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位女将军(双重生)》 第1章 重生 承德三十一年仲春,大周西境。 黑云压于苍峦之上,金鼓震鸣掩过霆威雷鸣。两军交锋,遍地尸首狼藉不堪,猎风横扫,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肆意蔓延。 大鹏军旗倒地,蛮军大势已去,剩下不足五百的残兵败将仓皇地往后方出口奔逃。 然而,一名身穿赤色明铠甲的女子单枪匹马似孤峰巍然立在隘口,早早拦下了他们的去路。 “吁——” 山獠勒缰停马狼狈地前后张望,身后数百骑兵穷追不舍,身前虽只有一人,他依然停在原地踌躇不前。 简蓝悦他是知道的,大周开国功臣武国公简绍之女,十岁随父兄上阵杀敌,一人可抵数百骑兵,是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焰霁将军”。 收拾他们这数百残兵,她一人,足矣。 不甘就此被擒,山獠朝简蓝悦妄言道:“焰霁将军,今日可否放我一马……” 不等他说完,简蓝悦直接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持枪跃进抵挡在山獠身前的蛮军中,身形疾速出现幻影,红披风随风高扬,似一窜燎原野火在黑甲中蜿蜒穿行。 顷刻间,一众蛮军闷声倒地,简蓝悦纵身跃起将来不及躲闪的山獠踹倒在地,挺出的红缨枪直抵他的咽喉处:“投降吧,山獠将军。” 轰—— 战鼓声停,雷鸣终是响彻天地。 掩藏在出口外接应山獠的人马悄然显现,头戴黑羽帽盔的男子一声令下,数百支箭矢全数朝简蓝悦射去。 简蓝悦闻声转头,收枪旋身迅速截挡,截断最后一只箭矢,蛮军重新射来的三支箭矢又至她身前。 她飞速下腰躲闪,起身时新射来的箭矢正好擦过颈间,划出一道浅蓝血口。 转瞬,眼前景物重影交叠,简蓝悦全身无力,脚步踉跄后退,红缨枪撑地才勉强立住。 躲在一旁的山獠趁机翻身上马,驰鞭离去还不忘挑衅:“焰霁将军,后会有期。” 雷声再次轰隆响起,滂沱大雨倾泻而下,简蓝悦瘫倒在地,双目紧盯着融入青烟雨帘里的黑羽,前世鲜血淋漓的画面走马观灯般呈现在她眼前。 那是承德三十六年冬,暴雪突袭西境。 大雪封路,后方军粮困于半途,军中弹尽粮绝,与邬蛮一战数万忠义军只能殊死一搏。 迎战当日,简蓝悦按照战前部署带兵绕到蛮军后方进行包抄,不料中途遇上埋伏,数千精兵全数折去。 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藏进战场附近的山中,却撞见头戴黑羽的邬蛮少主擒住她父兄,丢入一尺厚雪中,纵马在他们身上来回践踏。 四周凛冽的风声全被蛮军得意的狞笑压过。 待蛮军放松警惕,一柄红缨枪悄无声息从林中射出,直抵邬蛮少主马匹前方。 简蓝悦从山林纵跃而下,快速捡起地上的大周军旗朝她追杀过来的泱泱蛮军攻去。 不知过了多久,简蓝悦杀红了眼,赤色盔甲鲜血洇洇散发着暴戾的气息,蛮军持刀戒备地围住她,不敢再上前。 邬蛮少主坐在马背上,倨傲俯视着她:“焰霁将军果真难杀,我们按照你们的布战图,在你必经之路设下埋伏,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话入耳,简蓝悦眉心一拧,邬蛮少主又道:“不如你归降邬蛮,做本少主的侧夫人?” 简蓝悦猩红的杏眸微抬,眼里的憎恶清晰可见:“你也配?” “不识抬举。”邬蛮少主勒缰回马,举手一挥,霎时万箭离弦,朝人群中唯一的靶心射去。 简蓝悦挥动军旗拼命抵挡,直至体力殆尽,无数支箭羽从她身体各处贯穿而过,才颓然倒下。 蛮军离去,简蓝悦望向不远处雪堆下两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含恨合上了眼。 豆粒大小的泪珠从简蓝悦眼角滑落,梦中的一切化作白烟消散不见,她猛然睁眼,平静后才发觉身体不适。 “水......” 侍女流霞从木凳上霍然起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小姐醒了!快,快去请孙太医!” 丫鬟出门,流霞端着水疾步到榻边,连忙搀起作势要起身的简蓝悦。 喝完水,简蓝悦靠在流霞怀中,双眼巡视屋内华丽的陈设,视线定格在炊烟袅袅的窗棂前。 整间屋子萦绕着简蓝悦不常用的沉香,她垂眼,粉色牡丹的蜀锦棉被映入眼帘:“这是何处?” 流霞细致回道:“凤宸殿偏殿,圣上特意命闻相把小姐从国公府接来此处,让孙太医医治。” 凤宸殿偏殿? 先皇后寝宫! 她回长安了! 简蓝悦苍白的指尖迅猛抓住流霞手腕,急切问:“西境的战事如何了?我爹和兄长呢?” “小姐莫急,”流霞轻声安抚,“你昏睡已有半月,国公与公子此时应在城外军营和十六卫,邬蛮战败退军回去了。” 原来过去半月了,简蓝悦顿时松了口气。 “孙太医能否再走快些?” 一道清润破急的男子嗓音陡然闯进屋内,流霞火速拿起披风为简蓝悦披上。 简蓝悦抬目往门口看去,恰好见到穿紫袍的青年男子拎着绿袍老人的后衣领进门。 男子沉声谴走下人,关上门才和老人一同朝榻边走去。 简蓝悦常年在军营,对朝中大臣鲜少认识,流霞在她耳畔小声道:“闻相和孙太医来了。” 简蓝悦见过孙太医,至于闻相…… 是那个让景帝空悬相位三年,及冠便接任宰相之位,轰动大周朝野的闻家长子闻青辞? 闻青辞眉清目秀,面容秀美,身上自带墨香气,对上简蓝悦探究打量的目光,双眼含笑不带一丝抵触。 “将军,下官来为你把脉。” 孙太医慈柔的声音及时拽回简蓝悦飘远的思绪,她伸出左手,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有劳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把脉结果还未出来。 简蓝悦倚靠在榻头闭目养神,险些睡着过去。 一旁的闻青辞,见孙太医不说话,焦急问:“怎样了?” 孙太医起身回道:“将军体内的蓝草暂时压制住了,还是得尽快寻到蓝草草根煎服成汤药让将军服下,不然两月之期一到仍会毒发身亡。” 听到“蓝草”二字,简蓝悦已经睁了眼,“我还剩多少时日?” “一月半。”孙太医沉声应道。 简蓝悦“哦”了声便陷入了沉思。 蓝草只生长在大周江南一带,景帝登位后不久,便下令将所有蓝草毁尸灭迹,如今怎会到邬蛮人手里去了? 难道与前世泄露布战图的人有关? 前世这时是邬蛮第一次侵扰西境,胜仗后简蓝悦没去追击败兵,山獠安然逃脱,蛮军手中的蓝草也就没有暴露出来。 简蓝悦越往深处想,越觉着后背发凉,掀被欲下榻,“圣上在哪?我有要事向他禀告。” 闻青辞阔步上前拦在她面前:“陛下已将蓝草交由臣去调查了,将军不必担心。” 简蓝悦站起身:“我能同你一起调查吗?” 孙太医一听,急忙出来制止:“万万不可,蓝草乃世间剧毒,将军得静养,其他事莫去参与了。” 简蓝悦眉心拧成一股绳:“有这么严重么?” “当然有,下官先回太医院抓药,将军好好休息,切记未服下解药前,不可习武练枪。” 偏殿的大门开了又合,闻青辞继续待在此处不合礼数,离开前说道:“将军安心养病便是,草根我已派人去寻了。” 简蓝悦看都没看他一眼,焉巴地说了句“多谢”,心诽蓝草与前世泄露布战图的人息息相关,她怎能放心交给别人去调查呢。 既然明着不行,那她就私下悄悄调查。 “闻相。”简蓝悦喊住即将踏出门的闻青辞,眨了眨水汪汪的杏眼,“我想我娘了,能回国公府修养么?” 闻青辞转过身,四目相撞,静默片刻后,还是败下阵来,轻声说:“我去安排马车。” 一炷香后,简蓝悦就提上孙太医抓好的药坐进了回武国公府的马车里。 车厢宽敞舒适,马车驶入央乐街,简蓝悦轻掀起纱帘一角,目光扫过热闹喧嚣的街市,眉眼舒展,眼底不知不觉浸了一片暖意。 这方市井烟火气,是前世西境百姓梦寐以求的安稳图景,这次她要尽快解决邬蛮,让西境百姓少受些战乱之苦。 “将军调查蓝草是为了复仇么?” 闻青辞轻柔的声音飘入简蓝悦耳际,她心脏猛地咯噔一下,车帘放下的瞬间,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沉冷谨慎起来。 她偏头看向对面的人:“闻相何出此言?” “将军这次在蛮人手中吃了亏,理应找人算账。”闻青辞温柔注视着她,眼神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似水的柔情和不明所以的……庆幸,“蓝草的消息我会派人告知你,莫要一个人私下去调查。” 被看穿计划,简蓝悦丝毫不慌,只是好奇闻青辞这么做的目的,“闻相要我拿什么来交换?” 闻青辞一时沉默下来,简蓝悦在心里想了一个又一个他可能提出的条件,最后却只听到他说了一句:“还未想好。” 白晃晃的烈日高悬在瓦蓝的天上,马车停在武国公府门前,简蓝悦下车目送马车离去,待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进府。 “小姐,陆夫人来府上了。” 简蓝悦顺着流霞的视线看去,一辆装饰得极其夸张的马车,停在国公府围墙前的空地上。 马车外嵌满了晶莹剔透、鸟蛋大小的翡翠,门帘与窗帘皆是用金丝串连起的细小翡翠,风一吹车内的奢华若隐若现。 这样的马车,整个长安只有一辆。 正是甚爱翡翠又爱显摆的陆家夫人出行的马车。 想起陆夫人,简蓝悦赫然想到她与陆府还有婚约在身。 莫不是…… 简蓝悦苍白的脸颊唰地紧绷起来,“流霞,快扶我进去!” 第2章 圣旨 陆夫人梁紫雁是简母的闺中密友。简蓝悦一出生,梁紫雁就带着四岁的陆信羽马不停蹄地赶到武国公府,为两个孩子定下婚约。 奈何缘分半点不由人。 别家孩童读书识字的年纪,简蓝悦心中早被金戈铁马占满,立志要成为护佑大周海晏河清的女将军,实在装不下其他。 前世出发去西境前,陆信羽主动向景帝请缨以监军身份随她同行。 谁知这一去便没了归期。 重来一世,她不能再让陆信羽因她涉险了。 进到府中,简蓝悦边走边喊母亲庄佩愈,中气不足的音调惊动不少国公府的下人。 最终走到桐苑院墙外,才得到庄佩愈的回应。 “悦儿,娘在这!” 声音从院内传出,简蓝悦迫不及待地推开院门进去。 庄佩愈一袭素衣,早已按耐不住从屋内出来迎接她。 算上前世,简蓝悦有三年未见庄佩愈,如今见到内心既激动又欢喜。 只不过这份高涨的情绪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简蓝悦抬脚走到庄佩愈身前,倏然屈膝跪地,“娘,女儿要退婚!” “什么?”诧异的声音从庄佩愈身后传出,她微微侧身,露出梁紫雁不可置信的神情,“你再说一遍。” “梁姨,”简蓝悦抬眸直视梁紫雁略显怒意的目光,“我要与信羽退婚。” “退婚?羽儿在长安痴等数年,现在好容易等到你回来,你却要与他退婚?你把他置于何地?把我们陆家的颜面置于何地?”梁紫雁气得转头找庄佩愈讨要公道,“佩愈,两家的婚约当初是你亲口答应我的,现在你打算由着你女儿任性妄为,随意悔婚吗?” “梁姨,退婚的事,我娘并不知情,你莫要怪她。”简蓝悦膝行至庄佩愈身前,仰首看向梁紫雁,“现下我时日所剩无几,信羽是陆家独子,梁姨你也不愿让他娶一个将死之人为妻吧。” 梁紫雁双眼瞪圆,看着简蓝悦:“你怎会……” “孙太医说我肺腑撕裂,经脉受损,再加上以往的旧伤复发,只有两月可活了。”简蓝悦耷拉着肩,装作自己也没有接受将要死去的“事实”,“若是梁姨不信,回府可让陆伯伯到宫中问孙太医,一问便知蓝悦有没有说谎。” 适才出宫,闻青辞告诉过她,圣上封锁了蓝草消息,除去她醒来见到的人,另外只有她的家人知道她中了蓝草。 就算陆家真要进宫找孙太医求证也无妨。 微风骤起,满院槐花飘香,庄佩愈直接对梁紫雁下了逐客令:“今日这一闹,也不便再商定婚期,紫雁,你先回去,我与悦儿好好谈谈。” 逐客令正好随了梁紫雁的意,“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梁紫雁匆匆离去,庄佩愈赶紧搀起简蓝悦进屋坐下,心疼地给她揉了揉膝盖:“跪疼没有?” 简蓝悦摇摇头,歉意道:“娘,我这么做会不会影响你与梁姨多年的情谊?” “旁人那有你重要。”庄佩愈喟叹说:“这事怪我,一心只想为你寻位知心知底的好夫家,忽略了你的想法。” “娘,不怪你。”简蓝悦一头栽进庄佩愈怀中,“要怪就怪月老没给我和陆信羽牵红线。” 情感之事,道来道去,总是道不明白。虽然最后梁紫雁没有明确同意退婚,但简蓝悦知道她今日的目的达成了。 故而,翌日一早陆府与焰霁将军退婚一事传遍长安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用完早膳,简蓝悦穿上庄佩愈为她添的新衣——浅蓝色团花齐胸襦裙和鹅黄色褙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庭院摇椅上思考从哪入手调查蓝草。 