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在灵异文中该如何恋爱》
1. ch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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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suer
霁桃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这个意识一旦在脑中成型,男生原本让人觉得可靠的臂膀便逐渐化为一场薄雾,她带有依恋的用脸颊蹭着他的肩膀,听见他说:“这次可不可以留下来?”
说话的男生声音略微沉,但并不是特别成熟的男声,介于少年人和成人之间的声线,带有一种轻盈的少年气。
霁桃微微抬头,能看见男生模糊的下颚线,线条清晰,有一颗淡淡的小痣,再往上看去,视线一阵模糊,霁桃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已经从怀抱中退去。
她睁开眼,依旧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不知为何,这次对梦的眷恋太深了,深到即使醒来,霁桃心里仿佛缺了一块一般愣神,她怀里抱着玩偶,下意识用玩偶蹭掉眼角残留的眼泪。
她甚至想要再睡个回笼觉,将旧梦续上,可惜早起时间已经到了,霁桃赖了一会还是决定起床了。
霁桃今年二十岁,从有记忆开始就不断的做梦,小时候的梦往往全是坏的,恶鬼,僵尸,灾难,变异动物不断的追击,扑面而来的恶意——这些梦无一例外都是想要吞噬掉霁桃的意识,而在梦中永远都有一个人的存在。
一开始那个人的存在并不明显,就是上演戏剧时,边缘一点不被人注意的黑影,伴随着霁桃的长大,那点黑影也逐渐从开始在戏剧里找到了独属戏份。
刚开始黑影还是边缘人物,甚至不算人形,在霁桃被恶鬼追,被僵尸追,被控制不住的灾难包围时,黑影往往如影随形在霁桃的四周,以至于霁桃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故事走向在霁桃八岁的时候开始有所变化,黑影有了存在感,在霁桃被恶鬼,僵尸妖怪包围到无处可逃时,黑影会抓住她的手反向逃离。
于是,黑影在霁桃渴望被拯救的梦中有了能抓住她胳膊的轮廓,又慢慢有了能够挡住她身形的身体轮廓,他一点点的,像是捏泥巴一样,在霁桃的梦中开始有了形象。
从一开始模糊化,进化到清晰,高清,4k——霁桃每做一场梦,都仿佛为这个黑影注入了能量,他慢慢开始有了形状,理所应当的在某一天对霁桃讲起话来,声音恰好是霁桃前一天晚上看过电影里喜欢的男主角的声音。
他一点点的有了人样,像是用霁桃的意识捏出来的一个人,除了那张脸,永远是空白的。
而在霁桃情窦初开做的第一场梦里,她忽然看见了男生的脸。
那天的梦出乎意料的不算太吓人,只是在梦中霁桃对面楼的邻居是个杀人狂而已。而梦中,霁桃多了个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成年之后两人顺理成章开始恋爱。
男生出场的第一幕,是原本她还站在窗口,天阴沉着仿佛要塌下来,四周楼的灯都暗着,只有两盏灯是亮着的,一盏是霁桃的房间,一盏是对面正在分尸的房间里。
邻居面无表情正在处理尸体,他一斧头一斧头的砍着,鲜血四溅,明明距离甚远,但霁桃仿佛就站在他旁边观看一样画面清晰,那血液的味道浓烈而腥臭无比,喷溅到霁桃的手边。
忽然,邻居抬头对她笑了下。
霁桃知道他再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霁桃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棉棉。”
霁桃的小名叫做棉棉,往往只有爸爸妈妈会这么叫她。原本僵立在原地,呼吸困难到面色发白的霁桃好像突然回神,她下意识抓握住窗棂,决心要从这么跳下去。
还没有动作。
叫她棉棉的人已经打开门进来,那一刻仿佛一切都亮了起来,包括暗沉的天,不甚明亮的落地灯。
门被打开,推门进来的是个和霁桃同龄的男孩子。
男孩有张漂亮的脸庞,眼睛像是某种猫科动物才会拥有的,眼皮很薄,肤色白,透着寡淡的温柔气,他讲话时在笑,眼尾弯着。
霁桃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却好像早已经认识霁桃一般,走进来,亲昵的捏捏她的脸颊,突然说起什么作业的事情。
在梦中,霁桃和对方谈了一场青涩而懵懂的恋爱。
男生从未告诉她叫什么,但梦中的霁桃却异常信赖他,就像每一个刚谈恋爱的人,那么的纯真幼稚,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他们骑着单车,飞扬的风吹动他的衣摆,而霁桃紧紧搂住男孩子细窄的腰。
将那栋住着杀人狂的居民楼抛在身后,那流动着的血液与暗沉的天与此刻好似另一个世界。
霁桃开心至极,她全身心的信赖着这么个人,懵懵懂懂的爱着这个人,眷恋着这个人,好像鬼迷心窍一样,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生问她:“我们以后会结婚吗?”
霁桃不满,拍他后背:“求婚都没有的话,要怎么结婚?”
男生说:“如果我求婚的话,你会答应我的吧,棉棉。”
霁桃伸出双手迎着风,感受风拂面的温柔,说:“不知道。”
“留在我身边不好吗?”男生扣住她的手掌,眼尾弯着,那种寡淡的感觉像是一滴墨滴落水杯中,缓缓地,慢慢的,悄然不见。
后来是霁桃妈妈叫醒了霁桃,妈妈告诉霁桃,她已经睡了超过十五个小时,这让妈妈很担心。
霁桃总在做各种各样的梦,后来在不同的噩梦中会夹杂着这样纯谈恋爱的梦,梦里她和男生的人设不同。
但一天又一天的,男生的形象就缓慢清晰起来。
他的容貌,他的身高,他的个性,他的爱好,他的习惯,他的穿衣风格——一切都像是用霁桃的意识捏出的人。
每一晚的梦境都会吸食掉霁桃所有精力,所以和他人不同,她每次睡醒都会更累,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恢复精力,但霁桃还是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在睡觉上。
因为现实中有让霁桃更为恐怖的东西。
自从外婆去世后,霁桃再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她能看见一些东西。
霁桃不知道是否该笼统称呼自己看到的这些东西为鬼。
因为她的看见,不是单纯用双眼看见,而是一种直觉,她能感觉到这些东西的存在。
就像是在人群里,她最先感知到是这些东西挥散不去的恶意。
在现实中,并没有黑影能来拯救她,但那些恶意却永远存在,霁桃甚至知道这些东西在盼望着她去死。
在霁桃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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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其实她是能够直接看见鬼的存在。她记事很早,小时候便能看见四周存在很多人,很挤,很吵,很臭,霁桃指给爸爸妈妈看,她说:“姐姐在哭,眼泪是红色的。”
而听见霁桃这么说之后,霁桃的爸爸妈妈却是一脸惊恐完全看不到霁桃手指位置有任何人。
霁桃能看见鬼的事情,瞒不过人类,更瞒不过恶鬼。
透明,瘦长的黑影在雨夜前来,化作一道比路灯还要高一些的男人身影,安静伫立在十字路口。
雨水密集,几乎看不清来往的身影,霁桃妈妈穿着雨披紧紧抱住霁桃,她低声安慰:“宝贝,就快到家了。”
霁桃安安静静的被妈妈抱在怀中,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过雨披透明处看到十字路口的黑影。
瘦高鬼影的脖子以正常人做不到的角度硬生生从前扭到后,举起手向她挥了挥,露出一个笑容。
其实那鬼影有张和普通人别无二致的脸,普通的,温热的,就像霁桃身边路过的偶尔一个人。
他的笑容甚至说得上有些许温柔,抬起手轻轻的和霁桃打了个招呼,他那并不会眨动的白色眼睛一定不定的看着霁桃,笑容越来越近,近到身体并没有动弹一下,笑脸却已经到了霁桃面前。
“那里有人。”霁桃忽然开口,三岁的小孩讲话很慢,但很清晰,这原本是件让大人开心的事情,但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让霁桃的父母对她的早慧感到无比痛苦。
闻言,霁桃妈妈脸色有些苍白,她心中控制不住的恐惧像是波动的湖水,逐渐蔓延出来,她仍旧打起精神首先安抚女儿:“是不是宝贝把车车看成人啦——”
“不是,他过来了。”霁桃说。她讲话语速很慢,但每一句都很清晰。
年幼的霁桃扭头,视线里的妈妈面容年轻但止不住的苍白,好像一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她瞳孔骤缩,抱住霁桃的手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狠狠抓住了霁桃,好像她随时会失去霁桃。
迎面而来的恶意毫不掩饰,贪婪,嫉恨,痛苦像是缠绕在一起分不清的黑色藤蔓,紧紧抓住霁桃,正常人所感知不到的,霁桃却好像被实质化的藤蔓抓住后一圈圈收紧,年幼的她无处抵抗。
白色瞳孔里倒映出被包裹在妈妈雨披下霁桃的脸庞,年幼如稚鸟,双眼却黑白分明,他们对视着,霁桃感觉仿佛有一小股力量在将自己往里吸附。
四周都在旋转,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霁桃!!!”突然间,她耳边猛地爆发出一声明显哭腔的响亮叫声。
是妈妈。
那天之后的事情霁桃早已不记得,不知道妈妈是如何从看不见的鬼魂中抓住了女儿的手并抢夺回来的。
她从那天开始被父母送往乡下外婆家,外婆是乡下的神道婆子,家中供奉着祖宗,每天烧香跪拜时,外婆要她不断向祖宗道谢,每一次跪拜之时,霁桃其实能看见有个已经缩成一团分不清五官的老人盘腿坐在案上,大口吃外婆供奉的桃子。
她笑眯眯的叫霁桃棉棉。
“棉棉。”霁桃说。
外婆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霁桃伸手指着被供奉的那个人:“她叫我棉棉。”
2. ch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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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桃并没有在外婆家住太久,因为霁桃八岁那年外婆就死了。
之后她搬回父母家,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到霁桃十二岁开始重新返校,返校之后的霁桃在学校被同学认为个性内向腼腆但并不是坏小孩,只是不太好接近,而且她实在太马虎了。
毕竟霁桃时不时请假,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或医院。
他们都或多或少见过霁桃突然之间就摔下楼梯,平地摔,打翻餐盘,跌落游泳池的样子,那些时刻里并没有人在霁桃身后或旁边。
霁桃身上大伤小伤不断,连老师偶尔都忍不住叹气,觉得霁桃什么都好,就是运动神经太粗线条。
好在就这样霁桃陆陆续续从学校里毕业,考上家附近一所普通一本学校,她学的是雕塑,尽管运动神经被人觉得太差劲,关于艺术和直觉上,霁桃的天赋却出乎意料的高。
除却身上接连不断的大伤小伤,她似乎和周围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不同。
