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妈妈吗?》 第1章 壹·遗照 小雨淅淅沥沥,不觉间便下了一整夜。 蔡远黛不知道几点了,屋子里没有表,只是听着外面又热闹了起来,推测天又亮了。 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很久了,昨天从学校回来到现在,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外面那些人都是为了妈妈的葬礼来的,她知道。 可她并不是很认识那些人,大多数都是陌生的。 他们或许是爸爸的朋友,她想。 蔡远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摆放在桌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非常年轻,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如平常那样,眼眸微眯,嘴角勾起,笑得温和,好似她就站在蔡远黛面前,从不存在于照片之中。 可蔡远黛清楚地知道,站在她面前的妈妈不会是黑白的。 人死了,原本彩色的照片就变成黑白的了。 蔡远黛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摆一张黑白照,明明原本的那张照片更好看。 想着,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至今仍能回忆起初次见到这张照片时的惊艳。 妈妈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扎着好看的头发,耳垂上挂着一对精致的珍珠。 她就站在那儿,双手放在了身后,微微歪着头对着镜头笑。 很美。 或许这就是放黑白照的原因吧,摆放色彩鲜艳的彩色照只会让人以为她只是出远门了,她还会回来。 突然间,蔡远黛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睛,可入耳的依旧是外面那些嘈杂的交谈声,她抿了抿唇,只认为是自己听错了,如此重要的场合,谁会在乎一个小孩子呢? 她微皱了眉,听着从门缝里传来的热闹,本能地感到恶心。 她不明白,明明黑白照给他们营造足了悲伤的氛围,明明因为葬礼而来的人,却无视死者,与还活着的人相谈甚欢。 那些不带一点悲伤的声音传到蔡远黛耳边时,全部变成了欢呼声,他们在为爸爸终于摆脱了妈妈而开心吗? 蔡远黛不知道,也不明白,却感到一阵委屈,为妈妈委屈。 她垂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事实上,爸爸确实很开心,她早就受够疯疯癫癫的妈妈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光亮洒进来,瞬间充满了这个狭小昏暗的房间。 “死丫头!叫你半天不应,大人们都在外面忙着看不到啊!躲在这里干什么!” 啊,真是熟悉的声音,他总是习惯这样大吼大叫,还不给人辩驳的机会。 妈妈总说他粗鄙,蔡远黛也不喜欢这样显得很没有内涵的交谈方式。 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屏蔽掉那些令人不悦的声音。 她真的做到了,爸爸的声音变得模糊,可这模糊中又夹杂了两声比较清晰的女声。 只是她依旧听不清楚。 她背对着门,看不到究竟是谁站在门口,只能去搜索记忆中的所有声音。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一个是她爸爸,另一个却不是她妈妈。 妈妈已经不在了。 这么想着,蔡远黛又控制不住落了泪。 眼睛又开始疼了,她已经哭了很多次了,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泪水。 过了一会儿,交谈声没了,身后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蔡远黛依旧在闭着眼睛等待,她以为她会和往常一样,被骂两句“烂泥扶不上墙”也就过去了,不会有人在乎她的。 可是这一次,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实在按捺不住汹涌的好奇心,蔡远黛睁开了眼睛。 “啪!” 屋内的灯突然被按亮了,突然起来的光线闯入蔡远黛的眼球,她吓了一跳,随后便听到了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 “噔、噔、噔……” 一下一下,好像踩在她的心上一样。 可她依旧低着头,只用余光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箭头皮鞋以及服帖的黑色裤管。 她站在了自己身边。 蔡远黛依旧控制不住抬起了头,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女人在蔡远黛抬头之际向前走了两步,她站在桌子跟前,抬手轻轻抚摸过冰冷的照片,似乎要说什么话。 可蔡远黛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女人开口。 她是妈妈的朋友,蔡远黛几乎一眼认定。 爸爸不会有这么精致的朋友,爸爸的朋友也不会如此惋惜地抚摸着妈妈的照片。 妈妈的朋友总是值得尊敬的,于是,蔡远黛也上前两步,站在了女人的身侧,终于主动开了口:“您……” 声音出现的瞬间蔡远黛愣了一下,快两天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沙哑得几乎不能听。 就在她怔愣的瞬间,女人转过了头,看着她。 那是一双浅棕色的瞳孔,朝她看过来时,像是一汪清泉骤然涌入心里,莫名地使人安定下来。 连日来的烦躁在那一刻彻底被压了下去,蔡远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依旧仰头看着女人。 “我叫温知君,你妈妈跟你说过我吗?” 她这么问着。 蔡远黛反应了一下,点点头。 说过,妈妈说温知君是她的师妹,是她此生最好的朋友,是她唯一的知音。 蔡远黛知道知音这个词的重要程度,于是默默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复述了很多遍,她生怕未来某一天遇到了妈妈的这位知音,给妈妈丢了脸。 可她还是没有等到妈妈带着自己去见这位传说中的知音。 女人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了几秒,才又听她说道:“你妈妈曾把你托付给我,你愿意跟我走吗?” 房间的门还没有关上,蔡远黛依旧能听到外面爸爸大声吆喝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似乎在做抉择,又像是在沉默地拒绝。 温知君看着她,心里罕见地升起了一抹忐忑,这么多年她顺风顺水,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而紧张焦躁过,可如今站在一个孩子面前,她竟然因为要等一个孩子的回答,而感受到了难得的紧张,甚至害怕。 即使这件事她胸有成竹。 半晌,蔡远黛睁开了眼睛,眼里又一次泛起了泪花。 她点了点头,却始终低着头,没有去看温知君。 她似乎从来没有什么选择,总是大人们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被堵在了喉管中,温知君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葬礼结束之后,我来接你。” 蔡远黛又一次点了头,却在温知君转身离开的瞬间,泪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立马咬住了嘴唇,确保从自己嘴里不会漏出一点呜咽。 温知君走出去两步又突然停下,回头似乎要说什么,却见女孩已经背过了身去,一副拒绝继续沟通的样子。 她顿了顿,还是转身离开了。 高跟鞋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嘈杂的人群之中,蔡远黛再也控制不住,趴伏到桌上哭出了声。 这是她这两天以来第一次哭出声。 将头埋在臂弯之中,泪水打湿了她来不及换下的校服,耳畔两道声音交织着,最后汇聚成了一幅令人恐惧的画面: “我早就说了把她送出去!一个女孩,学习又不好,你还指望她以后能赢回来很多彩礼吗?” 爸爸又在声嘶力竭地指责妈妈了。 蔡远黛扒着门缝,看着屋内满地的狼藉,以及站在窗前伸出一只胳膊愤怒的爸爸。 “当初老李头就想要个姑娘,找你要你死活不给,现在好了,赔本了吧!” 妈妈背对着他坐在床上,那个时候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身体薄得好像一次后就破。 她白着一张脸,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却还是红着眼抬起了头,“你说这话儿有良心吗?当初不是你说就是个姑娘也喜欢吗?” “她是我的女儿,她跟着我的姓,她未来如何还由不得你说了算!” “我是她老子!” 妈妈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你是她老子呢?这么多年你管过她吗?每次挣点钱就出去喝酒打牌,你这样让我以后如何将她托付给你?” “你别说那些要死要活的话,你要还有点心,就把她卖给老李头,那家伙惦记远黛很多年了。” 听到这话,妈妈突然站了起来,正对着爸爸,嘶吼道:“他惦记我女儿究竟安了什么心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哪怕有一天我真疯了,我也绝不会让远黛入了狼窝,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 “姓梁的,我已经找了律师,你但凡敢动一点歪心思,我的遗产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疯子。” 爸爸甩下这句话就往蔡远黛这边走,她吓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开门的爸爸看见了。 爸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一句话也不说离开了家。 房间里,妈妈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蔡远黛,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蔡远黛刚迈出一步,突然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 使不出一点力气,蔡远黛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手脚发软。 眼睛烧得难受,喉咙也在阵阵发热。 后知后觉地,蔡远黛才发现自己发烧了。 她扭头看了眼屋外的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泪水在脸上蒸发,她终于止住了哭泣,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没有妈妈了,没有人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细心地照顾她了,没有人会温柔地叫她宝贝了,也没有人会抱着她说“在妈妈这里,可以哭,不用装”。 她没有妈妈了,她得坚强起来了。 抬手摸了一把眼角再次沁出来的泪水,她现在应该回到房间去,吃药休息,她必须撑到妈妈下葬。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人背着光走了过来。 熟悉的身影让她又一次酸了眼眶。 “妈妈。” 她最后叫了一声,这是她最后的记忆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壹·遗照 第2章 贰·葬礼 蔡远黛终究还是错过了妈妈的葬礼。 她是在白花花的病房中醒来的,手上还挂着吊针,稍微动一下就有些疼。 是个单人病房,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去,若不是看到一些属于医院的器具与标识,她都要以为是在酒店了。 天已经黑了,一动不动的白色窗帘旁是黑的如同被泼在纸上的墨一样,没有一点星光。 蔡远黛知道,她错过了妈妈的葬礼。 眼睛又一次发酸,可这次,她紧咬着唇,没能让眼泪流出来。 妈妈的葬礼结束了,她彻底没有妈妈了,她已经没有资格随便哭了。 从前的从前,只有妈妈不会说她爱哭,只有妈妈不会说她只会哭,只有妈妈不会说她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哭。 只有妈妈不会。 温知君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孩红着眼睛,一脸委屈地盯着天花板。 她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却还是轻咳一声,擅自打断了女孩的悲伤的情绪。 她转身关门,动作很慢很慢,给了女孩整理自己的时间。 果然,再转过身来时,女孩眼角的泪花已经被拭去,她紧抿着唇,除了那双还没有褪去红色的眸子,似乎再也找不到什么她哭过的证据了。 温知君走过去,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 “你发烧了,感冒,不是什么大事,退了烧就可以出院了。” 女孩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着女孩沉默的样子,温知君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她犹豫了一下,转了话头,“饿了吧?想吃什么?” 女孩摇头,“谢谢,我……不饿。” 她的声音好小,像是初春含苞待放的骨朵,才刚刚探出了一个头,脆弱不堪,在风中摇摇晃晃,好像戳一下就会散架一样。 温知君想了想,还是发消息让人送点粥和水果过来,她抬头看了眼所剩无几的挂水,向前一步抬手按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温知君做这动作时,身体略微前倾,衬衫外套的衣摆扫过来时,带起了一阵清香。 蔡远黛躺在床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像她微弱的呼吸会惊扰到眼前的女人一样。 女人很快就重新站直了身体,可她投下的那片阴影、她带来的体香似乎久久萦绕着,不能消散。 温知君看着蔡远黛有些发愣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拖了张椅子坐在了床边,看着蔡远黛,道:“离你们放假也没多久了,有件事我需要征询你的意见。” 她说话时如此认真严肃,好像面对她的不是一个躺在病床上虚弱至极的十二岁小女孩,而是商场上与她旗鼓相当的劲敌。 蔡远黛下意识紧张了起来,瞳孔缩了一下,却不敢从温知君身上移开视线。 “你妈妈三年前就找过我,请求我收养你,但是因为一些事情,我今年才得以回国,抱歉,我来迟了。” 一句话,又将蔡远黛的泪水逼了出来。 她知道,这句“抱歉”应该是对她妈妈说的,可她却有些自私地想要将之占为己有。 温知君对上女孩闪着光的泪眼,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两天,我与你的父亲对于你的抚养权达成了协议,但是现在还需要你签一份同意书,抱歉,最后才告诉你。” 又是一句抱歉,这一次是对着她说的。 “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 温知君话还未说完,就被蔡远黛打断了。 这样是不礼貌的,蔡远黛知道。 她羞得红了脸,心脏噗噗地跳动着,在温知君朝她看过来时,垂下了眸子。 她愿意,因为这是妈妈的请求。 温知君看着她,罕见地愣了一下,却又很快整理好了情绪,点头道:“好,这件事明天你出院后再说。” 适时地,敲门声响起。 蔡远黛在敲门声中点了头,似乎代替了她的回答。 等到护士取出针走了出去,看着坐在床头的蔡远黛,温知君才又缓缓说出了第二件事:“还有一件事,关于你的学业。” 闻言,蔡远黛抬起了头。 “事出突然,我来不及处理更多事情,能够在这边停这几天已经是极限了,但毕竟关乎到你,所以我还是需要询问你的意见。” 