人于不顾的事情? 如此想来,楚乔乔便安心了许多。 出门时,有位侍从拿着一托文书正准备进去,见楚乔乔出来,他停住脚步,低着头退到一旁。 "王伯?" 王伯是楚家的老奴,本来楚慕垂并不想做秦国降将,计划回燕东自己的故地,派王伯提前回去安排。却不料动身时被人告密,只得匆匆南下投奔秦主。 "是,小姐。"王伯稍稍抬头,恭敬地回答。他的额头沟壑纵横,本来花白的头发现在几乎全白。 从燕东来到秦国,想必他受了不少苦头。 "王伯,辛苦了。" "能侍候将军,是小人的福份。" 王伯是楚家二十年的老人,看着楚乔乔长大,本来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楚乔乔自从见过王伯后,心中就有种异样,可她无论怎样想,也想不出个究竟。 回到王家第二日,楚乔乔早早起床。 去花园把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摘下,用杵臼把花瓣杵成泥状,又加入核桃仁捣碎混入其中。 以调好的水油皮把陷包裹好后,仔细地用刀子在顶端划下几刀,使得它最的顶部像朵盛开的鲜花。 最后一个步骤,放入油锅里把表面炸得酥碎。没想到,这一步把楚乔乔难住了,热油溅得到处都是,她的双手更是被溅得红红点点的。 侍候她的丫鬟也看不过眼了,"夫人,您想吃让下人做便是,何须您自己动手呢?" 楚乔乔宛然一笑,"这又不是天天做,就偶尔做一两次,我没那么娇气呢。" 其实楚乔乔就是做给这丫鬟看的,这丫鬟以前是王蒙夫人院里的人。楚乔乔清楚,自己与王允墨的事,这丫鬟大都会告诉王夫人。 王楚两家联姻,肯定是出于政治联盟的考量,但与王允墨一起却是她自己的私心。以王允墨的孝顺,若王夫人对自己满意,他便对自己更满意。 而且,她想讨好王允墨。两人虽为夫妻,但很默契地从来不议论政事。 今日,楚乔乔想在他口中探听主上的态度。 第2章 我的小名 王允墨以左手扯住右边宽袖,轻轻拈起一块玫瑰甘露酥,咬了小块,细细品尝。 "夫君,这玫瑰甘露酥可合你口味?"楚乔乔坐在王允墨对面,双手撑着腮,只觉得他吃食的模样也是俊秀儒雅,好生喜欢。 王允墨点点头,温声赞道:"香甜不腻,夫人手艺是愈发好了,只是,"他把左手伸过去,触摸到楚乔乔的手。 他抚摸着她手上被油溅到的红点,心痛道:"你看,油溅到手了,以后这种事让厨房做好了。" 他这话像春风掠过湖面,楚乔乔怔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正事。 "夫君,昨日外出,你猜我听到什么?" 王允墨泯了口茶,轻描淡写道:"你兄长叛逃的传闻?" "嗯。"楚乔乔双眉拧在一起,欲言又止。 王允墨宽慰她道:"你无需担心,兄长为人,我们自是知道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岂不是连累了岳父。这些只是敌军的谣言而已。" "那...主上会怎么看?"楚乔乔趁机追问。 王允墨朗朗一笑,"主上向来是心胸宽广之人,岂会相信这种小人传谣。" 既然他这么说,楚乔乔的心便稍稍放了下来。 直到昨夜,楚慕垂派人急召楚乔乔相见,夜深人静,楚乔乔知道出大事了。 王允墨早已让人通报,因战事紧张,留在宫中议事。楚乔乔赶紧换上夜行衣,翻墙去见父亲。 "女王!"楚慕垂神色焦虑,眼睛布满了红丝,"得我们的秘报证实,你哥竟真的叛逃回燕国!" "什么?"楚乔乔大惊失色,"大哥他...怎会如此行事?" "女王,此事疑点重重,但你哥叛逃之事已经确凿。" "父亲,我们如何是好?" "如今之际,为父也只能回燕国了。" "父亲,不可!太后视您如眼中钉,您怎可自投罗网?" "若等前方战报到秦王那,为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老臣们为了以敬效犹,杀一警百,必定会联合上奏致我死地。我须与你哥相见,这事情才能有个黑白。" 楚慕垂说得没错,群情汹涌下,秦王未必能保得住他,万一秦王也生了疑心,一怒之下他难有活路。 "女王,你已为王家妇,想必你夫家会保你。" "父亲!" 楚慕垂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劝。 "为父是久经沙场的人,多少坎坷都过去了。倒是你,在秦国得好生照顾自己,来日我们父女再见!" 纵有千言万语的不舍,到最后也只有一声珍重。 凌晨,无法入眠的楚乔乔焦灼着等待着亲信报告父亲安全出走的消息,哪知迎来的,竟是父亲死讯! 她抑起头,双手死死抓住王玄墨的衣摆叫道:"夫君,你是不是骗我?我爹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王玄墨不说话,只叹了口气。 楚乔乔抓住他衣摆的手无力的松开。她垂下头,绝望的眼泪潸然落下。肩背剧烈地颤抖,却像哑巴似的没发出声响。像是有什么把那撕心裂肺的哭叫生生堵住! 王允墨看不到她的表情,并不知道她低垂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是汹涌的恨意,如滔天烈炎,燃烧着她! 她父亲昔日在燕国何等风光,如今竟死的不明不白,如此屈辱!楚氏儿女,岂能任由别人欺辱! 若不能为父伸冤,枉为人女! 王允墨俯下身子搂住她,安慰道:"夫人,你父之过,罪无可赦。然你……终是可惜,父亲在朝中掌管律吏,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他的身体温暖,楚乔乔却觉得冰冷彻骨。 按照律例,叛国者家眷,要么诛连处死,要么没宫为奴。但以王蒙的身份,提出楚乔乔已是王家人,与楚家已无关系,她大概率能留在王家。 而如今这句话,显然是要与她撇清关系,楚乔乔心下多了几分了然。 对女子而言,父亲叛国,被夫家遗弃,下场猪狗不如。像楚乔乔这般的贵女,为言明正,当以死谢罪。 她抬起头,双目泪眼婆娑。 "夫君,我乃燕皇室女,怎可为奴,我也不愿与你分离,请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份上,赐我一杯毒酒吧。" 她神色楚楚可怜,这段话却说得斩钉截铁。 "乔乔,你何必?"王允墨心头一颤,虽早有计算,这段时间两人相处,他对楚乔乔也并非全然无情。 "我只有一遗愿,请夫君成全。"楚乔乔的脸望向窗外,缓缓道:"请夫君把我埋葬到栖晴山下。" 月光清冷,她嘴角处弯起一丝惨淡的笑容。 "夫人..."王允墨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呵呵,那次初见,以及之后的几次偶遇,都是你的算计吧。 楚乔乔心中恨极,脸上却痴痴看着对方,"夫君,那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呀,我永远沉睡在那。若夫君以后还愿意见我,便到那里看看我吧。" "大人,丑时已过。" 门外人报时,显然在催促。 室内两人四目相对,王允墨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有缄默。 楚乔乔看着眼前的男子。 眉目间依然清朗如画,只是素来沉静的眸子藏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慌乱,修长的手指在衣袖下收拢,捏住袖口,在阴影中微微颤抖。 呵。 他喜欢淡雅的颜色,她便收起一向喜欢的红色衣裙。 他喜欢听凤求凰,她便在他上朝后偷偷练习,比以前练刀还努力。终是学了些皮毛,并不敢在他面前献丑。 他喜欢吃玫瑰甘露酥,她便笨拙地去学,小心翼翼地看他吃食时的表情,怕自己做的不好。 "润之,"楚乔乔轻唤他的表字。 王允墨抬眸。 "你可知我的小名?" 不待他回答,楚乔乔自言道:"你没问过,自然是不知的,我的小名叫女王。 "幼年时,家里属我最霸道,族中兄弟被我欺负了个遍,还到处惹事生非,母亲都嫌弃我了,父亲却很喜欢。他以前叫楚慕霸,不叫楚慕垂。" "父亲看重我,他认为我虽然是女子,但胸有丘壑聪敏过人,不输男儿。所以,取小名为女王。" 说到此处,她脸上绽开了笑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只是那笑容惭惭、惭惭变得破败,最后支离破碎。 "夫人!"王允墨心头涌起一股酸楚,一步上前想抱住她。 楚乔乔却微微一晃避开他,痴痴念道,"我...