昏睡半月醒来,人影消瘦,一身寻常装扮,倒显得她比往日娇俏些许。 流霞从街上回来,急冲冲跑到她面前,“小姐,街上好热闹,我陪你出去走走。” 简蓝悦瞬时想到昨日回府在马车上看到的那番景象,立即弹起身出门。 早间的央乐街人烟辐辏,商贩吆喝不断,简蓝悦拿出两顶白纱帷帽和流霞一人一顶戴上,随后一头扎进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两人从央乐街逛到东市,最后落脚去了茶窗书肆。 茶窗书肆既是书肆也是茶馆,鱼龙混杂,里面藏着一位知天下事的百晓生,只要钱给到位,任何消息都能探知一二。 到柜台,简蓝悦拿出一袋银铤放在桌上。珠圆玉润的掌柜像知她会去,朝柳木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请随我来。” 被识出身份,简蓝悦立马提起戒备,流霞欲上前护她,被她拦住示意退下。 拿上钱袋,简蓝悦随掌柜上二楼一探究竟,流霞留在一楼时刻注意外面的动向。 二楼正中的包间位置能俯视一楼大堂所有人,掌柜叩三下门推开,对屋内的人恭敬道:“主子,焰霁将军来了。” 掌柜侧身,简蓝悦便见到身穿紫袍官服,端坐在桌畔,提壶往白瓷杯里倒长安红茶的闻青辞。 原来是他。 不知为何,简蓝悦揪紧的心脏顿时松懈,她款步进屋,掌柜旋即合上门离开。 闻青辞率先开口:“今早收到密信,江泽郡地市有蓝草踪迹,不过我的人跟丢了。” 钱袋放到桌上,简蓝悦坐下问:“你怎知我今日会来这?” 闻青辞愣了下,笑着说:“稍加留意便能知道,将军每次回到长安,第二日都会来云窗书肆买话本。” 这的确是她每次回长安必做之事,可是她每次离开长安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也能稍加留意? 但转念一想,闻青辞是云窗书肆的东家,知道她会来这也没什么稀奇。 “闻相给我消息想必不是为了钱。”简蓝悦将桌上的钱袋迅速收回,挂到腰间,再看向他,“条件是什么?今日要是不说,走出这个门我就不认了。” “听闻将军退婚了。” 简蓝悦蹙眉,“这与你的条件有何关系?” 闻青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军回府便知晓了。” 简蓝悦带着困惑走出包间,楼下大堂乍起一阵喧哗,其中夹杂着一句清晰的“焰霁将军”传入她耳畔。 她垂眼看去,只见大堂喝茶听书的百姓抓起桌上的干果、茶杯,朝台上的说书先生和护在说书先生身前的粉衣女子愤懑砸去,场面极度混乱。 干果砸人无事,茶杯就危险了。 简蓝悦当即翻过木栏纵跃到台上,抬手截下即将落到粉衣女子身上的瓷杯。 “住手。”简蓝悦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台下的百姓霎时停下动作,怒目看着她。 “你是何人?快让开,不然连你一起砸!” “不管她是谁,只要是与抹黑焰霁将军清誉的人站在一起,都不是什么好人,大伙继续砸!” 闻言,简蓝悦已经猜出这场闹剧是与陆家放出退婚的消息有关,揭下帷帽,缓声道:“能住手了吗?” 台下所有百姓瞧清她的脸,错愕愣在原地,大堂瞬时鸦雀无声。 “简蓝悦!”粉衣女子怨愤上前,抬手朝简蓝悦的脸颊打去。 简蓝悦侧身,疾然抓住面前的手掌,女子痛呼,“放开我!” 竭力挣扎无果,女子直接脱口痛骂:“简蓝悦,你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家伙,主母说你,整日在外与一群五大三粗的莽夫厮混在一起,贞洁早没了,底下这群蠢货受你蒙骗,个个都要护着你,生怕……” “小八,休要胡言!”陆信羽下朝听闻消息火急火燎赶来,见到简蓝悦着实惊了下,“蓝悦,小八被父亲娇惯过度了,你大人大量莫与她计较,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二哥,你干嘛低声下气与她说话,是父亲因她失了贞洁才逼迫你退婚,你又没对不起她。”陆言萱替陆信羽委屈极了,简蓝悦担心伤到她,松了手。 听到退婚,陆信羽心痛不已,看向身后的手下,“带八小姐回去。” 陆言萱嘴甜单纯,对陆信羽这个二哥言听计从,喜爱得不得了。 梁紫雁故意在她面前污蔑简蓝悦,就是为借她之手传出简陆两家是因简蓝悦之过才导致退婚的谣言,以此保住陆家以及陆信羽的颜面。 陆家门第不及简家,简家忠义军又深受百姓爱戴,外界一直认为陆信羽配不上焰霁将军。 更甚是,简蓝悦及笄之后,婚期因战事迟迟未定,陆信羽一度成为长安人谈资的笑柄。 这些,远在西境平定战乱的简蓝悦都不知晓。 “诸位百姓,舍妹之言皆不是退婚的事实。我与焰霁将军聚少离多,感情早已不如从前,昨日我和她与两家长辈商量后,共同决定儿时定下的婚约作废,日后各自嫁娶,互不干涉。也愿……” 想说的话像鱼刺一样卡在陆信羽喉咙里,他故作释然的样子,继续说:“也愿焰霁将军早日觅得良人,从此琴瑟和鸣,岁岁无忧。” 陆家一番无耻的作为,陆信羽无言面对简蓝悦,苦涩道:“我先走了。” 看着陆信羽落寞的身影渐渐远去,简蓝悦纠结后还是追了上去,“信羽。” “抱歉。” 昨日退婚的借口骗得住梁紫雁,但骗不了陆信羽。 陆信羽背对着她,苦闷道:“是我没用,与你无关。” “陆侍郎,别装作一副对我家小姐情根深种的模样,小姐昏睡这半月,也没见你来凤宸殿探望过一次。”被闻青辞手下莫名拉去街上转了一圈回来的流霞跟个刺猬一样,见到陆信羽就扎上去。 “我去过,日日去,日日被闻相的人拦在门外。”陆信羽自嘲一笑,“现在多说无意,我还有事处理,改日再与蓝悦叙旧。” 闹剧散去,书肆又回到原本的喧闹,简蓝悦心脏骤疼,一口乌血迅猛从喉间涌出,喷吐在地上。 “小姐!” “无碍,回府再说。” 拭去嘴角血迹,简蓝悦侧眸瞥见闻青辞站在二楼担忧地看着她。 适才情况紧急,她一时忘记孙太医叮嘱,从二楼跃下催动了体内蓝草发作。 他……不会向孙太医告状吧。 烈日当空,从书肆回到武国公府,简蓝悦心口的疼痛渐缓。 她让流霞先回房收拾行李,自己则去了前厅,“娘,可有人来府上寻我?” 先回应她的不是庄佩愈,而是景帝身边的蔺公公。 简蓝悦脚步一顿,诧异问:“公公怎会在这?” “奴婢奉陛下旨意,前来宣旨。” 简蓝悦怔了一下,即刻跪拜在地。 “武国公简绍之女简蓝悦,端方慧敏,勇毅果敢,实乃巾帼翘楚。闻家长子闻青辞,温雅蕴藉,对其倾慕已久,特向朕奏请,欲娶之为妻。朕观二人,刚柔并济,才德相配,准其所请,着三日后完婚。” “另,焰霁将军护守西境有功,特封折冲府四品都尉,念其伤病,允病痊愈后赴任,钦此。” 叩谢接过圣旨,简蓝悦匆匆展开逐字细看。 闻青辞的条件,就是让她嫁给他! 三日后完婚,那她今日走不了了。 第3章 起程 大婚当日,简蓝悦一袭青绿色钗钿婚衣慵懒地坐在金色铜镜前,左拿名叫《柳娘婚后记》的言情话本,右拿紫毫笔,边看边在书页空白处添写批注,认真程度堪比即将赴考的学子。 屋外橘光暮色温沉柔和,庄佩愈的声音比人先进到屋内,“悦儿,快看娘给你带什么来了。” 话本放进腰间束带,简蓝悦刚起身,庄佩愈已经等不及敛袖,为她介绍梨木托盘里的东西。 “这是你爹送的牛皮短鞭,你兄长给的青玉软剑,银针是娘从胡军医那要来的。今时不同往日,你身上蓝草未解,与之不会武功,护不了你,这些放在你身上防身用。” 简蓝悦满心欢喜全部收下,藏在腰间确保外人看不出后,才问:“娘,你何时与闻青辞这般熟悉了?” 与之,是闻青辞及冠时,景帝亲赐的表字。 简家与闻青辞在简蓝悦的印象中从未有过来往,就连与她青梅竹马长大的陆信羽都不曾被庄佩愈如此亲切地唤过表字。 “我和你爹曾与与之的父母交情颇深,后来……后来造化弄人啊。” 庄佩愈说到最后嗓音变得哽咽,眼底水光微动,兀然背过身,疾速抬手擦去眼泪,“娘去内堂等你。” 面对母亲突然的失态,简蓝悦有些意外,直到庄佩愈仓促离开的背影走出庭院,她才回过神。 一开始这场婚礼只是利益交换。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与闻青辞必然会分开。 后来见到庄佩愈与简绍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既满意又期待,甚至他们不辞辛苦地亲自操办婚礼的大小事务。 简蓝悦也受他们的影响,对婚礼重视起来。 因此,对男女情感一窍不通的简蓝悦,拉着流霞去书肆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言情话本。这两日,白日她忙于试婚服,夜晚就沉浸在话本里学习柳娘婚后与丈夫的相处之法。 “小姐。” 简蓝悦转过身,流霞从身后拿出一把点纹象牙匕首,笑着递到她面前,“这是我送给小姐的新婚贺礼,也是用来防身的。” 两人相望都顿了一下,随后相视一笑。简蓝悦收下匕首,顺手挂在腰上。 天边暮色渐敛,外面锣鼓轻响,丝竹悠扬,伴随着喧哗声离国公府越来越近。 简蓝悦手持鸳鸯团扇遮住面容,从闺房缓步轻移往内堂走去。 内堂里,庄佩愈与简绍端坐在主位上,紧盯门着门外缓缓走来的端庄身影,欣喜的眼眸里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简蓝悦跪拜行完礼,转身面向简绍,“爹,女儿到了闻家,就放哥哥回来吧。” 简墨霄是简家唯一一位对圣上赐婚不满的人。 他日常忙于十六卫的事务,在同时知晓简蓝悦昏睡醒来退了陆家的婚事、遭受陆家人污蔑、圣上赐婚的三件事后,勃然大怒,思索片刻后,提上他的青银枪便要杀去闻府,活捉闻青辞到宫中求景帝收回赐婚的成命。 然而,简墨霄还没见着闻府的门匾,就被简绍五花大绑绑去军营受罚,到今日还未归。 简绍本想明日放他回来,眼下女儿已经发话了,他只好答应。 “妹妹出嫁,兄长岂能不在。” 门外身着月白袍衫,风度翩翩似文人墨客一般的简墨霄阔步走进屋,眼尾轻佻,略带挑衅地看了眼简绍。 简绍含怒起身,却被庄佩愈重按回去,“墨儿有分寸。” 面前光线黯淡,简蓝悦察觉到简墨霄朝她走来,下意识往后退,“兄长是来带我逃婚的?” “想什么呢?”简墨霄抬手轻敲简蓝悦的发顶,转身拍了拍后背,“哥哥背你出去。” 国公府里里外外的门窗都贴着成对的囍字,整座府邸浸泡在喜庆的红色当中。 简墨霄背着简蓝悦踏出国公府大门,径直走向街边的喜轿,对上前迎接的闻青辞视若无睹。 坐进轿中,简蓝悦拉住简墨霄的衣袖,温言道:“哥哥,别为难闻青辞。” 简墨霄没答应,轻哼一声离开,路过闻青辞身边,还刻意加快脚步,像是走慢点会被鬼魅缠上一般。 闻青辞卡在喉咙里的“兄长”还未喊出,简墨霄就已经走上了石阶。 透过纱帘瞧见这一幕,简蓝悦无奈笑了笑。 夜幕降临,闻府宾客盈门,笑语喧阗,贺喜声接连不断。 喜房门窗紧闭,红烛暖光漫过床沿,简蓝悦手持面扇端坐在床边,肚子咕咕叫不停。 须臾后,楠木门从外推开,淡淡的酒气和熟悉的香气随着夜风一并进到屋里。 凭脚步声,简蓝悦听出是闻青辞进了屋,她内心狂喜,繁文缛节的束缚终于要解脱了! 放下托盘,闻青辞走到简蓝悦面前,深吸好几口气,平复好内心的欢腾,才揭下面扇。 没有面扇挡住视线,简蓝悦抬眼便瞧见梨木托盘里的瓷碗装着她最爱的水溲饼。 继而,她不假思索地提起裙摆,绕过面前一动不动看入迷的闻青辞,疾步到桌边,抄筷吃起汤饼。 头上的花钗冠沉得厉害,一低头,钗冠似乎又加重几分,简蓝悦只好抬起左手扶住,分担点重量。 闻青辞走到她身后,温声带笑:“我帮你卸了头饰如何?” 简蓝悦嘴里塞满了面片,含糊“嗯”了声。 红烛摇曳,地上两道浅影紧靠在一起,简蓝悦汤饼吃完,头上的发饰也卸完了。 闻青辞端起桌上的青瓷杯,递一杯到简蓝悦手中,“交杯酒。” 简蓝悦接过,倾身向前。 两臂交缠,她仰头像在军营与将士们豪迈饮酒一般饮下杯中酒。 米酒清雅甜润,一杯不足以尽兴,简蓝悦执壶准备再来一杯时,却被闻青辞收走了酒杯,“蓝草解了再喝。” 提到蓝草,简蓝悦松弛的状态迅速消失不见,“你何时动身去江泽郡?” 前世通敌之人隐藏颇深,简蓝悦到死都未见其暴露,重生回来她只能从头查起,不放过任何与通敌有关的蛛丝马迹。 景帝将蓝草交给闻青辞调查,江泽郡他非去不可,简蓝悦想从他手中了解更多蓝草的消息,和他同去江泽郡是最好的选择。 她还没提出来,就听见闻青辞问:“明日傍晚动身,你能和我同去么?” “能啊!”简蓝悦杏眸瞬亮,俏皮一面骤然显露,“那今夜我们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去熄灭了床边两根红烛之外的所有烛火。 