安静,腼腆,温柔,就像路过的每一个年轻的姑娘。
那双直视世界的眼睛黑白分明,在那双眼睛里人鬼交错,不仔细分辨就会被恶鬼吞噬。
“棉棉,起床了吗?今天不是还要去上课吗?”门外是妈妈的声音。
本想要再转身沉浸回笼觉的霁桃无言叹了声气,她坐起来没有回应。
敲门声三短一长,敲门人便已经旋开门把手站在门边,中年女人的面容仍旧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美丽,岁月为她眼尾添加几道细纹,在微笑时更加明显,她站在门口并不进来,催促着霁桃出来。
霁桃直视着她,三两秒后无视了门口女人的存在,她下床,脱下睡衣,脖颈处佩戴着一枚玉观音,右手手腕佩戴一条细红绳和一只素金镯,今年是霁桃的本命年。
脱下睡衣后,她弯腰拿起枕头下压着紫檀手串套在手腕上。
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站在门缝边的中年女人不断催促,态度有些许焦急,诱哄道:“今天早上有你最喜欢的煎鸡蛋哦,棉棉。”
霁桃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套上衣服,才九月份,天气还热,但霁桃还是选择穿长袖长裤,将自己全身上下遮挡完全不漏出一丝肌肤在外。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转向门口,中年女人已经隐隐有些发怒的样子,她眼尾一点点泛红,像是鲜血滴落。
霁桃走上前,手扶上门把手打开了其实并没有被从外面打开的门,径直了穿过中年女人的身体。
刚刚的女人和对话都是对霁桃设下的一个幻觉陷阱,回答之后就会被鬼拉进去。
霁桃已经不会再犯这样的小错误了。
她打开门,客厅里亮着灯,霁桃的父母都坐在餐桌上,他们扭头看了眼霁桃便收回视线,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霁桃脚步都没停,直接去洗漱,干净对霁桃来说非常重要,正衣冠对鬼来说是有些许威慑作用的。
她洗干净脸后,擦护肤品,接着画了个淡妆,做这一切对霁桃来说每一个步骤都非常认真,最后她仔仔细细梳理自己的长发,确定没有什么瑕疵后才出了卫生间。
父母仍旧在餐桌上。
霁桃家的饭桌上没有什么格外的规矩,因为父母是双职工的原因,午餐他们各自在公司食堂解决,而早餐和晚餐大家坐在一起吃的时候会聊聊一些轻松的家常话题,比如最近家里坏掉的灯,晚上要吃什么,谁下班早一点顺路去买菜之类的话题。
一般霁桃不太参与谈话,她安静的吃着属于的早餐,父母对此都见怪不怪。
餐盘里是简单的沙拉和面包片,因为身体原因,霁桃吃东西口味偏清淡养生。
吃过早餐,霁桃坐爸爸的顺风车去学校。
一路上她都没有主动开过讲过话,反而是爸爸问了几句。
“最近还在做梦?”霁远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霁桃,她又瘦了点,每天的睡眠时间在增加,眼下的青黑却还是如此明显,手腕削瘦伶仃,原先佩戴合适的镯子和手串在她抱着手臂时都下滑到小臂的位置了。
“嗯,还是那样。”霁桃轻声回答,她闭上了眼睛,因为在她眼前的挡风玻璃上趴着一只野猫的魂魄,猫咪大概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被碾碎一半的脑壳还在谄媚的冲霁桃喵喵叫,是被风吹来的,它在挡风玻璃上跳来跳去,对霁桃非常感兴趣。
“周末,我和你妈妈商量着要去附近的寺庙转一转,你想一起去吗?”霁远是从同事那里听说的,说是这座寺庙求身体健康非常灵。
霁桃摇了摇头,车里气味让她有些许晕车,她皱眉,将衣领往上拉了拉,鼻尖嗅着衣服上的气味才好受点。
看到霁桃摇头动作,霁远便打算让妻子周末待在家,自己独自前往。
霁桃的大学已经到了,她一睁开眼,还是脑袋破碎的野猫,它活泼的靠近霁桃,温热的血腥味像是一枚破旧的硬币,这味道导致霁桃的晕车更严重了,她飞快打开车门,逃一般下车跌在路边就空吐了几下。
突然变故让霁远吓坏了,他抓起车上的矿泉水瓶赶到霁桃身边,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把拧开的矿泉水喂给她。
周围有人好奇观望,霁远下意识用身体挡住女儿的身影。
直到霁桃猛地灌下小半瓶矿泉水后,感觉才好点。
这事情在他们日常里经常发生,霁远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在她感觉好点之后把她拉起来,拍掉她裤子上的灰尘,女儿一直沉默,用闭口不言抵抗一切的感觉,霁远也不知该如何帮助女儿,似乎有个更遥远的世界即使身为父亲也无法为她防御伤害。
安静了一会,霁桃说自己好多了。
霁远嘴角撑着笑,说:“晚上放学给我发个消息,今天周五爸爸看看能不能逃回来顺路接你回家。”
闻言,霁桃笑了一下,笑容很短暂,说:“我知道了。”
“我走了,爸爸。”霁桃冲他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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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进了学校。
早上门口校园人不少,霁桃转过身后避开大量的人流,往角落里走去,她不喜欢聚众的环境,气味和声音都让她无法忍受,而且人多的地方很容易混进脏东西,触碰到脏东西其实也会让她感到不舒服。
——霁桃——
四周人来人往,声音也纷乱,那道男声像是引起波澜的湖水,一圈圈波澜激荡,泛至霁桃的耳边,她脚步不太明显一顿,没有回头。
霁桃是学雕塑的,进入大二后,老师开始教授泥塑头像,胸像等,最近几天学期刚开始,课程对于学生来讲还有很多新鲜感,包括霁桃。
沉浸在雕塑时,霁桃很容易进入心流状态,对四周漂浮和突然跳脸的鬼便无视了,这种状态是她除却睡眠之外,这几年找到最让自己舒服的生存方式之一。
上午是一节雕塑史的理论课,和一节木雕基础。
霁桃进入大学后,因为是走读的原因和其他人的交往没有那么深,但好在大学生总有固定小组作业,因此也交到几个朋友,朋友们不像是上高中的同学,对她身上偶尔出现的伤口都没有什么要追问的。
毕竟是学艺术的,谁没有点个性。
霁桃找到上课的教室,时间还早,阶梯教室前后零散坐了个几个人,霁桃扫了一眼,后排是个女孩垂着头自顾自玩着手机,前排是一对小情侣在吃早饭,中间还有几个趴着睡觉的。
她挑了个窗口位置坐下。
——霁桃——
本以为消失的男生突然再次出现,伴随着沉重心跳声。
霁桃拿书的手一顿,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树,阳光正好,树荫浓绿,树叶之间传来的窸窸窣窣声音。
她再次无视。
但身体却更先做出反应,她无端的身体发毛,不知为何。就在这个时候,小组朋友们结伴从前门进来,朝她摇了摇手。
看到朋友,霁桃也露出笑脸,正要伸出手,却看见平日和她玩得最好的殷甜无精打采的走在最后面。
霁桃表情有些空白,她心脏慢了几秒跳动,浑身僵到手指尖都在发麻。
因为她看见殷甜背上背了一个笑嘻嘻的男鬼。
男鬼有些胖,脸颊肉像是被肉馅快撑炸了的包子,他双手死死圈着殷甜的脖颈,整个身体都压在殷甜不算强壮的身体上,同时也像其他人一样,好奇又愉悦的朝霁桃伸出胳膊摇了摇手。
霁桃原本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你好,请问雕塑2401班的雕塑史是在这个教室上课对吗?”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霁桃正在恐惧时,毫无防备回过头,窗外恰好一阵风灌进来,窸窸窣窣的树叶摇晃声响起,她下意识被风吹得眯了眯眼睛。
迎面却是一张漂亮的脸,恰好站在阳光下的男生身影轮廓有些许透明感,带着笑望着霁桃,眼尾下弯,眼睛像是猫科动物般澄澈精准度,肤色很白,微笑时有种寡淡的温柔气。
3. ch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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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站在那一小块阳光下,也许是因为那一小块金子似的阳光,让原本正处于惊恐应激反应的霁桃下意识觉得对方很可靠。
能站在太阳底下。
他应该是真人吧。
处在应激反应中的霁桃完全分不清了,她呼吸非常困难,像是胸口被人仅仅攥住掌心里越收越紧,能吸进或吐出的空气少得可怜,明明是在白日的教室,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要溺水而亡。
男孩非常耐心的等待着,直到霁桃手边的圆珠笔砸落在桌面上,教室里不算太安静,细碎的交谈声和脚步声交杂着,中间传来一阵圆珠笔在桌面上滚落的声音,这声音明显的出奇,直到落地。
还在等回答的男孩弯腰捡起,将圆珠笔送还到桌面。
他们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下,是温热而具体的。
霁桃猛地喘息,像是得救了,她脸色大概不算太好看,刚出声的时候哑了一声,然后才恢复正常:“是,这里是雕塑2401班的教室。”
她心里还是怀疑,补了一句:“同学你是?”问话的时候,她余光飘向右边坐着的同班同学,他们也好奇的看过来。
其他人也能看见!
这个念头浮现在闹钟,霁桃抓紧了那根圆珠笔。
男孩笑了下,他说:“我是23级的,但去年因为身体原因休学过一年,最近刚回来上课。”
霁桃了然,她思绪乱糟糟的,还是勉强提起精神回应男孩:“原来是学长。”
“不算是学长,现在我们应该是同班同学了。”男孩笑了下,似乎也往前看了一眼,对霁桃说:“我叫裴忘川,你呢?”
他态度自然,没有顺势坐下,大约是阳光的作用,霁桃抬头看他的时候,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越来越多,就像是以往撞鬼时的反应,但身体并不痛苦,那种感觉很像是喝醉了,很奇怪,霁桃在几秒内,甚至遗忘了殷甜身上背着的那个男鬼。
她反应有些许迟钝,回答:“霁桃。”
裴忘川重复了一遍,又念了一次:“霁桃。”他抬头微笑:“可爱的名字,我叫裴忘川不会忘了吧?”
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裴忘川下弯着的眼睛,直视着霁桃。
直视的时候,她看见对方清澈眼底反映出自己的脸,她看见自己犹疑着说:“不会。”
大概只有一两秒的时间,她脑海中只剩下裴忘川那双笑起来弯着眼尾的眼睛。
那种寡淡的温柔气像是某个被她下意识遗忘的,她想不起自己应该在哪里认识,熟悉的,甚至拥抱过的,更亲密的——
这一瞬间里,缺失霁桃视角的四周,在她背后,有丝丝缕缕无法被普通人肉眼看见的黑影缓慢的侵入了她的身体。
那丝丝缕缕,雾气似的黑影逐渐实质化,环绕在她身旁,好似一个亲昵的拥抱。
在霁桃和裴忘川的对视中,那一秒很长很长,仿佛电影中的暂停尽头,那已经侵入霁桃身体的黑影源源不断的,正是从裴忘川的身体流出的。
鬼迷心窍,乱人心志。
就在这一瞬间。
霁桃觉得脑子里的念头太多,挤着跳着,好像要爆炸,还不等霁桃脑袋爆炸,所有念头一键清空,霁桃恍惚起来,视野模糊又清晰,眼前裴忘川已经往前走做到前几排去了。
霁桃能看见他清瘦干净的身影,他穿着简单短袖,看着很瘦,但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明了。
铃声响起,要上课了。
霁桃回过神,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忘了。她又扭头看了眼,直到看见坐在她后排的殷甜。
殷甜倦倦的抱着手臂趴在桌上,她坐在最里面的位置,靠墙,睡觉倒也隐蔽,周围几个压低了声音,霁桃不安的避开殷甜背上男鬼的眼神,询问:“甜甜怎么了?”
