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小狗》 第1章 第 1 章 “屋里来回走的时候小心点,别磕着碰着。”江远之包上最后一个茶几的防撞角,动作利落地把手边的废纸和胶条扔进垃圾桶,再把丢满的垃圾袋拎出来打个死结,提着垃圾袋走到门前一边换鞋一边继续开口,“洗澡的时候更得注意,我给你买的小凳就放浴室里了,洗澡的时候你坐着点,不过地上我也装了防滑垫——” “啰嗦。”一道年老但有力的声音打断江远之的唠叨,江国平健步如飞地从里屋走出来,利索地把门边堆着的垃圾袋一个个套到孙子手里,“你更年期哇,絮絮叨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 “你这老头儿好没良心。”江远之撇着嘴露出一副伤心模样。 “你最有良心好了吧。”江国平哼哼两声,抬手打开家门一副慢走不送的模样,看了一眼孙子后还是软了态度举起双手捧着江远之的脸蛋,疼惜着轻轻拍了两下,“好好好,爷爷一定注意安全啊。” 江远之直起腰板佯装嘚瑟道:“这还差不多。” 结果下一秒就回过神来,朝着快要关上的门喊道:“诶你收拾完垃圾洗手了吗你就摸我脸!” “打不着喽~” 年过八十的老爷子爽朗一笑,隔着门缝留下一句调皮话就将防盗门一关,留他二十有七的大孙子在门外拎着四五个垃圾袋一脸无奈。 江远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赶紧摁了电梯加快动作往家走。 垃圾扔进楼下的垃圾站,江远之穿过几栋高耸的建筑,从盛茗居二期的北大门离开,过了条街又进了三期的南大门,穿过绿化丰富的小区公园和华丽的景观喷泉,江远之急匆匆地刷卡进门,顺着电梯到了顶楼。 指纹锁滴的一声表示开锁成功,沉重的大门还未全被拉开,一条毛色灰白的陨石边牧拱开门缝跑出来,在楼道里兴奋地跑了几圈后回身抬起前爪扑向主人。 江远之只能庆幸一梯两户的顶楼目前只有他一户在住,不然不知道康康狂奔时的声音会不会引起对面邻居的不满。 边牧是以精力旺盛著称的犬种,康康今年已经四岁,在江远之有意识的训练和引导下虽然已经适应规律的城市生活,却还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会控制不住情绪。 比如今天江远之因为要帮爷爷搬家,被迫将遛狗时间延后了将近一小时,习惯了原本规律日程的康康早就急得在家踱步好几圈,这才在江远之刚打开门时就难以抑制地冲了出来。 “好了好了,康康,嘘——知道你等很久了。”江远之稳稳接住这只扑向自己的四岁边牧,宠溺地揉揉脑袋让他冷静下来,探进门里拿出牵引绳套在它脖子上,牵上狗又乘着电梯下了楼。 电梯刚刚将江远之和康康安全送达一层,又被召回,缓缓向上升去,最终稳稳停在江远之以为只有自己一户的顶楼。 被卫衣帽子遮了大半张脸的人在临近八点的夜晚打了个疲倦的哈欠。 江远之那个未曾谋面的邻居,1802的业主汪朗乐,一名蜗居宅家的独立画师,正昏昏沉沉地拖着脚步走进电梯,凭着肌肉记忆按下按键,然后似梦非梦地靠到了电梯厢壁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双眼一直完美保持着半睁不睁的迷离状态。 电梯下降的速度有所减缓,原本还懒洋洋的人猛地抬头,定睛发现数字停在八一动不动后,动作极其迅速地朝着电梯角落里退去。 下一秒电梯门打开,牵着一只法斗的阿姨不出所料站在门外。 两人对视,门外的人很是意外,门内的人更是一脸惊恐。 “诶呦小汪啊。”门外的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平时这个点你不常出门的呀,要不我坐下一趟吧?” “没事儿刘姨!”缩在角落的人见到长辈摘了卫衣帽子,露出漂亮五官的下一秒,汪朗乐面容凝重严肃,视死如归道,“您上来吧!我能克服!” 刘姨被他这副模样逗笑,弯腰把法斗抱进怀里才走进电梯:“看给你吓的,墩墩我抱起来,你别那么缩着了。” 汪朗乐凝重的面容有所缓和,站立的姿态放松了些,乖巧地笑着道谢搭话:“谢谢刘姨,今天没打麻将啊?” “谢什么这么客气。”刘姨和蔼可亲地笑着安慰,提起打麻将的事开了话匣子,“哎呦缺人啊没打成,老邓被女儿接去旅游啦,三缺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电梯到了一层,男孩前一步上前摁住开门按钮,示意刘姨先走。 法斗墩墩终于四脚着地,肉乎乎的身子抖了抖,缓慢地被主人牵着朝门外去了。 怕狗的汪朗乐呼出一口浊气,在电梯外默默等了五分钟才走出单元门。 他抚了抚心口,过快的心跳渐渐稳定,心想克服之路还是道阻且长,随后慢吞吞地挪出门外,朝着小区外的社区食堂走去。 盛茗居的社区食堂新开不久,老年代的大锅饭在发展后的今天倒是成了新鲜东西,让这个社区食堂在社交软件上小火了一把。 社区食堂摇身一变成了网红餐厅,用餐的主力人群也从中老年人转变成了来探店打卡的年轻博主和周边学校的学生们。 不过热闹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渐渐归于平静,社区食堂原本就主打平价便利,出餐都是大锅菜,虽说菜肴荤素搭配且用料新鲜,但家常菜的味道谈不上惊艳,新鲜劲过去后也就慢慢回到了原本的平淡。 汪朗乐偶尔光顾社区食堂,今天出门就是冲着填饱肚子来的。 前阵子接的商稿在刁钻甲方的要求下改了又改,一开始汪朗乐收到甲方前言不搭后语的反馈时还会在家里大骂一声有病,等到后期一张初稿就被打回三四次以后汪朗乐彻底没了脾气。 最后秉持着“拿钱办事,能忍则忍”的心态,汪朗乐跟不懂绘画却又意见比头发多的甲方拉扯周旋将近一个月,终于在今早交了终稿。 确认稿件查收且没有任何问题的一瞬间汪朗乐飞扑上床,开始报复式补觉,从清晨五点睡到了晚上七点多。 将近十五个小时的充足睡眠填补了颠倒作息一个月里流失的精力,睁开眼的同时饥饿也随之而来,一个月闭关画稿的结果就是冰箱空空蔬果零食全部告罄,对吃食要求很高的小汪老师没有分给橱柜里仅剩的一包方便面半点眼神,果断决定出门去吃正经热乎饭。 食堂周末的食谱向来要更丰盛些。 糖醋里脊、可乐鸡翅、水煮肉片、番茄炒蛋、蚝油生菜、清炒西兰花,还有排骨玉米汤。 汪朗乐端着餐盘望向台面上丰富可口的菜肴,满足又认可地点点头,暗暗在心里给社区食堂打了个五星满分。 晚八点到十点正巧是社区食堂的夜宵供应时间段,汪朗乐三荤一素地饱餐一顿后又打包了一份小龙虾,提着两斤五香小龙虾和两升装的可口可乐美滋滋地打道回府。 如果回家路上没有在小区里碰上陌生狗狗的话这个夜晚也将有幸满分。 汪朗乐拎着香喷喷又热乎乎的小龙虾,无助地抱着他那两升装的可口可乐,站在距离法斗和边牧五米远的地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法斗墩墩是熟狗了,如果只是碰见墩墩和刘姨,汪朗乐完全有把握鼓起勇气若无其事地路过,甚至还可以游刃有余地跟刘姨打个招呼。 可谁来告诉我这只边牧是哪里来的啊! 汪朗乐在心里无声尖叫。 作为有十四年怕狗履历的盛茗居业主,为了自己的心脏健康也为了少麻烦别人,汪朗乐清晰地掌握了小区里每一只狗下楼散步的规律。 一栋有对年轻情侣小陈和佳媛养了两只柯基——皮皮和豆豆,遛狗时间段一般是每周一三五的晚上六点到七点,地点是盛茗居小区。 另外偶尔会在周末随机时间短刷新点位出现在盛茗居三期大门外商业街的烧烤摊边,原因是女主人想吃烧烤顺便遛狗。 该信息是汪朗乐在某次偶遇两人带狗出门吃烧烤,被兴奋的两只柯基吓得倒退三步差点摔进绿化带里时知道的。 二栋一位独居女孩京京养了一只萨摩耶名叫白糖,遛狗时间比较频繁通常是在工作日的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和下午四点到五点左右,周末基本没有出没过,原因是京京跟汪朗乐一样是自由职业并且非常宅家。 汪朗乐曾经跟京京交换过彼此已通关的游戏卡带,两人算是半个网友和游戏搭子,偶尔会在都空闲的时候联机打游戏。 两人关系熟络所以京京会在规律日程以外的时间出门遛狗时提前给汪朗乐发信息预告一下,确保汪朗乐不会被突然出现在小区楼下的白糖吓到。 二栋还有一家三口,女儿在盛茗居临街的省重点高中读书,今年高二。一家三口养了一只性格很温顺的金毛,叫聪聪。 由于夫妻俩是体制内员工,女儿又正在读书,所以遛狗时间是最短且最规律的,一般都是每晚六点半到七点,负责遛狗的人则比较随机,有时候是女主人自己,有时候是夫妻俩一起,极少数的时候是学业繁忙的小主人阿君。 三栋一位前阵子刚退休的老教师邓姨,养了一只漂亮干净的灰毛贵宾,语文老师邓姨给小贵宾起了个古色古香的名字,叫茉莉。 邓姨跟五栋的刘姨是遛狗搭子和牌友,经常一起出没在五栋楼下,一般都是邓姨带着贵宾在刘姨家搓几圈麻将之后一起下楼遛狗。 老人家生活习惯更规律,遛狗时间也很固定,贵宾和法斗也都已经是大年纪的老年狗,散步时间不会太长,主要是每天晚上八点到八点半。 所以要不是汪朗乐将近十五个小时的补觉睡了个昏天暗地,再加上挡都挡不住的饿意袭来,他也不会头脑发昏在八点出门吃饭,迎面跟出门遛狗的刘姨正撞。 回想到这汪朗乐默默在心里感谢把人接出去旅游的邓姨女儿,否则当时电梯停在八楼时门外的狗狗就不止一只肥嘟嘟的墩墩了。 至此,盛茗居三期所有狗狗的出没时间段都被汪朗乐精准掌握,一开始他完全杜绝了在有人遛狗的时间段里出门的可能性。 不过作为一个怕狗但是不讨厌狗且一直在积极尝试克服恐惧的人,汪朗乐渐渐开始尝试照常出门,经过两年的磨练他已经可以在偶遇这些熟悉的狗狗时,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条件下,面不改色地路过。 可是这只边牧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汪朗乐又一次在内心尖叫。 等一下。 汪朗乐鬼鬼祟祟地躲在五米开外的地方,眯着眼睛仔细研究起不远处那只灰白相间看向自己摇着尾巴的边牧,又怂又怕地一边前进一边辨认后大惊: “这只狗狗我见过啊。” 只是这一次的惊叹没能压在心底,汪朗乐不大不小的惊叹声刚好引起边牧主人的注意,他抬起头对上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杏仁眼,那双眼中带着些好奇和不解。 汪朗乐盯着那闪烁又明亮的双眼发怔,无意识地攥了攥手里的塑料袋,塑料摩擦的沙沙声里汪朗乐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好漂亮的猫猫眼噢。” 第2章 第 2 章 江远之已经搬回盛茗居有一阵子了,住的地方离店里近了以后,通勤时间骤然缩短。 于是每天充分的赖床时间让江远之对自己搬回盛茗居的决定感到十分满意。 这份满意一直持续至今,直到江远之听说盛茗居有一个著名的怕狗人士。 “......不过小汪不怎么出门,而且他很好说话的。”康康新朋友墩墩的主人刘姨还在滔滔不绝着,“诶小江你平时什么时候遛狗啊,我可以帮你跟小汪说一下,大家避开就行啦。” “不过最近小汪已经进步很大了,他已经可以像平常人一样从我们家墩墩身边路过了,还能跟我打招呼呢哈哈哈!” 人近六十的刘姨说起话来的语速跟枪弹发射似的,江远之听得有点头疼,奈何康康正跟新朋友墩墩玩得起劲,走也走不掉,只能待在原地承受刘姨的枪林弹雨。 不过刘姨也只是聊起天来有些喋喋不休,为人和善且热情好客,五分钟不到江远之已经掌握到盛茗居三期里大概有两只柯基一只萨摩耶一只贵宾还有一只金毛。 当然。 还有他家康康和刘姨家的宝贝墩墩。 刘姨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话题已经从那位远近闻名的怕狗人士转到她的牌友邓姨,在哪里旅行吃了什么好吃的逛了什么人挤人的景点。 江远之被迫将另一位六旬阿姨的近期私生活听了个遍,正想找机会逃脱就瞥见一道身影正以一个极度诡异的姿势缓缓靠近。 “这只狗狗我见过啊。” 一道年轻的男声响起,江远之眯起眼睛望去,那道身影刚巧停留在小区的照明灯下,灯光的映射下一张五官精致的年轻脸庞出现在他眼前,过长的刘海也没有遮盖住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那人也正看着自己。 刘姨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江远之乏味无聊的心情却突然起了兴致,他盯着那双眼睛,肆无忌惮地观察起来。 微微下垂的眼尾让江远之有些熟悉,他却确信面前绝对是一张他未曾谋面的陌生面孔。 脑海中的思考还未调动起来,他便听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又开了口: “好漂亮的猫猫眼噢。” 江远之疑惑地挑眉,反应过来这句话似乎是在说自己,不知不觉间兴趣又多了一分。 只是下一秒刘姨的话就将他刚刚升起的兴趣按了回去。 “诶,小汪呀。”刘姨终于回过神来,发现了不远处抱着可乐提着小龙虾一脸无助的汪朗乐,“去食堂吃饭啦。” 好么,怕狗人士本尊来了。 “对,刚吃完。” 汪朗乐说完便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刘姨,刘姨却完全没接收到他的无声求助:“哦对,小汪这位是小江,刚搬回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遇到一位新邻居聊得太入迷,刘姨没如汪朗乐预想的那样马上帮自己解围,让自己赶紧从这事非之地逃离,反而又挑起话头聊了起来。 汪朗乐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双漂亮的猫猫眼和莫名熟悉的陨石边牧,更没有心思跟这个新邻居认识,满心都是怎么才能快点从这里离开。 急是很急,不过不完全是因为怕狗。 主要是原本十分钟就能到家的路程已经走了快二十分钟了—— 再不回家小龙虾就凉了! 凉了美味少一半啊! 年糕和黄瓜都要泡过头了! “好的好的,江先生你好,叫我小汪就行。”汪朗乐惦记着自己的夜宵,顾不上自我介绍,趁着话头到自己这里连忙开口告辞,“那个我先走了啊刘姨,你们聊!” 说完他便鼓起勇气打算加速离开,结果刚前进两步,原本乖巧坐在主人脚边的两只狗都纷纷站了起来,朝着汪朗乐的方向猛嗅起来。 汪朗乐连忙刹车,抓着小龙虾的手紧了紧,低头看看手里的五香小龙虾又看看两只已经伸出舌头的大馋狗,退回起点开口求助。 “那个,刘姨,江先生。”汪朗乐伸出右手食指朝着两只狗狗戳了两下又指了指左手拎着的袋子,尴尬一笑,“我这拎着两斤小龙虾呢,可不可以把狗狗牵紧点,我有点怕它俩凑近闻。” 刘姨这才想起来汪朗乐怕狗,反应特别大地哎呦了一声,连忙抱起墩墩夹在怀里:“我抱着我抱着它扑不过去,你过!” 解决一只,汪朗乐摆头看向另一只大馋狗的主人。 江远之扯紧牵引绳蹲下身来,将大只的康康推进双腿之间的位置圈住,抬头看回去确认道:“这样可以吗?” 汪朗乐对这位新邻居的全力配合十分感激,弯着眼角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非常可以,感谢!” 说罢他便抱着可乐快步离开了,消失在转弯处前回过头来,看向那只被主人圈在怀里的陨石边牧,眼神扫过它项圈上的铭牌,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开了。 一段小插曲结束,过了九点的小区里渐渐安静下来,玩闹的小孩和散步的情侣都慢慢离开,刘姨也终于打了个哈切感到困倦,挥手跟还要再带着康康走两圈的江远之道别。 下楼后不久便遇到热心健谈的刘姨,康康的散步还没开始就被叫停,加上今天本就延后了一小时的出门时间,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起来。 “今天本来没打算跑,没换绳子。”江远之正了正康康的背带调整好松紧,拍拍小狗肉乎乎的屁股,“牵着你小跑两圈好不好。” 康康像知道夜晚不能大声讲话一样,两声兴奋的哼唧声代替了原本就要呼之欲出的吼叫,以此回应主人的奔跑邀约。 于是一人一狗在盛茗居软硬适中的硅胶跑道上奔跑起来。 另外一边回到五栋二单元顶楼的汪朗乐已经换了套更加宽松舒适的家居服,在客厅的地毯上席地而坐,茶几上摆着加了冰块的大杯可乐和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小龙虾。 汪朗乐精挑细选出下饭视频,带上手套先来了一口吸饱汤汁的黄瓜条。 “美味!”汪朗乐对社区食堂的夜宵菜品赞不绝口,舒服地靠上背后的沙发,心满意足地晃了晃身子,两口配菜入嘴后开始正式进攻小龙虾。 先是去头,再轻捏几下包裹着虾肉的虾壳,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掰开虾壳撤掉虾尾。 最后把虾肉放进汤汁浸润再投入嘴里,五香风味在汪朗乐口中炸开。 汪朗乐动作利落地继续去头剥壳,几只小龙虾下肚,再来上一口凉爽的冰可乐。 此刻,将近一个月的商稿折磨终于在睡眠和美食的双重作用下彻底治愈,汪朗乐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满足,在想到倒人胃口的神经甲方后发泄着大喊一声: “这日子!爽!老子再也不接商稿了!” 结果话音刚落就被嗓子眼里重口的小龙虾汤汁呛得咳了好几下,汪朗乐连忙喝了口可乐想润嗓子,结果碳酸饮料的气泡让本来没那么剧烈的咳嗽雪上加霜,汪朗乐摘了手套跑进厨房灌了口凉白开,这才终于缓和过来。 咳出眼泪的人举着水杯坐回原位,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泪水后带上新手套,下一秒双手合十对天默念:“老天莫怪老天莫怪,我说着玩的,我还要接稿还要赚钱,商稿多来钱钱多赚,我错了我错了。” 小汪同学把呛咳看作是老天的警告,一分一秒都不敢怠慢,赶紧就地求饶。 汪朗乐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把八方神仙全都问候了一遍。 虽然迷信,但财迷不会让任何可能阻碍自己赚钱的事情发生。 新时代年轻人嘛。 右眼跳灾——正常生理现象,搞什么迷信! 左眼跳财——老祖宗这么说肯定有老祖宗的道理!接接接! 汪朗乐结束神秘的守财仪式,终于安心下来继续品尝面前剩下的一斤半小龙虾。 精神彻底放松后,小区里偶遇到的新邻居和熟悉的陨石边牧又重新在汪朗乐脑海中浮起。 他先是回忆起那只和印象中似乎别无二致的陨石边牧,却又在理智地思考后摇头说道:“不可能。” “都过去十几年了。”想到这里汪朗乐有一些低落,叹了口气喃喃道,“灵芝应该已经不在了。” 记忆里那枚漂亮的铭牌还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光,汪朗乐回想起今晚那只同样戴着铭牌的小狗,心里又多了个疑问。 怕狗的小汪第一次有了想要多见见一只狗的想法。 不知道这个新邻居一般什么时候出门遛狗。 想到这里,那双猫一般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在汪朗乐脑海里闪现,他似乎回到了小区照明灯下与人对视的那一秒,自言自语道:“真的很像猫。” 一句呢喃出口,汪朗乐突然灵光一现,麻利地把夜宵小龙虾的残骸收拾好,跑进卫生间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沾了油香的手,然后跑进房间缩进宽大的椅子里找出平板开始勾勒刚刚脑海中的形象。 没有细化的灵感被汪朗乐保存下来,他画了一会儿举起平板观察着这张只画了一半的人脸—— 舒展挺拔的眉骨下是那双记忆中猫儿一般敏锐又明亮的双眼,笔触到这里没了后续,汪朗乐想不起那个人的下半张脸。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眉骨往上,利落的一头黑发里藏着两只猫耳。 汪朗乐看了片刻,突然回过神似的摁灭平板,从椅子上弹起把自己砸到床上,裹着被子翻滚几圈,发出几声意味不明地哼叫,最后躺尸一般趴在床上不动了。 而同层楼的另一位住户江远之——被汪朗乐画上猫耳的人,刚刚冲了澡躺在床上正要入睡,却被一双一会儿含着请求一会儿又藏着笑意的眼睛打乱节奏。 静谧的夜晚里有这样两个人被一双初见的双眸扰了睡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入睡,也不知想了那双眼睛多久。 第3章 第 3 章 早上七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骨节分明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摸索着关掉闹钟。 江远之半梦半醒地躺在床上醒觉,睡得发懵的脑子正在重新启动。 作为一个起床困难户,江远之二十七年人生至今,从未有过闹钟一响就诈尸一般从床上弹起来的高效起床经历。 江远之坚信,人活着的第一要务就是睡个好觉。 于是外人面前体面专业的江医生,回了家就是天天赖床起不来的懒人一枚。 不过人没睡够狗却已经彻底清醒了。 闹钟刚关掉,卧室门外规律的啪嗒声就渐渐靠近,康康停在门外熟练地抬起前爪按下门把手,用头顶开卧室门,一辆狗狗车轻车熟路地开进了江远之的卧室。 很有礼貌的康康没有跳上床去打扰还没重启成功的主人,只是不怎么安静地踩着肉垫跑到床边坐下,然后江远之耳边就响起了康康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主观上康康觉得自己很静悄悄,客观上—— 只是它觉得。 但小狗有什么错呢,小狗只是想第一时间见到刚刚起床的主人罢了。 在康康的推助下,江远之终于不情不愿地起床成功,眼迟手缓地关掉了剩下四个还没响起的闹钟——分别在七点四十、七点四十五、七点四十七和七点五十。 要问为什们四十五到五十的五分钟里要设置三个闹钟,江远之的回答是—— 这个点还不起就真来不及了。 江远之坐起身先抱着端坐在床边的康康猛吸几下,彻底清醒过来的人揉着小狗头,打卡今天的每日一句:“小臭狗。” 康康歪着头,不乐意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甩甩尾巴跑回客厅去了。 江远之看着不开心的小狗背影笑出声:“小臭狗脾气还挺大。” 欺负完小狗以后规律如常的一天正式开启。 洗漱换衣,简单两个流程很快结束,总的来说甚至要比江远之平时花在起床上的时间还短些。 出门前的最后一道程序,江远之从收纳箱里拿出漏食器,倒了点狗粮进去,又在康康的嗅闻垫里塞了点康康平时爱吃的零食,再用玄关的酒精凝胶给手消毒,跟康康道了再见,出门上班去了。 十分钟以内的通勤路上江远之顺便在社区食堂打包了几个肉包和一袋温豆浆。 八点整,江远之拎着热腾腾的包子走进“康宠堂”,柜台里坐着的女孩听见推门声抬起头,朝着江远之点头打招呼:“远哥来啦。” “早啊悦悦。”穿戴整齐的江远之没有半点半小时前起不来床的懒样,微笑着搭话道,“今天小班?” “嘿嘿是啊,昊子回来了我成功逃离三楼。”提起今天的工作安排洪悦开心地笑了一下,“上周他请假我蹲了整整七天大班!累昏了......呜呜还是一楼轻松。” 大班小班是康宠堂员工对三楼前台和一楼前台工作的代称。 一楼前台只需要需要负责招待洗浴和寄养客人,工作安排紧张时会适当帮忙遛狗和打扫二楼寄养寝舍的卫生,总的来说比较轻松。 相比之下三楼前台就比较累了,体力活动少却每一件都是费脑子的事,小到引导主人写就诊单,及时提醒主人补充遗漏的信息,大到药品包装和清点,要干的活零碎复杂,而且只多不少。 “辛苦了。”江远之探头看向后院确认有员工在打扫卫生后收回视线,出声安抚,“你自己记一下考勤,这个月给你加奖金。” “诶这是你主动说的,可不是我卖惨讨来的啊。”洪悦立马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自己连值七天大班的日期,记完后还不忘讨好老板,“为康宠堂服务是鄙人的荣幸。” 洪悦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抚上心口,一脸郑重宣誓的模样。 “噢,是吗?”江远之把这群员工爱插科打诨的劲儿拿捏得很清楚,跟着一起玩笑起来,“那你接着回三楼?” “哈哈不了老板您客气了我在一楼挺好的您慢走!”洪悦见好就收,一口气说完一大段然后连忙坐回椅子腰挺得板直,一副好好员工的样子。 江远之笑了一声往电梯走去,上楼前留下一个好消息:“晚上我请客啊,福膳楼定了包厢。” “哇老板大气!”假装好好员工的洪悦听到吃立马破功,朝着快要关上的电梯门大喊着,接着虽然江远之没嘱咐,她也很熟练地点开群人数为七的群聊“小宠仆从”。 悦来悦有钱·啥活都干1号:@全员晚上福膳楼聚餐!远哥请客! 小桐学·开药的:呜呜远哥大气!我真很久没吃细糠了呜呜呜。 昊自为之·啥活都干2号:呜呜怎么我值班的时候吃这么好的。 猪猪朱·看病的:呜呜怎么我值班的时候吃这么好的。 主打长期治疗和康复健体的康宠堂并非二十四小时全天开放,但因为平时会有寄养的小猫小狗,也为了预防一些紧急情况,每天都会安排两名员工值班。 今天值班的人刚好轮到徐昊和朱越。 悦来悦有钱·啥活都干1号:@猪猪朱·看病的 @昊自为知·啥活都干2号放心,你俩想吃啥姐都给你俩打包! 猪猪朱·看病的:还得是我悦。 昊自为之·啥活都干2号:还得是我悦。 悦来悦有钱·啥活都干1号:哈哈包在我身上!(反正老板结账 敏小敏·啥活都干3号:我笑鼠啊,,, 猪肉王子·下针的:我靠师哥我要吃龙虾(想吃的扣1好吗 于是不到十个人的群扣出来满屏1。 电梯到达三层打开门的一瞬间,四位员工正以标准的迎宾姿势站在门外,还没等江远之走出来就整齐划一地喊道:“老板好!老板早!老板大气!” “想吃什么晚上你们自己点。”江远之早习惯店里的画风,很配合地一边走出电梯一边摆摆手,“退朝吧。” 于是四个人又整齐划一地散开,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为开工做起准备。 早上八点半,康宠堂按时开始营业。 康宠堂是由江远之创办的以宠物中医康复为主,宠物洗浴和宠物寄养为辅的综合型宠物店。 开业至今两年有余,人员主要由三名非医务员工和四名医务员工构成。 非医务员工分别是负责宠物洗浴和宠物寄样并兼顾前台工作的洪悦、徐昊、许敏。 医务员工则是由江远之、陈旭、王欣桐、和刚入职不久的朱越组成。 其中江远之兼顾诊断和治疗,陈旭擅长针灸康复,王欣桐专门负责抓药,刚毕业的朱越则主要给其他三位打下手。 康宠堂刚开业的那段时间,三楼颗粒无收,将近两个月都只接收到宠物洗浴和寄养的工作。 于是几个看病开药的中兽医只好负责打杂,今天帮洪悦洗洗猫,明天帮许敏遛遛狗。 直到一只七八个月大的陨石边牧被主人牵来康宠堂。 那天陈旭索然无味地坐在三楼的药柜边跟王欣桐聊天,突然听见叮的一声,一个年轻男生牵着一只漂亮的陨石边牧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陈旭终于见到有人带着宠物来看病,人来疯似的冲上前去热情接待。 “您好!狗狗看病吗?” “啊?啊,对,狗狗看病。”男生磕磕绊绊地回答,陈旭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太夸张了,于是赶紧调整好语气,继续跟男生交谈。 谁知这个主人还是沟通起来吞吞吐吐,陈旭觉得有些奇怪,引导他道:“那个,你别紧张,要不我们先带狗狗去诊室?” 男生问道:“我需要跟着吗?” 陈旭心感疑惑但耐心回答:“是的,而且猫猫狗狗不同于人,切脉时有些症状我们还是需要跟主人了解。” “好......好的。”男生迟疑着答应,被陈旭带进江远之的诊室。 对比陈旭,江远之见到第一位患者的状态要平静许多,可这位年轻的男生竟然比刚才还要显得坐立不安些。 江远之正把手伸向小狗的股动脉准备切脉时,男生突然开口问道:“那个,这里有厕所吗?” 刚推开门进来的王欣桐还没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热心回答道:“啊有的,但是在一层噢。” 男生听到这个回答却没觉得麻烦,甚至不安的情绪有所好转,急声说道:“我可以用一下卫生间吗?” “当然可以。”江远之开口,“让我同事带你去吧。” 说完江远之递给陈旭一个眼神,陈旭微微颔首,已经领会江远之的意思。 “啊不用了,我自己——” “我带你去吧,厕所不好找。”陈旭换上笑脸带着男生出门,小边牧看着离开的主人有些不安,而推门而出的男生头也没回地走开了。 等了两分钟后江远之也站起身,嘱咐王欣桐看好小狗,也推门朝楼下去了 王欣桐一头雾水却感受到情况的不对劲,没有多问只是牵住小狗留在了诊室里。 江远之刚出诊室就听见有些嘈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加快脚步顺着楼梯跑向一楼,只见那名男生一只手被陈旭拽着,两人僵持在电梯门口,男生嘴里还在喊着:“你别拉我!” 陈旭此时已怒上心头,在诊室里他就早感不对劲,这男生带着自己的狗来看病却一直想方设法要留下狗离开,江远之投给自己的眼神更让他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带着男生乘电梯下楼后果不其然,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这个男生就朝着门外跑去,被陈旭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两个人在一楼撕扯起来。 “你是个人吗?!你打算丢下自己的狗跑?”陈旭高声骂道,“要不要脸啊!” “不关你事你松开啊!” 洪悦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求助地看向跑下楼的老板。 及时赶来的江远之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按住逃跑未果的男生后对着有些失控的陈旭呵斥道:“陈旭!这是在店里!” 陈旭这才回过神来,小动物对声音的感知本就敏感,还好店里前几天寄养的猫早被主人接回家 如果此时正有宠物在店里洗澡或者寄养,陈旭这样跟人大声争执,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引起胆小猫狗的应激。 他后悔地收声,愤愤瞪向被江远之摁住的人。 江远之半拖半拽地把人带回三楼,拉进没人的诊室质问道:“你是打算遗弃你的狗吗?” 男生似乎被遗弃一词刺痛到,情绪激动道:“我没有!” “可你已经这样做了。”江远之靠在紧闭的门上,抱着手臂眼神冰冷。 “你们不是宠物医生吗?”男生继续辩解,前言不搭后语起来,“我就是上个厕所啊。” 听到这里陈旭的怒气重新燃烧起来,对着男生喊道:“你上个屁的厕所!电梯门一开就朝着大门跑!这不是逃跑是什么?你的狗还在对面诊室呢!你想跑到哪里去啊?!” 陈旭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原本还在狡辩的男生也激动起来,在空间不大的诊室里尖声喊道:“对!我就是不想要这个狗了!在家里又拉又吐谁知道它得了什么脏病!我恶心!我不想要了!你们不就是给狗治病的吗?治啊!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男生理直气壮地承认了自己想要遗弃的打算,字里行间毫无愧疚可言,甚至倒打一耙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小狗和他人身上。 空气瞬间凝固,诊室里诡异的沉默着。 陈旭深吸一口气大骂一声:“我操!” 紧接着抬起手朝着面前的人挥去。 第4章 第 4 章 方才还强词夺理的男生被突如其来的拳头吓得一缩,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一直沉默的江远之及时拦下陈旭冲动的动作,把人拉到身后。 江远之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人,男生在这双眼的注视下竟有些发寒,被看得不敢言语,只得眼神闪躲地缩在圆凳上。 