终是辜负了父亲。" 她倏然迅速往嘴里塞了颗东西。 "夫人,你?" "夫君,我们夫妻一场,你平日连蚂蚁也不愿踩,我怎么舍得让你为难呢。"她的语气带着轻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讥讽对方。 药速迅猛!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王允墨赶紧搂着她躺下来,头枕在他的臂弯上。她下意识地想推开对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 她张嘴想说什么,只咳出了一口血,她便放弃了。 王允墨慌忙用衣袖给她擦干净,哪知道却越擦越脏,她的半边脸尽是血污。他有些不知所措,"对...对不起..." 楚乔乔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那抹如星辰般的眸光彻底从王允墨的视线中熄灭。 王允墨久久抱着她跪在那,直至怀中的人不再温暖。 半个时辰后,王允墨的马车载着棺木,从东门驶出直奔栖睛山。天空雷声轰呜,一场大雨将至。 等把土埋好时,雨已经开始下了。 王允墨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刚立好的坟牌。 "我父亲一生为国尽忠竭力,为君主未雨绸缪,扫除隐患,是臣子的本份。我是父亲的儿子,父亲之命不可违。" "夫人,是我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惭惭哽咽... 那天,她从葱绿的山林间骑马疾驰而出,如同一片红霞,温柔地撕裂了苍翠的山野。她好奇又惊讶地盯着自己,仿佛不谙世事的精灵。 他知道,他记得。 风雨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许久,在侍卫的催促下,他终于站起来,一跃上马。 就这一刹那,他蓦然感觉有股凌冽的杀意直冲脊柱而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回头望去。 大雨磅礴,四周黑压压一片。白日鸟雨花香生机盎然的栖晴山,现在鬼气森森。 恍惚间,丛林中似乎有几条黑影,而狂风肆虐,只是树影重重而已。 他回过头,用力甩鞭策马而去。 雷呜电闪,一道白光现出了黑暗中黑衣人的身影。 他死死盯着王允墨,引弓如满月,锋芒直指他的后心,满弦却一直不发,指尖已微微颤抖。 直到王允墨的身影消失。他才不甘心地放下了弓,弓弦缓缓松弛,发出一声疲惫的嗡鸣。 不多时,他把楚乔乔的尸体从棺材里抬出来,往她嘴里塞入一颗药丸。 一刻钟后,楚乔乔终于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跪在身旁,撑伞为她遮挡风雨的黑衣人。 见她醒来,黑衣少年清俊的脸上本是忧虑的目光变得欣喜。 只片刻,楚乔乔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 "阿戌,我父亲真的被杀了?"她问黑衣少年。 "是,我..."话只说到一半阿戍便哽咽着,单膝跪在地上,"是我没有探明情况,请少主责罚!" 这件事情被再次证实,楚乔乔终于失去了所有希望,她哇的一声,大声怮哭,"是我害了爹爹,是我害了他!" "少主,这件事情于你何关?是秦主失信!" 楚乔乔抽噎着,断断续续道:"你不知道,若不是我嫁入王家,父亲便不会对王蒙的防备松懈下来。" "这是王蒙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可是,"阿戌脸带疑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公子会做出那种事情。" 楚乔乔走了几步,离开阿戍的伞,仰头看着这场密不透风的雨幕,彻底吞没了星月,只剩黑暗无边的天空。 任凭雨水拍打在她脸上,把她打得湿透,也把她脸上的血污洗涮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道:"你还记得有天我从父亲府中回来,我说见过王伯么?" 