“嗐,没事,昨天不是周末我们出去玩鬼屋嘛,可能太晚了,她有点累,没事。”说话的是和殷甜同寝室的萧雨璐,霁桃和这群人关系还不错,昨天她们去鬼屋还邀请过霁桃,但霁桃因为体质原因,向来对鬼屋这种地方避而远之。
一提起昨天的鬼屋,萧雨璐还有些恋恋不舍回忆道:“霁桃昨天你没有一起去玩真可惜,你都不知道那个鬼屋做的好真实,而且和平常的鬼屋一点不一样,昨天我们在里面玩了一天,要不是最后时间到了,我们真想一直在里面玩。”
萧雨璐一边说,眼睛就亮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霁桃一看她的样子就觉得很不好,加上旁边殷甜背上那个男鬼手撑着下巴,双眼放光的看着霁桃,与萧雨璐做了个一模一样舔嘴唇的动作。
霁桃用余光看着,她干巴巴的笑了下,说:“我胆子太小,我妈从来不让我去那种地方玩。”
说着,正好教授夹着包进来,霁桃趁机转回去,但整整一节课都上的非常难受,她能感觉到那个男鬼死死盯着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节课那个男鬼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盯着她。
但这种感觉也非常不好受,霁桃浑身都发冷,一整节课也不知道教授在说什么,上课的时候她紧紧抓住自己胸口带着的玉观音,嘴里默念着自己的名字。
只有保持清醒才能抵抗鬼带来的恶意。
要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她默念着。偶尔在恍惚时会低头用嘴唇碰一下已染上自己体温的玉观音。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课,霁桃急匆匆的抱着还没收拾好的书就逃出教室。
直到跑到没人的地方,霁桃才停下来,她心脏跳的飞快,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胡乱的将书塞进书包里。
正收拾着,头顶一片阴影垂下,霁桃如惊弓之鸟,下意识将书包砸了过去,想要逃跑,双腿却瘫软在地。
“不记得我了吗?”被砸中的裴忘川好脾气的笑了下,书包没拉上拉链,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他蹲下,一一捡起放好,打开的书上被霁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字一画写的很认真,裴忘川合上前下意识用指腹摸了下上面霁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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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字。
他嘴角笑意更加明显,忍了下,笑容恢复如常,将收拾好的书包还给霁桃,他还蹲在霁桃的面前,一手撑着下巴,眼尾弯着:“霁桃同学,你是兔子吗?怎么小小一个,跑的这么快?”
霁桃艰难吞咽了下,安静一两秒她才说:“不好意思啊。”
两个人的距离有点近,近到能感受到裴忘川身上那种生人的温度,霁桃生活中其实并没有跟任何人有过这么近的时候。
因为能看见鬼,她几乎分不清人和鬼,有时候明明以为是跟人说话,在她回应后,那些鬼像是找到一个很好玩的猎物,它们制造出更多的幻觉,霁桃只是个普通人,上天给她能看见鬼的能力,却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技能,她只能不断的逃跑。
在逃跑过程中,霁桃只能干脆不回应所有人。
只要都不理的话,不管是人是鬼都无所谓。
霁桃有时候觉得能看见鬼不是上天给她的奖励更像是一份没有尽头的惩罚。
眼前迎面而来那种活人的温度让此刻的霁桃有一点点想哭,她忍住了,站起来将身上所有灰尘拍掉,重新背上自己的书包。
“我刚刚想叫你是因为这个。”裴忘川也站起来,他朝霁桃伸出手。
霁桃有所不安的看过去,看见裴忘川的掌心上是一根松掉的红绳。
她抬起手腕,果不其然右手手腕上早就没有红绳的身影,估计是因为最近又瘦了些,红绳才脱落的。
霁桃从裴忘川手心中拿过自己的红绳,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因为我也有事情请你帮忙。”裴忘川说。
“什么?”霁桃很担心他提出一些超过自己能做到范围的事情。
裴忘川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微微扬起下巴冲霁桃露出个有些许神秘的笑,弄得霁桃更加担心,他压低了声音,无形中让霁桃主动靠近了一点,想听清楚他究竟要说点什么。
“你是不是也能看见那个同学背上的东西?”
有一瞬间,霁桃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她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裴忘川,对方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毛茸茸的,他收敛了笑意,认真说:“就是上节课坐在你后面的那个同学,她一直趴在睡觉,但是在她的背上有个男人。”
他停顿了下,说:“不对,应该是个男鬼。”
裴忘川直直的看着霁桃,眼神好像要穿过她的身体能看到她那不安颤抖的灵魂。霁桃感觉天旋地转,比刚刚的惊吓更恐怖。
二十年了,她一直以为这是老天单独对她一个人的惩罚,以至于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只怕其中是她分不清的人或鬼。
眼前的裴忘川看着她说:“你能看见对吧。”
他仍旧是那种说着疑问句却肯定的语气。
霁桃心脏飞快跳动,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回答,但有个念头在蛊惑着她,好像在劝说她主动一次。
可以相信吗?会不会是他的一个玩笑或恶作剧?
4. ch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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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站在的地方此时没什么人经过,但仍旧能听见不远处操场上传来的篮球撞击地面和无数脚步声叫好声。
霁桃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她握紧书包肩带,感觉想要倾诉的念头就在嘴边像一颗已经没有味道的口香糖,有两秒钟时间,或者更长,她重新背上书包,身体重新动作开始后她像是借此机会也重新开始活动大脑。
“你在开玩笑吗?”重新背上书包的霁桃说,她拉开自己和裴忘川的距离说:“早就过了愚人节了,裴同学。”
说罢,不等裴忘川有所回应,霁桃朝他挥挥手,示意说:“下节课上课时间快到了,咱们快点走吧,另一件教室离这挺远的。”
今天天气挺好,阳光干脆落在地上,树叶之间,照在皮肤上也让人感受到的时干爽的热,即使如此,霁桃还是能感觉自己出汗了,这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无事人一样带着裴忘川往新教室里走去。
直到进了教室,殷甜和那群小组的人早就到了,他们朝霁桃招手示意,态度非常热情,往日霁桃也是跟她们坐在一起。
但今天,她的视线无法控制的总是飘忽到殷甜背上那个死死搂抱着她脖颈的男鬼身上。
男鬼看外貌已经是中年鬼的模样,此刻动作神态却像个稚子一般死死抱住殷甜的脖子。
而殷甜本人毫无察觉,她只是困倦的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朝霁桃抱怨:“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觉落枕了,我感觉脖子动不了。”
霁桃勉强控制自己的视线落在殷甜本人脸上,往日她和殷甜关系最好,头一次小组作业的时候霁桃根本找不到同学,是殷甜主动把她拉进了自己的小组里。
见状,她咬牙上前,仿佛没有看见殷甜身上的男鬼,用带着紫檀手串的那只手揉了下殷甜的肩膀。
紫檀手串是霁桃前段时间花大价钱买的,戴上之后她做噩梦的频率也在下降——突然她的思绪像是被人凭空抽空,她减少做噩梦之后,为什么告诉爸爸她又做梦了——
霁桃的胳膊在挥到男鬼身体的时候有很明显撞击感,那种撞击感好像不是手臂在撞击鬼,而是鬼朝她的手臂猛烈撞击过来。
同时原本还像个稚子一般的男鬼眼中闪过一抹凶光,霁桃下意识僵在原地,咬紧牙齿,感觉到嘴里泛出来一股苦涩的血腥味。
殷甜一脸不明所以,但确实瞬间感受到肩膀轻松了一些,好像卸下一个大包袱,但只是一瞬间,重重的包袱再次背上了她的肩膀。
她控制不住的哎呦一声。
霁桃已经不敢再做些什么,只好退后两步,她也不敢再看男鬼,连他所在的任何一点位置都不敢乱看,但男鬼明显怀疑起来,他松开一点圈住殷甜的手臂,冲着霁桃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神态。
霁桃感觉嘴里的血腥味更浓烈了,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胸口的玉观音。
就在这个时候,她余光看到裴忘川站在窗口位置的小桌前,桌上是上节课未完成木雕作品,他似乎对这个没完成的木雕小鸟很好奇。
眼前的男鬼跃跃欲试的动作更加明显,他在找下一个替死鬼。
而现在他的目标很明显从殷甜转移到自己的身上,霁桃心内不免责怪自己多管闲事,她希望能够从眼前的地方逃开。
但二十年与鬼相处的经验告诉霁桃,鬼本身就是非常偏执的存在,它们就是因为过于执着生前的愿望才会仍在现实中徘徊消散不去。
一旦被盯上后,很难摆脱它们。
无奈和一种对生的绝望从心里冒出来,越来越的负面念头随之而来,霁桃知道自己不该继续想下去,负面念头会吸引更多的鬼,但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就在这个时候,她余光的裴忘川仍旧站在窗口位置,不知为何,越是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反而更集中在他那垂下的手。
明明两人的距离挺远,一个人站在窗口,一个人站在教室中间位置,四周的人声仿佛被熄灭了,她注意到裴忘川修剪干净漂亮的指甲,修长的手指。
莫名的,这个手指上的细节一直占据她的思绪。
“霁桃,那个新来的你认识吗?”萧雨璐问出口,又说:“他一直在看着你哦。”
“他不是在看那个木雕?”霁桃下意识反问。
闻言,萧雨璐和殷甜相视一笑,霁桃一大半的注意力都顶着男鬼的注视,头皮发麻,讲话态度也不自然,这样生硬的态度被萧雨璐和殷甜同时认为是害羞。
本来一直泛冷打哈欠的殷甜对着萧雨璐耸耸肩说:“我就说他们有问题。”
萧雨璐往前靠近了一点,和往常一样小女孩之间讲八卦的态度,低声说:“你们在暧昧?”
她靠近的时候,霁桃能从她张开的嘴唇闻到肉质腐烂之后的气味,她忍耐着,脸色更加难看,说:“不是。”
这样维持几秒钟,霁桃实在忍耐不住,甚至能感觉男鬼的口水黏腻腥臭已经从嘴角流下,她这才意识到男鬼早就看出自己能看见他,这会无非是吓唬她。
鬼想趁着她被吓到意志模糊时一口吞噬掉她。
霁桃手一直抓握住胸口的玉观音,不断有负面念头围绕着她,她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脚步沉重,她试探性的往外挪。
教室好像变大了,没有边际,每个人仿佛触手可及,就在霁桃的身边,但又好像离得很远,远到他们交谈的声音都像是一圈一圈的回声。
这又是鬼的把戏。
她咬牙,满口上涌不妙的血腥气,沉重脚步好像脚上套上两只铁鞋子,她往旁边逃,奋力奔逃弹射出去,结果只是挪出去一小步。
霁桃心中默念着自己的名字,顺序渐渐被蛊惑出的负面念头给打乱。
那些想要放弃的念头在四周盘旋,引诱和威胁交织逐渐成为一张蛛网,缓慢捕捉住霁桃,直到她再也无法动弹。
霁桃原本还在挪动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眼神也逐渐被负面念头的灰色占据。
一点点的,人的意识在被吞没,上一秒还清醒,下一秒就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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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入黑暗,好像一场安全的沉睡而已——
霁桃——
有谁会来救救我?
