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 1、不期而遇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抵达南京禄口机场,当地时间1点11分,室外温度为19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 客舱内响起飞机落地后的语音播报,宁池回到头等舱,一眼便看见有名乘客提前松开安全带,似乎打算起身。 他快步走上前制止:“这位先生,飞机滑行阶段禁止使用洗手间,请不要在这个时候起身走动。” 座位上的乘客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重新系上安全带:“我又没真的站起来,急什么?” “谢谢您的配合,”宁池微笑着开口,态度不卑不亢,“为了您的安全,我必须提醒到位,还望您能够谅解。” “还是你的态度好啊,”男乘客感慨道,语气多了一丝抱怨,“不像前面那个,老摆着一张臭脸,服务态度这么怠惰……” “抱歉,是我的同事疏忽了,我代他向您道歉。” 他的声音清冽低沉,透着一丝凉薄,像月光流淌过心头,温和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男乘客不禁抬起头来,近距离打量起面前这张白皙英俊的面庞来。 轮廓分明,眉眼深邃,唇部线条柔和,是很容易令人心动的长相。 四目相对之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也在打量他,眼神中蕴着不动声色的镇静。 男乘客就这么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间玩味似的问了一句:“你单身吗?” “已婚。”宁池的回答不假思索。 “真可惜……”男乘客顿时意兴阑珊,身体靠上椅背,不再理会他。 宁池对此一笑置之。 宁池长得帅,自23岁毕业进入航空公司后,便一直桃花不断,被乘客搭讪是常有的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通常都会对外声称自己已婚,熟悉他的朋友却知道,这些年里他就没谈过一场恋爱。 单身不好追,却又从没停止过被追求,便偶有人调侃他生了一副风流的薄情相。 薄情虽是假,长相风流却是真。 他眉眼舒朗,眼尾微微上扬,眼角下藏了颗泪痣,嘴唇的弧度看起来天生带笑,因此有一种很特别的亲和力。 时间久了,难□□出风言风语,传起宁池性取向不直的八卦,甚至有人猜测宁池早就私下傍上了大款,跟人有不可告人的身体交易。 对于此类传闻,宁池从未正面回应过,不是不想澄清,只是寥寥几句话实在很没有说服力,说多了或恐流言又起,倒不如闭嘴。 检查完应急设备后,宁池去找乘务长向哲宇汇报工作,不料却没找着向哲宇人影。 宁池在后舱最后一排停下,微微倾身,长而有力的手臂撑住椅背,问座位上的同事:“向哥人呢?” “刚贺铭找他有事儿,估计一会儿回来。”说话的人是宁池的同事付云峥,年纪小,入行晚,以前和宁池飞过几次,两人私交还算不错。 “嗯。”宁池没有多说,松开撑在椅背上的手,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付云峥压低声音:“听说贺铭每次飞航班都会拼命给乘务长献殷勤,软磨硬泡让人家给他打高分。” 每趟航班飞完,带班的乘务长都要给组员打分。晋升和评优会优先考虑分高的乘务员,因此像贺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是吗?”宁池笑笑,对此不置可否,“向哥可不像吃这一套的人。” 宁池刚入行那会儿,向哲宇正是负责带他的师父,两人相处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对向哲宇的性格再清楚不过。 刚才那名头等舱乘客是免费升舱进来的,明显对贺铭的服务态度不满意,难保不会投诉。向哲宇要知道这件事儿,不把贺铭骂一顿就不错了。 “嗐,不提他俩了,”付云峥朝他抬了抬下巴,“这趟航班结束,准备顺便回趟家么?” 付云峥之前听宁池提起过家里的情况。 宁池的家就在南京,不过他父母都已经过世,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两人不知是有矛盾还是怎的,宁池很少在人前提起对方。 这次飞完之后,宁池有两天的休假,因此付云峥才会有此一问。 “去酒店,”宁池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回去了。” “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看看?” “不了。” 这毕竟是个人私事,既然宁池已经这么决定,付云峥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拍了怕他肩膀,表示理解。 - 航班任务结束后,机组所有人员统一乘坐航空公司的班车去往合作的酒店休息。 宁池的房间是301,他将行李箱放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刚开机就看见有一条未接来电。 看清那个名字的刹那,宁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愫,无数往事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最终都被理智狠狠压了下去。 六年里,他每个月都会接到这通电话。 六年里,他没有回拨过一次。 但他……同样没有把这个号码拉黑。 宁池手指触碰屏幕,选择了将这条记录删除。 “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来自于乘务长向哲宇:「到楼下来找我一趟。」 宁池回复了他的消息,拿上房卡,离开房间,乘坐电梯下了楼。 向哲宇正在酒店门口抽烟。 这家伙有点烟瘾,工作时间不让抽,因此每次飞完回酒店都会找地方来一支,压力大的时候一晚上能抽一整包。 宁池停下步子:“向哥。”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一年前,这次难得有机会一起飞,向哲宇才会私下找宁池出来。他掸了掸烟灰,对宁池露出一个笑容来:“最近怎么样?过得还成吧?” “好不好的,也没什么分别。”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消极,宁池很快又补了一句:“最近在准备乘务长考核。” “你小子,可以啊,”向哲宇拍拍他肩膀,忽的想起什么,笑容淡下去,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说起来,原本一年前你就该升了吧?要不是那次你弟突然到基地闹事……” “向哥……” “咳!”向哲宇意识到自己失言,及时打住,随手灭了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揽过宁池肩膀,“咱俩也好久没见了,今晚正好有空,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宁池不由诧异:“朋友?” “他叫傅洲,是总部的机长,”向哲宇语气里俱是赞美之意,“人长得帅,家境优渥,好像跟你一个学校的……哎,你们以前认识吗?” 听到那个名字,宁池步子骤停,表情凝滞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局促:“向哥,我看还是算了吧。” “人都下来了,干嘛算了?我听他说,下趟航班跟你一起飞,本来你们就是要见面的。” “我……”宁池一顿,麻木地回答,“今天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 “怎么了?”向哲宇不理解,“还怕向哥坑你不成?” “我当然相信向哥。只是觉得,我们没有私联的必要。” “干嘛弄得这么严肃?”向哲宇上下打量他一番,忍不住猜测,“怎么,你真跟他认识?以前有过过节?” 他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宁池的神色变了。 宁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向他:“要是真的,向哥就放过我么?” 向哲宇愣了一下,看宁池神色这么认真,不会真这么不巧吧? “你小子……别诓我啊,”向哲宇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跟他认识?二十八岁就当上机长,履历不是一般漂亮。去年夏天的飞行事故你知道吧?全靠他力挽狂澜,公司才破例给他升职的,都快成业内的传奇了。” 在放机长愈发困难的年代,傅洲晋升机长只用了六年。向哲宇跟他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个挺靠得住的人,而宁池的冷静温和,他实在很难想象两人会有过节。 “是真的,”宁池大脑运转得飞快,“我们一个院校毕业的,刚进校门就打了一架。” “草,”向哲宇忍不住骂了一声,“你小子还能跟他打架?” “是啊,”宁池叹了声,“他打得我牙龈出血,所以我挺记仇的。” “有……这么严重?”向哲宇咽了下喉咙,突然开始担心起航班的安全来。 “向哥,”宁池不露声色地笑了,“你要是不希望我给闹出事来,还是别给我俩引荐的好。” 向哲宇眯了眯眼睛:“威胁我呢?” “不算,”宁池淡淡说,“都是实话。” “就这?都这么多年了,人家指不定早忘了呢。”看得出来,向哲宇对那位机长十分信任,完全不觉得对方会针对宁池。 “如果还有别的呢?”宁池想了想,“比如,他绿过我。” “……” “他欠我饭钱没还。” “……” “他家的狗咬过我家的猫。” “……” 向哲宇心想,这仇怨真不是一般的深。 “他……” 最后一句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向哥?刚下班啊?” 男人嗓音富有磁性,语调颇为轻浮,听上去便像个水性杨花的主。 这回换宁池沉默了。 所谓冤家路窄,不过如此。 在背后编排前男友坏话被本人听见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向哲宇视线绕过他,伸手招呼那人:“哎,傅洲?你到了啊?” “是啊,这不是巧了么,”傅洲摘下墨镜,在宁池身侧停下,却一眼没看他,扬起下巴问向哲宇,“你呢?组员被投诉了,在这儿训人呢?” 多年不见,一开口便是嘲讽和挤兑。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向哲宇一向护短,“我跟你说啊,这可是我当年带过的最优秀的一个,我正打算找机会介绍给你认识呢。” “那行啊,”傅洲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答应,“提前认识下即将共事的同事,也挺好的。” 听到那句话的刹那,宁池有一瞬间的恍神。 同样是炎炎夏日,相似的话语,竟在多年后重逢的这日让他再一次听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航校往事 十年前,航空学院。 宁池初见傅洲,傅洲是航校的优秀新生,被邀请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 那天天气很热,气温高得令人心情浮躁,全校四千多名新生聚集在操场上,多少都被晒得有点心不在焉。 宁池也不例外。 他正好撞上飞机晚点,以至于到校之后都没来得及去趟宿舍,参加开学典礼时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站在操场中心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场演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正当他这么想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间安静下来。 无数人的注视下,傅洲理了理衬衣,走上演讲台,手臂撑在台前,面向话筒,目光一扫台下,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无比自信地开口。 “大家安静一下。” 语调里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多少显得不正经,却比校领导的正式发言更具威严和震慑力。 空气在这句话后凝滞。 几秒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阵阵惊呼。 “卧槽,那是谁?长得好帅啊!” “妈呀,哪个年级的?一分钟,我要他的电话号码!” “听说今年开学典礼是让新生代表演讲,他应该成绩很突出吧?” “哪个专业的?有对象没啊?” “完蛋了,开学第一天我就弯了……” 周围学生议论纷纷,唯独站在宁池左侧的那名学生对此嗤之以鼻。 “还是这么能装。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吗?” “你认识他?”宁池从他的话里隐约听出了点什么,出于好奇随口问了句。 “认得啊。他叫傅洲,今年新生第一名。我高中和他在一个市,他可出名了。我承认他成绩是挺好的,就是太嚣张自负了。” “是吗?” 宁池抬起眼皮,第一次打量起这位风评不怎么样的新生代表来。 傅洲人长得风流,上挑的眉眼桀骜不驯,看人的目光总是很漫不经心,就好像没有什么能被他放在眼里似的,就连说话的态度也显露出明显的傲气。 不知是否是宁池的目光过于直白,台前那双轻浮的眸子就这么朝他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在半空中相撞。 那个瞬间,宁池错觉傅洲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 不到几秒的功夫,傅洲便移开目光,不紧不慢地介绍起自己来:“我是飞行技术专业的傅洲,今年19岁,这次很荣幸能够作为新生代表在大家面前讲话。” “虽然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不过相信大家都认识我了。” “那么废话不多说,希望将来相处愉快——当然,不是感情上的。” …… …… 是一场很随性的演讲,甚至有些轻浮傲慢,听得出来没提前备稿,全凭临场发挥。 这是两人初见,宁池对傅洲的印象其实只有四个字:不像好人。 * 典礼结束之后,宁池拖着行李箱去往宿舍楼的方向,经过学校的林荫道时,再一次遇见傅洲。 隔了很远的距离,傅洲被一群人围堵在路上,疯狂地索要电话号码。 “同学,留个电话号码呗?” “学弟,你有女朋友吗?要是没有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加入我们社团吧!” 慕名来要号码的同学多不胜数,傅洲被拦在人群当中,明显进退两难。 学校的林荫道就这么窄,宿舍楼前堵的都是人,正好就这么挡住了宁池的路。 狭路相逢,不期而遇。 或许是冥冥之中缘分早就注定,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又一次朝他看过来,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傅洲眼底划过一抹怔忪,就像是看见救星似的,眼神一点点地变了。 “不好意思啊学姐,”傅洲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我喜欢男的。” 这句话一出,周围鸦雀无声。 直到人群中响起一个娇羞的男声。 “那真是太巧了,学弟,我也喜欢男的,不如……” 傅洲咳了一声,连忙补了一句:“有看上的了,在追。” 说完,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就这么盯住了宁池。 那是一种锁定猎物的眼神,危险、肆无忌惮,且势在必得。 宁池淡定地从他身边绕过去:“让让。” 上台阶时,他用力收起行李箱的拉杆,滑轮在地面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像是在控诉某种不满。 傅洲挑眉,望着他背影,突然喊住他:“喂,那位同学。” 宁池步子顿住。 他知道傅洲叫的是他,但他一点都不想理会,于是拖着行李箱径直朝宿舍走廊走去。 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然而傅洲也不是毫无办法。他见宁池不理他,于是故意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那位拎着黑色行李箱,穿着短袖白衬衫,手腕上佩戴了装饰品的男同学。” 这下就差指名道姓了。 宁池停下身,握着拉杆的手收紧了几分,转身看向傅洲的刹那,傅洲已经迈着闲散的步子停在他面前。 不得不承认,傅洲那张人神共愤的帅脸,近距离带给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他的五官精致得就像巧夺天工的艺术品,眉峰锐利,神色张扬,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让人看了便会情不自禁被吸引。 傅洲朝他扬了扬下巴:“哪个专业的?” 宁池没有回答,看向他的目光淡漠如水。 “不说话?那我可就猜了,”傅洲若有所思,“你的宿舍在一楼,那多半是……” “航空服务艺术与管理,你有事吗?”不等傅洲说完,宁池便打断他的话——以一种极其不礼貌的方式。 “别这么冷漠嘛,”傅洲轻轻笑了声,懒散地对他伸出一只手,“提前认识一下吧,说不定将来还是同事。” 在性取向为异性的人看来,这是在交朋友。 而在性取向不那么直的宁池看来,这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尤其傅洲才刚说过他喜欢男的。 这话宁池自然没信,他还不至于蠢到把傅洲用来挡烂桃花的话当真。 他更宁愿相信是傅洲嚣张自负的性格致使他待人处事毫无边界感。 宁池眼帘微垂,目光落在那只手上。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腹上有着一层不明显的薄茧。 那个瞬间,他脑中竟生出一抹极其荒谬的念头来。 如果被这样一只手抚遍全身…… “嗯?”傅洲的声音将宁池的思绪拉回。 宁池猛回过神,抬起眼皮,冷冷看向他,拒绝得干脆:“抱歉,不用了。” 声音微顿,又补了一句。 “我对你没兴趣。” 说完,拎着行李箱进了宿舍,重重关上门。 * 宁池怎么也没想到,傅洲的宿舍竟然就在他对面那栋。 尽管他们不是一个专业,也不在同一个学院,但宿舍楼却无比巧合地编排在一起,是整个学校宿舍挨得最近的两栋楼,面对面开窗都能看清对方是谁的那种。 当天晚上,宁池收拾完行李去航校食堂吃饭。 食堂人不多,宁池没有排队,打了份盒饭,在靠近大门的位置坐下来。 手机铃声响起,打来的人是他母亲,无非是为了确定他是否平安到达。 他简单说了下开学第一天的情况,好让父母放心。 听见宁池在电话里报平安,母亲放下心来,临挂电话前欲言又止:“对了,阿池……” “妈,怎么了?”宁池边吃饭边问,无意间看见傅洲跟他的室友也在窗口选餐,很快避开了视线。 “阿延很想你,你晚上给他回个电话吧。” 宁池沉默了几秒。 “好。” “听说他把随身佩戴的手串都给了你,你可千万别弄丢了。” “不会。” 电话里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沉重,母亲那头安静下来,宁池也心事重重,丝毫没有注意到傅洲一群人正好坐在了自己对面那桌。 他抬眼看向窗外,暮色沉沉,光影错落,竟有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雨夜。 车辆拥堵,司机怨声载道,红灯缓慢地倒计时。 突然之间,一辆巨型卡车冲入这片寂静之中,撞破无数家庭的安宁祥和—— 碎玻璃割伤皮肤,红色的鲜血模糊视线,整个世界一片狼藉。 …… “啧,食堂的西红柿炒蛋怎么是咸的?” 对面一声突兀的抱怨,犹如惊雷撞破长夜,重重迷雾散去,回忆紧急刹车。 宁池放下筷子,再看见没吃完的菜时,已然没了任何胃口。 他静坐了一会儿,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最后不得已说谎:“妈,我回宿舍了,先不聊了。” 母亲没有多说,只是交代他:“那你好好保重自己,有什么困难记得跟家里说。” “知道了。”宁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起身去送餐盘。 离开了食堂后,宁池回宿舍楼休息,不想却在楼下被傅洲喊住。 “喂,等会儿!” 宁池停下身,转身看向这个阴魂不散的人,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的,不然怎么会开学第一天会跟他不期而遇三次? 傅洲拎着外套大步走过来,气息有那么点儿不稳,显然是一路跑步追上来的。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上赶着投胎啊?” “我已经说了,”宁池语气不善,“我对你没兴趣。” 听到那句话,傅洲不由觉得好笑,似笑非笑睨向他:“我们没仇吧?” 宁池扯了下嘴角,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你还抱有我们将来可能做同事的念头,我们最好是不要结仇。” “啧,你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不。” 傅洲放下拎在肩头的外套,漫不经心走近他,最后停在他身前。 “真是好心当驴肝肺。我可是特意来还你东西的,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啊?” “什么东西?”宁池不由皱眉。他可不觉得傅洲说的会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可惜他想错了。 “这个是你的吧?”傅洲掂量了几下手里的东西,吊在手指上,“刚在食堂捡到的。” 那是一串并蒂莲手串,白色的珠玉晶莹通透,据说有着同福同生、兄弟情深的寓意。 宁池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慎将东西遗落在了航校食堂。 “你……” “怎么,紧张了啊?”傅洲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戏谑,“该不会是情人送的吧?” “我弟弟给的。”言下之意,没有情人。 “弟弟啊……”傅洲的语气意味深长,“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么?” 宁池没有回答,从他手中接过手串:“谢谢,这个人情将来还你。” 傅洲轻笑一声:“那不如现在还吧。” “现在?”宁池眼中划过一抹怔忪,没明白他的意思。 傅洲打开手机,抬起下巴示意他:“名字,号码。” 宁池:“……” 傅洲见他无动于衷,解释道:“你不给我号码,到时赖了我人情,我找谁讨去?” 理由充分而又合理,最重要的是,这是刚刚宁池自己答应的,怎么也不好赖账。 宁池沉默片刻后开口:“132xxxxxxxx,宁池。” 傅洲的手速相当惊人,在他报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把他的号码记入通讯录,回拨了过去。 “这是我号码,你存一下。” 宁池拿出手机,低头备注,傅洲手指抵着墙面,微微弯腰看他,一时之间,谁也没察觉到两人距离挨得过于亲近。 备注好名字的那一刻,宁池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便猝不及防对上傅洲灼热的视线。 咫尺之距,两人的嘴唇仿佛随时都会对上,滚烫的呼吸此起彼伏,缠绕在两人之间,连空气都变得旖旎起来。 偏偏傅洲毫无自觉,就这么一直肆无忌惮盯着他看。 宁池别开视线,故作不善地开口,试图用冰冷的语气浇灭彼此间一点就着的火焰。 “……你看什么?” “没什么,”傅洲挑眉,笑得特浪,“就是觉得,你挺对我胃口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针锋相对 傅洲轻浮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挑衅,眼神暧昧地在他身上游走,目光里散发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就像是某种进攻的信号,让宁池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他向来不喜欢高傲自负的人,更别说是现在,傅洲把撩人的招数用在了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淡化的偏见因为这一句话被拉到满值,宁池冷下脸,硬生生撞开了他的桎梏,迈开步子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许是他的态度太过强硬,傅洲没有死皮赖脸缠上来,他却在进入宿舍楼的刹那,不经意看见玻璃门倒映出他身后的画面。 傅洲倚靠在栏杆边上,外套单手拎在肩头,姿态慵懒洒脱。像是知道宁池能看到他似的,故意对他挤了挤眼睛。 宁池步子一顿,装作没看见,冷漠地回了宿舍。 这天之后,傅洲再也没有联络过他。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后便在彼此的通讯录中躺列,就好像那天晚上只是一个戛然而止的意外。 但见面的次数却一点也不少。 无论是在航校食堂用餐,还是校内讲座或联谊活动,宁池几乎每天都会看到傅洲。 无数次眼神交汇,无数次擦肩而过,两人却没有过一句交流。就像是从没认识过的陌生人,在平行的两个世界里做着各自的事情。 事实上,作为这一届的新生代表,傅洲在航校非常有名,哪怕宁池周末不出门,都会在宿舍里听见室友讨论和他有关的事情。 “我们学院的联谊会,周六晚上七点,就在学校后面的那家酒吧,听说有好多妹子会来。你们有没有想去的?”周五晚上十一点,宿舍还没熄灯,宿舍长陈斌把接到的通知复述了一遍。 作为宿舍长,陈斌同时也是他们专业的班长,人很健谈,人脉也很广,平时参加了不少社团,和很多专业的人都认识。 “我们学院?所有专业都去?”睡在宁池上铺的周贤好奇地探过头。这正是开学典礼上表达了对傅洲不满的那位,是个标准的宅男,宿舍里和宁池关系最好,两人常常一起上下课。 “是啊,听说是飞行技术专业发起的。不过参与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你们周末不是都不回家吗?要不咱们宿舍一起报个名?” “行啊,我没意见,”周贤说完,用手扒住栏杆,半截身体吊下来,有点吓人,“小宁宁,你去不去啊?” “不了,你们去吧。”宁池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环境,更不喜欢参加陌生人的聚会。比起去认识那些人,他宁愿周末去图书馆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 “干嘛不参与?