阿戌应道:"记得,也就是少主说过后,隔了几日吩咐我有所准备。" "嗯,"楚乔乔点点头,继续道:"六月十九那天,我本来是要到父亲府上去,因为下雨没去。我做了点心给夫...王允墨试试,当时有个人从王允墨的书房走出来,虽然只有背影,我觉得很熟悉,直到那日见到王伯。" 第3章 他在哪? "后来我想起来了,那个背影就是王伯。他跟随我父亲二十年,看着我长大,我认得他。只是,那时候已经太迟了。" 阿戍不解,"楚王两家是亲家,有来往很正常。" "呵呵,"楚乔乔冷笑,"可他是八月初七回的将军府,六月十九他怎么可能出现在王府!" "所以我猜测,他是不是去见过兄长,对兄长说了什么,兄长才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 阿戌恍然,狠狠道:"少主,既然王伯有疑,我回去把他抓过来,当面问个清楚!" 楚乔乔摇摇头。 阿戍急了,"少主,得把他找出来才可以为将军洗脱冤情呀! 楚乔乔再次摇摇头,惨笑一声说道:"若秦主不是对父亲起了疑心,断不会任由王蒙做成此事。王蒙虽狠辣,但他绝不会做假传圣旨这种事情。" 她吩咐道:"让在秦都潜伏的人暗地找他,找到带来见我,我要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背叛楚家!" 说到后面,她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缓过:"时间无多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阿戍有些迷糊了,"王允墨刚刚亲手埋的少主,现在不是安全的吗?" 虽然阿戍已经比楚乔乔高了半个头,楚乔乔还是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顶,像抚摸小狗般。 "阿戍,你想得太筒单了。" "王允墨回去后,肯定会把此事告诉他父亲,哪怕他不说,王蒙也会问。王蒙是只老狐狸,他肯定会派人再次来到此地检查。我服毒假死,目的是要让王允墨亲自带我从城里出来。" "我懂了,"阿戌像是终于做对了题,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个时候城门是关闭的,如无紧急军情,守卫不可开城门。秦都内的文武百官,唯有王家,能令下了钥的城门打开。" "对!" "少主,那我们去哪里?" "回燕都。" 阿戍又愣住了,"少主,我们从燕国叛逃,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楚乔乔叹了口气,"我别无选择,只有笼络父亲的旧部,我才有倚仗的势力。" "况且,"她眼眸中满是虑色,"兄长已经回去燕都,现在不知情况如何。" "走吧!" 她翻身跃上阿戌准备好的马,两人纵马,如离弦之箭般投入风雨交加的夜幕,在黑暗中疾驰而去。 *** 大半个月后,他们来到距离燕都最近的城池,信都。 楚乔乔进城后便一直沉默,阿戌再苯也察觉到了她的闷闷不乐。他悄声问道:"少主,我们去吃鱼羊河鲜好不?" "唔。"楚乔乔只闷声应了下。 阿戌像发现什么,兴奋说道,"前面那集市,少主还记不记得,我七岁时就是在那被少主买回去的,将军说我身子骨结实,筋骨好,值那价钱。 "过了这集市,就到燕居台了,那里厨子做的菜可好吃了,以前将军封地在这里时,你偷偷带我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她不高兴,赶紧闭了嘴。 "去吧。" 好一会,听到她的声音。 集市里人头涌涌,货郎的吆喝声、客人的讨价还价声,铁匠铺的锤击、独轮货车咯吱咯吱的声音中,一声稚嫩的哭叫,格外刺耳。 "爹,求求你,不要把我卖了,我会帮家里干活的。"一个五岁大小的小女孩扯着大人的衣袖,脏兮兮的脸被泪水冲出两道蜿蜒的白痕。 那父亲叹气道:"丫头啊,家里实在养不活你了,上年遇旱灾,地里几乎颗粒无收,幸亏以前的吴王仁政,发粮救灾。可现在的吴王是吸血鬼,家里去岁借的债没还上,不到一年又加了两次税,实在活不下去了呀!" 吴王。 