动手宽衣时,手碰到腰间的软剑简蓝悦才想起,身上还有几件防身的武器。 她又去点亮桌边的蜡烛,将腰上家人送她的贺礼一一卸下,放在桌上。 闻青辞一直坐在桌边没走,目光落在简蓝悦的身上满屋移动,视线落在桌上,着实吃了一惊,“这些是……” “娘他们给我防身用的。”简蓝悦难得羞赧,咧嘴笑了笑,“事出有因嘛。” 清浅的月光穿透窗棂进屋,在地上铺了层银霜,红罗床幔松垂在床边,简蓝悦沾枕片刻,便沉沉睡过去了。 前两晚挑灯看话本睡得太晚,往日雷打不动卯时准时起床的简蓝悦翌日睡到巳时才起。 闻青辞父母故去多年,简蓝悦没公婆茶可敬,简单用过早膳,就回武国公府了。 马车里,简蓝悦想到昨日简墨霄对闻青辞冷漠的态度,宽解道:“进了国公府,我会寸步不离与你待在一处。” 话虽如此,但马车刚在武国公府外停稳,简蓝悦便像离弦的箭矢,唰地一下冲出去,把闻青辞丢在了车厢里。 简蓝悦跑进前厅,只看见庄佩愈和简绍坐在太师椅上,不见简墨霄身影,“哥哥呢?” “不是到门外接你们了吗?”庄佩愈说。 话音甫落,庭院骤然响起轻微缠斗声,简蓝悦脸色突变,“坏了!” 烈日当空的庭院里,简墨霄拿槐树枝条当作利剑,单手对闻青辞发起进攻。 闻青辞用尽毕生所学勉强躲过两轮,奈何双方实力悬殊过大,他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石墙,退无可退,才抬起双臂牢牢地把白净秀气的面容遮住。 简墨霄依然没有收手,锋利的枝尖直直朝闻青辞心口刺去。 “哥哥,住手!” 热风掠过,简蓝悦骤然出现在闻青辞身前,伸臂将他稳稳护住在身后。 “身体是何情况,你不知数吗?能跑这么快吗?”简墨霄及时收回枝条,没有误伤,见简蓝悦被头顶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自然地将两只手掌放在她头上,语气和缓,“怎么回来这么晚?” 简蓝悦依然是一副母鸡护小鸡的姿势,“我起晚了。” 语罢,一道恶狠狠的视线精准落在闻青辞的脸上,简墨霄朝他愤懑地骂了句“禽兽”。 简蓝悦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起晚了,骂闻青辞作甚? 在武国公剩下的半日里,简蓝悦几乎都在劝说简墨霄,让他对闻青辞好一点。 直到斜阳西下,该她启程去江泽郡时,都没能将简墨霄劝说成功。 甚至,她与闻青辞离府,简墨霄都没有出来相送。 马车往出城的城门驶去,简蓝悦心情有些郁闷,但一旁的闻青辞倒是满面春风,心情大好。 离城门还有一条街的距离,马车顶突然“咚”的一声,一个重物落在了上面。 俄顷,简蓝悦便看见简墨霄带着行李,掀开车帘,进到车厢。 她没有忽视掉闻青辞在看到简墨霄的那刻,欢愉惬意的面色瞬间垮了下去。 想到两人相处的不愉快,简蓝悦顿时头疼,“哥哥,难道你也要和我们一同去江泽郡?” “不然呢?”简墨霄将身上的行李随意一丢,“这一路危险重重,你身中剧毒使不了武力,还……” 简墨霄嫌弃地瞥了眼简蓝悦身边的闻青辞,毫不客气道:“还带了个累赘。” “哥哥!”这次,简蓝悦是真的生气了。 “我实话实说,就他比划那几下护得住谁?” 简蓝悦直接不理简墨霄,扭头看向闻青辞,说:“他脑子不好,别理他!” 刺啦—— 缰绳急拉,车轱辘在青石板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车厢猛然晃动,简蓝悦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栽去时,腰上突然多了只宽厚有力的手掌。 闻青辞一手抓住车窗边沿,一手揽住简蓝悦的腰,稍一用力,稳稳地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马车停稳,闻青辞松开简蓝悦,急切地问:“伤到没有?” “没有。” 这时闻青辞才放下心,抬眼往车帘处看去,厉声问:“际风,发生了何事?” 第4章 分房(修) “公子,你还是亲自出来看看为好。” 天色渐晚,出城的人甚少,金黄的余晖从天边洒下,漫过大敞的朱漆城门,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金碧的柔光。 城门处宽阔的道路上横停着一辆低调朴实的楠木马车,身着圆领披帛石榴襦裙的女子站在车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缓缓向她驶来的马车,静挂在腰间的青圆玉佩似在向打量她的人,无声宣告她的身份来历。 车厢内,闻青辞垂头,一眼撞上简蓝悦略带好奇的目光,眼尾轻佻,“我出去看一眼。” 简蓝悦点头,转眼便瞧见对面瞪着闻青辞一脸不耐烦的简墨霄。 察觉到简蓝悦的视线,简墨霄似乎才从方才的意外中缓过神,自顾自地开始数落害他差点在车厢里人仰马翻的罪魁祸首。 顿时,简蓝悦觉着身边仿佛多了上百只麻雀,叽叽喳喳扰得她心烦,欲出声制止,简墨霄的声音却因车外传进来的一声“永乐”戛然而止。 永乐?简蓝悦前世就知晓这个名字,掀开纱帘,探头抬眼望去,看见闻青辞正好走到红衣女子面前。 女子不知与闻青辞说了些什么,简蓝悦便见到他转过身,视线精准落在她略显平静的脸上,嘴角一勾,笑意如暮色般柔和,随即又回身继续与女子交谈。 在闻青辞回身的瞬间,简蓝悦眼神敏锐,一眼识出女子挂在腰间的玉佩,是承德九年西域进贡给景帝的青石宝玉所造,放置在光线暗淡的地方会如夜明珠一般发出清冷的光芒。 纯粹的青石宝玉极其难得,只有手掌大小。当年景帝寻遍大周名匠,将宝玉打造成一块小巧的青圆玉佩,赐与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永乐公主李端仪。 据说当今圣上迟迟不肯立太子,是因他有意将皇位传授给这位□□通达、颖悟绝伦的永乐公主。 只是,公主现在为何会出现在此? 简蓝悦稍有些好奇,看向李端仪身后挎着行囊,与流霞一样手持佩剑,腰间藏有暗器的侍女,瞬时明白。 公主也要出城。 城楼暮鼓敲响,两架楠木马车一前一后在城门关闭前驶出了长安。 前车车厢内静如深潭,就连不管何时何地,总要说两句闻青辞不是的简墨霄也甚是安静,端坐于厢榻上,恢复了往日简蓝悦常见的稳重沉毅的大将军模样。 与流霞换位坐进马车,李端仪腰背挺直,仪态端庄大方,浑身自带公主高贵不凡的气质,让原本宽敞的车厢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李端仪面前放着流霞没喝完的茶水,简蓝悦眼疾手快收走茶杯,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杯子,为其斟茶。 坐在公主身边一直未出声还略紧张的简墨霄比简蓝悦先一步提起茶壶,一把抢走她手中的杯子,添满茶递到李端仪手边,声调温柔:“公主,请喝茶。” “多谢。” 李端仪端杯方饮一口,就听见闻青辞语气略带不悦道:“既然你执意要同我们去江泽郡,把腰间的玉佩收起,忘记公主身份,路上危险重重,跟紧我们,莫耽误我们的行程。另外,我已经让人进宫告知陛下你的行踪了。” “你……”李端仪猛地放下茶杯,怒气冲冲指着闻青辞,“背信小人!” 听来看去,简蓝悦算是明了,公主早知道他们今日要出发去江泽郡,提早从宫里偷溜出来,特意等在城门口拦下他们的马车。 宫中任何风吹草动皆在景帝的掌握之中,他怎会不知公主出宫了呢? 若是没得到景帝的准许,闻青辞又怎敢将人带上马车一起出城。 简蓝悦放下一半的心,另一半仍在暗自担忧公主一路的安危。 但幸好十五天的路程,一行人除了疲惫些,并未发生任何事,安然到达江泽郡。 江泽郡地处运河枢纽地带,背靠巍峨群山,城中百姓多以捕鱼、卖药材为生。 艳阳高照,市集热闹非凡,两架带有泥印的楠木马车停在了城东繁华地段的一处空宅前。 “后院共有五间厢房,位于中间的主厢房宽敞、明亮,能住下三人。另外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每间都可住下两人。”牙人李必跟在闻青辞身边,殷勤介绍完,十分有眼力见地转头看向走在他们身后的简蓝悦和李端仪,“两位姑娘可还喜欢这处宅院?” “还算凑合。”李端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小在宫中锦衣玉食惯了,宫外的东西再好,在她眼里也好不过宫里的。 李必听后,心脏猛猛一颤,随后他又听见李端仪问身旁的女子,“阿悦可还满意这?” 路上十五日,李端仪与简蓝悦的关系亲近不少,一路对简蓝悦亲切唤着“焰霁”,到江泽郡地界她才改口唤成“阿悦”。 从进宅院起,简蓝悦便在静默想事情,突然听见李端仪唤她,抬眸发现一院子的人视线全落在她身上,等她回应。 李必更是躬身,双手紧握在身前,紧张又期待地注视着她。 简蓝悦下意识看向眼前她最为信任的简墨霄,回道:“甚合我意。” 租契签完,李必没急着走,反而走到简蓝悦身边,哈腰恭问:“姑娘,这么大个宅院收拾起来颇费心力,你若不嫌弃,我也可留下搭把手。” “那可太好了!”简蓝悦眼底骤亮,面上笑意飞扬,无半分提防之意。 既然李必主动要留下帮忙,那她便顺了他的意。 “听你们这口音,像是长安人,应是为药材而来吧。”李必拿着扫帚,拍打着胸脯,满脸自信,“我李必从小在这江泽郡长大,姑娘若是你们需要打听什么消息,尽管问我!” 其他人各司其职满院忙碌,简蓝悦倒了杯茶给李必,“我们确实是长安的药商,第一次来江泽郡,听说这里有个地市,里面稀奇珍宝颇多,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我们需要的稀有药材。” “地市呀,里面的确很多稀奇古怪的宝贝,但是药材与集市上卖的别无二致,都是百姓从后山采下来的。”李必将茶杯放至桌上,“地市逢五才会开,三天后便是十五,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瞧瞧。” “有劳了。”简蓝悦笑意不达眼底,抬眸正好与搬行李进后院的闻情辞对视上。 蓝草喜湿惧光,江泽郡曾是蓝草的源出地,背后的群山茂林极其适合它生长。 蓝草的根是一味可解百毒的药材,但茎系里浅蓝色的汁液却是世间剧毒,沾上一点便可致命。 所以之前孙太医才说蓝草毒性不容小觑,甚至简蓝悦对梁紫雁说的话,也不全是胡乱编造。 至少她中了蓝草,能昏睡醒来,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现在她不清楚,之前闻青辞查到地市有蓝草的消息,会不会是一个引诱他们到江泽郡的诱饵。 夕阳西下,李必帮忙打扫完庭院才准备回家,离开前还特意叮嘱送他出门的简蓝悦和闻青辞:“晚上最好不要外出。近两月来,江泽郡莫名有人失踪,听城里百姓说,是山上来了吃人的野兽,失踪的人都被野兽给了吃,也不知是真是假。” 简蓝悦抬头看了眼天,故作担心,“天快黑了,那你快些回去。” 待李必身影没入人来人往的人流中,简蓝悦和闻青辞才转身往宅院里走去。 檀木大门落上门闩,简蓝悦才问:“你的人没查到人口走失的事吗?” 闻青辞眉头紧皱,若有所思,“没有,估计是有人刻意向外隐瞒了。” 城内百姓皆知的事情,城外的人一无所知就算了,竟然还能让来城里的外乡人也无从察觉。 “会不会与蓝草有关。”前世,简蓝悦在战场上受了伤,胡军医给她包扎时,无聊翻看了桌上的草药书,里面有记载,蓝草用人血灌溉,能促其快速生长。 现在想来,真是细思极恐。 “查了就知道了,”闻青辞担忧地看向简蓝悦,“近日,你身体如何?” 简蓝悦略显疲惫的脸色,尽力朝闻青辞明媚地笑了下,“很好。” 离行前,孙太医将压制蓝草的药做成了药丸,方便简蓝悦带在身上,她每日都在服用,体内的蓝草一点发作的迹象都没有。 天色逐渐黯淡,闻青辞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阿悦,今日我们到江泽郡,背后之人恐怕早已察觉,之后无论发生什么,答应我,不可动用武力。” 阿悦? 闻青辞第一次这么唤她,简蓝悦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认真地答应了他,“好。” 他们四人。 简蓝悦与简墨霄都是名声在外、战功显赫的沙场将军。 闻青辞曾因相位轰动大周朝野,弄得天下人皆知。 李端仪更不肖说,出生便是大周人羡慕、遥不可及之人。 即便江泽郡的百姓不认识他们,也听说过他们的传闻。 或许简蓝悦他们踏进江泽郡那刻起,就已经在背后之人的监视之下了。 “阿悦,与之,吃饭了!”李端仪的声音从后院传出。 “来啦!”简蓝悦丢下闻青辞,大步朝前走,走了两步,她忽然转头,调侃道:“原来还是有茶窗书肆的百晓生查不到的消息。” 