只是半秒钟的时间,就好像闪电一刹划过天际,刺激的霁桃挣扎起来,原本混沌的双眸恢复一点原本的色彩。
短暂清醒过来的霁桃吓得魂都飞了,原来她莫名其妙摘掉手腕的手串,玉观音也被她拽下来了,就剩下右手腕的红绳,同时和殷甜贴着,像一对双胞胎一样。
而鬼贴着自己的脸,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它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漆黑的像是没有底的枯井。
那双漆黑的眼睛也贴着霁桃的眼睛,幽深的寒气感染着霁桃,让她有种错觉自己的眼珠快要被冻成冰块了。
明明是大夏天,但霁桃却觉得那寒气从眼睛开始遍布全身,她牙齿止不住的打颤。
手里拽着那根拽不下的红绳,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这个时候,霁桃无意识的说出口:“帮帮我。”
声音很小,几乎是气声,但已经用尽了霁桃全部的力气。
萧雨璐和殷甜,以及周围其他人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这里的变故,萧雨璐还在和霁桃分享他们去的那家鬼屋,殷甜也好像有了精神,两个人极力热情的邀请霁桃。
“今天我们再去一次吧。”萧雨璐说,她舔了舔嘴唇:“你不知道哪里有多好玩,我们根本就不想要出来了。”
殷甜挽着霁桃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膀,甜甜蜜蜜的说:“霁桃你也想去的吧,一定想去的。”
霁桃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唇,顺着回答:“我也想要——”
不能说下去!
但霁桃无法控制。
她的眼泪流下来,而萧雨璐和殷甜两个人都极为期待的看着她,那只鬼也是,贴着霁桃的脸颊,他们的眼珠越来越大,像是粘着霁桃的眼睛。
谁来帮帮我。
请救救我。
霁桃不肯说下去,眼泪越流越多。
“现在你相信我了吧。”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男声,带有点少年气的漫不经心,出现在这个无法被外人捕捉到的真空空间里。
霁桃瞪大流着泪的眼睛,眼睁睁看着裴忘川一手插在口袋中,一手拿着她那个没有完成的木雕小鸟走了过来。
他在霁桃面前停下,笑了下。
“这个,可以教我吗?我很喜欢。”裴忘川张开手掌心,木雕小鸟尚未完成,其实只有巴掌大,隐约才有个小鸟的轮廓,霁桃做的时候很认真,甚至木刀划过她的大拇指,割伤自己好几个小伤口。
这样的变故谁都没有想到。
鬼好奇的扭头看着他,身体仍旧是面向霁桃的,只是头掰了过去,他那张像是要爆炸一样的脸颊鼓了鼓,漆黑的眼睛盯着裴忘川那看起来单薄的身体。
“可…以。”霁桃格外艰难的发声,她嗓子很痛,她看向裴忘川:“救……”
她没有足够清醒的意志和力气来说话,眼泪不断流下,打湿了苍白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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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桃看不见别人眼中的自己,她一心认为自己的狼狈难堪在这一刻毫无遮掩的在一个刚认识不过几个小时的男孩子面前展开了。
她几乎崩溃,在鬼和人之间,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区分两者,只求拯救自己,不管是谁都好。
所以霁桃这一刻几乎是像是要被砍头的囚犯,她完全不抬头看是谁来拯救,只是软弱的恳求。
裴忘川呼吸停顿,他用力攥紧那只还没来及仔细雕刻的木雕小鸟,像是那只木雕小鸟活了过来,随时会扑腾着翅膀从他手心里逃跑,于是他只好越攥越近。
在霁桃生存的二十年里,她遇见鬼的次数比遇见人的次数已经多了快一倍了,她一向是采用逃跑的方式,从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反击,或者她自己尝试去反击。
只能不断逃跑,逃避。
因此这种下意识的想法让霁桃以为裴忘川也是一样的做法,没想到裴忘川握紧拳头狠狠砸向那只男鬼。
就像个普通二十几岁的男大学生打架的场景一样,只不过完全是裴忘川单方面压制那只男鬼,因为鬼太胖,他被裴忘川像只皮球似的左踢右踹,流下红色眼泪,哀求裴忘川放过他。
霁桃头一次见人打鬼,还把鬼打的抱头鼠窜,荒唐的像一出喜剧片,但又血腥无比,跳跃着的负面能量让霁桃的头像是炸裂般疼痛。
萧雨璐和殷甜看不见鬼挨揍的场景,只看见裴忘川伸出拳头和踢出腿的动作,还以为他在自顾自的耍帅,两个人迷迷糊糊,像是喝醉酒之后,灵魂被迫一分为二,脚底软绵绵踩着地板。
“男的怎么都这样。”萧雨璐撇嘴。
殷甜也有点受不了:“好装。”
她们以为裴忘川跟那种走着走着忽然空中投篮的男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扭脸,发现自己离霁桃太近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殷甜一边后退一边觉得霁桃身上有股特别香甜的气味,从前从没有闻到过,她暗中吸气,说:“霁桃,你看见了吗。这男的好傻。”
霁桃扭头看她,发觉殷甜和萧雨璐原本发青的脸恢复了点血色,但身上还是有鬼残留的味道。
一股肉质腐败的气味蔓延开,连殷甜和萧雨璐自己都闻到了。
两个人同时恶心的干哕了一声。
“我艹,什么味这么臭。”殷甜捂住鼻子,怀疑的看向萧雨璐。
萧雨璐闻闻自己,干哕了一下,又闻了下殷甜,尴尬的脸都红了。
而另一边裴忘川已经将鬼像只皮球似的踢出去,霁桃走到他的身边,声音涩涩:“他还会回来的。”
裴忘川:“你想杀了这只鬼吗?”
闻言,霁桃不可思议的看向裴忘川,她心跳不妙的跳动起来,嘴里血腥味还没有散去,她低声问:“人能够杀鬼吗?”
好奇,惶恐,惊惧,期待,所有的情绪如同打翻的油漆桶,在霁桃脸上飞快跳跃着色彩。
裴忘川直视她,声音低下来,仿佛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落在霁桃耳中有种引诱的意味,他问:“你想要杀了这只鬼吗?”
霁桃怕鬼。
她对上裴忘川的眼神,好像又回到刚刚的样子,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唇,只看向他那漆黑如点墨的瞳仁,一字一句道:“我想杀掉他。
“为什么?”裴忘川露出个微笑,又是那种毫无温度的温柔气,他的眼睛过于黑白分明,尤其瞳仁很黑,直视着就有种鬼气深深的压迫感。
霁桃说出心里念头:“因为我怕鬼。”
她怕,于是更想杀掉它们。
话音落,霁桃才忽然反应过来两个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自己身上时的起伏。
有一瞬间,她头皮发麻,熟悉的惊悚感如风降临。
裴忘川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微微弯腰,直视着霁桃,他的眼珠过于黑白分明,倘若遮挡住扬起弧度的嘴巴,好似看不见任何笑意,是黑漆漆的,冷冰冰的。
裴忘川盯着她的双眸,轻声道:“乖孩子。”
闻言,霁桃微微睁大双眼,身侧猛地一阵风蹿过去,扬起她的衣角和发丝,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仿佛静止般的四周再次恢复了声响。
殷甜打了个哈欠,说:“好累。”
她摸着自己僵硬的后颈,跟萧雨璐说自己好像一块石头成精,萧雨璐笑的不行,和霁桃重复了一遍。
被拉着的霁桃显得有些呆,她啊了一声,反问:“什么?”
萧雨璐笑话她:“你昨天又没睡好啊,怎么呆呆的。”
霁桃很小心的看向殷甜,她背上已经空无一物了,但还附着些许粘稠的黑色液体,那是被正常人所看不到的,鬼留下的负面能量。
而裴忘川已经消失在眼前。
她转头去寻找,并没有在人群里寻找到裴忘川。
那只还没有完成的木雕小鸟也随着裴忘川的消失而不见了。
等到上课,霁桃重新选了块木头雕刻,她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寻找裴忘川的身影,但他一直没有再出现,这样让霁桃下意识的往极端坏处想象着。
她脑海中不断出现裴忘川在没人发现的角落里出事。
鲜血,鬼影交织,而裴忘川倒在那副诡异画像中间逐渐没有了呼吸。
一个不小心,木刀就划破手指,霁桃怕痛的立刻收回手,血液滴落进木头中,弄脏了这一小块木料。
身旁殷甜距离最近,靠近过来,一脸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她问:“没事吧,霁桃,我有创可贴哦。”
说罢要翻开书包,但一双眼睛却好像被黏在霁桃手上的小伤口上,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翻动书包的动作就慢下来。
霁桃拧着眉头看着手上伤口,她想说没事,一扭头对上殷甜的眼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雕刻刀,刀口对向了殷甜的方向。
殷甜:“你干嘛啊!”
她那眼神迅速恢复正常,好像是霁桃自己的错觉,从没出现过一样。
殷甜把创口贴翻出来丢给霁桃,莫名有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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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家好心好意给你找创口贴。”
说罢转身背对着霁桃,还刻意的往其他人身上凑近了点。
霁桃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多年习惯让她还是沉默了下来。
这节课的后面时间霁桃都独自雕刻着手里的小鸟,没人跟她说法,她反而心里能稍微轻松一点。
只是一下课,她就立马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裴忘川。
他们没有留联系方式,霁桃一出门望着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一时间有种动弹不得的为难。
“在找我吗?”裴忘川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霁桃猛地回头,一脸被惊吓到的苍白脸色。
裴忘川好像根本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斜挎着书包,阳光落在他单薄的身体上,他笑了下。
“刚刚你去哪里了?”霁桃没有回应他的笑容和话,而是往前一步紧盯裴忘川。
一向总是显得过于安静沉默的霁桃在这一刻暴露些许神经质,仿佛一朵纤弱却艳丽的花。
裴忘川笑了下,丝毫不在意:“我在上课啊。”
骗人,根本没有。
霁桃感觉太阳穴跳动几下,她又开始头痛了。
裴忘川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个才有一点轮廓的木头,他有些许不满的皱眉,还是带着一点笑意,说:“这个好难啊,我一直在做这个。”
霁桃低头看,她的手指颤抖不停:“可是刚刚我根本没有发现你。”
闻言,裴忘川的动作一顿,他低头看向霁桃,又看了眼身后的教室,像是怕人听见一样,刻意压低了声音:“不会是那个鬼又回来了吧?”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霁桃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裴忘川垂眸,眼神落在她拉住自己隔壁的两只手上,纤细苍白的手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拽住自己,他眼中笑意一闪,声音更轻了一点:“那该怎么办呢?”