听着温知君的话,蔡远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和爸爸的暴躁不同,和妈妈的宠爱也不同,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完全平等的地位。 她像是在同别的大人商量事情一般,与自己商量着。 蔡远黛年纪小,却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懂,妈妈早就给她灌输了一大堆不该她这个年纪知道的东西,所以她能听懂温知君话中的意思。 温知君要走了,她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她要回家了。 “目前是有三个解决办法,一是为你办理转学,可事实上距离你毕业也没两周了,不太划算。 二是我跟学校那边沟通过了,可以让你提前参加学业评估考试,毕业证会正常发放,就算是给你请了两周假。 三是你继续留在离城,两周之后,我再回来接你。” “不要。” 蔡远黛几乎脱口而出。 不要再把我留下,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温知君并不意外,她早就从她那位好友的口中得知,好友的女儿敏感脆弱,极度缺乏安全感,也就平时在好友身边才会多说两句话。 今日她一直以询问的姿态,至少引导着女孩说出了几句答案。 于是,温知君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床上的女孩,摆明了就是要女孩主动说话。 女孩在温知君的注视下慢慢垂了头,她抓着被子,红晕已经爬到了耳后,整个人像是一只煮熟的螃蟹。 红透了。 蔡远黛紧抿着唇,沉默了许久,久到她以为温知君要丧失耐心了 从前爸爸就总是在她的沉默中爆发。 于是,她硬着头皮说:“我不想给您添麻烦,我可以……不念书。” 闻言,温知君懒懒地掀起眼皮,她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又看向了床上的女孩。 七分钟,她就得到这么个答案。 温知君简直要气笑了。 蔡远黛能够感觉到周遭温压的瞬降,她敏锐地察觉到温知君的愤怒,却又不知是何原因。 于是,蔡远黛悄悄抬起了一点头,却在目光上移的瞬间对上了温知君的视线,与此同时,她听见了温知君的声音:“不上学,你想干什么?” 蔡远黛抿了抿唇,本能地又要低下头去,却在温知君的视线中,低不下去了。 “我……我可以打工,也可以……我什么都会干,我能做家务,也能做饭……” 她话未说完,温知君突然站了起来,朝她走近了一步。 蔡远黛下意识身体向后仰去,却在对上温知君那双愠怒的眸子时,瞬间僵在了那里。 “什么都能干?”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没有一臂,温知君站在床边,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蔡远黛,眼里是一抹难以解读的复杂。 “你知不知道中国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知不知道16周岁是法定的最低就业年龄?知不知道雇佣童工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费尽千辛万苦远赴千里将你托付给我是为了什么?” 哪怕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小孩子,哪怕知道对面的人心智不太成熟,可她还是会因为对方的自暴自弃而感到生气。 曾经有一个人那么拼命地救她。 沉默。 蔡远黛又一次低下了头。 还不等温知君再次说什么,一滴泪砸落在了白净的被子上。 即将出口的话被彻底堵了回去,温知君看着她,终究还是闭了嘴。 小孩真的很麻烦。 敲门声适时响起,温知君仿若看到救星一般转身快步走过去开门。 “温总。” 蔡远黛听到门口这么喊了一声,她怀揣着好奇悄悄抬头,却又在惊觉温知君转身时,低下了头。 温知君重新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两个袋子。 她亲自俯身为蔡远黛拉起了小桌板,将袋子打开,银色的保温桶被放在了桌上。 “让人给你做了点粥和包子,现在有胃口吗?” 她问着,语气温和,好似刚刚的疾声质问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蔡远黛依旧低着头,摇了摇头。 温知君沉默了一下,将另一个袋子放在了床头,“这个里面是一些切好的水果,如果想吃就吃点。” “晚上需要人陪着睡觉吗?” 蔡远黛听着,又一次摇了摇头。 “好,等明天退了烧,我接你回去。” 这一次,蔡远黛点了头。 温知君走了,病房内又剩下了她一人。 刚刚给她送来饭食的人并没有走,门关上的瞬间,蔡远黛看到那人一步上前,跟温知君说了什么。 画面连带着声音被病房门全部隔绝,甚至连门缝中的影子都消失了。 她很忙吧? 蔡远黛想,她是不是又给人添麻烦了? 盯着桌上的饭盒,蔡远黛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打开了盖子。 上层是皮薄地能够看清肉馅的小包子,下层是浓稠香甜的红豆汤圆粥。 真的甜,盖子打开的瞬间,甜腻的味道就萦绕在了蔡远黛身边。 小孩子都喜欢喝甜的,生病的人就喜欢喝甜的。 蔡远黛突然想起了妈妈以前说的话,她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全天下的大人都是一样的。 说一下更新频率:没有 工作原因,没有大量的写文时间,我也不是个能存下稿子的人,所以就写一点发一点。 但是我能保证的是,每周都会有更新,且在我能稳定更新(日更)之前,不会入v,所以我就慢慢写,你也慢慢看,如果喜欢这本书的话,就请多多留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贰·葬礼 第3章 叁·妈妈 “我可以再看一看我妈妈吗?” 临走前,蔡远黛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 那是她的妈妈,可她不仅错过了葬礼,还要求得别人的同意才能去看一看。 她说完这句话,又沉默地将头低了下去。 她一直都是沉默的,温知君带来同意书让她签字时,告知她学业安排时,甚至手背触上她的额头试探体温时,她始终沉默着,却在办理好出院手续后,跟着温知君走出了医院大楼,临上车前,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孩子知道得并不多,可她有感觉,这一次离开,恐怕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了。 她想最后再见一见妈妈。 温知君点头,“上车,先带你回家收拾东西。” 蔡远黛闻言,却也并没有说什么,低头钻进了车内,她觉得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 她和温知君并排坐在后座,彼此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温知君身上那股似乎随时保持精致的香味一直在撩拨着她。 在这之前,蔡远黛一直以为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的,可当她看到衣柜里妈妈给她买的漂亮衣服、看到妈妈给她买的各色图书、看到妈妈为她准备的各种小玩具…… 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一个12岁的小孩子,行李竟然装了满满三个箱子。 她站在妈妈的墓碑前,白色墓碑上混杂着黑灰色的小斑点,这里、那里……均匀地铺满了整个白底,像是星空,独属于白天的星空。 她看着镌刻在墓碑上的字: 吾姐蔡慕青 清风伴明月,从此无忧 师妹温知君敬立 她认识字,却又好像不认识。 一遍一遍地,将那三列文字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牢牢地将之记在了心里,最后的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蔡慕青】三个字上,许久。 今日阳光正好,时而吹来的一阵风,恰到好处地带走了独属于夏天的燥热。 蔡远黛转过身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温知君。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温知君却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 站直了身体,朝着她点了点头。 走吧,回家。 她们都没有说话,却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蔡远黛跟着蔡慕青坐上了飞机,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竟然是背井离乡。 离开故土,离开所有的亲人与朋友,与一个相识不过几天、彼此期间甚至没说上几句话的陌生人,一起奔赴一个不知如何的将来。 温知君偷偷看了一眼一旁已经睡着的蔡远黛,幸亏是个小孩子,却又因为是个小孩子。 怕她想太多,又怕她什么都不想。 南城不如离城那般燥热,即使六月份已经过半,空气中却还带着一点凉爽。 初次踏入这座陌生的城市,蔡远黛甚至还没来得及有太多的感受,就被手忙脚乱地塞进了车里。 她扭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沉默着,一路无话。 温知君从上车就开始忙了,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 后知后觉地,蔡远黛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大麻烦。 快到温家的时候,终于没有电话打进来了,温知君低着头回了个消息,这才有空去管一直沉默着的小孩。 “我最近需要忙一段时间,大概会持续到七月底,先送你回家里面住,刚好给你安排的小学就在附近。” 闻言,蔡远黛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车厢内安静极了,若非温知君一直注意着蔡远黛,根本就不会看到她的动作。 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又有电话打进来了,她看着来电显示,很轻地叹了口气,又接起了电话。 就这样,蔡远黛一直沉默着到了目的地。 车子停下,有人走过来开门,蔡远黛先行下车,可温知君的电话还没有打完,她打了个手势让她的助理陈澄先带蔡远黛进去。 看着依旧坐在车内的温知君,蔡远黛抿着唇站在车边,没有动。 陈澄看着蔡远黛,轻声劝了两句,可蔡远黛分明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她沉默着,朝车内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站在车旁的蔡远黛,老板已经很难伺候了,又来了个更难伺候的小孩。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知君终于打完了电话。 虽说南城并不如离城那般燥热,可终归是六月份,站这么一小会儿,蔡远黛的背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温知君下车看到依旧站在车旁的两人,她皱着眉将目光投向了陈澄。 陈澄为难地指了指蔡远黛,又摊手表示自己没有办法。 温知君习惯了不将外面的事带回家里,别说这么一小会儿,她从前甚至有过在车库谈事情谈到后半夜才回家的。 她是习惯了,可她忘了这个刚刚来到陌生城市、谁也不认识只认识自己的小孩。 心里有些懊恼,可终归还是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小孩子,总是下意识忘掉她的存在。 这不是个能够轻易改变过来的。 于是温知君也没有说什么,只摆摆手让陈澄先回公司 当她的视线重新落在蔡远黛身上,才发现她好像一直低着头。 好像她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蔡远黛的眼睛了。 知道蔡远黛可能在害怕,温知君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忐忑、纠结、害怕。 好像在顷刻间荡然无存,蔡远黛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那只手,那只漂亮得像是什么活都没有干过的手,愣了好一会儿。 她没有勇气抬头去确认,于是在沉默许久、那只手丝毫没有收回去的迹象时,她才终于确定这只手就是伸向自己的。 于是,蔡远黛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只搭了个边,小手仅仅只是触碰到了温知君的指尖。 奇特的触感让温知君下意识身体紧绷,她从来不习惯跟人有什么肢体接触,更没有接触过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孩。 原来小孩子的手是这样的,摸起来软软的。 常言道,十指连心。 虽然蔡远黛的手只搭了个边,可指尖被触碰的那一刻,丝丝缕缕的电流好像带着难以言说的顿悟直窜心底。 眼前这个小孩极度缺乏安全感。 温知君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给她一个家,给她吃的穿的,给她安排好一切,小孩子就会开心。 不是的,小孩子没有大人那么功利,在她们眼里,好东西可能只是两块钱的一根棒棒糖,她们真正需要的是来自大人的爱。 她们需要大人能为她们遮风挡雨,需要大人能陪她们玩耍,需要大人能够在她们需要的时候站在她们的身边。 换言之,蔡远黛需要的是,温知君感同身受她背井离乡的害怕,知道她即将面对这个家庭的恐惧,能够站在她身边陪着她,替她处理掉这份忐忑。 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于是,温知君主动地,将蔡远黛整只手都包裹在了手心里。 温暖的触感传来时,蔡远黛又一次挤出了泪水,可她低着头,温知君不知道,可她强忍着,温知君不知道。 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各自亦不解对方。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黄昏的见证下,牵着手走进了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宅院。 温家是搞实业起家的,正儿八经地财大气粗。 虽说这两年有受到疫情的冲击,却再怎么萎靡,也不至于落到后头去。 温家人丁兴盛,却真正能够回家的没有几个,现下都四分五裂,各有各的出路,真正一直住在温宅的,也只有温知君上了岁数的母亲——温罗。 果不其然,早就收到她消息的母亲,一早就等在了客厅里。 看到她牵着蔡远黛进来时,脸上的笑都要藏不住了。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蔡远黛身上。 无形的视线却给了蔡远黛有形的压力,她低着头一直没有抬起来过,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紧绷。 被温知君攥在手里的小手明显地颤了一下,温知君一愣,低头去看她。 可她始终看不到蔡远黛。 温知君习惯了被人仰视,却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她需要先蹲下来,才能看清楚对方。 身边人突然停了下来,蔡远黛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就被松开了。 在温暖的巢穴中浸淫越久,就越舍不得割舍,哪怕只是这么一小会儿,蔡远黛却还是下意识依恋。 手被松开的瞬间,她本能地想要去将那份温暖抓回来,可还没等她将手伸出去,便看见温知君站在了她的面前,然后蹲了下来。 视角的突然转变,让蔡远黛有些猝不及防。 第一次,她站在高处去看别人。 终于看清了,温知君勾了勾唇,仰头看着她,“把头抬起来。”她说。 她的语气很是温和,却又好像带着些难以反抗的命令,下意识地,蔡远黛竟真的抬起了头,于是,她对上了那份温和的笑。 温罗看到蔡远黛抬头看她,笑得更开心了,连忙招手让温罗过去,“来来来,姑娘。” 