诊室又一次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江远之低沉的声音响起:“狗是什么时候开始呕吐腹泻的。” “什么?”男生被江远之钉子一般的眼神看得发毛,没反应过来。 江远之一字不差地重复:“狗是什么时候开始呕吐腹泻的。” “上......上周。” “每天频率大概怎么样。”江远之继续问。 “一天好几回,谁会刻意数啊。”男生回答,“又脏又臭就是了。” 陈旭差点又要冲上前,被江远之一个眼神劝回原地。 “上周和这周都吃什么了。” “就狗粮啊。” “进食量如何。” 男生似乎在回忆,开口却依旧是模糊不清的信息:“就大概一个碗底吧。” 江远之吐了口气,绕过桌子拉开抽屉,抽出一张就诊单夹在夹板上丢到男生面前,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笔扔过去,冷着声音听不出情绪:“填,写详细。” 说完他拉开椅子坐下,抱着手臂往后一靠,抬头冲还站在一边的陈旭说:“你去给小狗切个脉,该看的好好看,有需要的过来问。” 陈旭很听他师哥的话,点头答应,临走前又剜了一眼低头写就诊单的男生。 男生在江远之的震慑下绞尽脑汁地写完了就诊单,江远之接过就诊单看着上面全部空白的主人信息和一字未填的宠物名称并没有做声,认真确认小狗的信息后起身准备离开。 没了人看着来去自如的男生见面前高大的男人正欲离开却有些疑惑:“那我——” 男人回过头,冷冽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朝他投来,眼底是浓烈的厌恶和轻蔑。 江远之薄唇轻启:“你可以滚了。” 江远之隐忍的怒意全都发泄在剧烈的关门声中,他摔上门站在走廊里深呼一口气,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诊室之间的墙壁在隔断时使用了吸音材料,起初这样设计是为了防止一些小动物在看诊时发出的叫声引起其他小动物的恐慌,却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江远之心中的愤怒不比陈旭少,他从小就接触动物,这只陨石边牧还让他想起了过去爷爷家里那只英俊漂亮的小狗灵芝。 大学五年的中医修读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追求的热爱和事业,于是他放弃本专业的保研机会,考取了全国在中兽医研究方面最专业的学校。 三年的研究生生涯让他再一次坚定自己想要从事中兽医行业的心,江远之曾在网络上见过太多将宠物弃之敝履的人,他们似乎永远不懂得珍惜那些全身心信任自己的生命。 人类抛弃动物的借口有很多,可以是因为生病、因为不听管教、因为难伺候、因为不爱吃饭、因为总是吠叫、因为掉毛—— 又或者,只是因为它们长得不够“漂亮”。 于是人类便轻易地将一条生命归入麾下,又轻易地把它们放弃。 江远之痛恨这些不负责任的行为,也听够了他们五花八门的借口。 男生理屈词穷的辩解似乎还在江远之脑海中萦绕,他甩甩头调整好情绪,走进了小狗所在的诊室。 陈旭已经诊断好边牧的情况,江远之看过就诊单上的信息后心里也已经有数,陈旭还带着怒气,开药方时把键盘敲得啪嗒作响,又被江远之训了一声:“吓着狗。” 陈旭情绪控制能力不如他师兄,被训后放轻动作,把打印出来的纸递给坐在一边牵着狗一直没有开口的王欣桐。 王欣桐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垂着头,她接过陈旭的药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把牵引绳递给江远之,沉默着出门抓药去了。 谁知这一开门便跟正要溜走的男生迎面相撞,王欣桐瞪着哭红的眼睛看向那人,顺着诊室敞开的门,陈旭坐在电脑前用同样嫌恶的眼神盯着他,江远之却没再分来半点眼神,正检查着小狗耳周的毛发。 男生被看得心虚,可让他最无所遁形的,是那毫无一丝负面情绪的,小狗清澈的双瞳。 男生在小动物没有分毫杂质的双眼中感到扑面而来的无地自容,他弓着身子跑开,再没回来过。 陈旭还想追却被江远之按回椅子里。 王欣桐看着仓皇而逃的背影终于气愤地问出声:“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江远之抽过两张纸递给她:“好了,别气了,擦擦脸。” “你也是,去洗把脸调整调整。”江远之对待师弟就没这么温柔了,抬腿踹了一觉陈旭坐着的椅子,“然后回来下针。” “他,他就这么走了?真让他跑了?”陈旭不理解江远之为什么要揽住自己,火气开始乱撒,“急性肠胃炎而已!下几次针再吃两副药就能调好,你怎么就让他跑了呢?” 江远之这才严肃起来,冷着脸开口:“这样的人,狗治好以后带回去,他会好好养吗?” 陈旭理智回笼,明白了江远之的意思,看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的小陨边心疼道:“那它怎么办啊,才七八个月大。” “我养。”江远之言简意赅地说。 陈旭和王欣桐听见江远之的回话,心中阴霾的情绪终于渐渐散去,陈旭可算是有了笑脸,他揉着小边牧的脑袋开口道:“有福气了啊小狗,以后是大佬的狗啦。” 小陨边似懂非懂地甩甩头,看向牵着自己的男人,好像真的明白了什么似的,它踱步走出门外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停顿几秒,突然转过身子朝着江远之扑来,生病导致它不太精神,却也依旧摇晃着尾巴,将头贴上江远之垂在身侧的手,亲昵地蹭了蹭。 就此,漂亮的陨石边牧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没有姓名的它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康康。 江远之取这个名字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希望小狗健康快乐早日康复,名字取出来以后在陈旭他们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这第一只来康宠堂看病的小狗,阴差阳错下不仅成了老板的小狗,名字还取了店名头字。 缘分如丝线般从各处而来又交织在一起。 康康的出现对康宠堂的每一个人和康宠堂本身,都带来了很宝贵的意义。 江远之给康康在空诊室搭了笼子,用心布置后作为它的病房。 康宠堂是没有病房的,但康康正处于急性肠胃炎的发作期,江远之那时还未搬回盛茗居,住处较远,担心康康受不了路程的颠簸,所以决定暂时陪它住在店里。 许敏跟江远之再三确认后给康康挑选了适口的处方粮,禁食期结束后严格监控它每天的进食量和进水量并一一记录。 洪悦和徐昊轮流带康康去后院散步排泄,每天观察小狗的排便排尿频率和状态。 陈旭跟着师哥一起给康康针灸,康康是只性格温顺的小公狗,似乎知道自己是在治病,在针灸架上时完全不需要绑带固定,一动不动地乖乖配合。 不过一开始还是康康有些紧张的,第一次针灸时江远之注意到康康的前爪有些局促地勾着,安抚地握住小狗爪后,它才慢慢放松下来。 之后再上针灸架康康便彻底适应了,四只小狗爪松弛地悬在半空中,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等到治疗的后期时,康康甚至不再需要上针灸架,趴在瑜伽垫上就能施针。 陈旭知道边牧聪明通人性,可这康康简直配合过头,某次下针时他看着爪子搭在江远之脚上昏昏欲睡快要入眠的小狗震撼道:“这小玩意儿乖得跟假狗似的。” 不过再乖巧的小狗也是会发脾气的。 最开始喝中药的时候康康的不乐意都写在了脸上,人闻着都发苦的中药在小狗鼻子里更是苦度翻倍,康康埋怨地看向江远之,虽然配合喝药但每次喝完都要耍会儿脾气。 具体表现为对江远之视而不见,怎么叫都不理。 江远之心疼狗,没喝两次就改了中药吃法,把王欣桐磨出来的药粉混合适量蜂蜜搓成大小适中的蜜丸,尽量降低康康对吃药的抵抗。 经过这道工序,康康对吃药的幽怨减少了许多,于是也不再吃完药就小发雷霆给江远之甩臭脸。 在针灸和蜜丸的双重作用下,康康的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转,很快就养好了病,成了在康宠堂众人的照料下第一只康复的小病患。 好转后康康又在康宠堂住了几天,身体状况和精力都彻底恢复后,江远之亲自上手给这只生病以来都没好好清洗过的小臭狗从头到爪洗了个干净。 灰白相间的陨石边牧在毛发蓬松的加持下终于发挥出自己原有的颜值水准,洗完澡后走起路来好像都挺拔了许多。 江远之看着得瑟的小狗上蹿下跳,想起记忆里那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灵芝,和灵芝同一品种甚至性格和长相都十分雷同的康康正生机勃勃地在康宠堂宽敞的后院里奔跑。 而那只贯穿了江远之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另一只陨石边牧灵芝,已长眠于地底。 江远之收回思绪,喊了声康康,小狗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奔向主人,自在奔跑带来的兴奋劲儿还没彻底过去,康康意犹未尽地围着江远之打转。 江远之安抚康康帮他冷静下来,给它套上全新的牵引绳,牵着康康离开康宠堂。 他打算带康康去见见爷爷江国平。 那时江国平一个人住在老宅,还没在浇花时一不小心给自己摔成骨裂,被江远之强制带回市中心,搬家到盛茗居二期。 江远之牵着康康下车走向大敞着门的院子,爽朗的笑声传来,两个老爷子从院子里走出来,正在告别。 门外准备离开的老人先注意到牵着狗的江远之,哎呦一声朝着江国平羡慕道:“你孙子又来看你啦。” 江国平得意地哼哼两声,当着老兄弟的面原本还想佯装矜持,语气里的欢喜却藏也藏不住:“这小子跟我最亲。” 江远之走近跟两个老人家打招呼,手里牵着的康康没收到任何指令却乖巧地坐下,规矩地靠在江远之脚边。 “诶哟,这狗跟灵芝一模一样啊!”江国平的邻居老友先一步震惊道。 江国平看着面前这只乖顺机灵的陨石边牧,苍老的脸庞上扬起一个慈爱的笑:“是像。” 他伸出手做出一个抚摸的动作,手心还未触碰到康康的头顶时,康康竟先一步探出身子,扬脖将自己的头送进了老人有些粗糙的手心。 老人摸着不足一年的小幼狗,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而那双含着思念的双眼中缓缓升起水汽,江国平眼角湿润着重复:“是像,真像啊。” 第5章 第 5 章 爷孙俩送走江国平的老友后终于进了院子,江远之合上院门给康康拆了背带,康康在江国平种满花草的院子里好奇心盎然地到处闻闻嗅嗅。 江国平眼中的潮湿已经褪去,回到那副老小孩的模样,坐在小藤椅上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归位,招呼江远之陪他下一盘。 爷孙俩你来我往地下着象棋,一老一小神色严肃认真,都在想着如何将对方一招制胜。 院子里只有些许微风拂过花草的沙沙声,康康绕着院子来来回回好几圈后终于回到主人身边,慵懒的趴下身子小憩起来。 “起名字了吗?”江国平问。 “起了。”江远之拎起小藤桌边的茶壶给江国平续上茶水,“叫康康。” 接着他又给江国平简单讲了讲收养康康的前因后果,江国平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听到最后嘴角也不悦地朝下撇着。 “不过也是缘分,见到这小家伙的时候我就觉得惊讶,没想到竟然收养了下来。”江远之调转话头,见爷爷的面色恢复如常,才继续开口,“这不彻底康复以后就领着来看你了,我们康康还洗澡了呢。” 说罢,江远之伸手撩了撩小狗耳朵,闭目养神的康康被人吵醒也不恼,甩甩身子坐起身来,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打哈欠的样儿也跟灵芝似的。”江国平说。 江远之挠挠小狗下巴回应道:“是,性格也像。” 棋局走入尾声,江国平走了最后一步棋,将江远之逃脱未果的将军吃掉,棋局结束。 输了棋的江远之甘拜下风,按照爷孙俩不成文的规矩把棋子收拾起来,放进了屋里。 “把底下那个铁盒给我拿来。” 江远之正要合上柜门,听见江国平的话怔了一下,看向江国平没有动作。 江国平耐心道:“拿来吧。” 于是江远之抽出柜子里沉甸甸的铁盒,拿到院子里放在江国平面前,老人扣开有些紧的盖子,这盒子很久没动过了,他将盖子放到一边,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的狗玩具。 江国平从盒子里掏出一条皮质的项圈,因为岁月的沉积,项圈上的皮已经有些发皱。 然而不同于那发皱起皮的项圈,一枚挂在项圈上的圆形铭牌在岁月的淘洗下仍然翻着光亮。 江国平将那铭牌拆下,放进江远之手心。 “算灵芝送给康康的礼物。” 江远之深知这铭牌上所承托的东西,犹豫着没有收下,那枚印刻着一株灵芝的铭牌在江远之手中沉重得发烫。 “收下吧。”江国平握着江远之的手合上,安抚地拍了拍,“也是这俩小狗的缘分。” 四年过去,尘封许久的铭牌有了新一任主人,那枚铭牌似乎还带着小狗灵芝的体温,如今挂在了康康胸前。 两只品种相同,甚至面容和性格都相似的小狗,通过这枚铭牌进行了一场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触碰。 那天江远之和康康离开后,江国平摆弄着铁盒,老人独坐在院子里,手中抱着自己已经离世的小狗曾经玩耍过的玩具,回忆着一人一狗一院子的惬意过往,眼中比悲伤更多的是幸福和知足。 如今搬离了满是回忆的老院子,江国平心中对灵芝的怀念也未曾消减,但时间的确慢慢抚平了老人心中的空缺,他不再固执地抵抗孤独住在空旷的老宅里,赌气一般不愿意搬离和灵芝一起生活过的家。 江国平不再执着于沉浸过去,带着永远占据在心中某一块儿位置的灵芝,离开了那个老院子。 盛茗居二期温馨的二居室里,江国平刚收到孙子江远之的消息,说今天带同事去福膳楼聚餐,让自己今晚帮忙遛狗喂饭。 收到信息后的江国平马上拨过去一个电话,江远之接通很快:“爷爷,怎么了?” “找张纸,现在开始我说一个你记一个。”江国平带上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福膳楼菜单,聚精会神地开始点菜,“现烤蛋黄酥一盒、核桃酥两个、桃花酥两个、桂花糕两个、龙须酥一盒、枣泥酥两个、绿豆糕也要一盒......你等会儿啊我再看看。” “江国平同志,发信息不是更方便吗。”江远之看着手边记下来的一长串糕点名单,“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江国平正全神贯注地研究菜单,对江远之的话置之不理,停顿半晌开口补充:“花生酥也拿一盒吧。” 江远之无奈地在清单里补上花生酥一盒,很有耐性地问:“还要别的吗?” “不用了,就这些。”江国平心情大好,一想到自己爱吃的糕点笑容都不知不觉爬了满脸,“你千万记住啊蛋黄酥要现烤的,不要那种成品礼盒的。” 对任何古今中外的甜食都无感的江远之完全理解不了,现烤和礼盒装之间除了一个热乎一个凉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听没听见。” “听见啦听见啦。”江远之把清单折好揣进口袋,看了眼手表收拾桌面准备下班。 爷孙俩挂了电话,江远之到员工休息室换回常服下了楼,今天的聚餐大军已经等在楼下蓄势待发。 然而要值班的徐昊和朱越一脸命苦。 “吃好喝好的时候别忘了我俩——” “呜呜呜你们一定要记得给我打包水煮牛肉啊——” 陈旭向来是最爱嘴贱的,朝着要值班的两个人嘚瑟起来:“求我啊,哎呀福膳楼呀,得多好吃啊。” 徐昊:“老板我能打他吗?” 朱越:“老板你答应我一定要让他自己值一次班然后带剩下的人吃大餐好吗。” 剩下五个人准时下班,江远之开车载着四个大馋鬼去了福膳楼。 福膳楼是本地有名的餐厅,主要以菜系丰富和食材新鲜闻名,另外福膳楼的传统中式糕点也很有特色,甜而不腻且口感细腻的中式糕点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 为此,福膳楼趁着中式糕点爆火,在一楼大厅里专门开设了一处专供糕点的窗口。 以竹墙作为隔断,将甜品烹饪和一楼的大厅用餐位隔开,闹中取静。 客人沿着竹墙拐过,就能闻到一股清淡的甜香,微微扬起头就能看到木质的牌匾挂在翠绿的竹叶之中,牌匾上的隶书字体流畅古朴,写着“点心局”三字。 来用餐的客人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糕点后等待服务生呈上,也可以亲自到点心局来点餐,在那里客人们可以看到甜品师们制作糕点的全过程。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特意找到福膳楼的点心局来吃个下午茶,所以此处也放置了几张小桌,供客人在此堂食和等待糕点出餐。 江远之是福膳楼的常客,又没少来点心局给江国平买糕点,早已将这一套流程熟记于心,打算临走前再到点心局点餐。 陈旭如愿以偿吃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大龙虾,几个人虽然嘴馋却也点到为止,每一次聚餐都只是嘴上说着要大宰老板一顿,实际上还是很体谅老板钱包的。 五个人点了三荤三素,外带一份朱越点名要吃的水煮牛肉,福膳楼上菜不算快,大家围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对了远哥,咱们那个小程序找到人做了吗?”王欣桐开口问。 江远之正拿着手机在看家里客厅的监控,江国平刚进门不久刚给给康康戴好牵引绳,像是知道孙子会看,老人朝着监控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 看着活泼的老爷子江远之勾起笑容,回答洪悦道:“找了家工作室,大致要求发过去了,还没具体沟通,有进展我在群里跟你们同步。” “小程序开发理想的话很多活都能轻松一点吧。”许敏刚刚用茶水涮洗完面前的餐具,笑着开玩笑,“说不定能取缔掉大小班,实现前台人权平等。” “三楼的活太磨人了。”洪悦想起自己地狱一般的上周就打了个冷颤,“每次干完一天大班,我感觉自己脑子都不转了。” 陈旭也加入聊天:“现在想想刚开业那阵的清闲日子,我竟然还有点想念。” 康康在店里治肠胃炎的那段时间,很多康宠堂洗浴和寄养的常客都知道店里收养了一只被遗弃的陨石边牧,康康也算是在众多熟客的见证下渐渐恢复。 后来在很多熟客的宣传下,康宠堂救助小狗的优良事迹在附近小区的养宠人士中出了名,渐渐开始有很多主人尝试带家里的小猫小狗到康宠堂来看病,康宠堂的事业才得以蒸蒸日上。 现在康宠堂的工作量达到了一个顶峰,看到大家都被一些琐碎的信息和事情消耗了很多心神,江远之跟大家商议后一致决定找人帮忙开发两款康宠堂的线上小程序。 一款是员工专用,用于员工记录工作日程,数字化店里的材耗统计,引入考勤打卡系统,明确每个人的工作时长,以方便配合奖惩制度发放薪资和奖金。 另一款则是客用小程序,目的是将就诊流程电子化,给每一个小动物建档病例,方便调取资料和回查过去的治疗方案和用药情况。 虽说工作室已经找好,但江远之预计小程序制作到落地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询问洪悦道:“小程序落地之前要不找个兼职工?” 谁知道吐槽工作太累的洪悦却拨浪鼓似的摇头拒绝了。 “来个新人的话还得带,而且很多活儿我跟昊子和小敏都已经有了我们的节奏和习惯,多个人还得重新适应。”几个人聊着天菜也上齐了,洪悦夹了一块点名要吃的樱桃肉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江远之点点头表示理解,也动筷吃了起来。 五个人最后把三荤三素吃了个精光,走的时候洪悦和陈旭一起打车回店里给朱越送她特意嘱咐的水煮牛肉,王欣桐和许敏两个女孩子约好了一起看电影,大家在一楼大厅道别,江远之则拿着那张江国平钦点的糕点单子朝着点心局去了。 第6章 第 6 章 用餐高峰期里点心局却意外的清净,江远之走近竹墙包围的大隔间,将自己写好的单子递给点餐处的服务生,服务生见到熟客扬起笑容问好。 现做的糕点出餐还需要些时间,江远之随意挑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没什么事可干的养狗人又点开了家里的监控,监控里康康正自娱自乐地玩着地板上的球,看起来兴致不高,大概是在想江远之怎么还不回家。 江远之带上一边的耳机,摁下语音键对着康康隔空喊话:“康康,再等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康康竖起耳朵听见江远之的声音,跑到摄像头前原地转了两圈,又冲着摄像头小吠一声。 “今天见到爷爷开不开心?” 康康又朝着摄像头叫了一声作为肯定回应。 作为一只纯种的陨石边牧,康康完美展现了什么叫做犬界学霸,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能在训练和引导下精确执行江远之给出的指令,平时和江远之的交流也可以称得上毫无障碍。 隔着监控跟康康玩了一会儿后点心也做好了,江远之跟康康约定自己马上到家后收起耳机去取餐,站起身时却和一双昨夜睡前在脑海里流连的眼睛撞上视线。 汪朗乐今天跟妈妈约了来福膳楼吃饭,把汪云川送走后自己驾轻就熟地来了点心局,准备打包一点爱吃的糕点回家。 “现烤的蛋黄酥没有了。”快要下班而且一天遇到两个熟客的服务生说话也放松了些,“最后一份刚刚被买走。” “好吧。”冲着现烤蛋黄酥来的汪朗乐可惜却也没办法,只好妥协下来点了些其他糕点,正想找个空位坐下又被服务生叫住,“那位先生还没走,就在那边。” 汪朗乐顺着服务生示意的方向看去,和正站起身的江远之迎面对视,两人都微微一怔。 “又见面了。”江远之先开口打了招呼,只在熟人面前主动的他不知为何挑起话头主动攀谈起来,“专门来买点心?” “不算是,我刚在楼上吃了顿饭。”汪朗乐此时没空观察那双近在眼前的猫眼,看看正在打包的最后一份蛋黄酥,顾不上礼貌的客套便开口询问,“虽然有些唐突,但你方便卖我几块现烤蛋黄酥吗?” 江远之没想到面前这个男孩竟然跟自己的爷爷有着如出一辙的喜好和对美食的高标准严要求,他原本可以立即给出明确的同意或拒绝,却在看向男孩透露着请求的双眼时迟疑了一下:“这个很好吃?” “现烤的很香啊。”汪朗乐今晚小酌了两杯红酒,他酒量不算好,此时虽然还不至于醉却也在酒精和夜晚的加持下有些疲乏,他对江远之含糊不清的提问有些不悦,皱眉嘀咕道,“很好吃的......一盒有八个呢你自己又吃不完。” 面对面的距离让江远之把汪朗乐的埋怨听了个清晰,闻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酒香后他挑唇一笑,主动开口:“我分你一半吧,不用买。” 说罢,江远之转过身去对正在包装的人拜托:“麻烦把蛋黄酥分成两份装,平分就好,谢谢。” 汪朗乐意外免费得到四块来之不易的蛋黄酥,心中对江远之的感谢油然升起,体面礼貌的道谢却在酒精地侵扰下变了味:“你人真好。” 因为四块现烤蛋黄酥就被人发了好人牌的江远之哑然失笑,他接过装好糕点的保温袋,又把其中一份装着半盒蛋黄酥的食盒递给对面的人,微微后仰身子观察了一下面前带着酒气的人发问:“需要我送你吗?你看起来有点醉。” 汪朗乐接过蛋黄酥开心的勾起唇角,抿着嘴摇头,礼貌终于回笼:“不用了谢谢你,我没有醉,可以自己回家。” 江远之打量着说自己没醉的人,确认他的确还意识清醒便告辞了,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低语。 “好幸运呀。” 原来是个爱吃糕点的怕狗人士,江远之这样想。 当晚江远之带着被自己大手一挥分出去半盒的现烤蛋黄酥和其他糕点敲响江国平的家门,江国平对孙子未经自己允许就把最想吃的蛋黄酥送给别人这件事情竟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乐意,江远之受宠若惊地问他爷爷:“你对我包容度这么高了吗?” “我是包容那位有品位的小孩,喜欢美食懂美食的人,有酥同享。”江国平正一边品茶一边享受着还热乎乎的现烤蛋黄酥,眼皮一掀贬低道,“你懂什么。” 江远之:有酥同享就有酥同享,骂我干什么。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当着他爷爷面说的,送完糕点就抬屁股走人的江远之急着吸狗,加快脚步回了家。 辛劳的一天结束,干了活还请了员工吃饭的模范老板江远之终于躺下,他熟练地点开明早的几个夺命闹钟,给手机充上电,盖上被子开始酝酿睡意。 此时时针指向十点,对门的汪朗乐到了家,宅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汪朗乐先钻进卧室换了一套天蓝色的家居服,然后从冰箱里掏出自己做的冷泡茶倒上一杯,再拎着手里福膳楼的糕点到茶几前席地而坐,左手糕点右手茗茶,模样跟八十来岁的江国平如出一辙。 喜好相同的一老一少都吃了个心满意足,汪朗乐晚饭本来就没少吃,解馋吃了几块后就把剩下的糕点放进冰箱,手里还拿着吃了半口的蛋黄酥。 他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窝进沙发回想在点心局里分给自己蛋黄酥的男人,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双猫一样的眼睛。 今晚那人浑身的气场要温润些,不知是不是受到点心局里古色古香的环境影响,汪朗乐总觉得今日看见的那双眼眸不太一样,却也想不起具体的细节。 “啧。”汪朗乐教训自己道,“近在眼前的时候不好好观察,光顾着找人要蛋黄酥了。” 说完他咂咂嘴,尝到一点现烤蛋黄酥在嘴里留下的香甜,憨憨一笑:“哎呀其实也挺值的,至少吃到了现烤蛋黄酥,绝对是值钱的买卖。” “可是他怎么没收我钱呢。” 汪朗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天下没有免费的蛋黄酥,得找机会把这个人情还回去,这才想起自己连这个猫猫眼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只知道人家姓江。 汪朗乐暗自决定明天八点下楼去蹲点刘姨,问问她有没有这个江先生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里,汪朗乐关上灯走回房间,按照今晚见到的样子,将原本只有上半张脸的画作补全成一张完整的英俊面庞,汪朗乐看着那张脸夸赞:“还挺帅的。” 被夸人好又被夸帅的江远之也在回忆点心局里的偶遇,想到今晚那双眼睛里新的情绪,江远之突然有些荒唐地笑出声,感觉自己像一个收藏家,目前他已经收集到两款含着不同情绪的眼神了,不知道下一次会开出什么样的惊喜来。 今晚他没再因为脑海里的眼眸而入睡困难,反而揣着兴趣慢慢进入睡眠。 对门的汪朗乐也带着明天要想办法联系到猫猫眼的计划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时针指向十二,汪朗乐还在床上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才慢慢爬起来,哑着嗓子接通电话:“你好,哪位。” “不是吧,你还没起啊?”电话那头是一阵清脆的女声,“这都十二点了。” “十二点怎么了,我又不用上班。”汪朗乐听出来电话那头的人是自己的好友乔岚,给手机开了免提后重新躺回床上,将手机扔在枕头边,“找我干嘛。” 早八就要开车到工作室去坐班的乔岚被好友的拉仇恨发言气得翻了个白眼,不过有事相求还是把气给憋了回去:“嘿嘿,汪老师帮我个忙呗。” “画图?”汪朗乐想不到乔岚会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帮忙,两人虽然从大学起就是朋友,却从爱好到工作都是南辕北辙,几乎挂不上钩。 “找你约个稿呗。”乔岚开口,“新招的设计师做视觉的时候偷懒融AI被我开了,美工有点缺人,具体数量的话大概一张大图两三个猫狗形象?你有时间吗?” “时间倒是有,但你确定我的画风适合你们客户群体吗?”乔岚一个做软件开发的,平时接触的客户群体都比较偏商务,风格差异有时候很难解决,汪朗乐也不想再伺候一个难搞的甲方了。 “这次是个宠物店的单子,要做的小程序有两款,一款是员工用这个对美工要求不高,想找你帮忙的是另一个客用端,客户对主页面插图和操作按钮的logo要求还蛮高的,我这才找你。”乔岚见汪朗乐有答应的意思,瞬间感觉轻松了些,“我把需求发你,你看完考虑一下?” 最近工作室里忙上忙下,单子一个接一个,多赚钱当然好,但累也是真的累,本来以为手头上的单子做完可以休息一下,谁知道今早又收到另一个客户的信息。 乔岚这才想起来有一个宠物店的单子一直没有排期,早就加了微信人家也发了大致要求,乔岚不好推拒,本来想拿设计师人手不够为由跟客户商量延期,谁成想客户也挺急的,甚至主动说可以补款加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乔岚是真的不能再拒绝了,只好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来找自己这个大触画师朋友帮忙。 “行,你发我吧,合适我就接。”汪朗乐跟乔岚聊着聊着也醒了觉,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洗漱。 两人没再闲聊挂了电话,乔岚很快把需求和客户那边提供的参考样式一同发来,汪朗乐一边刷牙一边点开文档浏览,文档看样子是乔岚直接从客户那边转发过来的。 汪朗乐点开文件——康宠堂需求简要.doc,大致浏览后给乔岚回了个消息答应下来: “康宠堂对吧,可以的。” 第7章 第 7 章 解决了美工的问题,乔岚心里一块石头也放下,找汪朗乐要了两张可以做画风参考的图转发给康宠堂老板:“江先生您好,这边把美工老师的过往作品发给您做个参考,您看合适的话我们就准备一下出草图。” 江远之刚吃完中饭回到办公室就收到了软件工作室的联系,趁着空闲回了消息:“可以,越快越好,麻烦你们了。” 乔岚遇到好说话的客户却没那么放心。 有时候比起那些要求详细的人,毫无意见的客户沟通起来更困难。 模糊的设计需求还有可能给汪朗乐带来很多麻烦,乔岚继续拿出话术沟通:“还是建议您看一下我们的参考设计,美工老师是我们外聘的自由画师,个人风格比较突出,您仔细考虑后再回复我也可以的。” 随后又跟了一句:“我一直在线,您可以随时联系[爱心]。” 江远之听从了乔岚的建议,把打了水印的参考图转发到群聊“小宠仆从”里问:“美工的作品参考,看看可以吗。” 午饭时间刚过不久,群里的闲人都纷纷回复。 小桐学·开药的:萌的呀,很符合我们的需求,可以可以。 猪肉王子·下针的:我没意见,可以。 昊自为之·啥活都干2号:阔以阔以,很厉害的样子。 猪猪朱·看病的:好看好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啊。 悦来悦有钱·啥活都干1号:好有质感,会不会很贵哇...... 江远之·发钱的: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 猪猪朱·看病的:配上远哥这个备注后缀,好有钱张力的一句话...... 猪肉王子·下针的:好有钱张力。 悦来悦有钱·啥活都干1号:好有钱张力。 ...... 眼看话题又要飞到八百里以外,江远之赶紧把话头扯回来:“小敏怎么没回?” 悦来悦有钱·啥活都干1号:噢她干活呢没拿手机我拿去给她看啊,稍等。 谁知道这一看许敏当场炸锅,江远之没等来许敏在群里的回复,直接等来了气喘吁吁冲上三楼的本人。 “你从一楼跑上来的?”江远之被吓得一愣。 “这个不重要!”许敏喘着气大手一摆,掏出手机指着手机里的参考图,“这个,这个是要给我们画图的美工?” “对,你不满意吗?”