“帮帮我。”霁桃已经完全混乱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她像个被丢在海中的溺水者,只能紧紧的抱住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恰好从身旁路过的殷甜和萧雨璐相互结伴着,已经过了一节课,殷甜那点情绪早就消散,她和霁桃打招呼,但还是离得远远的,她说:“霁桃,我们走了。”
萧雨璐挽着她的肩膀,两个人离得很近,像是旧电影卡带一样,在殷甜刚说完这句话,萧雨璐接话道:“如果你想好,想要来玩的话,可以来寝室找我们。”
她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阳光下,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几乎融为一体。声音也在耳中起了泛音,霁桃扭头看过去,明明是熟悉的两张脸,在阳光下,直视着霁桃的双眼好似乌青的石头,本来年轻的脸庞像是蓬松的面包,却在霁桃的视线中面包无法控制越来越涨。
她眼神惊恐,在殷甜和萧雨璐的脸上逐渐看见那个男鬼的身影。
霁桃拽住裴忘川的手臂,越拉越近。
“鬼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可是不会放弃的。”裴忘川说。
6. ch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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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殷甜和萧雨璐微笑着在朝霁桃挥手。
她明明站在太阳底下,却感觉浑身发冷,无法从这样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噩梦中苏醒过来,她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去的种子,此时开始破土而生。
身旁这个人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
不管如何,身旁这个人似乎永远不会离她而去。
尽管今天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霁桃没有说话,裴忘川也已经知道她的回答了,他伸手似乎想要摸一摸霁桃的手掌,最终停下,只是将自己那个才有一些轮廓的木雕握紧。
“你一直都能看见他们吗?”四周人群川流不息,霁桃走在内侧,裴忘川走在外,若有似无的帮她避开四周的人群,霁桃不知道这是否是裴忘川刻意的行为,但让她确实精神上好受很多。
一直以来霁桃从未和人聊过见鬼这件事。一开始她害怕说不出话,时间长了,这件事情仿佛无形中成为她身上一颗脓疮再也无法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她的父母。
眼前的人尽管是第一天见面,因为这件共同的秘密,好像立马就让霁桃和裴忘川成为我们,而其他不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成为我们以外的人了。
裴忘川:“嗯,从小就可以看见。”
他的目光在朝前,余光中还是能注意到霁桃的表情,他语气慢条斯理,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是否是个秘密一般,开口道:“小时候还以为是我特别有的特异功能。”
霁桃一直安静的听着,这时候才忍不住问:“你不害怕吗?”
她那种疑问,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想从裴忘川身上再找到一个共同点,或者说完全不同的点,在有着完全一样的见鬼能力这件事上,是否有人不像她那样把天赋当成惩罚。
霁桃问出口时,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想要对方和自己一样的回答,还是不一样的回答比较好。
裴忘川笑:“一开始肯定很害怕啊。”
霁桃的目光忍不住挪过去,自以为很小心的,听见裴忘川说:“但后面见多了吧,感觉他们也没有那么可怕,因为用来用去的都是同样的招数。”
讲这些的事情,裴忘川的语气好像在讲游戏,甚至有点见怪不怪的意思,霁桃听着也忍不住有点想笑,她想了想回应道:“好像是这样的。”
她扭头看过去,恰好裴忘川这个时候也转过头,明明身旁人来来往往,两人却异口同声道:“不是幻觉就是幻听,只要当做听不见看不见的话就没关系。”
霁桃说完,她顿了顿,刚刚还轻松笑着的脸停了下,她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看着裴忘川:“你是真的能看见对吧?”
裴忘川点头,他甚至伸出手给霁桃看,说:“不仅看到了,刚刚还狠揍了他们。”
霁桃看着那双手,她第一次生出主动靠近的想法,很小心的用自己的手轻轻碰了下裴忘川的手,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只是一种单纯的触碰。
好像是一只小动物透过触碰的动作还确认同伴的存在。
是真实存在着的,无论是体温还是触感都异常真实,这让最近这些日子自认为意志力在摇摇欲坠的霁桃感到一些安全感的回归。
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是只有自己能看见那些鬼。
这次是头一次确认同类的存在,其实霁桃直觉上隐隐觉得不对,但这种对同类的渴望已经压到这种直觉,以至于她强行忽略直觉上感知到的所有不对劲,仍旧是往常那样选择逃避。
只要当场看不见,听不见的话,就没关系了。
头一次霁桃和朋友在外吃饭,她打电话给霁远时,霁远很明显有些诧异,第一时间怀疑对方是不是个骗子。
霁桃当着裴忘川的面,手机通话声音隐隐传来,她背过身去,捂住听筒,很小声回答霁远:“没有,是今天刚复学的同学,爸爸我吃完饭就会回家的。”
霁远还是很担心,但因为是霁桃头一次提出和朋友在外吃饭的事情,他忍耐了下那种过度担忧,只是开玩笑的说着:“那吃完饭爸爸来接你回家,我会给你带我们公司楼下好吃的面包。”
霁桃不用回头也知道裴忘川在看着自己,她有些许尴尬,只能飞快的说:“我吃完饭再给你打电话,再见爸爸。”
挂断电话,她和裴忘川解释着:“除了学校食堂,一般我不怎么在和外面和朋友一起吃饭,所以我爸爸可能有点担心。”
裴忘川:“明白。”
他看着眼前的霁桃,轻声说:“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放心的。”
霁桃正在看手机屏幕上他们要去吃饭的位置,没有仔细听裴忘川的话,她抬头,问:“你说什么?”
对方笑着望向她:“没什么。”
听他这么说,霁桃便没有当回事,她向裴忘川展开自己的手机屏幕:“附近好评比较多的餐馆有这些,你想要吃什么?”
第一次跟朋友出门吃饭,霁桃其实还有些跃跃欲试,尤其是在一个不需要她刻意保守任何秘密的朋友面前。
“这个吧。”裴忘川伸出手指。
是学校附近一家中餐馆,专门做粤菜,口味比较清淡,霁桃以为是他随便选的,她看了眼评分,4.5分。
因为距离不远,两个人徒步走过去。
在路上,霁桃跟裴忘川说起早上的事情。
“应该是被车碾死的猫。”霁桃说,身侧裴忘川侧脸看向她,在阳光下,她眼中浮起轻轻浅浅的光芒,表情却是淡的,与其也相当平静,像是说起别人发生的事情。
只是在说完之后,她沉默了下,扭头看向裴忘川说:“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能看见鬼这件事是个坏事,我有时候特别讨厌自己,能看见那些大家都不用看见的东西。”
她说:“我挺坏的吧,看见小猫那么可怜,想的却还是自己。”
“要不要去找那只猫?”
“什么?”
霁桃看向说话的裴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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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见他微微歪头,直视着她,像是完全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们找到之后把它埋起来。”
“鬼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可是不会放弃的。”中午裴忘川的那句话再次被霁桃想起来。
眼前的裴忘川一脸认真,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霁桃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心跳猛地一跳,就好像被人发现伤口不仅没有被觉得恶心,反而被人轻轻呵了一口气在伤口上。
安静了片刻,最终霁桃轻轻开口:“要去哪里找?”
裴忘川轻笑,眼尾弯着,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他指了指霁桃的身后:“它知道的。”
霁桃回头,对上半张勉强能看出是小猫的小猫脸,它顶着半个破碎半个完好的脑袋,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懵懂,它喵了一声,叫声娇声娇气。
小猫高高扬着尾巴,兴致盎然的跳到霁桃和裴忘川面前,它的灵魂太轻了,轻到随便的风就能将它吹走,小猫被风吹起来到霁桃的小腿边,它不仅不怕还谄媚着伸出脑袋要蹭霁桃。
风里多了一股铁屑味,霁桃又是害怕,又是心酸,她小心翼翼的抓住猫尾巴。
小猫被拽住猫尾巴,霁桃没有太敢用力气,因此小猫也没觉得痛。
它只是不断的咪咪叫着。
距离近了,霁桃心跳沉重,她说服自己睁开眼睛去看,可能是因为旁边站着一个敢空拳赤手打鬼的,她怕,又没有那么怕了。
霁桃努力聚焦视线好久,才发觉被鲜血浸泡的野猫是只漂亮的三花猫。
鲜血和破碎不完整的身体还是让霁桃觉得有些手脚发软,但大概是小猫的眼神太懵懂了,它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状况,还像是往常那样凑近学生,喵喵叫的讨摸摸。
以往它总是这样赖在学校的马路上,随便一躺,骗吃的骗喝的,骗摸摸。
可这次小猫不明白,无论自己躺在哪里,冲谁喵喵叫,都换不来回应,它经过的无数人类毫无知觉的从它身旁经过,甚至有些直接穿过它的身体。
小猫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被风吹到车窗上,它习以为常的喵喵叫。
霁桃是唯一还对它的叫声有反应的人类。
看清小猫的花色,霁桃一怔,终于想起来这只小猫。
在图书馆前,教学楼前,食堂前,她路过的那些路上,偶尔有只懒懒躺着的三花小猫,对待人类态度温和谄媚,霁桃没有喂过,摸过,但路过。
有时她背着书包匆匆路过,睡在路边的小猫听到脚步声抬起一点头,然后大大打个哈欠。
霁桃深吸一口气,她对上小猫圆圆的眼睛,问:“小猫,你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一直在车窗前被她认为是恐怖之物的小猫是想要和她说些什么呢?
小猫微微歪了下脑袋,它挣扎了下,霁桃顺势放手。落地的小猫跌了下,很快站直身体,它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好像在确认霁桃是否跟上自己。
7. ch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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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次霁桃自愿的跟着一个鬼走。
以往总是被鬼吓到完全崩溃或骗到怀疑自我,分不清虚实界限的霁桃总在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存在,如果她能看见鬼不像个普通人,却又被鬼觊觎,那她算什么呢?
她还是个人吗?
又或者她属于鬼的那一边吗?
从小到大这件事情总在霁桃崩溃时猛地跳脱出来,就好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稻草,却在这些年里隐隐压迫在霁桃身上,成为她彻底崩溃前最后一点重量。
没有人能回答霁桃这个问题,甚至霁桃也无法问出口。
好像一但问出口,她的意志力也会完全崩塌,她自己也无法坚定的承认自己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这是第一次,她自己主动的跟上一只鬼的路线。
霁桃心想也许是因为旁边多站了个人的原因,哪怕裴忘川一直没有再开过口,站在她的身边,也足以让霁桃多了几分尝试的勇气。
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个立场里有人站定,即使软弱如她,也可以跟随另一个人的脚步,大胆站定。
霁桃知道这样做也非常冒险,好像一场赌博,但这二十年来的坚持逃避和迷茫都只能让霁桃成为一颗缥缈的小草,她的能量只用来抵抗这些,已经无法再让自己更加成长,那样对她来说是一场过度要求。
四周人来人往,人声,车声混杂在一起,远处天空被过于强烈的太阳灼烧变成一片玫瑰色。
小猫略微透明的身子坐落在地面上,它回头看着霁桃,小小脑袋在很吃力的思考,它舔了舔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又冲霁桃喵了一声。
霁桃原本慢下来的脚步再次抬起,她迟疑的跟了上去。
前方会是什么,是否又是一场狡猾的骗局?
霁桃不知道。
但听见身后裴忘川一同跟上来的脚步声,她放心了些。
小猫带着他们往前,穿过人群,商店,校门口,路过的每一处都是霁桃平日里走过的地方,小猫轻车熟路的往前小跑着,似乎觉得霁桃一定会跟得上,一直没有再回过头。
直到奔跑到平日它睡觉的地方,小猫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它的尸体是在哪里吗?
霁桃微喘,她身体不大好,往日也很少运动,今天这一场小跑已经用光了她一周的运动量,裴忘川倒是面不改色,甚至很轻松的跟在她身旁,好心询问:“书包要不要我替你背?”