鬼使神差地,蔡远黛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温知君终于松了口气,她站起身来,看着蔡远黛走向自己母亲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拿手机给陈澄发了一条消息: “把能线上处理的都给我发过来,需要去公司处理的尽量往后移,我今天先不过去了。” 她想,至少在今天,她需要陪着蔡远黛,让她对这个陌生的家不再感到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叁·妈妈 第4章 肆·累赘 温家并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传统家庭,往上数几代,温家一脉单传,生的都是女儿。 也就是到了温知君的母亲,意外地生出了两个女儿,再到了温罗,又是两个女儿。 外界最开始还会戏说温家是娘子军,直到温罗当年不顾家里人反对,与一个女人成了婚,紧接着没有几年,温罗的妹妹也与女人结了婚,且婚礼盛大,无人不知,只可惜娶的是个病秧子。 任性、放肆、嚣张,几乎是外界对于温家的统一评价。 外界的传言自此也开始变了风向,从娘子军变成了盘丝洞,远离温家,否则会变得不幸。 总之在某些人看来,温家一家子离经叛道,是以,年纪轻轻没有结婚没有对象的温知君突然带回来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好像看着也还挺正常。 就是流传出去的版本可能就不太好听了,毕竟在某些时候,养子养女总不会是个太好听的称呼。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温家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听得多了,也就学会了无视。 于是从进门到蔡远黛坐在饭桌上,都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甚至还很舒服。 可能都是女人的缘故。 温家很大,可坐在饭桌上的温家人只有三个,温知君的母亲,温知君,以及那个非要挨着自己坐的姐姐——温知君的叛逆妹妹——温成绮。 还在读大学。 其实温知君还有一个妹妹,但是不姓温,是温罗那个早逝的妻子所生,比温成绮要小,现在正在国外读博,今日她们回来之前也曾打电话给温罗表示问候。 当然,这些东西蔡远黛都是不知道,小孩子嘛,没必要知道太多东西。 蔡远黛却还是从她们的三言两语中听出了一点东西,比如温成绮很久没有回家了,比如温成绮刚在学校挨了处分,比如温成绮在追求自己的老师…… 虽然蔡远黛听到的风评不好,可她眼见的温成绮还是很好的,很热情。 可蔡远黛却不习惯这样的热情,甚至有些害怕。 不同于温知君的温和内敛,温成绮就像是一个小太阳,离得远了你能够感受到她释放出来的温暖,可若是离得近了,你只会被她灼伤。 蔡远黛想避着这样的人,可温成绮偏要往她身边凑。 饭后,蔡远黛正按照温罗的吩咐,坐在沙发上吃着饭后水果,温成绮却突然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红色的大塑料袋,上面还印着某家超市的logo。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买了一些。” 饭桌上的温成绮好像跟温家不是很熟,可她确实很喜欢蔡远黛,小小一只乖乖巧巧的小女孩,谁会不喜欢呢? 蔡远黛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依旧低着头,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被装满的红色塑料袋,根据边缘轮廓她大概能看出来一点东西,却也并不能完全猜出来。 除了妈妈,没有人给她准备过礼物。 蔡远黛有些期待,却又不敢说,更不敢在此刻明确知道是送给她的之后还不敢伸手去拿,好像…… 一伸手就会消失一样。 像泡沫。 见蔡远黛一直没抬头,也没有说话,温成绮倒也没什么,内向的小孩本来就是要多给一些关心的。 她笑着将袋子打开,一个一个摆放在蔡远黛身前的茶几上,从小玩偶到好看的发卡、从书本文具到一些好看的小零碎,袋子看着不大,可是拿出来的东西真的很多。 蔡远黛一时看傻了眼,竟忘了继续低头,她的视线随着温成绮摆放的手一点点移动,等到东西越摆越远,蔡远黛终究还是抬起了头。 温成绮一边摆着,一边用余光关注着她,见小孩确实喜欢,于是笑了笑,故意逗她:“但是你只能选一样,没有一次性送这么多的道理。” 不出所料,蔡远黛眼里很快就蓄起了委屈与不舍,眼睛甚至都红了,可她抿着唇,目光一寸一寸地在那些礼物上移动,好像真的在认真挑选。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指向了角落里最小的、一看就很不值钱的一个小发卡。 温成绮的视线随着她的手看过去,微皱了眉。 真的是一个很朴素的发卡了,银白色的,上面贴着一点廉价的碎钻,实在不是她的审美,可能是扫荡货架的时候不小心装进去。 温成绮默了默,目光终于不加掩饰地落在了蔡远黛的身上。 内向的小孩也会想要最大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长期得不到满足的小孩才会避开琳琅满目,专门去挑选那个会让大人夸赞她懂事的礼物。 温成绮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染上了一层心疼,就好像从小被教导让梨的小孩,在未来某一天当面对形形色色的选择时,第一考虑不会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敏感脆弱的人对于环境的感知力远超常人,察觉到温成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重地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的手突然开始颤抖,她紧抿着唇,将手默默地收了回来。 那颗头依旧低了下去,垂着眼眸,眼角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红色。 温成绮大概知道蔡远黛在想什么:明明都选了最便宜的,为什么还要这么看我?她还会送给我吗?下一次是不是应该直接拒绝?…… 虽不知道具体的,可温成绮想,应该大差不差。 温成绮悄悄吸了一口气,突然笑出了声,“逗你的,都是送给你的。” 闻言,蔡远黛一愣,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拿着她刚刚看了许久的蝴蝶发夹,戴在了她的头上。 突然觉得头上落下了千斤重,蔡远黛梗着脖子、僵着身体,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乱动一下,好像稍微一动,头上那东西就会散架一样。 温成绮看着手足无措的小孩,无声地笑了笑,她随手拿起一堆礼物中的小镜子,凑到了蔡远黛眼前,“看看,多好看。” 好看…… 蔡远黛盯着镜中的自己,那个蝴蝶发夹就夹在她的耳边,随着她的呼吸而轻轻地振动着翅膀,好像真的有一只蝴蝶停在了她的头上一样。 真好看。 蔡远黛忍不住红了眼,可脸、耳朵、脖子也一块红了。 她害羞。 温成绮忍着笑,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真好看,宝贝,不去给你妈妈看看?” 人总是有分享欲的,她以前得到个什么好东西,也喜欢给自己的妈妈看,其实更多的是炫耀,炫耀这样的好东西搭配着自己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小孩。 小孩炫耀的**尤为强烈。 温成绮想,自己的姐姐刚收养了这个小孩,以她姐姐那冷冰冰的性子,估计跟小孩之间的进展为零,借此机会能拉近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好。 果然,看着蔡远黛犹豫了一下,随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沙发上下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吃过饭温知君见有温成绮陪着蔡远黛,便进了温罗的书房。 书房就在一楼,温罗上了年纪后不愿意再爬楼梯,于是将卧房与书房都搬到了一楼。 温罗有饭后喝茶的习惯,她就在温罗喝茶的时间,跪在了书房。 索性温罗见她进了书房,直到温知君有事情跟她说,于是喝完茶后也没多耽误,紧跟着也进了书房。 在进书房之前,温罗有想象过温知君的形态,她见过乖巧站在自己书桌前的温知君,见过坐在沙发上懒散的温知君,甚至见过霸占着自己椅子嚣张的温知君,却唯独没见过垂着头、跪在书房正中央的温知君。 心里猛地一颤,可紧接着脸也沉了下去。 “你跪着做什么。” 温知君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见着她人,默了一下,开口道:“请罪。” “五年前我不顾您的反对强行出国,此后就与您断了联系,这五年里我……”她说着,一向冷静的声音竟染上了一抹哽咽,再说不下去了。 温罗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看着她,她知道温知君要说什么。 五年前,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温知君强行出国,甚至不惜与她断绝了关系,而后,又不打一声招呼给她带回来一个孙女,擅自修复了这段早就破裂的关系。 人前装的和睦友善,人后却要用无数个深夜去修补的那份创伤,无论如何也不会随着温知君的归来而当作不存在。 对于温知君非要出国的原因,她大概知道一些,无非是因为她师姐的那些事,如今回来也是因为她师姐的女儿…… 温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嫉妒还是伤心,可她依旧走到了温知君的跟前,抬手轻轻抚摸上了温知君的头发。 “你知道,我是你的母亲,你向我道歉的时候,我总会原谅你。”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甚至可以称得上偏心,她对温知君溺爱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只要温知君肯向她低头,她就总是会原谅温知君。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她就是没办法对温知君生气。 温知君是她和她的爱人曾经灌注了所有的爱一起养育出来的。 温罗叹了口气,将温知君搂进了自己的怀中,“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但至少……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 爱这个东西本就是无解的,多一点少一点的爱也总是无法藏住的。 藏不住,那就不要藏。 多年来,一向有主见的温知君难得剖开了心,与自己的母亲诉说了这些年,可她终究没有提及当年出国的原因,或许是人不对,又或者时机不对。 她不说,温罗便也就不问。 时钟的针一格一格地转动,夜色渐深,母女两个之间的话题也由沉重变得轻松起来,终于,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这个刚刚来到温家的蔡远黛身上。 “你还年轻,也没有养过孩子,我看那丫头不是个好养活的,你不适合。” 温罗这么说,温知君其实明白一点,她本来就是个喜欢把话藏在心里的,偏偏蔡远黛也是个死活不愿意开口的,她们两个凑到一起,不会对蔡远黛有好处的。 可温知君沉默了一下,还是说:“她是我师姐的孩子。” “没有让你丢掉她的意思,你姑姑正好没法生育,跟你姑妈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想领养一个,眼下不正好。” “好歹也是将成绮带大的,总归是不会比成绮更难带的,送到那边,你也省心。” *解释一下称呼问题:因为在我家,我爸是入赘,所以我们这边称呼我妈的妹妹就是叫姑姑,所以从小到大我也被说是没有姨,我知道按照中国的那些称呼,这里我应该写姨的,但是不行,除了一些特定情况下,我写姨的话真的感觉没有写姑姑亲,我自己感觉姨不如姑姑亲的话,写出来的恐怕也就不会跟女主亲近了(我姑姑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所以我下意识会写姑姑,我也不想改,都小说了,就让让我吧,反正我的小说我说了算[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肆·累赘 第5章 伍·兔子 “她还在你名下,只是送到你姑姑那里先养着而已,你不会养孩子,公司里又那么多事,顾得过来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蔡远黛终究还是没能进去那扇门,她在门口站了有半分钟,随后又默默地抬手将头上的发卡取了下来,低垂着头折回了沙发区,沉默地坐回了沙发上。 温成绮一直在看着她,从她兴高采烈地走向书房到垂头丧气地回来,温成绮一直在看着。 她看了看边上坐着的小孩,又看向了书房那扇紧闭的门。 她家什么都好,就是隔音不太好。 当然,也不至于说差到什么地步,但像蔡远黛刚刚那样站在门口专门去听,还是能听个大差不差的。 温家人多,做什么都得有点痕迹,防人亦防己。 这也是温成绮不愿意回家住的原因之一,想要在房间里用音响放点音乐都能构成扰民。 目光很快收了回来,她对她这个姐姐和母亲并没有什么太多维系于血缘之外的感情,对蔡远黛喜欢是喜欢,可到底也是在温知君名下的,对于她们关起门来自己的事,温成绮不在乎,也不想掺和。 于是,哪怕感知到了蔡远黛的失落,温成绮依旧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把玩着那些买给蔡远黛的玩具,嘴角倒是挂起了一抹浅笑。 她还真的挺好奇,书房里面说了什么,竟然让蔡远黛难受至此。 必定是与蔡远黛有关的,总不能是两者之一谁不想要她了吧? 可是,吃饭的时候,她母亲看着还挺喜欢蔡远黛的,温知君看着也不像是个会临时反悔、不重承诺的人。 越想越有意思,温成绮都想要去偷听了。 这么想着,温成绮竟还真的站了起来想过去,可还没等她拖动步子,书房的门开了。 温成绮几乎是瞬间又坐了下来。 蔡远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温知君与温罗并没有聊太久,出来的时候两人脸色都不太好大概率又吵架了。 温成绮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放下了手里的玩具。 在温知君出国以前,她们也经常吵架。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站住。”温知君的语气带着一些无须言明的冷,激的站在一边的蔡远黛也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这是礼貌,主人都起身了,她作为一个客人,怎么还可以继续坐在沙发上? 可是她才刚站起来,就听见了温知君的这一声,虽然知道不是在说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后,与客厅里散漫的温成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等待惩罚的小朋友。 温知君自然也看到了蔡远黛,可实在没办法一次性处理两个人。 于是,她看向了一脸不耐烦的温成绮: “听说你经常几个月都不回家一次?” 温成绮听着她的问话,冷哼一声,“我住校不行吗?好几年不回国的人有资格问我?” 说着,她转身就要继续往外走,温知君却又一次开口:“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温成绮向外的脚步顿住,刚巧站在了灯下,背对着温知君没有回头,“一个两个都在国外没有踪迹,指望着我一个人尽孝道?” “如果你真的孝顺……”温成绮说着,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连背影都带着一点隐忍的战栗,“失踪的这几年算什么?” “温知君,谁都有资格说我,唯独你没有。” 在南城,往上的几个圈子里,都知道温成绮并不孝顺。 她名声不好,可那也是自己作出来的,敢作敢当,温成绮从来没有不敢承认过,也从不怕什么人当着她的面去指责她。 