楚乔乔停住脚步,吴王是楚慕垂以前在燕国的封号。而如今,新的吴王...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蓦地她的手节猛然收紧,骨节紧绷出青白的棱角。 那个人,她恨不得碾碎他! 顿在那好一会,她扭头吩咐:"阿戌,你去给点银子他们吧,叫那农民不要卖女儿了。" "是。" 办完事后,阿戍回到楚乔乔身边,两人在人群中踱步向燕居台走去。好几次阿戌张口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燕居台飞檐下悬挂的酒幌,在大风中猎猎招展。堂内人声沸腾,跑堂的吆喝,食客高声谈笑。一如往日热闹,门庭若市。 坐好后,阿戍点了几样楚乔乔爱吃的菜。楚乔乔没有什么胃口,只每样夹了一筷,便放下筷子。 以前,吃这些家乡菜,大都是与家人一起。而如今,母亲早早不在,父亲枉死,哥哥不知生死,自己孑然一人。 她鼻子一酸,潸然泪下,只得举起手捂住脸。 "你们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那吴王世子回来了。" "哎呦,都跑了还回来干嘛,听说他老惨了。" 楚乔乔闻言心中一惊,马上竖起了耳朵。 "你们别胡说,他们是叛徒,还什么吴王世子,别祸从口出!"第三人禁止另外两人讨论。 "唉,虽然如此,但以前那位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宽厚的,哪像现在..." "现在如何了?"一把慵懒娇媚的声音,与这喧闹的大厅格格不入。 楚乔乔听到这声音,脊背马上僵了一下,眼睛从手指的缝隙看向来人。 旁人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出自一位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着一袭玄色底绣银螭纹的长袍,墨发以一根白玉簪随意绾起。面容如玉,唇色若樱,凤目微挑,眸光流转间雌雄莫辨。 楚乔乔的手禁不止颤抖起来。 来人是楚慕垂的小儿子,楚慕令。 楚慕令与楚乔乔同父异母,他的母亲是当今燕太后的妹妹浑氏。是楚乔乔母亲死后,太后强迫楚慕垂娶的女人。 当时楚慕垂并不想叛燕,计划回燕东故地,却被人向燕主告密。告密的不是别人,正是楚慕令。 那三人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说话。"楚慕令的尾音拉长,隐隐是发作的前奏。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是拼了命的磕头,磕得额头鲜血直流。 楚慕令轻轻抚摸手上的短柄马鞭,摇摇头,"我不打你们。" "来人,把他们关入大牢,妄议皇室,明日把他们舌头割了,以儆效尤。今夜么,"楚慕令甜甜一笑,"就让他们说个够。" "大人饶命啊!" "大人饶命啊!" 马上有护卫上前,不由分说把三人拖下去,三人的嘴被堵住,只听得被拖下楼梯时身体撞击在木楼梯的声音。 "哼,扫兴!启程回燕都,明日可是姑母生辰。"楚慕令命令道,一行人便拥着他走出燕居台。 楚乔乔霍地站起来,阿戍赶紧拉住她,"少主,现在不是与他算帐的时机!" "不,"楚乔乔压低声音,"偷偷跟着他。" 阿戌不明所以,但照做。 楚慕令一队行至一密林深处时,前方忽传来一声嘶鸣,但见一骑黑色骏马自雾霭中缓缓踱出。 这段路狭窄,宽不过七尺。此人一人一马,已把山路拦住。马上之人黑布覆面,只露出一双眸子,静静盯住队伍中的楚慕令。 前面的护卫领队打马上前,厉声呵斥:“你是何人!” 黑衣人不答话。 护卫领队喝道:"好大的胆子!上去把他抓住!" 一声令下,前面六个护卫催马上前,怎奈山道狭窄,只容两马并行。前面两人对一人,对方开始游刃有余。然楚慕令带的都是层层遴选的高手,不多时对方便节节退后。 楚慕令看得兴奋,他大声叫道:"捉到此人者,赏金一百。" 倏地,他喉咙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只见一根套马绳勒住他的颈项,把他直接从马上拉了上去。 