江远之善解人意道,“不满意的话还可以沟通,你是哪里——” 许敏一脸不可思议,压着嗓子用低分贝的哼唧代替尖叫,然后一脸中了彩票大奖的模样:“不满意?怎么可能?!这这这这可是小狗老师啊!这画风这笔触我绝对不会认错,这图你哪里来的我怎么没在他微博刷到过!” 江远之听得一头雾水,只确认许敏应该没有不满意的意思:“所以你也同意对吧?” “同意!很同意!绝对同意!”许敏握着手机开心地原地蹦了两下,“这简直是我的荣幸啊,我太幸福了我我呜呜呜呜。” 于是江远之在许敏的科普下了解到,这位“小狗老师”是网上很火的一位自由画师,画技那叫一个炉火纯青、栩栩如生、妙手丹青、出神入化。 以上都是许敏的原话。 天花乱坠地夸了一圈之后,许敏严肃地看着江远之问:“老板,你真的付得起吗?” 江远之早和乔岚聊过预算问题,对许敏的担忧给出意见:“要不你来付?” “哈哈哈,老板我楼下还有活没干完我先走了。”谈钱色变的许敏迅速溜之大吉,关上门离开了。 江远之无奈摇头,掏出手机给乔岚回了消息,确认没有问题。 乔岚很快就拉了个三人群,江远之瞟了一眼群员信息,确认这位“是乐不是乐”应该就是美工——也是许敏嘴里神一般的小狗老师。 乔岚:@J 江先生这位就是我们的美工老师 @是乐不是乐负责插图和logo设计,接下来有任何问题我们群里沟通即可。 洗漱完正杵在冰箱门口纠结要吃什么的汪朗乐也收到群聊消息,很专业地修改了一个备注,服务意识拉满地秒回。 美工小张:江先生你好,合作愉快。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汪朗乐很注意个人**,平时自己接商稿时,非必要情况下也不会透露真实姓名,一般是点兵点将随便在百家姓里拉一个出来凑数,这次小汪老师的马甲姓张。 另一边的江先生也很公事公办,把群备注改为成了“康宠堂”。 群里沟通了截稿时间和具体数量要求,从乔岚那得知越快越好的软性要求后,汪朗乐贴心缩短了绘制时间。 美工小张:明天晚上六点前出草图,我会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量节省时间。 乔岚:给力![强][强] 汪朗乐对着乔岚工作模式的回复笑了半天,感叹打工人不易,不过好在这个老板看起来蛮好说话的。 康宠堂:感谢,辛苦了。 沟通结束,汪朗乐急着去画图没工夫纠结午饭,把昨天剩下的糕点热了热,就着冷泡茶填饱肚子,钻回房间里画线稿去了。 另一边看起来蛮好说话的老板也正式开始工作,刚放下手机诊室的门就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刚认识不久的邻居刘姨和她八岁的法斗墩墩。 “刘姨?”江远之有些意外。 刘姨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江远之,但这会儿功夫她也没心思问了,赶紧抓紧时间说起墩墩的情况来: “今天早上墩墩趴了半天没动弹,我以为是犯懒,老年狗嘛八岁了,也不爱走路,平时遛狗时间也越来越短,我起初没太当回事。” “结果六点多到快八点,一直都不动,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刘姨说着说着语气有点激动,嗓音都带了些颤抖,“用玩具和零食逗了一下,才发现墩墩站不起来,后腿一点力气都没有似的,颤颤巍巍走了两步就趴下,我就赶紧带墩墩去之前打疫苗的医院看,先拍了片子又做了核磁。” 说到这里,刘姨掏出两张片子递给江远之,眼睛越发的红,眼看泪水就要掉下来还是忍住了,摸了摸乖巧趴在自己怀里的墩墩:“说是脊椎压迫神经,得手术。” “墩墩八岁了,手术开刀太遭罪了,我在小区的宠物交流群里问了一下,大家都说康宠堂能治,我就赶紧带着来了。” 江远之认真看了片子,确认的确是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的问题,开口安慰了一下刘姨:“您先别急,就诊单我看看。” 更详细地了解墩墩的身体情况和生活状态后,江远之又让刘姨把墩墩放下,观察了小狗的站立和行走状态,给出建议:“墩墩这个情况可以考虑针灸,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到隔壁下针。” 刘姨听了江远之的话瞬间安心多了:“方便方便,扎几次能好呢。” “这个要看狗狗的恢复状态,不过您发现得及时也足够重视,当天就带来看了,及时治疗能在一定程度上缩短治疗时间的。”江远之回答。 于是八岁的法斗康康开始了每日一次的针灸治疗,每天晚上的散步时间也因病取消了。 掐着点到楼下想找刘姨的汪朗乐当然跑了个空,但其实如果他早个十来分钟出门,就能在顶楼的连廊里跟刚刚遛完狗带着康康回家的大好人江远之迎面相撞,也不用再找刘姨要联系方式了。 又或者他能反常地在早上七点半就爬起床再更反常地下楼去买早餐,也有机会遇到带着墩墩去康宠堂针灸的刘姨,不仅能要到江远之的联系方式,还能意外得知江远之就是自己的新甲方。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汪朗乐没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除了吃饭以外最重视的就是交稿时间,第二天五点左右把线稿发在了群里等人回复。 一个半小时后“康宠堂”终于出现,好说话的甲方形象贯穿始终。 康宠堂:抱歉,刚刚下班。 康宠堂:很精美,感谢,我这边没有问题。 中间人乔岚适当出现提醒。 乔岚:草稿修改起来比较高效,您再仔细确认一下? 刚下班的江远之正在犯难地挑选今天的晚饭,把平时常吃的鳗鱼饭加入购物车后就收到群聊消息,于是又将界面切回聊天框。 江远之已经习惯了乔岚谨慎的工作风格,耐心回复。 康宠堂:我看得很仔细,画得很好真的没问题。 康宠堂:我对自己说过的话很负责任,你们放心。 汪朗乐看着手机没有参与这种甲乙方之间的话术对谈,他只负责出图,其余人情的事一律不参与,只在甲方给出明确回应后抬抬手指回了信息。 美工小张:那我就开始细化了,工期大概2-3天,最迟大后天晚上六点给终稿,你们看这个时间可以接受吗。 虽然汪朗乐只负责美工出图,但这一单不同于他平时自己接商稿,工作重心在小程序的设计开发上,时间上又比较紧张。 乔岚作为朋友体谅自己,汪朗乐却不能太理所当然,于是这条消息不仅是在问康宠堂,也是在寻求乔岚的意见。 任何一方提出合理的加急要求汪朗乐都会在能力范围内接受。 不过好说话的甲方依旧要求不多,体谅自己的朋友也依旧贴心。 乔岚:完全可以,没有问题。 康宠堂:可以的。 汪朗乐有一阵子没接过沟通起来如此顺畅的商稿了,无论是排期还是画作本身,毫无出格意见,沟通态度平等尊重,而不是约个稿就把画师当服务员,过分的要求一个接一个。 没想到会因为一个商稿而心情愉悦起来的汪朗乐,打算奖励自己今晚吃个夜宵。 自己下厨频率远高于点外卖的汪朗乐久违地打开了手机里尘封许久的外卖软件,谨慎挑选后下单了家附近一家堂食不错的日料,挑了个鱼生拼盘和鳗鱼饭,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走进厨房打算给自己调一杯酒精版可尔必思。 第8章 第 8 章 外卖员提着两袋同一家日料店的包装袋走进盛茗居,轻车熟路地走到五栋二单元门口摁下1801的呼叫铃。 “您好外卖到了,麻烦您开下门再摁个电梯。” “好的。”江远之对这套几乎每天都要经历的流程习以为常。 盛茗居安保工作很严密,大门虽然从不拦截外卖员和快递员,但要进入单元门把东西送到家门口的话需要联系住户,因此也不少嫌麻烦的人把快递和外卖丢在楼下就点了送达溜之大吉。 江远之和外卖员配合默契,外卖员顺利乘着电梯来到顶楼,给熟悉的面孔送上熟悉的餐,顺便朝着探出一颗狗头的康康打了个招呼:“江医生又点这家日料啦。” 外卖员常在盛茗居的片区送餐,这家日料江远之在搬回来的一个月里没少吃,有时候是在家里,有时候是在康宠堂,两人因此熟了起来。 “好吃不出错么。”江远之笑着搭话,“我不爱尝鲜,怕踩雷。” “这家确实好吃。”外卖员抬起手上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保温袋,“这不您邻居也点了,吃得还比您多点儿。” 江远之意外挑挑眉,没想到对面竟然有人住,跟外卖员道别后便合上门进屋吃饭去了。 送完1801的外卖员把另一个袋子放在1802门口,照着备注上的要求没有敲门,拍张照片通过平台发了过去提醒送达后就离开去送下一单了。 过了两分钟汪朗乐匆匆放下手里的游戏机,推开1802的门将那份比对门吃得多的同一家日料外卖拿进了门。 手边放着加了冰块的酒精版可尔必思,汪朗乐迫不及待地正要品尝美味,突然想到很久没活跃的微博,举起手机给面前的夜宵拍了张照片,犹豫再三后还是作罢,转而把照片发在了只有朋友家人的朋友圈里。 汪朗乐大学期间就经常在网上分享自己的作品,那时候虽然还没正式成为职业画手,却也已经吸引到了不少粉丝。 盛茗居的房子是汪云川送给儿子的毕业礼物,那时房子还没装修好,汪朗乐便续租了读书时在学校附近租的两居室,等装修好再搬家。 某天他分享了一张散步时拍下照片,以月亮为中心的照片里露出了小区楼房的一角,起先一切都很正常,面对一张普通的风景照汪朗乐也没有过分谨慎。 直到夜晚汪朗乐洗漱完躺在床上,突然收到几条微博私信: “原来你住在x大附近的公寓。” 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跟着两张照片,汪朗乐瞳孔放大有些手软地点开大图,赫然入眼的是他今晚在小区里散步时的背影。 一股阴冷的凉意瞬间爬满汪朗乐全身,他已经没有心情去分辨这条私信究竟无心还是有意,强烈的反感涌上心头,汪朗乐捂着胸口,甚至有些想吐。 坐在床上缓和许久,汪朗乐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将整间房子检查了一圈,确认安全后反锁大门。 他地将这条私信截图,尽管非常烦怒却还是没有暴露这位偷拍者的头像和昵称。 随后,汪朗乐毫不犹豫地编辑了一条微博,严词厉色地表达了自己对此种行为的反感和厌恶。 @小狗汪汪:[图片]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种行为都非常恶心,请你立即删除照片,再有下次我会联系律师。 第二天一早,汪朗乐就删除了那张月亮的照片,也没再在微博上分享过任何与自己生活相关的内容和图片。 那个发来偷拍照的人没再出现过,甚至连微博账号也清空销号了,可这件事给汪朗乐带来的阴霾却久久无法散去。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汪朗乐惧怕一个人走夜路,偶尔会生出有人在身后跟踪自己的错觉,直到搬进安保森严的盛茗居,情况才渐渐好转。 汪朗乐收起回忆开始全心全意品尝面前的鳗鱼饭和生鱼片,刚发出去的朋友圈很快收到了点赞评论,乔岚也发了一条。 岚岚:怎么今天都在晒鳗鱼饭啊,我馋了。 回复岚岚:还有谁啊? 回复是乐不是乐:就那个康宠堂老板。 又夹了一块肥美的三文鱼送进嘴里,汪朗乐心满意足地嗷了一声:“好吃!” 看到乔岚的回复后汪朗乐赞许地点点头,心想这个甲方不仅审美在线而且对美食也很有见解,有品位。 汪朗乐暗暗决定早点给这位有品位的甲方出终稿,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想赶紧干完活彻彻底底地休息两天。 吃到一半手机突然响起消息通知的铃声,汪朗乐举起勺子的动作一顿,心想不会吧,刚夸完甲方审美在线不过五分钟就要打脸了吗。 汪朗乐抓起手机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甲方突然对草稿不满意有了一堆意见要求自己改稿。 他右眼睁开一条缝朝聊天框看去—— 岚岚:我靠那个康宠堂老板 岚岚:[语音 19''''] 这下汪朗乐确定了这个甲方就是人面兽心!假模假样!言行不一! “说什么画得很好没问题,还说对自己的话负责,转眼就翻脸来挑毛病!” 汪朗乐彻底失去点开消息的勇气,倒在地毯上心烦地翻来翻去:“啊啊啊有什么事不能群里说吗非要找岚岚传话,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啊啊啊啊!” 就这样翻了两圈后汪朗乐摆出英勇赴义的架势,鼓起勇气点开乔岚的语音: “啊啊啊啊啊乐乐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那个康宠堂老板养了一只特别可爱的边牧啊——毛色特别漂亮特别可爱的边牧啊啊啊啊!我的梦中情狗啊!!你懂吗?你不懂。你一个见到吉娃娃都要跑的人怎么会懂大型犬的可爱?真的很可爱啊啊啊啊——” 乔岚滋哇乱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十九秒的语音在汪朗乐的市中心大平层里余音绕梁。 “你有病!乔岚!你纯纯有病!你懂说话说一半有多吓人吗!你不懂!” 乔岚又发了条语音过来,对汪朗乐的破口大骂毫无反应,还沉浸在兴奋里: “真的很可爱啊啊啊,趴在桌边眼巴巴的看着鳗鱼饭,小馋狗啊小馋狗,小狗怎么这么可爱呜呜呜呜。” 汪朗乐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狗来疯的乔岚,把摁灭的手机扣在茶几上,专心致志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下饭视频吃鳗鱼饭去了。 几分钟前江远之也刚刚发了一张晚饭鳗鱼饭的照片,跟汪朗乐对比少了一盘鱼生,却多了一颗趴在桌边觊觎鳗鱼饭的小狗头。 当今时代除了钱以外最提得起年轻人兴趣的东西无非就是美食和萌物,而当一张照片里同时集齐这两样时—— 很少发朋友圈的江远之就会收获满屏的点赞和评论。 张青:你给它吃啊你给它吃!! 陈旭:你自己吃饭不给孩子喂粮是吧?? 洪悦:那个我可以申请下次聚餐点这家吗?他家巨好吃啊。 乔岚:江老板你家狗也太可爱了TTTTT 许敏:复议了,他家生鱼片品质一绝,深海大肥猪绝对是入口即化。 姜蝶:啥时候偷偷养了只这么帅的狗! 爷爷:你小子又吃外卖。 二十七岁但对厨艺一窍不通的江远之被爷爷江国平数次唠叨过: “你得会做饭啊。” “你不能吃外卖吃到八十岁吧。” 江远之对此的回应是: “不想学,麻烦。” “只要活得够久吃到九十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远之口齿伶俐地把江国平搞得说不出话,江国平对他孙子外人前人模狗样,熟人前蔫坏欠揍的性格感到很头疼。 江国平:有时候也想跟孙子当一回陌生人。 江远之看到江国平的评论,一瞬间想删了朋友圈销毁证据,却又觉得不删还好,删了更显心虚。 于是把其他评论一条条回复后,江远之给他爷爷回了一个嬉皮笑脸的黄豆,又对着江国平犯了一把贱。 心理活动是——略略略,就吃就吃。 乔岚的信息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还在工作室加班的乔岚闲来无事刷起朋友圈,分别备注为康宠堂江老板和乐乐的好友,一前一后发了两张鳗鱼饭的照片。 乔岚先跟朋友汪朗乐互动了一下,作为乙方又社交礼仪满分地给康宠堂江老板的朋友圈点了个赞,正要滑走时再定睛一看—— 图片右上角桌面上趴着一只漂亮的陨石边牧。 人生理想之一就是养条边牧的乔岚瞬间把甲乙方社交距离抛之脑后,冲上去留下评论。 今天就算会打破她维护许久的专业形象她也认了! 这么可爱的小狗谁能忍住不夸!谁能! 好在江远之不是什么脑内活动太丰富的人,没因为一条评论就觉得乔岚不够专业。 再说了,哪有狗主人不爱自己家孩子挨夸的。 江远之高兴得意还来不及。 不过在外人面前江远之还是维持住了自己体面沉稳的形象,礼貌矜持地回了个谢谢。 乔岚越看江远之家的边牧越喜欢,干脆单独把图片里的小狗头截了张图保存在手机里了,时不时点开相册看着别人家的狗给自己加油打气。 赛博吸狗之后的乔岚连加班都变得有干劲起来,休息什么休息,干完这单也不休息了,乔岚猛敲键盘在办公室里郑重宣誓: “我要赚钱!” “我要养狗!” 第9章 第 9 章 汪朗乐对好友昨晚许下的雄心壮志并不知情。 更不知道激起好友雄心壮志的当事狗就住在自家对面。 接下来两天汪朗乐全心投入工作,将美工小张的身份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截稿日当天的早上,将最终稿发进了群聊。 美工小张:老板请查收终稿。 此时江远之正在诊室里给墩墩松开针灸架上的绑带,听到手机的消息提醒但没查看,刘姨站在一旁用期待又紧张的眼神看着江远之把墩墩从针灸架上抱下来放在地板上。 墩墩双脚着地抖动了两下,身姿如常地朝着不远处的刘姨走去,脚步缓慢但稳健。 刘姨瞬时红了眼眶,哽咽着道谢:“太谢谢你了小江,哎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江远之微笑摇头:“这是我们该做的。” 八岁的墩墩经过三天不间断的针灸治疗,恢复了行走功能,刘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抱着墩墩有些喜极而泣。 江远之站在一旁没有再出口安慰,只是安静地递给刘姨纸巾擦擦眼泪。 对真正疼爱动物的人来说,小猫小狗也是家庭的一员。 正如担忧生病的家人那样,刘姨内心的痛楚是难以用几句语言轻易抚平的,此时的眼泪也带上些有惊无险的后怕。 墩墩能够这么快重新下地走路,多亏了刘姨及时发现墩墩的情况,为墩墩争取到了最佳治疗时间。 面临许多老年法斗都躲不开的腰椎关节问题,针灸也未必每一次都能见效甚快,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 看着恢复行走的墩墩,江远之又一次庆幸自己有能够治愈这些生命的能力。 送走平复了心情的刘姨和墩墩,江远之才抽出空确认刚刚收到的消息。 画面上的小猫小狗生动可爱,整体风格清新自然,符合康宠堂最初的要求,甚至远远超出江远之的预期。 江远之将终稿转发到七人群里,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后抓紧时间回了消息。 康宠堂:收到,辛苦了,很漂亮。 甲方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好说话,乔岚也查收了群里的消息,当下就给汪朗乐打来电话: “感谢大名鼎鼎的小狗老师救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天有空吗?出来搓一顿? “有人请吃饭我当然有空。”汪朗乐打了个哈欠,“但我得补一觉,我们晚上吃?” “行,那你睡醒给我来电话,我开车去接你。”乔岚那边有人在喊,两人约完晚饭就挂了电话。 美工的问题解决了,但这只是小程序开发中很小的一环,后续工作还有得忙的乔岚跑去组织员工开会,又马不停蹄地干起活来。 这边画完稿子的汪朗乐倒是乐得清闲,蒸了两个奶黄包算是早饭后就美美扑进大床开始商稿后的例行补觉。 这一睡就是八个小时,汪朗乐没定闹钟,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乔岚对好友的睡眠能力早已习惯,没有发信息来催促。 汪朗乐这一觉睡了个够,两个奶黄包当然没能扛住八小时的饥饿,汪朗乐坐起身来直觉肚子饿得发扁,给乔岚发了信息后赶紧爬起来收拾自己。 乔岚收到消息表示自己半小时左右到,汪朗乐实在有点饿得受不了,迅速收拾好后出了门,打算去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个面包先垫垫肚子。 久违的出门让汪朗乐心情大好,走向小区大门的脚步轻快,跨开步子没走多远却听到一阵虚弱的猫叫声。 汪朗乐知道小区里有养宠业主和爱心人士一起设置的猫舍和饮食点,小区里的适龄猫咪也在爱心人士的牵头下做了绝育,按理来说不会出现幼猫的叫声。 虽然有点害怕,但汪朗乐还是顺着猫叫声寻找起来,最后在小区绿化丛里的一颗大树上,看到被卡在树杈之间的猫影。 汪朗乐用手机照了照,确认困在树上的是一只身形极小的狸花幼猫。 小猫卡在交错的树枝上,不知道这么小一只是怎么爬上去的,但显然现在是下不来了。 汪朗乐怕小猫掉下来不放心离开,站在小区绿化丛里仰着头关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把小猫救下来。 卡在树杈上的幼猫似乎也感受到汪朗乐想要救他,悬在空中的四肢有些着急地摆动起来,像是在努力挣脱。 “咪咪!不可以动!”汪朗乐出声制止着,小猫却仍然焦躁不安。 正着急的时候刘姨的声音突然响起:“小汪啊?你站在里面干什么呢?” “刘姨!”汪朗乐终于找到帮手,扶着刘姨跨进绿化丛后打开手机手电筒朝着树上照去,“树上卡了只小猫。” “哎哟,这么小的猫怎么爬上去的啊。”刘姨皱着眉头担心,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不知发给了谁。 五分钟后几个热心肠的老头老太太蹒跚而来,汪朗乐愣在原地。 老人家想帮忙的心是好的,但总不可能让老人去爬树救猫,于是一群人还是围在树下一筹莫展。 过了一会儿,巡逻的保安路过,听闻有猫被困在树上后跑到保安室去搬了架梯子出来。 保安小陈先自告奋勇地爬了上去,结果身高不够,伸出手后还距离小猫有一段距离。 于是比小陈高了两公分堪堪一米八的汪朗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扶着梯子往上爬时,汪朗乐看似面色如常但心里已经吓得不行,一边爬梯子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只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小猫,不会咬你不要怕,更不要吓到小猫! 梯子压在表面土质有些松软的草丛上,尽管有人帮忙搀扶汪朗乐也站得并不算稳,他伸出手努力朝着小猫卡住的位置探去却还是差点距离。 汪朗乐一只手扶着表面凹凸不平的树干,踮起脚尖想增加些高度,却脚下重心不稳,踩在梯子上摇晃起来。 为了在梯子上站稳,汪朗乐左手死死按着树干却无济于事,后仰的时候手心从树干上擦过,一阵刺痛传来后他下意识缩手,苦苦维持半天的平衡彻底消失。 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时,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自己,汪朗乐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爬这么高干什么呢。” 还没等汪朗乐反应过来,身后的手臂彻底圈住自己,一用力将他从梯子上抱了下来稳稳放在地上。 汪朗乐跟一双带着笑意的猫眼对视,听见那人玩笑着开口:“树上有蛋黄酥?” “不是的。”汪朗乐还惦记着树上的小猫没工夫开玩笑,正色道,“有只小猫困在树上了。” 江远之刚刚走进小区就听见不远处的人声,走近时正巧看到汪朗乐站在梯子上正踮着脚尖努力去够树上的小猫,下一秒就脚下不稳摇摇欲坠地要往下摔,江远之一惊连忙冲上来,还好一把将人接住了。 见这怕狗的小汪同学一脸严肃的要救猫,江远之也收起了玩笑。 “我看见了。”江远之跟汪朗乐换了个位置,走到梯子面前,“刚逗你的,帮我扶一下梯子?” 汪朗乐看了眼比自己高出半头的江远之,乖乖站到旁边去跟小陈一起扶椅子。 江远之脱下外套后脚步很稳地往上爬了两级阶梯,他看了眼面前交错在一起的树杈,放弃了拿手去抓猫的想法。 江远之脱下外套,把外套张开兜在小狸花的正下方,轻声哄着:“咪咪下来,不怕。” 小猫好像听懂了江远之的话,努力摆动自己的下肢,摇摇晃晃地样子颇有些惊心动魄。 汪朗乐抬头看向穿着短袖在冷风里哄猫的人有些出神,下一秒便听见一声局促不安的猫叫,小猫从树杈间挣脱出来,不偏不倚地安全落进那人撑开的外套里。 小狸花得救了。 江远之抱着小猫爬下梯子,稳稳落在汪朗乐面前,得知小猫成功救下后,围在树边的人群纷纷夸赞起来,小陈给两人比了个大拇指后拎着梯子继续巡逻去了。 还没走的刘姨开口:“小江啊,这猫你能不能带去店里看看?” “是,正打算带去店里。”江远之礼貌地说,“刘姨要一起吗?” “我不去啦,墩墩还在家里呢,回去给他喂药。”刘姨拒绝了,离开前拍了拍汪朗乐垂在身旁的手臂说道,“很勇敢呀小汪。” 汪朗乐捕捉到刘姨话里的信息,担忧地问:“墩墩是生病了吗?” 刘姨没想到怕狗的汪朗乐会主动问起,大致讲了讲这两天发生的事,当然逃不掉今早墩墩恢复行走的事。 “多亏小江了,你都不知道我前几天多揪心。” 想到那只肥嘟嘟的法斗无法行走躺在狗窝里的模样,汪朗乐也心疼地皱了皱眉,帮不上什么忙的他也只好开口安慰: “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姨感激地拍拍汪朗乐的肩,没再多跟两人交谈,快步回家去照顾墩墩了。 目送刘姨离开后汪朗乐才反应过来这里只剩下了他和“小江”。 “小江”抱着猫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神仿佛猫科动物捕食时那般敏锐又专注。 下一秒沉默被打破:“要跟我一起带小猫去做检查吗?” “嗯......可以。”汪朗乐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参与救助小动物,怀着善始善终的想法答应下来,“去哪里?” “不远。”江远之已经朝着大门走去,对跟上来的汪朗乐说,“去我店里。” 第10章 第 10 章 汪朗乐站在康宠堂门口,抬头看着牌匾上清晰可见的“康宠堂”三个字,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江远之注意到他的动作,推开门回头问:“怎么了?” 脑海里的信息一时间有些爆满,汪朗乐不知该从何讲起,摆了摆手说没事,跟着江远之进了康宠堂。 店里洪悦和陈旭正在值班,见江远之抱着只小不点狸花进门都快步围了上来。 “哎哟,哪里来小狸花呀。”陈旭凑近像抱猫,小狸花却往包着自己的外套里缩了缩身子。 “小区树上救的。”江远之又把外套裹紧了些,“得查体,你来?” 陈旭点点头应下:“我值班嘛,我来,到点溜康康了吧?” “是该走了。”江远之抬头看了眼店里的时钟,又低头看看缩在外套里只露了一点耳朵尖的小猫崽,动作轻柔地递给陈旭,“衣服包着吧,猫能有点安全感。” 于是陈旭连着外套和小猫一起从江远之怀里接过。 交接完小狸花,江远之看了一眼身后半天没说话的人开口:“我得回家遛狗,你要留在这里吗?” 汪朗乐还在脑海里给好说话的甲方跟面前这个人做连线题,冷不丁被搭话吓了一跳:“啊?你要走了?”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便响起,汪朗乐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信息才猛地想起自己今晚还约了乔岚吃饭,连忙走到一旁接通电话。 “我到门口啦,你还没下来?”乔岚在电话那头说,“怎么没看到你?” “我马上过来。”汪朗乐挂了电话回头对甲方江老板说,“我也有事得先走了。” 江远之点点头:“那一起吧。” 临走前,汪朗乐周到地朝着两位员工点点头,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陈旭笑着回答:“放心吧,我们该做的。” 汪朗乐跟在江远之身后离开康宠堂,还处在惊讶中,出门后仍回头看了好几眼康宠堂的门头,诧异中又有些惊喜地开口问道: “你是康宠堂的老板?” “嗯?对,怎么了?”救猫那会儿就脱了外套只剩一件短袖的江远之已经被风吹得有点迷糊,反应都慢了半拍。 汪朗乐终于反应过来刘姨说的那句“多亏了小江”是什么意思,他掏出手机点开今早发了终稿的工作群聊,又点开群备注为康宠堂的用户头像,举到江远之面前明知故问道:“这个是你吗?” 江远之眯着眼睛确认:“是我,我们加过微信?” 两个只交换过姓的人当然更没有机会交换联系方式,汪朗乐突然觉得很搞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自己一直想找的分给自己半盒蛋黄酥的大好人,就是工作联系了几天的好说话甲方呢。 “笑什么。”江远之此时除了疑惑,还莫名被汪朗乐的笑感染了一下,明明一头雾水却还是跟着面前的人轻笑出声。 汪朗乐的笑意还浮在脸上,两人停下脚步,他在江远之的注视下点开群聊里另一个名为“美工小张”的头像,把显示着资料页的手机举到自己脸边,忍着笑说:“江老板你好,我是小张。” 江远之的诧异和几分钟前的汪朗乐如出一辙,不过接受起来显然要比汪朗乐快些,具体体现在迅速就能开起玩笑:“你到底姓什么啊?” “我姓汪。”汪朗乐笑了一下,收起手机解释,“小张是我胡诌的,因为不想暴露个人**。” “那现在就能暴露**了?”江远之继续玩笑,感觉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汪朗乐的笑容依旧清晰,默契地接过话茬玩笑地说:“暴露**不行,暴露姓名可以。” “重新认识一下?”汪朗乐眼中的笑意还在蔓延,他朝着江远之伸出手,“你好,我是汪朗乐。” 江远之抬起被风吹得发凉的手握上去,学着汪朗乐的样子介绍自己:“你好,康宠堂江远之。” 两人终于在微风中正式认识彼此,交换姓名。 汪朗乐被冰凉的触感冷得瑟缩了一下,注意到江远之已经衣着单薄的在秋风里走了很久,赶紧催促着说:“你快回家吧,再这样吹下去要生病的。” “你不回家吗?”江远之顺着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完才感觉有些冒犯。 许是那半盒蛋黄酥和愉快合作带来的双重好感,汪朗乐感觉自己跟面前这位刚刚才交换完整姓名的人似乎已经很熟络了,似乎没觉得对方的话有什么问题:“我跟朋友约了吃饭。” 江远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开口说道:“那,我们下次再见?” “当然。”汪朗乐还是那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蛋黄酥的人情我还没还呢。” 经过汪朗乐的旧事重提,反应迟钝的江远之才回忆起两人在点心局的那次相遇,浅笑一下当作回应。 走到小区门口,江远之挥手跟人道别,拖着已经有些沉重的身体加快脚步走进了盛茗居。 下一秒附近的轿车缓缓靠近,乔岚降下车窗,揶揄开口:“哎哟,谁啊?大晚上在街边还握上手了。” 汪朗乐看了一眼乔岚回答:“你甲方。” “我甲方?你怎么会认识我甲方?”乔岚等着汪朗乐上车,待人关上车门才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帅哥是康宠堂老板?!” “对啊,我也是今晚刚刚知道。”汪朗乐扣紧安全带开口,“去哪里吃?” “康宠堂老板!你怎么不早说啊!”乔岚一副错失几百万大奖的模样,一边启动汽车一边懊恼地说,“早知道我就下车去接你了,还能跟人家说两句话,顺便看看能不能讨两张他家陨边的照片。” “啊?”汪朗乐完全没搞懂这个逻辑,却又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江远之那天他牵着的陨石边牧,还有那枚十分熟悉的铭牌,“对啊,那只狗狗就是他的狗啊。” “你说什么呢。”这回轮到乔岚听不懂了,“什么这狗那狗的,你见过江老板家的陨边?” “我还真见过。”汪朗乐将自己第一天见到江远之时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番,“那边牧真的跟灵芝很像,而且他的狗狗也有一枚圆形铭牌,只是那天晚上我光顾着赶紧溜回家,没看清那块铭牌具体的样子。” “你见过他家那只漂亮边牧了?!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我还没见过呜呜呜呜。” “......这不是重点好吗。” “咳咳,不好意思。”乔岚终于找回重点,她早了解过汪朗乐儿时的经历,开口说,“那还不好办,你俩现在联系方式也有了,你回头找他问一下不就得了。” 