当然,她再怎么样,到底也是温家的二小姐,一日没有被温家除名,那就没有人真的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 不过,不在乎是不在乎,可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了。 温罗没有开口,那么温知君就没有这个资格。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背对着所有人沉默着的温成绮,站在书房不远处的温知君,以及垂首站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蔡远黛。 温罗早就不见了身影,从书房出来之后,她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早就习惯了,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夜晚,温知君她们爱怎么闹,那也是小辈之间的事,她但凡插了手,那就有失公允了。 所以,她不管,也听不见。 良久的沉寂之后,温成绮终于还是抬脚走出了温家,没有再回过一次头,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温知君盯着温成绮的背影,直到她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一声叹息回荡在室内,蔡远黛却突然面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一步,小腿撞在茶几上,惊得茶几边缘的礼物摇摇坠坠,几个玩偶滚落到了地上。 桌上摆放着的一堆东西更是发生了连锁反应,丁朗咣当的这个撞那个、那个挤这个,响了好半天。 室内太过安静,安静到这些本不是很起眼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蔡远黛脸上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眼睛也红了起来,泪水噙在了眼中,将落未落。 她立马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玩偶,可在那一瞬间,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砸落在了手背上,随后又慌张地将之擦掉,好像害怕人发现一样。 因为温知君的一声叹息,让她不可控地想到了书房内的对话,对温知君来说,温成绮可能是个麻烦,可那是她的妹妹,到底抛不开。 那蔡远黛呢? 她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她是可以随便被抛弃的。 她果然是个麻烦,还是个可以随时解决掉的麻烦。 温知君看过来时,视线先在桌上那堆礼物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蹲在地上的蔡远黛身上。 早已经有下人走过去帮忙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可蔡远黛还是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只兔子玩偶,手指紧紧地抓着,陷入了一片柔软中,好像稍微松一些兔子就会跑掉一样。 兔子是不会跑掉的,可是拿着兔子的人,随时会被送出去。 她比兔子还要无助。 泪水蓄在眼眶中不敢随便掉落,怕人觉得麻烦。 下人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不由看了眼地上的蔡远黛,随后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温知君。 温知君摆摆手让她先下去了,她抬脚朝着这边走过来,她感知到了蔡远黛的失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适时的安慰是不可避免的。 而且天也不早了,蔡远黛需要休息了。 蔡远黛听到了动静,她不敢让温知君发现她哭了,于是立马用兔子擦了下眼睛,将未落下的泪水全部浸润到了兔子的心脏中去。 她站了起来。 在温知君即将走到她身边时,站了起来。 她站得很急,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却也很快稳住了身体,因此也忽略了温知君朝她伸过来的手。 等到温知君真的走过来了,蔡远黛已经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她继续低着头,手里还捏着那只兔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 温知君盯着她看了三秒,才又开口:“困了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蔡远黛点头。 温知君又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到了她手里的兔子上,于是又开口:“我让人把这些玩具一块给你送到房间去。” 说着,她招手叫了人过来。 蔡远黛听着,抿了抿唇,有些不舍地将手里的兔子放回了桌上。 温知君疑惑地看了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抬脚率先朝楼上走去。 蔡远黛这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看着温知君的背影,手里还残留着兔子柔软的触感。 温知君习惯了令出必行,习惯了下属的自觉,也不自觉将这套行事风格带回了家里。 可蔡远黛不是她那些训练有素的下属,看着温知君雷厉风行的背影,她又一次红了眼睛,默默地抬脚跟了上去。 可她走得很慢,温知君都已经到了二楼,蔡远黛却才刚上楼梯。 温知君回神,垂眸看着底下的蔡远黛,恍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勾唇笑了笑,又快步下楼走到了蔡远黛的跟前。 一直低着头的蔡远黛没有发现重新下来的温知君,她避无可避,额头撞到了温知君的肚子上。 重心有了一瞬的偏移,身体向后倒去,幸好温知君反应快,及时抱住了她。 心脏在刚刚的运动中疯狂加速,蔡远黛眨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温知君,她身上的香味又一次无可避免地朝着她涌了过来,像是一根根触手,扎进她的皮肤,深入她的骨髓。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蔡远黛立马站直了身体,只是那张比面皮还薄的脸又红了。 温知君朝她伸出了手。 蔡远黛愣了一下,突然从心底翻滚出汹涌的委屈与无措。 眼睛又一次酸了,蔡远黛立马低下了头,却还是将手放进了温知君的手心里。 模糊的视线中,那只手格外的好看,也格外的……温暖。 大手又一次包裹着小手,带着她一起上了楼。 温家别墅一共有五层,她的房间在二层,隔壁就是温知君的房间。 温知君说,如果有事,随时来敲门。 蔡远黛依旧乖巧地点头,可她却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不会主动敲开那扇门的。 感谢小胡同学的深水,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伍·兔子 第6章 陆·早饭 房间很大,比她以前的房间的两倍还要大。 整体是柔和的缣缃色,从窗帘颜色到床上物品再到房间里的桌椅衣柜,颜色并不单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多彩。 可所有的颜色都搭配得恰到好处,看上去很是舒服。 蔡远黛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屋子,她跟着温知君走进来的时候,一时竟觉得脚下千斤重,不敢再迈出一步。 这样好的屋子竟然是给她住的吗? 像是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一时间只觉得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蔡远黛站在门口,任是温知君如何,她都再迈不出一步来。 温知君突然察觉到一股向后的拉扯力,她不由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蔡远黛。 接收到来自温知君的目光时,蔡远黛只觉得更加窘迫,她默默低下了头,将自己的手从温暖中抽了出来。 心上突然空了一块,温知君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被松开的手,又疑惑地看向蔡远黛,“怎么了?不喜欢吗?” 虽然早就预备着回国了,可收到蔡慕青死亡的消息还是太突然了,见到蔡远黛也太突然了,所有东西都准备得有些仓促。 温知君第一次生出了这般的忐忑,从前在面对老师查作业或是在突然生出什么事时,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更可笑的是,她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温知君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却又在看到蔡远黛摇头时,这样的忐忑陡然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可反应过来,温知君又有些失笑,她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牵动着情绪走? “你进来看看,看还缺点什么。” 温知君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其实什么都不缺,虽然通知的突然,可凭借着温家这样沉浮百年的世家,在收拾出一个小孩住的房间时,断然是不会在基础上出现缺漏的。 温知君自然也知道,可她还是怕蔡远黛不习惯、不舒服。 听了这话,蔡远黛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是用眼睛稍微扫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 温知君实在应对不了这样的小孩,事实上,她什么样的小孩都应对不了。 从小早熟的她,一路跳级,十四岁就上了大学,她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比她的同龄人成熟。 她习惯了聪明人说聪明话,也见惯了因为一句话搞砸一件事的蠢货,她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习惯了直接处理掉蠢货,却实在没法应对蔡远黛这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还丢不掉的小孩。 算了,孩子刚来。 温知君吸了一口气,在心里自己劝慰着,目光又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看到角落里先前温成绮给她买的那堆玩具已经被整齐地装放在箱子里,于是道:“你的那些玩偶不要直接抱上床玩,明天让人给你洗洗。” 蔡远黛抿着唇,依旧一言不发,点了点头。 “要洗澡吗?” 蔡远黛摇头。 “好,衣柜里有给你准备的衣服,早点睡觉?” 蔡远黛点头。 心里有一股气堵着出不来,温知君欲言又止,盯着蔡远黛看了两秒,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便离开了房间。 余光看着温知君离开,良久,蔡远黛才放松下来。 她慢慢地抬起头,盯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又慢慢走回了屋内。 看了一眼被放在角落的箱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再把那只兔子拿出来。 是啊,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都很脏的。 蔡远黛又打开了那个大衣柜,她的衣服哪能用了这么大的衣柜啊。 在打开之前,蔡远黛是这么想的。 可事实是,衣柜虽然没装满,却也差不多,多了很多新衣服。 原先她被允许打开的那部分衣服也都被整齐地叠好或是挂在了衣柜里。 真的很整齐,真的很漂亮,也是真的很有差距。 她原先以为妈妈给她买的衣服就很漂亮了,可放在温知君准备的这些衣服面前,肉眼就能够看出差距了。 从款式到布料再到花纹,那些衣服好到蔡远黛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蔡远黛终究还是拿起了自己以前的睡衣,走去了浴室。 她得洗洗,将自己洗干净,不能弄脏了那么漂亮的新床单。 蔡远黛小心翼翼地洗了很久,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浴室里那些不太认识的东西也不敢用太多,她出院前才刚洗过,身上其实不脏的。 可她还是将自己重新洗了一遍,套上了旧的睡衣,躺在了床上。 睡不着。 蔡远黛蜷缩着身体,将自己裹进了柔软的被子中,虽然一直闭着眼睛,思维却极其活络。 前些阵子太忙,她甚至都顾不得想,眼下终于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蔡远黛才感觉到后怕。 她竟然真的跟着一个陌生女人坐着飞机来了南城,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从南方来到了北方。 她甚至都没有去确定一下这个温知君是不是就是妈妈认识的那个温知君,她甚至不知道温知君说的妈妈将自己托付给了她是不是真的。 尽管温知君对她很好,尽管自己知道跟着爸爸的生活不会太好,尽管…… 被子蒙住了头,泪水悄然打湿了枕巾。 尽管她什么都知道,可她就是有点想家,有点想妈妈在的家。 蔡远黛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着的,她在想今天与温奶奶见面的时候是不是表现不太好,是不是因为今天白天叫奶奶的时候犹豫了,导致奶奶不太喜欢她,所以才要将她送走? 是不是温阿姨也不喜欢她?收养她只是因为对妈妈的承诺? 蔡远黛不知道,蔡远黛越想越难受,泪水就止不住地往外流。 最后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肿了。 蔡远黛其实睡得并不踏实,可能是因为新环境的缘故,所有东西都是陌生的,令人恐惧的陌生一直在包围着她,甚至渗透进了她的梦中。 早上六点刚过,蔡远黛听到了楼道里有些动静,她瞬间清醒,却在睁眼时感觉到了眼皮的沉重。 其实还是困,眼皮抬不起来,可她的大脑却极为精神。 隔壁的门开了,蔡远黛坐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温知君好像下楼去了。 等到二楼彻底没了动静,蔡远黛才悄悄开了一个门缝,她透过栏杆去看,其实是看不到多少一楼的场景的。 可她依旧能看到温知君,因为她走到了门口,跟家里人交代了两句什么,然后她走了。 不像是会回来的样子,穿戴整齐,拿着包走了出去。 抓着门把手的手悄悄收紧,蔡远黛盯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沉默着,只觉得心里好像突然落下了一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走了,她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眼睛又酸了起来,泪水再一次涌了上来,蔡远黛抿唇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才又悄悄关上了门,重新回到了温暖的被窝里,将自己蜷缩着抱了起来。 她没有再睡着了,一直瞪着眼睛,直到眼泪流干,直到心里什么都没想,直到有人来敲门: “蔡小姐,起床了吗?该吃早饭了。” 其实已经十点多了,因为蔡远黛刚来温家,温家人不了解她的生活习惯,于是也不敢贸然去打扰她。 但是不吃早饭总归是不好的。 蔡远黛在看到时间的时候有些慌乱,怎么第一天住在别人家就起这么迟啊! 太没有礼貌了!太没有教养了! 蔡远黛慌乱地收拾好床,然后跑到门口去开了门,“对不起,稍等,我……” “哎哟。”