下面的护卫大惊失色,纷纷拿起弓箭拉弓描准,却只见被吊在空中的楚慕令,哪里看到始作俑者。 投鼠忌器,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慕令在密林中"飘"走,等醒悟过来时,那拦路的蒙面黑衣人也早已无影无踪。 楚慕令快断气时,终于被啪的一声丢在地上。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他拉开些那条快把自己脖子勒断的绳子,赶紧用力吸了口气。 回过气来,他怒不可遏,吼道""你是谁?你可知我是何人?" "你猜我知不知道?" 这地方树叶繁茂,层层叠叠的织成一张遮天盖地的巨网,将阳光筛成几点黯淡光斑。 楚慕令看不清对方,但这声音传到他耳中像见了鬼一样。他敏捷翻滚跃起,却忘了自己脖子上还被拴着。 对方用力一拉,他便像畜牲般被拉了回来,再次重重跌在地上。这次他浑身散了架般,一时间无法动弹。 楚乔乔的脚步碾过地上的积叶,发出沙沙回响。 "你,你为..." 他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上捱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接着是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不等他喘过气来,楚乔乔又是一巴掌。 这次楚慕令满口腥甜,他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却触碰到已肿起来的脸颊,顿时疼痛难忍。 楚乔乔是学武之人,这两巴掌是真够楚慕令受的。当她再次举起手时,楚慕令却笑了。 "打呀,你打死我呀,反正那老匹夫已经死了,"他话说得含糊不清,止不住的血沫从齿缝间渗出,那张漂亮的脸蛋变得扭曲恐怖。 楚乔乔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冷冷道:"告诉我,我哥现在在哪里?" "哼,我凭什么..." 只听咔嚓一声,他双目一瞪,说不出话来,他的肋骨被楚乔乔踩断。 楚乔乔没有移开脚,她俯下身子,双眸像寒剑般钉住对方,再次问道:"他在哪?" 第4章 哥哥 楚慕令又惊又怒,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最终只能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我...说..." 楚乔乔松开脚。 "楚慕容他...咳咳...咳咳..."一阵急喘后,楚慕令捂住胸口,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楚乔乔,眼神中竟有丝疯狂的兴奋,在幽暗的光线下,犹如魔鬼降世。 楚乔乔皱了皱眉头,因着他母亲的原故,自己从小就讨厌他,但也没怎么欺负他,只是鲜少与他接触。 听闻他脾气乖戾,对下人动辄打骂,吴王府的奴仆都害怕他。他因深得太后喜爱,连楚慕垂也说他不得,楚乔乔便愈发讨厌他。 正当她快不耐烦时,听得楚慕令说道"他在燕都,我能带你去见他。" 他说得这么直接,倒让楚乔乔吃惊,恐怕是个陷井。 "怎么,不信我?"楚慕令笑了,他看得出楚乔乔的犹豫,就像赢了一局般高兴。 "大哥他现在很惨,他可是盼看你去见他,你却在犹豫不决。" 楚乔乔不回应他,只吩咐道:"阿戌,给他换件衣服,不要那么招摇,我们日落下赶去燕都。" "是。" 阿戌从黑影中走出来。 "对了,"楚乔乔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楚慕令,嘴角一勾,轻笑道:"把他的下巴卸了,不想再听到他说话。" "楚乔乔,你!"楚慕令一口气差点没喘过去,看见阿戌向自己走来,不禁惊慌失措,大叫道:"我们毕竟是姐弟,你竟如此对我!"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使得楚乔乔怒火蹭蹭上冒,她一步闪到楚慕令跟前,对着他又是狠狠一巴掌! 她咬牙切齿道:"你向太后报信那日,有把我们当作亲人吗?" 