月明星稀,晚风拂动,宽敞的主厢房被众人一致同意分给了简蓝悦和闻青辞。 简蓝悦站在庭院,沉默片刻后,开口:“闻青辞,我不能和你一间房。” “你想和永乐住一起?” 简蓝悦“嗯”了声,戒备地往周遭扫去,黑夜沉静祥和,看不出什么异样。 少顷后,简蓝悦和李端仪带着行囊进到主厢房,烛火沉沉,屋内光亮有些暗淡。 简蓝悦卸下腰间的防身武器,多日下来,李端仪已经见怪不怪了。 “阿悦,你能让流霞教我几招厉害的防身招数么,万一我真遇到危险,也能捱到你们来救我。” 简蓝悦把简绍送她的牛皮短鞭递到李端仪手中,“明日,我让流霞教你用这个。” 宽完衣,简蓝悦躺进罗锦被褥中,右耳注意着屋外的动静。 李端仪忽然沉言道:“阿悦,今夜是不是会发生什么?” 屋外仍然没有异常的动静,简蓝悦缓缓闭上眼,“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然而,简蓝悦仅仅是合上了眼皮,没有入睡。 今夜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第5章 被捕 待李端仪睡沉过去,简蓝悦睁开眼,睡意全无。 床前未熄灭的烛火快要燃尽,屋外三更天“梆梆”的打更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悠然回荡。 更夫远去,屋外又归于宁静。 正当简蓝悦准备合眼入睡,屋外骤然想起“嘭”的一声巨响。 简蓝悦半支起身子,扭头看眼身旁未被惊醒的李端仪,随后转身将放在床前几案上的青玉软剑缠在腰上,蹑手蹑脚下床,穿上搭放在衣桁上的外衣走去了门边。 屋外细碎的脚步声愈近,简蓝悦在来人敲门前拉开门扉,李端仪的侍女桃茵准备叩门的手僵在半空,怔愣唤了一声“焰霁将军”。 “嘘!”简蓝悦压低声线,小声提醒,“公主未醒,你去床边守着,务必寸步不离。” “是。 ” 简蓝悦与桃茵擦肩而过,迈出门。 东西四间厢房房门大敞,皓月当空,清冷银辉漫进了屋,槐树下树影交错,地上躺满了凋谢的槐花花瓣。 白日打扫庭院搬去西厢房旁侧晾晒药材的木架,此刻成排倾倒在地。 方才的巨响就是由它所致。 一同扶起木架的闻青辞和流霞,同时注意到走出房门的简蓝悦。 “小姐!” “阿悦!” 简蓝悦抬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缓缓朝他们走去,“其他人呢?” 江泽郡的晚风掠过城外漕河吹进城内,就算眼下处在夏至前后,夹带潮气的凉风吹打在人身上也是冷飕飕的。 简蓝悦穿的较为单薄,闻青辞吩咐流霞去屋中为她取件薄氅,才回答:“适才不知是何物翻墙进来,撞倒木架逃了,兄长他们追去了。” 话音甫落,墙外三道身影轻捷越过院墙,稳稳落到简蓝悦身前,宛如蜻蜓点水一般,悄然无声。 简墨霄的侍从松醪手拎着一只毛发黑得发亮,体态圆润的小猫,嚷着嗓子道:“这个小家伙跑......” 他话还未说完,脑后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轻声些。”简墨霄小心翼翼往主厢房瞅了一眼,未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动静,悬浮着的心才放下来。 松醪委屈揉着后脑勺,低声应了句“知道了”。 简蓝悦双目专注地凝视着小黑猫,一语不发,闻青辞便问道:“猫有什么问题?” “目前还未看出。” 小黑猫看起来不过三个月大小,松醪拎着它的后颈,身子圆滚滚像个糯米团子,软乎乎地往下坠,短小的尾巴自然下垂,偶尔拨动两下,小卷舌时不时伸出来舔舐一下嘴角,惬意松弛得很,完全没因被抓住而害怕。 这么小的一只猫,真的可以翻上墙,将一排与青年人齐高的晒药架撞倒? 小黑猫尾巴向上一弯,盖在胖乎乎的肚皮上,舒服地“喵”了一声。 也正因这个动作,在皎洁月色的照射下,简蓝悦看清小黑猫尾尖的黑毛湿哒哒的,似沾上墨汁的笔尖一般竖着。 流霞正好拿着素白薄氅走过来,简蓝悦转眸看向她,“带手帕了吗?” 流霞掏出腰间的手帕递去,另只手上的薄氅被闻青辞拿走披在简蓝悦身上。 简蓝悦接过手帕,一块能完全遮住手掌的正方白帕,被她叠成掌心大小,放在小黑猫尾尖的黑毛下。 纤细的指尖轻捏手帕两端合拢,小猫感到不适,四脚胡乱挣扎,简蓝悦擦去尾尖上的水渍,净白的手帕中间已然被浸染成浅蓝色。 简蓝悦面色一沉,恨意在眼底冉冉升起,捏住白帕的指尖用力到隐隐发白。 少顷,一张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住简蓝悦的素手,双臂从背后伸出,环抱着她,闻青辞温润的嗓音在她耳际响起。 “阿悦,我们定会把他找出来,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相应的代价……不止。 简蓝悦杏眸微红,垂眸看向纯净白帕上惹人注目的浅蓝,不经想起前世她死前看见邬蛮人的暴戾行径。 天降鹅毛大雪,为不扰城中百姓生计,简绍率领忠义军特意在距西境城外五百里处安营扎寨。邬蛮攻破军营时,肆虐绞杀大周将士,军营两侧群山连绵,那日忠义军温热的鲜血落在地面寒冷的积雪中,宛如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结冰血河。 简蓝悦此刻恨不得马上将那通敌叛国之人找出来,扒他皮,抽他筋,用军中酷刑折磨到他身上的血放干为止。 “猫沾上蓝草,怎没中毒?”看到帕上的蓝草汁液,简墨霄与松醪他们一样,惊在了原地,现在回过神,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简蓝悦已经恢复理智,抬眼看向在松醪手中悠哉摇晃尾巴的小黑猫,冷声道:“手中有蓝草之人,必定也有草根。” 当下若是有人凑近小黑猫身前,仔细嗅一嗅,便能嗅到小黑猫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不过,庭院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上,未凋落的槐花正散发着淡雅清香,弥漫在整座庭院里,很好遮盖住小黑猫身上那丝微弱的味道。 地上木架还未全部扶起,流霞在木架和小黑猫身上来回指了指,“这些……真的是它撞倒的吗?” “未必。”简蓝悦捻了捻闻青辞之前披在她身上的薄氅,“木架撞倒前,还有一道声响。” 打更人的打更声! 众人深吸一口气,心中紧绷的弦又绷紧了些。 在场除闻青辞外,个个皆是武力高强之人,方才除去院中木架倾倒的声响,他们都并未听到其他动静。 忽然,简蓝悦敏锐捕捉到,西南方向仿佛传来一道不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抬目望去,目光如锋刃一般落在城外五里处的山丘上。 既然已在对方设的局中,理应让他们玩得尽兴才是。 夜色已深,空中渐渐起了层薄雾,简蓝悦回房前叫住流霞,让她明早教授永乐如何使用短鞭。 简墨霄欲转身往自己房中走去时,听见了简蓝悦说的话,猛地凑到她跟前,将流霞挡在身后,“流霞不行,我去教公主。” “大公子,何叫我不行!” 武国公府上所有人多少都会点武功,而简蓝悦在及笄之年就已打败简绍和简墨霄,成为简家武力最强之人。 流霞跟在她身边,功力虽比不过简绍和简墨霄,但除去他们三人,在府上其他人中也算得上翘楚。 然而,简墨霄听到流霞的质问,转过身,挑眉斜睨,“你有我厉害么?” 流霞皮笑肉不笑,“那自然是没有。” 明月已移去西边,简蓝悦回到主厢房安心睡下,次日李端仪辰时起床练武都没能吵醒她。 辰时七刻,简蓝悦睡醒慢悠悠起床。 昨夜的小黑猫已经不见踪影,李端仪在简墨霄的教授下,一臂长的软鞭已能挥出去,精准打中木桩标注的红点上。 简蓝悦推开房门,刺眼的光芒顷刻朝她袭来。 “阿悦!”李端仪听见开门的声响,即刻丢下简墨霄跑到简蓝悦面前,高兴地向简蓝悦分享晨间习武的成效,“我能挥鞭打中木桩的点位了!” “真厉害!”简蓝悦抬手揉了揉眼,适应强光,抬目扫视庭院一圈,只见到李端仪、简墨霄和桃茵三人,下意识脱口问出,“闻青辞呢?” “一大早就带着际风他们出去了。”李端仪收好短鞭挂在腰上,抬头一笑,“不过他特意交代过我,等你睡醒后,让我带你去街上吃你最爱的水溲饼。” 水溲饼!简蓝悦双眼如同烟火一般,倏然炸亮。 汤饼摊离租宅不远,出门右转步行百余步,街对面便是了。 老板把热气腾腾的水溲饼端上桌,简蓝悦便拿筷埋头吃了起来。 李端仪端坐在她对面,见她吃得正欢,突然开口问:“阿悦,这碗有你成亲那晚吃的那碗水溲饼好吃么?” 简蓝悦咽下嘴里的面片,回头望了眼立在锅边忙碌的老板,抬手挡嘴小声说:“这里的,略逊一筹。” 李端仪嘴角和眼尾瞬间高扬,“那往后让闻青辞在家给你做,不出来吃了。” “嗯?!”简蓝悦抬头惊讶地看着李端仪。 之前那碗水溲饼居然是闻青辞做的! 简蓝悦默然沉思起来,闻青辞怎会知道她爱吃水溲饼? 难道……他提前调查过她! 可恶! 简蓝悦将手中木筷往陶碗里猛地一扎,心中顿感不平,好在对街突起的骚动,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仁善药铺门外被路过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一阵妇人的哀嚎声穿透人群,直逼汤饼摊。 “昨日傍晚我相公采药回来,说是寻到几株上好的野山参。念及前两日郝掌柜的救命之恩,他就特地带上药材送来了仁善药铺,谁能想到,他这一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 “今日,我想找掌柜问个清楚,结果就被他叫人赶了出来。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定要为我做主啊!” 妇人字字句句说的痛彻心扉,简蓝悦与李端仪对视一眼,火速吃完碗里剩下的汤饼,把铜钱放在桌上,径直朝街对面走去。 人群中间,妇人瘫坐在地上,穿着脏乱的粗布麻衣,头发凌乱不堪,黝黑精瘦的面容上泪水与泥土灰尘混杂在一起,整张脸看起来好不体面。 门外动静过大,仁善药铺里的生意深受影响,掌柜郝善仁无奈在护卫的护持下徐徐走出来,解决这闹事的疯妇人。 郝善仁的身影刚出现在门边,坐在地上的妇人应激似的起身,飞速上前,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他身前手持木棍的护卫,伸手朝郝善仁的咽喉袭去。 郝善仁面上不显一丝慌乱,从容不迫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嘴角隐约洋溢着若有若无的嗤笑。 妇人手指即将碰触到郝善仁脖颈时,李必猝然从郝善仁身后窜出来,将郝善仁往后一拉,抬脚踢中妇人胸口,将她踹飞到街上。 简蓝悦和李端仪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到稍微宽敞的位置,刚松口气,就见妇人“咚”的一声,砸到她们面前。 围观的百姓哗然后退,只有简蓝悦和李端仪欲伸手去扶妇人。 两人手还未碰到妇人手臂,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众官兵快步赶来,瞬间将简蓝悦她们团团围住。 为首穿着藏青色公服的官差慢慢走上前,视线朝简蓝悦和李端仪挨个看去,最终落到蜷缩在地的妇人身上,面色极其不耐烦,淡淡丢出一句:“将这三人带回衙门,多关几日再放出来。” 第6章 药铺 “官爷留步。” 李必着急忙慌从仁善药铺里跑出来,脸上堆满谄笑,对为首的官差躬身哈腰,姿态低如尘埃。 “官爷,小的与这两位姑娘相识,她们并非疯妇人的同伙,就……就不必抓去府衙了吧。” 官差手掌按在腰间刀柄上,目光裹着刺骨寒意朝李必瞥去,视线如同扼喉毒药。 官差未开口,摄人的压迫感已让李必额前冷汗涔涔,机械地咽了咽唾沫。 恳求无果,李必只好退让至旁处,眼睁睁看着简蓝悦和李端仪被官差带走。 去县衙的路上,简蓝悦双目锁定在她面前,颇为配合官差的妇人身上出神。 李端仪不知简蓝悦心中有何打算,经过人流密集处,趁周围声音嘈杂喧闹,凑近简蓝悦耳畔,悄声问:“阿悦,我们去官府会不会被人认出身份?” 简蓝悦伸手拍了拍李端仪的手背,安慰她没事。 如若先前简蓝悦没有在汤饼摊听到闹事的妇人说及她相公失踪一事,也不会插手此事,上前打探情况。 现在简蓝悦被官差当成妇人的同伙抓去衙门,正好能借此与妇人套套近乎,看能否问些有关她相公失踪的消息出来。 