一个人在宿舍多闷啊!小宁宁,一起去玩玩嘛。” “我……”宁池刚想拒绝,放在枕边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他眉头轻蹙,心想夜里十一点谁会发消息来,伸手拿过手机,看清发信人的一刹,脸色一下就变了。 久违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列表,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傅洲:「周末的联谊会,记得来。」 是一句通知,不是询问。 宁池的回答也很果断。 「有事,不去。」 收到这条消息后,傅洲果然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傅洲:「什么事儿这么重要?别告诉我你周末也要去图书馆啊。」 看到这句话,宁池微微一怔,手指悬停在屏幕上,迟迟没有再打下一个字。 事实上,自开学以来,宁池基本上每周都会有四五天去图书馆,这件事放眼他们宿舍也只有平时和他一起的周贤知道,傅洲怎么会…… 周贤不喜欢傅洲,和傅洲也没有任何私交,不可能将自己的事告诉他。唯一的可能,似乎就只剩下——傅洲在关注他。 但是,这可能吗? 他不觉得傅洲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毕竟他们私下里从没联络过,他更不认为傅洲这样的大忙人会无聊到这种程度。 他下意识觉得,多半是傅洲从谁那儿听来的,要么就是看见过自己去图书馆,随口猜的。 宁池不喜欢被人看穿的感觉,骨子里对傅洲的抵触更让他想要否认,于是他回复:「跟你没关系。」 傅洲:「啧,别这么冷漠啊。你还欠着我人情呢。」 软磨硬泡不管用,傅洲索性直接搬出人情债,用上了他的大招。 可惜宁池偏偏不吃这一套。 宁池问得直白:「多少钱?」 傅洲:「利滚利,现在无价。」 宁池:「……」 傅洲:「怎么样?来参加联谊,人情一笔勾销。」 傅洲:「来了就走也行啊。」 傅洲:「你要是不喜欢他们,还有我呢。」 一连三条,宁池不堪其扰。 宁池:「谢谢,我宁愿一直对着别人。」 傅洲:「行啊,随你自由,只要你来了就行。」 宁池垂眸,落下来的碎发半遮住眼睛,嘴角不经意间多了抹弧度。 他回复:「勉强考虑。」 傅洲:「嗯哼?有不用考虑的可能性吗?」 宁池:「看我心情。」 他是一个不喜欢被人看穿心思的人,理所当然地讨厌一切被支配被掌控的感觉。对方愈是想说服和动摇他,他便越不会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里。 尽管宁池对联谊会并不那么感兴趣,但在几个室友的游说之下,他还是答应了去参加,权当是学习之余的放松——当然,他没有告诉傅洲。 酒吧的装修很高级,氛围感营造得相当浪漫,热情的舞曲环绕在耳边,水池中.央的舞台上有身材火辣的男女在跳舞。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陈斌在飞行技术专业认识的朋友。 男生个子很高,身材偏瘦,宁池对他有点印象,因为曾经好几次看见过傅洲跟他一起进出宿舍楼,多半是傅洲的室友。 男生看见他们几人,微笑着自我介绍了一番:“你们好,我是陈斌的朋友季衡,你们叫我季哥就好。” 比起傅洲张扬随性的外表,还有无时无刻散发出的高傲气质,季衡看起来更加的温和稳重,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季哥。”宁池出于礼貌,淡淡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听见不远处传出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 “哟,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语气分外慵懒,落在宁池耳中却只让他觉得欠揍。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空气,就这么在半空中和傅洲撞上。 傅洲穿了一件设计不规则的衬衣,纽扣只扣到一半,经过特殊剪裁的衣领衬得他本就冷厉的面庞更加锋芒毕露。看见宁池后,那张英俊的脸上不禁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宁池顿时皱了下眉。 有些人之间天生存在着某种特别磁场,就好比他和傅洲,哪怕一句话不说,只要距离靠近,也会让气氛骤冷。 他别开视线,对季衡开口:“季哥,今天麻烦你……” 话被打断。 傅洲朝他走过来,停在他面前,冲季衡扬了扬下巴:“你去门口接其他人吧,我带他们几个去包间就行。” 季衡对傅洲很放心,听后便微微颔首,对陈斌说道:“那就让傅洲带你们过去吧。” 宁池:“……” 他抬起眼皮,看见傅洲正挑眉看着自己,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只觉得所有的好心情都因为这一张脸而报废。 傅洲无视了他的脸色,笑着对他们几人说:“楼上207包间,上去第一间就是。” 陈斌点点头,和周贤上了楼梯,傅洲故意走在了后面。 宁池权当没看见,站在身侧的人却迈出一步,与他肩并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这么久没见,就不想我么?” “一点也不。”宁池的回答果断。 “那真可惜,”傅洲眨眨眼睛,语气带了淡淡的笑意,尾音拖得很长,“我可是很想你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学院联谊 浪荡的语气令宁池眉头一紧。 他对傅洲的印象原本就很不好,此时此刻更觉得和傅洲保持距离实在是件明智的事。 良好的家教让宁池很难当面表达对一个人的厌恶,于是他没有理会,一个人上了楼。 无形之中加快步伐,只想甩脱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然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傅洲却对他的反感浑然不觉,一路上都没话找话。 “开学头一周比较忙,一直没时间联系你。” “……” “上周末我去你宿舍敲过门,可惜你不在。” “……” “不过明天开始,社团的事儿就忙完了,虽然我们专业的课挺多的,不过晚上还是挺空的。” “……” “怎么样,下周有没有时间?你是喜欢……” 宁池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身。 “你用不着事无巨细和我汇报,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傅洲不生气,挑了挑眉:“那你是想让人看见我对你说一整晚的话,还是勉强搭理我一下?” 宁池停下步子,看向他,皮笑肉不笑:“我现在走人,行吗?” 这句话一出,傅洲“啧”了一声,果然变了态度。 “别这么认真嘛。我不说就是了。” 几句话的空当,两人已经到了包间前。 傅洲很绅士地拉开门,眉梢微微上挑,示意向他,像是在说:你先。 宁池没跟他客气,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就一个人进了包间。 包间不大,人都到齐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就剩下最后两个位置。 宁池跨过地上的电线,正准备让周贤挪个身,就听见在他之后进来的傅洲懒洋洋地说:“就剩两个位置了啊。” 明摆着在暗示宁池,这两个座位是他们的。 傅洲很自觉地坐到了周贤旁边的位置,继而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冲宁池挑了挑眉,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 当着一众人的面,宁池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却在经过傅洲的时候,故意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 傅洲一下吃痛,倒抽一口冷气,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宁池顿时觉得心情很好。 坐在对面的陈斌将地上装着饮料的袋子提到茶几上:“汽水和啤酒,要喝什么自己拿。” “帮我开瓶汽水。”傅洲很不客气地对宁池开口,仿佛两个人很熟似的。 “你没长手?”宁池皱眉。 “前几天受伤了,”傅洲十分无辜地对他挤了挤那双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宁哥,帮帮忙嘛。” 听到那个称呼,宁池脸色微微变了,猛地抬眼看向包间里的人,见其他人没有听见,这才狠狠瞪了他一眼。 傅洲毫不在意地挑眉,眼神玩味地瞄着他,像是在说:不想让我喊,就照我说的做。 “行啊。”宁池皮笑肉不笑,嘴上轻飘飘地应声,随手拿起桌上一瓶汽水罐,拉开拉环,重重往傅洲桌上一放,声音沉闷而又钝重。 摇晃过后的汽水立刻从易拉罐里漫出来,流到了桌子上。 对面的陈斌闻声转过头,看见这一幕,眉心蹙了蹙,出声提醒他。 “宁池,这饮料是带汽的,别太用力了,汽水会喷出来。” “就是说,”傅洲随声附和,语气轻佻随意,“听到没有?别这么粗暴。” “没关系的,陈哥,”宁池微笑着解释道,“傅洲说他就爱喝汽很足的,每次喝饮料前都要提前晃一晃。” 傅洲:“……” 周贤震惊:“不是吧傅洲,你还有这种特殊癖好?” 傅洲无奈,正欲解释,宁池已经先他一步悠悠开口,声音拖得很长,显露出几分刻意的傲慢:“是啊,我家隔壁那个治不好的智障也有一样的习惯。”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似笑非笑地上傅洲视线,目光冷得像一把淬过冰的刀。 这话说得分外露骨,任谁都听得出宁池话里的揶揄之意。 周贤不知道两人恩怨,表情一僵,尴尬地去看身侧傅洲神色,却见傅洲丝毫未生气,宽大的手掌拿起汽水罐,极有耐心地用纸巾擦拭干净。 仿佛宁池刚才的话只是一句普通的寒暄。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怼人的。”擦完了汽水罐,傅洲斜睨了眼宁池,刻意压低了声音,像在憋着笑。 “不痛快的话,下回换个人给你开汽水罐,”宁池声音不大,恰好够两个人听见,“恕我没心情伺候。” “我可没这个意思啊,”傅洲举手投降,徐徐说道,“再说了,就算你舍得让别人来,我也舍不得。” 用词暧昧,配合上他独有的撩人语调,令人浮想联翩。 傅洲拿起汽水罐喝了一口,性感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规律地滚动,看起来荷尔蒙爆棚,全身上下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半杯汽水罐下去,傅洲慢条斯理地放下易拉罐,骨节分明的手指有着惊人的稳定性。 “毕竟嘛,是‘特意’为我开的瓶。” “只是顺手,谢谢。”宁池微笑着纠正。 傅洲对此一笑置之,没有再去反驳他。 陈斌晃动着啤酒罐,朝傅洲抬了下下巴,问道:“傅洲,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啊?不是说还要带个人吗?” 听到这句话,宁池握着汽水罐的手微微停住。 心中掠过一丝诧异。 带人来? 以傅洲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他所谓的“带人”,基本上可以理解为带女朋友,再不济也是快要成为女朋友的暧昧对象。 但是…… 女朋友吗? 那个瞬间,宁池忽然想起傅洲曾经说过的话。 ——“其实我喜欢男的。” 在宁池看来,那不过是傅洲用来挡桃花的谎言。 至少他从没有当真过。 一瞬间的走神,身边傅洲慵懒地靠上沙发,一条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直接伸到了宁池背后。 他缓慢地开口,像是在故意吊人胃口:“他啊……” 宁池脸色微微变了。 那个瞬间不知为何,他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甚至有一种想把傅洲的嘴捂住的冲动,就好像傅洲会从那张嘴里说出什么无耻的答案似的。 “没来。” 短短两个字,宁池悬紧的心脏骤然放松。 “切……” 答案不符合八卦党们的预期,周围的同学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傅洲凑到宁池耳侧,像在说悄悄话一样问他:“怎么样?” 宁池皱眉:“什么怎么样?” 傅洲故意挨得很近,呼吸的热气全都喷洒在他耳廓:“我回答得怎么样?” 宁池冷漠:“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傅洲“啧”了一声,耸耸肩:“怎么就没有了?我还以为,你会不想他们知道你是我带来的,所以特意帮你隐瞒了真相。看来……纯粹是我想多了?” 宁池微笑着纠正:“我看你是会错了意。首先——我不是你带来的。” 口袋里手机响了两声,宁池没给傅洲好脸色,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滑动屏幕看见发消息来的人。 宋延:「哥,你在学校么?」 宋延:「我能给你打电话么?」 看到那个名字的刹那,宁池唇边笑容淡下去几分,他垂下眼眸,在回复框里缓慢打上几个字,中途又觉得不合适,删删减减了好一会儿,才把消息发出去。 宁池:「在外面,不太方便。」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宁池:「回消息可能不太及时。」 对面几乎是秒回。 宋延:「哥,你要在外面待多久?几点回宿舍?」 “谁的消息啊?”傅洲瞥见了,随意问了声。 宁池收起手机:“和你没关系。” “不会是旧情人吧?” 宁池出乎意料没有怼他,脸色却阴沉了几分。 “不是。” 傅洲见他意兴阑珊,多半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知趣地没再问下去。 因着英俊的外表和风趣幽默的谈吐,傅洲在学生里一直很受欢迎。无论是早就认识他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傅洲都能聊上几句。 宁池却早已没了联谊的心情。 包间的灯光炫目,将所有的一切都映染得不真实,他坐在喧闹的人群里,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像布满棱刺的玻璃渣,反射着绝美的琉璃色彩,和令人避而远之的尖锐锋芒。 “不喝点什么吗?”傅洲看出他情绪低落,特意拒了对面的邀请,坐回到位置上。 “啤酒,谢谢。”宁池态度冷淡。 傅洲伸出去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他掂了掂那罐汽水,眉梢轻轻挑起:“真看不出来,你能喝酒?” “偶尔喝点。” 傅洲不紧不慢拿起酒瓶,故意将瓶盖拧得很慢,不经意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如果你不擅长的话,说句好听的,我可以帮你换别的。” “用、不、着。”宁池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三个字。 让他对傅洲说好听的话,还不如揍他一拳来得实在。 “ok,”傅洲懒洋洋地耸了下肩膀,却不忘提醒,“不过要是喝醉的话——” 他声音一顿,忽的凑近他,略带邪气的眼睛里绽开一抹散漫却勾人的笑:“别怪我没提醒你,还得是我送你回去。”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杯酒倒满,傅洲果然丝毫没有手下留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醉酒暧昧 逞强的结果就是醉得不省人事。 宁池想,他大概是真的喝了太多酒,醉得不清醒,才会连送他回去的人是傅洲都不记得。 那天晚上傅洲看他醉了,打了声招呼提前带他离场,出了酒吧后,在路边随意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开进学校,将他送到了宿舍楼下。 “师傅,钱付过了啊。”傅洲打开付款成功的界面,调转屏幕方向给司机看了一眼,而后便将手机收进口袋,伸手推宁池下车。 宁池站不稳身体,傅洲只能伸手扶他,最后索性架起他手臂,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 两人的距离被迫拉近,宁池脑袋一歪,额头便撞进傅洲的颈窝,粗重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爪子在他皮肤上挠痒痒,挠得他心花怒放。 傅洲低下头,看见怀里软成一滩烂泥的醉鬼,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个挺有耐心的人。 要换作自己那帮室友,他早把人给踢回宿舍了。 路灯下,宁池的手臂搂着他的脖颈,睫毛浓密狭长,根根分明,白皙的脸颊浮着一抹淡淡的红晕,乖得就像只收敛了爪牙的小刺猬。 他垂下眼睫毛,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还是这个样子可爱一点。 傅洲小心翼翼扶着宁池回宿舍,两人的影子被路灯的灯光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亲密无间的恋人。 短短几米的距离,却花了他整整五分钟。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那么点儿,舍不得惊醒他。 到了宿舍门口,傅洲才意识到自己没钥匙。 他伸手拍了拍宁池的脸:“钥匙给我。” “嗯……”宁池眉头紧蹙,仿佛美梦被打扰一般,稀里糊涂在他怀里发出一丝哼哼。 显然根本听不懂傅洲在说什么。 傅洲无奈,他总不能跟个醉鬼计较,于是索性不再问他,直接伸手去摸他口袋,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腰,宁池突然间浑身一个激灵,搂着他脖子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啧,这么敏感。” 傅洲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人,不由地轻笑出声,只得小心避开那一块儿,重新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的,他在宁池的外套口袋里摸到了宿舍钥匙。 正准备拿来开门,忽的又想起什么来。 按照宁池这副较真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把他送回宿舍,还拿了他的钥匙,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他趁人之危。 他垂下眼帘,端详了一会儿怀里那只不算安分的小刺猬,心里有了主意。 手指摸进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他故意凑近宁池,贴着他耳朵懒声问道:“宁池,没你钥匙我进不去宿舍,临时借我用用呗?” 果不其然,宁池皱了下眉,喉咙间发出一声熟悉的低吟。 “嗯……” 傅洲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保存下录音文件,干脆利落地拿着钥匙旋开了宁池的宿舍门。 早已过了宿舍楼的熄灯时间,宿舍里漆黑一片,傅洲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在宿舍里照了照,只看了一眼便确定了哪张是宁池的床。 像宁池这样的人,一定是他们宿舍里最讲卫生、最爱干净的那个。 傅洲将宁池扶到床上躺下,又帮他脱了鞋,正欲起身替他把被子拉上,宁池掉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动作一顿,将那手机拾起来,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宋延。 一个挺陌生的名字。 似乎不是学校里的人。 他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宁池,走到阳台拉上门,自作主张替宁池接听了电话。 “喂?” 对面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傅洲不由觉得奇怪,看了眼屏幕,才发现手机并没有静音。 难道是信号不好,或是对方手机坏了?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压低声音道:“他已经睡了,有事儿明天再打吧。” 对方依然没有说话。 傅洲等了几秒,见对方没有要聊的意思,拿下手机,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将通讯给切断了。 对方不再打来,傅洲重新推开阳台的门,随手将手机放到桌上,走过去给宁池铺被子。 在酒精的作用,宁池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眉眼舒展,睡颜安详,松散的衬衣领口露出清晰光滑的锁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态性感撩人,竟令傅洲产生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冲动。 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傅洲重重咳了一声,将那些不堪入目的念头从脑中驱走,替他拉上被子,起身时用口型对他轻轻说道。 “晚安,宝贝儿。” * 第二天早上宁池没课,一直睡到十点才醒。 醒来时全身跟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昨夜的记忆一点一点挤进脑海,直到出现傅洲给他灌酒时的那张脸。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咦,小宁宁你醒了啊?”周贤正坐在床上吃着包子,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啊?睡到这个点才醒。” “你也就比宁池早十分钟起床。”陈斌冷不防开口。 宁池喉咙有些干涩:“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周贤惊讶道:“你不记得了?是傅洲送你回来的啊,他说你喝多了,于是提前送你离开了。” “傅洲?”宁池一怔,无意识间念了一遍那个名字,突然间下床,三两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手机,看见傅洲一早发来的消息。 傅洲:「我可没趁人之危啊。」 之后附上了一段录音文件。 宁池的喉结轻轻滚了下,注视着那段被傅洲命名为“借钥匙申请”的文件,不用打开也已经猜到是什么。 “桌上有早饭,趁热吃。”陈斌提醒道。 “谢谢陈哥。” 宁池手指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回复了傅洲的消息,将手机放到一旁,看到桌上袋子里的包子和鸡蛋。 都还是热的。 他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几口,脑中念着的不是傅洲送他回宿舍的事,却是昨晚宋延发来的那几条消息。 宋延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自从父母车祸去世后,便愈发的依赖他。 他和宋延相差三岁,在他念高中时宋延便常常去他学校里找他,像个粘人的小尾巴,以至于全班都知道他有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后来他考去了外省的航空学院,和宋延不在一个地方,宋延便愈发的敏感起来。 ——“哥,你为什么不考本市的学校?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不想看见我?” ——“哥,你会丢下我吗?我能经常给你打电话吗?” ——“哥,如果我转校,去你那里念高中,你会不管我么……” 这些年来,每每回想起宋延对他说的话,看向他的眼神,还有曾经对他做过的事,他的胸腔就像被一块巨石紧紧压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正当他机械地回想那些往事,手机突然间响了。 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他的心骤然间一沉。 来电人:宋延。 宁池只觉得仅剩的一点食欲都被消耗殆尽。他放下没吃完的早饭,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拉上推拉门后才接通电话。 “什么事?”宁池的态度万分疏离。 “哥……”宋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上课吗?” 听到这句问话,宁池心底划过一抹莫名的不悦,语气冷硬地问道:“你知道我有可能在上课,还打电话给我?” “哥,我不是有意想打扰你的,”或许是被他的态度震慑到了,宋延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委屈,“可是你昨晚不接我电话。” 宁池皱眉:“你昨晚打过电话来?” 他记得刚才手机没有未接的来电显示。 “是你朋友接的,”宋延顿了一顿,“他说你睡了。” 宁池一怔,猛地意识到什么,打开通讯记录,发现果然有一条晚上十一点多的来电。 “哥,那个人是谁?”宋延执拗地追着他问道。 “是我同学。我喝多了,他顺路送我回来。”宁池冷声道。 “哥,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你和他很熟吗?他是你什么朋友?” 一连三个问题,愈发的咄咄逼人。一旦这个话题被打开,宋延就像是旧时宫里掌权的贵妃,想要博得他的专宠,于是审判着每个意图和他亲近的人。 电话里一阵沉默。 宋延在等他解释,而他在等宋延闭嘴,沉默是无声的示威,他在提醒宋延:你越界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宋延仿佛对他有着无尽的耐心,而他对宋延的耐心却是有限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是你男朋友吗?” “是我室友。你问够了吗?” 两句话同时问出,宁池攥紧了手指。 “够了,宋延,我要上课了,”他低声道,“这个月课业很忙,别再打电话给我。” * 那天之后,宋延果然没有再打电话给他。 非但如此,就连短信都没有发过一条。 