汪朗乐点点头,决定先加江远之的微信,再等有机会的时候问问他,或许他的小狗真的跟灵芝有什么亲缘关系也说不定。 “对了,后天聚会你去吗?” 乔岚跟汪朗乐是在大学时认识的。 那时乔岚是学生会主席,汪朗乐是秘书长,同届的学生会干部们的关系处得很好,几人的友情一直延续至今。 “去啊,福膳楼吗?”汪朗乐摆弄着手机给江远之发去好友申请,听见乔岚肯定的嗯了一声,开心地说,“那我又可以去买点心了。” 提到点心汪朗乐突然茅塞顿开,想到一个感谢江远之的好方法,微微抿嘴笑了笑。 “那后天联系,到时候我来接你。”乔岚开着车没注意到汪朗乐的表情,熟练地提出要来接人。 “你最好啦。”汪朗乐其实大一就报了驾校,结果科目二连挂四次后,伤了自尊心后彻底打消了考驾照的想法,因此至今还保持着出门打车地铁公交的优良传统,朋友聚会时则通常都是乔岚来接他。 “那今晚这顿你请吧。”乔岚跟汪朗乐向来从不见外可以说是有便宜就占。 “今晚不是说好你请我吗?”汪朗乐抗议道,“我给你前前后后画了好几天稿,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我又没说不给你钱。” “谁说要你给钱了。” “那你都不要稿费了,你再请我一顿饭怎么了。” “乔岚你这是道德绑架。” “略略路,我脸皮厚。” 最后这顿饭付钱的还是乔岚,稿费也在第二天按数到账。 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玩笑归玩笑,真心换真心。 就像乔岚会在任何自己空闲的时候不厌其烦地来接其实打车也可以的汪朗乐,会在他说不收钱时还是坚持按照汪朗乐平时商稿的收费标准打款。 汪朗乐会在好友求助时毫不犹豫地将空闲时间拿来工作,也会在明明甲方着急时间紧张乔岚却从不催促给足他创作空间时尽量高效地完成任务。 这种互相惦念的心,从大学时期一直延续到他们都已经离开校园各奔东西的今天。 对的情谊从不会因为不同的未来和理想分道扬镳,时间也只会增加他们友情的厚度。 饭后汪朗乐提出自己想在周围逛一逛,乔岚实在是累得想赶紧回家休息,两人就此告别,汪朗乐一个人朝着附近的商圈去了。 临近中秋,商场外围已经布满节日相关的装饰,巨大的玻璃窗上贴着卡通形象的月兔和玉桂树,身边是几块冒着香气大小不一的月饼,似乎是在为商场推出的月饼礼盒做宣传。 人们三两结伴地逛街散步,路过有趣的街边小店时驻足停留,又或是在大排长龙的奶茶店外分享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汪朗乐一个人走在街上,被萧瑟的秋风吹得打了个冷颤,想起方才脱下外套包裹幼猫的江远之,掏出手机却发现一个半小时以前发送的好友申请仍然未被通过,他有些担忧地皱眉。 “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汪朗乐在冷风中缩起身子,加快脚步跑进了商场。 第11章 第 11 章 江远之目送汪朗乐乘着朋友的车离开后便加快步伐上楼去牵康康出来遛弯。 江远之打开家门,很有时间观念的小狗康康已经自己叼着牵引绳准备就绪地蹲在家门口,见到江远之回来立刻将牵引绳放进江远之手里。 康康迫不及待地模样逗得江远之一笑,他关上防盗门抵挡门外的冷风,又将牵引绳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了拖鞋,赶在康康竖起的小狗耳朵马上就要失落地耷拉下去之前开口说:“外面太冷了,我加件外套再带你出去,嗯?” 康康从嘴里吐出舌头喘息起来,以表同意。 江远之走进房间找出防风外套,又带上一顶棒球帽,穿戴整齐后回到玄关,信守诺言地带着康康下楼遛弯去了。 起初一切如常,但没走多远后江远之明显感到自己身上的疲乏感有些重。 平时碰上店里忙碌,下班后他也会多少有些累,却不至于今天这般,连头都隐隐作痛起来。 江远之牵着康康停下,坐在就近的长椅上想休息一下,又发觉呼吸起来有些沉重。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生病了。 其实帮江国平搬家期间,江远之就感到身体有些隐隐的不对劲,但或许是忙碌的日程填满了他的生活,疾病一时间没能找到爆发的机会,反而在最近工作比较轻松的日子里,因为秋日傍晚磨人的秋风而寻到了可乘之机。 潜伏已久的疾病爆发得来势汹汹,不过短短几分钟,江远之就明显感觉道眼眶和鼻腔里都有些发烫。 康康察觉到他异样的状态,担忧地用头贴上江远之的膝盖。 江远之安抚地揉捏康康的后颈,抱歉地说:“哥哥可能有点生病了,今天走不了太久,我们回家好吗?” 康康没有犹豫,立刻站起身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甚至有些着急地回头地朝着江远之轻轻叫了两声,像是在催促他赶快回去。 于是今日份的遛狗日程没能按量结束。 康康却没表现出半点不开心,乖顺地陪江远之回到家,又用头把江远之拱到放着药箱的柜子前,平时喜欢摇摇晃晃的尾巴耷拉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江远之翻出箱底的体温计,乏力地倒在沙发上给自己测量体温,冰凉的体温计接触皮肤时江远之被冰得嘶了一声,五分钟后他手伸进领口拿出被体温捂热的体温计。 三十九度三。 果然发烧了。 太久没生病的江远之没在药箱里翻到退烧药,只好撑着沉重的眼皮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药品,留了句放在门口的备注后就抑制不住身体上的酸痛和疲惫,穿着外衣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汪朗乐站在玩具店里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模型汽车和模型飞机纠结,最后还是拎起一款价格不便宜的模型飞机拿到柜台处付了账。 离开商场前汪朗乐还去负一层的超市大采购了一番,气温下降的日子里,他决定明晚在家里打个火锅暖暖身子。 满满当当的火锅食材和零食蔬果装了两大袋,也不过是汪朗乐一两天的份量。 他拎着手里的玩具和购物袋,坐上及时到达的网约车,钻进温暖无异味的网约车里后舒了口气。 司机阿姨健谈地跟汪朗乐搭话:“诶哟小伙子,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啊。” “是啊,这不是天凉了么。”汪朗乐掏出手机给备注为“张文华”的用户发了条信息,又确认好友申请还未通过,只好悻悻放下手机,继续回答司机阿姨道,“买点蔬果肉菜,回家吃火锅。” “哎呀,火锅好啊,热气腾腾的,一家人吃刚好!”说完,司机阿姨又瞥见后座上的玩具,“呀,这玩具不便宜啊,买给弟弟妹妹的?” 汪朗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停顿一会后用没什么情绪的声线回答:“嗯,送人的。” 车子行驶过拥堵的主干道,进入明显空旷许多的街区,司机阿姨微微提速,没再跟后座的乘客搭话,十来分钟后将汪朗乐平稳放在盛茗居三期的门口。 此时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汪朗乐拎着东□□自走在小道上,耳边只有萧风拂过后枝叶摇摆碰撞时发出的沙沙声,他不喜爱这种过于寂静的环境,于是加快步伐往家里走去。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十八层,汪朗乐迈开步子走出电梯,余光里瞥见对门的门把手上挂着一袋外卖药品,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对面有人在住,暗暗决定以后在家里开着音响听歌时得小点声,随后便按下指纹开锁进门了。 汪朗乐站在岛台边整理东西,窗外的风愈演愈烈,他走遍家里的角落确认门窗关紧后,猛烈的阵雨便在下一秒席卷而来。 突如其来的秋雨砸在窗上留下密集的水痕,雨声和风声掺杂着在窗外呼啸而过。 汪朗乐讨厌这种阴沉又嘈杂的天气,连上蓝牙将音响打开,调节到合适的音量后重新回到厨房整理,音乐声刚好盖过窗外的烦嚣,汪朗乐终于觉得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些。 这份平静却没能持续很久。 消息提醒的铃声响起,汪朗乐举起手机确认。 张文华:过个生日而已怎么又花这么多钱。 张文华:你那工作不稳定,平时花钱不要这么大手大脚。 张文华:明轩说要谢谢你。 没有丝毫喘息,刚刚确认完消息后语音通话的铃声便急促的响起,汪朗乐深呼一口气,沉静两秒后接通电话。 “乐乐哥哥!谢谢你给我买礼物!”电话那头是一道稚嫩的童声,小男孩开心地隔着电话发出邀请,“哥哥要来我的生日会吗,我请了很多好朋友,哥哥也是我的好朋友!” “轩轩不客气。”汪朗乐听见孩童的声音,轻柔地拒绝了小男孩的热情邀约,“生日会哥哥就不去了,你要跟朋友们玩得开心,哥哥有空再去看你好吗?” “好吧。”被拒绝的小男孩语气中流出一丝失落,却仍然懂事道,“哥哥要注意身体!” “好,哥哥会的。”汪朗乐温柔地回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对面传来另一道沉哑的男声。 张文华将手机从儿子张明轩手里抽出,小孩儿依依不舍地伸手去够手机,小声地控诉着自己还有话没说完,父亲却丝毫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说起来: “你下次不要再花这么多钱,我和你妈就是离婚了,我也是你父亲,我说的话你应该听进去。” 汪朗乐秉持着母亲教育他的“以礼待人”,耐心听完了这一句劈头盖脸的训斥,语气冷了下来:“那我给你的建议是别这么以自我为中心,你没听到轩轩说他还有话没讲完吗?” “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汪朗乐一针见血的话瞬间挑起张文华的愤怒,正想发作就被汪朗乐打断。 “把电话还给轩轩,让他说完自己想说的。” 张文华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又被汪朗乐强硬的语气噎住,很不情愿地把手机重新递回给张明轩。 五岁的小孩已经急得红了眼眶,说话的声音带上点哭腔,哽咽着问:“哥哥......你还在吗?” 汪朗乐依稀听见电话那头的张文华低声唠叨了一句“这点小事哭什么?”,他压下心里的不悦,开口安抚:“哥哥没挂,轩轩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跟哥哥说?” “嗯!我就是想跟哥哥说......”五岁的小朋友有些害羞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父母,用肉乎乎的小手捂在嘴边,对着手机话筒悄声说,“哥哥,轩轩很想你。” 汪朗乐听见小孩子稚嫩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心下一软却又些略显平淡地开口:“谢谢轩轩,好了,时间很晚了你该休息了,去睡吧。” 张明轩说了声哥哥再见,将电话还给爸爸,牵着妈妈地手回到房间,他掖紧被子抱着怀里乐乐哥哥去年送给他的小狗玩偶,有些难过地想—— 哥哥没有说他也想我。 从儿子手里接回手机的张文华刚想继续开口,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聊天框里是方才不到五分钟的通话记录和汪朗乐发来的一条消息。 儿子朗乐:礼物我明天会寄同城快递。 张文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气愤又埋怨地发了几条消息过去,却没得到汪朗乐的回复。 凌晨两点,汪朗乐躺在床上被噩梦惊醒,他一身冷汗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窗外呼啸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玻璃上还残存着未消的水痕。 汪朗乐撸了一把头发靠在床上发呆,蜷起双腿抱着膝盖,抚摸着右小腿上一道伤疤愈合后留下的皮肤增生,出神地盯着墙壁发呆。 安静的黑夜里汪朗乐不敢再闭上双眼,他披上一条毯子光着脚走出房间,窝进沙发里打开手机,想给汪云川拨个电话,却又在清此刻的时间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为了在漆黑的房间里增加安全感,汪朗乐裹着薄毯走向玄关,开启门厅的灯。 昏黄的灯光恰到好处地亮起,带着蜡烛一般的柔光,足够抚去汪朗乐心中的不安,却又不至于彻底将他的睡意驱赶。 开关的啪嗒声后沉重的开门声在门外走廊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也顺着门缝溜了进来。 似乎是对门的人在拿药。 汪朗乐的注意力被短暂地转移,他疑惑地想着。 这个点才拿药吗? 思绪伴着关门声收束,汪朗乐无瑕关心陌生邻居的健康,留下门厅里的光亮,披着毯子回到房间重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回去。 汪朗乐藏在被子下的身体在睡梦中蜷缩起来,一只手紧紧捂住右腿处的伤痕,沉睡了一夜。 第12章 第 12 章 江远之是凌晨醒来的,他伸出手在身边摸索了半天,直起酸痛的身子才发现手机倒扣在地毯上,大概是睡着时不小心碰掉了。 他碰了碰屏幕,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的手机当然毫无反应,江远之心下了然,拖着沉重的步伐将手机拿回房间充电,然后又没什么力气地倒回床上。 江远之疑惑自己这病到底是积压了多久,怎么吃过药也丝毫不见好转。 咳嗽声划破沉寂的夜晚,沉睡的康康也醒了过来,他跑进房间去找江远之,咬着江远之悬在床边的裤脚拽起来。 “康康......我不舒服,别闹了。”江远之开口发出嘶哑的声音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平时一向乖巧懂事的康康却在这时完全不听话,一声不吭地持续闷头咬拽江远之的裤脚。 江远之无奈起身,睡意彻底散去,看着康康无奈道:“怎么一直拽我。” 见人终于坐起,康康转战江远之的袖子,咬住后开始把人往卧室外拉。 生着病的江远之没力气跟小狗拔河,站起身来任由康康把自己拽出客厅,又领到了门口玄关。 江远之靠在柜子上没脾气道:“你总不会是想这个点出去散步吧?” 康康此时已经有些着急了,他顾不上江远之过去教的夜晚要安静,吠叫声从喉咙里跑出来,一边着急地叫一边扒拉大门的把手。 江远之嘘了好几声也不见康康安静,怕康康再这样叫下去会吵到周围的邻居,只好先顺着小狗的意思打开大门,谁知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康康就停止了吠叫,江远之也听见了门后塑料袋的沙沙声。 他探出头,才发现一袋药品挂在门后的把手上,不知道挂了多久。 江远之摘下门把手上的塑料袋拿进屋内关上门,康康乌黑发亮的眼睛在黑夜里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随后抬起头拱了拱江远之手里的一袋药,小眼睛这才委屈地眨了一下,发出一声幽怨的哼唧。 江远之抱歉地抚摸康康:“对不起,我烧昏头了。” 睡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身上的不适感当然会更严重,因为他根本就没吃药。 清醒后周遭过低的温度也变得明显起来,江远之拎着药进屋,看见窗上未干的水珠意识到刚刚下了一场雨,而他客厅的窗户没关严实,雨后的秋风正顺着纱窗透进屋里,把整件屋子都拉低了几度。 不仅没吃药,而且还吹了半天冷风,病情不加重才怪。 江远之关上窗,又就着水服下退烧药,浑身乏力地给自己换上睡衣,钻进被子里,没过多久就在药物的作用下重新睡着了。 而那条好友申请还尘封在正在充电的手机里没被通过。 第二天,一场秋雨后秋天正式来临,汪朗乐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昨天的情绪都被充足的睡眠治愈。 汪朗乐心情大好地哼着歌,没有工作进入休息期的他正兴致勃勃地做着家务,先换上适合秋天的四件套,再把衣柜里穿不上的薄衫短袖一类统统收起,换上汪朗乐最爱的套头卫衣。 一切都收拾好后,汪朗乐看着衣柜里整齐划一的帽衫,满足地合上柜门,到厨房去准备午饭。 晚上还有一顿豪华的一人食火锅,汪朗乐看了看刚刚补过货满满当当的冰箱,打算朴素地蒸两个包子,转而打开冷冻层,从两袋冻好的饺子中间翻出刚好只剩下两个的冻包子,将包子放进加足水的笼屉,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宝宝。”温柔的女声响起,电话里还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女人似乎走远了些,“刚睡醒就给妈妈打电话啦?” “嗯——”汪朗乐舒适地抻了个懒腰,举着遥控器在电视上寻找自己前段时间追了一半的美剧,嘴里撒着娇,“妈妈——包子都吃完了。” “我猜你也快吃完了,回头我给你再包点——”汪云川那边有人低声叫了一句汪总,她没听到似的,继续跟儿子聊天,“还要牛肉馅的?” “嗯!这个馅你调得最好吃。” “什么意思啊,别的馅我调得不好吃?”汪云川故作生气道。 “哎呀,当然不是啦,我妈做什么都很好吃!”汪朗乐终于找到自己追了一半的剧,点开播放记录,起身走向滴滴作响洗好东西的洗衣机。 汪云川轻笑一声说:“行啦,妈妈这边还有事不跟你闲聊了,对了,中秋想吃什么发信息给我,妈妈好提前准备。” “好滴汪大厨~”汪朗乐夹着声音回话,殷勤地开口,“那就辛苦我们日理万机的汪总啦!” “得了吧你,少甜言蜜语。”汪云川丝毫没有长辈架子,跟汪朗乐聊天时几乎跟同龄朋友乔岚没什么区别,母子俩的相处模式也向来如此。 电话结束,汪朗乐屉上的包子也差不多蒸熟,他夹出热气腾腾的包子放进盘子,端着盘子赶紧跑回客厅,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情节。 另一边的江远之就没这么惬意了,一夜过后退烧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些精力,却还是病痛缠身,他撑着手臂坐起,靠在床上给手机开机,一大串消息争先恐后地弹了出来。 江远之定睛一看锁屏上的数字,已经十二点半了。 下一秒陈旭的语音通话就弹了出来,江远之滑动接听,电话那头的大分贝的声音响起,吵得江远之头疼。 “我的好师哥啊你可算接电话了,你再不接我就准备杀到你家去了。” “吵耳朵,你小点声。”江远之哑着嗓子开口。 陈旭在那边愣了一瞬:“我靠你这破铜锣嗓,我好像已经猜到你为什么没来上班了。” “那就别问了,我请两天假。”江远之没什么力气跟陈旭交谈,每说一句都觉得嗓子撕裂般的疼,陈旭那边也听出江远之状态不佳,关心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一通电话就耗费了江远之不少精力,他按了按胀痛的额角,起身在衣柜里找了件针织衫套在睡衣外保暖,走出门去喝水。 康康今天没来喊人起床,而是乖乖地衔着玩具窝在狗窝里自娱自乐地玩着,等江远之走出房门才屁颠屁颠地凑过去。 “能在家陪你两天了。”江远之蹲下来抱住康康猛吸一口,掏出手机给自己点了份清汤面的外卖,无所适从地坐在沙发上没事可干。 职业的特殊性导致江远之开始工作以后就很少有这种一整天都空闲的时刻,哪怕周末也基本都是在班状态,如今因为生病意外休息,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家附近的预制外卖送达很快,江远之下单后不到二十分钟清汤面就已经冒着热气出现在他面前。 江远之无暇挑剔,只想着吃完饭才好吃药,举着筷子将寡淡无味地面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实在是难吃得紧,他迅速放弃,把面盖了起来,套上垃圾袋丢在厨房的岛台上。 无聊地躺回沙发,实在没事可做的江远之点开手机查收消息,消息列表里最上面的是刚刚跟自己通过电话的陈旭,江远之点开聊天框,略过陈旭早上八点多以后就开始的消息轰炸,看见几张小狸花的照片。 陈旭:[图片] 陈旭:[图片] 陈旭:师哥,小猫检查都做好了很健康,现在暂时养在三楼空诊室里。 江远之动动手指回复。 J:辛苦了,看看能不能找到领养。 J:检查费用发我,我给你报销。 陈旭:有个店里的老顾客今天带狗来洗澡,说有朋友最近想养猫,能帮着联系联系。 陈旭:老板大气! J:领养的事情多上心,给小猫找个好人家。 陈旭:放心吧。 江远之点开小狸花的照片,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那道攀在梯子上费劲够着小猫的身影。 他退出聊天框,找到乔岚拉的工作群,点开美工小张的头像,点击添加通讯录,发送了一条好友申请。 做完这些,江远之看着群里名为美工小张的人,嘴角微微勾起轻笑了一声。 江远之退回消息列表界面,余光看到通讯录处亮着标了一的红点,他疑惑点开,却发现一条来自“是乐不是乐”的好友申请,显示通过群聊添加。 江远之看着熟悉的头像愣了一下,下一秒汪朗乐就通过了他刚刚发送的好友申请,发了条消息过来。 刚吃完俩皮包馅儿大的肉包子,汪朗乐沉醉在节奏紧张的悬疑美剧里,被手机突然响起的消息提醒铃声吓了一条,解锁手机后发现一直没有通自己好友申请的江远之发来了好友申请。 汪朗乐想也没想立刻通过,发了条消息过去。 是乐不是乐:江医生中午好哇。 J:中午好。 汪朗乐看着有点正经的三个字莫名浮起一丝坏心眼。 是乐不是乐:还以为你不愿意加我好友呢。 是乐不是乐:等了你一晚上。 江远之看到消息瞳孔收缩了一下,有些焦急地打字回复。 J:抱歉,昨晚没看到。 J:让你等了这么久。 汪朗乐被逗得笑了一下,举起盘子往厨房走去,单手不好打字于是发了条语音。 江远之点开语音条,汪朗乐清朗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出,他笑了一下说: “我开玩笑的,没有一晚上啦,昨晚我很早就睡了。” 江远之听着语音觉得耳畔有些发痒,原本也想回复一条语音,却在想到自己因生病而哑掉的嗓子时作罢,老老实实回了文字。 J:那就好。 汪朗乐洗完盘子回到客厅,发了一条语音以后彻底懒下来,继续用语音回复。 “你昨天穿着短袖在外面走了那么久,没生病吧?” 江远之听见电话那头电视机的声音,莫名从一条语音中听到了满满的生活气息,没忍住又点开听了一遍才回复。 J:不太幸运,中招了。 “啊......严不严重啊,你吃药了吗?” 汪朗乐想起昨天主动脱下外套包着小猫的江远之,又发了一条语音关心: “昨天下雨以后彻底降温了,你赶上这个时候生病,要注意保暖噢。” J:药吃过了。 J:我会的,谢谢。 江远之回复完,看着自己的消息生出一股不满意的情绪。 怎么语气这么冰冷冷的。 正不悦的时候汪朗乐又发来一条语音: “那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扰啦。” 懊恼间江远之的眉头又皱紧了些,突然想到什么后动动手指,将陈旭发来的小狸花照片保存,重新回到跟汪朗乐的聊天框里问。 J:不打扰。 J:你想不想看看昨天那只小猫? 第13章 第 13 章 汪朗乐收到两张江远之发来的照片,昨天被卡在树上孤立无援的小狸花窝在柔软的垫子上舒服地睡着;另一张照片里,蹲下身子只有巴掌大的小狸花蹲在桌面上凑近镜头,一脸探究的模样,看得汪朗乐心里直痒痒。 “呜哇啊啊好可爱啊——”汪朗乐捧着手机在客厅嚎叫起来。 因儿时遭遇,汪朗乐不仅怕狗也开始怕猫,他看着照片里可爱的小猫愤愤道:“都怪那只大黑狗啊呜呜呜,好好地干嘛要来咬我啊呜呜呜呜,害得我吸不了猫抱不到狗!” 此时说出这句话的汪朗乐还不知道,一天后的傍晚,他会在醉酒后抱着一只大型犬坐在小区的硅胶跑道上嚎啕大哭。 就此打破了自己面对萌宠猫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被动原则。 义愤填膺地控诉了半天小时候咬伤自己的大黑狗,汪朗乐终于回过神来去回复江远之的消息。 是乐不是乐:太可爱了呜呜,小猫能得救真的太好了。 是乐不是乐:现在小猫是养在你们店里吗? 江远之看到文字回复有些可惜,莫名还想再听一听汪朗乐的声音。 J:对的。 江远之每每跟人在线上交流都会有种诡异的人机感,看着自己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的僵硬回复,他懊恼着自己平时跟朋友和爷爷插科打诨的劲哪去了,怎么这会儿聊起天来这么没意思。 江远之思考后终于想到合适的话,赶紧抬手补充。 J:你有空的话可以来店里看看。 汪朗乐看到江远之的邀请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见到猫狗就怂怂的样子还是打了退堂鼓,只是模糊地回了一句。 是乐不是乐:嗯嗯,如果有时间的话。 江远之感受到汪朗乐结束话题的意味,自己也因为看了半天手机屏幕眼皮发酸发烫起来,他估摸着时间吃下退烧药,走回房间里打算再睡一觉。 康康也摇着尾巴跟上去,跟江远之一起窝到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三四个小时,江远之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近昏,身上发了些汗,他撑起身来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应该已经退烧了,只是身上的疲劳劲还没全消。 中午难以下咽的清汤面只起到了一个辅助吃药的作用,江远之被饥饿感驱使着从床上爬起,走到冰箱前挑拣起来。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挑的。 基本靠外卖饱腹的江远之,家里根本没有新鲜的做饭食材,冰箱里连枚鸡蛋的身影都找不出。 江远之看着空荡荡的冰箱,不信邪地拉开冷冻区的门,找到一袋孤零零的速食水饺。 江远之如获至宝地拿出那一袋水饺,确认没过期后翻出柜子里尘封已久的锅准备给自己煮饺子。 诚然是厨力近乎为零的江远之,至少也是会下个饺子煮个方便面的。 久违开锅后家里有了些烟火气,临近出门遛狗的时间,康康叼起牵引绳走向在厨房看锅的江远之,意图很明显。 江远之蹲下身来接过康康嘴里的牵引绳,商量着开口:“哥哥还没什么力气,今天不下楼散步了好不好?” 康康耷拉着小狗眼有点失落,哼唧了两声以表伤心,却也点到为止,抬头拱了拱江远之的手以后重新把牵引绳叼走放到原位,然后走回江远之身边紧贴着他哥的腿坐下了。 江远之知道,康康是在陪他。 江远之在小狗的陪伴下又解决了一餐,晚饭的速冻水饺显然要比中午那份清汤面好下口得多,退烧后胃口也恢复了些,江远之吃了个八分饱,收拾好碗筷后在“小宠仆从”里发了两条信息。 江远之·发钱的:今天店里如何? 江远之·发钱的:@猪肉王子·下针的墩墩来针灸了吗? 猪肉王子·下针的:生着病你就不用这么操心了吧,店里一切正常,猫好狗好人也好,墩墩也来扎针了。 敏小敏·啥活都干3号:新来的小狸花也很精神。 许敏说完在群里上传了许多小狸花的图片,其中还掺了几条视频。 江远之将照片和视频一一保存下来,继续翻阅群里的消息。 悦来悦有钱·啥活都干1号:远哥好点了吗? 江远之·发钱的:好多了,后天我回来。 猪猪朱·看病的:这么着急干嘛,多休息几天呗,店里这么多人呢。 江远之·发钱的:在家待不住。 猪肉王子·下针的:这就是当工作狂的后果,人怎么能一点生活都没有呢! 小桐学·开药的:你最有生活,你上班时间在诊室里打斗地主。 猪肉王子·下针的:诶!你怎么当着师哥的面揭我短呢! 昊自为之·啥活都干2号:你以为远哥不知道吗...... 江远之看着几个人在群里玩笑打闹,无聊被驱散了些,终于提起兴趣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想到这里江远之点开一个名为“盛茗居爱心救助”的群聊,手指动作着删删减减后发布了一条给幼年狸花猫找领养的消息。 接着他又发了几张刚刚在群里存的图片,表示猫就在康宠堂,有意向的人可以到康宠堂详细沟通。 救助群的来源是小区里几个年轻人发现盛茗居里有不少流浪猫,为了方便沟通,几个人便拉了个群,结果群聊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渐渐壮大,已经从最初几个人的小群变成了百人大群。 群里大家会自发给小区里的流浪猫狗投喂,也有条件合适的住户领养猫狗,随着越来越多的爱心人士加入,流浪猫狗的绝育问题也被重视起来。 但由于流浪猫狗警惕性较高,众人决定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其中一位康宠堂的老顾客便联系了江远之。 江远之那时还没搬回盛茗居,当天便联系了自己熟知的救助团队。 前后折腾半个月,才彻底解决了猫猫狗狗们的绝育问题。 之后江远之带着员工到小区里安置了投喂点,还给主动发起喂流浪猫的爱心人士们分了些猫粮和狗粮。 期间产生的大多数费用都由江远之垫付,自那以后他也加了进群聊。 群里渐渐有了回复,有人说可以考虑看看是否领养,也有人说可以帮忙在其他宠物救助的群聊里转发一下,总之一些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江远之把群里的聊天截图发给陈旭,嘱咐他明天可能就会有人去看小狸花,详谈时要多听多问,确保找到负责任的领养人。 事情交代完时间也没过去多久,突如其来的空闲让江远之感到时间有些漫长,他开始思考起陈旭说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一门心思投入到工作上了。 江远之一家都是工作狂。 江远之记得小时候父母就很忙碌,两人都经常要上手术台,医生工作起来黑白颠倒没有规律可言,忙起来的时候连顿完整饭都没工夫吃,更没有时间照顾年幼的江远之。 江远之四岁那年,保姆有事请假外出,林笒平那阵子被外派出差不在家,原本可以下班后按时去幼儿园接儿子的江仁清也被一通紧急手术的电话喊回医院,情急之下也没想起联系其他人。 四岁的江远之在幼儿园门口一直等到了天黑,也没能等来接他的人。 远在外地的林笒平结束研讨会后收到幼儿园老师的联系,焦急地给丈夫拨打好几通电话却都无人接听,心里知道江仁清此刻定是在手术台上,于是赶忙将这件事告诉江国平,拜托他去接江远之。 江国平叫了车,急哄哄地从路程长达两小时的临郊老宅赶来,终于赶到幼儿园时,他顺着幼儿园关闭的大铁门,看见乖巧坐在椅子上的小孙子。 江远之正专心致志地玩着面前的积木,等待的时间里,积木被搭成一座高塔,眼看已经超过四岁小孩的头顶了。 江远之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站起身来不知第几次朝着大门投去惊喜的目光。 “爷爷!” 这一次希望没再落空,小远之拖着书包跑向江国平,迫不及待地等老师来给大门开锁,然后在门开的瞬间,扑进了爷爷怀里。 江国平抱着孙子关心他冷不冷饿不饿,江远之都亮着嗓子一一回答: “不冷的,我穿得很多。” “肚子也不饿,老师给我买了饭。” 江国平向一直陪着江远之的老师道谢,女人却摆摆手,欲言又止后还是开口说: “我理解父母工作忙,但远之还这么小,该给的关怀还是不能缺的。”老师无奈地说着,“这孩子四岁就很懂事,也不全是因为本性善良,有时家庭环境带给孩子的影响是很深重的。” 那之后,江远之就搬到了爷爷家里。 江远之是没有丝毫不乐意的,他跟爷爷学种草药又学如何辨认草药,休闲时跟爷爷下象棋,到河边去打水漂,又或者在院子里跟灵芝毫无目的地疯跑。 林笒平和江仁清经常来看他,凑得上时间就一起来,凑不上就分开来,通常也只是陪江远之吃顿饭遍匆匆离开了。 时间一晃,就是四年。