楚慕令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嘴巴开合嗫嚅了一下。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说不出话来,没有发出声音,干脆直接把眼睛闭上。 阿戌走到他那,只见以前的金尊玉贵的矜贵少公子,现在如路边野狗,衣冠不整,满脸血污。 "少主,一定要卸了他的下巴吗?他可能受不住。"阿戌言下,颇有些不忍。 楚乔乔横了他一眼,"要是他在路上,在城里叫喊怎么办?我们还不够危险吗?" "哦哦。" 一声惨叫后出发。 两人马不停蹄,终于在落日前赶至燕都。这一路颠簸,楚慕令趴在马背上,一路上吐了好几次血,被折磨得昏过来,昏过去。 远远看去,巍峨的城门在金色的夕阳下显得格外厚重。城池远处群山磅礴,蜿蜒如大龙盘卧,是以燕都又叫龙城。 楚乔乔深深吸了口气,如今那城门在自己眼中就像巨龙的大嘴,向着自己血口贲张,心头不由一颤。 她明白,自己此翻回燕都就是进入了龙潭虎穴,生死难料。 她不由紧张得咽了口唾沫,然而,她的神色骤然一滞,双目圆睁。 城墙上吊着一个人,头颈诡异地折垂到胸口处,僵硬的身子在北方已凛冽的寒风中飘荡,轻得像个风筝。 他身上衣裳已破破烂烂得瞧不出原来式样,长发覆面,根本瞧不清模样。 楚乔乔的脚步一个趄趔,眼睛没离开上面吊着的人。 "哥..."楚乔乔痛苦地溢出一声,泪如雨下,来燕都途中的每一天,她都在想着他,却不敢猜测。 哥哥这么温柔的人,这么爱干净的人,却被这么粗鲁的对待,死得这么邋遢,这怎么好... 她心如刀割,微微弓着的身子,一时间站也站不直。 "少主..."旁边的阿戍也在流泪,他哽咽地唤了一声,不知如何安慰她。 只有在一旁动弹不得的楚慕令,眼中尽是幸灾乐祸。看到楚乔乔这么伤心难过,他身上的伤都不疼了。 直到楚乔乔转头看着他。 "你一直不说他死了,就是为了观赏我被突然打击得痛不欲生的表情,对么?" 楚慕令说不了话,也没有作声,他扭头避开了楚乔乔灼灼的眼神。 楚乔乔掏出帕子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悲伤。 天色渐暗,城外的商队与归人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要在关门前进去。 楚乔乔的神色恢复平静,"阿戍,你带着他不要进城,留下暗号,等我通知。" "那少主呢?" "我自有计划,你不必担心,"她瞧着楚慕令,冷笑道:"你给我看好他,别出差错。" "是。" 楚慕令一听说不带他进城,就紧张起来,唔唔哦哦的叫。 阿戍不耽误时间,他不由分说扛起楚慕令甩到马上,自己一跃而上,对楚乔乔说了句"少主小心"便策马跑了。 楚乔乔拿出准备好的假路引进城,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座府邸。 高门两旁已经挂上灯笼,两扇朱漆大门敞开着,两个高壮的护卫于两边站岗。 楚乔乔记得,以前大部分时间大门是禁闭的。父亲少年勇武,十四便能领兵打仗,履历军功,在燕军中深受拥戴。这也使得先王他的哥哥,对他有了忌恨。 是以他的哥哥继位后,为免猜疑,这对大门经常是紧闭的,以向哥哥表示自己不会结党因私,只愿做逍遥王爷的心思。 此刻朱门大开,估计是那继妃浑氏等着楚慕令回家。 哼。 楚乔乔一脚踏上台阶。 "何人?"护卫喝叱道。 瞧着两人都是陌生面孔,楚乔乔掏出一个令牌,上面有个吴字,是她从楚慕令身上拿的。 "吴...王..."两人凑近些看,神色先是诧异,马上变得恭敬起来。 楚乔乔也不罗嗦,直接吩咐道:"带我见王妃。" 王妃浑氏着一身白色衣裙,素白的脸上不拖脂粉,已恍若天人。当年她与她姐姐太后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一位清雅,一位美艳,称龙城双姝。 此刻她脸上带着三分焦虑,不经意抬眸看到来人竟是楚乔乔,她惊呼一声,赶紧举手放在嘴上捂住。 "你...!" 楚乔乔却很镇定,对她说道:"别来无恙么?" 支开下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