他知道宋延不是放弃了,也不是突然想明白,摆正了自己作为弟弟的身份,而是在赌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在意。 宋延在等他主动联系他。 这样的戏码在过去的十年里上演了太多次。 他也已经心软了太多次。 一次次退让,换来的是对方变本加厉的无理取闹。 从让他抽出时间陪他,到想要他哄他睡觉,再到让他承诺不会和别人交往……宁池终于意识到,宋延对他的感情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兄弟感情。 他承认,那一刻他怕了。 高考后填报志愿,他狠下心放弃本市分数更高的学校,丢下身体不好的父母,选择了外省的学校,为的就是躲开宋延。 他无法忍受自己视作弟弟的人对自己抱有那样的感情。 宋延腿脚不便,又在上高中,总不能不远千里来找他。 但他没有想到,他竟想错了。 …… 自从联谊会上傅洲送他回宿舍后,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说是缓和,大概只是宁池单方面的,毕竟傅洲一直以来除了有点烦人,对他的态度倒算不上多差。 或许是感觉到宁池的态度转变,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傅洲对他更加死皮赖脸,就连中午吃饭都常常“不经意”坐在他邻桌。 时间久了,连傅洲的室友都看出了端倪。 一天中午在食堂用餐,他听见季衡问道:“傅洲,你干嘛老折腾人家宁池啊?” “我想追他,可不就得多引起他注意么?”傅洲笑得特贱,还挑衅似的朝宁池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追人。 宁池筷子停住,望着没吃完的半碗饭一下没了胃口。 就这样,傅洲不厌其烦纠缠了他一个月。 白天给他买早餐,公开课专挑他附近的位置坐,晚上回了宿舍还要找他聊天。 久而久之,两个宿舍的人都知道,傅洲是真的在追他。 某天回宿舍的路上,傅洲开玩笑似的对他说:“反正你不是直的,我也不是,不如跟我在一起试试?” 宁池:“谁跟你说我不是直的。” 傅洲轻笑,没把他的嘴硬当回事儿。 “考虑一下呗,跟我交往又没损失。” 分明是句表明心意的话,从傅洲嘴里说出来,却让宁池觉得分外的不靠谱。 他微微拧眉,正欲开口,目光却越过他肩膀,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人。 昏暗的路灯下,少年羸弱的身体像是一棵枯树,风轻轻一吹就会断裂。 宁池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脸色瞬间变了,手指暗自收紧,整个人像是坠入无底深渊。 宋延…… 出现在他宿舍楼下的人,竟然是宋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手足兄弟 “哥,”宋延咬了咬嘴唇,看向傅洲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敌意,“你在跟他做什么?” 傅洲诧异地转身,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宁池有个这么大的弟弟。 他不由地端详起面前这个不速之客来。 丹凤眼,水弯眉,脸型因为过于秀气,看起来有几分女气。 同样是冷白皮,却显露出几分病态的苍白。 长得压根不像啊! 难道是什么表弟,堂弟,或者更远的亲戚? 他自认不是一个过度敏感的人,但人在面对情敌时总会有一种出人意料的敏锐,就好比此时此刻,傅洲从那道深邃的目光里感觉到一丝超乎寻常的灼热。 这个人看向宁池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贪婪得想将他拆吃入腹,烫得惊人。 让傅洲觉得很不舒服。 没有一个弟弟会这样看自己的哥哥,他确信。 傅洲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宁池皱眉问道。 宋延的目光回到宁池脸上,眼底的敌意渐渐散去,很快换上了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孔:“哥,我……我来看看你。” “你不在学校里上学,来我这里做什么?”宁池几乎是以一种质问语气问出这句话。 傅洲从未见过宁池对一个人的态度这样强硬,哪怕是他们初相识,宁池不待见他,总是对他冷言冷语,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宋延的语气里夹杂着厌恶和不耐烦。 在他的心目中,宁池是有自己的傲气的,但他待人温和,从不会失去基本的礼貌,更不用说对家人如此轻慢。 “我请假了……哥,我是特意来看你的。”宋延抿紧嘴唇,一瘸一拐地朝宁池走过去,傅洲不由蹙了眉头,他看得出来,这家伙腿不好使,是半个残废。 “我在这里好好的,不需要你过来看我。你现在该做的事是认真上学。今晚的酒店我给你订,回去的机票我也会给你买好,明天你就给我回家去!” “哥,你一定要这样么?”宋延听他说着决绝的话,眼眶渐渐红了,“你一个月都没联系我了,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你……” 傅洲愈发觉得好笑,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哥一个大学生,成年人,有什么事会自己处理,没联系你自然是在忙,再说了,他不联系你,你就不会联系他吗?” “他是我哥!”宋延的声音不由抬高了几分,他直视向傅洲,语气不善,“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算……” “我是他男朋友,你说我算什么?”傅洲轻笑着接过话头,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伸手搂过宁池的肩膀,感觉到他身体轻微一震,手掌之下的皮肤凉得不像个人。 宁池出乎意料没有反驳,看向宋延的眼神愈发的复杂。 这一刻,沉默变成了默认。 宋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哥,”他不信傅洲的,迫切地想向宁池求证,“你跟他、你们不可能……” “是真的。”宁池深吸一口气,说道。 傅洲挑眉,看向宋延的眼神像在示威。 “哥……你不要我了么?”宋延哽咽着开口,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路中间,像被抛弃的宠物。 宁池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给了他选择。 “去酒店还是回家,就现在,你自己选一个。” 宋延只觉得屈辱。 凭什么? 是他和宁池先认识的,他和宁池这么多年的感情,竟比不上宁池开学不到两个月认识的人。 那他算什么? 妨碍宁池恋爱的拖油瓶吗? 他死死盯着宁池,眼里仿佛有着某种恨意。 “哥,你要是不想管我,就一辈子别管我。” 他没有再等宁池的反应,用他那双瘸着的腿离开了宿舍楼,背影在月色下竟显得有些可怜。 宁池注视着他的背影,手指越攥越紧,最终一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视线,都没有去追。 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三个月前?还是半年前? 只记得他和宋延大吵一架,宋延半夜从家里跑出去,家里谁也找不到他。宁池被逼无奈,凌晨三点出去找人,最后在马路边上捡到宋延,宋延抱着他的脖子哭了一夜,他却只觉得麻木。 “回去吧,早点休息。”傅洲说。 “嗯。”宁池低低应了一声,情绪明显不高。 擦肩而过的一刹,他听见傅洲说:“我去替你看看他。” 宁池倏地停住步子。 “别说不用,”傅洲注视着他背影说道,“毕竟是你弟弟,就算你放心得下,你爸妈也会责怪你。” 宁池垂下眼睛,没有出声。 傅洲说得对。他说得都对。 宋延也是这样想的。 自己总有丢不掉他的理由,他们的关系就像是一种不健康的寄生,哪怕没有血缘,因着那条家庭的纽带,他也挣不脱那令人窒息的畸形感情,挣不脱宋延这个人。 “随你。” 那天晚上宁池低声扔下话,独自回了宿舍,把最糟糕的处境丢给了傅洲处理。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信任傅洲。 或许只是想逃避什么,又或者只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人想要救他于水火,求生的本能让他渴望去相信另一个人。 …… 傅洲是在学校门口找到的宋延。 这小子就像傅洲料到的那样,一意孤行买了车票来学校找宁池,却连酒店都没给自己订,只怕心里还抱着宁池不会让他露宿街头的念头。 他根本没有管好自己的能力。 他只是不断地利用宁池对他的同情心,想要借此束缚他的整个人生。 傅洲虽然不知道宋延为什么这么依赖宁池,但这可不是什么健康的关系。一想到自己将来还有这么个弟弟要管,傅洲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宋延听见脚步声,抬起眼,认出傅洲的一瞬,表情僵硬在脸上。 他没想到来找自己的人会是他,起先愣了一下,而后便露出讥诮的神情,明嘲暗讽道:“是他让你来管我的?” 傅洲嗤笑一声:“哟,看不出来,你还有两副面孔呢?” 这小子年纪看着不大,心机倒是挺深。 宋延冷冷道:“我跟他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傅洲掏出烟盒,在学校门口的花坛边上坐下来,不急不缓点上根烟,叼在嘴里,又抬手晃了晃烟盒,示意向他。 宋延深深皱眉,别开眼睛,好像傅洲做的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事。 他可没这样的坏习惯。 他才不屑和这种人同流合污。 宁池他……他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人? 那是他从小到大奉若神明的存在,怎么能被这样一个人玷污,怎么能脱光了衣服和这种人接吻、甚至上床? 一想到他们之间有可能发生的亲密事,宋延的心底就不由的生出厌恶来。 “看不惯吗?看不惯就对了,”傅洲笑得痞气,“你一高中生,这时候该做的事就是好好学习,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你说什么……”宋延从小到大从没被人这样说过,脸色倏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知道傅洲这是把他当孩子看待了,他和宁池虽然只差三岁,但就是这三岁的差距,让宁池从小就把他当弟弟看待。 这么多年来,他任性地享受着“弟弟”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一切便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宁池索取,却不敢对宁池暴露自己最真实的念头:他想要宁池只属于他,甚至是和宁池……做最亲密的事。 那些污秽肮脏的念头日夜萦绕在他脑海,压抑着他,试图反抗他多年来在宁池面前营造出的假象。他仅仅是暴露出一丝端倪,就让宁池对他避之不及。 而现在,埋在心底最介意的事就这么被傅洲明明白白挑了出来,像一种赤.裸.裸的侮辱,令他羞愤欲绝。 傅洲道:“我可没心思插手你们的事,我只是来替他提醒你,兄弟就该有兄弟的样子,别不拿你哥当哥。” 宋延咬紧牙关:“我和我哥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傅洲眯起眼睛:“如果你想靠博取同情的方式引起他的关注,那就试试,你看他会不会管你。我要是你,想缓和跟他之间的关系,这个时候就会乖乖听他的话,至少别让他进一步生气。” 宋延死死盯着他,却没有再说话,傅洲对他回以目光,冷静淡定,不卑不亢。 他知道,宋延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灭了烟,将烟头丢进垃圾桶,不由分说拉过宋延手臂:“酒店我给你订,明天的机票我会给你买好……” “我不需要。”宋延甩开了他的手。 “你有钱么?”傅洲问。 一句话便把宋延怼得哑口无言。 “那你是打算问他要钱,让他在学校吃不上饭?还是索性问家里要钱,让他进退两难,不好做人?” 宋延暗暗扣紧了手指,却本能地避开了那道视线:“我没有。” 他心虚了。 纵使他能心安理得欺骗傅洲,他却无法骗过自己。 没错,他是动过那样的念头的。 如果无法得到宁池,将他的人生拖下水又有什么不行? 他不会抛下宁池……无论宁池变成什么样,他都永远不会。 傅洲睨着他,眼神渐渐变得锐利,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心思,包括深埋在心底的阴暗念头。 他冷声道:“不管你今天为什么来找他,我都奉劝你一句——同情心换来的,永远不会是对等的感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浪漫博弈 当晚傅洲便把宋延给送走了。 傅洲一路监视他到机场,亲眼看到飞机起飞才放心。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快亮了,傅洲一整晚没睡,困得慌,奈何第二天一早还有课,他既无法在有限的时间里保证自己休息,也无法安心翘课,索性没睡觉,直接导致了早上宁池看见他时,脸上挂着圈浓浓的黑眼圈。 “傅洲,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折腾成这样啊?跟肾虚似的。”在食堂排队买早饭时,宁池听见季衡在调侃傅洲。 “去去去,你才肾虚。”傅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队伍正好排到宁池,他要了一份煎包和一碗米粥,端着餐盘从队伍旁边经过时,抬眼看了傅洲一眼,发现傅洲今早的气色果然不怎么好。 该不会是因为昨晚…… 就在他出神的刹那,没看见迎面有人走来,不经意间给人撞了一下,险些把早餐撞到地上。 “靠!” “抱歉。” 宁池连忙道歉,目光在半空中和傅洲对上,傅洲挑了挑眉,唇边的笑意顿时深了几分。 宁池立即移开目光,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不一会儿,队伍便排到傅洲,他要了和宁池同样的早餐,很自觉地坐到了宁池对面的位置。 见周围没什么人,宁池才问道:“你晚上没睡觉?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傅洲埋怨似的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 宁池一怔,瞬间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你……” 昨晚宁池回宿舍就睡了,压根不知道傅洲和宋延之间发生过什么,他本想找傅洲问问,但一想到他有可能和宋延在一起,宁池还是忍住了冲动。 “放心,我把他送回去了,安全得很。”傅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吊着他让他担心。 果然,宁池听后神色稍缓,握着筷子的手也微微松开,他看向傅洲,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总归是有感激的。和宋延相处,是他这辈子最棘手的事。他不知道傅洲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宋延的偏执超乎他想象,从宋延不曾见到傅洲时,他就已经觉察到宋延对他的敌意。 “怎么,心疼我?”傅洲扯了扯嘴角,开玩笑似的偏过脸,“不如给点实质好处?” “不好意思,没有好处,你自己找别人讨去吧。”宁池没给他好脸。 “喂,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呢?机票钱都没问你要。”傅洲不乐意了。 宁池脸色一变,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你别乱说话。” 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机票的钱……我会尽快还你,”宁池顿了顿,“可能一次还不起,但不会少……”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洲打断。 “我可没说想收钱啊。比起给钱,我还是更想要点别的报酬。” “刚才那个不可能。”让他亲傅洲一口?做梦。 “今晚十一点,陪我去趟天台。”傅洲用勺子舀着碗里的米粥,语气轻描淡写。很显然,刚才他只是随便说说,没指望宁池真能答应。 “去那里做什么?”宁池有些诧异。天台空荡荡的,能做什么?还是那么晚的时间…… “去了就知道了。放心,不会是什么过分的事儿。” “就……只是这样?” 这件事……未免太容易了吧。 这段时间以来,傅洲纠缠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不信傅洲想要的会这么简单。 傅洲没有回答他的话,欲擒故纵似的拿勺子搅动着米粥:“想知道是不是就这样,晚上来就是了。” - 晚上十一点,宁池沿着宿舍楼的楼梯一层层爬上了天台。 楼顶的门没锁,宁池一推开门,就看见傅洲背对着他站在天台边上,背影挺拔,侧颜冷厉,整个人宛若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 “来这么早?”宁池走到他身边停下。 “也就比你早两分钟,”傅洲拉过他手腕,手指的力道坚定,“还有三分钟,流星就要开始了。” “流星?”宁池愣住。大晚上把他叫来天台,就是为了看这个。 “是啊。你没看新闻吧?今晚十一点的流星,要不许个愿望?说不定会成真呢。” “……这你都信?” “有时候选择相信比相信本身更重要。” 宁池仰起头,望向头顶的茫茫夜空,微弱的星光连结成网,蔓延向更广阔的夜空。 在这浩瀚星空之下,人显得无比的渺小。 突然间,一颗流星曳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所经之处光芒璀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个瞬间,宁池心底某个角落宛若绽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却又静谧无声地陨落。 “在同一片夜空之下,即便分隔两地,也能有着相同的思念。”傅洲突然说道。 宁池勾了下唇:“你倒是挺会说话的。” “值得我开口的人可不多,”傅洲懒懒道,“怎么样?不赖吧?” 暧昧的撩动令宁池的睫毛颤动了下,他却没有躲。 “确实很美。” “那么……”傅洲侧过脸,笑容张扬桀骜,“愿意跟我交往试试么?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 宁池愣了一下,突然间意识到这是一场正式的表白。 “怎么样,考虑考虑?要不你给个考核期,转不转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傅洲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从没见过像宁池这样的人,那股清冷淡漠的气质如傲立雪中的松竹,能勾起他的所有征服欲。 宁池的心微微颤了下。 他动摇了。 平心而论,傅洲处事成熟,看上去玩世不恭,遇事却冷静沉稳,无论性格还是外形都很符合他的审美,简而言之,是他的理想型。 他不会去问傅洲为什么选择他,他心知肚明。 有时候感情就是一瞬间的心动,如果总是瞻前顾后,考虑遥远的将来,很有可能会终身后悔。 不是每一段感情都必须有结果,至少在面对傅洲时,他是这样想的。 宁池转过身,看向他:“我有个条件。” “说说看?” “没我的允许,不准随便碰我。” “就这啊?”傅洲嗤笑一声,“没问题,做亲密的事保证都经过你的同意。” 顿了顿又说:“我可没有趁人之危的癖好。” 宁池轻微扬了下唇:“那就试试好了。” 他也不是那么玩不起。 从那天起,傅洲成为了他男朋友,他和傅洲在一起的时间大大提升,就连他的室友都看出了几分端倪。 宁池永远记得大一上学期,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群星布满夜空,将他视线所及的范围渲染成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天气渐凉,肃杀的风吹在身上有如刀片凌迟,唤起深埋他血液里的凉意。 他站在没有边际的天台,隔着寥寥几步的距离,看着傅洲对流星许愿,突然有一瞬间很向往余生。 与另一个人命运交叉的余生。 - 学期结束时,室友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家过寒假,只剩下宁池一个人在宿舍。 他原本计划在学校附近找个兼职,因此提前半个月就向校方递交了留宿申请。 同样没走的还有傅洲。 不过不同于他,傅洲纯粹是约了几个朋友喝酒,准备放纵两天再回去。为此傅洲还特意打了通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不出意料被他婉拒了。 对于他的计划,傅洲没多干涉,只说如果想去,随时可以联系他。 他敷衍似的应了,却不料第二天晚上突然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阿延他腿伤恶化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回来一趟吧。”母亲在电话里如是说道。 宁池的兼职计划只得作罢。 当年他们一家搭乘宋延父亲的车去旅游,路上突然遭遇车祸,宋延父亲猛打方向盘回避,夫妻双双身亡,宋延伤到了一条腿,唯独坐在车后座的宁池母子安然无恙。因此这么多年来,宁池家里一直觉得愧对宋延。 因为腿部残疾的缘故,宋延在学校里遭受了不少白眼和嘲笑,养成了他从小孤僻阴郁的性格,只有在宁池面前才会稍微开朗些。 医生说宋延随时有可能彻底残废,因此这次宋延腿伤恶化,他无论如何都得回去一趟。 “妈,我知道了,后天回去。”宁池在电话里应道。 挂断电话后,他给傅洲打了通电话,傅洲正在参加聚会,因此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吵。 “喂?你要来吗?就上次联谊那个酒吧,我去接你。” “我后天要回家一趟。”宁池说。 “回家?你家里有事儿啊?” “嗯,我弟弟……他腿伤恶化了。” “那你赶紧回去看看吧,有事儿及时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宁池迟疑了几秒,语气不经意间变得温柔,“你……晚上少喝点酒。” “知道,”傅洲的笑声从手机另一头传来,令宁池感到心安,“我还能让你担心么?对了,跟你说一声,我也后天回家。” “那回去再联络吧。” “行。” - 第二天中午,宁池便搭上了从沈阳回南京的航班,因为天气延误,一直到下午五点才下飞机。 宁池家在鼓楼,中.央北路那儿的老城区,距离禄口机场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等宁池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之后,天早就黑了。 到了门口,他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不想刚插.入钥匙孔,客厅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哥,你回来了?”宋延声音里的喜悦溢于言表。 宁池动作一顿,收了钥匙,不动声色拉着行李箱进门。 “爸妈不在家?” “他们晚上去参加喜宴了,很晚才能回来。” “听妈说你腿伤恶化,怎么没在医院多观察几天?” 分明是关心的话,宁池的态度却分外冷淡。 “哥……也没那么严重,”宋延小声道,“就是天冷了,有点着凉。” 宁池倏地停住身。 他不由觉得好笑,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却渐渐暴起青筋:“有点着凉?” 只是这么点小事,就告诉爸妈病情恶化,想利用他心里仅剩的一点同情心逼他回家? 宁池咬牙:“所以,你是在利用爸妈说谎。” “哥,你别生气……”宋延拉住他的手臂,反问道,“你难道希望我有事吗?我现在没事,你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你要是真有事,我会为你感到心痛,但你如果拿这个来骗人,我宁可那是真的!” 冷漠无情的话令宋延全身一震,他抿了抿唇:“我只是怕你不回来而已……” “我回不回来不关你的事!” 宁池甩开他的手,狠狠摔上了卧室的门。 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没有一丝生气,墙壁上挂着他十八岁生日时宋延送给他的肖像画,玻璃柜上还放着两人少年时的合照。 这个房间里有许多属于他和宋延的回忆。 过去他觉得温馨,而这一刻他只觉得厌恶。 整整一天,宁池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滴水不进。 谁也不理,谁的话也不听。 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又或是只是把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宋延来敲过门,爸妈以为他只是和宋延闹矛盾,也来劝过他,而他守着不能对人言说的秘密,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压力快要让他窒息。 直到一条消息打破脆弱的寂静。 傅洲:「到家了吧?睡醒没啊?」 随后附上一段视频,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海边随处可见搭起来的沙架,一波接一波的浪花拍打着沙滩,海与天的连接之处一片混沌,浮于地平线的红日呼之欲出,光芒温柔却夺目。 他在等一场日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心动沦陷 宁池垂下眼睛,唇边多了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淡笑。 他动了动手指,回复傅洲:「还没睡。」 回完消息后,他看了眼手机右上角,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早上六点半。 傅洲几乎秒回:「都几点了还不睡?放假有这么兴奋么?」 宁池:「睡不着。」 傅洲:「那陪我一起等日出呗。方便开视频不?」 宁池:「方便。」 下一秒傅洲便给他发送了视频申请。 宁池选择了接受。 视频里的傅洲穿了件很厚的冲锋衣,发丝随着海风轻轻掠动,弯起的笑眼宛若漫漫长夜遗落下来的星光。 “喂,这是你卧室?”傅洲看了眼他房间里的画面,诧异,“怎么不开灯啊?” “灯坏了。”宁池说。 傅洲这才没再问下去,将视频转向沙滩,抬高了声音:“就快开始了!” 宁池轻轻笑了声:“冬天来看日出,你可真有兴致。” 傅洲挑眉:“谁说冬天就不能看日出?