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江仁清和林笒平商量后还是决定让儿子回到市里上学,于是江远之又大包小包地搬回市里,住进了寄宿学校。 江远之开学的那天,父母跟爷爷一同来送他入学,他开心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家人,心里十分满足。 那一天江远之没有哭,他从幼儿园开始就很喜欢上学,主要是喜欢跟小朋友们玩在一起,所以离开父母离开爷爷,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再说他周末还可以回家。 可江国平不这样想,送江远之入学的当晚,江国平回到家对着儿子和儿媳发了很大的脾气。 第14章 第 14 章 “如果你们把小远接回来就是为了把他扔进寄宿学校,我当初根本就不会同意!” 江国平气得满脸涨红,一向心平气和的老人在此刻爆发:“孩子是你们自己要生的,没能力给予足够的陪伴当初为什么要生!” “谁催过你们吗?” “想追求事业步步高升,想成就理想治病救人,我都理解!我也是医生!但孩子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理解你们!” “小远这么懂事,从小就乖得不像话,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吗?”江国平将面前的茶桌拍得哐哐作响,“身为父母就没有半点愧疚?” 江仁清和林笒平沉默地坐在对面,被江国平斥责得说不出半句话。 “你们知道小远五岁时说过想要一条自己的小狗吗?”江国平喘息了许久,平复下心情,出口的话还带着一丝未消的颤抖,“那时候我教他,想养一条狗,不能是因为他羡慕我有灵芝,也不能仅仅是因为他想要一只小狗的陪伴。” “我告诉他——养一只小狗要付出很多,你要有足够的耐心教会小狗适应人类的世界,要每天带它散步给他喂饭,要在生病时能陪在它身边。” “我还说,养小狗需要的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很多的责任和满满的爱惜。” “小远听进去了,他没再说过想养小狗的事。”江国平站起身来,失望地看向儿子儿媳,“可你们呢?” 说完,江国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之后江远之小学的六年里,江国平瞒着孙子住进了小学附近的居民楼,他偶尔在出门遛狗时带着灵芝往小学的方向走走,停在学校的栏杆外远远搜寻着操场上是否有江远之的身影,却又只在孙子周末回家时准时出现在饭桌上陪他吃一顿饭。 等到寒暑假来临,江国平又会搬回老宅,等孙子来跟他一起度过假期,他知道小远一定会来。 爷爷就这样沉默地陪伴了江远之六年。 等到江远之上了初中,江国平才重新搬回老宅。 江远之上了十二年寄宿学校,又在高考后搬进了大学,比起家里父母为他精心布置的房间,他似乎更熟悉学校宿舍里咯吱作响的上下铺和爷爷家里能嗅到草药香的竹编床。 江远之从来都没怪过爸妈。 他一直觉得很骄傲,能作为爸爸妈妈的孩子。 尽管没有时间来给他开家长会的父母,听不到老师在家长会上夸赞江远之名为《我的父母》的作文写得有多么优秀; 尽管很少来接他放学的父母,不知道他曾多次在同学面前骄傲地说我爸爸妈妈都是医生; 尽管江仁清和林笒平不知道江远之选择中医不仅仅是因为爷爷的言传身教,更是因为父母给他树立了为人医者的榜样。 他还是一直感到很骄傲。 他知道父母已经力所能及地给了自己他们手里所有的爱,只是爷爷给了他更多。 生病的第二天,江远之的烧退了个彻底,感冒却还没痊愈,待在家里实在无聊地江远之一大早就牵着康康出门骚扰隔壁二期的江国平去了。 江国平打开门中断江远之敲了一半的进行曲,被门外带着口罩的人吓了一跳:“你带个口罩干什么,抢劫啊。” “想抢你钱我应该去挖老宅后山地里的药材,我来你这小两居干嘛。”江远之把康康牵进门内解开绳子,熟练换了拖鞋直奔老头摆在客厅的按摩椅,“感冒了。” “感冒不在家里好好躺着跑到我这来干什么。”江国平走上前去探了探江远之的额头又给人把了个脉,来气地啧了一声狠狠拍了江远之一巴掌,“吹冷风生了病还不好好吃饭,身子调都没调好就带着狗到处乱窜。” 说完他又伸手去扒拉江远之的领子,看到人穿得够厚实才就此作罢。 “生病了你还打我。”江远之躺在按摩椅上舒服地享受着,哑着嗓子开口,“这不是来投奔你吃香喝辣了么。” “叫你学做饭也不听。”江国平从茶几抽屉里翻出药盒,起身扒开江远之的口罩朝孙子嘴里塞了颗含片,“想吃什么。” “中午想吃疙瘩汤,晚上来个排骨玉米汤和白灼菜心,主食想吃馒头。”江远之理直气壮地使唤起自己八十来岁的爷爷,一点不见害臊,“早餐我吃点你剩的就行。” 江国平又抬起屁股给了江远之一巴掌,然后转身去给趴在一边的康康梳毛去了。 晚饭后,本想争个表现去刷碗的江远之被江国平一脚踹出厨房,让他一个病号老老实实歇着去,江远之笑骂这老头力气怎么这么大,顺从地躺回按摩椅里,刚刚躺下便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乐不是乐:江医生,今晚九点左右有空吗? 江远之感到有些意外。 J:有的,怎么了? 是乐不是乐:我有东西给你。 J:什么东西? 是乐不是乐:保密~ 江远之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似乎能想起汪朗乐那双盛着笑意的眼睛,不自觉地笑了笑。 是乐不是乐:那我到时候联系你? J:好。 跟江远之约定好晚上的时间,汪朗乐收起手机揣进口袋,跟乔岚并排站在市动物园的大门外,等待着接小姑娘乔舒。 乔舒是乔岚的侄女,今年九岁,小学二年级在读,是个机灵可爱的小女孩。 今天乔舒的学校组织来动物园秋游,乔岚的哥嫂忙工作抽不出时间,只好拜托妹妹乔岚来接女儿,再把小孩送到爷爷奶奶家。 恰逢好友聚餐,乔岚便顺路接了汪朗乐,带着他一起来接侄女。 乔岚正靠着车门回复工作消息,时不时抬起头张望,正巧将目光放回手机上时,乔舒的身影从人群里跑出来。 “乐乐哥哥!” 大学时乔岚没少带着乔舒跟汪朗乐一起出门,一大一小早就混熟了关系。 只是乔舒一直管小姑的朋友喊哥哥,为此乔岚没少逗汪朗乐,让他也管自己叫姑姑。 汪朗乐一把抱住冲向自己的乔舒,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便看到乔舒身后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乔岚也注意到不远处的小男孩,两人对视一眼,汪朗乐摸了摸乔舒的脑袋起身,乔岚则带着乔舒上车。 乔岚打开车门让乔舒坐进去,开口解释:“哥哥遇到熟人打个招呼,我们不打扰好不好。” 乔舒听见小姑的话反而好奇地朝着窗外看去,却只见到汪朗乐半蹲着的身影。 “哥哥......” 汪朗乐蹲在张明轩面前柔声开口:“轩轩来跟爸爸妈妈逛动物园吗。” 张文华站在一边不悦地瞪着汪朗乐,似乎对他在弟弟生日当天来接别人家小孩儿的行为十分生气。 “嗯,爸爸答应我生日带我来动物园。”张明轩有些委屈,却没说什么,只是回头去牵妈妈的手,露出想要离开的表情。 汪朗乐没有主动解释。 他知道无论张文华是如何对待自己和母亲的,这都与邓娟和张明轩无关。 汪朗乐不会迁怒无辜的人,所以出于教养和礼貌他可以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 但他不会用所谓“善意的谎言”来哄骗小孩,汪朗乐不愿意违心委屈自己,更不想欺骗张明轩。 张文华见到汪朗乐无动于衷的表情,怒气终于爆发:“你像什么话!对外人的小孩倒是殷勤得很,自己弟弟过生日送个礼物就完了?你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邓娟抬手去拉张文华举在汪朗乐面前指指点点的手,却被丈夫甩开,踉跄着后退两步,张明轩被吓得瞬间红了眼睛,却紧咬着嘴不敢哭出声。 “我妈?”汪朗乐听见张文华恬不知耻的话,凑上前去抬起手狠狠指着张文华胸口摁下去,“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是怎么教我的?也对,你什么时候教过我?” 哽咽声从小男孩紧闭的嘴里泄出,汪朗乐于心不忍地闭了闭眼睛,将张文华拉远了些,用低沉地声音说:“张文华,我不欠你的,更不欠你儿子的,名义上哥哥的责任我应尽责尽,多的没有。” “你有功夫来朝我撒气,不如多学学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汪朗乐缓和着心里的情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老天给你机会让你再做一次父亲,你别不知道珍惜。” 说完,汪朗乐转身走向乔岚的车上了副驾。 张文华在原地愤愤咬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走回邓娟母子身边,嘴里还骂骂咧咧不停,邓娟没什么反应地听着,未有一句反驳。 汪朗乐平静着脸色收回视线,没再去看。 第一次见到邓娟时汪朗乐刚刚考入大学,久不联系地父亲突然找到他,说想一起吃顿饭。 汪朗乐本想拒绝,但怕自己拒绝后张文华会联系母亲,为了不让工作繁忙的汪云川多一件烦心事,还是应邀独自赴约,却在包厢里见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那女人便是邓娟。 饭桌上邓娟腼腆朴实的性格显露无疑,挺着孕肚行动不变地邓娟忙前忙后地帮丈夫夹菜替丈夫添酒,张文华丝毫没有怜惜妻子的意思,邓娟自己也颇为乐在其中,始终挂着笑容。 席间张文华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和邓娟是如何相遇的,过去经历如何,现在过得如何,未来又将如何。 却对汪朗乐毫无一句关心。 不过汪朗乐早已习惯了,母亲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爱,他早不需要父亲这个若有若无的角色参与自己的生活,也从不渴望父爱。 但他还是厌烦张文华自私自利的模样。 于是在父亲支支吾吾付不上昂贵的饭钱时,他掏出自己的卡结账,趁着张文华出门抽烟,对挺着孕肚的邓娟说: “张文华不是一个好选择。” 邓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惊讶丈夫与前妻的儿子会私下主动跟自己说话,还是讶异于汪朗乐评价父亲时语气里显而易见的疏远冷漠。 她摸着肚子笑得很幸福,只说一句:“你有点误会你爸爸了——” 或许邓娟在那一句后还接了其他话,但汪朗乐已经不想听了。 邓娟才是那个真正对张文华有“误会”的人。 曾经就是这样的误会,浪费了汪云川五年。 第15章 第 15 章 汪云川生于一个书香门第,母亲汪玲是著名作家,父亲任凯则是颇有盛名的书法家。 在工作伙伴组织的一场朋友聚会上,汪云川跟张文华相识相知,两人在三个月里迅速闪婚,没过多久便怀上了孩子。 不同于出身优秀又早已闯出一片天地的汪云川,张文华出身普通,是一所私立中学的历史老师。 妻子和自己之间巨大的差异让张文华心中的自卑越发膨胀,他开始时常乱撒脾气,下班回家没有好脸,张口就是阴阳怪气。 汪云川只当他有教学压力,容忍退让,张文华却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 后来张文华甚至将脾气带到了课堂上,心气不顺时把气撒在了一个班里性格内向成绩不算优异的男孩身上,不知说了多少胡言乱语,男学生当堂逃学回家,将一切告诉了父母。 学生父母愤怒地找到学校来给儿子讨回公道,在学生面前威风凛凛的张文华又成了缩头乌龟,躲在办公室里不出来。 汪云川得知此事后劝解张文华,不要态度太强硬,至少要先积极跟学生和家长沟通,该认的错就认,没做过的事也不必心虚。 “你一个做生意的你懂什么教育。”张文华当然不听劝,振振有词道,“严师出高徒,说他几句就受不了,以后出了社会还能上班上到一半跑回家去跟爹妈哭吗?没出息。” 汪云川的好言相劝在张文华耳朵里万分刺耳,脸红耳赤地开口继续高声斥骂,丝毫没有给汪云川开口的机会: “对!你为人处事最圆滑最得体,左边给这个领导怕马屁,右边给那个老总陪笑,我一个小小的历史老师当然比不上您汪总!” “张文华。”汪云川注意到楼上趴在栏杆后小朗乐的身影,哑着声音,“你要这个时候跟我吵架吗。” “在家好啊!不就应该让他知道他爹是什么德行吗?你不就想看到这种结果吗?孩子围着你转,朋友围着你转,你有钱有势所有人都上赶着捧你,我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啊!” 汪云川坐在张文华面前,静静看着疯魔的丈夫,淡漠地开口:“说完了?” 张文华偏着脸不说话,汪云川也没耐心等他,站起身来示意一边的保姆收拾餐桌,踩着拖鞋上楼,只留给张文华一句话: “明天去办离婚吧。” 那年汪朗乐五岁。 离婚后不久,张文华被学校开除,失业半年后才在某家学习机构借着熟人关系讨了个闲职。 离婚第二天汪云川就带着汪朗乐搬走,暂居在父母家。 汪玲和任凯对女儿离婚的决定似乎并不意外,当女儿和外孙搬来时也没什么担忧,反倒因为每天都能见到女儿和外孙而欢喜了一段时日。 老夫妻俩和汪云川最初唯一担心的,是汪朗乐未来会缺少父亲的陪伴。 于是汪云川通过律师跟张文华协商,安排了一月两次的探视频率,以确保汪朗乐童年环境的健全。 探视日程分为两天,第一天汪云川会给儿子准备好换衣洗衣物和必用品,将他送到张文华的住处,跟父亲单独度过;第二天汪云川则会加入行程,三人一同出行或吃顿午饭。 这样安排的原因其一,是汪云川认为即使父母离婚,孩子也需要跟父母共同相处的时间。 另一个原因则是汪朗乐自己提出的要求,他希望妈妈可以陪着他,这样他会更舒服。 若不是汪云川和律师姐姐跟他解释,汪朗乐甚至还想让外公外婆一起。 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某一天汪朗乐推开书房的门,学着妈妈平时开会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跟汪云川谈判:“妈妈,我可以不要一个月见爸爸两次吗?” “怎么了,乐乐想爸爸吗?”汪云川在生意上运筹帷幄,却在儿子面前柔情似水,她担忧地询问,怕自己还是忽视了汪朗乐对父亲的需求之高。 没想到汪朗乐小小一个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开口:“我觉得我和爸爸见面太多了,这会占掉我跟妈妈和外婆外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如一个月见一次吧。” 说完,八岁的汪朗乐自顾自点了点头,肯定道:“没错,一个月一次就可以了,我是这么想的,妈妈觉得呢?” 汪云川心里担忧的情绪被汪朗乐机灵的小模样驱散,但还是慎重地确认:“会不会太少了?乐乐不想跟爸爸待在一起吗?” “不少。”汪朗乐郑重地点点头,“我更想跟妈妈和外婆外公待在一起。” 于是汪云川充分尊重儿子的决定,将探视频率降到了一月一次。 那时的张文华面对探视频率降低,当着汪朗乐的面又与汪云川争吵起来,怒斥她自私自利,阻碍孩子跟自己见面。 即使他知道降低探视频率的要求是汪朗乐主动提出的,也从未思考过,自己身为父亲究竟称不称职,合不合格。 他还是那副固执的模样,只想着如何将愤怒发泄在别人身上,展现自己的不满,却从来没反思过自己。 离婚前,无论两人有什么样的矛盾,汪云川都坚守一个原则——绝不在孩子面前争吵。 张文华却从来不这么认为,他只在乎自己的愤怒能否及时宣泄,从不关系剧烈的争吵会不会伤害他的爱人,又或是给年幼的孩子留下阴霾。 汪朗乐被律师姐姐牵着带出办公室时,他看向那个面目狰狞控诉妈妈的男人,觉得熟悉又陌生。 似乎爸爸一直是这样,总是很生气。 汪朗乐回忆着爸爸曾经面带微笑的样子,却觉得很模糊,他想得有些累了又看向撑着头也很累的妈妈,挣脱开律师姐姐的手,推开玻璃门高声问: “妈妈,我们可以回家吗?” 汪朗乐没有被父母的争吵吓哭,也没有再对父亲说任何话,只等妈妈带自己回家。 时间就这样慢慢前行,直到一次炎热的暑假里,九岁的汪朗乐又迎来了跟父亲一月一次的见面。 原本从未缺席过的汪云川实在调不开工作,汪朗乐倒是很理解,让妈妈工作顺利早去早回,然后被汪云川的助理送到了张文华那。 那段时间汪朗乐沉迷于纪录片《动物世界》,张文华听说后主动提出要带汪朗乐去市动物园,汪云川嘱咐他记得网上预约,暑期人流量大动物园可能会限流,现场买票未必来得及。 张文华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结果当天果然因为没有预定门票而吃了闭门羹。 张文华丢了面子,嘴上念叨动物园也没什么好看的,索性带着汪朗乐去了市动物园附近的狗狗公园,美名其曰也是看小动物。 公园里的小狗基本都没有拴绳,开心地玩在一团,年纪还小的汪朗乐虽然十分好奇想要靠近,却还是因为几只大型犬过大的身形而感到害怕,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灵芝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踌躇犹豫之时,一只身形挺拔毛色顺滑的漂亮大狗路过,汪朗乐被漂亮大狗吸引得挪不开眼,主动鼓起勇气跟狗主人搭话问道:“爷爷,我可以摸摸吗?” “可以啊。”狗主人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他牵着毛色灰白的大狗蹲下身,看出小孩的害怕后笑着安抚,“不怕,灵芝很亲人的。” 于是汪朗乐试探着走上前,举起手朝着面前的大狗伸去,抚上狗狗柔软的头,轻轻摸了几下,惊喜地咧开嘴:“狗狗好乖啊!” 汪朗乐开心极了,这是他第一次摸到一只这么大的狗,他高兴地蹲在灵芝身边,手在灵芝身上欲罢不能地到处摸摸揉揉,又怕碰疼了小狗,每一下都轻轻抚过。 张文华坐在一边阴凉处的长椅上,偶尔抬起头看一看。 交到一只狗狗朋友的汪朗乐非常开心,也在狗主人的教导下学会了怎么跟灵芝一起玩飞盘。 灵芝在他周围兴奋地飞奔,汪朗乐也跟着在草坪上疯跑,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衫。 张文华见儿子跟狗玩得开心,口渴地四处张望,迈出步子到不远处的小贩那里买水。 付钱时,一只耷拉着尾巴浑身通黑的流浪狗走来,张文华见到朝自己走来的流浪狗,嫌恶地抬起脚踹了过去,嘴里大声驱赶道: “滚!” 被踹了一脚的大狗凶狠地呲起牙,急促地喘息着,调了个方向朝着狗狗公园跑去。 汪朗乐刚刚对着远处的老爷爷扔出飞盘,灵芝迅速飞奔而去,毛发都被风吹起,宛若一只驰骋在大草原上狩猎的狼犬。 这时,一只流浪狗突然闯入汪朗乐的视野,汪朗乐害怕地退后两步,却反而引起了大黑狗的注意。 被人踢踹后有些应激的黑狗嗅到小孩身上浓烈的同类气息,把汪朗乐小心后退的动作都当成了攻击前的示威挑衅,黑狗垂着尾巴向前走去,喉咙里还藏着诡异阴沉的低吼。 远处刚从灵芝嘴里接过飞盘的老人家最先注意到异常,他连忙站起身来一边朝着汪朗乐地方向赶去,担忧之间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惊动已经应激的流浪狗。 张文华还没注意他随便踢了一觉的流浪狗,正要对被他独自留在公园里的儿子发起攻击。 下一秒,弓起身子做出攻击姿态的大黑狗便将孤身一人的汪朗乐扑倒,张开血盆大口咬上了汪朗乐裸露在外的小腿。 被扑倒在地的汪朗乐高声哭喊着,小腿处被黑狗咬破的皮肤钻心的疼,他无助地在地上哭嚎,直到灵芝奔跑着闯入他视线,咬住黑狗后颈,黑狗这才迫于疼痛松开了口。 灵芝跟黑狗撕打在一起,最终占了上风,挡在汪朗乐身前,做出防御姿态高声吠叫着发出警告,终于将应激状态下凶狠好战的黑犬赶走。 众人听到声响纷纷前来关心,灵芝的主人先一步赶来,一边将汪朗乐抱起一边叫了救护车。 等张文华悠哉悠哉地赶来时,汪朗乐泪水布满全脸,已经哭得喉咙嘶哑,无助地瘫倒在老人怀里,小腿处的伤口血肉模糊。 昏倒前,汪朗乐看到阳光下闪烁着光亮的圆形铭牌,上面刻着一株灵芝。 第16章 第 16 章 接到电话时汪云川正在一家玩具店里,每次到外地出差,汪云川都会给汪朗乐带回礼物,这是母子俩不成文的约定。 “乐乐最近喜欢动物。”汪云川认真地挑选着,打算给儿子挑个有动物元素的玩具。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她看见张文华的名字,竟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张文华慌乱的声音,此时汪朗乐已经被推进急诊室,身为父亲的张文华却只顾着推脱责任。 先说是孩子玩疯了逃离他的视线,又说是边牧主人没看管住汪朗乐,总而言之是怪了一圈唯独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汪云川耳边嗡嗡作响,不再听张文华的废话,挂断通话尽量镇定地联系父母先赶去医院,助理也很有默契地立刻帮她改签最快一班回去的机票。 由于汪朗乐年龄小,伤势严重又是被流浪狗咬伤,医生建议住院观察,索性汪玲和任凯来得及时,给外孙办理入院手续后就赶紧联系了汪云川。 听见父母赶到,汪云川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些,可当她听到汪朗乐伤口缝针的消息时无法再冷静,握着电话的手颤抖起来,忍耐再三后泪水还是从眼角滑落。 汪云川风尘仆仆赶到医院时,汪朗乐窝在外婆汪玲的怀里不安稳地睡着,脸上还挂着泪痕,手紧紧抓着外婆的衣角。 张文华站在病床的外围,眼神闪躲。 汪云川放缓脚步走近,熟悉的气味将汪朗乐从睡眠中唤醒,他猛地睁开双眼,见到妈妈后汪朗乐的委屈和疼痛双双喷涌而出,放声大哭起来。 彻底松懈下来的汪朗乐被汪云川抱进怀里,汪云川看着儿子右腿上雪白的大片纱布,不敢想包扎下藏匿着多么触目惊心的伤口。 处于恐惧余温之中的汪朗乐终于在妈妈怀里沉沉睡去,汪云川始终一言未发,待儿子熟睡才轻轻将汪朗乐放回病床,看了一眼张文华后径直走出病房。 张文华识相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楼梯间。 汪云川靠在窗边,待张文华在面前站定的一瞬间,举起手狠狠朝着男人扇去。 用尽全力的一掌后张文华被打的脸颊迅速晕出红色的指痕,他偏着头一动不敢动。 巴掌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余音似箭一般穿透寂静,张文华听着耳边散去的声响,仿佛又被甩了一掌。 汪云川甩了甩自己用力过度后疼得发胀的手,眼中倒映着火燎的盛怒,举起手指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都像刀刃那般锋利尖锐: “张文华,以后离我儿子远一点,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汪云川回想起方才汪朗乐惊醒时眼中的恐惧和无助,甚至开始怨恨起自己来,她气得指尖发颤,愤怒的话语已经溢到嘴边,却没有力气再多说。 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汪云川抬起手从颊边抹过,擦去了眼角未干的泪痕,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便推门离开。 张文华不敢跟上去,更不敢回到病房去面对,他灰溜溜地离开,站在医院大门口时才回过神来。 马路上车水马龙,汽车行驶的声音混杂着风声轰隆响起,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汪云川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却异常清晰地在张文华耳边响起。 汪云川说: “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汽车驶离市动物园,汪朗乐坐在副驾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狗狗公园,十几年前年幼的自己在草坪上被一只黑狗追逐啃咬的模样也争先恐后地闯入脑海,汪朗乐紧紧闭上双眼,等待那狰狞的画面散去。 “没事吧?”正遇一个十字路红灯,乔岚担忧地问。 “有点事。”汪朗乐后背紧紧贴着车座,坐得有些僵直,却还是睁开眼回给乔岚一个打趣的笑,“你讲个笑话逗逗我开心?” “乐乐哥哥,我有笑话。”后排窝在安全座椅里的乔舒突然出声,说完立刻给汪朗乐讲了一个没什么意思的冷笑话。 汪朗乐被乔舒想要让自己开心的真挚模样温暖到,真诚地回头说:“谢谢你小舒,哥哥开心多了。” “不客气!”乔舒甜甜笑着回答。 将乔舒送到爷爷奶奶家后,乔岚跟汪朗乐紧赶慢赶地到了福膳楼,推门而入时包厢里其他人早已等待多时。 “哟,主席和秘书长迟到啊。”曾任学习部长的开口玩笑道。 “哎呀罚酒罚酒!”宣发部长如今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博主,手机竖在一旁似乎在拍视频。 大家纷纷起哄,但其实也只是朋友之间许久没见为了活跃气氛而开的玩笑,没人真的放在心上。 谁知不胜酒力的汪朗乐真的走上前去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饮而尽,喝完还淡笑着说:“罚了噢。” 之后席间交谈时汪朗乐又陆陆续续喝了不少,等到饭局尾声,他已经面色微红,透出明显的醉意。 大部分人没什么察觉,还嘻嘻哈哈地说大半年不见乐乐酒量见长;细心些的人则看向一同前来的乔岚,乔岚却只是微微摇头。 散场时大家一致决定要去大学城的酒吧回忆一下过往,汪朗乐知道自己已经有八份醉,借酒消愁后下午的事不仅没有随酒精溶解,甚至还将他的情绪往反方向又拉拽了些,没了兴致再玩,汪朗乐摆摆手推拒了,让大家玩得开心。 乔岚不放心他一个人,想送他回去再到酒吧跟大家汇合,却被汪朗乐推上了车,叫她不要担心,到家一定告诉她,乔岚也只能作罢,跟着大部队离开了福膳楼。 汪朗乐此时还保有清醒,醉意浮现却不至于彻底昏沉,还记得自己跟江远之晚上九点的约定,他走回福膳楼去了点心局,打包了两份现烤出炉的蛋黄酥。 一份买给自己,一份给江远之。 汪朗乐没跟着去酒吧,回家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了许多,下车时红酒的后劲袭来,汪朗乐脚步不稳地踉跄了一下,凭着最后的一点理智给乔岚发了信息报平安,然后便拎着两份蛋黄酥脚步悬浮地走进了小区。 江远之刚刚牵着康康从二期回来,正带着康康在小区里散步,间隔一天没出来的康康兴奋地左闻右嗅,走起来的速度也快了些。 病情好转的江远之顺着康康快走几步,却在看见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人影时刹住了脚步。 江远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认现在的时间不到八点,疑惑着朝渐渐走近的汪朗乐看去,又在看清汪朗乐摇晃缓慢的步伐时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江远之第二次碰见醉酒的汪朗乐。 汪朗乐手里福膳楼的袋子在他手指间荡起秋千,江远之轻轻笑了一下,不觉出声: “真这么爱吃啊,喝醉了也不忘记买点心。” 原本低头走路的汪朗乐感应到面前的目光,缓缓抬起头,醉眼迷离地瞟了一眼江远之,视线落在康康身上的瞬间,他卸力蹲坐在地上,毫无预兆地抽泣起来。 装着点心的保温袋被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颇显狼狈。 江远之被汪朗乐突如其来的眼泪扰得慌了心神,无措地走上前去想把人扶起来,还得小心着不能让康康凑得太近,以免吓到汪朗乐。 走近后汪朗乐的抽泣声更清晰了,康康对人情绪的感知很敏感,习惯性凑上前安慰,江远之连忙把康康往自己身后推,却见埋着头哭泣的人突然抬起头来,跟面前大只的康康面面相觑。 下一秒,汪远之抬起手臂一把抱住康康的脖子,彻底号啕大哭起来: “你是好狗狗你救我呜呜呜——” “你恶口救人啊呜呜呜——你是英雄狗狗——” “狗狗!英雄!” 江远之听得一头雾水,轻易不敢拉开一人一狗,又绝不可能将喝醉的汪朗乐一个人留在这里,便耐心地陪在泪如雨下的汪朗乐身边。 汪朗乐没再说什么江远之听不懂的话,却抽噎不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声都显得磕磕绊绊。 江远之皱起眉,看向连头顶都透露着委屈的人,轻轻开口: “怎么这么伤心。” 不像是问,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久到汪朗乐都已经蹲累了,不管不顾地席地而坐,却一直抱着康康不撒手,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 抽泣的声音终于停止,再这样坐下去明天汪朗乐也得生病,江远之顾不得别的,隔着康康蹲在汪朗乐面前,他屈起手指敲门似的轻轻用指节点了点汪朗乐的脑门。 哭完的人终于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明显刚哭过,汪朗乐闷不吭声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上没有伤心和不悦,反倒是一副懵懵的样子。 “不哭了?”江远之轻声问他。 “不哭了。” 汪朗乐乖巧地回答,露出有些困倦的表情。 “那我送你回家?” “嗯。”汪朗乐点点头,“回家。” 江远之不自觉地加深笑意,没想到汪朗乐哭完以后会是这副模样。 也想不出汪朗乐为什么会喝醉,又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但当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赶紧把这小醉鬼送回家。 江远之把汪朗乐扶起来,好在小醉鬼很乖,没有争着吵着坐地上不肯走,顺从地被江远之拉起来,转移到了人行道边的长椅上。 被醉鬼抱了半天不能动弹的康康终于从魔爪中逃离,却还意犹未尽似的,又凑到汪朗乐身边去了。 坐在小区里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吹了半天冷风的汪朗乐清醒了一点,已经分得清面前的小狗是谁,却在酒精的作用下壮了胆,他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大狗没生出逃跑的心思,反而伸出手摸摸大狗的头,嘟嘟囔囔着说:“但你真的好像灵芝噢。” “什么?”江远之没听清汪朗乐的话也没多在意,开口问更重要的事,“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汪朗乐重重点了两下头,醉着酒却字字清晰地报起家门,声音洪亮有力: “我家住在金叶大道景秀路盛茗居三期五栋二单元1802!” 说完他炫耀似的哼哼笑了一下,补充道:“是顶楼噢~” 文案回收三分之一~ 大家快来评论区一起玩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江远之没想到对门的邻居竟然是汪朗乐。 更没想到得知起初他避而不及的怕狗人士就住在自家对面后,自己不仅毫无反感,甚至扬起了嘴角。 江远之带着口罩,他不知道醉酒的汪朗乐认不认得出自己,也不知道明天一早醒来汪朗乐是否还记得今晚发生的事情。 他将汪朗乐从长椅上扶起,轻声问:“还能走吗?” “可以的。”汪朗乐又在点头,诚实地说,“其实这个风有一点把我的酒吹醒了。” 江远之将康康的牵引绳换到左手,右臂捞起汪朗乐环着他的腰稳稳地将人扶在怀里,微微垂下头问:“那你认得我是谁吗?” 