不过,简蓝悦还有一事不明白,方才她与李端仪所站的方向,并不是药铺大门正对的方向,这妇人怎会那么凑巧就被药铺的人踹飞到她们两人面前呢? 简蓝悦面色瞬冷,凛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意识到她和李端仪被人给算计了。 恰在此时,街上狂风骤起,艳阳的天突然阴沉下来,街边卖药材的小摊迅速收起晒干的药材匆忙往家赶去。 等到简蓝悦她们踏入县衙公堂,屋外群风霎停,躲起来的太阳重新从云后露出面。 公堂虽宽敞,却只有简蓝悦三人站在其间。和煦的阳光顺着大敞的门扉溢进屋,悠然躺过青砖地面,悄无声息将大堂劈分成阴阳两半,越往里走,光线愈加暗淡。 简蓝悦站在阴阳交界处,背后一地璀璨,暖意一片,身前不远处仅摆放着一套檀木桌椅,桌面空荡无尘,冷然无光,似有一副无形镣铐在那,静等“犯人”归。 檀椅后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素白宣纸,在昏暗的空间里透着一点晃眼的白光,纸上“亲待万民,守正昭平”八个大字笔锋潇洒,自带意气,与眼前阴暗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 简蓝悦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县令寿昭平在主簿徐伯的搀扶下,缓缓进到堂内。 “又发生了何事?竟要劳烦本官亲自回来开堂审理……欸,又是你这个疯妇人,本官不是告诉过你,你相公的失踪与仁善药铺的掌柜毫无瓜葛,他是被山上吃人的野兽给吃了。” 寿昭平身着锦缎鸟雀华衫,体态丰腴,镂雕云纹玉带松垮地挂在腰间,面颊红润似女子的口脂色,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脂粉香气。 他踉跄走到妇人面前,说完最后一句话,抬手至于面侧,朝妇人做了个野兽血盆大口的样子,随后满意地打了个酒嗝。 “听我一句劝,日后莫去……”寿昭平不经意间朝妇人身后一瞟,眉眼瞬间弯成弧线,“欸,这两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从何而来?以前怎没见过?” 寿昭平撒开主簿的手,趔趄地朝简蓝悦和李端仪走去。 李端仪无语,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嫌弃地背过身。 简蓝悦没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寿昭平,他神色清朗,笑意占据整个眼眶,眼底却渐渐起了层氤氲,宛如喜极而泣。 他定目看着简蓝悦,一步步朝她走近,面上神色没有先前的调戏之意,反而变成明显的敬重之意。 直到他立在简蓝悦一臂远的位置处,确保堂内其他人看不到他的脸,薄唇轻启,无声地对简蓝悦说了一句话。 轰隆—— 简蓝悦脑中似有一道闷雷响起,瞳孔微张,下意识掠过寿昭平,看向急忙上前拉人的徐伯,神色恢复如常。 “县令,正事要紧,郝掌柜派来的人还在衙门里候着,等你回话呢。” 闻言,寿昭平迅疾转身,扬臂往堂上他的位置一指,“那走。” 妇人闹事,妨碍仁善药铺做生意一事,按大周律法,完全用不着县令开堂审问,但奈何仁善药铺的老板大有来头,寿招平只能以公借私,给郝善仁一个交代。 “堂下之人,见到寿县令,为何不跪?” 木案前,寿昭平瘫坐在檀椅上,双脚随意搭在木案边,垂着头,欲昏昏睡去。徐伯正义凛然站在旁侧,捋了捋他泛白的胡须,厉声的呵斥声朝简蓝悦三人迎面而来。 李端仪最先开口:“这世上还没人敢让我跪拜,你是何东西?” 她连大周身份最高贵的景帝都未曾跪拜过。 简蓝悦比起李端仪,显得平和很多,淡淡说出:“只有君王能让我跪。” “她们不跪,我也不跪。”妇人后退与简蓝悦和李端仪站在一起,昂头挺胸,理直气壮。 徐伯被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们......” “行了,徐伯。”寿昭平将脚放下桌,抬手轻柔太阳穴,起身,“去告诉郝掌柜的人,说秦微柔患有疯症,扰了他做生意,是衙门的疏忽,择日本官亲自上门赔罪,这次就关上她三日,以示惩戒。” “另外,帮扶秦微柔的两位姑娘,经查实,与秦微柔无任何关系,当堂释放。” 徐伯反驳道:“县令,这还未开始查呢?怎能判定这两位姑娘......” “砰”,寿昭平赤手拍在桌上,勃怒道:“徐伯,你我到底谁才是这里的县令。” 徐伯立即躬下腰,“是我逾矩了。” 徐伯离去,官差很快就到堂内将秦微柔带走了。 简蓝悦和李端仪离开时,寿昭平又瘫坐回了檀椅上,双目呆滞地望着她们。 踏出大堂,简蓝悦回头一望,寿昭平对上她的视线,倏地一笑,随即一滴热泪从他的眼角轻轻滑落。 不知哪来的劲风钻进大堂,吹动寿昭平身后宣纸上的“亲待万民,守正昭平”八个字似海浪般涌动。 你们终于来了。 简蓝悦想起方才寿昭平对她说的话,眸色沉沉,同他之前一样,无声留下一句话——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阿悦,怎么了?”李端仪顺着简蓝悦视线看去,只见寿昭平远去的背影。 简蓝悦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回租宅,我有事要说。” 离开县衙,晴朗的天又变得阴沉,简蓝悦与李端仪走下石阶,一辆楠木马车忽地停在她们面前。 车帘掀开,闻青辞和简墨霄一同挤出马车,一人一边跳下马车,紧张地走到她们面前。 “李端仪,谁允许你带着阿悦乱跑的!” “简蓝悦,谁允许你带着端仪乱跑的!” 闻青辞与简墨霄十分默契地分别立在李端仪和简蓝悦身前,愠怒地瞪着他们自以为的罪魁祸首,说出口的话都一模一样。 话落,两人又反应过来,扭头互相质问。 “与阿悦有何关系?” “与端仪有何关系?” 眼看两人打算站在县衙门前争辩下去,简蓝悦和李端仪对视一眼,立即绕过面前两位略显聒噪的男子,随后并肩走向楠木马车,一前一后上了车。 须臾后,天上的太阳似个爱捉迷藏的顽皮孩童,又跑了出来。 待全部人坐进马车,际风驾马缓缓朝租宅驶去。 “你说,是寿昭平引我们来的江泽郡?!”李端仪尽力压低自己的声线,震惊道。 简蓝悦喝了口闻青辞递给她的茶,继续说:“没错。青辞之前在长安收到地市有蓝草踪迹的消息,估计是寿昭平故意为之的。” “他怎知你中了蓝草?”简墨霄问。 李端仪将话接了过去:“难道,蓝草就是他给邬蛮的?!” “不是,但他八成与蓝草也脱不了干系。”说完,简蓝悦扭头看向闻青辞,“你还记得李必提醒我们晚上不要出门一事吗?” “记得。”车厢里四人,闻青辞最是松懈。 “今早我与永乐遇到一位叫秦微柔的妇人,她相公失踪了,我觉得她会是我们的突破口。”简蓝悦端杯又饮了口,“而且,她似乎与寿昭平之间关系匪浅,身上也是疑点重重。” 对于秦微柔来说,丈夫失踪最先应是向官府报案,官府调查后仍没结果,她绝望之下,才会破罐子破摔到她相公去的最后一个地方闹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更奇怪的是,从寿昭平的口中能判断出秦微柔不是第一次因去仁善药铺闹事抓去衙门,那她今日面对擒她的官差怎会如此平静,并且也不反抗寿昭平把她关押在衙门。 还有,既然寿昭平不是第一次处理秦微柔闹事,那她为何要在仁善药铺门外说她相公是昨日失踪的呢? 秦微柔真的疯了吗? “那李必呢?”闻青辞又问。 简蓝悦眉头紧皱,“他也有问题。” “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与阿悦在县衙的?”李端仪一双清亮的凤眸在闻青辞和简墨霄身上来回转动。 简墨霄沉声回道:“是李必来租宅告诉我们的。” 简蓝悦想起她们被官差带走时,李必还特意上前为她和李端仪向官差解释,去租宅向闻青辞他们通风报信,也没什么可疑。 “他一个牙人,不在牙行,怎会在药铺里?”李端仪倒是困惑不解。 简墨霄看向她,“可能是去拿药的吧。” 李端仪抬眸看向简蓝悦,“你觉得呢?阿悦。”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简蓝悦又扭头看向闻青辞,“早上你带着流霞他们去哪了?” “买药材。”闻青辞笑着道:“我们不是长安来的药商么?” 半晌后,马车到租宅门外停下,车厢里的谈话也停止了。 简蓝悦走出马车便看见李必架着一辆红木马车朝他们徐徐驶来。 红木马车停在不远处,李必轻松跃下马车,小跑至简蓝悦和李端仪面前,不好意思道:“蓝悦姑娘,端仪姑娘,今早疯妇人在仁善药铺外大闹一事,真是对不住了。药铺掌柜调查清楚后,知晓误会了二位,特此登门来向二位姑娘致歉。” 说罢,一身着玄衣华服,头戴黑纱幞头,温润俊雅的青年男子从红木马车上下来,款款朝简蓝悦他们走去。 “在下仁善药铺的掌柜郝善仁,贸然前来,还望各位姑娘公子海涵。” 我不知道有没有小宝在看哈,如若有宝子看到这里,那我真是太开心了!(转圈圈) 废话不多说,这篇文呢是国庆前过的签,很意外的过了,我手中的存稿都需要调整更改。然后因为本人码字时速如乌龟爬行一样缓慢。(时速普遍五百狠狠地哭了) 在写第四章的时候,我刻意加快了写作速度,最后发出来导致我很不满意所写的内容,第二天我就大改了一遍。之后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选择注重文章内容的质量,放弃追求码字的速度,我就写得比较慢。(虽然文章的质量也不咋地哈) 对这个毫无规律,略带随意的更新向读者宝子们说声抱歉。 最后,欢迎各位读者宝子在评论区讨论剧情哦! (其实是我有点不知道在读者宝子的视角里,我写的内容有没有把故事讲清楚,因为文章现在的内容伏笔居多,看起来或许会云里雾里,其次可能就是我的写作还没达到写这类文章的合格线,等等一系列问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药铺 第7章 道歉 闻青辞和简墨霄将郝善仁和李必引进门,简蓝悦和李端仪鲜少接待过外客,自觉走在最后,静听前面人的交谈,不插一句话,与寻常家胆小的女子,受枉去衙门走一遭回来,未从惊吓中缓过神一般。 租宅会客堂偏小,添上茶水,放好点心,流霞等人迅速退出门。 原本十人共待一处拥挤的空间,霎时空出些余地,须臾片刻,从窗棂攀爬进来的骄阳,将其染上一层金芒,屋内一下亮堂不少。 郝善仁端起面前的茶盏,看向坐于他对面的两位神色冷淡疏离的女子,歉意道:“今早一事,是在下处理不当所致,还害得二位姑娘平白无故去了趟衙门,在此我以茶代酒,向二位赔个不是。” 简蓝悦和李端仪面色仍泛着冷意,望着郝善仁的举动,无动于衷。 现场顿时陷入沉默,李必端起茶杯,连忙起身替郝善仁打圆场,“简姑娘,李姑娘,今早这事全赖我。当时见到疯妇人要伤害我大哥,情急之下,未控制好脚上的力度,不曾想把疯妇人踹到二位姑娘面前,被赶来息事的官差误会是其同伙。”李必喝完一杯茶,拿起桌上的茶壶,又将茶盏斟满,“我自罚三杯,还望二位姑娘莫与小的计较。” 简蓝悦抬目看向李必,毫无波澜的杏眸,无意间闪过一道如同刀刃般锋利的寒芒。 这样的神色,简蓝悦在战场上面对敌军时才会显露出来。可见,这次李必真是实打实地触碰到她的逆鳞了。 在李必喝完第三杯道歉茶后,简蓝悦终是开口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李兄无需致歉。”她学着李必和郝善仁的样子,端茶起身,慷慨大度地看向郝善仁,“今日一事也算是缘分,郝兄,不如和李兄一样,同我们相交为友,如何?” 听到简蓝悦说的话,李必放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道歉的茶喝完了,她却说无需他们道歉了。 她左一句“李兄”,右一句“李兄”的,不知为何唤得李必头皮发麻,四肢发软,僵硬着身子,一时半会儿缓不上气来。 郝善仁倒是笑容满面,端上斟满茶的茶盏又站了起来,狐狸眼笑意盈盈,带着能迷惑人的神色,直直注视着简蓝悦,“能与两位美的似天仙的姑娘交友,在下荣幸至极。” 郝善仁年纪看起来与闻青辞相仿,两人身上温润的气质也到差不差。 唯独不同的是,郝善仁外表的财大气粗全将骨子里风度翩翩的气质遮盖得面目全非。 简蓝悦笑着欲去碰郝善仁举在半空中的茶杯,闻青辞离开位置,疾步到她身侧,抢走茶杯,一口饮尽,留下等着碰杯的郝善仁尴尬立在原地。 “我家娘子晨间受了惊吓,这杯茶我替她喝,郝兄不介意吧。” 闻青辞将“我家娘子”四个字的语调说得格外重,他左手撑在简蓝悦身后的太师椅上,将她虚空揽在怀里,眼带挑衅地看着郝善仁。 