我说宁池,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啊?我跟你说,你要是真看过冬天的日出,说不定也会喜欢上的。” 宁池还没来得及开口,视频里传出阵阵惊呼,原本潜匿于海平面下的红日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底,脱离水面缓缓爬升,逐渐焕发出蓬勃的光芒,从黯淡无光变得令人无法逼视,光晕映染过波光粼粼的海面,将海水洗练得澄澈又耀眼。 这是宁池见过的最震撼的一场日出,那光芒穿过手机的摄像头,照进他远在千里之外的黑暗角落,让他的人生有一瞬间亮如白昼,从此被捆绑在窒息黑暗的前半生都有了不会散去的温热。 “好看么?没骗你吧?”傅洲笑得得意。 “好看。”宁池轻声回道。 比上一次的流星更美。 “我还能骗你不成?怎么样,想亲眼看看么?” “嗯?” “要是假期没事儿,就来我这呗。又不远。” “……”谁告诉你不远的? “我姑姑在厦门开民宿,我跟她可熟了,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开学后咱们再一起回学校去。” “……” “喂,说句话?信号不好?” “我……” 宁池的心脏突然间跳得很快,那一刻他迟疑了,他无法自欺欺人——当傅洲说出那句话时,他是心动的。 但他和傅洲非亲非故,就连交往都还在试用期,这算个什么事儿?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 “那就这样,今天晚上我去接你。你坐飞机还是高铁?我看都有票。”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宁池几乎要怀疑,在傅洲打这通视频电话前,就已经盘算着让他不远千里去找他的事。 “还不是因为想你?”傅洲语气里有着抱怨,“我们这才在一起多久,我亲都没亲够你就回去了,可不就得找找我们见面的可能?” “至于这么急么?”宁池这么说着,手指却已经点开了手机上的app,开始查询从南京到厦门的行程。 “至于,”傅洲说,“要是你不方便来,改天我去南京找你也行。” “今天下午三点半,厦门北站见。”宁池看过了,从南京南站到厦门北站约七八个小时的车程,早上他赶得及的高铁,只有g1661这一班能在下午到达。 手机另一头,傅洲明显没想到他真的愿意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一口答应:“行,我准时到。” 好像晚一秒他就会反悔似的。 “我说你干嘛不坐飞机来啊?我看中午就有一趟航班,下午两点就能到了。” “没钱。”宁池言简意赅。钱不够可不就得省着点花吗? 和家里闹成这样,他不可能再开口要机票钱,更别说他是为了去厦门找傅洲。 傅洲“啧”了一声:“是我疏忽了,应该提前给你买票的。” 宁池轻声笑了笑:“我已经买过票了,晚上见。” 傅洲:“行,等你。” 挂断电话后,宁池注视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影子,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亡命赌徒。 从学校带回来的行李箱安安静静停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开。 宁池起身,将手机收进外套口袋,拉过行李箱的拉杆,旋开了卧室反锁的门。 另一间卧室的宋延听到滚动的滑轮声,迷迷糊糊醒了,看见他拎着箱子,突然间清醒过来,怯生生地喊了句:“哥,你去哪?” 宁池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跟任何人道别。 - 当天早上八点半,宁池在南京南站坐上去厦门的高铁,车程约七个小时,沿途经过十六站,傅洲怕他嫌闷,一路上都在跟他发消息。 下午三点半,高铁抵达厦门北站,宁池一边排队出站,一边准备打电话给傅洲,不料刚一抬眸,就看见早已在出站口等他的人。 仿佛有着某种感应一样,傅洲转过头,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见了他,三两步朝他走过来,接过他的行李箱:“我来拎吧。” 不等宁池开口,傅洲已经牵过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这儿离我家远,咱们打车过去。” 宁池没出声,就这么被他牵着走了一路,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上了计程车后,傅洲问他:“你弟又纠缠你了?” 不用宁池透露什么,他也猜得出来。 傅洲扯了扯嘴角:“听你的语气我就知道,白天回家这么累,晚上还不睡觉,还能有什么原因?” 宁池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心底泛起一抹浓烈的酸涩,酸涩之余却有一股暖流伴着血液流遍全身,驱散寒冬的植入身体的冷意。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他这么热情地邀请他来,不只是单纯地想带他看日出。 傅洲透过车前镜睨了他一眼,见他情绪低迷,凑到他耳边,咬着他耳朵低低笑道:“来都来了,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儿。我这么不辞辛苦来接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啊?” “……贫嘴。”宁池别过脸去,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他白皙的脸颊上,竟将那张脸衬出一抹奇异的绯红来。 一路上傅洲都在跟他介绍沿途的风景区,他虽然没有多少兴致,却也听得认真。 跟傅洲这样的人在一起,很少有人会觉得无聊。傅洲总能变着话题跟他聊天,总有一个能勾起他的兴致。 途经白城海滩,傅洲望着车窗外的景色,静静对他说:“当时我爸就在这儿跟我妈求的婚,还是我姑姑告诉我的。” 宁池怔了怔,顺着他目光望去,看见浪花温柔地亲吻沙滩,有许多年轻人兴奋地踩着水,一片热闹欢快的景象。 “你爸妈……应该很相爱吧。” “那可不?我爸那人看着挺严肃,但是骨子里特别浪漫,每个大小节日都会给我妈准备惊喜,”傅洲声音一顿,“不过好景不长,我妈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宁池喉咙有些发烫:“她是怎么……” 傅洲收回目光,平静地说:“病逝。” 宁池侧过头,注视着那张侧脸,轮廓锋利冰冷,在阳光下却分外柔和。 傅洲知道他在想什么,唇边笑容淡下去几分:“我妈在世的时候过得挺快乐的,临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等到我毕业。” 亲人的死亡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宁池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却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蓦然意识到,傅洲或许……并不需要安慰。 能够快乐无忧地活着,即便死亡也无怨无憾,这样幸运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你呢?你家人对你好吗?”傅洲问。 “怎么样才算好?” “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不好了。”傅洲笑道。 “……”宁池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 傅洲未追问,而是说道:“既然不开心,那就好好在这里散散心。” 宁池沉默。 …… 半个小时后,车在目的地停下。 傅洲说的民宿开在沙坡尾附近,这一带靠近景区,商业气息浓重,随处可见来往的游客。路上他听傅洲说,傅洲姑姑终身未婚,跟他家关系特好,平时就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 下了车后,傅洲去后备车箱拿他的行李箱,路上正好撞见傅洲的姑姑,亲切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傅洲,又带朋友来啊?” “是啊,”傅洲睨了眼身侧的宁池,笑得很浪,“不过这个可不一样。” “你小子真是玩性不改。什么时候也给姑姑介绍一下?” “改天有空。” 傅洲关上后备车厢的门,拉着行李箱进了对面的民宿,跟前台的小姑娘交代了一声,便领着宁池去了三楼的房间。 是个宽敞的双人间。 本以为傅洲只是特意给他开了一个大间,谁知进了门后,才发现房间里摆放着许多属于傅洲的东西。 “试用期男友,当然得对你负责,”傅洲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把门关上,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再说了,跟我一间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谁不好意思了?”宁池蹙眉。 “你好意思就行,”傅洲咧嘴笑,将换下来的外套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怎么样,这里装修还不错吧?” 民宿的装修的确很精美,就像一栋浪漫的花园别墅,三楼还有一个很宽敞观海露台,站在露台边可以看见远处高耸的双子塔和人山人海的白城海滩。 “这里风景挺好的,到了旅游旺季人更多,”傅洲走到露台旁,和宁池并肩而立,手臂搭在横杆上,微微倾斜了身体,整个人的状态无比松散,“每年我都会在这里住一阵子。” “住一阵子?”宁池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 “是啊,”傅洲点头,“我姑姑不止在这一带开民宿,环岛路那边也有。” 宁池注视着远处大厦的灯光,静静问道:“那你应该对这一带很熟悉吧?”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傅洲和他完全不同。 傅洲不缺钱,唯一的姑姑在厦门开民宿,家里又跟航司有关系,报考航校对他来说不过是顺理成章的选择,退一万步,任何时候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宁池却不同。 他对自己的未来需要更细致更谨慎的谋划。 然而这一刻…… 他义无反顾地相信爱情。 傅洲一愣,勾了勾唇角:“当然。” 宁池平静地问:“那为什么还让我过来?” 傅洲眨了眨眼,慵懒地开口:“我要是说想睡你,好像听上去过分了点,不过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想把你往床上带。” 这句话过后,露台陷入一片死寂。 气氛仿佛凝滞了,沉默间有情绪暗暗涌动,比远处一阵接一阵的浪花还要汹涌。 傅洲大概也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妥,主动转开了话题:“你带睡衣没有?我那里有新的,我去……” 话音未落,手腕处传来一个不由分说的力道。 傅洲蓦然顿住身。 下一秒,两人距离被迫拉进,而后宁池的手指用力扯下他的衣领,就这么不由分说将唇迎了上去。 傅洲一怔,垂眸看见那张足以浇灭他所有理智的清冷面庞,用力回应了他的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肆意纵情 昏黄缱绻的灯光,藏匿在热烈呼吸下的激.情,还有滚烫的触碰,潮湿又黏腻的吻,情不自禁的纠缠…… 远处传来的海浪声一阵接一阵,伴着他耳边的低喘声,逐渐占领他孤独而又迷惘的心。 宁池从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 他像是一只搁浅已久的鲸,而傅洲是他渴盼到心甘情愿沉溺的广袤深海,生与死的归宿都在这里。 身体交.融的刹那,灵魂得到前所未有的共鸣。 …… 那段时间里,宁池和傅洲疯狂地做.爱,带着对自己身体深深的厌弃,迫切地想让它沾染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没有考虑过长久,没有想过沦陷的后果。 他只愿这一刻与傅洲纵情。 - 一整个寒假,宁池都住在傅洲家的民宿,家人打电话来,他只说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兼职,暂时不会回去。 那个家就像一个困住野兽的牢笼,让他感觉到窒息。 傅洲假期没别的事儿,索性带着宁池在厦门游了一趟,本想让他就这么住在自己家里,宁池却拒绝了。 他不喜欢占人便宜,哪怕对方是他名义上的男朋友。 他跟傅洲说了一声,准备在厦门找一个兼职,付给傅洲的房租算得明明白白,一分也不会少他的。 傅洲自然是不乐意的。 2月是厦门旅游的淡季,平时民宿又住不满,他不缺这么一间房间的住宿费,他让宁池待在他这里,本意是想和宁池享受一下二人世界,让宁池好好放松下心情。 何况他家民宿不算便宜,一晚上三四百,就算按人数打对折,一个月也要五千多,对大学生来说无疑是很大的经济负担。 “你就非得跟我这么见外么?” “只是就事论事。傅洲,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他们的确只是试交往,但不代表他不认真。 他们是在交往,不是包养。 他不想像一个宠物或是情妇一样,随心所欲花傅洲的钱。 傅洲听后倒也没太反对,只是说:“那要不这样,你先欠着,将来再还我。” 宁池怔了一下:“将来?” 听到这两个字的刹那,他的心底有着无法形容的震惊。 他……从没有想过和傅洲的将来。 哪怕有无数个心动时刻,他是享受和他在一起的。 他很清楚,傅洲是跟他截然不同的人,无论他们的经历、观念,还有处事方式,都截然不同。 就好比这个寒假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是生命里一场纵情声色的享受,在傅洲看来或许只是件跟吃饭一样的平常事。 有时缘分就是这样矛盾,截然不同的人相互吸引,却只有相似的人能长久相伴。 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傅洲不知道宁池在想些什么,从身后环抱住他窄瘦的腰肢,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用烫人的语气咬着他耳朵道:“还不了就肉.偿,一晚上算一次,我也不算吃亏。” 肆无忌惮的荤话听得宁池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之下用手肘狠狠抵了过去,却被傅洲眼疾手快避过,索性连他手臂一并圈起来,抱得更紧了。 “谋杀亲夫啊?我要是被你打残了,将来有你后悔的。”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啧,真无情,”傅洲在他颈间轻轻嗅了下,一股清冽的柠檬香,是他喜欢的沐浴露的味道,“说起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只要不回家都行。” “就这?” “不然呢?” “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么?”傅洲手指勾过他的浴袍腰带,嘴唇沿着他耳廓一路吻到他颈间,“比如争取在同一家航空公司……”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宁池的身体陡然间僵硬。 心底的那个“想”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最终在理智面前刹了车。 这些事实在太过遥远,他不愿去勾画一场遥不可及的梦,予自己太美好的肖想,最终却得到一场巨大的失望。 毕业之后,因着工作性质的缘故,他和傅洲势必会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聚少离多,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渴望对方吗? 更别提剩下三年半的大学时光…… 他低垂下眉眼:“再说吧。” “宁池,”傅洲沿着他的脸颊吻到脖颈,“我都答应了你,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呗。” “什么事?” “你我将来要是吵架,说什么都行,唯独分手不行。” “想什么呢?”宁池皱眉。 这时的他只觉得傅洲的话让人很不舒服,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然在傅洲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开始隐隐期盼他们的未来,所以才听不得这么不吉利的话。 “想你呗,”傅洲低低笑着,手上动作一点没停,“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满意了没?” 话音落下的刹那,宁池的腰带已经被傅洲扯落,前襟微微敞开,浴袍之下春色无边。 在傅洲强势的攻势之下,宁池的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不由自主攥紧了身后人的手臂,再无法再思考其他。 理智渐渐被欲念蚕食,他仰起头,看见悬挂在夜空的星星被黑暗吞噬了光芒。 像一场盛大又无望的沦陷。 - 不知不觉间寒假过去,一眨眼到了开学的日子。 宁池收拾好行李箱跟傅洲一起回校,提早到校的周贤见他回来,神秘兮兮地问他是不是一整个寒假都跟傅洲待在一起。 宁池有些意外,毕竟这件事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当初去找傅洲也只是一时兴起。 傅洲不是藏不住秘密的人,更不是不懂分寸的人,虽然这年头同性恋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弄得众所周知的却少之又少,傅洲就算真的想公开,也不至于迫切到刚开学就把手伸到他宿舍去。 他突然间意识到某种可能,一股锥心的冷意从脊骨蔓延向后背,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冷。 “你怎么知道的?”宁池攥紧了手指,他已经尽可能维持自己的理智,身体却仍旧不可控制地轻颤。 周贤愣了一下,道:“校园墙里说的啊,全校都知道这事儿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个消息对宁池有如晴天霹雳。 校园墙?全校? 周贤以为他不好意思,搂着他肩膀道,“嗐,小宁宁,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虽然我以前是不待见傅洲那人,不过毕竟是你男朋友嘛,其实……呃,小宁宁?” 周贤突然发现宁池的脸色白得骇人。 他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宁池意识到自己失态,收敛了情绪,声音低哑:“……没事。” 他从周贤身边走过去,打开行李箱,麻木地将衣服收拾进柜子里,一直到室友出去吃饭,宿舍里没了人,他才拿手机打开了校园墙的动态。 往下翻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有关于他和傅洲恋情的爆料。 校园墙都是匿名,背后的爆料者无从得知,评论却相当精彩。 「宁池和傅洲是真的啊?上学期就经常看到他俩走在一起。」 「听说寒假宁池住在傅洲家里,一整个月都没回去。」 「不远千里去送炮?这么骚的吗?」 「6,头一次见到这么高调的。」 「我说傅洲怎么一直没交往对象,原来压根不是直的啊。」 「真别说,他俩看着还挺般配。」 「我听说宁池是有男朋友的,只不过不在一个学校,还没分手就跟傅洲搞上了。」 「卧槽,真没想到啊。那他男朋友没来闹?」 「说是早来过了,被傅洲骂走了。」 「这么说傅洲是明知故犯?知三当三?」 「你们可真勇,不会有人不知道傅洲家在航司有关系吧?不怕得罪人啊?」 那些毫无根据的揣测像病毒一样肆意发散,汇聚成最恶毒的流言,朝宁池心脏上狠狠捅了一刀。 他无法做到不在乎。 没过一会儿他便接到傅洲打来的电话。 伴随着欢快的手机铃音,傅洲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宁池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收拾好了没有?”傅洲的语气稀松平常,竟令宁池隐约间松了口气。 “差不多了。” “吃饭没?没吃的话可以到出来等我了。” “我……” “五分钟后,宿舍楼门口见。” 通讯被切断,宁池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片刻后起身拿起饭卡,离开了宿舍。 宁池的宿舍在一楼,出来时傅洲还没到,他正准备给傅洲发消息,就撞见了同专业和他不对付的同学。 男生不怀好意地睨了他一眼,故意对身边不同专业的朋友说道:“就是那个,上赶着跟人睡也就算了,还水性杨花劈腿……”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宁池脸色骤变,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再说他一句试试。” 那声音漫不经心,暗含几分懒散,却又冰冷果决,有着强烈的压迫感,隐隐带了威胁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宁池转过头,看见傅洲拎着外套站在他几步之外,耀眼的阳光落在他肩头,将本就英俊的面庞衬得更加夺目。 心跳突然间停了。 傅洲眯起眼睛,手指点了点他,表情凶狠:“再让我听见一句,保证你终生后悔。” 听到傅洲放狠话,男生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终归还是没敢说什么,悻悻进了宿舍楼。 散漫的脚步声响起。 傅洲走到宁池面前停下。 宁池抬眸看向他。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近乎暧昧,他甚至错觉听够听见傅洲胸腔之下铿锵有力的心跳,每一声都宛若惊雷。 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不可测的漩涡,只要看一眼便会陷进去。 宁池突然感觉到一丝没来由的紧张,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另一个人牵动着,叫他感到危险和不安。 傅洲注视向他的目光比烈日还要滚烫。 “宁池,别告诉我你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我不管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天开始,你的身边只会有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意外惊喜 听到那句话的刹那,宁池身体一震,僵在原地。 同样的话,似乎很久以前他也听过一句。 ——“哥,我不管你将来遇到谁,你的生命里只能有我。” 十年前宋延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十年后的今天,傅洲竟和宋延说了无比相似的一句话。 那一瞬间,宁池本能地产生了退避的念头。 “我……”宁池声音微哑,剩下的话就像卡在喉咙里的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其实他知道的。傅洲和宋延完全不同。 如果说宋延是冬日里一朵行将枯萎的玫瑰,那么傅洲就是划破黑暗的耀眼阳光,热烈得足以驱散凛冬的所有寒凉。 他骤然间意识到,他对傅洲的感情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在放任自己交付身体的同时,他的心也无声发生着倾斜。 否则又怎么会在这一刻为傅洲的话产生动摇? 傅洲察觉到他走神,不禁有些想笑,扳过他的脸:“怎么,你还犹豫上了?这时候才开始有顾虑,是不是也太迟了?” 温热的指腹划过脸颊,宁池的脸莫名有些发热。 “我说你那个弟弟还真是够难缠的,我就没见过像他一样……” “他不是我弟弟。”宁池突然说。 傅洲眼中划过一丝怔愣,隐约意识到什么。 还记得和宁池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开玩笑似的调侃过宁池,那会儿他纯粹是想追宁池,看见宁池的平安扣,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不曾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竟是真的。 傅洲察觉到他的回避,隐约意识到这件事恐怕远比他想象中复杂,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人情债?” 以宁池的性格,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不至于对宋延步步相让。 寒假时宁池来厦门找他,那会儿他只知道宁池心情不好,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所以故意没提那事儿,不想扫两人的兴。 那毕竟是宁池的家事,他不方便插手。 本以为宋延只是对宁池有着病态的依赖,直到今天看到那些肮脏不堪的谣言,他终于强烈地意识到,宋延对宁池的感情根本不是所谓的兄弟亲情。 那是一种狂热的占有欲,如若得不到,宁愿毁了他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宁池微微扣紧了手指,低声道:“十年前的端午节……我在上小学,两家一起去远游,我们搭了宋延家的车,出了车祸,他父母双亡。” “啧,怪不得他这么嚣张。” “那天下着大雨,路面打滑,对面的卡车刹不住,他父亲猛打方向盘,最后只有我们一家和宋延活了下来。”回忆凶险无比,宁池的叙述却很平静。 “所以他觉得你欠他的,”傅洲嗤笑一声,踩着斜坡上的石子,心里莫名烦躁,“宁池,你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宁池没有出声。 说没有是骗人的。 毕竟当时他们一家都在车上,如果不是宋延的父亲及时打了方向盘,牺牲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 “你都看到了,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肮脏货色。你越是对他好,他越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宁池语气里多了一抹自嘲,“把他丢了吗?傅洲,你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他的良知不允许。 