汪朗乐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便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认得啊。” “你是江医生。”说完汪朗乐还怕他不信似的补充道,“江、远、之。” “对不对?” 汪朗乐用那双仿佛盛着一汪潭水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远之,等待江远之肯定的回答。 江远之病情加重似的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挡在口罩后的脸蒸腾出一股热气,明明隔着口罩他却清晰地感受到汪朗乐泛着酒香的鼻息,他喉间吞咽了一下,哑着嗓子蹦出一个字: “对。” “你的眼睛很好认。”汪朗乐满意地点点头,“像一只小猫咪。” 江远之被汪朗乐突如其来的夸奖搅得心神不安,扶在汪朗乐腰间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汪朗乐被腰上不轻不重的力道搞的有些痒,不安分地扭了两下,接着开口: “而且我记性很好的。” 江远之听到这里贪心起来,明知不该把一个小醉鬼的话放在心上,却还是抑制不住开口问:“那你明天醒来,还会记得今晚的事吗?” “当然啊。”这回汪朗乐没有再抬头看他,专心致志地在江远之的搀扶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我说了,我记性很好了。” 江远之没再追问一个喝醉的人,沉默着把人带进单元门,独自感受着那份剧烈的心跳。 一通折腾后酒已经醒了大半的汪朗乐站在敞开的电梯门前踌躇起来。 “不走吗?”江远之问。 “我,我怕狗的,你要牵紧一点。”汪朗乐有些害怕地看着康康,仿佛刚才抱着人家嚎啕大哭的不是他。 江远之看了一眼无辜的康康哑然失笑,没去提醒怕狗恐惧渐渐回潮的汪朗乐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只是无奈又纵容地开口安抚:“好,我牵紧一点。” 康康也很善解人意,进了电梯后乖乖地坐在地上一动未动,等电梯到了十八楼,汪朗乐走出电梯后才慢慢抬起爪子走出去。 “诶?你为什么跟我上来。”酒醒了点却没完全醒的汪朗乐看着身后跟出电梯的人疑惑道。 “我住这。”江远之伸出手指了指左边的1801回答。 “啊,原来你就住我对面。”汪朗乐顺着江远之手指的方向反应了一会,焕然大悟起来,“那我们好有缘分噢。” “嗯。” 在照明通亮的走廊里,汪朗乐微微发红的双颊异常清晰,只是不知那抹红是因为酒精还是冷风。 江远之直直盯着面前的人,意味深长道:“是很有缘。” “不行,我很困了,我要睡觉了。”汪朗乐说罢就转过身去开门,他家用的是密码锁,此刻正十分警惕地将身体挡在门锁前,一边输入一边还嘴上念念有词道,“你不可以偷看。” 江远之很听话地转过身去。 随着解锁声响起,汪朗乐拉开1802的大门,朝着背对自己的江远之说:“你可以转过来了。” 江远之转过身来,看见汪朗乐右手反手立在胸前,微微颔首朝自己行了个点头礼。 喝醉酒也很有礼貌的汪朗乐一番动作后开口:“谢谢你送我回来,祝你晚安。” 有些迷离的眼神中混着明媚的笑意,汪朗乐说完朝着江远之挥挥手,直到江远之也回了他一句晚安后才关上门。 防盗门沉重的合闭声还在走廊里回旋,江远之看着面前紧闭的门勾唇轻笑,拎着手里已经被汪朗乐彻底忘记的蛋黄酥,牵着康康转身进了对门。 第二天一早,秋日温润的阳光洒进房间,打在沉睡着的汪朗乐脸上,没拉窗帘的房间里渐渐被光亮占满,汪朗乐困倦地被阳光唤醒,刚睁开眼就被刺眼的阳光赶回被窝里。 汪朗乐烦躁地将被子举过头顶,又伸手摸了摸床边的智能开关将窗帘关闭,然后才重新从已经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被子里伸出头。 头部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昨晚的酩酊大醉,酒量再差也从不断片的汪朗乐在床上渐渐回忆起昨晚的点滴。 清晰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重播,汪朗乐丢脸地重新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崩溃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有耍酒疯的毛病了啊?!到底在干嘛啊啊——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抱着人家的狗坐在小区里号啕大哭的场景历历在目,汪朗乐甚至觉得他能听见自己那吵闹的鬼哭狼嚎,心下祈祷昨晚没有被人在业主群里投诉。 头痛打断了汪朗乐的回忆,他从床上爬起来,昏昏沉沉地到厨房去给自己煮解酒茶,茶香伴随着水雾在屋子里弥漫。 等待的间隙里,汪朗乐抓紧时间给自己搞了早餐,忙忙碌碌半天终于吃了早饭喝了解酒茶,头痛渐渐减轻了些,胃里的炙热感也有所减退。 吃饱喝足后,丢人事迹又开始见缝插针地闯进脑海。 为了不一遍遍地鞭尸自己,汪朗乐当机立断地跑进房间戴上护腕坐进椅子里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 汪朗乐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脑海里渐渐被面前的工作占满,短暂忘记了自己耍酒疯的事迹。 而另一位当事人的心情则轻松愉愉许多。 江远之早上神清气爽地走进康宠堂,病没好透却看起来气色不错。 “哎呀,小江你来啦。”如期带墩墩来针灸理疗的刘姨看见两天没见的江远之开口关心,“听说你生病了,好些没有啊?” “好多了刘姨。”以防传染,江远之还是带着口罩,他轻声回答刘姨,嗓音还有些沙哑,“墩墩状态看起来好多了。” “哎哟是啊,还得多亏了你们。”说到墩墩,刘姨的开心溢于言表,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还是没忘记嘱咐小辈两句注意身体,“现在天彻底凉了,更要注意保暖,你看你嗓子还哑着呢。” 两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刘姨便带着墩墩进了理疗室扎针去了,江远之也走进自己的诊室。 刚刚复工,陈旭跟朱越主动帮江远之分担了大部分工作,打算让他再缓和一下身体,于是江远之今天不怎么忙。 不过敬业的江师傅向来不会让自己闲着,坐在诊室里翻阅起电脑文档里记录的动物病例来。 不知不觉页面滚动回到最顶端,江远之看到序号为一写着康康名字的档案,想起此时应该在家里玩漏食玩具的康康,掏出手机点开了家里的监控。 果不其然,送走江远之以后的康康也没闲着,一会扒拉扒拉漏食玩具,一会又把头埋进嗅闻毯里找出几块零食解馋,自己把自己哄得很开心。 “康康。”江远之按下语音键开口,与此同时客厅里也传出他的声音,康康敏锐地抬起头朝着监控看来。 江远之刚想继续开口说话,画面中的康康却突然警惕地将头转向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仿佛在观察什么。 过了一会儿,康康放松警惕走到监控面前,似乎是在等待江远之的下一句话。 “门口有动静吗?” 话音刚落,康康又倏然转头朝门口看去,这一次直接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消失在玄关的柜子后。 康康性格温顺,鲜少会有这种十分警惕的时刻,江远之也严肃起来,转而切换到另一个软件。 此刻江远之十分庆幸自己装了个智能门锁,没想到看似智商税的东西关键时刻还真能派上用场。 江远之打开门锁摄像头,却在看清画面里那张面孔的一瞬间愣了一下,反应两秒后对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笑声中中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监控画面里,汪朗乐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睡衣在江远之家门口犹犹豫豫,想要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不知道多少次。 江远之大概猜到了汪朗乐出现在自己家门前的意图,无奈地摇摇头,点开微信发了条信息过去。 J:我没在家。 汪朗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举起来确认,看清信息和发件人后惊讶地后退两步。 紧接着那头似乎能感应到他的动作一般,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J:门锁有摄像头。 J:[图片] 紧跟在消息后的照片里,汪朗乐看见自己傻傻呆呆站在别人家门口的样子,瞬间一股热意爬上脸颊。 江远之还没关掉软件,之间汪朗乐先是惊恐地瞪大双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敞着门的1802,乌龟缩回壳里似的跑回家里关上了门。 另一边,宅男汪朗乐被高科技门锁打了个措手不及,躲在自家门后时脸已经烧了个通红。 第18章 第 18 章 一个小时前,短暂利用工作清空大脑片刻的汪朗乐,不小心点了开那张猫耳江远之。 平板上顶着一双猫耳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汪朗乐,刻意上了灰黑色的瞳孔莫名染上一股审视的意味,汪朗乐眼疾手快地锁屏,心却还在跳个不停。 “这下好了。”汪朗乐捂着胸口往后一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彻底放弃挣扎道,“这就是我偷鸡摸狗搞兽人的报应。” 过了十分钟,做贼心虚的汪朗乐缓缓起身,暗地里的偷偷摸摸暂且不提,明面上喝醉酒朝江远之和人家的小狗发酒疯的事情总得解决。 想到这里,汪朗乐利落地站起身来,连一身卡通的浅蓝色居家服都没想起来换,大步走到连廊去敲对面的门。 结果就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办公室里江远之托着下巴目送画面里那道浅蓝色的背影躲回1802,对着空无一人的画面回味地笑了笑,重新将界面切换回客厅的监控。 门外徘徊的人离开后康康也放下警惕,静静地趴在客厅的地毯上。 “好了康康,外面不是坏人。”江远之开口说道,“是昨天那个哥哥,你还记得吗?” 康康听见江远之的话坐起身来,尾巴在地上扫了扫。 “不害怕了吧?”江远之问。 康康在客厅的空地上绕了个圈,这是康康表示肯定的行为。 小插曲过去,康康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玩具身上,玩完球又叼着拔河的麻绳忘情地在屋子里甩来甩去。 江远之也退出监控,刚刚握住鼠标准备继续工作,方才在自家门口频频逗留吓到康康的人就发来了信息。 是乐不是乐:抱歉啊江医生,我不是故意的。 江远之接到消息后故意玩笑着回复。 J:你说刚才还是昨晚? 发现汪朗乐站在自己家门口时,江远之就确定他昨晚的确没有酒后胡言。 确实记性很好。 连着在同一个人面前丢脸两次的汪朗乐此刻正自暴自弃地躺在沙发上,看到江远之回复的消息时险些嚎出声来。 是乐不是乐:都很抱歉...... 是乐不是乐:你别逗我了江医生。 江远之没发觉自己在进一步邻居退一步甲乙方关系的汪朗乐面前有点过分暴露自我,少有人见过的一面早就顺水推舟地展现出来。 两人聊起天来,江远之也早不像之前那样语气生硬,很有进步地主动挑起话题。 奇怪的是,无论是江远之本人还是被前任甲方逗弄的汪朗乐,没有任何人觉得他们熟络得似乎太快了些。 J:你的蛋黄酥还在我这里。 是乐不是乐:没关系那本来就是带给你的。 是乐不是乐:就是给的方式没有我想象中体面。 江远之惊讶挑眉,没想到昨晚的蛋黄酥竟然是谢礼,他回忆起袋子分开装着的两份点心,抿抿嘴继续逗人。 J:两盒都给我了?不给自己留一盒? 汪朗乐也没藏着掖着,语气里暗暗承认后又把话头抛回给江远之。 是乐不是乐:都送给你了,我再拿回来不好吧。 江远之有意无意地旧事重提,玩笑一直没断。 J:没事,我这次也可以再分你一半。 见江远之主动提出要还给他一盒,汪朗乐也没见外,笑哼哼地秒回。 是乐不是乐:那我就不客气啦。 讨论完两盒蛋黄酥的归宿后,江远之跟都汪朗乐默契地没再闲聊,各自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去了。 江远之继续整理病例,汪朗乐则彻底跟昨晚的醉酒和解,重新解锁平板对着屏幕上的画面思考了一会,然后屡教不改地抬手,将不久前的愧疚感抛之脑后,也不管什么报不报应了,专心致志地又画了起来。 汪朗乐照着记忆中的样子,给江远之补上了全身。 这一画就画到了晚上。 饥饿感将汪朗乐从入迷的创作中唤醒,汪朗乐看着一身常服抱着一只小狸花的人,意犹未尽地皱了皱眉,总感觉还缺了点什么: “差点意思。” 思索半晌后大刀阔斧的把一身常服换成了白大褂,又给人添了一副无框眼镜。 “就这个制服爽!”斯文败类的猫人医生形象新鲜出炉,汪朗乐越看越喜欢,举着平板坐在椅子里转了一圈,心满意足道,“此乃狗师叉劈的集大成之作!” 画爽了的汪朗乐坐起身来,轻车熟路地打开手机找到盛茗居附近的超市小程序,开始下单新鲜蔬果。 好心情促生好胃口,汪朗乐决定今晚也要大吃一顿。 前几天按量买的食材早被一顿丰盛的一人食火锅消耗掉,追求食材新鲜度的汪朗乐照旧按量下单,点好了今明两天的量,大功告成地拍拍手等待送达。 这家超市自开通线上预定的外卖业务后,就因送餐高效而广受好评,汪朗乐饿着肚子等东西送到,却迟迟没听到楼下单元门的呼铃响起。 嗷嗷待哺的人掏出手机确认订单状态,却看到订单显示已送达。 “不是吧,给我扔楼下就走了吗。” 盛茗居虽然不限制外卖快递出入,但由于单元门禁严格,很多骑手为了节省时间都会把外卖丢在单元门口,丢在地上的外卖香味四散,不仅招来小飞虫和流浪猫,还出现了丢失外卖的情况。 之后为了统一管理,物业在每栋楼附近都设置了外卖放置点。 有了统一的放置点后,卫生问题和外卖丢失情况有所改善,骑手也更有理由不把外卖送上楼了。 汪朗乐再三确认订单确实已送达,懒得和外卖员扯皮也为了赶紧填饱肚子,套了件外套打算自己下楼去拿外卖。 1802的大门被推开时,电梯门也缓缓打开,江远之拎着一大袋东西从电梯里走出来,站两人正巧对上视线。 江远之举起大袋食材晃了晃,装作外卖员地样子开口: “你好,你的外卖。” 汪朗乐意外一笑,反应很快地接话道:“江医生什么时候改行送外卖了?” “暂时还没有转行的想法。”江远之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汪朗乐,带着笑意开口,“碰到了脸熟的外卖员,听说是我邻居点的,就帮忙拿上来了。” “做你邻居很幸福啊。”汪朗乐把食材先搁置在一边的换鞋凳上,回过身来继续跟江远之交谈,“你嗓子好哑,病还没好吗?” “看这个就知道了。”江远之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口罩,想到什么后说,“你等我一下,我把蛋黄酥拿给你。” 说罢,江远之转过身去开1801的门,手指正要贴上指纹识别时又回过头:“要不你先进去?我拿完再敲门找你。” “我怕康康跑出来的话会吓到你。” 汪朗乐想起那只跟灵芝别无二致的小狗,心中的恐惧被记忆深处的亲近感覆盖,他思考了一下后开口:“没事,我总得克服,你开吧。” 尽管汪朗乐主动这样说,江远之还是在开门后抬起腿挡了一下,拦住险些跑出门的康康。 “康康,不可以出来。”江远之给出指令,康康及时停在玄关处,跟对面靠在门上的汪朗乐对上了眼神。 真的好像灵芝啊。 跟康康对视的汪朗乐想。 “我可以跟康康说话吗?”汪朗乐想到昨晚自己抱着小狗大哭,搞得人家跑都跑不掉的画面,试探着开口问江远之。 江远之快步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蛋黄酥重新回到连廊,听到汪朗乐的话挑眉问:“你想说什么?” “道歉啊。”汪朗乐伸手接过刚从冰箱里拿出的蛋黄酥盒子,冰凉的触感传上皮肤,不过没多久就被手温覆盖了。 汪朗乐侧过身子将头从江远之身边探出,对着端坐在家门口的康康一本正经地道起歉来: “抱歉啊康康,昨天我喝醉了,打扰你跟你——”汪朗乐不确定江远之是如何在康康面前自称的,于是抬头向江远之投去求助的眼神。 “哥哥。”江远之低声道。 “——打扰你跟你哥哥散步,还抱着你耍酒疯了,希望没吓到你噢。”汪朗乐接上自己说了一半的道歉词,非常真诚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说,“对不起啊康康。” 江远之被汪朗乐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轻声问:“你觉得康康能听懂?” “康康听不懂我也要说呀,这是态度问题。”汪朗乐看着康康似乎在期待小狗的回应,闲暇之余扭头看了一眼江远之问,“而且边牧不是都特别聪明吗?” 康康是聪明没错,可这种来自江远之以外的复杂言语对他来说理解起来也需要时间,小狗专注地看着汪朗乐歪歪头,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漂亮人类的一大串话。 过了一会儿,康康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圈。 被康康突然站起的动作吓了一跳的汪朗乐下意识往江远之身后躲了一下,看到康康的动作后疑惑着将目光投向江远之,发出第二个求助信号。 “你可以理解为康康在说‘没关系’。”江远之低头看向身前距离很近的人,“康康确实听懂了,也接受了你的道歉。” “边牧果然很聪明啊。”得到小狗康康原谅的汪朗乐开心地眯起眼睛,继续开口,“那你呢?” “我?” 汪朗乐点点头,不太想再口头回忆一遍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一动不动地看着江远之,等江远之自己反应过来。 “你又没对我做什么。” 戴了一天口罩的江远之突然觉得有点闷,忍着想脱下口罩呼吸新鲜空气的冲动,闷着声音说: “你只抱了康康,没抱我。” “啊?”汪朗乐愣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什么。”江远之清了清嗓子,声音隔着口罩流出,“你喝醉挺乖的。” “乖?”汪朗乐想起自己抱着康康嚎哭的画面自己都忍俊不禁,弯着眼睛开自己的玩笑,“你说我抱着别人家的狗大哭,坐在地上不肯走的撒泼样——挺乖的?” 两人对视着,双双没忍住笑出声来。 昨晚的没好好送出去的蛋黄酥也凉了,今天江远之又帮自己提了一大袋外卖上来,这回口头感谢就显得有些没诚意了。 汪朗乐思考一会,想起自己刚刚叫来的一大袋食材,亮着眼睛问: “江远之,你吃饭了吗?” 江远之似乎察觉到什么,心里涌出一丝期待,故作镇定地回答: “还没。”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对厨艺十分有信心的汪朗乐胸有成竹道,“我做饭很好吃的,就当赔罪了?” 下班回家路上就已经点好外卖的江远之却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地答应道: “好。” 第19章 第 19 章 敲定好一起晚饭后,汪朗乐先回去收拾食材,江远之回家给康康倒了狗粮,顺便换了身家居服。 突然提前一个小时还没出门就先吃饭的康康有点疑惑,却还是闷头吃了起来,吃到半路江远之心虚开口。 “明天再带你出去散步好不好。”又被剥夺出门机会的康康不开心地哼唧了一声。 江远之有商有量道:“明天回来陪你去江边跑跑?” 康康被哄好了一些,继续吃起狗粮。 感冒还没好全就给自己加了个运动日程的江远之无奈摇头,若有所思地摸着正在吃饭的康康自言自语起来: “喜欢他吗?” 康康有滋有味地吃着碗里的饭,没功夫搭理江远之,随意呼噜了两声。 江远之站起身,走出门之前先掏出手机给还在送餐的外卖员发了个消息。 那头刚走进盛茗居的外卖员收到一条买家的消息: “外卖放在五栋外卖柜就可以,谢谢。” 本来就懒得上楼的外卖员乐意至极,小跑两步把外卖扔到放置点就溜之大吉了。 解决完外卖问题后江远之推门而出,走向1802虚掩着的门敲了敲。 “你直接进吧。”门内传来汪朗乐的声音,刚整理好食材的人走向玄关,很有仪式感地反手比在胸前道了一声,“欢迎光临寒舍。” 江远之被他逗笑:“我穿哪双?” 从不家里接待客人的汪朗乐被问住了,看向江远之脱到一半的鞋,又将头转向全根本没有客用拖鞋的鞋柜,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这里只有我自己的拖鞋,要不你也,穿你自己的?” 两分钟后,换上自己拖鞋的江远之重新回到1802。 对比江远之堪比样板间的极简风装修,汪朗乐的房子更具个人特色也更有生活气息。 随处可见的玩偶手办,沙发上垂坠的毛毯和茶几上留着水渍的杯具,到处可见生活的痕迹。 “你有什么忌口吗?”汪朗乐双手扶在厨房的岛台边,对在客厅里正在参观的江远之问。 “没有。”从小就是住宿生的江远之不挑食,也没有食物过敏,是个有什么吃什么的食客。 “水煮肉片,酸辣土豆丝,外加一个番茄蛋汤。”汪朗乐报出自己今晚原计划的菜单,“这样可以吗,但可能要稍微等一下,你会不会已经饿了。” “不会。” 下午临近下班时洪悦点了下午茶外卖,给每个人都分了小蛋糕和咖啡,这会儿确实还不饿。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江远之当然没打算吃白饭,撸起袖子走到汪朗乐对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 汪朗乐看着面前的食材思考了一下:“你可以帮我打土豆皮,你会吗?” “可以。”不会炒菜煮饭但削个皮江远之还是很有信心的。 很快两颗削好皮光滑的土豆出现在汪朗乐面前,他片完手上的肉,跟江远之搭话:“你平时自己在家也会做饭吗?” “很遗憾。”江远之背对着汪朗乐在水池边冲洗削皮刀,“我完全不会做饭。” “因为不会做饭没少被家里人念叨。”江远之把洗干净的削皮刀放进漏水网里,走回岛台,站到了汪朗乐的对面,观察着汪朗乐备菜的模样。 汪朗乐有点无法想象靠谱的江医生被长辈教训的模样,笑了一下说:“那你平时都吃外卖?” “是这样。”江远之给出肯定回答,又随即补充,“也会去我爷爷那蹭饭。” “但外卖不是很健康吧。”汪朗乐在橱柜里翻出干辣椒,抬头问江远之,“你能吃多辣?” “你说这话的样子跟我爷爷一模一样,他也很爱吃福膳楼的点心,那天的蛋黄酥就是带给他的。”江远之躯起手指点了点放在台面上的蛋黄酥盒子,回答汪朗乐的另一个问题,“我挺能吃辣的,你按自己口味来就行。” “啊?真的吗。”汪朗取出适量干辣椒和花椒放在一个碗里备用,懊恼开口,“那我蛋黄酥完全送错啊。” 懊恼的情绪很快褪去,汪朗乐举着菜刀颇有自信地笑了一下,说:“那只好用我的厨艺折服你了。” 江远之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第几次被汪朗乐逗笑了,抱着手臂靠在岛台边,突然喉咙一痒,偏过头去咳了两下。 听见江远之咳嗽,汪朗乐皱了皱眉,抬手把干辣椒和花椒送进了冰箱里。 “怎么了?”江远之注意到汪朗乐的动作开口问。 “你病还没好,得忌口辛辣吧。”汪朗乐想了想翻出一把小葱问,“水煮牛肉改成葱烧牛肉可以吗?” 江远之心里一暖,当然没意见道:“我听掌厨的。” 于是酸辣土豆丝当然也改成了更清淡些的做法,汪朗乐备菜的手法很利落,切菜腌肉起锅烧油,每一步都有条不紊。 水煮牛肉被替换成葱烧牛肉后,两人的用餐时间也肉眼可见地提前了,汪朗乐把炒好的土豆丝盛进盘子里,晚餐就做好了。 江远之帮忙端菜,左手右手各端一盘,却没找到饭桌在哪。 “我们——”江远之端着菜犹豫着停在岛台边,发出疑问,“在哪里吃?” 房子的主人戴着隔热手套正要端起盛了番茄蛋汤的大碗,听到江远之的话自己也愣了一下。 汪朗乐是个很有领地意识的人,既不喜欢邀请朋友来家里玩,也不喜欢到别人家里去,朋友聚会通常都是在饭店和酒吧解决。 所以最初装修盛茗居的房子时,他就打通了所有能打通的区域,一间客卧都没留。 加上汪朗乐非常钟情于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狭窄缝隙,自独居起从未有一次饭是板板正正坐在餐桌上吃的。 画稿忙的时候就在桌前迅速填饱肚子,有闲情雅致时则必然要在沙发和茶几之前的缝隙里席地而坐,一边用他那精挑细选的100寸大电视播放下饭视频,一边享用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丰盛菜肴。 所以汪朗乐家不仅没有客卧,也舍弃了餐桌这种他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汪朗乐很快做出了选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江远之:“你愿意坐地上吃吗......” 问完,汪朗乐马上解释了自己平时真的用不上饭桌所以家里根本没有这个东西,绝对不是有意怠慢江远之。 江远之迅速接受,于是两人将菜端到茶几上,一左一右坐在地毯上,汪朗乐还很有眼力价地给江远之拿了个垫子。 “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汪朗乐递上筷子,用期待地眼神看着吃下一口葱烧牛肉的江远之。 江远之很配合地细细品味,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随即又吃了一口土豆丝。 “厨神。”江远之竖起大拇指,真情实意地夸奖道。 这绝对不是客套话,虽然看到汪朗乐配菜做饭时的熟练程度,江远之就已经确认汪朗乐做菜绝对不会难吃,但入口后他还是有些惊讶的,好吃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江远之补充:“可以开店了。” “你吃得惯就好。”汪朗乐那副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又出现了,江远之注意到他每次得意时都会抿起嘴角,微微眯眼,像极了康康完成指令后被奖励的样子。 想到这里江远之终于明白最初见到汪朗乐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他微微偏过头去观察大快朵颐的汪朗乐,微微下垂的眼尾不易察觉地扬起一个开心的角度,快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那双纯黑透亮的瞳孔和康康深瞳色的右眼有九分相像。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小狗?”江远之喝了一口汪朗乐摆在他手边的凉白开,喉咙里的干燥感退减了一些。 “嗯?”汪朗乐咽下嘴里的东西后回答,“没有诶。” “现在有了。”江远之说,“你像只小狗。” “我?”汪朗乐转过头看了一眼江远之,手上夹菜的动作缓慢了些,若有所思地追问,“为什么?” “只是一种感觉。”江远之没有实话实说,含糊回答。 “那——”汪朗乐拿过手边准备的空碗,给江远之盛了一碗番茄蛋汤,轻轻放在他面前。 瓷碗搁在茶几台面上发出脆亮的碰撞声,汪朗乐双腿叠在胸前微微张开,他侧过脸挑眉开口: “有人说过你像小猫吗?” 江远之没忍住笑意,抿嘴一勾,顺着汪朗乐回答:“没有。” “现在有了,我觉得你就很像一只猫。”回答脱口而出,汪朗乐还是那个姿势那副表情,不厌其烦地朝江远之递去一个眼神。 江远之很默契地接过话茬,继续按着“汪导”的要求,说出此刻他想听到的那句话: “为什么呢?” 汪朗乐眯着眼狡黠地勾起嘴角,上半身朝着江远之的方向凑近了些,自以为凶狠地皱了皱鼻子,摇了摇头对着江远之轻声开口,语气里是故意为之的戏弄感: “只是一种感觉啊~” 两人间的距离被缩短,汪朗乐在江远之面前活像一只朝着主人撒脾气的小坏狗,乌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人,期待自己故意淘气后面前的人会作何反应。 江远之故意对汪朗乐好奇的目光视若无睹,拿起碗喝了一口番茄蛋汤,点了点头看似是在认可汤的美味,实则是在肯定另一件事。 被说像猫的人重新回过头,跟汪朗乐对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嘴角扬起一个趣意盎然的弧度,开口道: “确实很像小狗。” 第20章 第 20 章 确认第二物种为犬类的汪朗乐不服气地瘪瘪嘴,夹了一块牛肉放进江远之碗里: “你还是多吃菜,少说话。” 江远之脸上的笑意更甚,收回视线专心吃饭。 两人终于安静了一会儿,同一个姿势坐得腿发麻,汪朗乐调整坐姿跟江远之一样盘起腿,又吃了一口饭后开口问:“江医生,之前从树上救下来的那只小猫怎么样了?” 提起小狸花,江远之翻出之前保存的照片和视频,将手机递给汪朗乐:“还在店里,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领养人。” 汪朗乐很有分寸地伸出一只手在屏幕上滑动,浏览起小猫的照片。 小狸花看起来健康活泼,汪朗乐放心了许多,手指轻轻拨动后,一张康康的照片闯入汪朗乐视线。 图片上康康双眼看向镜头,嘴巴向两边咧开,神采奕奕。 汪朗乐被康康眼巴巴的目光击中,喜欢道: “好可爱啊。” 江远之偏头看了一眼说:“不害怕吗。” 汪朗乐苦笑开口:“我还没怕到这种地步。” “说起来。”江远之撂下筷子,开口问,“你从小就怕狗吗?” “不是。”汪朗乐也吃得差不多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开始收拾,汪朗乐摞起用过的空碗,走到厨房一个个放进洗碗机,“一开始不怕的,我小时候超级喜欢小动物。” 两人收拾好碗筷后重新坐下,汪朗乐没再坐到地上,拽过一个靠枕抱在怀里,窝进了沙发。 江远之倒是有点习惯坐在地毯上了,他找个了方便跟汪朗乐交谈的位置,盘腿坐下,放松地往身后的沙发上靠去。 汪朗乐垂眸沉默一阵,就在江远之已经后悔自己操之过急,打算开口转移话题时,汪朗乐抬眸看向江远之,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轻声开口: “我被狗咬过,九岁的时候。” 之后,汪朗乐轻描淡写地讲述起被狗咬的前因后果,只是隐去了些许细节,说得不算详尽。 可当江远之依旧听得不是滋味。 “之后我就对狗有了阴影,尤其是大型犬。”汪朗乐面色平静,语气中异样的情绪却难以隐藏,“没过多久我就开始连猫也怕了。” “既然怕那天为什么主动爬上梯子去救猫?”江远之没忍住问道。 汪朗乐似乎并不觉得怕猫和救猫之间有什么冲突,笑着回答:“总不能就看着小猫挂在树上吧。” “况且——” 汪朗乐回忆起和灵芝一起在草坪上奔跑的画面:“我不想一直这样怕下去。” 注意到江远之的沉默,汪朗乐坐直身子倾身朝他打了个响指:“说起来,我有个事情一直想问你。” “你说。” 汪朗乐坐直了些身子,眼神专注,期待地开口:“你认识灵芝吗?” 江远之完全没想到会在汪朗乐的口中听到灵芝的名字,联系汪朗乐口中那个救了他的小狗,得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开口确认:“救你的那只小狗,叫灵芝?” “是的。”汪朗乐点点头,“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因为康康跟灵芝长得很像,而且康康也有一枚灵芝铭牌对吗?” 说到这里汪朗乐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所以昨晚醉酒认错了,才抱着康康发酒疯。” 