霁桃喘了好一会,感觉心跳猛地跳动,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她摇摇头,视线落在不远处前方的小猫身体。
“等下,可以麻烦你帮忙吗?”霁桃说出口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她实在对血和尸体都感到腿软,一个人的话恐怕处理起来会很困难。
裴忘川:“可以。”
他凑近了点,漂亮的瞳仁浮现着碎金般的阳光:“毕竟这是我们两个要做的事情,不算帮忙的。”
霁桃一愣:“这样吗?”
她朋友很少,少到几乎算是没有,更何况牵扯到往日背负的大秘密,被裴忘川这样一说,她心里那种我们的重量又增添几分。
另外霁桃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小猫的灵魂残缺成这样,尸体一定更加难看,尤其不知道小猫死了多久,想到这里,她的脸庞就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再重新抬起往前走的脚步比刚刚沉重了,她心里打鼓,越往前走脚步越重。
小猫已经停在原地,它半坐在地上,眯起只剩下一只还算完整的眼睛,抬起爪子舔了舔,它冲霁桃喵了几声,声音非常娇。
霁桃:“是在这里吗?”
这条路是学校连接宿舍和教学楼的一条主路,修建的非常漂亮的一条柏油马路,两侧种植着年久的梧桐树,夏季里绿荫沉静,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地上星星点点的光芒,路面总是十分宽阔干净,猫一直都长居在这里,迎来送往不知多少学生。
学校有爱猫人士专门做的小猫屋放在其中一颗梧桐树下。
此时霁桃走进,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拔开眼前的灌木丛,才被修建过的灌木丛树枝很硬,霁桃要很小心避免刮伤自己,小猫叫声仿佛就在耳边,而且不断叠加,霁桃还以为是猫才催促自己,她安抚道:“我知道了,我会——”
话还没有说完,她被眼前一幕打断。
这里不是那颗放有小猫屋的梧桐树下,霁桃以前并没有主动喂过猫,只是路过几次,因此对小猫屋的放置地点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这会一扒开灌木丛并没有发现什么小猫屋。
只有好几只被藏在灌木丛底下的小猫幼崽。
这些小猫幼崽很小,像是才出生没多久,眼睛大多都被眼屎糊着,完全睁不开,可能是饿了吧,不断的发出微弱的叫声。
霁桃怔愣在原地,愣住的这一会功夫,小猫已经高高扬起尾巴从她身侧飘出来,它蹭着霁桃的胳膊,叫声娇俏,然后走到这些睁不开眼睛的小猫幼崽身前,它低头舔着这些小猫幼崽。
小猫幼崽似乎也有所感觉,叫声更加急促也更加微弱。
“你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人发现它们吗?”霁桃问出口,看着那一窝挤在一起连眼睛都没有办法睁开的小猫幼崽,她犹豫着,伸出手指,很小心的让那些幼崽嗅闻自己的味道。
有一只小猫幼崽凭空寻找着放下,略微干燥的鼻尖抵到霁桃的手指上,细细的呼吸几乎不可闻,但生命的重量却又十分厚重。
而一直在努力舔舐孩子身体的小猫也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它冲着霁桃喵喵叫。
“这样你就满意了?”霁桃轻轻的问出口,像是很怕一大声就打碎眼前小猫的灵魂。
小猫懵懂着,灵魂又那么轻,它不懂霁桃的情绪,只是再一次尝试舔舐幼崽的身体,再一次失败后,小猫走过来轻轻用脑袋蹭了蹭霁桃的手指。
它扬起脑袋,对一直站在霁桃身后的裴忘川态度有些坏,猛烈叫了几声,霁桃回头有些不安的看向它。
片刻,小猫从灌木丛中飘出去,霁桃站起来,看着小猫高扬着尾巴,它脚步轻巧,像是往日一般走到平日睡觉的地方,停下后慢慢盘着身体窝着,它合上眼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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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最后看了眼霁桃所在的方向,大大打了个哈欠后,小猫像是平常一样入睡了。
温暖的阳光毫无分别的洒在地上,落在小猫盘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有路过的学生手里拿着一小袋猫粮,嘴里还在念叨:“咪咪,咪咪——”
霁桃收回视线,落在眼前叫声孱弱的小猫幼崽身上。
她垂着头,轻声问:“原来它想要的就是这样啊。”
裴忘川蹲下来,他用手撑着下巴,视线中只剩下霁桃的身影,嗓音含笑:“每个鬼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嘛。”
闻言,霁桃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忍住说:“你说的好像自己很了解鬼。”
裴忘川:“也许呢。”
他笑了下。
“这些要怎么处理?”裴忘川问。
霁桃脱下外套,小心把这一窝小猫幼崽抱出来,怀中的小猫挤挤攘攘的,那一小点动静却让霁桃感觉浑身重量都压在怀里一样,她动作有些许僵硬:“学校就有动物救助站,直接过去找她们就好了。”
她抬头看过去,往日小猫睡觉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它的身影。
生命无常四个字浮现在闹钟,霁桃盯着那块空地看了几秒,才大步迈出灌木丛,回头对上蹲着的裴忘川的视线,她脸上一直僵着的表情都轻松不少,说:“走吧。”
这还是第一次,她和鬼成功沟通。
霁桃还是分不清见鬼这样的能力对于她来说是惩罚还是奖励,但怀里抱着这群小猫幼崽,她暂时没有办法想这么多,现在最先要做的就是要把这群幼崽送到救助站。
动物救助站是学校和学生共同成立的,去的时候也是有人在,是学校宠物养护专业的学姐,大概对学生送猫送狗过来的事情见怪不怪了,很顺利的就把小猫幼崽们留下来。
学姐好奇的问:“这是在哪捡到的猫?”
霁桃回道:“就在灌木丛里。”
学姐低头检查小猫,闻言抬头对霁桃说:“不知道猫妈妈是谁,但这一窝小猫都长得很漂亮。”说罢,她检查小猫的口腔,语气有些许惋惜:“才生下来没多久呢,一般不会被妈妈遗弃的,应该是猫妈妈出事了。”
听到学姐这么说,霁桃也垂下眼睛看向那群小猫。
“对了,你要领养吗?”学姐抬头问霁桃,又看了眼一直站在霁桃身后的裴忘川,她微微扬眉,露出个英气的笑:“要是领养的话,要好好养大才行。”
霁桃有些犹豫,她看向最先触碰她的那只小猫,莫名的手指上仿佛还有小猫鼻尖触碰的感觉。
她安静了几秒,最终还是摇摇头,说:“不了。”
走之前,霁桃扫了救助站的码,捐了一千块,算是赠送给勇敢的猫妈妈和小猫幼崽。
直到从救助站走出来,霁桃和裴忘川并肩走在梧桐树下,树荫与阳光一同落在她们的肩头,裴忘川好奇看她:“不是很喜欢吗?为什么不领养一只。”
他走着走着就变成后退着走,面朝着霁桃,这样的走法让霁桃忍不住有些担心,她思考了下,才慢慢说出口:“可能是怕养不好吧。”
8. ch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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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霁桃自己也慢慢露出个微笑,似乎也在确定自己给出的这个答案。
裴忘川望着她,突然之间他伸出手。
两个人的脚步都随着他伸出手的这个动作而停下来,霁桃虽然没有躲,却一脸紧绷,连呼吸都停顿住,眼神在裴忘川的脸上和伸出的手指尖之间流连,目光有些不安。
裴忘川的动作连卡顿都没有,指了下她的头顶,说:“有一片叶子。”
一丝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纤长的睫毛有些抖动像是蝴蝶展翅的翅膀,裴忘川的微笑没有变化,喉结却上下滑动了下,他慢慢收回手,看着霁桃摸索着头发,他转过身,轻声道:“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和我说。”
大概是分享过秘密,霁桃听见他这么说话,明明是同龄人,裴忘川时不时冒出这种过于年上的发言让她忍不住开玩笑说:“和你说了要怎么办?”
裴忘川侧脸看向她,一脸很温柔的笑:“那我就把猫抱回来。”
“如果已经被人领养呢?”霁桃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裴忘川讲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不郑重,那种轻松的态度传染给霁桃。
“那我就偷回来。”裴忘川说。
霁桃忍不住笑出声,她拽住自己的书包肩带,迎面风里带着些许夏末初秋的气味,像是早开的桂花香,但香气很淡,风扬起她的发丝,她仰面闭眼,感受落下的阳光晒得脸颊发痒,说:“好吧,那我也会帮忙把风的。”
两人出了校门,还是去吃了一顿粤菜,霁桃口味清淡,除了学校食堂之外,便不怎么在外吃饭,饭量也不大。
出乎意料的是,裴忘川似乎饭量也不是很大,只两个人喝了点汤,眼看裴忘川只吃了她顺便盛的小半碗米饭,霁桃心想大概裴忘川不怎么喜欢吃粤菜。
吃饭的时候,霁远就已经给霁桃发过消息,说是已经在蛋糕店,询问霁桃想吃哪些。
霁桃知道是爸爸在暗中催促她回家,吃过饭后两人出餐馆,霁远的车已经在门口路边等待。
霁桃问:“要顺路送你回去吗?你住学校还是家里?”
裴忘川斜挎着书包,漂亮脸庞在光下,皮肤细腻到仿佛瓷器,霁桃不仅有些许恍惚,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背。听裴忘川说:“不用,我住学校走回去就可以。”
“好吧。”霁桃不擅长和人拉扯,听裴忘川这么说只好拉开车门上车,她又降下车窗,一旁霁远好奇的透过副驾驶的车窗探头看过来,和裴忘川对上视线。
裴忘川长了一张偏温柔斯文的皮相,肤色白,黑色头发柔软搭在额前,漂亮长相,礼貌姿态,很容易赢的人心里的好感,霁远盯着他看,不知为何心里冒出一股凉飕飕的感觉,那种感觉毫无由来,他正在思考,又听见霁桃双手搭在车窗,向那年轻男孩道别。
男孩微笑着,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弯着。
他甚至主动向霁远也道别了。
关上车窗,起步,直到后视镜看不见了男孩身影,霁远开着玩笑说:“这男孩是做什么?偶像吗?”
霁桃刚扣上安全带,说:“没有,是最近复学的同学。”
霁远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霁桃的神色,有些好奇:“复学?”