傅洲沉默了几秒。 “那么至少该让他知道,无论他想耍什么心思,都只是白费。”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傅洲想办法联络上校园墙的负责人,不厌其烦地追究到每一个肆意散播谣言的人,甚至采取了必要的法律手段。 宁池知道,傅洲不是在意那些谣言,也不是真的想彻底毁了宋延,他只是用这种方式让宋延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在这之后,学校里的流言消停了一阵。 宋延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冒着承担法律责任的风险继续造谣。 就这样,宋延消停了几个月。 宋延毕竟还在上高中,课业紧张,就算想纠缠宁池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 暑假前的最后一个假期是端午节,宁池父母原本打算好好置办一下,喊宁池回来过节,不料宁池父亲出门买菜时被一辆车撞了一下,虽然情况不严重,却也造成了轻微骨折。 宁池连夜买了第二天回南京的机票。 傅洲特意送他到机场,临近起飞前再三叮嘱他回去给他打电话。 “行了,等下飞机就给你发消息。端午节假期总共就三天,你不会待不住吧?” 傅洲耸了耸肩:“想你的时候可就说不准了。” 想到傅洲是因为他,宁池的语气不由自主温柔下来:“放心,会给你打电话的。” - 宁池是第二天中午抵达的南京。 正值六月,道路两侧的梧桐树已经遮天蔽日,枝叶茂密繁盛,漂浮在空气中的梧桐絮宛若夏日里下了一场雪,美则美矣,却容易引发过敏。 爸妈都在家,提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宋延正坐在桌旁帮忙剥粽子,乖乖喊了他一声:“哥。” 除此之外便没有多余的话。 像一只被驯服的恶犬,收敛了爪牙,眼神却流露出令人畏惧的狂热。 宁池不冷不热应了一声,回房放下背包,问起父亲的伤势:“爸,伤得怎么样?” 父亲笑得腼腆:“不碍事,就是疼得厉害,前两天去医院打了石膏,医生说休息两个月就能好。” 母亲叹了口气:“你爸伤了脚不方便下地,这几天生活起居可多亏了小延帮忙。” 宋延笑了笑:“都是应该做的。” 说罢,他下意识去宁池的脸色,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唇边笑意淡了几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宁池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丝提防,是过去十年里从来没有过的。 他的心莫名慌了一下,低头继续帮宁池爸妈做事。 或许是因为寒假的那场离家让所有人意识到了他的底线,这是宁池少有在家吃得平和的一顿饭。 爸妈问了他在学校的情况,宋延全程没跟他说几句话。 全家一片温馨祥和,生怕他再一走了之。 宁池沉默吃着饭,虽无胃口,却感觉如释重负。 人一旦无所顾忌,豁得出去,整个世界便都豁然开朗。 吃完饭后,宁池帮着家里收拾碗筷,从厨房里出来时,看见宋延站在卧室门口注视着他。 宁池当做没看见,从他面前经过,宋延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触碰把宁池吓了一跳,猛地甩开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冷厉。 宋延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缓缓松开了手,有些慌张地开口:“对不起,哥。” “没事的话就去午休吧。”宁池的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去。 回到房间后,宁池才想起来忘了给傅洲打电话,拿出手机却看见傅洲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傅洲:「你们这儿的夏天还挺漂亮的。」 随手附上了一张照片。 宁池瞬间认出了标志性的建筑物,就在他家附近。 他不可置信地打上一行字:「你在哪?」 傅洲:「你家门外。方便的话,可以过来开门了。」 宁池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快步走过去拉开窗帘,果然看见楼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傅洲将外套拎在肩头,倚靠在楼栋前的古树旁,金色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斑斑驳驳洒落在他白色的衬衣上,黑色的长裤衬得双腿修长有力,看上去慵懒又随意。 宁池再也顾不上其他,快步走过去旋开门把手,匆匆离开了客厅。 傅洲看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唇边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宁池在他面前停下,回头看了眼自己家,见窗口没人才口笨舌拙地开口:“你……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才在沈阳的机场道别,没想到几个小时后…… 傅洲站在了他的家门口。 他是什么时候买的机票?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刹那间,无数个问题掠过脑海,却都被淹没在了见面的喜悦之中。 角落里沾满灰尘的残破画卷在这一刻被涂满了绚烂的色彩。 心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只因为见一个人,便心花怒放。 傅洲直起身,将拎着的外套放下来,耸了耸肩道:“提前说了,你会让我来么?” 宁池迟疑:“可……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还不是担心你?”傅洲朝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小子没为难你吧?” 宁池一怔,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谁,顿时心头一暖。 “他……没有。” “那就好,”傅洲笑得令人心安,“放心,我住对面的酒店,不会给你添麻烦。” 宁池的心微微一颤,宛若被风吹皱的水面,荡漾开一片无声的涟漪。 他没想到傅洲会考虑得这么周到,甚至提前订了对面的酒店,仅仅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嗓音略微有些哑。 “谢谢。” 傅洲挑了挑眉:“跟我还用道谢?” 宁池平静地看向他:“是认真想和你道谢。” 顿了顿又道:“不止是今天。” 傅洲勾了勾唇,突然伸手将他拉入怀中抱住,侧过头在他耳畔问道:“喜欢这个惊喜吗?” 宁池轻声:“喜欢。” 很喜欢。 见到你的这一刻,我渴盼未来的每一天都能见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偏执纠缠 晚上宁池在家陪爸妈,傅洲自个儿回了酒店。 宁池家规虽算不上严格,但父母也没有开明到能接受儿子是个同性恋。 两人若是见面太频繁,总怕父母发现点端倪,更何况在父母之外还有一个时刻注意他的宋延。 稀疏的星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昏暗狭窄的空间,陈旧的单人床上铺了层银白色的霜。 宁池倚靠在床头,双腿微曲,用手机和傅洲发着消息。 傅洲:「明天有空么?难得过节,总不能每天都要在家吧?」 宁池:「你想去哪?」 傅洲:「都成,你人出来就行了。」 宁池:「是吗?要求这么低?去酒店也行?」 傅洲:「呵呵,你确定?到时下不来床可别怪我。」 宁池:「……说正经的。」 傅洲:「那你说在酒店还能干什么?总不能面对面下五子棋吧,还是你想玩蜘蛛牌?我不远千里来找你,你就跟我玩这些,你自己说说像话么?」 宁池还没来得及回复,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宋延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哥,你睡了么?我能进来么?” 宁池眉头一蹙:“已经睡了,什么事?” 听闻他睡了,宋延放弃了敲门:“哥,你有空的话,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好不好?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门了。” “明天我约了人,一天都不在。” “哥,你要跟什么人出去?” “以前的同学,”宁池一顿,想到以前的许多同学他也认识,于是道,“有点事要我过去帮忙,很晚才回来。” 门外顿时没了声音。 半晌后,宋延小声道:“那哥……我等你回来。” 伴随着远去的脚步声,宁池在心底轻轻松了口气。 他垂眸回复傅洲:「明早八点,酒店楼下见。」 傅洲:「我下去接你?」 宁池:「……去外面,别想多。」 - 第二天一早,宁池按时去酒店赴约。 傅洲早就在酒店外边等他了,一眼看见他,朝他招了下手:“这儿。” 宁池快步走过去:“吃过早饭了吗?” 傅洲挑眉:“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错过你喂我的机会?” 宁池:“……” 傅洲朝不远处的早餐摊扬了扬下巴:“请我吃顿早餐,跟我说说今天的行程?” 宁池看向那家早在中学时期就吃过几百遍的早餐摊,应道:“行。” 节假日的早八点,早餐摊人不算多,宁池要了一碗鸭血粉丝汤,一碗鸭血馄饨,还有糖芋苗和豆腐脑。 “要香菜吗?”点完餐后宁池扭头多问了傅洲一声。 “加点葱花就行。”傅洲说。 宁池结了账,和傅洲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这家店我以前经常来。”宁池随意找了个话题。 “看来我这回选对了?”傅洲笑。 “嗯,他家口味挺正宗。” “我说的可不是口味。” “那你在说什么?”宁池不解。 “能去你经常去的店,这才值得高兴。” 宁池正在吃馄饨,听到那句话,顿时被呛了一下,止不住咳嗽起来。 傅洲立刻放下筷子,顺了顺他的后背。 “怎么样?” “咳,没、没事。” “我就随口一说,至于么?” 宁池瞪了他一眼,脸却蓦然间红了。 傅洲怔了一下,唇角不自觉上扬,却没揭穿。 “我的错,我的错。” 晨露弥漫的烟火气息中,宁池白皙的侧脸染着浅浅的红晕,傅洲拿纸巾给他擦拭嘴边的汤汁,不时的调侃令他恼羞成怒,又乐此不彼地去哄。 所谓幸福,不过如此。 - 下午的时候,宁池带傅洲去了趟栖霞山。 枫叶未红,满目翠绿,沿途古刹静谧,诵经声于山路间回响,自成一片禅境。 行至昆灵宝殿对面的小店,里面在卖各式各样的佛珠手串,傅洲看了一圈,从中挑了一串出来。 那是一只平安扣,圆形的翡翠碧玉光泽通透,一看就是上品。 “你喜欢这个?”宁池有些意外。 傅洲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了下来,之后便拉着宁池的手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傅洲将那枚平安扣丢给他:“送你的。” 宁池怔愣:“送给我?” 傅洲声音慵懒:“是啊,交往后第一份礼物,总该有点纪念意义吧。” “……哪有在端午节送情人礼物的?” “只要感情好,哪天都可以送礼物。” 傅洲不由分说拉过他手腕,慢条斯理地给他佩戴上。 “我也不是很贪心。我不求别的,就希望你平安。这枚平安扣送给你,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记着,我一定期望你平安。” 宁池怔怔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愿望。 不求与他长久,唯愿他日后平安。 没有比这更好的祝福了。 你送我一声平安,我便把今生的期许都寄予你。 如若来日当真平安长久,也只愿你是这趟旅程中最刻骨铭心的风景。 - 宁池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提前跟爸妈说过今天要出去的事,因此一直到很晚才回去。 爸妈身体不好睡得早,整个家里只有宋延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宁池关上客厅大门,推开自己房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床头的影子吓了一跳。 宋延不知在做些什么,听到声音,动作一僵,立刻从床边站起来,语气里有难掩的慌乱:“哥,你回来了?” 宁池蹙眉:“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宋延窘迫地回答道:“哥,你房间好久没收拾了,我……我帮你收拾一下。” 宁池态度冷淡:“过几天我就回校了,用不着收拾,你出去吧。” “我、我知道了,”宋延有些失落,心底却夹杂了一丝不甘,于是又多嘴问道,“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是说过了吗?去朋友那儿帮忙,所以会比较晚,”宁池从他身边经过,拎起床上的衣服,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不早了,你该去……” “你是不是又跟那个人见面了?” 突然打断的话让宁池动作一滞。 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宋延在说什么,就听宋延追问道:“哥,你跟他上床了,是不是?你们……” “宋延!”宁池终于忍无可忍喊了他的名字。 陡然间抬高的声音令宋延肩膀震了震。 漆黑的卧室里一片死寂。 这是宋延第一次听到宁池用这样愤怒的语气跟他说话。 为了一个外人。 宋延咬了咬嘴唇:“池哥,在你心里,他比我……” “宋延,我是你哥,”宁池冷漠地说道,“这种感情永远不可能相提并论。” 疏离的态度无声提醒着他: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只会是兄弟。 宋延早已料想到宁池心底的答案,但当这个答案毫不遮掩地摆在他面前时,他依旧感觉到难以呼吸。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 因为潜意识里过于不安,所以给了自己一个设想,又拼命想证实它的真实性,却无法接受自己设想之外的任何答案。 而事实上,从最初的那个不安开始,他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只是不愿意面对,于是不断地试探,不断地施压,试图把答案变成自己想要的,却事与愿违。 “哥,你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黑暗中,宋延看向宁池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复杂,像是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 不知是否是宁池的错觉,他竟从那话中隐隐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宁池沉默下去。 片刻后。 “是,一定。” 短短三个字,仿佛给他们之间的所有感情宣判死刑,宋延唇边泛起一抹凄冽的苦笑。 他轻声开口,语气里隐隐有着自嘲:“哥,你总是对我这么残忍。” 说完,他没有再等宁池的回应,离开了他的卧室。 - 端午放假最后一天,宁池在房间里收拾回校要带的东西。 他跟傅洲买了同一趟航班的机票,中午直接去酒店找傅洲。 只是一个短假,宁池没有多少需要带的东西,因此很快就收拾好了。 正准备打电话给傅洲,门外突然传出敲门声。 “阿池,你在吗?”母亲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 宁池过去打开门,诧异地问:“妈,什么事?” 母亲站在门外,看了看他,却欲言又止,脸色明显不自然。 宁池与她对视了一会儿,道:“妈,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母亲随他进门,目光扫过他已经收拾好的背包,迟疑地开口:“阿池,听说你昨天……去朋友家帮忙了?” “是啊,怎么了?” “是……哪个朋友?是妈认识的吗?” “同学,你应该没见过。” “那……能告诉妈,他叫什么名字吗?” 宁池深深皱眉:“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母亲过去鲜少管他这方面的事,今天突然问起这个,隐隐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母亲犹豫着开口:“阿池,我听阿延说,你和班上的男生在交往,这……这是真的吗?” “他……”宁池脸色变了,“他都说了什么?” 他怎么都没想到宋延竟然会向他爸妈告状。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你们在交往……”母亲从他的神色间寻得了答案,顿时急了,“阿池,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怎么这么糊涂?你跟那个男生……” “妈,我们只是朋友,”宁池解释道,“不是他说的那样。” “那你把他号码给我,我打电话问问他去。” “妈,你这是做什么?” “阿池,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跟一个男的搞那种关系,像什么样子?”母亲好声好气,却句句都是逼迫,“你就说吧,到底给不给?” 宁池暗暗握紧了手指。 过了很久,他才平静地说:“妈,这不可能。” 气氛渐渐变得僵持。 直到突兀手机的铃声打破这寂静。 是傅洲打来的电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争执冷战 宁池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却顾不上其他,及时接通电话,解释道:“抱歉,傅洲,我现在……” “阿池!”母亲突然间厉声喊他的名字,冲上去想夺他的手机。 “啪”的一声,手机落在地上,通讯被迫切断,连一声失约的解释都没能来得及说完。 或许是卧室内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宋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望着卧室里这一幕,胆怯地喊了一声:“哥,出什么事了?” 这一声叫唤让宁池全身的血液都冷到了骨子里,手指一根根捏紧,眼睛红得充血,看向宋延的眼神分外骇人。 宋延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哥,到底怎么了……” “现在你高兴了?”宁池的声音满是讽刺,“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宁池!”母亲的声音突然间抬高了几分,“你说的是人话吗?阿延是你弟弟,你自己做错了事还想往他身上推?” “阿姨,你别怪哥,哥一定也是不得已……” “阿延,你不用替他解释,”母亲拉开宋延,一手指着宁池,气急败坏道,“寒假你不在家,一走了之,你知道我和你爸有多担心你吗?我和你爸还以为你是回学校……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跟那个男的搞在一起了?” “妈……”宁池咬紧牙关,“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话,你就这样相信他?” “哥,你怎么总是怀疑我?”宋延抿紧嘴唇,眼眶红了,“我只是关心你,这也算错吗……” “阿延他怎么可能乱说?”母亲从未见过宋延这样卑微的态度,心疼极了,“阿池,你平时到底是怎么对你弟弟的?” “那你知道他——”宁池突然间说不下去了。 他要怎么当着母亲的面说出口宋延做的那些事? 即便真的说出口,又有谁会相信? 这么些年来,他已经让步了太多,每每和宋延发生争吵,退让的人一定是他,又有谁考虑过他的感受? 母亲对他失望透顶:“阿池,你还想继续责怪你弟弟吗?这些年来,我和你爸总怕委屈了你,可谁知道,你背地里竟然让阿延帮你瞒着这么荒唐的事……” 宋延低下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哽咽着说:“阿姨,你别骂哥了,都是我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延,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要不是你爸妈,我们家阿池早就……阿延,你别乱说话,这件事原本就是你哥做得不对,怎么能怪你呢?” 一席话,听得宁池遍体冰凉。 因为宋延的父母在那场车祸里去世,所以无论宋延做什么,错的都只会是他。 他到底是他们的儿子,还是他们用来赎罪的工具? 宁池骨节被捏得作响,每一声都带着刺耳的回响。 眼前的母慈子孝于他而言是这样的陌生,仿佛他们才是温馨的一家人,而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把刀穿过这十年光阴,刺透横于骨血亲情之间的最后一道遮羞布,不偏不倚地扎在他的心脏上。 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宁池唇边多了一抹自嘲般的苦笑。 “所以,我该以死谢罪是吗?妈……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 “你说什么呢!” 伴随母亲突然抬高的声音,宁池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身体跌撞在书桌的一角,磕碰到的皮肤顿时青了一大片,陶瓷杯掉落在地上,飞溅的碎片在宁池身上划出一道鲜明的伤口。 突如其来的掌掴让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死寂。 宁池的心疼得发颤,只觉得这辈子受过的伤都没有这一巴掌来得疼痛。 母亲似乎也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喃喃道:“阿、阿池……” 宋延慌了,迈着那条不好腿上前,想要扶起宁池:“哥,你怎么样?” 宁池狠狠甩开他的手:“放开!” 那一刻他拼尽了全力,宋延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跌坐在床上,低低地抽泣:“哥,我只是怕你受伤……” 家里一片混乱,母亲只顾得上宋延,宁池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快要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洲的声音冷不防在门外响起。 “宁池!” 从早上宁池失约开始,傅洲就察觉到出了事。 宁池不是不守时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挂断他电话,再加上当时宁池语气急促,他几乎不用想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酒店跟宁池家就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傅洲过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刚到门口,就听见卧室内一片激烈的争吵。 他顾不得礼貌,快步走过去,把宁池从桌旁拉起:“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话音刚落,掌心就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滚烫。 是血。 傅洲眼底掠过冰寒的冷意,看见宋延跌坐在宁池床上,拎起他的领口:“你他妈疯了?!” “傅洲!”宁池没想到傅洲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急忙撑着手臂从桌旁站起,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 宋延被他扼住了呼吸,脸涨得通红,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敢打我你就试试,打残了我……他就要照顾我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傅洲一个人能听见,宁池却看见傅洲变了脸色。 这句疯狂的话彻底激怒了傅洲。 他的手指越攥越紧,眼底是宁池从未见过的愤怒,唇锋锐利得像一把刀。 他俯下身,在宋延耳边一字一字说道,语气充满了挑衅:“那也得你有命消受才行。” “傅洲!”宁池大惊失色。 他知道傅洲是真的动了杀意,他没法阻止傅洲,情急之下冲上去,拼尽全身力气去拉扯傅洲。 这一推将傅洲推至桌角,身体重重撞上桌沿,不得不松开扼住宋延脖子的手,却也因此给了身后的人可乘之机。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母亲慌乱地拿起桌上的玻璃瓶,狠狠砸向傅洲,生怕他伤害宋延,更怕他与宁池的恋情让自家蒙羞。 宁池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看到傅洲受伤,他顾不得其他,快步走过去,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臂。 “傅洲——” 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急切。 手指却陡然间收住。 傅洲猛地转头,看他的眼神冷到了极致,更藏了深深的讽刺,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宁池,你护着他——?” “我……”宁池的心凉到谷底,被他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刚才那个瞬间,宁池几乎是本能地挡在两人之间。 他不想傅洲因为他伤人,他很清楚宋延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让傅洲为他去涉险? 客厅传出钥匙旋开门锁的声音,父亲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步子骤停,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看了看宁池,视线依次扫过宋延和傅洲,最后落在母亲身上,厉声道:“阿妍,你疯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宁池动了动唇,喊出一声:“爸……” 母亲自责地放下玻璃瓶,看向宁池的眼神中有痛心,有失望,却唯独没有后悔。 