猜到正确答案的江远之愣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汪朗乐,他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开口说:“你跟我爷爷还真是有缘分啊。” 汪朗乐还没跟上江远之的节奏,疑惑着歪歪头。 江远之掏出手机,在收藏夹里找到一张小时候自己跟灵芝和爷爷的合照,举起在汪朗乐面前:“灵芝是我爷爷的小狗。” 汪朗乐在照片上看到了记忆中熟悉的爷爷和小狗,从沙发上弹起来,接过手机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惊喜之间声音都大了些:“这也太巧了。” “那,康康和灵芝有血缘关系吗?”想到两只小狗相像的面孔,汪朗乐好奇地问。 江远之否定道:“不太会,灵芝早做了绝育。” 汪朗乐了解后点点头,却依旧没从巨大的巧合中回过神来,陷在震惊中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江远之的手机。 “关于铭牌,康康那块就是灵芝的。”江远之详细地解释起来,“爷爷第一次见康康时也有些恍惚,觉得两只小狗很有缘份,于是把灵芝的铭牌给了康康,算是灵芝送给康康的礼物。” 想到那枚大小并不显眼的铭牌,江远之问:“你怎么记住那铭牌的?” “说实话,那天光顾着跟灵芝疯玩了,一开始我确实没注意灵芝脖子上的项圈的,更别提铭牌了。” 烈日炎炎的夏季里,铭牌在阳光的反射下很难看清,在跟灵芝玩作一团的记忆里,汪朗乐找不出任何关于铭牌的细致记忆。 “不过——” “昏迷前灵芝朝我跑来,我突然就看清那枚小小的铭牌了,之后就一直记在心里。” 阳光下闪烁的铭牌在脑海里闪过,与此同时藏在家居服里的伤疤隐隐传来刺痛,汪朗乐下意识缩了缩腿,细小的动作被江远之察觉。 “你的腿——” “灵芝它——” 两人同时开口,脸上都露出犹豫的神色,江远之先一步开口:“不急,你先说。” “我就是想问......” 汪朗乐不愿勾起任何悲伤的回忆,想问出口的话在嘴里上上下下,始终没能开口。 面对汪朗乐的犹疑,江远之猜到了对方关心却不敢问出口的话是什么,开口打断他的纠结:“灵芝一直很健康。” “离开时也没有痛苦。” 时隔十四年再次听到有关灵芝的消息,汪朗乐心中五味陈杂。 他不知道自己是对灵芝没有病痛的离开安心更多,还是对直到灵芝离开,自己都没能再见它一面的遗憾更甚。 突然,江远之的手机响起,还沉浸在思绪里的汪朗乐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握着江远之的手机没有还回去。 “抱歉。” 江远之摇头示意没关系,起身从汪朗乐手里接过手机,只见锁屏上弹出一条监控软件的消息通知。 【你的康康正在叫你噢~】 江远之点开软件确认,画面弹出的一瞬间便看到康康一脸苦相坐在正中央,下一秒又轻轻叫了一声,显然是一副催人回家的样子。 突然在家里听见一声狗叫的汪朗乐吓了一跳,发现声音是从江远之手机里传来的后才松懈下来。 江远之被小狗不乐意的样子逗乐,低头问:“想不想看小狗?” 汪朗乐好奇地点点头,江远之坐到他身边将手机举到两人中间,看清监控画面里摆着臭脸的康康,汪朗乐没忍住笑出声:“康康这是怎么了?” “我太久没回家,生气呢。” 画面里康康还倔强地坐在监控面前,小狗眼睛埋怨地盯着摄像头,像是知道江远之正在另一端看着自己。 汪朗乐看了一眼时间,只顾着哄小狗,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你快回去陪它呀。” “赶我走啊?” 江远之将手机息屏揣回口袋,方才一起看小狗笑话的两个人凑得很近,江远之沙哑的嗓音异常清晰地在汪朗乐耳边响起。 汪朗乐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偏开头否认:“我没有。” 发红的耳廓被江远之敏锐捕捉,他放过对面的人,收起玩笑神色如常地站起身,仿佛刚刚给人安了个“赶客”罪名的人不是自己,正经道:“是该走了。” 耳朵烧红一片的汪朗乐此刻确实是巴不得江远之赶紧离开了,他跟着站起来,将客人送至玄关,心里想的是耳朵好烫好难受。 江远之从容不迫地走到门口,开口告别:“我回去了?” “拜拜。”汪朗乐没那个闲情雅致跟江远之说客套话,半个身子躲在玄关的排柜后,目的是为了隐藏那只火热的左耳。 江远之站在玄关里,盯着汪朗乐同样颜色鲜艳的右耳,没有戳破,转身开门,走向对门。 身后却始终没有传来关门声。 打开家门的瞬间康康也跑了出来,江远之及时伸腿拦住,垂眸思索两秒后将康康抱进怀里朝着身后转去。 汪朗乐看见江远之动作轻柔地抬起康康的小狗爪,朝着自己晃了晃,说: “康康,跟醉鬼哥哥说再见。” 大只的康康被抱在主人怀里,懵懵懂懂地被抬起爪子跟人道别,却咧着嘴开心笑着,十分配合。 汪朗乐被可爱得心里一软,蹲下身子学着康康的样子挥挥手说:“康康再见。” 说完,他也没忘瞪了一眼那个把自己叫成醉鬼的人。 惹人得逞的江远之始终挂着笑,眼看对面快要合上的大门,抬高音量叫道:“汪朗乐。” 门关了一半的汪朗乐,探出头看去,语气不算好地开口: “干什么?” 江远之站在没有开灯的玄关里,他脚边蹲着康康,画面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在小区里见面时的情形。 同样回想起初见的还有江远之。 汪朗乐站在灯火通明的家门口看向自己,本就明亮有神的双眼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晶莹,江远之隐在昏暗中带着笑意开口: “下次见?” 说完,江远之抬手按下玄关处的开关。 啪一声,灯光从江远之头顶洒下,将他照了个彻底。 这一次,站在灯光下的不止汪朗乐一个人。 汪朗乐光明正大地看向江远之那双笑盈盈的猫眼,他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欣赏那双初见时便陷入其中的双眸,用目光细细描摹。 半晌后,汪朗乐感受到的不止是耳边似有若无的气息和发烫的半张脸,还有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 汪朗乐推开门,哪怕羞红的双耳会因此彻底暴露在江远之面前,他直直看向江远之眼底,似笑非笑道: “江远之。” “下次见。” 大家中秋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关于下次见的约定并没能很快实现,那天之后康宠堂的工作依旧忙碌,汪朗乐也接了两个急稿。 一个早出晚归地在康宠堂和家之间来回奔波,另一个则是埋头苦干加急稿件,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连着点了好几天的蔬果外卖给家里囤货。 不过没能见面的日子里,已经不再是甲乙方关系的两人重新在线上联系了起来。 在汪朗乐家里吃过饭的第二天,江远之久主动发起了聊天,内容是几张小狸花的照片。 能有机会了解小狸花的现状汪朗乐很开心,两人偶尔聊天,内容大多都是关于小猫的吃喝拉撒。 某一天,汪朗乐突然发来一张色泽鲜艳卖相一觉的餐前照片,江远之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外卖,顿时没了食欲。 江医生:你这样合适吗。 江医生:很拉仇恨。 汪朗乐吸溜吃了一口自己煮的辣咖喱牛肉乌冬面,得意地回了条语音: “吃不到就只能看着咯,你还没点外卖吗?” 江远之看着面前的预制菜毫无下口的**,向来不挑食的他突然也对食物要求刁钻起来。 “什么时候能点你家的外卖?” “那暂时不供应噢。”汪朗乐又夹起一块牛肉丢进嘴里,辣咖喱咸香又刺激的口感在嘴里流连,他喝了口手边的可乐又回了一条语音,“汪师傅私房菜,只能堂食。” “那我只能先吃预制菜了。”江远之难得吃瘪,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委屈的意思,不过这个心情没能持续很久,很快就被忙碌的工作打断了。 另一边的汪朗乐吃完饭后也重新坐回椅子里埋头苦画,最近工作量大,汪朗乐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画,忙碌之间手腕也酸痛起来,贴了不少膏药还带了护腕。 汪朗乐怕腱鞘炎复发,打算忙完这阵子以后去趟医院。 秋意渐浓,小区里的落叶多了不少,簇拥在人行道边,踩起来沙沙作响。 中秋节这一天,原本彻底转凉的天气却有所回暖,暖阳下透着寒气的秋风也吹得缓了些。 汪朗乐掐着时间走出大门,坐进低调的黑色越野车,给了面前的汪云川一个大大的拥抱。 汪云川工作繁忙,时常在外出差,母子俩也是偶尔才能见上一面。 今天中秋,汪云川特地在城郊一家度假村预定了位置,打算带着爸妈和汪朗乐去好好放松两天。 汪朗乐今天穿了适合户外的防风衣和工装裤,脚上踩了双新买的运动鞋,整个人透露出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气质。 汪云川也一改往日工作时的气势强劲的职业套装,换了一身保暖休闲的打扮,周身的氛围都温和了许多。 “外婆外公先过去了。”汪云川设置好导航后启动车子,“午饭还没吃吧,后座有点心你先垫一垫,到地方了吃烤肉。” 后座上放着汪云川特地绕路去买的福膳楼点心,汪朗乐伸手去拎,袋子的重量却有些出乎意料。 尽管对儿子的喜好了如指掌,汪云川也没有只买那些汪朗乐平日里就爱吃的东西,各式各样的点心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袋,其中也有不少没见过的新样式。 “中秋福膳楼出了节日限定,我每样都买了一些,你尝尝喜不喜欢。” 看向面前的一大袋点心,汪朗乐似乎能闻到清香的果甜和淡淡的茶香,心情大好。 他先拿出最顶上的那盒现烤蛋黄酥,新鲜出炉的蛋黄酥将盒子烘得热乎乎,汪朗乐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江远之。 江远之正在地下停车场里清点后备箱的东西,确认无误后刚刚坐上车便收到了汪朗乐发来的图片和消息。 小醉鬼:今天我也吃点外边的。 江远之笑着回复。 J:今天不下厨了? 汪朗乐简单吃了两口,浅尝辄止地把糕点收好,打算把肚子留给晚上的烤肉,抽出湿巾擦了擦手开始回复消息。 是乐不是乐:今天出门跟家里人过中秋。 江医生:玩得开心。 江国平催促的电话打了过来,江远之说着马上就到,回完汪朗乐的消息以后将车开出地库,朝着二期的方向驶去。 度假村的位置离市中心比较远,到达时汪玲和任凯已经整理完带来的食材,打算开始烤东西了。 车子刚刚停稳后,汪朗乐朝着不远处在防风帐篷边的外婆外公跑去,手里没忘记拎着福膳楼的糕点。 “饿了吧。”任凯用猪油润了润烤盘,然后放上一片片腌制过的牛肉,腌肉贴上烤盘发出滋滋的声响,锁好车的汪云川走了过来,看到桌上丰盛的肉菜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汪朗乐从笑就对烤炸类情有独钟,长大以后这样的口味也一直没变,眼尖地看见保温盒里的炸肉丸和小酥肉,他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夹了一块丢进嘴里。 在外婆外公和妈妈身边,汪朗乐大咧咧地靠在野餐椅上饭来张口,享受着久违的悠闲时刻,快要饿扁的肚子得到食物的及时救治,属于是饥饿未半而中道崩殂。 汪朗乐在椅子上舒服地扬起头,感受着轻轻抚过脸颊的微风,家人的交谈声在耳边响起,他安逸地往椅子里缩了缩,掏出了手机,正打算发条消息给江远之时对方却先一步发来一张图片。 汪朗乐看到图片里的自己愣了一下,握着手机直起身子来左右张望,看见不远处的另一个帐篷下,江远之牵着康康,面带笑容地朝自己挥挥手。 江远之穿着冲锋衣,身形高挑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了口罩的遮挡,看样子感冒大概是好了。 江远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汪朗乐。 中秋节他不用值班,本想带江国平去福膳楼吃顿饭,却没想到很赶潮流的老爷子在网上看到,一家度假村中秋有露营赏月的活动,对新鲜事物颇有好奇心的老小孩提了要求,说自己也想去露营。 感冒好后就一直在闷头工作的江远之也想放松放松,于是爷孙俩一拍即合,打算去度假村过中秋。 不过为了保证睡眠质量,江远之还是订了度假酒店的套房,一切准备就绪后今早开车带着爷爷和康康来了度假村。 度假村占地很广,中秋期间开放了露营区域,两人到达时不少的帐篷下都已经围坐着一起跟亲人好友来共度中秋的人。 江远之带着康康在空旷的早草坪上玩了一会,很久没出门玩的小狗十分兴奋,等预定好的火锅端来帐篷后才意犹未尽地被江远之拉回露营地。 中秋出来放松,江远之不打算再让爷爷受累做菜,干脆提前预定露营地提供的火锅套餐,另外又带了一些自己和江国平爱吃的食材,两人便坐在视野不错的帐篷下吃了起来。 本就打算住一晚再走,江国平还带上了自己珍藏已久的梅酒,在热气腾腾的帐篷下爷孙俩喝了不少,梅酒酸甜的口感刚好给油润的火锅解腻。 一顿火锅结束,酒足饭饱后两人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边缓缓流动的薄云,十分惬意。 没过多久,江远之突然被康康拽了两下,以为小狗看人吃饭也开始嘴馋,江远之从包里掏出康康的零食熟练地递过去,却被康康一爪子摁下去了。 拒绝了狗零食的康康跑向一个方向又跑回江远之身边,反复两次后江远之朝着康康示意的方向看去,没想到在一顶帐篷下看到了窝在野餐椅里的汪朗乐。 下次见的约定意外达成,江远之掏出手机拍下不远处休息的身影,看见汪朗乐坐起身后将照片发了过去。 跟汪朗乐招招手后,江远之隔着距离用口型问: 康康在,会怕吗? 汪朗乐看懂了他的话,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于是江远之牵着康康迈开步伐,朝汪朗乐地方向走来,汪朗乐向前迎了几步,停在江远之面前惊喜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带爷爷来过中秋。”江远之开口,不再沙哑的嗓音清冽低沉,“没想到你说跟家人出来过中秋,也是来这里。” 江国平还没注意到孙子离开,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一时间被忽略的康康有点不乐意,躁动地在原地踱步两下,汪朗乐立刻心领神会地蹲下身,跟它保持了一点距离,很郑重地打起招呼: “康康你好啊。” 康康这才高兴起来,漂亮的尾巴在身后甩了又甩。 汪云川注意到儿子起身走向帐篷外,原以为汪朗乐是吃多了去散步消食,抬头却看见汪朗乐正跟面生的男人交谈。 注意到这人还牵着一只体型较大的边牧时,汪云川下意识有些紧张。 汪云川一直知道汪朗乐想克服对猫狗的恐惧,却一直没有机会能循序渐进地接触小动物,此刻看到他能如此熟悉地跟一只大型犬相处,心里替他开心却免不了有些身为母亲的担忧。 尽管如此,汪云川也没有上前打扰汪朗乐跟他人的交谈,只是在不远处静静地关注着,确认儿子的安全。 背对帐篷地汪朗乐还在跟康康互动,没发觉到身后母亲的目光,江远之却注意到那道关切的注视,提醒道: “妈妈在看你。” 汪朗乐听见江远之的话,转过身去朝不远处的汪云川挥挥手,见到汪朗乐如此放松平常的状态,汪云川担忧的情绪终于有所减缓,回给汪朗乐一个温柔的微笑,又带着谢意朝江远之点点头。 经江远之提醒,汪朗乐站起身,拉过江远之的手臂带着一人一狗往自己家帐篷的方向走去。 突然被汪朗乐握住手臂,江远之僵了一下,被人拽动的时候连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都卡壳,先前几步甚至有点顺拐。 “去哪?” 汪朗乐当然注意到了江远之的同手同脚,面不改色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回头看向江远之故意道: “去见家长。” 第22章 第 22 章 “妈妈,外公外婆。”汪朗乐拉着对方的手松开,收起刚才的玩笑样,开口认真介绍,“我朋友,江远之。” “阿姨好,外公外婆好。”江远之微微倾身问好,“我是江远之,叫我小江就好。” 汪玲跟任凯和蔼地笑,只当是外孙出门偶遇朋友。 汪云川比较了解汪朗乐的德行,站起身来先是揶揄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换上亲切周到的长辈微笑,跟江远之握手问好:“你好小江。” 江远之没看到汪家母子俩的眼神交流,郑重地跟汪云川握手,又叫了第二遍阿姨好。 倒是汪朗乐,见到江远之在长辈面前乖巧又局促的模样感到很新奇,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 此时老两口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康康吸引走,任凯问江远之小狗的名字,这才打破对江远之来说有点手足无措的局面。 “叫康康。”汪朗乐先一步回答,汪云川再次投来眼神,这一次汪朗乐学会了视而不见。 任凯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一门心思地关心狗多大了,公的还是母的。 最关心的是—— “能不能摸摸哇?” “可以的,康康很温顺不咬人。” 江远之话音刚落,还没等任凯伸出手,康康就抬起小狗爪朝着老人去了,十分热情地晃着脑袋往任凯怀里钻,给老人哄得心花怒放。 小狗康康已经先他哥一步拿下了汪朗乐的家人。 汪玲拉开一个折叠椅给江远之,招呼人坐下,江远之礼貌拒绝了:“不坐了外婆,我就是来打个招呼,家人还在那边。” 汪朗乐反应很大地问:“你爷爷也来了?” “对。”江远之点点头,“我跟爷爷一起来的。” “那现在方便吗?” 汪朗乐说得不完整,但江远之明白他的意思,肯定地回答:“当然。” 汪朗乐连忙把正跟康康玩得开心的外公也招呼过来,言简意赅地传递自己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信息: “......起初我是见康康跟灵芝太像了,才好奇起来。” “后来跟他认识以后有机会确认这件事,没想到他爷爷就是灵芝的主人。” 听完汪朗乐的话,长辈们都有些激动,想去找江国平当面道谢。 江远之欣然同意,带着汪朗乐一家去了他租的帐篷。 刚刚发现孙子离开的江国平正四处张望,刚巧与正向自己走来的汪朗乐对上视线。 他盯着这张脸看了又看,突然觉得这面孔与记忆里的一个小男孩的模样有有九分相像,老爷子惊讶地上前,带着些不确定问:“你是乐乐?” 汪朗乐没想过老人还记得自己,走进后用力点头:“爷爷好,我是乐乐。” “哎哟,太巧了啊。” 江国平对这个名叫乐乐的小孩记忆很深,不但是因为这孩子礼貌乖巧,也因为那时小孩被流浪狗撕咬的场面太过可怖,连他一个大人都被吓得不轻。 江国平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开口关心:“现在一切都好吧?” “都好的,爷爷。”汪朗乐点点头,突然郑重地鞠了一躬,“爷爷,当年的事情谢谢您和灵芝。” 江国平自觉自己没什么贡献,如果不是灵芝反应快,他一个老人姗姗赶来也未必能帮上忙。 他连忙扶起汪朗乐说:“你这孩子,谢什么——” “要谢的。”在一旁的汪云川也开了口,“我是乐乐的母亲,当年多亏您和灵芝,否则不知道孩子还要遭多少罪。” 江国平跟江远之一起招呼大家坐下说话,给每人都斟了一杯茶,又递给汪朗乐装着蛋黄酥的盒子:“快吃吧,现烤的。” 汪朗乐谢过江爷爷,大大方方地吃起来,乖巧地在一旁听长辈们交谈。 聊过当年的事情后,三位老人颇有兴趣地聊起来,先是任凯向江国平虚心请教中药材知识,后来看过汪玲著作的江国平又开始感叹起她的文学功力之深厚。 老人家聊得十分投机,汪朗乐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点心,时不时跟蹲在江国平身边的康康大眼瞪小眼。 人心里有些怕所以不敢靠太近,狗乖巧懂事也蹲在原地没有上前。 江远之坐在最外边,面对眼前的一幕早已扬起嘴角,汪云川看到汪朗乐能够跟猫狗重新亲近也很欣慰。 或许是终于见到了当初帮助汪朗乐的老人,汪云川有些陷进回忆里,不知不觉间打开了话匣子。 “不只猫狗,乐乐小时候很喜欢动物。”汪云川有心疼也有自责,“所以那天我才让他父亲带他去动物园。” 江远之意外地愣了愣,又发现没有出现在此地的父亲,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汪云川无意讲述自己失败的婚姻,但也明白身边这个年轻人想要得出结论并不困难,她笑着看向江远之,两人彼此了然,都没挑起关于汪朗乐父亲的任何话题。 “乐乐一直很想克服这份后天的恐惧,所以今天我真的很替他开心。”汪云川仍然希望有一天汪朗乐真的能恢复跟猫狗的正常相处,告别恐惧也告别过去的阴霾。 “他很勇敢。”江远之想起那只被救助的小狸花,主动说,“前阵子他还在小区里救了一只小猫。” “真的啊?”这是汪云川从没想过的,她惊讶地转过头,得到江远之肯定的眼神,同时捕捉信息能力极强的生意人汪云川也听出一些别的细节,“小江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住盛茗居。”江远之补充道,“我们是邻居。” 汪云川点点头,耐人寻味地笑着回过身,继续去看怂怂的汪朗乐跟狗玩了。 晚上,露营地赏月的活动开始,不少人都围坐在帐篷里欣赏起月空中那一轮皎洁的圆月,两家人也干脆都挪到了汪云川预定的大帐篷底下去,吃起了第二轮烤肉。 闻到肉味最兴奋的要属康康,其次是嘴馋胃口大的汪朗乐。 一人一狗吃了个畅快,江远之给康康带来的狗粮也没派上用场,怎么带来又怎么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了。 这是江远之第二次跟汪朗乐一起吃饭,之前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又聊了很多话,他没注意到汪朗乐的吃相,今天有机会坐在人对面,才发现汪朗乐吃起东西来真是津津有味。 吃烤肉的时候,汪朗乐会先单独吃几块没腌制过的原味牛肉,过了一会儿才把筷子伸向腌过的黑椒牛柳和鸡翅一类,再往后才开始将肉蘸了面前的酱汁烤料放进生菜叶里,包成一团塞进嘴里。 吃得那叫一个工序明确,步骤分明。 江远之还发现,汪朗乐的筷子没有一次伸向过猪肉,偶尔吃两颗挤了虾滑撒了芝士碎的口蘑,青菜一类更是基本没怎么碰过。 牛肉却一个人吃了两三个人的量,毫无间隙地往嘴里塞,至今没有要停的意思。 就差把“爱吃牛肉”四个大字印脑门上了。 汪朗乐正塞下一口包着牛肉的生菜,鼓着腮帮子咀嚼,一抬头却看到江远之正一脸笑意地盯着自己,他怔怔地将嘴里的东西嚼完,比着嘴形问: “怎么啦?” 江远之摇头,没打算打扰汪朗乐吃东西的兴致,低头吃起自己面前汪玲给夹过来的烤五花。 晚饭过后,汪云川先带着作息规律的老人回了不远处的度假酒店办理入住,汪朗乐和江远之两个年轻人则留下来收拾残局。 多亏清盘侠康康和乐乐,烤肉时大家也是吃多少烤多少,剩下的都是还没来得及烤的生肉和一些蔬菜,整理起来还算方便。 汪朗乐把剩余的食材装袋,江远之负责把厨余垃圾和一次性餐具分类处理,再一并拿到野营地的垃圾站去。 两人配合,很快便收拾好了。 汪朗乐站在草坪中间感受着拂面的微风,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丢完垃圾的江远之牵着康康走来,两人拎着汪云川需要带回的东西朝停车场走去。 露营地里只有一群团建的大学生还没走,耳边除了若隐若现的嬉笑玩闹只剩下草木与清风相拥的沙沙声,静谧又舒畅。 江远之想起下午汪云川的话和汪朗乐看向康康时候又喜欢又害怕的眼神,斟酌着开口: “你很想克服对猫狗的恐惧?” 按下车钥匙解锁打开后备箱的汪朗乐一边将东西放进后备箱一边回答:“是啊,一直在努力克服呢,怎么问起这个。” “我帮你吧。”江远之说。 “你帮我?”整理好东西的汪朗乐关上后备箱,停车场里的路灯似乎年头有些久远了,连接不良的灯泡频繁闪烁却始终不怎么亮,昏暗的光线里汪朗乐笑着问,“你不是中兽医吗?还会给人治病?” 江远之露出一抹微笑:“是啊,我是中兽医——” 江远之柔和的嗓音响起。 “噔”的一声,身后的灯泡停止了闪烁,明亮的灯光从江远之头顶洒下,终于将停车场里昏暗的一角照亮。 汪朗乐面前的面孔霎时间变得清晰可见,他听见江远之微微上扬的语调: “——所以来帮你这只小狗治病。” 文案收回2/3! 接下来是猫狗互撩的暧昧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那你打算怎么治啊?”汪朗乐饶有兴致地抱着手臂靠在车后,等待江医生给出详尽细致的治疗方案。 江远之买了个关子,没直接回答汪患者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 “秘密。” 汪朗乐很配合地没再追问。 收拾完东西后两人本来还想加入赏月的大部队,奈何晴转多云的天气把天上悬着的圆月挡了个严严实实。 赏月未果,夜晚后天气也越发冷了起来,两人便回了酒店。 往酒店去的路上,两人碰巧遇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大学生们,魅力小狗康康瞬间吸引了大学生们的视线,不少人凑上来围观这只小帅狗。 “好可爱啊——” “呜呜呜好好看的修狗勾。” “请问可以摸摸吗?” “可以的。” 江远之答应之后康康也很配合地上前两步,很矜持地端坐在草地上,享受好几只手地抚摸。 汪朗乐被康康骄傲的小模样逗乐,傍晚的秋风又冷冽起来,汪朗乐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自己被风吹得冰冷的耳朵。 江远之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开口打断正撸狗起劲的大学生,礼貌道: “抱歉,我们得回去了。” 虽然意犹未尽,但听到狗主人发话,大家都纷纷站起身,依依不舍地跟这只漂亮的陨石边牧道别。 “怎么了?”汪朗乐还保持着揉耳朵的姿势,听见江远之突然着急要走有点奇怪,“爷爷找你吗?” 江远之还没开口,一阵对话声先一步从身后传来。 “呜呜好舍不得小狗,怎么就走了。”一个还没撸够小帅狗的男生遗憾开口。 另一道女声接着响起,开口的话让汪朗乐身形一僵。 “啧,你没看见人家男朋友被风吹得冻耳朵吗。” “这一看就是心疼男朋友了啊,不带人回酒店温存,难道还在这里陪我们这群电灯泡玩狗吗?” 汪朗乐被女大学生的话惊得愣在原地,捂着耳朵转头朝江远之看去。 江远之倒是面色如常,看向汪朗乐的眼神分明是淡淡的,汪朗乐却觉得那眼神莫名火热,烫得他冻僵的耳朵都快要烧起来。 “耳朵还是冷?”盯着汪朗乐的人缓缓开口。 “不......不冷了。”汪朗乐磕磕绊绊地回答,手下意识松开了耳朵。 这一次江远之面对汪朗乐通红的双耳,没再选择假装没看见,而是残忍地拆穿道: “好红。” 汪朗乐皱着眉瞪他,手又迅速回归原位,把两只耳朵都遮了起来,不在给人看了。 被嗔的人没有生气,缓缓抬起手,给汪朗乐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防风衣的帽子宽大,盖在汪朗乐头上轻松遮住了他的眉眼,瞬间把汪朗乐的整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 盖了帽子以后江远之还未作罢,隔着防风衣硬挺的布料轻轻拍了拍汪朗乐的脑后。 藏在帽子里的人捂着耳朵,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朦胧,而此时脑后布料的摩擦声和体内剧烈的心跳声却格外清晰。 汪朗乐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抬起头隔着帽檐有些困难地去看江远之。 他其实只看到了江远之微微勾起的嘴角,等他蹭了两下终于逃脱那遮挡视线的帽檐,看清江远之的面庞时,对方已经收起笑容,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汪朗乐觉得江远之有点欠揍。 “江远之,你好欠揍。” 被叫大名的人丝毫不慌,反而又露出笑意,明知故问道: “我怎么欠揍了?” “我不想说。”汪朗乐撇着嘴,“但我现在很想打你一下。” “怎么打——” 江远之话没说完,汪朗乐抬起脚踢向他小腿,力道不轻不重。 不像泄愤,更像撒娇。 “诶,你真动手啊?”江远之猝不及防地遭了踢,惊讶地笑出来,笑里还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 汪朗乐可不等他反应,踢完人就大步往前走了,听到江远之的话,得逞地回头扮了个鬼脸,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你活该——” 汪朗乐越走越快,跟停在原地的江远之已经隔了些距离,踢出那一脚以后汪朗乐自觉扳回一城,心情又好了几分,抬高声音故意挑衅江远之: “而且我没动手——” 喊完这句,汪朗乐转身去干脆小跑起来,朝着酒店头也不回地跑去了。 江远之一个人牵着康康停在原地,听懂了汪朗乐“没动手”的文字游戏,无奈地笑又扩大了些。 目睹江远之被踢的康康没什么反应,甚至看到汪朗乐跑走时还想追上去。 江远之被康康拽得朝前踉跄了两步,腿上被踢的位置根本不疼,裤管里却好似灌进了风,皮肤表面传来一阵阵细碎的痒意,麻酥酥流动着。 康康眼看汪朗乐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着急地哼唧了两声,拖着江远之想去追。 江远之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揉了揉康康的头,开口安抚: “不急康康,明天还能见哥哥。” 说完,江远之重新站起身,牵着康康一步步慢慢逛会酒店去了。 第二天一早,中秋假期只有一天的江远之带着江国平回了市内,临走前给汪朗乐发了条消息。 J:先走了,回头见。 汪朗乐没有回复。 下午晚些时候,汪朗乐一家也离开了度假村,任凯和汪玲老两口去了隔壁省,想看看那片有名的枫树林。 日理万机的汪云川则是把汪朗乐送回家后就赶回公司去了。 到家后不久,放松一天以后的汪朗乐先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发了会呆,还没从假期的松散里走出来。 此时消息提醒的声音响起,汪朗乐迅速地拿起手机查看,看清是邮箱消息后露出失望地表情,不情不愿地点开邮箱查收消息。 【小步赛高: 狗师好! 下个月就是小步生日惹! 想钞能力跟狗师约个加急生日稿,预算无上限!!! 您的画风实在权威! 而且很久没见您发小步的生贺图了,所以自己来约一下! 期待老师回复哇!!!!求求惹~ 】 浏览邮件内容后,汪朗乐烦躁地皱了一下眉头,犹豫再三后还是回复了一封邮件。 【小狗汪汪: 你好,感谢喜欢。但稿接不了,抱歉。 】 之后汪朗乐清了清邮箱,回复了一些商稿信息,重新在手机日历上安排调整了近期的日程安排。 弄完以后汪朗乐疲惫地放下手机,不受控制地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顿时连起身做饭的心情也没有了,心烦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抱枕里,叹了口气。 下一秒手机铃声又响起,汪朗乐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趴着身子去看手机。 看清消息时又立马坐直了身子,跪在沙发上把手机解锁。 江医生:现在有空吗? 汪朗乐回复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 江医生:在家? 汪朗乐又发了一遍小狗点头。 紧接着,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汪朗乐没来得及多加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他踩着拖鞋快步跑向玄关,推开大门后,看见了一身休闲站在门外的江远之。 