蔡远黛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蔡小姐,您怎么没穿鞋啊?” “虽然现在天热,但地板到底是凉的,您这样会着凉的!” 蔡远黛愣住了,她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了头。 林妈照顾人习惯了,已经在话未说完前进了屋,去床边捡起了蔡远黛慌乱之间踢得有些乱地拖鞋,然后走回来,蹲在了蔡远黛身前。 那么大的一个人,蹲下来其实看着也不大。 她蹲着,将两只拖鞋整齐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蔡远黛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已经随着林妈的牵引穿上了拖鞋。 其实地板也不是很凉,可在穿上拖鞋的瞬间,蔡远黛就是感觉很舒服,很温暖。 林妈就这么蹲在地上,抬头看着蔡远黛,笑盈盈地说:“蔡小姐,我姓林,您以后叫我林妈就好,大家都这么叫。” “蔡小姐,您如果有什么喜欢吃的喝的,还有习惯用的东西,尽管告诉我,我帮您准备。” 蔡远黛微低着头,看着眼前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抿着唇,心里却在一阵阵泛酸。 上一个关心自己穿不穿鞋的,还是她的妈妈。 “我没有打扰到您睡觉吧?只是不吃早饭的话对身体不好。”林妈对她刚刚敲门的行为做了解释。 蔡远黛摇头,想了想,又说:“没有,我没在睡觉。” “那您要吃饭吗?有什么想吃的?” 蔡远黛又一次摇头,却还是在摇头之后补充道:“我不挑食,我想……先整理一下……” 林妈笑着说:“好,我去给您准备早饭。” 蔡远黛点头。 她第一次发觉,原来摇头和点头不能代替所有的回答,可是有的时候,她真的不想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陆·早饭 第7章 IF-殊途同归(1) -1- 黑色的奥迪停在巷子路口,再进不去一点。 “温总,就到这儿了。” 助理小陈微微侧了身子,手上的平板上,一个红点正在地图上闪烁。 小陈看向坐在后座盯着那条巷子皱眉的温知君,说:“我们的车进不去,根据那条地址,就到这儿了,往进走几步就到了。” 温知君沉默着,她并不打算真的下车走进去。 六年前她的师姐蔡慕青找到她,请求她收养自己的孩子。 可是那个时候她尚存着一些对师姐的怨恨,而且自己在美国的公司才刚刚有了起色,走不开,于是便没有答应,一直拖着,拖到了师姐去世,她就更不敢回来了。 这么一晃六年就过去了,温知君看着自己手中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曾经蔡慕青塞给她的,她十岁的女儿蔡远黛,另一张是她请私家侦探拍的,现在的蔡远黛,十五岁。 两张照片虽然是同一个人,气质面相却大相径庭: 十岁的蔡远黛,穿着一条白色的碎花裙子,背着手,对着镜头露出腼腆的笑。 十五岁的蔡远黛,蓝色校服不规整地穿在身上,外套完全敞开,露出了里面灰色的T恤,她靠着墙,手里夹着一根烟,却并没有点燃,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温知君抬头,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看向了巷子对面的小卖部。 夕阳斜照,洒在了靠在墙边的那人身上,依旧是低着头,手里把玩着一根烟,耳朵里的白色耳机在光照下格外显眼。 蔡远黛。 温知君在心里思忖着这个名字,回想着当初蔡慕青描述的蔡远黛:听话、乖巧、懂事。 温知君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到有同样穿着校服女孩走近了蔡远黛,她才收回了目光,吩咐司机将车开走了。 她觉得,今天并不适合见面。 目光中突然闯进来一双小白鞋,可鞋面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蔡远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 闯进目光中的女孩朝她笑了一下,直接伸手摘下了挂在她耳朵上的耳机。 蔡远黛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任由她抢走了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中。 三秒钟后,那女孩啧了一声,说:“卡成这样,什么时候换?” “不换。”蔡远黛的声音,带着些不耐烦,“没捡着新的。” 说着,她抬手将那个耳机抢了回来,拿校服下摆擦了擦,又重新塞回了耳中。 她将耳机末端连着的MP3从校服口袋中拿出来,拍了拍,又换了一首歌,这才重新塞回口袋中,手里的烟顺势给了女孩,“少抽点,回家了。” “哦,好。” 女孩在原地站了很久,盯着蔡远黛的背影,直到蔡远黛进了家门,这才将手里的那根烟折了,扔进了垃圾桶中。 “谁愿意抽这玩意儿。” 女孩嘟囔了一句,转身披着夕阳离开了小卖部,离开了这条狭窄的巷子。 蔡远黛推门进去,不出所料的优势烟雾弥漫,混杂着麻将碰撞桌面以及大嗓门的吆喝: “碰!” “三条!” “你他妈是不是偷牌了!” “……” 蔡远黛皱了皱眉,在弥漫的烟雾中咳嗽一声,走过去看了一眼,顺手从男人面前的牌中抽出来一个摔在了桌上,再摸走了桌上的一根烟,拿着朝厨房走去。 这样的动作每天放学都在重复上演,毫无例外。 不,今天是个例外。 在她即将走进厨房时,那个男人,她生理上的父亲说话了,“今天来了个女人,说要收养你。” 蔡远黛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走进了厨房,反手关上了门。 -2- 她父亲的那句话就好像是突然砸入池塘的一颗小石头,陡然掀起了一阵浪花,却又很快归于平息。 约莫一周后,蔡远黛推开那扇门,习惯的吵闹与吆喝声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冲击她的耳膜,甚至一点烟味都没有。 推开门的手顿了一下,蔡远黛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真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罕见地开着灯,蔡远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那个一脸媚笑讨好的男人,是她的父亲。 而另一边的女人,一身精致的黑色套装,长发微卷,随意地披散在她的身上。 她坐姿随意,跷着腿,可气场却一点不输给边上的男人。 “今天来了个女人,说要收养你。” 蔡远黛蓦地想起了这句话,探究的目光落到了女人身上。 在女人抬头看过来时,蔡远黛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从敞开的校服兜里摸出了一根烟和打火机。 白色的耳机依旧挂在她的耳朵上,身后是洒下的斜阳的余晖。 蔡远黛微微歪头,盯着女人,然后点火。 烟嘴被她咬在嘴里,这一次,她皱着的眉更明显了。 温知君却始终面无表情,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就收了回来。 她从桌上的几份文件中找出一封信,站起身来,绕过茶几走到了蔡远黛身前。 温知君踩着高跟鞋,比发育不良的蔡远黛高出了半个胸。 时常短路的白炽灯在温知君的身后尽职尽责地发着亮,大片的阴影投了下来,笼罩在了蔡远黛的脸上。 蔡远黛后退一步,抬头。 她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释放出了所有的恶意。 莫名地。 温知君自然察觉到了,她抬手,不由分说地抢走了蔡远黛嘴里的烟。 “哎……” 软烟被砸在地上,高跟鞋踩在上面,重重地碾了两下,“不要在我面前抽烟。” 温知君终于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蔡远黛咬牙,“凭什么……” 她话没说完,温知君突然将那封信拍到了蔡远黛的胸前,“我受你母亲委托,收养你。” 这是一条IF线,写的是如果12岁的小蔡没有遇到妈妈。 一般也就直播的时候写写,这一章会反复往里面加内容,直到加到一万字再换下一章,所以请留意每次正文更新后的作话哦,会有提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IF-殊途同归(1) 第8章 柒·照片 快速地洗漱过后,又在自己的那堆衣服里找到一件看上去最新、最体面的。 她站在门口,做了好几轮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打开了门。 二楼早没了人,蔡远黛站在楼上,能听得到楼下的一些声音,来来往往走路的、低声交谈的,还有玻璃搪瓷碰撞的…… 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像是贸然闯入森林的小兔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她也很无助,可她依旧打破了森林的捕食平衡,成了被捕食的对象。 在门口又站了好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终于踏了出来,朝楼下走去。 心脏在扑通扑通乱跳,她感觉有无数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浑身的不自在最后具象成了脸颊上的红晕,蔡远黛慢慢地低下了头来。 林妈一直在等着她,看见她下来,立马将准备好的早餐摆在了桌上。 蔡远黛看到了,但同时她也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温奶奶,心里一阵战栗,她不知道她睡到这会儿才起来,会不会让温奶奶生气。 这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蔡远黛脚下步子顿了一下,然后朝着温罗的方向走了过去。 站定在距离温罗两步远的地方,蔡远黛低头,双手紧张地捏着衣角,极其小声地叫了一声“温奶奶”。 温罗在蔡远黛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等蔡远黛走到了跟前,温罗早已放下了书,笑眯眯地看着蔡远黛。 至于蔡远黛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温罗也没有在意,她只是关心了一下蔡远黛昨晚休息得如何,便赶紧放了蔡远黛去吃饭了。 温奶奶真好。 蔡远黛小心地偷看了温罗一眼,嘴角扯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然后快速地点点头,转身朝着餐厅的方向跑过去了。 说是跑其实也不对,只是比平时走路快了不少,可能真的饿了吧。 温罗看着女孩的背影,笑了笑。 蔡远黛一天没有见到温知君,除了早上的那个背影。 吃过饭后,征得她的同意,有人将昨天的那堆玩偶从她房间里抱出来拿去洗了,还有人替她收拾好了房间。 其实她很不自在,不想让别人动她的东西,可住在别人家,她也不敢说什么。 吃过饭后,温奶奶就叫了她过去,两人坐在沙发上,温奶奶喂她吃了一些水果,又陪着她看了一会儿动画。 蔡远黛其实很少看动画片,因为家里的电视在一次爸爸醉酒后被砸碎了,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过电视了。 上午的时间一闪而过,但是蔡远黛吃饭迟,到午饭时她还不饿,于是温奶奶就放了她自己去玩耍。 她实在没有什么能玩的,问她想干什么,她装得乖巧,说想看书,于是温奶奶便让她去二楼温知君的书房里自己去挑书。 她兴冲冲地走了进去,目光却没有率先落在被装满的书柜上。 她关上门,打量着屋内的布局,看到了温知君书桌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温知君看着年龄并不大,她扎着一个高马尾,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很干净,很漂亮。 她站在台上,聚光灯照到她身上时,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光。 手里拿着证书与奖杯,背后的大屏幕上依稀可以分辨出几个字:化工设计…… 因着全部的镜头都聚焦在了人身上,导致身后的其他东西都有些虚了。 蔡远黛盯着这张照片,有些晃了神,她好像在妈妈的房间里也见过这样的一张照片,她们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但是妈妈并没有拿着奖杯,她是在角落里,被人偷拍的。 想到这儿,蔡远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找那张照片,可又在即将走出门时突然停了下来,从墙边那个巨大的书柜里随机挑选了一本书,这才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妈妈的遗物其实都是爸爸和温阿姨一起收拾的,葬礼之前是爸爸在收拾,葬礼之后,因为她住院了,所以是温阿姨收拾。 那些照片……应该也在。 蔡远黛将那本随手拿来的书丢在了床上,随后跪在地上打开了那个从带来她一直没有打开过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妈妈的东西。 是温阿姨给她装的,温阿姨说,她走了,她妈妈的东西也就没必要再留在那边了。 可她没有找到。 蔡远黛翻遍了箱子,也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张照片,留在箱子里的所有照片,全部都是跟自己有关的,没有一张是在没有蔡远黛之前的照片,没有,一张都没有。 慌乱瞬间爬上了心头,我把它们落下了。 蔡远黛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散落在箱子里的照片,丝毫没怀疑那些照片被别人拿走的可能性,只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竟然都没有将那些照片拿走。 她怕留在家里,被爸爸给扔了。 那些都是妈妈曾经最珍视的照片。 蔡远黛站了起来,她想要回去一趟,她要将那些照片拿回来。 可是只一步,迈出去的脚步又突然顿住,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愣在了原地。 回去一趟很麻烦吧?找照片更麻烦,说不定那些照片已经没有了。 温阿姨那么忙,她会愿意跟自己回去吗?可是她自己一个人也不敢坐飞机,而且自己一个人飞回去,又该怎么飞回来? 温阿姨会不会就这么不要她了? 迈出去的脚终于还是在一瞬的停顿后收了回来,蔡远黛怔怔地盯着面前那扇紧闭的门,抿着唇又退了两步。 其实那些照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对于别人来说,那就只是几张照片而已啊,根本不重要的,不重要的…… 蔡远黛一步一步地,退回了床边。 直到大腿撞到了床沿,她才停下了后退的步伐,紧接着,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她转身扑到了床上。 难以压制的呜咽在身体的缝隙中传了出来,身下的被子很快被泪水打湿。 她将头埋了进去,好像将自己埋葬一样。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和妈妈一起,一起被藏在那个小盒子里,一起被埋葬在地底下。 哭累了,蔡远黛便又睡了过去,甚至连温知君回来后进她房间都不知道。 温知君赶着中午午休的空档回了一趟家,她本来是担心蔡远黛刚来还不太适应,怕没有她在家会不自在。 可回到家后听林妈说,除了早上起得迟了一点,其他也没什么。 温知君点点头,又问过蔡远黛什么时候吃的早饭。 已经快两点,也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于是她上了楼,还没有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蔡远黛先前一心只想找照片,根本就没有将门关严实。 温知君愣了一下,却还是从门缝里看到了在床上睡着的蔡远黛,于是,她没有敲门,慢慢地推门走了进去。 入眼便是堆放在衣柜旁的行李箱,敞开的箱子里,是散乱的照片。 看着趴在床上的蔡远黛,温知君沉默地朝着打开的行李箱走了过去。