郝善仁收回手,还未说什么,简蓝悦身侧便传来一道饶有嫌弃之意的声音。 李端仪抿了口茶,茶入口,端方周正的面容瞬间皱在一起,“这茶怎么这么酸啊!” “是么?”简墨霄端起自己的茶杯,嗅了嗅,抿了小口,咂了咂嘴,“嗯,好酸。” 上等的长安红茶,茶香四溢,入口清甜,怎会是酸的? 简蓝悦困惑不解,端起茶杯抿了口,没什么异常。 她的茶与李端仪杯中的茶来自同壶茶,她的茶水是正常长安红茶的味道,李端仪的茶水怎会与她的不一样? 思及此,简蓝悦也不顾李端仪的应允,擅自端起李端仪的茶杯尝了一口。 毕竟公主安危重大,断不可轻视。 “不酸啊!”简蓝悦也咂了咂嘴,唇齿间满是沁人的茶香,“端仪,哥哥,莫不是你们口味辨错了。” 以简蓝悦的经验之谈,茶水酸涩,八成是杯中被下了药。 但她转念一想,身中剧毒之人是她自己,莫非是她的问题? 简蓝悦走去简墨霄身前,端走他未喝完的茶水,转递到闻青辞面前,“你试试看?” 闻青辞刻意避开被简墨霄嘴碰触过的杯沿,抿了一口。 “怎么样?”简蓝悦紧张地看着他。 “是他们的问题。” “没错吧。”确定蓝草未影响到口味,简蓝悦瞬速转过身,担忧地目光在脸色稍显阴沉的李端仪和简墨霄身上来回移动,焦急道:“你们来到江泽郡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身体出现了毛病,我让流霞去街上为你们请个大夫回来看看吧。” 对面一直被忽视的郝善仁和李必看破不说破,全当是在看一场戏。 最后瞧见简蓝悦真的着急了,郝善仁才主动站出来,说:“闻娘子,若是你实在不放心,郝某可为李姑娘和简兄把个脉。不过,我瞧他们二位面色红润,不像是生病了,反观闻娘子你面色苍白,气息不稳,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不劳郝兄费心,虽说我们是药商,但也会点医术,我娘子近日赶路本就有些疲惫,今早又受到惊吓,气色自然看起来不如旁人那样好。” 说来说去,都是郝善仁的错。 “若是这样,郝某真是罪大莫极,待我回仁善药铺选上些补气血的药材,届时让李必送至府上,以表歉意。” 闻青辞半分不客气:“如是最好不过。” 郝善仁脸上的笑意与歉意混在一起加深几分,扭头看向另边未弄清是何关系的两人,问:“不知李姑娘与简兄是何关系,以防日后在下唐突了二位。” 李端仪想说没什么关系,简墨霄却比她先说出口,“与我妹妹,妹夫一样的关系。” 简蓝悦心中大吃一惊,脸上的神色平淡无异,遮掩得很好。 她偏头朝李端仪和简墨霄看去,只见李端仪不情不愿地配合点头,而简墨霄脸上笑意灿烂,两侧耳尖红得像沾上血一样红艳,十分引人注目。 简蓝悦眉头微蹙,她兄长最是擅长说谎,素来不会露出半分破绽。 自小她就因简墨霄编的鬼话,哄得她将简父与庄母给她寻来的稀奇宝贝尽数拱手送给了他。 今日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是与公主假扮夫妻腼腆了吧。 外头日光正盛,空气中裹挟着仲夏时节常有的燥闷。 后院厨房馋人的饭菜香气如洪水猛兽般涌到会客堂,郝善仁待到午时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想要留下一同用午膳的打算,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明面。 然而,等到流霞过来请简蓝悦他们四人去后院用膳时,郝善仁不仅没有得到简蓝悦他们发出的午膳邀请,还被明显的逐客令“赶”出了租宅。 “时辰已至午时,想必郝兄与李兄家中的人早已备好午膳,就等着二位回去了。”简蓝悦起身,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先送二位出去吧。” 顶着烈日,郝善仁踏上红木马车,掀开车帘进去又出来,“闻娘子!” 准备转身进门的简蓝悦循声回头,“郝兄,还有何事?” “听闻你们欲购药材,我们仁善药铺是江泽郡最大的药材铺,你们改日可来看看是否有你们所需的药材,若是没有,我也可为你们引荐其他值得信赖的药材商户。” “不必劳烦......” “改日我们定会登门拜访。” 闻青辞拒绝的话被简蓝悦一语打断。 郝善仁又道:“若是宅子里还需要什么,可差人到仁善药铺告知于我,我替你们置办。” 简蓝悦愣了下,不确定地问:“这宅子是郝兄的?” “对啊。”郝善仁看了眼站在马车旁侧的人,“李必没告诉你们么?” “是我的疏忽,上次只顾着帮忙打扫,一时忘了。”李必从马车旁移步到石阶前,向石阶上的人躬身道:“感谢闻娘子、简娘子不计前嫌,今日多有叨扰,十五一早我再来。” 十五是地市开市的日子,昨日李必答应了要带简蓝悦他们进地市看药材。 但是,现在简蓝悦知道地市的蓝草是寿昭平引他们来江泽郡的诱饵。 既然地市没有蓝草,十五这天,简蓝悦和闻青辞就没有跟着李端仪和简墨霄随李必去地市。 他们二人带着流霞和际风一大早去到衙门对面的茶水摊上,点了一壶热茶,茶边放着际风特意买来的胡饼。 一桌四人,目光全凝视在对面开着一条缝,无官兵看守的檀木门上。 算着日子,秦微柔十五一早就能从衙门里出来,她身上实在有太多让人无法忽视的疑点,简蓝悦不得不去找她。 “来,吃胡饼填填肚子。”闻青辞将胡饼掰成小块,放在陶碟中,推至简蓝悦面前,“有流霞和际风盯着,你不妨歇一歇。” 简蓝悦垂目,快速拿起一块胡饼塞进嘴里,视线又转回落到街对面,“他们没有见过秦微柔,我不放心。” 县衙门前的石阶上杂草丛丛,积尘的青石板上连只脚印都瞧不见。 要是从衙门里走出来一位妇人,应是特别显眼才是。 可简蓝悦还是不放心,必须得亲自盯着才行。 到了巳时,掉漆的檀木大门嘎吱嘎吱被人推开,穿戴干净朴素的秦微柔背着行囊缓缓从衙门里走出来。 行囊? 秦微柔进去那天不是两手空空吗? 担心秦微柔汇进人流,简蓝悦大口喝完碗中的茶,径直走了上去。 “秦娘子。” 秦微柔身着青绿色布衣,头发随意挽了个高髻,发上仅插着一只素净的桃木簪,湿漉漉的眼眸在烈阳下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简蓝悦唤了她一声,她似受惊的兔子一样,瞳孔里满是慌乱。 “姑……姑娘,你找我有何事?”秦微柔低下头,手紧握住肩带,长睫颤抖不止。 “你莫怕。”简蓝悦细声安抚,“我是来帮你的。” 秦微柔猛地抬头,双眸转瞬泪光盈盈,“当真?” 简蓝悦点点头,压低声线道:“寿昭平信任我,你也是,对不对?” 秦微柔重重点头,激动地拉住简蓝悦的手,宛如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此处人多眼杂,姑娘若不嫌弃,请随我去家里坐坐。” 第8章 过往 简蓝悦未有片刻迟疑,爽朗应下秦微柔的邀约。 街上人来人往,实难确保其中没有混杂着心怀不轨之人。 “阿悦,这秦娘子不似患有疯症之人,我瞧她挺精明的。”闻青辞想到方才在衙门前,秦微柔紧盯着他,眼里全是戒备,待简蓝悦向她说过与他的关系之后,她才放下心,邀他一块同行。 闻青辞抬头瞅了眼走在他们前面的女子,想了想,又道:“她是不是知晓你的身份?” 焰霁将军的身份。 “应是寿昭平告诉她的。”简蓝悦嘴角一扬,“正好免去我们取得她信任的功夫。” 秦微柔的住处在东市最偏远、最便宜的地段,从衙门过去会经过仁善药铺和租宅门前。 路过仁善药铺,简蓝悦他们正好遇到郝善仁在药铺门前施粥、换米。 小厮扯着嗓子一吼,街上等候多时的百姓一窝蜂地上前,将原本不宽敞的街道堵得严丝合缝,人人身前都紧挨着前人后背。 简蓝悦将闻青辞从人潮中护送出来,微微喘息,仰头看向药铺门口,除了乌泱泱攒动的人头,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另侧在际风护送下,安然挤出来的秦微柔偏头朝人群前头扫了眼,冷冷解释道:“江泽郡靠山靠水,大米成了稀贵之物,因而米商定的米价是多数百姓负担不起的。郝善仁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此给贫苦之人施粥,让买不起米的百姓用药材换取大米。” 简蓝悦蹙紧眉,“怎会如此?” 大米是民食之根本,大周的米价一直由朝廷、官府把控,怎会让米商随意调控价格。 难道这其中存在......官商勾结。 最后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流霞,只听到秦微柔后半句话,不断夸赞:“这郝掌柜真是人如其名,妥妥的好善人啊。” 话落,秦微柔立马转头,朝流霞一记冷眼打去,随后一把抢走际风手中帮她提着的行囊,赌气似地往前走。 流霞一脸茫然,扭头便去找简蓝悦,问:“小姐,我说错什么了么,秦娘子怎么生气了?” 简蓝悦抬目看向红木门匾上写着的“仁善药铺”四个字,说:“可能眼见未必为实,人心颇为难测吧。” 名叫郝善仁,也并非人如其名,是个好善人吧。 暑气初升,清风徐来,街上的百姓多数去仁善药铺门前换米了,就连街边多家小摊贩也都收摊带上药材紧赶前去。 去往秦微柔住处这一路,街道明显空荡许多,小半个时辰,简蓝悦四人就到了秦微柔的家门前。 陈旧的檀木门推开并未发出与衙门破旧大门一般的嘎吱声响,庭院稍小,松木晒药架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屋舍简陋,仅有三间房。 秦微柔领他们进了正屋。三日没住人的屋子,门扉推开,屋内依然整洁干净,破旧的方桌上还放着做好的刺绣手帕。 “闻娘子,家里颇为简陋,你且多多担待。” “我看着挺好的。”出征打仗,简蓝悦住过荒郊野岭,这屋舍瓦檐甚是齐全的地方,对她来说怎会是简陋之室呢。 不过,想到闻青辞从小在长安养尊处优惯了,应是没见过这么狭小的房间,简蓝悦下意识朝他看去。 闻青辞脸上没有丝毫嫌弃,从进院开始他便沉着眸子打量周遭,确定此座屋舍无虞后,他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察觉到简蓝悦的视线,闻青辞冷若冰霜的眸子瞬间扬起冬日暖阳般的笑意迎去。 “闻娘子,你们先坐,我去烧水泡个茶。” 简蓝悦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即将出门的秦微柔,“秦娘子,不必麻烦。” 简蓝悦转眼看向一左一右立在门边的流霞和际风,交代道:“午膳交给你们了。” 流霞与际风带上门扉退去,简蓝悦将秦微柔拉回方桌前,将她按在木凳上坐下,“秦娘子,你就在这与我和青辞说说你相公失踪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为何如此断定你相公的失踪与仁善药铺密切相关呢?” 简蓝悦方回到木凳上坐下,秦微柔速疾起身,屈膝重闷一声跪趴在地,“焰霁将军,民女斗胆欺骗了你,失踪之人不是民女的相公。” 简蓝悦细眉一拧,旋即起身,弯腰将人扶起,“你把事情从头到尾与我们讲一遍,一字一句,务必仔细。” “好。”秦微柔抬袖擦掉眼角即将掉出眼眶的泪珠,随后向简蓝悦娓娓道出她这两年的经历。 秦微柔本是楚县人,家境贫寒,母亲因生她身体大损,家中无钱看病,没过多久便离她而去了。 秦微柔的父亲又是楚县出了名的好赌之徒,整日待在赌坊浑浑噩噩不知日夜白昼。幸好秦家街邻仁善,一家一口余粮凑在一起将秦微柔养至成年。 其中家里有个与秦微柔同岁孩童的寿家最是友善,不仅让她常住寿家,她身上从小到大的衣物也皆出自寿家娘子之手。 渐渐地,秦微柔与寿家孩童寿昭平青梅竹马长大,两人暗生情愫,在寿家与一众街邻的见证下定下了终身。待寿昭平金榜题名之时,便是他娶秦微柔进门之日。 可是,天意总爱戏弄无力反抗的凡人。 寿昭平去往长安赶考后不久,秦父向楚县最大的富商齐家借下高利贷,一日不到便在赌坊血本无归。 齐家知晓此事后,原本约定让秦父在一月内连本带息归还钱数的齐家老爷突然反悔,舍去利息,让秦父三日内将五百两本金归还回去。 五百两,秦微柔活了十五年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三日内让她到哪去筹集这么多钱替父还债。 秦父自然也知晓三日内他还不上齐家的钱。照道上的规矩,钱还不上只能用命做抵,然而秦父又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因此,他将注意打到了二十又二的秦微柔身上。 齐家老爷已过知命之年,府上小妾过百,甚爱抢夺楚县长相貌美的妙龄女子入府为妾。 而秦微柔又很好的继承了她母亲水乡女子独有的柔韧之美,在楚县也算得上是属一属二的美人。 用女儿抵债的想法一经萌发,便在秦父心底落根发了芽。 