江远之举起牵引绳晃了晃,说: “一起遛狗?” 看见门外的一人一狗,汪朗乐刚才心里的烦闷已经一扫而空,他没着急答应,悠哉悠哉地抱起手臂靠在门边,已经猜到江远之今天的来意。 “遛狗啊——”汪朗乐慢悠悠开口,“这算脱敏疗法?” 江远之不可置否:“可以这么理解。” “包治愈吗?” 江远之似乎已经做好了跟汪朗乐打哑语的准备,话里有话道:“你可以先试试,我支持先治后付。” 汪朗乐很贴心地替江远之考虑一番,开口:“那不好吧,我至少得付个定金。” “真要给?”江远之问。 患者小汪肯定地点头,一副随你开价的模样。 江远之当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大方开口: “那包个晚饭吧。”江远之很细致地缓缓道来,仿佛早就想好了这套说辞,“一周偶尔遛个一两次,每次遛完狗给我包个饭就行。” 汪朗乐看江远之的眼神带上一丝审视的意味,眯着眼睛上下扫视后蹲下身对着康康开口: “康康,你哥哥好贼噢。” 被骂“贼”的江远之脸上倒是挂着笑,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康康听不懂,清澈无辜的小狗眼眨了两下,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下楼去。 看出小狗的躁动,汪朗乐没再拖延,站起身来爽快道:“可以,我同意了。” “带个帽子吧,今天风大。” 江远之意有所指,两人都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汪朗乐被他一提,瞬间想起昨天被人盖了帽子的事,警告地开口: “你还想挨踢是吧?” 江远之逗人得逞,似乎说这话就是为了无故惹一下这个小脾气颇多的汪朗乐,笑着回答: “不敢不敢。” 不过汪朗乐没有置气,还是乖乖进屋翻了个冷帽出来,套在了头上。 关上家门后两人跟康康一起等电梯,昨天一起在露营地的玩耍已经让康康彻底与汪朗乐亲近起来。 看见汪朗乐出门,康康兴奋劲不受控制地涌起来,抬起前爪就想扑到汪朗乐身上,被江远之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汪朗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两步。 “No,不可以扑。”江远之命令道,语气也比较严肃,“坐好。” 汪朗乐从来没见过江远之这么严厉的样子,懵懵地站在一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靠抖S。 第24章 第 24 章 江远之一声令下以后,老实的不止有康康,还有站在一边的汪朗乐。 康康知道自己不该扑人似的,委委屈屈地抬眼看江远之,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江远之训狗自然是点到为止的,电梯到达的声音刚好响起,江远之先让汪朗乐进去,随后再牵着康康走进电梯。 康康虽然还是蠢蠢欲动地想跟汪朗乐亲近,但在江远之的训斥后已经收敛了许多,在汪朗乐能够接受的范畴里最大程度地展现自己对这个人类的喜欢—— 康康绕过挡在一人一狗中间的江远之,贴着汪朗乐坐了下来。 汪朗乐瞬间心软成一滩,觉得自己简直不知好歹,赶紧伸手轻轻摸了摸康康的头顶: “对不起噢,抱还不行但哥哥可以摸摸你。” 康康舒服得眯眯眼,瞬间被哄好了。 汪朗乐心软更甚,瘪着嘴皱眉欲哭,其实是被小狗萌得没边了。 “好羡慕你啊,每天都能看见这小萌狗!” “小萌狗?你告诉我它哪里小。”电梯门在一楼打开,江远之轻拽一下牵引绳,康康立刻站起身出了电梯,江远之一边往外走一边指着前面的康康,回头跟汪朗乐说,“看,大卡车开出去了。” “哈哈哈哈哈——” 汪朗乐瞬间被戳到笑点,发出了甚为爽朗的笑声,再加上一楼大厅的回音,这笑声在人听来是很有感染力的,但在小狗听来就比较诡异恐怖了。 江远之被汪朗乐逗乐,跟着一起笑了两声,康康站在大厅中间发懵,不知道这两个人类在鬼叫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就是引起“鬼叫”的当事狗。 “不是哈哈哈哈哈——之前都是在网上刷到什么煤气罐和大卡车,这还是我第一次哈哈哈——这么形象地在现实里看到。” 汪朗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每次刚要停下的时候脑海里又播放起康康一大只小狗走出电梯门的场景,根本停不下来。 “很写实吧。”江远之没想到汪朗乐会笑成这样,“行了你别笑了,今天风大,再笑出去你就得呛风。” “不笑了不笑了哈哈哈——” 汪朗乐努力平稳气息,终于不再张嘴哈哈大笑以后江远之才推开单元门,风瞬间鱼贯而入,冷不丁吹得人打颤。 “这下是彻底入秋了。” “是啊,这么大的风,云都被吹散了。”汪朗乐搭话,抬头看向未见一片云朵的天空,突然想到什么后又说,“诶,那我们今天岂不是能看到月亮了。” “还真是。” 两人又走远了些,期间康康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走在江远之身侧,后来就趁着两人聊天狗狗祟祟地插进两人中间,还偷偷往汪朗乐那边靠近了一点。 江远之本来是想把康康拉回来的。 但在看到被小狗尾扫了好几下的汪朗乐脸上毫无恐惧只有笑容时,江远之紧握牵绳的手最终还是放松着垂到了身侧。 昨天还堆在路边的枯叶已经被扫了个干净,喜欢踩落叶的汪朗乐遗憾撇撇嘴,抬起头时却刚巧看见那一轮昨晚没能看见的圆月。 “这月亮好圆好亮啊。” 汪朗乐一边感叹一边举起手机去拍,聚精会神地伸手在屏幕上收缩聚焦,偶尔调整一下亮度,想尽力还原月亮本身的模样。 康康学着汪朗乐的样子抬头去看,可惜小狗不懂这些,它困惑地回头去看身后没跟上来的江远之,发现它哥也正举着手机。 江远之没在拍月亮。 大概四五步的距离里,前面的人正专注地拍着月亮,想要填补中秋节当晚没能看到月亮的遗憾。 而身后那人的取景框里,是一个举着手机抬头的背影,和安安静静蹲在人身边的陨石边牧。 随着汪朗乐放下手臂,江远之也将手机摁灭放进了口袋,恰合时宜地走上前去,仿佛自己只是刚刚跟上来: “拍得怎么样?” 汪朗乐自然地点开相册,却忘了手机和平板之间该死的云端互通。 一张猫耳白大褂的截图正大咧咧地躺在相册里。 汪朗乐眼疾手快地点开刚才拍的大月亮,急着转移江远之注意,心里疯狂默念—— 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 绝对没看到! “你看!这月亮!又大!又亮!又圆!” 汪朗笨拙地找补,谨慎观察着江远之的表情,生怕真的被抓包。 江远之神色如常,颇给面子地欣赏起汪朗乐拍的大圆月亮,夸奖张口就来:“被你拍得很漂亮。” 汪朗乐看江远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放心了些,但还是难减慌乱,主动搭话:“诶你不拍吗?” 这下慌的不止汪朗乐了。 “啊?啊,我不拍了。”另一个做贼心虚地人如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你拍了就行。” “哈哈,也对。”汪朗乐回了个尬笑,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不自然,“回头我把照片发给你哈。” 江远之不自在地眼神乱飘,任谁看都是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奈何两个人都心里有鬼,愣是谁也没看出对方有问题来。 好在尴尬的氛围没有持续很久,就被康康急促想要往前跑的动作打断了。 康康很少有这么急哄哄的时候,江远之疑惑地抬头去看,远处一坨白花花的影子正飞速往这边奔来,绳子后面牵着的女孩被拽得小跑,嘴里还在喊着: “你给我站住!慢点跑!” 可惜这团白影完全不听掌控,快要飞到康康面前时才堪堪被主人扽住。 江远之这才看清这大白团原来是一只毛发蓬松的萨摩耶,反应迅速地朝着汪朗乐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汪朗乐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急切地寻找着汪朗乐的身影时,江远之又将牵引绳在手上多绕了几圈,好让两只兴奋的小狗保持一定距离。 焦急间江远之突然感觉衣角被拽了拽,他猛地回过头,发现汪朗乐正蹲在自己身后,状态称得上是魂飞魄散。 “你没事吧。”江远之担忧地问。 “有事......” 这几天跟康康接触不少,汪朗乐还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许多,谁知道一见其他狗就立刻被打回原形,恐惧害怕间还有一点自信心受挫,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起来: “我差点吓死你知道吗......” “抱歉,是我没反应过来。”江远之看到汪朗乐被吓得脸色苍白,自责地眉头紧蹙。 “这哪能怪你。” “天啊真的不好意思!”女孩手上紧紧攥着牵引绳,赶紧把萨摩耶夹在自己两腿中间,抬手拍了一下萨摩耶的脑门,“人多的地方不能这样跑!每次说你都不听!” 汪朗乐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江远之身后探出一颗头:“京京?” “乐乐?”被叫做京京的女孩也很意外,狗训到一半才发现面如土色蹲在陨石边牧主人身后的汪朗乐,“你怎么在这?” “没想到吧,我来遛狗。”汪朗乐苍白的脸慢慢回归正常了些,扯出一个笑。 “你?遛狗?” 汪朗乐点点头,一直蹲在江远之身后也不是办法,正打算站起来好好说话,起身时却一个踉跄又蹲了回去。 江远之赶紧伸手扶住,这才没有让他摔在地上。 “江远之,我腿软了......”汪朗乐欲哭无泪,抬起头时的表情甚是可怜。 被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江远之偏过脸悄悄深呼了口气,才伸手把脱力蹲在地上的汪朗乐拉起来,轻车熟路地把人扶到了就近的长椅上。 “还好吗?”京京上前几步但还是跟汪朗乐保持了一定距离,白糖冷静了一些,还算安定地站在女孩脚边。 “没事没事,缓过来了。” 汪朗乐过快的心跳回归正常频率,康康凑上前来安慰,京京下意识要拦,却发现汪朗乐对这只陨石边牧的靠近没有任何抵触。 “你这是,不怕狗了?”说完京京回想起刚才汪朗乐被白糖吓飞的样子,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啊,这什么情况。” “说来话长。”康康走近后汪朗乐把还有些惊恐余颤的手轻轻放在它头上,感受着小狗被风微微吹凉的毛发,汪朗乐被着柔软的触感治愈,心下平静了不少。 “我先介绍一下。”缓过劲来的汪朗乐站起身,“江远之,这是许元京,这是她的狗狗白糖。” “京京,这是江远之,我——”汪朗乐本想说朋友,到嘴边的词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我邻居 在汪朗乐的介绍下,两只大型犬的主人互通姓名,一番交流后才发现原来两个人都在小区的救助群里。 “原来你就是康宠堂的江医生啊。”许元京说,“久闻大名,江医生可是群里的顶梁柱啊。” “有故事?”汪朗乐好奇地问。 “你不知道?”许元京开始给汪朗乐这个群外人员科普,“咱们小区里的猫窝狗窝和投喂点都是江医生赞助的,小区里猫狗的绝育也是他包办的。” 汪朗乐惊讶地看向江远之。 “我不就是干这个的么。”江远之轻描淡写道。 “诶,说起这个。”许元京掏出手机,在群聊里翻出小狸花的照片问,“江医生你前阵子发的这只小猫被领养走了吗?” “还没。” 许元京瞬间眼睛亮了起来,期待地问: “那你看我符合领养条件吗?” 第25章 第 25 章 “诶对啊。”汪朗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明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很合适的领养人,自己之前怎么没想起来,“京京养过小猫的,绝对靠谱。” 许元京诚心想领养小狸花,认真说: “之前家里有一只橘猫,跟白糖一起养的,所以我有猫狗同养的经验,这个江医生你可以放心。” 江远之谨慎确认:“那只橘猫现在?” “被我妈抢走了。” “被她妈抢走了。” 许元京和汪朗乐同时开口,前者的表情是生无可恋,后者则是幸灾乐祸。 “去年有阵子我因为工作要去外地一个月,觉得上门喂食不一定靠谱,所以干脆把我妈摇来我家住了三个月,帮我照顾俩毛孩儿。” “结果!”说到这里许元京咬牙切齿,举起手比了个数字一的模样,愤愤地说,“一个月!才一个月!我妈不仅把我家橘子养成了橙子,还把我女儿拐走了!” “橘子头也不回地就跟我妈走了,我现在回本家我妈甚至让我管橘子叫姐。” “简直倒反天罡!” 知情人汪朗乐使劲憋笑,江远之听完也没忍住笑了一下,本来还有些犹豫,听完这番话后确实放心了一些。 “有空可以去店里看看,合眼缘的话可以试养一周。”江远之考虑一番后还是在话里留了余地,“不同的猫性格不一样,能不能领养还得看小狸花适不适合猫狗混养。” “明白。”许元京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理解,“我明天就有时间,随时都能来吗?” “随时。”江远之点头肯定,“店里一直都有人。” 沟通完关于领养小狸花的事以后,三个大人互相告别完已经打算各遛各的了,两只狗小孩却不肯动道。 两只小狗难舍难分,叫了半天也不挪地方,还想一起玩,三个人干脆坐下来聊天。 “诶对,你还没说呢,怎么突然遛上狗了?” 许元京看着眼前汪朗乐摸狗的画面很是不习惯,开口问。 “这不是正好邻居养狗,近水楼台接触接触,克服一下怕狗的事。” 汪朗乐含糊了一句,没撒谎也算不上实话实说,话讲完悄悄侧头,跟江远之对视了一眼。 坐在对面将两人“眉目传情”行为尽收眼底的许元京: 当我瞎吗? “噢——”许元京观察两下,坏心思瞬间拔地而起,搭腔道,“诶那你以后岂不是会经常出来遛狗?” 汪朗乐没觉得奇怪,回答说:“也不会很经常吧,暂时可能一周一两次这样,怎么了?” “我们可以一起遛狗啊!”许元京语调过分活泼地笑着说。 汪朗乐愣住,江远之也僵住。 “你出来遛狗的时候喊我呀,康康和白糖还能一起玩呢。”许元京一边说一边笑得更灿烂了,“这多好啊。” 汪朗乐脑子乱成浆糊,抬起头看着许元京正酝酿拒绝措辞的时候,许元京突然朝着他挑了一下眉毛,头微微侧了一下。 汪朗乐眯着眼,瞬间接收到许元京发来的“组队邀请”,换了个表情开始配合。 “好主意啊。”汪朗乐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附和道,“康康和白糖这么喜欢一起玩,完全可以一起遛狗啊。” 听到汪朗乐爽快答应,江远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两人却“凑巧”眼神相差,没有对上视线。 放完火的许元京大功告成地拍拍手站起身,白糖和康康也终于愿意说再见,她牵着白糖往反方向走去,临走前还不忘记添上最后一把柴,对汪朗乐说:“那我们回头联系?” “没问题。”汪朗乐点点头,“出来一定给你发信息。” 俩人就这么敲定了“三人遛狗团”的约定,无人询问江远之的意愿。 “那我走啦。” 许元京瞥见汪朗乐身后盯着他已经面露不悦的江远之,控制表情努力让自己不要露馅,笑着道别:“江医生回见啊。” 江远之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回见。” 汪朗乐背对江远之朝许元京眨了一下左眼,出声道别后又静音回了个口型: 谢啦。 许元京功成身退,低调地牵着白糖走了。 “饿吗?”汪朗乐转过身来已经换回平常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神色自如地问江远之,“要不要吃点什么?” 江远之还在想刚才汪朗乐跟许元京的对话,眼神里藏着些审视,却没发现汪朗乐有丝毫异样。 “嗯?”汪朗乐两眼无辜,似乎只在疑惑江远之为什么不回答,“怎么了?” “没事。”江远之收回视线,脸上有明显的失落。 汪朗乐只当作没看到,也没把江远之突然冷淡的语气放在心上似的,情绪依旧很在线,甚至有点刻意卖乖的意思:“陪我去个超市?买点食材,你不是让我包饭吗?” 江远之已经分辨不出汪朗乐到底是在装不懂还是真的突然粗线条起来,困惑里却还是抵挡不了汪朗乐的邀请,点点头答应下来,牵着康康跟汪朗乐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 要买的东西不算多,汪朗乐拎了个篮子走在前面直奔果蔬区。 小狗进了超市满眼都是新奇,晃着小狗头四处张望,江远之则还是那副有些阴沉的表情,嘴巴抿成直线一言不发地跟在汪朗乐身后。 “天气比较冷了,我想炖个西红柿牛腩,你爱吃吗?”汪朗乐挑选着新鲜的西红柿,回头跟江远之确认。 江远之点点头,态度算是好了一些:“爱吃的。” “再炒个西兰花吧。”汪朗乐又回头。 江远之依旧没有异议,爽快答应:“也可以。” 汪朗乐挑起菜来很熟练,转好袋准备称重时江远之伸手拿过两个保鲜袋,闷不吭声地牵着康康去称重,称完重后又沉默着回来,接过汪朗乐手里的购物篮,拎着选好的东西问:“就这些了?” “嗯嗯,够了。”汪朗乐当然看得出江远之心情不好,却还是忍着没主动问,将装傻贯彻到底。 江远之不打算跟汪朗乐计较了。 尽管自己对汪朗乐要约别人一起遛狗的事非常不乐意,可归根结底,没捅破窗户纸之前,两人也终究只是邻居。 自己欲盖弥彰地以治病为借口约人出来遛狗,站在汪朗乐的立场上,想怎么支配遛狗的时间都是他的自由。 道理虽然是这样,江远之还是明白但不想理解。 两人一路无言,到收银台去结账,江远之先一步拿出手机扫码,拎着装了一袋的食材走出超市。 “不是让我包饭吗,你怎么把钱付了。” 汪朗乐跟上去,伸手够江远之手里的购物袋,江远之抬了一下手,没让他拿。 “你真当我来挣你钱的?” 江远之想起汪朗乐回答过自己的那句“下次见”,想起露营地里汪朗乐玩笑地带着自己去“见家长”,想起汪朗乐无数次羞红的耳朵和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一起出门遛狗。 他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江远之自我感化失败,理智没能占据上风,他还是没名没份地偷偷在心里对汪朗乐埋怨—— 为什么要约别人跟我们一起遛狗? 想到这里江远之先前些许压抑住的不悦重新排山倒海地涌了出来,情绪开始掌控身体的主动权,他突然停下来,转身想说什么,却被熟悉的声音抢先一步。 “诶小汪小江?”刘姨抱着墩墩,见汪朗乐站在牵着狗的江远之身边意外道,“哇呀,小汪你靠这么近不怕啊。” “还行刘姨,江医生带我跟康康接触,慢慢锻炼看看能不能克服怕狗。”汪朗乐得体地笑着回答,康康也乖巧地扫扫尾巴。 刘姨看不出小年轻之间的暗流涌动,开口就是夸奖:“小江还真助人为乐啊,好好好你们年轻人逛吧,我不打扰了。” “刘姨慢走。” 江远之点头示意,目送刘姨走远后重新把目光投向汪朗乐,打算继续刚刚被打断没说成的话。 汪朗乐此时也点到为止地收起脸上装傻充愣的神色,抬脚往江远之的方向靠近一步,气定神闲道: “江远之。” “你生气了。” 被捅破情绪的人也没慌张,调转话头换了个问法: “怎么不约刘姨一起遛狗?” “墩墩不是生了病得少遛吗?”汪朗乐也不甘示弱,“出来都是刘姨抱着的,我还约人家遛狗,不懂事吧。” 江远之忍耐到极致,听到汪朗乐的话怒极反笑,拎着袋子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他冷着声音说: “那你约许元京一起遛狗。” “又懂的是哪门子事啊?” “江远之。” 这是汪朗乐今天第二次直呼他的大名。 经过自己和许元京的一遭搅和,江远之平时无关痛痒的逗乐玩笑已经染上咄咄逼人的色彩,汪朗乐对此意外得十分受用。 看着江远之被逼急的模样汪朗乐甚是满意,面对他压至自己身前的不悦汪朗乐也丝毫没有退缩,娇嗔着开口: “你好凶噢。” 江远之看了他一眼,没搭腔。 两人靠得极近,交换着周身的冷热,恰逢一阵秋风拂来,江远之清晰地嗅到汪朗乐身上一股淡淡的皂香,跟只刚洗干净的小白狗一样。 他眉眼稍有松动,在气味的加持下被动熄灭了一丝怒火。 汪朗乐敏感地感知到江远之有所缓和的心情,抬头盯着江远之地眼睛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去够他手里的购物袋。 这一次江远之没躲。 汪朗乐碰上江远之发凉的手,指尖购挑着将购物袋从江远之的手里挪到自己的手里。 江远之被汪朗乐刻意放轻的手部动作惹得发扬,手下意识弯了弯,动作仿佛是他轻轻握了一下掌心里那只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 明显温度高于自己的那只手却没抽出。 汪朗乐伸起食指,力道不轻不重地在江远之手里滑过,轻到江远之直觉手心的痒意顺着血液的走向直通心脏,引起心房一阵不可忽视的颤动,又重到他确认这动作不是他被秋风轻扰后的幻觉,而是来自汪朗乐最真实的触碰。 “别生气啦。” 跟手心里触碰一同到来的是汪朗乐攀在江远之耳边的一声轻哄,刻意放低的气声飘来,痒意像心脏收缩后传至全身各处的血供一般准时到达,酥酥麻麻地爬满他耳侧。 “我只跟你遛狗。” 这一刻,江远之无比确定自己喜欢汪朗乐。 喜欢到不只是一段偶然的露水情缘,而是想跟他在一起,想将两人之间的一切都赋予恋爱的名号。 他也确定—— 汪朗乐一定知道自己的心思。 准备开追啊准备开追! 准暧昧阶段即将转正(桀桀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汪朗乐说完,稳稳放下刚才踮脚时翘起的后脚跟,接着又退后了两步。 两人极近的距离又倏然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指尖的留恋缠绕,也没有耳畔的低声悄语。 但江远之仍能清晰感受到一分钟里那转瞬即逝的暧昧和触碰。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逼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汪朗乐身后五花八门的招牌上,感受冷风拂过后重新转为冰凉的手心,等待心跳逐渐平缓,眼中**的喜欢也悄悄藏起后,才重新与面前的人对视。 “说话算话。”江远之说完,又伸手将根本没装多少东西的塑料袋提回手里,“快走吧大厨,又冷又饿。” 莫名其妙跟俩人在冷风里站了半天的康康也哼唧两声表示不满。 好在超市就在盛茗居外的商业街,两人紧赶慢赶着在天彻底凉下来之前回了家。 江远之先给康康喂了粮,看着康康吃完后清洗干净小狗的碗具,才换下一身外衣,穿着家居服和自备拖鞋去了对门。 回来时,开了家门以后为了方便江远之进门,汪朗乐就干脆一直把门大敞着,江远之走刚刚走出门就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意,直到渐渐靠近1802的门口才意识到这股热流是从对门传来的。 走进1802的一瞬间,江远之就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温暖,穿着秋冬家居服的他很快感到有点热。 “你家怎么这么热。” 房子的主人穿着短袖短裤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此时正背对着江远之在灶台边给炖牛腩的砂锅调味:“我开了地暖。” 汪朗乐又掏出西兰花开始清洗,手上忙碌得没空招手,头也没抬地喊江远之来:“正好,你来尝尝咸淡。” 于是当江远之穿着一身明显过厚的长袖长裤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汪朗乐吓了一跳,随后看着额角已经微微冒出一点薄汗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不起啊,我忘记告诉你了。” “没关系。”江远之今晚已经被汪朗乐搞得没了脾气,听话地举起汤匙尝了一口。“味道正好。” “你,你这得换个衣服吧?” “肯定得换。”江远之看着汪朗乐无语笑了一下,“不然就中暑了。” “我的错我的错哈哈哈哈哈——” 汪朗乐被江远之幽怨的表情逗笑,擦干手上的水后推着人进了自己房间,随手抽了码数够大的短袖和短裤出来递给江远之:“你穿这个吧,我平时爱穿宽松的,这套你穿应该刚好。” 江远之接过衣服,却见汪朗乐没有要走的意思。 “想看?”事到如今江远之不打算再跟汪朗乐藏着掖着,也不急着彻底挑破。 “想啊。”汪朗乐抱着手臂后背靠上衣柜,一副彻底不打算走了的样子。 汪朗乐衣服很多,房间里的衣柜都做了到顶的大长柜,衣柜又私密地环绕出一个很有包裹感的衣帽间,两人站在衣帽间的正中央,谁也没有再开口。 两秒沉默后,汪朗乐先败下阵来,他本来也只是随口撩拨一句,没有真的观赏江远之换衣服的打算。 他离开衣柜的倚靠站直身子打算离开,被江远之挪步挡住,拦住了去路。 “这就走了?”江远之一边说一边抬手去解胸前的纽扣,低着嗓子说,“汪老师不是诚心想看啊。” 汪朗乐被江远之脱衣服的动作吓了一跳,想也没想赶紧抬手摁住江远之正在动作的手,制止道:“你真想让我看?” 江远之倒是没有挣脱汪朗乐的手,顺从地停下动作,嘴上说的话却不怎么乖巧: “想啊。” 汪朗乐没想到江远之会这么说,惊得瞪大了眼睛。 江远之看着汪朗乐一脸受惊的模样心满意足,开口说: “逗你的,你不去看锅吗?” 汪朗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江远之调戏了,眯着眼睛说:“你报复我啊。” “报复你什么?”江远之装傻。 汪朗乐没功夫跟他玩文字游戏,白了人一眼以后转身离开,只叫他快点换完衣服出来帮忙。 江远之十分听话地点点头,等人离开后动作利落地换了衣服,没过几分钟就回到了厨房。 厨房里炖菜的香味已经溢了出来,江远之轻车熟路地找出碗筷,规整地摆在了茶几上。 “一直让你坐地上是不是不太好?” “挺接地气的其实。”江远之开了玩笑。 汪朗乐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 “因为我不喜欢在家里招待人,所以一切都是按我平时的生活习惯来的,比如没有餐桌,比如没有客用拖鞋。” “看得出来。”江远之闲着没事把自己换下来的家居服贴好,板板正正地放在沙发上,“你家格局改了不少。” “你没改吗?”汪朗乐看了一眼厨房的计时器,牛腩还有十分钟出锅,他开始着手准备炒西兰花,转过身去打火,“原来的格局好拥挤,不知道搞那么多房间干什么。” “我那套是精装。” 江远之对生活品质毫无要求,主打一个凑合就行。 所以他那套格局没动,精装没动,连开发商送的大型家电也一个都没换,所以他家没有地暖,只有几台开了制热能闷死人的空调。 即便如此,忙于工作的江远之宁愿穿着厚衣服盖着大棉被睡觉,也不愿意抽时间给家里换个空调。 “说起来,你之前应该不住盛茗居?”汪朗乐手上炒菜的动作没停,开口问。 “对,到今天也才搬回来两个月吧。”江远之走近了点回答,“之前租户租期到了,这边离店更近,我就索性搬回来了。” “我一直以为这层只有我自己。” 汪朗乐熟练颠勺,想到自己经常半夜在屋里放歌自嗨,心里默默对那位退租的租客道了个歉。 “要不是你那天喝醉以后自曝家门。”江远之走进厨房,“我也不知道对面住了人。” “诶,吃人嘴短啊。”汪朗乐举起铲子指着江远之警告,“禁止鞭尸。” 汪朗乐把炒好的西兰花盛出来,然后掀开炖锅的盖子,西红柿牛腩的香气和热气瞬间涌了出来,布满了整个房间。 江远之见好就收,帮汪朗乐一起把菜端到客厅又盛了两碗饭,两人终于在晚上七点多吃上了晚饭。 “看电影吗?”汪朗乐嘴上是在询问,其实已经举起遥控器开始挑选影片,“你有什么喜欢的IP吗?” “我都可以,不挑。” 汪朗乐皱着眉头转过来,半玩笑半埋怨地说:“你怎么什么都不挑。” 江远之刚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颊边鼓囊囊的,被汪朗乐凶得一懵:“我真的都可以。” “我不信。”汪朗乐突然来了劲,随手在播放记录里点开一个英剧,然后放下遥控器一本正经地跟江远之讨论起来,“你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或者特别讨厌的东西吗?” “康康算吗?”江远之没犹豫,脱口而出问。 “我是说兴趣爱好。”汪朗乐没否认也没肯定,列举起自己的喜好,“比如我喜欢打游戏、吃东西、追番追剧,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你没有这种爱好吗?” 江远之嘴里嚼着牛腩,炖得软烂的牛腩嚼几口就可以吞下,他很认真地思考着,然后静静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没有。” 每天宅在家里除了赶稿工作以外,汪朗乐有一大堆想玩玩不过来,想看也看不完的东西,听到江远之这样说很是震惊,疑惑地继续提问:“你从小就这样吗?” 江远之又思考了一下,肯定道:“从小就这样。” 汪朗乐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作为一个从小就三心二意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人,汪朗乐人生里的兴趣爱好简直数都数不过来,因为每天想做的事情太多,他一直觉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简直太短了根本不够用。 所以汪朗乐不喜欢出门,他喜欢窝在家里重刷好多遍爱看的IP影视剧和番剧,喜欢研究爱吃的但是不会做的菜谱。 “那你每天都干什么?”作为一个接受新鲜事物很快的人,汪朗乐迅速接受了江远之有零个爱好的设定,认真发问,一副采访路人的样子。 “上班,遛狗,吃饭,睡觉。”江远之被汪朗乐好奇宝宝的样子可爱到,也很配合地认真回答,毫无一丝敷衍,就差把自己的日程按分按秒地介绍出来,“空闲的时候就陪康康玩或者去陪爷爷,工作忙的时候饭后睡前基本都在处理工作。” 作为一个启动困难,画稿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拖延症,汪朗乐听到江远之对工作的剧烈“热爱”大为震撼,震撼程度远远超过江远之没有兴趣爱好这件事。 汪朗乐可以理解一个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无法接受一个人如此爱工作。 “有人说过你是工作狂吗?” 江远之笑了一下:“这个确实有,而且不少。” “生活里只剩下工作,不会很无聊吗?” “我没想过这些。”江远之回答,“也习惯了。” 汪朗乐没再继续追问,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吃着,菜和饭都慢慢见底,期间江远之吃得认真,看得也认真,他跟汪朗乐并排坐在被烘得暖洋洋的地毯上,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这部汪朗乐随手点开的英剧。 这是一部配乐专场都极具巧思的传统英式探案剧,说实话一开始关于案件的信息量太大,剪辑点又十分稀碎,江远之看得有些吃力,慢慢才跟上节奏,可没过多久便不知不觉地看了进去。 新一集片头播放的时间里,江远之听着耳边悠扬的片头曲,看着面前见底的饭菜,似乎突然窥见到一丝生活的味道。 这时汪朗乐突然站起身,走进房间后很快抱着一台游戏机走了出来,他熟练地把游戏机连上电视,然后走回到江远之身边递给他一个游戏手柄,笑着说: “让死宅来带你领略一下游戏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