同性恋这三个字,此时此刻,她甚至难以启齿。 她的儿子什么时候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他怎么能跟一个男生在一起鬼混? “阿池,”父亲冷下脸,“你留下来,晚点再走。” 宁池抿紧嘴唇,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知道,父亲并不是真的能接受他们,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傅洲,”宁池低下头,声音颤抖,“你先走吧……” 他无法保证,如果傅洲留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闹剧在一片狼藉中收场。 傅洲讽刺地看了他一眼,最终给足了他面子,扔下这一堆琐事离开,宁池望着那道背影,眼眶红得厉害,心脏止不住抽痛,仿佛有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从生命里连根拔起。 没了傅洲,家里只剩下几个“自己人”,气氛却变得更加紧绷。 父亲皱眉:“阿池,到底怎么回事?” 宋延小声代他答道:“哥就是一时想不开,才会和那个男的……” “不然该和你吗?!”宁池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既然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那他又何必在乎别人的?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身体一震。 宁池透过玻璃窗,远远看见傅洲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极具讽刺、极其凉薄的一眼。 他突然再也顾不上收拾残局,推开所有人,背上包追傅洲而去。 - 回到学校后,傅洲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联络宁池。 宁池知道傅洲心有芥蒂,他给傅洲发了一段很长的道歉语,并询问了傅洲的伤势,傅洲没有回他。 一场冷战就此开始。 宁池知道傅洲人在气头上,问多了怕他厌烦,于是几次冷遇后便没再打扰他。 直到暑假前一天。 宁池给傅洲发了条消息,傅洲回复得很冷淡。第二天他从朋友那里得知,傅洲早已买了回家的机票。 他没有等他。 当天下午,宁池补交了留校申请。 - 一整个暑假,宁池和傅洲都少有联络。 关系将断未断,感情藕断丝连,说多了,到底还是不舍。 毕竟真心爱过,谁又愿意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 何况……他不想结束,他知道傅洲也并不想结束。 这场旷日持久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大二开学当天。 下午五点,周贤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刚把门关上就说起在校门口遇上傅洲的事儿。 “小宁宁,你晚上是不是跟傅洲去酒吧啊?刚刚我还撞见他跟季衡走在一起。” “酒吧?” “是啊,他没跟你说吗?” “他在哪?”宁池从桌前站起。 “啊?他……应该快到宿舍楼下了吧。” 宁池二话不说便拿了钥匙出门,刚到宿舍楼下,就撞见傅洲和季衡从食堂那条路回来,手里还拿着瓶矿泉水。 “有空倒是有空,就是最近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第一次去了。顺便把你男朋友也叫上呗。” “你不知道,我跟他最近……” 话还没说完,傅洲的目光就跟宿舍楼外的宁池撞上。 步子倏地停住。 季衡远远认出了宁池,也跟他一并停下:“哎,傅洲,那不是你家宁池吗?” 傅洲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抛给季衡:“替我带回宿舍去。” 扔下话便朝宁池走去。 到了宁池面前,二话不说便扯过宁池的手进了宿舍楼。 楼道的一头门锁着,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傅洲松开宁池的手,视线扫过他手腕:“弄疼了没?” 那一瞬间的语气温柔到骨子里,像一场美好的梦,竟让宁池错觉他们根本没有冷战过……也永远不会吵架。 宁池低垂了眉眼,声音里是克制的动情:“要是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 声音戛然而止。 令人意乱情迷的滚烫气息陡然间逼近。 傅洲一只手撑在墙边,另一只手扳过他的脸,垂眸注视着他,哑声道:“宁池……我很担心你。” 宁池一怔,对上他亮如星辰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竟是哑了声。 “……我也是。” 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 每一天都在想。 每一天都渴盼再见你。 宁池的睫毛轻轻闪了下:“不吵架了,好不好?” 他没有等到傅洲的回答。 回应他的是强势而又疯狂的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一地狼藉 吵架能够和好,隔阂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那几天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根刺横在他们之间,让他们心照不宣地回避提起。 亲密关系里一旦有了这样的裂痕,衍生而来的将是无数的猜忌和疏远。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 回不到过去了。 大二一整年,宁池都没有回过家。母亲的责怪让他心凉,同样也让他感到失望。这个家里没有他或许会更加和睦,是他的回归打破了这一切。 不知不觉间到了六月。傅洲的生日在二十号,临近暑假。 他是喜欢热闹的人,叫了一帮熟悉的兄弟去市区玩别墅轰趴,宁池是这场生日聚会中最重要也最不可缺的一环。 生日前一周,宁池特意去商场精心挑选了送给傅洲的生日礼物,是一款名叫旷野的香水,很成熟的木质香调,前调是清新的柠檬香。 不得不承认,生日是一个很适合用于拉近关系的借口,尤其对于宁池这样的人来说——他还远远不习惯像傅洲所说的那样,在每个非特殊的日子送礼。 这个礼物对傅洲来说也许算不上贵重,但对宁池来说,意味着一场无声的退让和低头。 这本该是个温馨的日子,他会和傅洲有一个无比快乐的回忆,傅洲会收下他的礼物,他们或许会幸福如初。如果……后来那一切没有发生的话。 出租车快要到别墅时,宁池接到了父亲电话。 “阿池,你妈她被开水烫伤,昨夜紧急送去医院,到现在还没醒……”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很疲惫。 寥寥几句话,令他措手不及,宛若天降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车已行至别墅外,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隔着一道车窗,别墅灯光明亮得刺眼,他仿佛能听见那些欢声笑语。 从父亲的电话里,他得知宋延特意请了假照顾他母亲,但宋延腿部有伤,自顾不暇,平时课业又重,父亲言下之意,希望宁池能够回去。 “我……”那一瞬间宁池迟疑了。 他很清楚,他本不该有迟疑。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她有错,他对她亦有怨,但生死关头,他该当让步。 “阿池,你回来看看你妈吧……”父亲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语气异常卑微,隐隐有着恳求的意味。 “好,我尽快赶回去。” 没有多余的嘘寒问暖,父亲挂断了电话。 宁池握着手机,钻心的冷意萦绕在身体的每一寸,脑中不断回想起的,是那一次傅洲讽刺又失望的眼神。 如果傅洲知道他今晚的决定…… “同学,已经到了。同学?” 出租车司机的声音让宁池猛地回过神。 “抱歉,多少钱?” “十五。” 宁池付了钱下车,停在别墅外,注视着从窗户透露出的亮光,却迟迟没有进去。 听着别墅里熟悉的欢笑声,他第一次有一种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巨大孤独。 手指一点一点攥紧。 他该告诉傅洲吗…… 或许是他太久没到,又或是他忽略了傅洲打来的电话,不知过了多久,别墅的门被人拉开,傅洲从里面出来,一眼便看见他在门外,不禁有些诧异,步下台阶,上前去牵他的手。 “你怎么才到啊?人都已经齐了,我们也赶紧……” 话戛然而止。 掌心的力道有着轻微却坚定的抗拒,傅洲不由地停下了身。 宁池注视向他,漆黑的瞳孔仿佛凝了一片沉重的夜色。 他低声:“抱歉,傅洲,你的生日聚会……我没办法参加。” 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牵住他的手一僵。 傅洲抬眸,对上他目光,映照在瞳孔中的月光如汹涌的海浪。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气氛无形之间变得僵持。 许久后。 “家事?” “是,”宁池顿了顿,“我妈她……被开水烫伤,人在医院,我必须回去一趟。” “好,”傅洲二话没说便答应,“既然是重要的事,那就先回去处理。” “可是你……”宁池语气里多了一丝犹豫,他没想到傅洲会答应得这么迅速。他知道傅洲不喜欢他回家,也知道傅洲并非真的不介意去年端午发生的事。 他只是在退让。 “处理好事情再来,”傅洲说,“毕竟是你母亲,总归要见一面。” 有了傅洲这句话,宁池放下心来。 “那等我回来……” “你再单独给我过个生日,”傅洲扯了下嘴唇,“嗯?” “好。” 宁池心头热得发烫,有那么一瞬间,竟似要落下泪来。 他忽的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提前包装好的礼物,嘴唇有些干涩:“这个……送给你。” 傅洲接过礼品袋,唇边笑容深了几分:“谢谢。” - 当晚宁池买票回了趟南京。 母亲两条腿都被严重烫伤,正在鼓楼医院住院接受治疗。 据说是昨夜水烧开后,母亲没能拿稳烧水壶,一整壶水就这么浇在身上,导致部分皮肤坏死,即便脱离了生命危险,也有面临截肢的风险。 父亲已经一夜没合眼,看到宁池时,哽咽了声音。 “阿池……你说你妈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宁池无言,眼眶却微微红了。 “爸,我来照顾吧。” 父亲喟然长叹:“或许,是咱们家欠的债……” 宁池身体一震:“爸,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父亲自觉失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微微颤抖,“阿池,你在外面上学,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宁池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父亲不善言辞,这是他上大学以来,父亲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我会的。”他道。 夜里父亲回去处理生意上的事,病房里只剩下宁池一个人。 凌晨时宋延来敲门:“哥,你连夜回来累了吧,先喝口水吧。” 他将保温杯放到床头柜,看向床上的女人,平静的眸子里酝酿着某种复杂的情愫:“阿姨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妈怎么会被烫伤?”宁池平静地问。 宋延眼神一黯:“阿姨年纪大了,水壶里的水装得太满,她一下没拿稳,就……” 宁池打断他的话:“只是这样吗?” 宋延一怔:“哥……?” “你没有对她说什么吗?” “哥,你怀疑我?”宋延猛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宁池没有出声。 家里没有装监控的习惯,当时发生过什么只有母亲和宋延两个人知道。 病房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宋延及时岔开话题:“哥,你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买……” “吃过了,不用。” “那至少喝点水……” “放那儿吧。病房有我就够了。” 宋延垂下眼睛,睫毛闪动着微光:“那哥……我先回去了。” 宁池在病房里守了一夜。 天将亮时他隐约感到口渴,这才拿过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五分钟后,宁池趴在病床旁睡着。 他所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睡着后不久,宋延拿他的手机给傅洲打了通电话。 - 宁池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他醒来时已是中午,手机上有十个来自傅洲的未接来电。 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知道……出事了。 他顾不上别的,去病房外打电话,却听见楼道传出激烈的争吵。 “你还想威胁我?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哥,你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要是死了,我看宁池的日子还能好过点。” “是吗?”宋延闻声笑了,“我十岁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被烫伤,池哥被他爸妈打了一晚上,就这样,我死了,你觉得他会好过?” “你他妈干出这些混账事还挺得意的?你想折腾死他?” “那也是他心甘情愿被我折腾。他有脚有手,不愿意的话早就拒绝我了,毕竟我一个残疾人,又不能绑着他,不像你,跟他谈了恋爱,也没见他多向着你。”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有变态的占有欲?” “生气了?告诉你,这些事只是我和池哥之间的冰山一角,多的是那你不知道的事。” “你纠缠他的那些破事我不感兴趣。” “是吗?还是听我说完吧。十五岁的时候,池哥参加月考,一听说我有事他就回来了,连考试都没参加……”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包括你的生日,我也能让他陪我,而不是陪着你。” “你……”傅洲不由皱起了眉头。 宋延这时提到他生日,隐隐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此暧昧的口吻,就像是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宋延饶有兴致打量着他的神色,冷不防开口:“如你所想——对,我就是对他提了那种要求,他也答应了。” 傅洲攥紧了拳头:“宋延我警告你,别在背后造你哥的谣。他能答应你?他——” 宋延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傅洲反应,缓缓拿出手机,打开一段录像:“不信?那你听听这是什么?” 摄像头像一只宽大的手掌,暧昧地游走过宁池身体的每一寸,从干净的面庞再到引人遐思的躯体,宁池裸.露身体一览无遗。 傅洲狠狠攥紧了手指,骨节被捏得作响。 那样放浪的姿态,在他与宁池肢体纠缠时,曾见识过无数次。 而现在…… 宋延欣赏着傅洲的表情,唇角渐渐扬起:“你倒是说说,这种东西怎么造假?池哥他不敢告诉你,是不想伤你的心,但我可没这顾虑。” “宋延,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伤害到他?” “他会答应,他在乎我,就不叫伤害。如果这算伤害,我就不会如愿了。”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你把他给——你让他……” “我就是!那又怎样?他们一家人……他和他爸妈,都欠着我家的命。我伤了残了,你猜他会怪我还是怪你?或者你也可以帮他杀了我,你那么在乎他,一定也愿意替他坐牢……” …… 楼道里一片混乱。 整个世界都像是疯了。 宁池站在走廊里,听着两人的争吵,突然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人这一生本不必像他这般? 脑中划过无数个念头。 如果他和傅洲没有在一起,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宋延不会愈发的疯狂,母亲也不会遭遇不测。 傅洲没有错,错的只有他。 宁池缓缓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向面前的人。 他声音微颤,说了一句这辈子都不敢让自己相信的话。 “傅洲,我们……分手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毕业之后 这句话说出的一刹,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宁池的身体凉得发颤,大脑几乎不可控制地回想起傅洲曾经说过的话。 ——“转不转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你我将来要是吵架,说什么都行,唯独分手不行。” 当初开玩笑的话,竟在今日一语成谶。 他本能别开了视线,突然间不敢看他。 周围传出宋延隐隐的抽泣声,听在耳中却那么的刺耳,充满了胜利者的示威。 傅洲脊背一僵,似乎没听清他说什么,又像是不可置信。 他狠狠看着宁池,顾不得宋延在做什么说什么,是在哭还是在装委屈,他竭力地想从宁池眼里确认一个答案。 宁池没有说第二遍。 他却从沉默的回避中得到了印证。 他伸手指着宋延,一字一字道:“宁池,你就为了这个畜生跟我分手。” 他每说一个字,宁池的心就刺痛一分。 怪谁呢? 怪造化弄人,让他欠下宋延这么大一份“恩情”? 还是怪他心软,没有索性从一开始就抛下宋延? 他无法宽容到心无芥蒂,也无法狠心一走了之,于是一片真心被反复利用,成为宋延用来算计威胁傅洲的筹码,也让的母亲遭遇了一场本不该有的“意外”。 这一刻宁池在心在滴血,傅洲咬牙切齿,看他的眼神有失望也有不可置信,而宋延在哭,在闹,像个罹患精神病的疯子一样。 一片狼藉。 恍惚间,宁池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他推向命运春风得意的嘲弄,镜子里的他衣冠楚楚,内里却比谁都要狼狈。 有的话是一次都不能说的,比如分手。 言语成了最锋利的尖刀,无差别地刺在他和傅洲心上,让过去有过的所有热情都冷却。 短短一句话,有如分筋拆骨,将某种重要的东西硬生生从心脏里挑出,所有软弱和无助都沿着创口疯狂爬出,只留下一具残破的空壳。 他突然很没出息地希望傅洲能挽留他。 可人都是有脾气的。 傅洲没惯着他,扔下话转身就走。 “好,分就分!” 只剩两个人的楼道仿佛被抽干了氧气,令人无比窒息。 宁池像抽干了力气的骨架一样跌坐在地上。 宋延拖着残破的腿脚爬到宁池身边,怯生生地喊了句:“哥……” 宁池垂着眼睛,没有理会他。 宋延抿了抿唇,凑近了宁池一点。他缓缓仰起头,注视着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白净面庞,眼里有着近乎癫狂的痴迷。 那是他肖想了无数个日夜的人。 曾经在梦里高不可攀的存在,现在看上去和他一样狼狈,裸露的脖颈和锁骨上有着一道道鲜明的红痕,薄唇泛着潮湿的光晕…… 宋延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哥……”他呢喃着唤了一声,又觉得不够,睫毛轻轻颤动,“池哥……” 每喊一声,都像是一把刀捅在宁池心上。 脸颊传来一阵温软潮湿的触感,带着令人兴奋的战栗。 宁池陡然间全身僵硬。 他侧过头,看见宋延发疯似的举动,猛地一阵反胃,狠狠推开了他。 “别碰我!” 他按住胸口,重重的喘息起来,几乎无法相信刚才宋延做了什么。 他在吻他…… “哥,池哥,”宋延跌坐在地上,眼底的神色沉痛却癫狂,“他都已经走了,我才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宋延。” 宁池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看向他的目光里是无尽的癫狂。 这世上最难还的东西就是人情,而这人情横在他和宋延之间,是两条人命。 现在,他还清了。 一切都遂了宋延的心愿。 他和傅洲一拍两散。 而宋延,什么也不会得到。 宁池缓缓擦掉手臂上的血,唇边绽开一抹凄冽的笑。 “拜你所赐,从今天起,我不欠你什么了。” - 那天晚上宁池把自己弄得很狼狈。 他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谁也不见,谁的电话也不接,像一滩见不得人的污泥,藏身于黑暗深处,因为陷得太深,所以连零星月光都觉得刺眼。 “啪”的一声,有东西落地,声音尖锐而又细碎,像玻璃撞上冰冷的地面,碎片溅了一地,在宁池心上划过千百道锋利的口子。 他缓缓睁开迷离的双眼,侧过头去,看见碎掉的平安扣在月光下散发着锋锐的光芒,充满了嘲讽。 那个瞬间,他突然很想一死了之。 - 一整个暑假,傅洲都没有再和宁池联系。 他们吵过架,闹过别扭,唯独这一次,宁池意识到是真的结束了。 他和傅洲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直到快要开学,才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人暴瘦,头发长了不少,整张脸说不出的憔悴,连眼神都透露出一股明显的疲惫。 不像21岁,倒像31岁。 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手臂撑着盥洗台的边缘,看向眼前这个极度陌生的自己。 心想,该翻篇了。 他刮了胡子,去了趟理发店,把旧衬衫都给扔了,换了几套新的,到处理傅洲留下来的东西时却犹豫了。 到底是付出过真心,终归有点舍不得。 他把整个家里和傅洲有关的东西都收进了储物室,把回忆封存进了那扇不再打开的门里。 自欺欺人也好,欲盖弥彰也罢。 他只想找回曾经的自己。 - 开学那天,宁池拖着行李箱回到学校,隔得很远就看见傅洲跟一个同专业的学弟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那名学弟他见过,年轻白净,是傅洲喜欢的类型,据说追了傅洲很久。 身边朋友不嫌事大,调侃着两人,言辞间不乏暧昧,学弟笑得腼腆,不时去看傅洲的神色,眼中藏满了欲说还休的心事。 途径宿舍楼,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傅洲看向他的眼神冷淡,更藏了深深的讽刺。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重逢了。 宁池知道,一切只是回到了最初。 傅洲依旧是无数学生眼里充满魅力的学长,航校最优秀的学生,追求者多不胜数。 而他只想逃离这场糟糕的意外。 这段感情开始于热烈的激情,结束于荒唐的争吵,最后在回忆里留下一片苍白的绝望。 他是感情的囚徒,在深情与薄情的矛盾里想要抽身离去,却挣扎着越陷越深。 回到宿舍后,周贤偷偷问他:“你和傅洲分了啊?” 显然也听说了航校的八卦传闻。 “嗯。”宁池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贤拍拍他的肩,想要安慰他,看见他的脸色,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飞行技术专业大三开始下分院,这大大减少了宁池和傅洲见面的机会,对宁池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既然已经彻底分手,那么见面的次数总归是越少越好。 这大概是命运予他无数劫难之后,难得一见的恩赐。 原来高高在上的命运之神也看得见他的沉痛,也曾有一刻垂怜过他,收起那睥睨众生的傲慢,示以他无喜无悲的慈悲面目。 终于。终于。 他不必知道傅洲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傅洲这个名字开始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只要时间足够久,回忆也会像墙壁上落满灰尘的油画一样渐渐褪色,直到不再被他记起。 大四毕业,宁池通过面试进入航空公司,成为一名空乘,此后六年都未再见过傅洲,更是鲜少回家。 带飞的乘务长名叫向哲宇,比他年长四岁,为人直爽仗义,性格像极了他曾经的宿舍长陈斌,每每在一起聊天,宁池都会有一种回到大学时的感觉。 偶尔他也会听人提起傅洲的名字,伴着心脏某个位置隐隐刺痛,往事如激浪一样翻涌而来,又安静地退回到原有的位置,同他一并保持缄默。 他总是回想起大一那年,他和傅洲刚刚交往,夜里星光稀疏,傅洲在学校天台牵住他的手,带他看那场流星,掌心的温度令萧瑟的秋风都有了暖意。 他也会回想起那一场日出,光芒穿越几千公里,照见他黑暗的一隅,从此让他的世界亮如白昼。 他们在海边的民宿里激吻,然后疯狂地做.爱,不计后果地将身体和感情交付给另一个人。 而后便又不可控制地回想起最后一次争吵,傅洲摔门而去,留下一地的狼藉…… 回忆终以落魄收场。 - 第五年的春天宁池回了趟家。 父母急病去世,走得突然,宁池回去料理后事,悲痛之余满心凄凉。 他没有和宋延见面。 和傅洲分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宋延的任何消息。 而今父母离世,他和宋延之间仅有的一丝的联络也已经断了。 宋延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回到航司后不久,他便动了辞职的念头,只是这念头还没生出多久,他便从自己的排班表上得知将和傅洲共事的消息。 六年,他们终于还是要见面了。 ——“他叫傅洲,是总部的机长。人长得帅,家境优渥,好像跟你一个学校的……哎,你们以前认识吗?” 宁池唇边笑容淡了下去,不知该如何回答。 认识……的确是认识的。 又何止是认识? 时隔多年,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非工作必要,他必须和傅洲保持距离。 所以当向哲宇提出私下介绍他们认识时,宁池立刻就拒绝了。 和傅洲在一起,哪怕多待一分钟,他都怕出事。 ——“只是觉得,我们没有私联的必要。” ——“你要是不希望我给闹出事来,还是别给我俩引荐的好。” 