当晚回家,他便在秦微柔的茶水中下了蒙汗药,五花大绑连夜将人送去了齐府。 许是秦父下的蒙汗药药量不足,秦微柔到齐府醒来时,正好是齐老爷喂她喝下半碗合欢散的时候。 在平日常帮寿家砍柴谋生的秦微柔面前,力量悬殊下,齐老爷怎会是她的对手。 就算受蒙汗药影响,秦微柔也是轻而易举将齐老爷推倒在地,剩下半碗的合欢散“嘣”的掉落在梨木地板上,瓷碗被摔得四分五裂。 “你这贱-人蹄子,今夜我定要你好看。”齐老爷扶着快要散架的老腰,缓慢从地上站起来。 趁此间隙,秦微柔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下床捡起离她最近的一块瓷片,对着齐老爷,“你......你别过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秦微柔身子发软,眼神涣散迷离,整个人颤抖成了筛子。 齐老爷在房事上有特殊癖好,一碗合欢散的用量几乎到了会要人性命的程度。秦微柔入肚半碗,这时身体已经有了特别明显的变化。 看着眼前药效发作,肌肤通红似一朵盛开芍药的美人,齐老爷忍不住地咽了咽唾沫,着急忙慌朝秦微柔扑去。 齐老爷一边往前扑去,一边宽下自己身上的袍衫,淫邪灼热的目光在秦微柔身上似毒蛇般来回游荡。一没注意,脚踩上方才摔碎的瓷片,齐老爷滑倒在地,后脑正好撞在另块锋利的瓷片上。 锐利的瓷尖深深扎进后脑勺,顿时伤口处的鲜血似山泉口喷涌而出的泉水一般抑制不住,很快齐老爷整颗脑袋都浸泡在血水中。 秦微柔体内的躁动愈发不受控制,在齐老爷圆睁求救的目光下,她丢下手中瓷片,离开屋内直奔院内的池塘里去了。 “咚”的一声落水,守在不远处的院卫闻声赶来,齐老爷已经没了气息。 翌日,楚县县衙。 秦微柔顶着满头泥泞,了无生气地跪拜在公堂之上,她身后是齐府被齐老爷豪强夺取的百位妻妾。 “大人,我们可都为秦姑娘作证,她与我家老爷的死毫无关系,请大人明鉴,莫要冤枉了好人。” “是啊,大人,我家老爷昨夜回房吃醉了酒,摔倒时秦姑娘并未在房中,我可为她作证。”说完,女子朝跪在另旁的院卫看去,嗓音温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逼,“出事时,你是第一个跑进老爷房中的人,当时老爷还未咽气,与你说了什么,现在你原封不动地告诉县令老爷。” “是。”院卫低头,额前靠在交叉在地的手背上,“昨夜,我看见秦姑娘跑出老爷房间半晌后,屋内才响起一阵声响,我赶过去见到老爷躺在地上,说他踩到碎片摔倒磕到了脑袋,让我尽快出府为他寻大夫。老爷之死确实与秦姑娘无关,请大人明鉴!” “请大人明鉴!” “请大人明鉴!” ...... 堂下百余位女子,个个身着五彩艳丽的华衫,皆在心照不宣地为秦微柔辩护。 最后,秦微柔无罪释放,出了衙门,先去了寿家。 经过齐老爷一事,以往视秦微柔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寿家父母对她闭门不见,其余街邻也隔院与她划清界限。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到头来竟成了众矢之地、街邻背后永不停歇的闲谈之资。 秦微柔望着眼前紧闭的寿家紧闭院门,委屈地红了眼眶。 寿昭平,若是你知晓了此事,回来还愿娶我吗? 然而,上天再次给秦微柔开了个玩笑。 离开寿家,回到秦家。 秦微柔刚推开院门,额头就被候在门内的人拿铁铲重重一击,晕倒前她只看到了秦父模糊慌乱的身影。 等她再次睁眼,发现眼上束着黑布,手脚被麻绳捆绑住,嘴里塞着一坨厚厚的麻布。待人牙子为她揭下黑布,她才知晓,自己被秦父卖给人牙子,又由人牙子把她转手卖到了江泽郡的醉香楼里。 醉香楼是地处江泽郡西市的一家青楼,就在秦微柔不愿为妓,逃跑出门时,遇到了卖完药材路过醉香楼回家的钱虎。 钱虎为人憨厚老实,又是个有热心肠的人。他几乎花光家里所有积蓄帮秦微柔赎了身,又得知她是外乡人,还将她带回家,让她暂且住下,在江泽郡寻到谋生之计在离开也不迟。 可秦微柔从小只在寿母身边学了点皮毛刺绣。江泽郡背靠大山,砍柴去卖又赚不了几个钱,她想快速在江泽郡安定下来难度堪比登天。 幸好钱虎一直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日久了自然就会有闲话传出。 钱虎只好与秦微柔商量,两人假扮夫妻,等她离开之时,便对外宣称两人相处不睦和离了。 就在秦微柔与钱虎做起假夫妻的半年后,江泽郡新上任了一位才貌双全的青年县令。 此人就是秦微柔心心念念的竹马寿昭平。 寿昭平回乡听说了秦微柔的遭遇,本打算到江泽郡上任后,再去寻人。 幸好上天待他不薄,来到江泽郡便遇到了失散在外的未婚妻。 可是上天总爱与秦微柔开玩笑。 在她与寿昭平成亲之前,钱虎见她在江泽郡无亲无故,便主动将她认作义妹,以兄长身份送她出嫁。 在秦微柔眼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她成亲的前一夜,寿昭平醉酒熏熏跑来家里找她,拉着她的手,哭跪在地,声线发颤哽咽不止,“阿柔,我现在还不能娶你,你且再等等我,可好?” 之后,寿昭平鲜少去县衙上值处理公务,几乎日日留宿在西市的醉香楼里。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半,寿昭平也从起初的俊逸青年,两袖清风的父母官变成了丰腴腰缠万贯不作为的贪官。 而钱虎真正失踪的时间是在一月前,失踪那日确如秦微柔前几日在仁善药铺门前所说的一样。 因钱虎失踪的事,与秦微柔割开关系,一年半不来往的寿昭平意外地联系了她,让她帮他做一件事。 听到这,简蓝悦不禁开口,“寿昭平就是要你装疯在仁善药铺闹事,引我去衙门见他?” 秦微柔点点头,“对。” “那你知道,寿昭平当初为何不能娶你吗?”闻青辞问道。 “他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简蓝悦看着秦微柔,鼻尖一酸,眼眶泛起阵阵红晕,“傻阿柔,你怎能如此轻信他呢。” 秦微柔抬眸,眼底清澈,没有任何的难过,“因为正明从未忘过考取功名的初心,他还是要亲待万民,守正昭明的少年郎。闻娘子,我求你救救他。” 秦微柔又起身,跪在了简蓝悦面前,“这一年半载,他真的过得很痛苦。” “你放心,我们会救他。” 简蓝悦又将秦微柔从地上搀起,另边的闻青辞沉思了会儿,突然看向秦微柔,问:“秦姑娘,你认识李必吗?” 第9章 失踪 夜色如墨,清浅月光洒在鳞次错落的青石板上,将简蓝悦四人的身影拉的纤长。 离开秦微柔住处,暮色已完全没入天际,沉沉的夜色随之而来。秦微柔担心晚上街上不太平,执意要留下简蓝悦他们在家里歇一晚,明日再回租宅。 然而,简蓝悦本就是故意在秦微柔家中待到夜色降临才离开,今晚她倒想碰碰运气,去遇一遇让江泽郡百姓夜晚提心吊胆,不敢出门的“吃人野兽”。 眼下他们走了一半路程,整条街上除去他们四人轻微的脚步声,再无别的动静。 “小姐,是不是我们走太快了,野兽还没从山上下来?” 简蓝悦轻笑出声,抬头向城池背后的巍峨群山望去,“要是山上真有野兽,白日百姓怎敢上山采药。” “夫人是说,城中百姓皆知晚上野兽下山吃人的传闻是假的!” 简蓝悦嘴角带着浅浅笑意,脸上挂着一副早知如此的轻松神情,扭头看向际风,“没错。” 际风转头看向简蓝悦身边的闻青辞,“公子一早也猜到了?” “没有。”闻青辞偏头看向简蓝悦的侧脸,眉眼轻扬,“娘子比我厉害。” 清冷的月光落在简蓝悦的脸上,将五官衬得更加好看,她转首一笑,对闻青辞说了一句“骗人”。 暂且不说野兽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越过重兵把守的城垣进到城中,一连两月进城吃人都未被发现,且不留任何痕迹,这等荒谬之事着实难以让人相信。 闻青辞居于朝堂两年,听闻过的奇闻异事只多不少,怎会猜测不到人口失踪是人为之事。 “嗷呜——” 一阵低沉嘶哑的叫声从街转角的屋檐上传来,流霞和际风立即戒备,拔出腰间佩剑,上前各自挡在简蓝悦和闻青辞面前。 “小姐。” “公子。” 简蓝悦抬手推开流霞,迈步上前,“去看看。” 见状,闻青辞也推开际风跟了上去。际风紧跟在他身后,不断劝说:“公子,你不会武功就别去添乱了。”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简蓝悦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闻青辞,“际风说得对,你俩在此等候,我与流霞前去就行了。” 简蓝悦主仆二人来去如风,闻青辞刚谴责完际风,她和流霞两人便一手拎着一只猫回来了。 “哪来这么多猫?”闻青辞前去,接走了简蓝悦手中的猫。 简蓝悦甩甩手,视线落在尾巴毛短于其他三只小黑猫的小猫身上,“跟着它们的娘亲跑出来的吧,方才母猫见到我和流霞遛烟跑路了。” 际风手中刚被流霞塞去两只猫,问:“那现在怎么办?” “带回租宅。”简蓝悦揽过流霞的肩,像往常打了胜仗的夜晚一样,两人迎着月光,漫步向前,“快回吧,不然哥哥和永乐会担心我们。” 庭院槐花又落了些在地上,槐树下有八人和四只小黑猫聚在一起。 “青楼!” 李端仪惊讶站起身,凤眸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与欣喜,“阿悦,你说明日我们去逛青楼。” “对呀。”简蓝悦嘟嘴吹了吹手中的热茶,饮了小口。 李端仪缓缓坐下,凑近简蓝悦身边,不确定地问:“与之和简墨霄也去?” “去,我们都去。” “你们两位女子前去,不会打草惊蛇吗?”简墨霄问道。 “对啊,这天下哪有女子去逛青楼的,别人明眼就能看出我们意图不轨。”李端仪顺着简墨霄的话说道。 简蓝悦放下茶杯,与闻青辞相视淡淡一笑。 要说打草惊蛇,在他们踏入江泽郡地界的那刻起,就已经惊动了身在暗处的毒蛇。 现在去逛个青楼,还怕什么。 所以翌日一早,待李端仪练完短鞭,简蓝悦一行八人,乘坐两辆楠木马车,大张旗鼓路过仁善药铺门前,去了西市的醉香楼。 醉香楼位于西市最繁华的地段,外头日光正足,掀开醉香楼的金丝缠绣的锦锻门帘,屋内大堂悬挂着数十盏琉璃灯,火焰旺盛,将整座大堂照得透亮,险些比过外头明亮的天色。 中央舞台上身穿藕粉罩衫的数位女子随着悠扬乐曲,脚步轻盈地跳着胡旋舞。尽管现在是白日,醉香楼的宾客依旧络绎不绝,女子娇俏的说话声与男子接连不断的嬉笑声此起彼伏,不间断。 堂内东西南北四个角都放着一个炊烟袅袅的金色香炉,四种浓烈的香气交织弥漫,久久缠在简蓝悦身边,她不适地抬手抚了抚鼻尖。 “哎哟,哪来这么俊俏的小郎君。”玉妈妈手持火狐团扇,身姿摇曳款步至闻青辞身边,带着妩媚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他。 闻青辞侧目看了眼简蓝悦的脸色,见她面色平淡,垂下眸,往她身后靠了靠。 玉妈妈嘴角的笑意一僵,这才注意到男子身前穿着轻便朴素的女子,“郎君来我们这,怎还将家里的娘子一并带来了。” 瞧见闻青辞不作理会,玉妈妈扭头将目标放在了另位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男子身上,“这位郎......” 玉妈妈话还未说完,简墨霄已经迈步到了李端仪身后,双手靠后,肩背挺直,看着倒像是送身前女子进来的侍卫。 一个两个都带着娘子出来逛青楼,玉妈妈没了兴致,转身便想往回走。 “且慢。” 简蓝悦终是将醉香楼能看见的地方都打量了一遍,她伸手到流霞面前,招了招。 流霞火速从腰间拿出一锭银铤出来放在简蓝悦手中。 简蓝悦上前,将银铤放入玉妈妈的掌心,“妈妈,可否告知于我,寿县令现在在楼上哪间房中?” “这......”玉妈妈装作有些为难。 “嫌少。”简蓝悦直言点出玉妈妈的意图,“流霞!” 简蓝悦抬手朝身后一伸,俄顷间,沉甸甸的金丝钩花钱袋放入她手中。她收回手,将钱袋在玉妈妈面前掂量了几下,“现在能说了么?” 玉妈妈伸手去抓,简蓝悦一抬手,她便落了空,“说了,我就给你。” 玉妈妈面色仍旧有些为难,“其实......寿县令已有三天没来我们这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简蓝悦眉色一沉,难道寿昭平出什么事了? “娘子,那个......”玉妈妈抬手指了指简蓝悦手中的钱袋,双眼都在放光。 简蓝悦低眸,飞快抢走方才她给玉妈妈的银铤,“不仅当着我的面轻薄我夫君,还打我银铤的主意,简直是痴心妄想!” 银铤放回钱袋,简蓝悦转身,一眼对上闻青辞含笑的眉眸。 “流霞。”