“嗯,说是去年因为个人原因休学一年。”除却见鬼这件事,霁桃几乎没什么隐瞒家人的,她扭头看见被安全放置在后车座的甜品袋子。
其实口腹之欲上霁桃并不重,或者说对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太看重的,但似乎就是这点反而让父母非常担心,偶尔霁桃会假装不小心透露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几乎都是一些很小的,父母能满足的东西,比如想吃点爸爸公司楼下蛋糕店的甜品,又或者妈妈会做的西红柿炒蛋。
霁远注意到她的目光,也忍不住有些得意:“最后一盒核桃包被我买到了,回家和你妈妈一起分着吃吧。”
霁桃点点头,即使仍旧是话不多,霁远却还是能注意到霁桃今天心情很不错,或者说难得的轻松。
他忍不住把原因归结于刚刚见过的男孩子,霁远心有不安,却又忍不住笑话自己,以为自己人到中年终于开始犯爸爸病。
霁桃家距离学校并不算远,他们家就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小区,是一套两室一居的公寓,购置于霁桃出生的那年,直到最近才还完房贷。
回到家,霁桃的母亲还未下班,早上留下些吃完的餐盘没洗,霁远脱了外套就去收拾厨房,霁桃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卸妆洗澡,换掉外面的衣服。
早上出门前留在她家中的女鬼尚未离去,那女鬼是最近才来的,是有一次霁桃从外面回来时不小心带回家中的,从那之后她回家后就多了套洗澡的流程。
进了卫生间,迎面是黑漆漆的长发,霁桃本还算轻松的心情猛地下降,她脚步停顿了下,那女鬼立刻扑向她,凄厉哭声落在耳中像是砂纸磨铁一般难以忍受。
霁桃垂下眼眸,默念自己的名字,假装看不见。
她安静的洗漱,眼前镜子里不断的冒出环境,女鬼把各种吓人的招数都上演,霁桃就是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镜子恢复平静,霁桃平静的吐出口中的水,她忍不住抬头,镜子里只能看见自己的脸庞。
年轻的女生,过白的肤色,纤弱,不安,眼睛里流露出的眼神并没有那么坚定。
她对上镜子中自己的双眸,直到看见属于自己的那张脸缓缓露出笑容,笑到一半开始哭泣,自怨自艾:“我的头好痛。”她哀怨着,捂住自己的偏头痛的那半张脸,眼泪流个不停,像是此刻正在开启的水龙头。
泪水越来越多,镜子里已经盛不下了,于是像是爆发的洪水从镜子里汹涌而出,波涛汹涌的起伏大浪,打湿霁桃的脚背,逐渐的上涌,淹没至她的脚踝,小腿,膝盖,大腿,腰,浪花越来越急,直到霁桃被泪水的浪花狠狠拍向身体,她在水中站不稳。
镜子中的自己仍旧在哭泣,哭坏了的眼睛,两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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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从眼眶中脱落,在泪水中浮潜漂泊。
泪水发苦,狠狠淹没了霁桃。
卫生间外面仍旧是正常的,能听见霁远刷锅洗碗的声音。正常两个字像是化成一道黑影,伴随着不安和恐惧咻的一声钻进了霁桃的心里,于是泪水永远干不了。
镜子中的自己哭泣没完,霁桃淹没在自己的泪水中。
不要!
我不想要死掉!
明明还算清晰的意识被泪水打湿后就越发沉重,不断下陷。幻觉带来的精神错乱不是在这一刻来到的,而是埋藏在二十年里不断的秘密中的,霁桃明知道眼前不过是女鬼带来的负面能量,但她那颗软弱的心在鬼的诱哄下,还是忍不住对自己说:“不然干脆放弃吧。”
这句话一冒出便无法制止。
明明爸爸的声音就隔着一扇门,她却无法控制让自己放弃挣扎,想着干脆就这样吧——
手机铃声像个小型炸弹,最先在小范围里引起波澜,在霁桃注意到的时候,手机铃声已经响了很久,她睁开眼睛,对上水中女鬼含笑的双眼。
女鬼贴着她的脸,似乎有些惋惜,那冷冰冰的笑意一闪而过,而霁桃伸出手臂向闪着手机铃声的位置游过去。
泪水已经将整间卫生间都浸泡,像是在城市里单独出现的一片海洋,无法被人类察觉。
霁桃努力游过去,脚踝却被女鬼拽住。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哀怨的看着她,像是在问她为什么离自己而去。
霁桃恍惚了下,手机铃声坚持不懈的响动着,好像她不接,对方就不会挂断。
想到这里,霁桃还是伸出手臂游过去。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裴忘川的名字,水里很难接通,在她拿到手机的瞬间,女鬼便钻回了镜子,好像很忌惮她这小小一片地方。
霁桃不知道滑动多久才接通电话,她主动开口:“裴——忘川?”
因为在水下,霁桃出声很困难,一群小气泡从她嘴边冒出。
裴忘川含笑,声音很轻:“霁桃同学,到家了吗?”
“嗯。”霁桃闭眼,水浪退去,耳中一下恢复平时的声音,手机的听筒里还能传来对方干净含笑的嗓音,她再睁开眼睛。镜子中仍旧是自己,卫生间里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地面和墙壁都保持着恰当的干燥,被水打湿的只有她自己。
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脸上,身上衣服也全都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并不好受,霁桃打了个冷颤,说话嗓音也颤颤巍巍,说:“裴忘川,谢谢你。”
“今天你说了好多遍谢谢。”裴忘川轻轻哼笑。
“刚刚,我又见到鬼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霁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用手抹掉脸上的水,手指却带下来一片水藻,她盯着手中的水藻忍不住一愣。
手机那边的裴忘川声音也很轻:“要我过去吗?”
虽然这么问着,但霁桃却已经通过听筒听见他匆忙又迅速的脚步声。
9. ch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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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错乱,并非是一场突发的风暴引起的结果。
这是长达二十年的潮湿雨季,连绵不断的细雨已经将霁桃差不多淋湿。以至于她盯着自己手上的水藻时,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焦虑发作之后,精神错乱到分不清虚实边界,还真的只是自己天赋为自己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门外还能听见爸爸的声音,细碎的声音是生活两个字的具体体现,仅仅隔着一扇门而已,霁桃却觉得浴室里的细雨细密到让人窒息。
甚至连手里的手机也不断的滴水。
水滴落地,滴滴答答,在这个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小小室内非常明显。
霁桃张了张嘴,无法出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青了又白,湿透的长发黏在脸上,身上,好像刚从什么海底水牢里逃出来的囚犯。
而听筒传出来的声音滋啦滋啦也听听不清楚。
霁桃开始怀疑,手机里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长久保持通话的手机不断的朝外发出滋啦滋啦的雪花声,霁桃的头也随之越来越痛,她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脑袋,明明闭上双眼,却好似看见女鬼嘴角扬着冰冷的笑意慢慢爬上自己的后背,双手不断收紧,将她完全的抱紧怀中。
霁桃的意志力如冰山不断的消融,不安和惊恐像一颗种子顺势埋进了心里。
——霁桃——
男声略微低沉像是飘来的云。
霁桃困顿着,无法睁开眼睛,她仍旧选择逃避,紧紧闭上双眼,这个下意识的习惯被此刻她的忘记了,有什么蒙在她的眼前,那一片乌云无论如何也无法拂开,于是她只能保持着紧紧闭着眼睛的动作,下一个连贯动作应该是什么?她想不起来。
下一个连贯动作很重要,应该会带她离开眼前的困境。
——棉棉。
——我的棉棉。
有人在叫她,霁桃听见声音,却执拗的还陷入黑暗中,分不清的边界让她不敢再次直视眼前这个狭小的空间。
她慢慢缩着身体,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企图以这个动作恢复一点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感。
隐隐约约的黑影随着潮湿水汽旋转盘旋,一点点如影随形有了具体形状。就像是在霁桃的梦中。
那个拥抱逐渐成型,从后往前的讲霁桃完全的填满自己的拥抱之中。
冰冷潮湿的墙面也被黑影覆盖,霁桃毫无知觉,如果她睁开眼睛,就会看见整个卫生间已经完全被黑影覆盖,她抱紧自己的身体时,黑影已经完全的将她整个人抱紧自己的拥抱中。
他是无形的空气,漂浮在霁桃的四周,入侵霁桃所在的现实世界。
他也是有形的存在,用自己的完全身体包裹住整个霁桃,在她无知无觉,下意识抛弃逃避眼前这个世界,无法确定自己归属之地,他没有任何要求的完全接住眼前的霁桃。
让霁桃如回到母体时候,他成为保护,提供养分的羊水,完全的,丝毫缝隙没有的,紧紧密密的拥抱着霁桃。
如同下沉至海水中一般,霁桃的意识毫无挣扎的下陷入黑甜乡之中。
他从梦中走来,带领她再次走进梦中。
“棉棉。”
“我的棉棉。”
霁桃猛地回头,周围人好奇问她:“怎么了?”
她心有不安,说:“好像有人在叫我。”
霁桃慢慢回过头,对上说话人的“脸”,对方的脑袋以上是模糊的,仿佛素描里被橡皮擦掉了五官,但霁桃没感觉什么奇怪,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朋友殷甜。
殷甜咬着奶茶吸管,嘻嘻哈哈的笑话她说:“才刚刚离开一下你男朋友而已,你就想他啦!”
听到这话,霁桃心中不安仍在,但被突如其来的羞涩盖住了,就好像在一层纱上盖上另一层纱,隐隐约约就看不清最底下那层纱的样子。
她个性腼腆,不是很擅长应付殷甜这般的打趣,只是视线低垂着,她轻轻踢了下石头,轻声说:“还不是男朋友——”
听到霁桃这句话,殷甜才不信,说:“你们好了这么久,怎么还不算。”
霁桃也有些困扰,其实她纠结很长一段时间了,想了片刻才和殷甜说出口:“我不知道这算什么。”
殷甜侧脸用那空白处看她,霁桃也对上那片空白处,知道那是殷甜的双眼。她叹了声气,在树影下坐下,双手捧脸道:“其实小裴根本没有跟我说过——”
“什么?”殷甜很好奇,凑在她的身边坐下,追问道。
霁桃有些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其实他根本没有跟我说过喜欢我,我不知道我们算什么?”
“你喜欢他吗?”殷甜直截了当的开口。
霁桃为难的表情没有退散,添上一些空白,她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手指头。
她和裴忘川两家相邻,一起长大,上学时,裴忘川会骑着单车带她,放学时,两个人头抵着头的一起做作业,时间飞快,就这么亲昵默契的长大。
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她早就跟裴忘川长成同一片影子,别人无法介入他们之间的生活,两个人无师自通的亲昵在一块,仿佛肌肤融化似的靠近对方。
最近放暑假,夏季潮热,连带人心浮动,霁桃在殷甜家看了几本言情小说,看小说时脑中浮现的男主人脸渐渐成了裴忘川的脸。
等到晚上裴忘川来接她,和往常一样,裴忘川问她今天做了什么,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视线总忍不住往裴忘川的嘴唇上看去。
少年期的裴忘川,长相温柔英俊,看起来干干净净。
等霁桃坐上后座,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她做起往常熟悉的动作,伸手轻轻环住裴忘川的腰,但不知道为何,今天抱住他腰的动作显得有些暧昧,少年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出来,像是被烫到一般,霁桃忍不住放手,换成用手指紧紧拉住车座。
裴忘川第一时间察觉她的放手,他装作不知道,却故意骑过一小片石子地,自行车晃动着,吓得霁桃尖叫一声。
“裴忘川!”霁桃不满的声音传来,前方的裴忘川忍耐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才说:“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啊。”一说起这个,霁桃态度就有些许心虚,也不敢在伸手偷偷揪裴忘川,她刚收回手,裴忘川又故技重施。
霁桃吓得重新抱住裴忘川的腰。
这样裴忘川似乎才满意,他温声道:“你今天到底什么了?”