向哲宇本以为宁池只是客套,却没想到,宁池竟是认真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久别重逢 长情实在是一个太奢侈的词,予人最浪漫的肖想,和最不体面的失望。 多余的期待总在感情败落时悄无声息退场,却又在行将和解时偷偷冒出水面,猛烈地给人一记重创。 对宁池来说,重逢是意料之外,仔细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这些年来,他和傅洲在同一航司,分属不同基地,竟从未见上过一面。但傅洲人缘好,和向哲宇又是朋友,两人在酒店楼下撞见,打声招呼也是理所应当。 而在这理所应当中,唯一的始料未及,大概就只有宁池。 宁池想,他多半是不愿见自己的。 于是他对向哲宇说:“向哥,还是下次吧。既然你这里还有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谁知傅洲却不乐意了,挑了挑眉:“只是认识一下而已,又不费时间的。” 这下轮到向哲宇不好做人了。 毕竟无论宁池的话还是宁池的态度,都表明了两个人是有过节的。虽说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恩怨可不会随着时间消散,这特么又抢女朋友又砸窗户的,就是拿深仇大恨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手指抵住鼻尖,轻轻咳了一声。 “宁池,既然傅洲现在有空,你俩就先认识一下呗。” 向哲宇发话,宁池不好不给面子,抬眸对上傅洲视线,对他伸出一只手:“你好,宁池。”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与他相握。 扑面而来的风裹挟了一丝冷冽的清香,淡淡的木质香和浓烈的荷尔蒙气息交织在一起,又纯又欲,无法回避的侵略性令宁池恍了神。 是那款名叫“旷野”的香水,他曾经送给傅洲的生日礼物。 “傅洲。” 低沉性感的嗓音让宁池的心轻微一颤。 傅洲很快松开了手。 掌心的温热转瞬即逝,像极了那段被潦草画上句点的恋情。 向哲宇拍了拍宁池的肩膀,对他说道:“宁池,傅洲这人挺靠谱的。看在你向哥的面子上,就当交个朋友呗?” 宁池明白向哲宇是好意。 在他的朋友圈子里,向哲宇是极少数真实知晓他性取向的人,这次介绍他和傅洲认识,多少也有介绍对象的意思。 他不是爱当面削人面子的人,纵使有一万个不情愿,此刻也只淡淡回答:“会的。” “傅洲,你可别欺负宁池啊,”向哲宇听说过关于傅洲的一些绯闻,叮嘱时多了一丝警告的意味,“我带出来的人单纯得很,跟你身边那些可不一样。” “我欺负他?”傅洲看向宁池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这不能吧?” “向哥放心,就算他想,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宁池淡淡说道。 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表面平静无波澜,却暗潮汹涌。 傅洲耸耸肩,对向哲宇道:“听见没?人家可不需要你操心。” 听到宁池这样说,向哲宇放下心来,看了眼手机:“行了,时间不早了,我这儿还有电话要打,你们先去休息吧。” 傅洲:“行,向哥你也别太晚。” - 进了电梯后,宁池按下了三楼的按钮,见身边傅洲没动静,才知道他和自己在同一层。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氛围分外沉闷。 时隔多年,和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共处,任谁都会觉得不自在。 何况他们分手分得并不愉快。 短短八秒的时间,大学四年的回忆以碎片的方式在宁池脑中重新上演了一遍。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傅洲看向他背影,随口问道:“我住323,你哪间?” “301。”宁池说完就想走。他的房间正好是电梯口第一间。 “等等,不用这么急吧?” “还有事?” 傅洲倚靠在电梯边上,把玩着手机,眼中笑意分明:“加个好友呗?” “……” “干嘛?这都不乐意?” “我没删你。” 傅洲收了手机,唇边笑意深了几分,似笑非笑睨向他:“原来你还知道我们认识啊?” 宁池:“……” 敢情傅洲所谓的“加好友”,就是为了他这句话。 “这几年怎么样?”傅洲收了手机,将手插在口袋,朝他缓步走过来,在他房间门前停下,手撑住门框,好像生怕他着急进门似的。 “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 大一那年寒假在厦门,傅洲曾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那时他回答,只要不回家都行。 如今,他得偿所愿。 “听向哥说你们明天休假?这次回南京,打算顺便回去看爸妈……” “我爸妈已经过世了。” 一句话,令气氛陡然间凝滞。 在毕业六年后的这天,维系他们关系的线又断了一根,感情藕断丝连脆弱着,命运却想将仅剩的几根线也斩断。 过了很久,傅洲才低哑着声音开口:“你爸妈……” “半年前,病逝,”宁池一顿,又加了一句,“走得不痛。” 短短几个字,却已经解释得很详尽,甚至没有给傅洲接话的余地。 最后那句话,在他们的关系里显得如此多余,毕竟他们现在只是不熟的同事。 可放进往事里,却又远远不够,毕竟彼此曾那样深入对方的生活、身体,还有灵魂。 傅洲沉默下去。 宁池与亲人疏于往来,唯独和父母关系亲近,父母离世,身边的亲人就只剩下…… 思绪戛然而止。 傅洲不愿去想,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里,宁池跟那个人保持着什么样的联系,又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 久别重逢,致使他们分手的那一根刺依然横在他们之间,变得更加尖锐,宛若毒蛇吐信一般泛着斑斓的光泽,随时随地伺机而动。 “抱歉。”傅洲说。 宁池心底一酸,说不出那句“没关系”。 但这怪不得傅洲。 这世上谁对不起他,也轮不到傅洲。 傅洲没有做错什么,他知道,傅洲也知道。 这句“对不起”不是傅洲在向他道歉,只是在退让罢了。 分明该道歉的人是他,该示弱的人也是他。 偏偏傅洲退了一步。 这么一想,自己似乎还挺过分的。 再次见面,哪怕傅洲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生气,他却连一句可以诉诸的苦衷都没有。 生老病死人间常事,更何况“亲人”二字,一直是他们之间最敏感的话题。 他不由攥紧了手指,却转瞬间又松开。 许久后。 “我累了,先回房了。” 宁池避开他视线,掏出门卡刷开房门,兀自进了房间。 - 凌晨时分,向哲宇担心宁池和傅洲处不来,又私底下给宁池发了好几条消息。 「怎么样?还成吧?」 「我看傅洲态度挺好的,你们以前那些过节,他说不定早就忘了。」 「放心,他既然喊我一声哥,怎么都会给我几分面子。」 宁池望着那些消息,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向哲宇知道他和傅洲有过什么样的荒唐过去,只怕会后悔将傅洲介绍给他认识。 恍然间,他想起大一的寒假,他因为和宋延吵了架,连夜买了从南京去厦门的高铁票,和傅洲度过了他一生中最疯狂的日子。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学生了,不该再像那时一样冲动。 或许向哲宇说得没错,他该尝试和傅洲和平相处。 像陌生人、像普通同事一样和平相处。 有时候人越想掩饰什么,便说明他越在意什么。 他该学着彻底放下傅洲……也放过自己。 于是他回复:「谢谢,向哥。」 他对这场重逢毫无准备,却在和傅洲寥寥几句话的接触中蓦然意识到:或许面对傅洲,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 他该学着向前看,而不是放任自己沉浸于那些无用的、任性的情绪。 宁池放下手机,去浴室洗了身热水澡。 等吹干头发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桌上的手机提示灯闪烁着亮光。 他拿起一看,是傅洲给他发的消息。 「希望共事愉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两日假期 两天完整的假期,宁池没有给自己安排任何行程。 连续四天的高强度运转让他只想休息。 虽然他的家就在南京,但自从那年和傅洲分手,无论寒暑春秋,除却父母离世,他再也没有回过一趟家。 只有父母在时,家才是家。 父母离世后,这座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城市,终于也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宁池睡得晚,一直到早上九点半才起,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楼下用餐。 在餐厅门口撞见刚用完餐的向哲宇,宁池习惯性打了声招呼:“向哥。” 向哲宇拉住他,看了眼他身后,压低声音道:“哎,宁池,有没有看见傅洲那小子啊?” 宁池和傅洲的房间不在一起,他有些意外向哲宇会有此一问,却还是回答道:“没看见。大概是还在睡吧。” 向哲宇忍不住抱怨:“他是猪啊?年轻人起得比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还晚。” 他拍了拍宁池的肩膀:“我上去看看他去。” 宁池:“……” 倒也没必要告诉他。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宁池没什么胃口,在餐厅了转了一圈,只要了一碗咸粥和一盒酸奶。 远处付云峥看见他,朝他招手:“宁哥,这儿。” 付云峥选了个角落的位置,不料刚过去,身侧就有人落座。 “早啊,付哥。”贺铭跟他打了声招呼。 “早。”付云峥虽然不怎么喜欢贺铭,表面的客套却还是有的。 宁池端着餐盘走过去,在付云峥对面坐下,目光扫过他桌上的餐盘:“今天胃口不错?” “昨天没胃口,晚饭都没怎么吃,”就在这时,付云峥注意到宁池端来的早餐,惊道,“宁哥,你该不会是升仙了吧?现在吸日月精华为生了?不然就吃这么点,不怕饿昏过去?” “不至于,”宁池看了眼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中午了,倒是你,也不怕中饭吃不下。” “嗐,我吃了又不长肉,怕什么?”付云峥看了眼大门的方向,目光很快回到他身上,压低声音,“宁哥,听说向哥昨晚给你介绍朋友啊?” 突然间提到傅洲,宁池的动作一顿,淡淡应了声:“只是认识了一下。” “真的只是‘认识一下’么?”贺铭冷不防插嘴,“昨天你和老向处到那么晚,他是不是还跟你说了别的什么?” 宁池有些莫名其妙:“能说什么?” 贺铭嗤笑一声:“老向在航司有人脉的事又不是秘密,能是单纯介绍朋友给你认识?据说每次你和老向一起飞,他都给你打高分,偏袒你够明显了,其他的还用我多说吗……” 付云峥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帮宁池怼他:“贺铭,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说得好像你在现场一样。你要是有证据就拿出来,阴阳怪气的有意思吗?” 被付云峥这样当面数落,贺铭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冲,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没再说话。 付云峥懒得再搭理贺铭,冲宁池抬了抬下巴:“哎,宁哥,你昨晚见到向哥朋友了吧?听说是总部的机长,脸长得超帅啊。” 宁池淡笑着问:“怎么,你有兴趣?” 付云峥立马否认:“我可没啊,我直得很。” 宁池镇定:“说自己直的一般都不是那么直。” 付云峥贱兮兮地问:“那宁哥,你是直的还是弯的啊?” 宁池哑然。 他这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他重重咳了一声,正准备训斥付云峥,就听见身后一个轻浮的声音响起。 “这儿没人坐吧?” 语调带了几分熟悉的痞气。 话音落下的一刻,宁池旁边的椅子被拉开,傅洲端着餐盘在他身边落座。 付云峥立马喊道:“傅哥!” 他对傅洲的大名可是早有耳闻,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微信群里早就把傅洲的照片传开了,那张帅脸就是想忘记都难。 “早。”傅洲说。 “傅哥。”贺铭性子傲慢,平时不爱搭理人,然而这次见傅洲,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好。 原因无他,人人都知道傅洲父亲是航空公司的高管,跟他处好关系总没坏处。 傅洲笑了笑:“都起这么早?” “不早了傅哥,都九点半了。”付云峥嘟哝道。 “今天休息,你们有什么安排没有?” “没呢,”付云峥回答,“老向说想在南京转转,不过还没具体安排。” “我知道1912有家酒吧,装修得特别有情调,不如一起去转转?对了,你们能喝吗?”航司规定,签到前24h内禁止饮酒,傅洲下趟航班和宁池一起飞,清楚宁池的时间,但付云峥等人就不一定了。 “我能去,”付云峥一顿,“不过傅哥,你对南京很熟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以前来过这儿。在市区的酒店住过几天。”傅洲端起碗,喝了口汤,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身侧人的脸。 “住几天就这么了解了?” “这你就不懂了。恋爱的情趣,可不得提前做点功课么?” 付云峥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傅哥你前任是南京人啊?” “是啊,”傅洲脸不红心不跳,“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很快接着说到:“不过时间太久,很多事都不记清了。” 付云峥笑着说:“哎哟巧了,宁哥家也在南京。” “是吗?”傅洲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那是挺巧的。” “傅哥你说的地方,宁哥应该也知道吧?宁哥,你熟吗?”付云峥问。 “不常去。”宁池答非所问。 “不熟也没事儿,到时大家一起去放松放松。”没点名道姓。 宁池放下餐具,起身道:“我吃好了,先回……”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傅洲扯了一下。 “你也去。”他一字一字说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情难自已 短短三个字,是命令的语气。 不是商量。 气氛突然间变得微妙,仿佛各自手里扯着线的一端,待谁用力一拉,将一切崩盘。 付云峥神经大条,没有察觉到气氛变化,向宁池问道:“宁哥,你不是不回家吗?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这几天飞得太累,想休息一下。”宁池找了个理由。 “那就晚上好了,”傅洲敲定了主意,“正好白天休息,晚上我请客。” “那敢情好啊!”付云峥一拍桌子,“傅哥,你可真够意思的。” “……” 两个人聊着天就把计划给安排好了,压根没问宁池的意见。 宁池侧过头,目光落在被傅洲握住的手腕上。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皮肤相触的地方却分外烫人,硬生生让他感觉出了羞于启齿的暧昧。 傅洲挑起眉梢看他,眼神和上扬的嘴角分明在说:要是宁池不答应,他就不松手。 宁池的心陡然间一沉,下意识去看付云峥,只见付云峥正顾着用餐,丝毫没察觉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他收回目光:“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等到了晚上,再随便找个理由婉拒了。 傅洲身体后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就现在。” 分明就是在耍无赖。 宁池拧了下眉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付云峥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嘴。 眼看着他就要抬起头,到嘴边的立刻改口:“到时叫我。” 牵着的手倏然松开。 下一秒,付云峥喊住了他:“宁哥,等我一下,我也吃好了,跟你一起上去吧。” “好。”宁池看也没看傅洲,端着餐盘转身就走。 - 晚上七点,1912街区。 这是一家livehouse,每天晚上都有驻唱歌手在台上唱歌。 嘈杂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台下随处可见热舞和尖叫的人,五彩斑斓的灯光将酒吧渲染出一幅纸醉金迷的景象。 向哲宇跟贺铭吹酒去了,傅洲要了杯特调的鸡尾酒,坐在吧台跟付云峥聊天,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台上驻唱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二十八九岁,长了一张和整个酒吧都格格不入的清冷面庞,素颜未加修饰,身材纤瘦,穿着无拘无束的不规则长裙,正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唱着一首声嘶力竭的情歌,独特的烟嗓吸引了无数人为之尖叫。 付云峥见了,笑着凑过去问道:“傅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驻唱歌手啊?一直盯着人家看。” “我喜欢男的。”傅洲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过喉,一片烧灼般的刺痛。 “哦,你喜欢男……”付云峥猛地反应过来,瞠目结舌,“什么?你、你……” “怎么?很意外吗?”傅洲无所谓地扯了下嘴角。 “呃,那倒也不。”付云峥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一行里,同性恋不算罕见,他只是没想到傅洲会这么直接。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她看?”付云峥好奇。 傅洲把玩着空酒杯,随意地抬了抬下巴:“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也是她在唱歌。唱的也是这一首歌。” “第一次啊……”付云峥若有所思。 “也是唯一一次,”傅洲接过话,“放了假直接从学校走的,没回家。” “哎,傅哥,你家是哪儿的啊?” “厦门。” “哦,厦门是个好地方啊,”付云峥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我们上个月才飞过一趟,还在那儿玩了两天呢。” “是吗?”傅洲勾唇浅笑,视线瞥向不远处的某人,棱角分明的脸在灯光下俊朗非凡,“也包括他?” “他?”付云峥愣了一下,顺着他目光看去,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宁池,“哦,宁哥倒是没跟我们一起。” 傅洲目光沉了沉,未出声,沉默地端起酒杯,一个人喝着闷酒。 付云峥却又说道:“那天是凌晨的航班,到机场都四点多了,他说想去黄厝海滨等日出,所以就……” “啪”的一声,酒杯倏地落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呃,傅哥?”付云峥迟疑道。 “抱歉。”傅洲猛然间回过神,将酒杯扶正,落在玻璃壁上的手指却不由收紧。 驻唱的女歌手换了一首伤感的歌,曲调低沉婉转,耀眼的灯光化作静默的水流,从舞台上缓缓流过。 吧台附近琉璃色的灯光似乎也变得温柔,傅洲循着光晕黯淡的方向看过去,那道宽阔挺拔的背影竟显露出几分落寞。 那一刻,傅洲的心用力疼了一下。 宁池端着酒杯,一个人静静喝着酒,看上去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仿佛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存在。 这是他八年来第一次喝酒。 上一次喝酒还是和傅洲分手之后,他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灌醉,数不清在卫生间吐了多少回。 他像一个狂妄自大的赌徒,做了最不自量力的选择,于是不得不被迫接受最惨淡的结果。 到最后他余情未了,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一个人喝酒?”轻浮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宁池抬起眼皮,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端着鸡尾酒站在他面前,年纪约莫三十来岁,衣装得体却不拘束,无论衣服还是配饰几乎都是很贵的名牌。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注重外在形象的成功人士。 “介意多一个人吗?”男人冲他温柔一笑。 宁池沉默。 许久后。 “介意。” “不介意。”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前一句是宁池,后一句是傅洲。 宁池皱紧了眉。 傅洲端着酒杯走过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唇边浮着抹冷淡的笑:“我陪你喝一杯?” 男人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几分。 “这位先生,我想邀请的是……” “打扰别人的伴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傅洲打断他的话,眼底的冰寒一闪而过,手臂自然而然搂住宁池的肩膀,眼中明晃晃挑衅。 宁池肩膀僵住。 男人眼中掠过一丝错愕,下意识看向宁池,见他没有否认,不由地感到一丝失落。 “抱歉,是我唐突了。” 男人转身离开的一瞬,宁池打掉了傅洲的手,冷漠道:“自重。” “我要是不自重呢?” “请不要骚扰同事……” “骚扰?”傅洲抬起眼皮,看向那名离开的男人,“你说谁?” “……” “还有,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 “再说了,”傅洲耸耸肩,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我们又不是没睡……”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 昏黄灯光下,宁池攥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眼睛像是在海水里浸泡过,眼眶红了一圈。 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剩下的话就这么说不出口了。 过了片刻。 “对不起。”一句很正经的道歉。 宁池没搭理他。 酒杯空了,他随手拿过手边的雪莉桶想给自己满上,却被傅洲夺了过去。 “你喝得够多了。”傅洲沉声道。 “你管我?”宁池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明明不想跟他吵架,明明当初是自己对不起他。 可是这个晚上,他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委屈。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待下去了。 他怕自己会失控。 “对,我管你。”傅洲慢条斯理地将瓶盖拧上,不由分说过他手腕,对远处付云峥道,“宁池有点不舒服,我送他回去。” “我不用……” 温热潮湿的嘴唇扫过他的耳廓,带了一丝哄骗的意味。 “乖,听话。” …… 宁池想,他或许是真的喝了太多酒。 否则又怎么会相信这么天真的哄骗,甚至在回到酒店后,允许傅洲送他回房间? 酒店走廊的灯光过于柔和,给他的视线和心都加了一层厚厚的滤镜,让一切变得真假难辨。 也许他原本就是想醉的。 只有当酒精麻痹了神经时,那些比海潮更加汹涌的往事才会黯然退场,他也不必再面对不想面对的人。 能在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东西,同样会很难抹去。 这么多年过去,傅洲依然是他忘不了的人。 到了房间门口,傅洲用门卡刷开门,小心扶他进门,反手便将门关上。 房里没有开灯,玄关又窄,傅洲把宁池扶到床边时不慎磕到了床角,忍不住骂了一声,两个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床上倒去。 柔软的床颇具弹性,宁池被颠了一下,喉咙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沉重的呼吸却渐趋平缓,仿佛陷入了沉睡。 将宁池安置好之后,傅洲准备起身,谁知却被一双手勾住脖颈,紧接着,腹部便传来一个滚烫湿热的触感,像一团火烧尽他的理智。 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两个人的气息被迫纠缠在一起,他甚至能够闻到宁池身上木质调的男士香水味,无声蛊惑着他去品尝禁果。 “傅洲……”宁池无意识地呢喃着。 月光下,他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眼尾挂着潮湿的水珠,脸颊白得没有一丝瑕疵,因为醉意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红晕,宛若待采摘的蜜桃。 傅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某一处。 他低声说:“宁池,不要勾引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意乱情迷 宁池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竟对那句话里潜藏的危机毫无知觉。 身体冷热交替,一会儿像是浸泡在冰冷的里,一会儿又像是被灼热的火炙烤。 漆黑密闭的环境里,那些隐忍在冷淡外表之下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真实也好,梦境也好,他无法安抚自己,只渴求另一个人的体温。 “傅洲……”宁池低声唤着那个名字,颤动的尾音伴着无奈的叹息,仿佛那是他用来麻痹内心的灵药,让他沉迷,让他上瘾。 