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眼前闪过,她盯着那些照片,慢慢蹲了下来,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放好,最后都装进了那个专门装照片的盒子里。 她亲手收拾好了蔡慕青往后的余生。 无意窥探**,可温知君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在箱子里的其他东西上停留了一瞬,只是一瞬便很快移开了,可她还是看到了一些手稿。 先前收拾蔡慕青的东西时并没有,想来是蔡远黛的。 温知君并没有将箱子合上,依旧是敞开着放在那里的,她起身,又看向了床上的人。 空调的温度好像有些凉了,温知君拿过一个薄被轻轻地盖在了蔡远黛身上。 想妈妈了,温知君知道,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一个人来到陌生城市,难免会想家,想妈妈。 温知君并没有在家里待得太久,她轻轻地替蔡远黛关上了门,又嘱咐林妈等蔡远黛醒了一定要让她吃点东西。 从早到晚,将蔡远黛的生活甚至玩乐全部安排好后,这才又从家里离开了。 确实太忙了,刚把公司迁回国,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呢。 陈澄开着车等在外面,看见温知君走出来,立马下车提前打开了后车座的门。 等到重新回到车上,陈澄才开了口:“刚刚天盛那边说……” 温知君突然抬手打断了陈澄,“不急,先去一趟书店。” “啊?哦,好的。” 陈澄立马止住了话头,调转方向导航去了最近的书店,然后就看见自家老板进去再出来不到五分钟,手里却多了几本花花绿绿的书。 直到回了公司,跟着温知君进了办公室,等到温知君将那几本书放在了桌上,陈澄才看清楚那几本书: 《看见孩子》 《正念教养》 《最温柔的教养》 《儿童心理学》 《接纳孩子的不完美》 陈澄:…… 突然的停顿让温知君皱了眉,盯着电脑的视线悄然偏移,抬头看向了她,“说完了?” 温知君严肃时的音调太有降温效果了,陈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立马回身,连忙补充道:“没有,还有承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柒·照片 第9章 捌·因果 蔡远黛知道温知君回来过,知道温知君在关心她,仅仅这些,就已经足够她高兴一下午了。 仅仅是一些素未谋面的关心。 在温家住的这些日子,谈不上多舒服,却也不难受。 温奶奶对她很好,新学校也很好,老师同学都很好,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可就是太好了,好得有些不真实。 温奶奶对她的好好像总是隔着一个人,好像温奶奶是因为那个人才对她好的。 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也很好,可老师对她也只是对待普通学生那样,其他同学也会跟她一起玩,可每次下课放学她也总是会落单,毕竟其他人才是玩了好几年的朋友,而她只不过是中间插入的插班生。 温家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可她们叫她“蔡小姐”时,又带着一些碍于身份的疏离。 所有人都套在一个壳子里,为她提供了一个虚假的和睦。 蔡远黛什么都知道。 她坐在这个被暖阳浸润的笼子中,越来越沉默了。 而从她入学新的小学,到考完试放暑假,温知君都没有回来过一次。 也就是说,从她来到这个家里,再没有见过温知君一次,好像…… 她被人随手安置妥当后,就忘了。 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连亲情都能忘却,更别说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人了。 那天心血来潮买的几本书到最后也没有翻过,被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压着不知道给藏在了哪里。 公司刚刚起步,还不是能够松懈的时候,温家主宅距离公司又太远,温知君便就一直不得空回去,又住回了自己出国前的那栋小公寓里。 住着住着,就忘了家里还有个等着她回家的小姑娘。 这天刚刚开完会,她接到了来自温罗的电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她回家。 温知君皱了眉,刚想以公司事由拒绝,便又听到电话那边说:“蔡蔡想你了。” 心里猛地一颤,温知君拿着手机一时怔愣在了那里。 她站在九十三层楼的窗前,身后是她忙碌了一个多月的办公室,文件堆积,不远处的茶几上还摆放着下午会完课的茶杯,有些杂乱,而眼前…… 目光慢慢看向远处,眺望着远处与山脉交接的天际线。 黄昏将至,山的周围都被镀上了一层黄晕,太阳西斜,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而她的母亲,也只说了两句话: “今晚回家吃饭。” “蔡蔡想你了。” 内敛的人从不会将“想念”与爱挂在嘴边,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在她母亲口中这么直白地听到“想”这个字眼。 她竟然没有阻碍地从这句话中听到了说这句话的人的意思。 只有蔡蔡在想她吗? 不是。 她抿了抿唇,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盯着太阳落下,盯着夜幕降临,盯着白昼与黑夜的交替。 眼睛犯了酸,她眨眨眼睛,终于拿起了车钥匙,转身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楼下,公司里的大多数人还在加班,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与电话里的交谈声此起彼伏,是任何一个老板看了都会很高兴的场景。 温知君却没来由地感到有些难受,曾几何时,她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那一年孤身一人,背弃自己的亲人,背弃自己的平生所学,跑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从零开始…… 她叹了口气,告诉陈澄给这些人发一些补贴,却也没说不让加班这种话。 老板始终是老板,再体恤人,可在这之前,与员工之间也总是隔着一个又一个项目与合同。 她终是开着车,踏上了那条陌生的回家之路。 没有人会认为回家的路是陌生的,可能温家就是与众不同,温知君就是叛逆不孝吧…… 拿“叛逆”来形容一个快三十岁的人难免可笑。 温知君早在楼上看风景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温家的晚饭时间。 等她真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温罗并不在客厅,倒是蔡远黛,抱着一本书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个薄毯。 为什么不回房间睡? 温知君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边来迎接她的林妈,林妈笑着轻声说:“蔡小姐下午知道您会回来就特别高兴,平常都是在房间看书的,今天专门抱着书坐在了客厅” “吃饭的时候,可能是没有等到您,有点不太高兴,但是吃完饭还是抱着书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虽然她没有说,但老太太认为她是想等您,就没有让我们叫她。” 听着这番话,温知君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将这个孩子忽视了,这是她师姐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苦涩地勾唇一笑,温知君又问道:“我妈睡了吗?” 林妈摇头,“在等您呢,您吃晚饭了吗?” “没有,辛苦你帮我做一点。” “好。” 温知君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包,她走到沙发区,站在沙发前头,看着窝在沙发上的女孩。 站在沙发前的温知君挡住了女孩的光,投下来的影子似有所感,令女孩颤了颤睫毛,却并没有醒。 她睡得不太踏实。 温知君弯腰,慢慢地、轻轻地将蔡远黛抱在了怀里。 身体腾空的瞬间,蔡远黛皱了眉。 她睁开眼睛,可还没等她看清楚是谁的时候,耳边便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睡吧。” 她便就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蔡远黛好瘦、好轻。 温知君从前一直不知道,原来将一个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分量的,是会让你小心翼翼不敢使劲的。 蔡远黛太瘦了,温知君所接触到的地方好像只有骨头。 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好像稍微一重,就会惊扰了蔡远黛的美梦一样。 蔡远黛的梦美不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抱着蔡远黛太累了。 胳膊僵持着,根本就不敢用一点力,她怕自己一用力蔡远黛就会碎掉。 从一楼迈上二楼的这个过程,何其漫长,漫长到温知君觉得仿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可是没有,时间就是时间,它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丈量工具了,所有消逝的时间是不会因为你朝着数轴的反方向走就能补回来的,同样,你没遭遇过的时间,再怎么觉得,也只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不过一个月不见,温知君却觉得她对蔡远黛的这个房间陌生极了。 从进门开始,温知君就免不了对整个房间开始了公式化的打量,好像在巡视下属的实验室一样。 蔡远黛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床上也只摆放了一只兔子玩偶,剩下的玩具都整齐地收在了箱子里。 书包挂在一边的衣架上,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书本。 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没有一处可以称得上杂乱的地方。 温知君将蔡远黛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又替她盖上了被子,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旁边叠放的睡衣上。 她微皱了眉,又看向熟睡中的蔡远黛,确定自己没有将人弄醒后,这才怀揣着一些想法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两极分化,她给蔡远黛准备的衣服甚至连标签都没有拆,全部整齐地或挂或叠放在左半边,而蔡远黛自己从家带来的衣服,使用的痕迹很明显。 温知君又将整个屋子打量了一番,终于拆解出了从自己进门就感觉到的异样——疏离。 她将自己当作客人,一个随时都会走的客人。 所以她的床铺永远都干净整齐,她的书桌永远不会有一点杂乱,她的衣柜里除了最开始温知君让人给她收拾出来的衣服,剩下的都还在行李箱中安静地存放着,甚至那些送给她的玩具,她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个,剩下都原封不动的,有些甚至连包装袋都没有拆开。 寂静的房间内,温知君闭上了眼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她错了,不是所有人都能自己主动适应新的环境,哪怕这个环境温知君自认已经给她打造得足够好了。 蔡远黛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师姐。 蔡远黛就是蔡远黛,蔡远黛做不到。 她原本想着将蔡远黛带回温家,温家能给蔡远黛的一切足够让她向逝去的师姐交代。 温家给的哪个不是顶尖的? 而且将蔡远黛留在主宅里,既是让蔡远黛陪着温罗,也是让温罗陪着蔡远黛,人都说隔辈亲,她们之间总比自己与蔡远黛之间亲近起来要容易得多吧。 真是个一举多得的办法,在今天回来之前,她还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错得离谱。 从始至终,蔡远黛依赖的都是她,不是温家。 蔡远黛是因为她才来到南城的,不是因为温家。 都是因为她。 而她,作为蔡远黛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温知君忍着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沉默地走出了蔡远黛的房间。 从二楼到一楼的过程,在敲响温罗房门前,温知君终于对一些事情,产生了思考。 感谢打赏、营养液以及评论,摩多摩多[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捌·因果 第10章 玖·保护 温罗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一般情况下十点左右就会上床睡觉。 早年间拼命拼习惯了,经常性地熬着几个大夜不睡觉,可自从她的妻子死后,温罗便再没有如此没命地透支过生命了,甚至嫌麻烦将家里的产业也都分了出去,自己就拿着一些股份提前退了休,闲在家里。 温知君从楼上下来时,林妈告诉她晚饭准备好了,但她只是点点头,先敲响了温罗的房门。 即便她已经一天没有吃过饭了。 一般晚上九点之后的时间,温罗都是不允许人打扰的,这是她的私人时间,是一天中唯一能给自己分辟出来的时间了,看书也好、静思也罢,总之那是一个能让她安静下来,独处的时间。 可人在尘世、身有牵挂,总是免不了会破例。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温罗合上了手里的书,轻放在了腿上。 “进。” 她的声音不大,可在这足够安静的空间,却能够保证每一个需要听到的人听到。 温知君推门进去,便看见她的母亲正坐在窗边,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披盖在她身上。 早已入夏,夜晚闷热,可温罗并没有开空调,从敞开的窗户中溜进来的晚风,足以抚慰人内心的烦躁。 温知君进了屋,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门。 温知君不喜欢来她母亲的屋里,尤其是夏天,她受不了一点闷热。 可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总要有一方去习惯性迁就。 “妈,我回来了。” 温知君说着,一如往常,习惯性地想要坐到温罗对面的椅子上,温罗却在这个时候抢先开口:“站着。” 温知君身体一僵,下意识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站在了原地,距离那张椅子仅有一步之遥。 温罗很少这么严肃,尤其是在面对温知君时。 从小到大,对于温知君,温罗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看着站在那里眼里却不见一点敬畏的温知君,温罗突然想,是不是因为她太过纵容,造就了温知君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所幸温知君已经成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再重新去教育温知君去,可是蔡远黛不同。 将人家拐回来,总不能不负责任。 温罗:“你还记得你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吗?” 温知君沉默着,眼里难得地闪过一抹心虚。 温罗冷笑,忘了,一看就是忘了,温知君从不记得回家的日期,甚至连回家都会忘了。 “六月十七。” 温罗没奢望能从温知君口中听到答案,于是大发慈悲地开了口,可还没等温知君反应过来,又问道:“今天是几月几?” “七月十三。” 