简蓝悦将钱袋递过去,“你把袋里的银铤分给那边的姑娘们。” 不远处,正有一群穿的花枝招展,站在门边揽客的姑娘,看着年岁与简蓝悦不相上下。 都是些苦命的人啊。 得知寿昭平不在醉香楼,简蓝悦当即去了县衙。 县衙一如既往凄凉冷清,仿佛仲夏的酷热也未能融化这方常年处在厚冰中的宅屋。 那日带人去仁善药铺抓人的官差,见到简蓝悦拱手道:“焰霁......闻娘子突然造访,有关何事?” “你们县令现在在何处?” “醉......醉香楼。” 简蓝悦冷然道:“我们适才从那过来。” “那应在他家里。”官差信誓旦旦地说。 “他家在何处?” “我这就带闻娘子过去。” 楠木马车顶着烈日,在街道上疾速往西市最偏远,最便宜的地段驶去。 车厢内,简蓝悦心里隐约有股不安升起。 寿昭平若是失踪了,他性命恐怕难保了。 马车停在一处和秦微柔住所一样简陋的小院门前,官差下车去敲了敲门,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让开。”官差退开,留出位置,简蓝悦又沉声唤了一声“流霞”。 嘭—— 流霞抬脚朝门上一踹,朽旧的院门霎时碎成两半,木屑乱飞。闻青辞上前轻揽简蓝悦入怀,结实的后背替她全挡住了乱溅的碎屑和灰尘。 “小姐,可以进去了。” 简蓝悦绕过闻青辞,大步向前。小院空空荡荡,连个江泽郡百姓家里必有的晒药架都没有。 三间屋子全巡过一遍,屋内外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寿昭平好似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 简蓝悦走到官差面前,问:“你是日日都在县衙当值吗?” “秦姑娘住在衙门的这三日,县令让我寸步不许离开。” “那你上次见到寿昭平是何时?” “闻娘子来县衙那天。” 简蓝悦仔细回想那天,脑海里不自觉响起寿昭平对她无声说出的那句话。 你们终于来了。 “终于”二字,在寿昭平的口中说出来,当时简蓝悦仿佛看见了他身上无形的枷锁彻底解开了。 “青辞。”简蓝悦回身,视线穿梭在小院的各个地方,去寻她想找的那抹身影。 闻青辞从正屋急忙走出来,“在这。” “之前在长安,给你传有关蓝草密信的人是亲眼在地市见到了蓝草吗?” “是。” 简蓝悦心里绷紧的弦彻底断了。 寿昭平手中有蓝草,他所做之事自己误以为背后的人不知情,实则一切事情的推动都是背后之人在推波助澜。 这盘棋,从简蓝悦在西境中蓝草,邬蛮暴露那刻起,背后之人便在棋盘上落下了子。 眼下寿昭平被抓了,以他和秦微柔的关系...... 简蓝悦迅猛抬头,“遭了,秦姑娘有危险!” 第10章 困惑 烈阳当空,集市已过喧腾的时辰,早间大张旗鼓从仁善药铺门前路过的两架楠木马车,再次经过药铺门前时如疾风掠过,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车厢内,简蓝悦焦急万分,“际风,再快点!” 车厢颠簸不止,简蓝悦掀开车帘,半蹲在车门处,身影晃来晃去。闻青辞一手抓住车窗边沿,一手虚落在她腰上,以备她摔倒能及时接住。 际风略加力道,扬鞭疾抽,“夫人,这已是最快了。” 啪! 重重一鞭落在马屁股上,黑马蹄子和车轱辘在青石板上驶出了火星子,马车奔过长衢出现接二连三的幻影,眼下的速度已然是极限。 “阿悦,你这样太危险了,还是回来坐下吧。”李端仪脸上挂着担忧,心脏也为秦微柔的安危悬到了嗓子眼。 简蓝悦所处的位置,仅有车门窄小的边缘可让她抓住稳住重心,若是遇到意外,马车骤停,她必然会被甩出去。 “阿悦,给我一只你的手。”闻青辞不劝她回舆坐,只在身后护她周全即可。 车厢内所有人都看得出简蓝悦此时心里着急似火,蹲在这里全是顾及体内的蓝草,不然她早已跃上楼顶,往秦微柔的住处飞奔而去了。 毕竟她的轻功比马车快多了。 “悦儿,回来坐下!”简墨霄横眉冷竖,话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就似在军营中颁布的军令,必须执行。 军营里,简墨霄本就比简蓝悦官大一阶,军令如山,她不得不回去坐下。只是她对此还未有何怨言,闻青辞倒是胆大,倏然抬眼朝简墨霄毫不掩饰地幽怨瞪去。 简蓝悦侧眸注意到闻青辞的举动,下意识垂眼朝他靛蓝袍袖下捏紧的拳头看去,皓白指节的颤栗远远胜于马车行驶的颠簸。 想起回门那天,因她的疏忽,简墨霄差点要了闻青辞的命。 因此,简蓝悦抿了抿嘴,想了片刻,还是抬手轻轻覆在闻青辞战栗不止的拳头上。 薄生老茧的手掌触碰到素净修长的手背,闻青辞只愣了一秒,旋即反客为主,手背翻转,宽厚渗着细汗的手掌火速与简蓝悦温热的手掌十指相扣。 贴上来的掌心略显黏糊,简蓝悦忍不住皱起眉。 出这么多汗? 看来那天她兄长的举动真给闻青辞吓住了,简蓝悦心中顿时对他升起了一丝愧疚,看着眼前的人,她整个人都不自觉温柔下来。 “夫人,到了。” 马车急停,简蓝悦与闻青辞两人紧扣的手指都下意识蜷紧对方,只不过简蓝悦就那么一瞬间而已。 车厢的晃动还未停下,简蓝悦已经抽出手,利落转身,掀开车帘离开了马车。 昨日陈旧的檀木门现在已经碎成了木块,散落在低矮的门槛前后,肉眼可见的门扉惨状比西市寿昭平的院门更加怵目。 简蓝悦刚踏进院门,就见到面戴银白面具的黑衣人掐住秦微柔脖颈,将她高高举起,后背死死抵在正屋紧闭的门扉上。 简蓝悦猝然掏出挂在腰间的数根银针向黑衣人掷去,随后解下缠在腰上的青玉软剑准备上前大干一场时,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又一道惊慌声音,阻止了她的行动。 须臾间,简墨霄似闪电般从她身边掠过,顺道将她往后推了一把,推到前后脚赶来的流霞和际风身边。 待简蓝悦立定身形,再抬头,简墨霄已经拦下想要翻墙逃跑的黑衣人,很快两人便缠斗在一起了。 檐下,秦微柔一人晕倒在地,纤细白皙的脖颈处多了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简蓝悦准备上前查看秦微柔的伤势,身侧“左右护法”见状,误认为她要前去擒拿黑衣人,同时开口劝阻。 “小姐,你不能去!” “夫人,请三思!” 这时,在桃茵和松醪的护送下,后赶来的闻青辞和李端仪自觉站在简蓝悦的一前一后,阻止她移步的意图昭然可见。 简蓝悦收回佩剑,无奈指了指秦微柔的方向,说:“流霞,你去将秦姑娘抬进马车。” 秦微柔受惊昏了过去,一时半会也醒不了,黑衣人想取她性命,这间屋子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庭院东边,简墨霄与黑衣人打得如火如荼,院内原先整齐排放的晒药架胡乱歪倒一地。 很快,黑衣人渐落下风,简墨霄腾空旋身一脚,将其踹向南边院墙,“嘭”的一声闷响,黑衣人重重撞墙后直挺坠地。 转瞬,黑衣人挣扎着半跪起身,右手拇指与食指弯作半弧含入嘴中,吹响口哨。 哨声甫落,黑衣人身后的墙头骤然出现三位手持长弓的同伙。长弓弦上三支蓄势待发的箭矢正滴着让众人异常熟悉的浅蓝色汁液——剧毒蓝草。 简蓝悦转身,抬首望去,眸光骤冷,浑身散发着与前世死前被蛮军包围时一样的暴戾气息。 藏在阴沟里的宵小鼠辈终于露面了。 简蓝悦按捺不住地想要冲上前,将附于石墙上的三人抓回去严刑拷打,逼问出他们身后之人到底是谁。 然,箭矢离弦朝他们射来,简蓝悦察觉不对劲,顺箭势转头,撞上闻青辞的目光,面色突变。 “快去院门那躲着。”简蓝悦回身快速将李端仪推至桃茵身前,烈阳下泛着金芒的箭矢已然至于她身前,取软剑已经来不及了。 简蓝悦直接抬手,迅疾接住两支箭羽顺势往旁侧转去,余下一支即将扎进闻青辞左肩的箭镞被另一边际风的佩剑截断在地。 简蓝悦徒手折断长箭,又回到闻青辞身前,戒备望着墙上的黑衣人,微微侧头,问:“没事吧?” 闻青辞眼眸阴沉,平视前方黑衣人,回简蓝悦的嗓音依然温柔,“没事。” 听到他的回答,简蓝悦才缓了口气。 然而,对面的弓箭手添上新的箭矢,将目标放在了檐下的流霞和秦微柔两人身上。 “流霞!”简蓝悦不可多见的嘶吼出声,际风已飞跃至檐下,抵挡下两支箭羽。 而另一支箭矢在出弦前,迅速转换方向径直朝着闻青辞飞射过去。 踏出两步,简蓝悦意识到不妙,转头就见闻青辞淡定立在原地,箭镞将要挨上衣袍时,他微微侧身,轻巧地躲了过去。 会躲不早说! 简蓝悦毫不犹豫丢下闻青辞跑去檐下,和际风一起护送流霞和秦微柔去院门处,与李端仪和桃茵汇合。 而东墙那边,在方才南墙黑衣人手中箭矢离弦的刹那,数十位戴银面具的黑衣人倏然跃墙而入,把简墨霄和松醪围困其间,刀刃撞击连绵不断,铿锵之声如雷贯耳,小院顿时变得拥挤些许。 将秦微柔安置好,流霞和际风立刻赶去支援。 院门旁的石墙有一定的厚度,正好遮挡住了南墙上黑衣人的视线。简蓝悦靠在残缺的门框上,院内忽然没了弓箭的声音,她困惑瞥向闻青辞,问:“黑衣人的目标是你?他们为何要杀你?” 与闻青辞相比,简蓝悦现在无法动用武力,应该正是杀她的好时机,黑衣人要杀的目标竟然不是她。 这是为何? 闻青辞风轻云淡地回答道:“我不知。” “当真不知?” “不知。” 简蓝悦杏眸稍沉,紧盯着闻青辞不眨眼,因此他眼中转瞬即逝的阴戾清楚地被她捕捉到了。 闻青辞有事瞒着她。 咻—— 一柄长剑从不远处的正屋房檐上破空袭来,直直钉入闻青辞脸侧的石墙缝隙里,他微侧过头,脸颊几乎就要贴上泛着寒光的剑刃了。 “与之!” 一道惊呼从简蓝悦耳畔传过,她还未来得及上前查看闻青辞的情况,就见李端仪咻的上前,跑到闻青辞面前上下打量,速度快过了方才飞落过来的剑刃。 闻青辞的目光始终落在简蓝悦身上,嘴角一勾,“我没事。” 简蓝悦嗯还没嗯出来,便听见李端仪轻声哽咽道:“吓死我了。” 说完,李端仪才发现闻青辞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后,她顺着视线看去,撞进了简蓝悦平静的眸子里。 “阿悦,我......”李端仪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没事就好。”简蓝悦一句话回了两个人。 咻!咻!咻! 俄顷间,三枚梅花飞镖兀地朝闻青辞疾射而来,简蓝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他调换位置,顺道取下腰间软剑将飞镖打偏扎进石墙上。 “桃茵,这里交给你了。” “阿悦,你不能去!” 在闻青辞嘶哑的吼声中,简蓝悦双脚发力,腾空借助石墙,轻松跃上了正屋房檐上。 房檐上三位黑衣人见到简蓝悦欺近,猛地后退。 “焰霁将军,你身中蓝草,动武会要了你的命,劝你莫冲动。” 简蓝悦嗤笑出声,随后凌空跃起,一脚将三名黑衣人从房檐上踹飞到庭院的石板上。 简蓝悦速跑两步,从屋檐纵跃而下,如桃花林中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样轻柔落地。 “说,谁让你们......” 未等她说完,倒地上的三名黑衣人还未动手就服毒自尽了。 “唔——” 另边流霞正在被八位黑衣人围攻,简蓝悦飞跃过去,只见她手中的青玉软剑在烈阳的照射下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身影如雷火星石旋绕在黑衣人身边,等她身形立定,回头望去,八位黑衣人的脖颈处便多了一道整齐划一的血痕。 接着,简蓝悦腾空挨个踹了一脚,八位黑衣人全被踹飞到东面的石墙上,“哐”地一声,错落有致地重闷落地,砸到散架了的晒药架上,全部当场毙命。 “小姐,你......蓝草没有发作吗?” “没有。” 因简蓝悦的加入,简墨霄那边未处理完的黑衣人当即跃墙撤走了。 闻青辞惶急上前,抓住简蓝悦的手臂仔细查看,“阿悦,可有哪里不适?” 简蓝悦撇下闻青辞的手,收起软剑,原地转了一圈,“这不好着么。” 许是孙太医给的药药效显著,她这次动武不似长安那次,运了下气就催动了蓝草发作。 简墨霄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看见闻青辞就一阵痛骂,“孙太医是如何叮嘱你的,你忘了吗?你为何不拦住她?闻青辞,你到底有何用?” “阿悦性子如何,你做兄长的难道不知晓吗?与之手无寸铁之力,如何去拦可抵数百骑兵的焰霁将军?”瞧见简墨霄不分青红皂白骂人,上前的李端仪又把他痛骂了一顿。 紧接着,闻青辞偏头,不悦地对李端仪愠怒吼去:“少说两句。” “不识好歹。”李端仪被闻青辞气得直接转身回了马车。 “欸——” “永乐!”简蓝悦站在原地,左瞅瞅,右看看,最后抬手推了推闻青辞,“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