傅洲伸出手来与他相扣,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我在这里。” 他将宁池手指握拳,放至自己胸口,试图用心前的温度来暖他手指的冰凉。 这声回应温柔到了骨子里,将躁动不安的心抚平,宁池本能地向那温暖源靠近,环抱着傅洲的手臂收紧了几分,主动将身体贴了上去。 衬衣在床单和傅洲的躯体来回摩擦着,宁池的纽扣不经意间崩裂,露出平滑的胸肌和雪白的腰段,在夜色下美得惊心动魄。 咫尺的距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擦枪走火。 傅洲眸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克制了自己整整八年。 八年里,他无数次想起大一那年寒假,在白城海滩附近的民宿,宁池在床上热情地拥抱他,亲吻他。 而他也沉迷于宁池的身体,想要和他一辈子这样下去。 当时他们都太过年轻,只懂得用决绝的方式处理矛盾,对对方如此,对自己如是。 没有人在这场漫长的冷战中低头。 他们都是怕被拒绝的人。 更怕会重蹈覆辙。 而现在,他不想再错过了。 “宁池,”傅洲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贴近他耳朵,声音比眼神更加滚烫,“再这样下去……今晚,我可不打算离开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突兀却热烈的吻。 …… …… 宁池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无力。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尤其是某个不可言喻的部位。 就跟被*了一样。 空气里夹杂着一丝凉意,他匆忙抱着被子坐起,昨夜发生的事像潮水一样涌入脑海,让他心底渐渐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阳光透过窗帘缝洒落在床单上,将干了的水渍映出一片旖旎的风光。 脊背顿时一片冰凉。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躺在自己的人,心蓦然一沉。 男人和他一样没穿衣服,脊背宽阔,肌肉紧实,黑色的发丝略有些凌乱,侧脸的轮廓锋利,眉目间带了几分痞气。 傅洲…… 是了,昨晚是傅洲送他回来的。 他喝多了酒,傅洲一直送他到房间,然后…… 然后…… 身侧的人被他发出的声音惊动,有些不情愿地地睁开眼睛,看见宁池坐起,这才勉强撑着手臂坐起。 “醒了啊?”傅洲打了个呵欠,明显还没睡醒。 “昨晚——”宁池攥紧了拳头。 “昨晚挺爽的。”傅洲靠在床上,嘴角扬起一个玩笑的弧度,浑身上下都勾着股懒劲儿,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宁池顾不上跟他斗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脸倏地一下就变了,立刻又把被子盖上。 傅洲弯下腰,从另一头找到他的上衣,随手丢给他:“衬衣质量挺好的,这么拉扯都没坏。” “……” “就是纽扣不太行。” “……” 宁池披上衬衣,把纽扣一粒粒系上,又弯腰捡起挂在床边的内裤穿上。 傅洲注意到他的动作,眯起眼睛,玩味地说道:“宁池,你不会是想当做没发生过吧?” 宁池停下了动作。 “要不然?”他平静地说,“你想怎么样?” 喝酒误事果然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换做他清醒的时候,绝对做不出和前任上床这么荒唐的事。 傅洲注视着他背影,眼中笑意渐渐褪去,化作一声冰冷的嘲弄:“宁池,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翻脸无情。”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藏着无数根扎人的刺,落入宁池耳中,化作对当年分手的指摘。 宁池攥紧了手指。 是。 傅洲说得没错。 是他无情了。 所以他怪他,怨他,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不等宁池回应,便又听傅洲慢条斯理地说:“最起码……我们身体很契合吧?难道昨晚你就不爽吗?” 宁池倏地转过身看他:“昨晚只是一次意外。” 傅洲坐在床头,双手交叉抱臂,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暧昧:“它可以不只是一次意外。” “一次”两个字被咬得很重,就像在暗示些什么。 宁池眉头轻蹙:“你……” 傅洲眼中划过明灭的笑意,很随意地问道:“要不要试试看?” 宁池的手指握紧了一瞬,又倏地松开。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报复我?” 傅洲却说:“成年人,各取所需而已。” 宁池对上那双目光,没有出声。 手指被他捏得泛白,最终却又缓缓松开。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点头。 在29岁这个本该成熟的年纪,与旧爱重逢,就这么在一次醉酒后滚上了床单。 要说完全不存在蓄意,只怕连他自己都骗不过自己。 他没有想过后果,傅洲也没有考虑将来。 这究竟是命运的馈赠,还是他们点到为止的结局? 宁池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们都不再是学生了。或许成年人更该懂得如何忠于自己,包括爱,也包括欲望。 沉默间,傅洲已经起身。 “怎么样,考虑考虑?就当是试用……大家都有需求,不必想那么多。” 房间里一片死寂。 恍惚间,似乎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和刚才的声音那么相似,带宁池回到了大一那一年,他和傅洲才刚刚开始交往,一切的不愉快都还没有发生…… ——“要不你给个考核期,转不转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许久后。 像是认清了什么一样,宁池扯了下嘴唇,抬眸撞上傅洲视线,对他伸出一只手:“那就……合作愉快?” 声音清晰,却毫无温度。 - 宁池和傅洲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毕竟每趟航班的机组人员都不固定,别说是飞同一航班,就是在同一城市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但只要有机会,两人就一定会上床。 对彼此身体的熟悉几乎刻在骨子里,哪怕已经过去多年,也无需再磨合,仿佛早已就完美适应彼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 八月底,两人难得一起飞航班。 晚上七点。 宁池刚回到房间,就收到了傅洲发来的消息。 傅洲:「我房间506。」 宁池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晚上九点十七分。 明后天都没有飞行任务,休息时间很充裕。 不过…… 他回了傅洲一条消息。 宁池:「累。514。」 今天宁池难得住单人间,完全不想动身去找傅洲。 傅洲回了句“ok”。 宁池将手机扔到桌上,过去打开橱柜,从中拿出浴袍,准备去浴室冲澡。 不到一分钟,房门被敲响。 宁池走过去拉开房门,本能朝门外看了一眼,见走廊没人才拉开房门让傅洲进来。 关上门后,傅洲看了眼墙壁上的空调开关:“空调开太低了吧?” “你调一下好了,”宁池看也没看,朝着浴室走去,“我去冲个澡。” “或者一起洗?”傅洲将空调调至一个适宜的温度,忽然注意到宁池的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 来电显示是南京的号码,令他心中一凛,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在心底蔓延开来。 “今天累,我只想躺着。”随之而来的是浴室的关门声。 傅洲眸色微沉,拾起宁池的手机,发现是一个从未联系过的号码。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思,他查看了宁池的通讯录,从上到下…… 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傅洲[心] 哪怕已经分手,他的备注后面依然有一颗爱心。 也许是后来宁池忘了修改,又或者只是足够坦荡,没有必要通过修改备注来证明什么。 但对于傅洲来说,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傅洲手指继续滑动屏幕,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过眼…… 宋延。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依旧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没有一丝犹豫,他打开了宁池和宋延的通话记录。 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全部都是宋延单方面的联络记录。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宁池都对宋延父母的去世感到愧疚,也因为自己父母的恳求对宋延一再妥协包容。 最初,宁池不接宋延的电话或许是在逃避,而今却更像是一种报复。 八年前,他恼怒宁池因为宋延的事和他分手,直到分开很久以后,他再回想起那一天宁池的眼神,悲伤绝望,充斥着浓烈的自嘲和自责,他才终于渐渐意识到,或许……宁池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 还有……他。 过去的事像旧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重复上演,傅洲的眸色一点一点暗下去。 片刻后,他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则电话。 电话没响几声就被接通。 “傅洲?你今天休息?”对面传出大学室友季衡的声音。 航校毕业之后,两人去了同一家航空公司的不同基地,这些年断断续续保持有联系。去年年底时,傅洲偶然和季衡遇见,才知道季衡这两年经常和宁池一起飞航班,两人私下里也偶有联系。 一番叙旧,季衡无意间透露,宁池的弟弟曾到航空公司闹过事,虽然最近几年没了音讯,但当初那件事却严重影响了宁池的晋升。 傅洲听说之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宋延的手段。 通过介入宁池的社交圈,从而达到让宁池关注自己的目的,是宋延惯用的伎俩。 学生时期,宋延控制着宁池的父母,而现在,宋延想要让宁池知道,他能够干涉他的工作。 宋延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长年放任自己陷在对宁池的依赖里,不肯放过自己,也不愿放过宁池,宁愿两败俱伤,也要让宁池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最近几个月,你和宁池有联系吗?” 听到这名字,季衡有些意外:“上个月一起吃过一顿。怎么了?” “他有提到宋延的事吗?” “没啊,他没说,”季衡不由觉得奇怪,开玩笑似的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事来了?你们不会旧情复燃了吧?” 一句话,将傅洲问得哑口无言。 旧情复燃? 他们这样,能算是旧情复燃吗? 许是电话这头沉默太久,季衡隐约察觉到什么,语气变得凝重:“傅洲,你不会是真的……” 浴室门推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傅洲没有解释:“下次再聊吧。” 宁池冲完澡从里面出来,看见傅洲拿着自己手机,不由问了声:“有人电话来?” “骚扰电话,没接。”傅洲将宁池的手机放回了原位。 宁池没有多问:“我洗好了,你进去吧。” “马上。” 一直到傅洲拿着换洗的衣物进浴室,宁池才拿起自己摆放在桌上的手机。 那通未接来电,时间显示在二十分钟之前。 …… 两人一前一后冲了身热水澡,等傅洲从浴室出来时,已经快要晚上十点。 宁池坐在床边,头发吹得半干,宽松的浴袍没有系腰带,裸露光滑平整的胸膛,在灯光下泛着潮湿的水光,简直引人犯罪。 傅洲踩着拖鞋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宽大的手掌沿着他的腰线一路纵火,缓缓俯下身下来,咬着他耳朵轻笑:“宝贝儿,今晚我能过分一点吗?” “这就等不及了吗?”宁池勾了勾唇,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扬,眼尾被灯光晕染出动人的红晕,像天生的尤物一般充满了诱惑力。 “等得及才是对你的不尊重。” 话音落下的刹那,炽热的唇吮住他的天鹅般的颈项,在那光洁的皮肤上留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突如其来的亲.密迫得宁池后退,手臂倏地撑住床,床.单一点一点被攥出褶皱。 “吃得消你就试试。” “啪”的一声,室内的灯尽数熄灭,漫漫长夜比灯光更加滚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秘密录像 对宁池来说,身体的沉沦远比精神上的沉沦更加令人着迷。 身体的沉沦永远是快乐的,精神的沉沦却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既然已经无法感到快乐,纵情声色又有什么不好? 一整个晚上,他都沉溺在与傅洲的身体纠缠中,就像他们那年在厦门的民宿,疯狂地索取彼此的身体,好像这样就能脱离被命运掌控的人生。 长夜漫漫,只有拥抱的体温能够让他感觉到温暖。 宁池和傅洲来来回回做了五六次,一直到凌晨三点才入睡。 半夜里宁池似乎听见了下雨声,许多年前那场日出的海潮蒸发成云,又在时隔多年后降落成雨,打湿他的睡梦,让他无法安眠。 他猛地睁开眼睛,与深不见底的黑暗对视,心脏跳动得厉害,脊背一片冰凉。 耳边的雨声伴着轰鸣的雷声,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腥气。 他微微侧过头,透过隐约的亮光,看见雨水徒劳地拍打着窗壁,比飞蛾扑火更绝望。 耳畔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扰得他心虚难平,宁池撑着手臂想要起身,抱着他熟睡的人却探过一条手臂,将他牢牢地箍在怀里。 皮肤传来的温度热得发烫,宁池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体温有多凉。 他仰起头,看见男人锋利的下颌线,忐忑不安的心竟无声无息平复了下来。 “傅洲……” 一声轻如梦呓的叹息,无人回应。 许久后,宁池重新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雨淅淅沥沥地下,勾织成一场只有两个人的美梦,梦里他似乎听见傅洲对他说—— “宁池,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 第二天一早,宁池是被傅洲的说话声吵醒的。 “联络平台删除视频了吗?” “立刻报警,一刻都不要多等。” 宁池昨天原本就累,又和傅洲折腾到太晚,总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如果不是傅洲声音太大,只怕到中午他都未必会起来。 傅洲的语速很快,严肃的态度和平时判若两人,宁池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强忍着睡衣起身,看见傅洲正拿着手机在浴室门口跟人打电话。 还没来得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看见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闪烁着亮光,于是拿起手机,发现上级部门短短半小时竟给他打了十二通电话。 宁池瞬间清醒。 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他正想回拨电话,就看见了手机自带的新闻推送—— 【某航司空少私生活曝光,与多名高管存在不正当关系!】 心骤然间一沉。 一种电击般的麻痹感沿着脊柱攀升上后背,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凉。 这是什么…… 他望着那张充斥着嘲笑的新闻标题,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轻微地颤抖着,没有按下去。 房间内脚步声响起,傅洲在他面前停下,手指攥紧了手机,黑白分明的眸子与他相望。 宁池对上他目光,从那双向来散漫轻浮的眸子里却找不出任何的戏谑。 傅洲背着光,整张脸都像是被覆盖了一层阴影,眼神有着从未有过的复杂。 他的声音很沉。 “宁池……出事了。” 一句话,让宁池的心跌入谷底。 - 就在今天清晨,一段有关宁池陈年录像在航司内部传开,之后不到三个小时,便被人公布到了网络上。 录像的内容很丰富,不仅包含了宁池本人的工作照,还有宁池的一些私密照片,拍摄角度暧昧,引人无限遐想。 一时间,宁池私生活混乱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认为宁池被包养,脚踏几条船被发现,于是纷纷在网络上冷嘲热讽。 「怪不得都说这一行乱呢。这个叫宁池的竟然还男女通吃啊?」 「呵呵,这个角度,一看就是在报复。为了钱出卖身体,金主也只是把你当宠物而已。让人家生气了,整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八成是出轨被发现了,真不要脸。」 「会不会染病啊?玩这么花,也不知道平时戴不戴套。」 「这个叫宁池的怎么这么饥渴,一个还满足不了他吗?」 「说不定还是一起玩呢,啧啧,真刺激啊。」 网络上的污言秽语一句比一句低俗,航司内部紧急处理此事,决定临时将宁池停飞。 录像的每一帧宁池都看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段录像根本就是合成的。 至于那些私密照…… 三年前在他的家里,能够做到这一切,只有一个人。 宋延,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执着? 为什么我们不能放过彼此,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有那么一瞬间,悲凉盖过了厌恶和愤怒,他的心犹如野草被烧尽的荒原,从痛苦到麻木,经历了太多遍。 当天下去,宁池收到了停飞通知。 消息很快传遍空乘圈,就连向哲宇也发了消息来关心。 作为宁池曾经的师父,他很清楚宁池的品性如何。宁池一向洁身自好,又怎么可能像邮件里说的那样,和多人存在不正当的性关系? 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陷害宁池。 宁池很感激向哲宇毫无条件的信任,只是与宋延的过往,他实在无从对外人说起,最终只说会向上级部门澄清。 离开航司基地时,宁池在外撞见了傅洲。 步子不知不知不觉停下,连同语气都多了一丝复杂:“你……” “你应该心里有数吧。”傅洲注视着他,语气凝重。 宁池沉默,没有否认。 这件事背后的缘由,于别人而言是猎奇的艳闻,对傅洲来说却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傅洲根本不必插手这件事。 当初分手的原因,他们都心如明镜,宁池很清楚,傅洲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和宋延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而他也从未想过。 可当傅洲在他面前直言不讳时,他却一句回避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些有关私密照的证据,恐怕只有你亲自去一趟才能拿到。” 宋延的目的无非是逼迫宁池回到他身边。 宋延不会停止对宁池的监视,他对宁池的控制欲让他无法容忍自己有一天对宁池失去控制。 他在赌宁池的心狠。 傅洲朝他迈进一步,声音比目光更沉。 “宁池,这件事也该有一个了断了。” - 宁池回了趟南京。 已经入了秋,大街两侧随处可见高大的梧桐树,金灿灿的梧桐叶铺了满地。 他再一次回到他的家,哪怕无心欣赏沿途风景,这回也逼着自己多看了两眼。 心想……也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客厅没有开灯,推门进去的一刹,腐败的气味从那个密闭的空间里流窜出来,让他感觉全身冰凉。 黑暗中那道孤零零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 宋延坐在轮椅上,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看见宁池的刹那,眼中流露出骇人的狂喜。 他喜极而泣:“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宋延更加消瘦了,像个久病不愈的废人,眼神也比当年更加癫狂且灼热,而宁池看他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矛盾,关系有了裂缝,那么将来反复被记起的,总是那百分之一的不好。而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好,都会轻易随时间忘记。 就像人不会关心身上完好的皮肤,却永远会记得深入骨髓的伤疤。 负面的情绪,总是比开心的事更容易让人铭记。 偏见和恨意,足以改变一个人在心里原本的面貌,将那个人变得像狰狞的厉鬼。 正如这一刻他见到宋延,心里生出无数的复杂情愫——是恨意占了上风。 “哥……”见宁池一直不说话,宋延有些紧张,生怕他要走,推着轮椅上前,想要拉他的手,“你累了吗?你的房间……” 宁池不闪不躲,就这么让他攥住了自己的手,心底却划过深深的厌恶。 他冷漠麻木地开口:“你如愿了。” 宋延身体一震,看向他:“哥……你说什么……” “不要喊我哥,”宁池冷声道,“我停职了,恭喜你,除了回家,我别无选择。” “哥,”宋延喃喃道,“是真的吗……” 他的语气里藏了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愫,像某种克制的喜悦。 “是真的。” “哥……我不会离开你的,”宋延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世上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你,我也会对你好,我是这世上最在意你的人……” “在意到为了让我回来,用尽卑劣的手段监控我的生活?” “哥,”宋延不笑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宁池抬头,洞察着客厅的各个角落,又迈开步子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是要我替你把摄像头找出来,还是……” “哥!”宋延急了,推着轮椅进他的卧室。 宁池停下来,侧过头看他,眼底是淡淡的讽刺:“宋延,不要把人当傻子。” “哥,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监控全部撤了,好不好?”宋延已经太久没有见宁池,这次宁池因为停职而回来,他不想宁池再走,所以什么条件都一口答应。 只要……只要宁池不走,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宁池默了片刻,道:“可以。” 宋延欣喜若狂。 “你还有什么……” “出面澄清你捏造的新闻。” 宋延沉默下去,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做某种抉择。 “我几年前的工作照你都能拿到,可真有本事。如今无论事实如何,航司顾虑舆论影响,都会让我停飞。难道你想看我一辈子背负污名?还是想把这一切变成真的?宋延,你想这样对我吗?” “我,我答应你,”宋延被这三重质问逼急了,顾不上别的,立刻答应下来,却又强调了一遍,“只要你不走,什么都行。” “宋延,你终于承认你做的一切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压抑的氛围。 宋延的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借着微弱的光芒辨认出傅洲的身影,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宁池,想要一个解释。 “如你所见。”宁池说。 傅洲在宁池身边停下:“我已经通知警方了,宋延,你逃不掉了。” 宋延完全听不下去傅洲的话,他此刻心里只有宁池。 “哥,你、你联合外人算计我?!” “你能算计我,我也能算计你,”宁池一字一字道,“宋延,这是你应得的。” “哈,哈哈哈,”宋延突然间笑了起来,不再克制自己,眼中是深深的悲凉,“哥,今天是中秋,是家人团圆的日子,你就是来送我这样的礼物吗?” “但凡你把他当家人,都不会是这个结果,”傅洲嗤笑道,“做了这么多龌龊事,坐牢才是你应得的下场。” “坐牢?”宋延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不,我是不会坐牢的……” 他退开一步,一步之后又是一步。 他霍然抬头,对宁池露出一个凄冽的笑,手指攀附上窗沿,皮肤瞬间被利刃割破,汩汩鲜血从指尖流了出来。 “哥……”他轻轻唤了声,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可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残忍?” 宁池无言。 残忍吗? 他这些年做的,对自己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宋延苦笑,语气里充满了浓烈的自嘲:“如果我当初不喊你这声哥……是不是一切就不会这样了……?” 这回他没有等宁池的回答。 下一秒,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之下,宋延纵身跳了下去,单薄的身体如同被风撕裂的纸,绝望地在宁池生命里翻篇,也要执着地留下最决绝的裂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