温知君这次答得很快,今天才新签了一份合同,专门看过日期。 温知君答完,室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温罗也不说话了,一只手放在那本书上,手指屈起轻轻地点着,像是忘了屋里还有个人似的,扭头看向了窗外,陷入了自己的静思时间。 温知君看着自己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心脏突然像被揪了一下一样,有点疼。 她皱了一下眉,身体条件反射地有了反应,一天没吃饭的她终于在这个时候迎来了报应。 胃疼。 可温知君依旧咬着牙,没有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 她其实在回家的时候、在看到蔡远黛的时候、在敲响这扇门的时候,她都知道,知道今晚的问题是什么。 无非就是蔡远黛。 温罗一向生活的随意,从来没有干涉过哪个小辈的成长轨迹,就连温成绮那个混蛋在外面犯了事告到家里,温罗也只是象征性地说上两句,从来没有深入地管教过。 其实不止温成绮,就连温知君有的时候都会疑惑,疑惑母亲对她们的态度。 可情情爱爱这些东西,哪里是光靠想就能想明白的。 想不明白,便就不想,只谈责任,温罗尽她身为母亲的责任,温知君则尽她身为女儿的责任。 关系简单化,情感也就简单了许多,对待蔡远黛,谈的自然也只有责任。 收养蔡远黛非她本意,受师姐所托,她应了下来,便要承担起教养蔡远黛的责任。 她都知道,在进这扇门之前,她就想得明明白白,过来也只是为了跟温罗商量,可没想到温罗就这么把她晾在了这里。 温知君看着自己母亲的后脑,又看了眼那张闲置的椅子,定了片刻,见温罗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于是主动开口:“妈……” “闭嘴。” 第一个字甚至还没有完全说出,就被温罗打断了。 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淡淡地来了一句:“你离家多年,如今我让你在我房中安静待上片刻都不行?” 初次听到这话,温知君其实是有些别扭的—— 很别扭。 说这话的人别扭,听这话的人也别扭。 若温罗从一开始便说让温知君在她房中待一会儿,温知君又怎会不从,可她没有明说,一上来便问了两个致命的问题,之后便一言不发。 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从小受过母亲教诲的人,此时也能从母亲的沉默中品出一丝生气的意味来,可偏偏温知君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被宠大的,从小被两个母亲宠着,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几乎没见过母亲生气的样子的温知君,只能从这句话中听出一点别扭,却也仅仅只是一点。 她终是没有不顾规矩地坐下。 思维转了好几个弯儿的温知君站在沉默的空气中,目光先是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母亲那头藏不住的白丝上。 心脏被狠狠揪着,胃痛泛着恶心翻涌上来。 其实温罗的年龄并不算太大,今年也还没过六十,可是头发却已经白了大半。 明明五年前她离家之时,温罗头上没有一根白头发的。 五年的时间,明明一晃眼就过去了…… 看着母亲的身影,温知君才恍然意识到,温罗站起来已经没有自己高了。 时间真的太残酷了,对于忙碌的人,总是不够用的,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过是笔下的一个笔画,可对于闲下来的人,时间又太慢太慢了,每天数着时间过日子,可指针一圈一圈地转过去,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也不过是再看一遍日升日落罢了。 红了眼,却又不敢让温罗发现,于是温知君垂下了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温知君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一半是因为疼的,一半是因为热的。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温罗突然出了声:“你不愿意将人送出去,我理解,可既然把人留了下来,就要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做出承诺的人不是我,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与她却没有血缘关系。” “她有她的奶奶,我与她到底隔着一层,知君,那个女孩的成长……读书上学、人际交往、三观塑造……你一个也不能松懈,这都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将孩子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地方快一个月,我是这样对你的吗?” 一句接着一句,将温知君砸得根本抬不起头。 是故,温罗没有看到温知君明显不太对劲的脸色,温知君也没有看到温罗眼中的不忍与犹豫。 说到底,温知君现在这样的淡漠,她温罗也逃脱不了干系。 既然从前没有教过,那就现在教。 温知君闭着眼,等待着温罗说完,空气凝滞了三秒,温知君才吸了口气,说道:“知道了,是我的错。” “我已经想好了,远黛现在明显不适合去寄宿制学校,我准备让她去兰蹊,都是女生,会好相处一些。” 兰蹊中学,南城最著名的一所私立中学,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贵族学校,其招生也只针对两类人,一是家里有点背景或钱权的后代,二就是能给学校打出成绩的特优生。 更让它打出招牌的,是——兰蹊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女子学校,且每年的升学率达到了百分百。 温知君虽然才刚回国,可兰溪高中的校长是她的多年好友,而且蔡远黛背后有温家的势,蔡远黛入学之后的各种矛盾摩擦几乎降到了零。 她现在能够给到蔡远黛的,只有给蔡远黛铺好路,让蔡远黛光脚踩在上面也不会受伤。 她只能给蔡远黛这些。 温知君自认已经安排得很完美了,可温罗只是看着她,静静地听完,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不是正常谈话空隙的沉默,而是真的沉默,无话可说的沉默。 就在温知君以为她母亲又要让她站一会儿时候,温罗才再次开了口:“你替她想了这么多,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闻言,温知君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温罗。 上个学而已,难不成还要让蔡远黛在南城众多学校里挑吗? 而且不论从师资还是学校来说,兰蹊都是南城乃至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了,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呢。 从南城随便揪出一个人来,若说去兰蹊上学,必定满口应答,不会犹豫一分。 毕竟进了兰蹊,整个学校都会为她的未来铺路,这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可温知君明显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反驳温罗,她已经很疼了,于是用着职场上习惯了的敷衍,随口应付道:“知道了,我之后会问过她。” 谁都是从职场上下来的,听着温知君满不在乎的语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意又悄然被提上来一些,温罗又将头扭了回去,不再看她,“她是一个人,不是你手底下那些必须追求完美的项目……” “有的时候,保护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玖·保护 第11章 拾·选择 “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温罗从来都不是什么话多的性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温知君和温罗很像,能用最少的话来达成目的,那么多说一句话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温罗知道她能想得明白,便也没有再多说的必要了,于是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可她到底低估了温知君,低估了温知君对于被划进自己领地所有物的占有欲。 胃痛在一寸一寸地加剧,温知君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去思考温罗话中的意思了,他甚至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到这句意味着解放的话,立马点了头,很快却又反应过来温罗看不到,这才开口:“好,祝您好梦。” 她出去了,开门关门的声音让温罗再次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了眼温知君早已看不到的背影,又闭上了眼睛。 晚风拂过温罗额前的一缕碎发,也抚平了她心头的一抹焦躁。 目光不由落到不远处矮柜上摆放着的相框,被棕色相框框住的女人,正温和地笑着,好似正在劝慰着自己,温罗甚至能想到她的语气: “小孩子嘛,慢慢就懂了。” 过去的十年、二十年……她都是这样说的,她对所有人好像都有着无限的耐心。 温知君刚一出门便忍不住了,扶着墙弯下了腰,汗水顺着脸颊滑进了脖颈间。 林妈看到后立马快步跑了过来,“大小姐,您怎么了?” 温知君皱着眉摇头,轻声道:“胃疼,小声点。” 林妈后知后觉地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温家房子大,有的时候说话就是要大声些,这么多年也就形成了习惯。 林妈默了默,门后的人一定听见了。 温罗最疼温知君了,听到林妈的声音时心里一紧,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捏紧了把手,下意识就要借力起身,可她顿了一下,还是停在了那里,重新坐了回去。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在自己房间里站一会儿就出了事? 温罗狠心强迫自己忽视屋外林妈关心的声音,如果真出了事,没有人会不通知她。 这扇门没有被敲响,那就说明没事。 见屋内没有动静,温知君这才松了口气。 林妈扶着她去了餐厅,先给她盛了一碗热汤,又要去拿药,被温知君制止了。 “不用,就是饿得有点久了,我缓一缓就好。” 温知君非常讨厌喝药,哪怕那药是甜的。 林妈还有些担心,可温知君态度坚决,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又看了眼温罗房间的方向,温罗还是没有出来。 可能真的没有听见吧。 林妈的手艺很好,温知君从小就爱吃这一口,甚至出国五年每每想到家里,都会连带着想着林妈这一手好手艺。 她慢慢地喝着汤,垂眼盯着碗里的涟漪,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温知君放下汤碗,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刚刚那半个多小时,她是不是被罚站了? 震惊、诧异、匪夷所思。 从小没被说过几句重话的温知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扇门,年近三十的她在她母亲房中被罚站了? 罚站,这样的词对她来说,实在有些过于陌生了。 又或者说,对她这个年纪来说,陌生得很。 三十而立,本就已经是不需要父母去操心的年纪了…… 实在是太过惊讶,在外人面前一向雷厉风行的温知君,竟是直接呆愣了将近一分钟。 母亲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手段? 当晚,吃过饭后,温知君又在饭桌前坐了很久,直到林妈她们全部收拾完,要休息了过来提醒温知君,温知君这才有了反应,起身上楼回了房间。 胃痛早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缓解,她闭着眼睛,将自己浸润在温热的水中,享受着柔软的水流带给她的窒息。 脑中的千丝万缕在此刻汇聚成了一根线,她能做到的有限,便是应着她师姐的承诺,护蔡远黛一生无忧,此外—— 她突然不是很着急工作了,她想试着多回家,陪陪她的母亲,尽一尽迟来的孝心。 温罗头上的银发一根根在温知君眼前闪过,仿若勒住了她的心脏,扼住了她的呼吸。 五年,终归还是错过了太多。 温知君第二天没有上班。 蔡远黛醒来后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温知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惊喜覆盖上了眼膜。 她用着比平时稍快一些的步伐下了楼,她想跑的,可是在别人家里,总是要克制一些。 她走到了温知君跟前,站定在距离温知君两步远的地方,抬眼偷偷看着温知君。 温知君刚刚结束了一个电话会议,余光瞥到蔡远黛走过来,笑了笑,放下了手机,“醒了,去吃早饭吧。” 闻言,蔡远黛点点头,又朝着餐厅的方向走去了。 其实她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可突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在面对温知君时,好像一些话就不是很容易说出来了。 蔡远黛今天吃饭很快,不过十分钟就又跑回了沙发区,怀揣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激动,站定在了温知君面前。 温知君看她一眼,有些惊讶地道:“吃这么快?” 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蔡远黛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抓在一起。 她点点头。 温知君轻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闻言,蔡远黛乖巧地走了过去,坐在了温知君身旁,可是始终,与温知君保持着距离,坐姿也异常拘谨,双腿紧紧并在一起,双手放在腿上。 看着乖巧,却实在难受。 温知君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却也到底没有说什么。 她将茶几上放着的早已熄屏的电脑又打开,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两排学校,有八个。 温知君将电脑屏幕转到蔡远黛的方向给她看,“这是南城排名比较好的几所中学,各方面都不错,你看看?” 蔡远黛的头小幅度地抬起了一些,眼睛很快地扫过了那八所学校,却依旧紧抿着唇,没有说什么。 温知君看着她,又将文档下滑,是各个学校的详细简介。 “这几个都是私立学校,而且都是走读制的,你每天回家,我也放心一些。” 说着,鼠标突然停了下来,蔡远黛看着,目光落在了那个紫色的校徽上:兰蹊中学。 “我之前为你挑的是这个,她们的校长我认识,人也不错,不会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且这是一所全女中学,学校里只有女生,让你去上学我也会放心一些。” “这一所的话,距离青竹路也会近一些,就是我们之后住的地方,我在那边有个房子,离我的公司也近。” 温知君说了很多,蔡远黛其实都没有很在意。 她不喜欢做决定,尤其是别人让她做决定的时候,当她听到温知君说她原本看中的是这个后,便悄悄松了一口气,眼神偏移到了别处,盯着温知君轻轻搭在电脑触摸板上的手上,思绪却在游离。 可她还是听到了一些重点,她们之后会单独住在一起。 眼睛亮了一下,蔡远黛又将目光落到了电脑屏幕上,没等温知君继续下滑,主动开了口:“就这个。” 温知君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嘴角溢出一抹笑来,她就知道,不会有人拒绝这所学校的,她母亲的忧虑,完全是多想了。 两人的思绪天南海北,却又巧妙地撞到了一起。 目睹了所有小动作的温罗坐在餐桌前,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盯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无奈地笑了笑。 蔡远黛平时吃饭很慢的,细嚼慢咽,总是要吃上快一个小时。 确定了蔡远黛要去的学校,温知君便松了一口气。 她当即拿出了手机,给好友秦落晖发了条消息: 【温知君:在?】 对面回复得很快,与温知君如出一辙的简短: 【秦落晖:不在。】 蔡远黛知道偷看别人的聊天记录不是个礼貌的行为,可她忍不住,她想看。 目光刚刚偏移了一寸,温知君下一秒发出去的话却令她浑身一僵: 【温知君:我养了个女儿】 女儿……吗? 即使知道现在温知君是她的法定监护人,可不一定,一定非要是……母女……吧…… 蔡远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幸好她一直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 她的存在感一直很低,是故从她起身到回到楼上,都没有人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就连与她距离最近的温知君也只是在她起身的瞬间瞥了一眼,可很快又被对话框中新弹出来的消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秦落晖:听说了,不羡慕,谢谢。】 温知君从前念书的时候就爱出风头,各种比赛讲座什么的,她确实有本事,可偏偏这人还非常高调,每次做出点什么事,总是要全城炫耀一圈。 跟她一个圈子里的朋友深受其害,自家父母总是将温知君拿来与她们对比。 好不容易温知君出国了,消停了下来,这还没几年,温知君又跑了回来,且回来不到三个月,又将南城搅得满城风雨,凭借着早年的一些成果与国外这些年的积累,她的公司——当归,在新材料行业内,迅速扎根又立马扩散出去。 短短三个月,【当归】便已经占据了南城新材料的一角,还是极其重要的一角。 而且最重要的是,温知君出国五年,带回来一个女儿? 虽然对于这个女儿的版本颇多,可谈资也多了不少,总的来说,虽然联系少,但秦落晖对于温知君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温知君朋友不多,平时联系也不会特别紧密,一般都是有事才会说上两句话。 可她们的关系依旧很好,君子之交淡如水,说的便是这样吧。 于是,温知君消息发过来时,秦落晖便大概就猜到了一些。 【温知君:我在给她找学校】 【秦落晖】 “哇偶!” “好妈妈!” “我想要一栋楼!” 秦落晖出生在书香世家,几代人都扎根在了教育行业,在南城深受敬重。 在南城,有这么一句话广为流传:秦家桃李遍天下。 南城已经是全国教育的顶端了,秦家更是站在南城众多教育的金字塔。 从秦家出去的学生遍布各地,优秀的更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秦家人大多承祖训简朴真诚,却偏偏到了秦落晖这儿,虽也进了教育界,却是个十足的商人,整个人就像是钻进了钱眼里,谈事先谈钱。 温知君看着好友变脸如翻书,扯了扯嘴角,却早已习惯,淡定地打下了两个字: 【温知君:可以】 【秦落晖:多大了?几年级?要哪种班?】 【温知君】 “12” “初一” “老师好,同学好,一切都要最好” 【秦落晖】 “好说。” “过两天通知你。” “你放心,我会把咱女儿当作亲女儿的!” 【温知君】 “嗯” “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拾·选择 第12章 拾壹·称呼[“彳亍”深水加更] 暑假的两个月,蔡远黛依旧和温罗住在温家老宅,温知君不再像以前一样很久不回家了,她基本上每隔两三天会回家待上一晚,隔一两周会专门在家休息半天,陪着温罗和蔡远黛。 快开学的前两周,蔡远黛才跟着温知君搬去了新家。 所有的一切都和原来在温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温馨漂亮的房间,原先在温家的那些玩具她并没有都带过来,只拿了一只常用的兔子玩偶,可当她进入这个新房间、发现整齐地摆放在屋内的新玩具时,惊讶地看向了温知君。 温知君却只是笑着说:“我看你很喜欢……” 听着这话,蔡远黛又垂下了眸子,喜欢吗?可她每天只抱着一个兔子玩偶,其他的玩具她几乎没动过,而温知君准备的这些玩具中,没有一个是跟兔子有关的。 蔡远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其实她已经有在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么多了,她知道温知君已经对她很好了。 就像温奶奶说的,永远不要让别人去猜你的心思,也永远不要随便去否定一个人的心意。 温知君虽然不是很经常在家,可温奶奶陪着她说了很多话。 蔡远黛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句了,她知道温奶奶是在点她。 扯了扯嘴角,蔡远黛又盯着房间看了半晌,在心里默默说了句: 谢谢。 对着温知君,有很多话她总是说不出口的,除了之前在离城的那段时间,她跟温知君根本就没有单独相处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温知君去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温知君。 温知君倒是习惯了蔡远黛的沉默,也没多说什么,只带着她熟悉了一下整栋房子的布局。 相较于温家的豪华大气,温知君独居的这个房子显得就简单多了,就是简单的三室一厅,看得出来就是专为了上班准备的,客厅里甚至沙发外面的套子都没有摘,看上去没有一点人气,好像每天下班回来就直接回房间了。 蔡远黛停留在某一处的目光有点太久了,温知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但只停留了一瞬,说道:“我请了个保姆专门照顾你的起居,那些东西之后会有人收拾。” 蔡远黛听着,点了点头。 真不是她多想,这确实就是事实,因为她的到来,给温知君的生活带来了一些不便。 即便这样的不便对温知君来说微不足道。 蔡远黛沉默着,她原本想说不需要请保姆的,她会做家务,也会做饭,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就经常帮着妈妈一起做这些事情。 可在她将要开口之时,又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医院时温知君说的话,她好像不喜欢自己说这些话。 “我中午不在家吃饭,晚上的话……也不常吃,每天你有什么想吃的,到时候跟阿姨说就行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部手机,里面存了我、你奶奶,还有保姆和司机的电话,有需要的时候直接打就行。” 看着温知君递过来的那个手机盒,蔡远黛沉默地双手接了过来。 还不如将她留在温家,至少她不会只有一个人在家。 那一瞬间,蔡远黛是这样想的。 可如果非要她做一个选择,在温知君和温奶奶之间做一个选择,她却也不知道该选择谁。 初到温家的时候,蔡远黛想着为什么不能只有她和温知君两个人,可现在她却想的是,为什么不能就这样留在温家。 习惯了冷漠,便难以融入温情,习惯了温情,又接受不了冷漠。 可有些话她又不敢说,也不能说。 8月24晚,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可又好像有什么在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温知君依旧回来得很晚,蔡远黛抱着绘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还开着,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温知君回来的时候,蔡远黛已经睡着了,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早就凉了。 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可她还是走了过去,看着沙发上睡着的蔡远黛。 恍然间时光好像回到了月余前,蔡远黛就是这样在沙发上等着她睡着的。 相处下来的这段时间,她知道蔡远黛很乖,轻易不会给人添麻烦,像这种等人等到睡着的行为更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蔡远黛身上,除非她是有事要跟温知君说。 温知君默默想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想到,于是只能先将睡着的蔡远黛抱回房间。 可是手才刚碰到她,蔡远黛便醒了。 睡眼朦胧,蔡远黛盯着近在咫尺有些模糊的人,含糊地叫了一声“妈妈。” 温知君身体一僵,呆愣在了原地,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明显长出了些肉,不似先前那般干瘦的女孩,只觉得心跳如雷。 因为没有听到过,便一直只是将蔡远黛当作一个责任,她对于“妈妈”这个称谓,有着无限的敬畏,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承担起这个称谓,也从不觉得蔡远黛应该这么叫她。 阿姨、姑姑、师姑,甚至姐姐…… 随便蔡远黛喜欢哪个,可是…… 温知君垂眸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还有些含糊的姑娘,只觉得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好像随时要冲出体外一样。 被叫妈妈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蔡慕青,理解了她为什么会为了孩子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荣誉。 孩子,总是会成为妈妈的牵挂与拖累。 心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团棉花,温知君收回手,站直了身体。 她别过头去,不再看沙发上的女孩。 蔡远黛却是在这沉默的氛围中慢慢清醒,她恍然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见到了妈妈,却在眼前清明后只看到了那个和妈妈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温知君。 彻底清醒后,蔡远黛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原先组织起来的勇气也全都在这猝不及防的见面中烟消云散。 “你……吃饭了吗?”蔡远黛小声地问道。 “嗯,吃过了。” 所有的温情顷刻间烟消云散,好像刚刚那个在蔡远黛怀中软声软气叫着妈妈的人不是她一样。 两人别扭地相对而立,说出口的话却好像没了情绪。 温知君话出口,才突然想到什么,她猛地看向了厨房旁桌子上的饭菜,“你没吃?” “等、等你。” 蔡远黛又低下了头,小声地说。 温知君叹了口气。 她今天其实很累,下午才在会议室里发了好大的火,让一个新项目全部返工重做,而她也跟着加班到了现在。 身累,心也累。 可她垂眸看着那个才到自己腰上的女孩,沉默了一瞬,还是说:“我有点饿了,你陪我吃点?” 蔡远黛立马抬起了头,看着温知君,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热菜热饭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温知君这个大人应该做的事,可温知君洗个手的工夫,蔡远黛已经放下书,将桌上凉透的饭菜全部端进了厨房。 温知君靠在客厅的墙上,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女孩,才恍然意识到——家,她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 从前只以为,成家立业,到了一定的年纪,结婚生子,那样才会有属于自己的家。 可现在看着不远处的蔡远黛,温知君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不一定非要结婚,不一定非要生孩子。 家嘛,不过就是房子里多了一个人,能够相互照料着,不再孤独,不再一个人吃饭…… 温知君的视线逗留得太久了,厨房内的蔡远黛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温知君出神一般地靠在客厅里,沉默地将自己刚刚热好的菜端出来,又准备去盛米饭。 一时失神,手上一滑,腕骨磕到了电饭煲边缘,手上下意识松了力道,碗连带着米饭砸到了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温知君几乎立马站直了身体,冲到了厨房。 她看着蔡远黛慌张地蹲下身去捡碎瓷片,好像被她吓到了一样,身体抖了一下,手被划破了。 温知君走过去将蹲在地上的蔡远黛拽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手伸到了水龙头下,凉水突然浇下,蔡远黛被激地颤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温知君。 那个一贯镇静的女人,此刻竟然皱着眉,紧张地盯着自己受伤的手。 蔡远黛勾了勾唇。 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温知君又将她带到了客厅,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上楼去找医药箱。 蔡远黛的视线从温知君的背影上收回来,看着自己被划破的食指,其实就是个很小的伤口,放在以前,根本不会有人因为这样的伤口而这样在意,像是……如临大敌。 以前就连手指被刀给切到,她爹也只会说她做事不利索,这个时候妈妈总是会骂她父亲两句,然后再抓着蔡远黛的手温柔地给她做着处理。 妈妈很忙,她在附近的学校任教,管理着三四个班,经常性半夜才回到家里。 渐渐地,蔡远黛发现,她生病受伤的时候,妈妈的关心会比平时多得多。 渐渐地,一向身体不好又木讷的蔡远黛,生病受伤成了常态。 思绪被轻柔地牵引着,蔡远黛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温知君,看着她给自己贴上创可贴,看着她对自己温柔地说:“好好坐着,我去盛饭”,看着她将厨房的地面收拾干净,看着她将热乎的米饭盛好放在桌上,看着她站在桌边招呼自己吃饭。 蔡远黛只觉得心里异常高兴,她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跑过去。 她很少和蔡远黛一起吃饭,这样面对面只有两个人的,更是没有。 蔡远黛一边吃着,一边偷偷去看温知君。 小孩子的心事是藏不住的,一顿饭的工夫,蔡远黛看了温知君不下十次,每次都欲言又止,吃饭速度又慢得很。 温知君察觉到了,却依旧耐着性子,猜测蔡远黛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放下了筷子,问她:“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 蔡远黛犹豫着,也放下了筷子。 一旦到正经说事的时候,她总是不敢抬头去看温知君。 “明天……你忙吗?” 明天是她的生日。 蔡远黛忐忑地抬起头,她不敢与温知君对视,却又实在想看懂温知君的表情,想看一看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生日,想看一看她的期待能否实现。 可温知君皱着眉思索了一下,说:“新项目离不开人,未来一周都会很忙。”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哈[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拾壹·称呼[“彳亍”深水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