霁桃又要重新收回手,但裴忘川一手按住她的两只手,似乎霁桃不回答,他就不松手。
两人的手触碰在一起,往日也常有的动作,今天却让霁桃的心仿佛走独木桥般悬空不下。
初恋是火柴那瞬间擦亮的火苗,呲——的一声点亮内心所有模模糊糊的角落。
霁桃的手指感染上少年的体温,仿佛心跳也全部集中在指腹的位置,让她忍不住微微抬起一点手指,怕裴忘川因为这点靠近的地方而察觉自己所有的少女心思。
前方的路黑不见底,当他们的自行车一路往前,经过的每一盏路灯随之而亮起,橙黄色的灯光落在她们的身上,仿佛一个被橙黄色灯光包裹起来被遗忘的旧梦。
霁桃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许愿:这条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点就好。
少年的手没有挪开,霁桃也没有主动的提醒,她保持安静,好像一个被按住命脉的小鸟。
路长长仿佛没有尽头,那张自行车提供了一个短暂的只剩两个人的小世界。
当裴忘川停下的时候,后车座的霁桃如梦初醒,她才尝试着松开手,这时裴忘川没有再强行的按住。
她一下从自行车上跳下,沉默不语的往前走去,将裴忘川和自行车都远远丢在身后。
只是在上楼的时候,还是没有忍着回头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让霁桃愣在原地。身后的裴忘川推着自行车在她身后两步远的位置,他似乎有种笃定气度在,漂亮的少年在灯光下显得单薄,像是随时会消失一般,却带着一点气定神闲温柔的笑,眼里浮着点点路灯的光。
霁桃的动作顿在原地,落在裴忘川的双眼之中。
在她的心中不深不浅浮现出个念头:好像无论她什么时候回头,裴忘川会一直这么看着自己。
无论他以什么样子的状态,他的注视会一直存在自己的身后。
对视了几秒,霁桃心跳浮动,那种很久违的被称作心动的感觉再次上线,霁桃忍不住吞咽了下。
“你今天究竟怎么了?”裴忘川语气软下来。
霁桃忍不住先挪开视线,总不好承认自己看小说代入了自己和他,结果现在对接吻的感觉疯狂好奇,好奇到好像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小说里作者的描写和裴忘川的嘴唇交替。
两个人彼此相伴长大,更亲昵的动作都有,甚至有时候她犯懒也被裴忘川背过,抱过,可那些都不一样。在没有任何少女心的动作里,对方的手臂好像自己的手臂,对方的小腿好像自己的小腿,触碰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态。
但现在不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
明明才过了一个下午没见而已,霁桃却有种跟裴忘川几百年没见然后再次见面她疯狂的对着自己上午时候还熟悉跟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一样的人心动上了!
要疯了!
这怎么说。
霁桃知道自己说完裴忘川一定不会感觉奇怪,甚至说不定跃跃欲试的起哄架火说:那咱们试试啊。
从小到大不就这样,裴忘川是最喜欢让自己走歪的人,他告诉霁桃:你走哪条道,那天就是正儿八经的路,其他都是歪门邪道。
因此看着乖的霁桃在裴忘川的陪伴下她度过一个丝毫没有痛苦的少年期。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人类纷纷陷入孤独命题的世界里,有一个人紧紧在自己身旁,那双手随时能够握住。
可现在,她该怎么说。
霁桃偏开视线,沉默着,她拼命压抑着即将跳脱出来的心跳,安静等待平复的到来,余光里却还忍不住瞄着裴忘川的身影。
一秒,两秒——
时间变得很慢,仿佛时钟上涂满了粘稠的蜂蜜。
但又好像很快,她的余光里裴忘川松开了自行车的扶手,自行车沉重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好像一场小型的地震,但奇怪的是,整栋楼安静如鸡,丝毫没有人想要推开窗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忘川朝她走了过来,霁桃的脚尖动了动,仅仅如此而已。
他两步走过来,伴随着小型地震的结束,裴忘川站在她的面前,身影投落下来,好像将霁桃完全裹挟在自己的影子之中。
他不知何时长高到这么高了。
身上轻轻浅浅的香气投落下来,像铺天盖地一张清薄的纱落在脸上。霁桃的视线低垂不敢再抬头,睫毛疯狂眨动,身后夜色如水,丝滑的遮住亮起盏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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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的楼房,只剩下他的身影在眼前。
“棉棉,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么熟悉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一听就耳朵发麻,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却没有什么作用。
连他身上的香气,和她是同一款的沐浴露,是彼此妈妈在超市时候打折时一同购入的,怎么也变得不同?
霁桃想不明白,她鼓起勇气抬头,对上裴忘川的视线,他眼里含笑,好像在说无论霁桃要做什么,他只会鼓掌叫好,参与其中成为彼此的共犯。
终于,霁桃鼓起勇气开口。
她用一种格外细微的,让人觉得仿佛一口气就会吹散的音量说:“你想跟我接吻试试看嘛?”
这样大胆的话从霁桃口中说出,好像漫画人物ooc的发言。
但她说完之后好像完成一场危险副本,连勇气都得到增加奖励,她对上裴忘川的视线,空气在一点一点融化。
霁桃感觉自己也在融化。
融化的感觉仿佛身体淋雨,又像是一支蜡烛点燃,火苗跳跃之间,蜡烛像一颗颗眼泪掉落。
“是单纯好奇,还是想要跟我试试看?”裴忘川问。
霁桃不解,她脸颊发烫,心跳在嘴边,像是要吐出来一样:“有什么区别?”
裴忘川微微弯腰,两个人距离更近,近到他已经掠夺属于霁桃的空气,他那双漂亮温柔眼眼尾下弯,好像今晚所有星光都落在他的眼中。
裴忘川轻声道:“有的,如果是前者,我会允许你亲一下。”
“后者呢?”霁桃声音微颤,已经感觉腿也跟着发软。
“那你就不需要我的允许。”裴忘川嗓音带笑,这样专注的看着她,他的眼中又划过一抹极为短暂的闪光,好像随时诱人入深渊。
他刚说完。
霁桃已经做出一个决定,很快,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功夫,她踮起脚,将比自己高许多的少年很生涩的拥向自己,轻轻的贴上他的嘴唇。
霁桃完全想不起言情小说里又是如何描绘的,只是睁开的双眼对上裴忘川的视线,他眼中含着点点的笑。
她能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像是万千蝴蝶共同振翅。
之后的记忆略微有些模糊了,也许是霁桃自己不想回想,此刻她坐在树荫底下,双手捧脸,心中无比纠结。
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啊?
一旁殷甜还在不断起哄,追问着。
霁桃自己思考很久,她将发烫的脸颊埋在双臂之间,声音细微不可闻说:“我喜欢小裴。”
这样的声音被风一吹,送到很远的地方。
但下一秒,少女的声音又更加低落,她困扰又丧气:“可是小裴喜不喜欢我呢?”
风过林梢,树叶纷纷作响,掠过的风从她身侧打转,身旁殷甜的声音都模糊了,霁桃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风不止,轻轻环绕着她,吹动她的头发,像有人伸手温柔抚摸她的头顶后背。
“霁桃。”身旁的殷甜突然开口。
“怎么了?”霁桃心情不佳,没有抬头。
殷甜问:“你为什么喜欢裴忘川?”
霁桃一怔,她思考很久,无数的回答就在嘴边,什么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裴忘川对她最好——无数回答盘旋之后,霁桃只是轻轻的说:“没有原因。”
她本失落的心情又像是做过山车一样起伏,她埋脸在手臂之间,发烫的脸颊让全身的体温都上升:“没有原因。”
好像他的存在就是因为自己喜欢而出现。
霁桃有模糊的想法浮现,却完全抓不住。
过了很久都没有再听见殷甜的声音,霁桃才觉得有些许不对,她从双臂之间抬起头。
眼前却是裴忘川的脸,他蹲在自己面前,手臂交叠在膝盖上,笑吟吟的望着她。
猛地一见到才在话题里提到的裴忘川,霁桃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逃跑,她站起来连给裴忘川反应时间都没有,站起来就跑,明明不擅长运动,跑的速度也不是很快,但一心就是逃开。
因为什么呢?
好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棉棉。”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好像笃定她逃不掉。
霁桃坚决不回头,视线左看右看瞄着殷甜的所在,但不知道为何四周人消失的一干二净。
好像就剩下自己更裴忘川在这里一样。
“你想要逃去哪里?”裴忘川不紧不慢跟在她的身后,相比较之下费心逃跑的霁桃显得有些狼狈,她本就身体不大好,不擅长运动,跑起来一两分钟之后心跳就剧烈到好像要爆炸,喘着回答裴忘川:“去哪都行。”
实在受不了了,霁桃捂住自己的脸,羞愤道:“你能不能先别看我的脸?”
“为什么?”虽然这么问,裴忘川还真的停下转身,说不看她就真的不看她。
而等裴忘川停下,霁桃也终于能停下来,分不清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裴忘川,总之霁桃的心跳非常不正常,她缓了很久,直到呼吸都平稳了,心跳还是那样。
当对上裴忘川的背影时候,霁桃觉得那种仿佛被吞噬掉的感觉轻了一些,她也转过身,对上裴忘川的后背,明明那么熟悉的人,这一刻却好像一个陌生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她从不认识却一直在思念的陌生人。
“因为你看着我。”她停顿了下,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脏处,声音很轻,道:“好像心脏要爆炸了一样的感觉。”
10. ch10
ch10
其实这种感觉是从昨天晚上见到裴忘川那一刻开始的。
昨天在殷甜家里的时候,她读着言情小说代入的裴忘川,似乎言情小说里男主角的每一个特质代入裴忘川身上后都非常合适。
英俊,温柔,聪明——这些词语一个又一个往裴忘川身上套,于是裴忘川的形象在她大脑中越来越清晰,直到一个完整的裴忘川几乎代替小说男主角占据在她的脑海中。
可是昨天晚上真正见到裴忘川的那一刻时。
她的呼吸急促,口里发干,只想要喝水,而胸口里像是塞进一只扑腾不断的小鸟,落在裴忘川身上的视线都有些发虚,集中不了,背后的夜色模模糊糊像是被水晕开的墨水画。
大约是心动,霁桃猜测着。
其实她分不清,少女心初现,没有电视剧里bgm的预示。
她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喜欢上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明明没有人对她说,这个念头却在霁桃心里生根发芽。
直到现在,面对着裴忘川,这个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人,他们是如此的熟悉,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让两个人拥有太多的共同回忆,亲昵的触碰,可她的心跳不止,惊悚的感觉如影随形,蹿过她的四肢百骸如同电流。
这种想法不对劲,不符合他们青梅竹马的关系。
所以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应该代表喜欢。
只有真的喜欢上这个人,她才会对这个那么熟悉的人产生一点惧怕的感觉。
这个念头像是长歪的枝条被她修剪后,走向正常。
裴忘川的双肩直且挺,看上去很单薄,阳光落在上面,风吹动他发尾,她的视线像是铅笔在一点点描绘眼前裴忘川的身形轮廓。
她口里直发干,裴忘川的沉默让这种困窘的感觉更严重几分。裴忘川不说话让她很心烦,但真的开口又让她胆战心惊。
沉默好久,风从她身后掠过,刮到他后背。霁桃终于忍耐不住,她抬起脚尖踢了下裴忘川的后脚跟:“你怎么不说话?”
裴忘川低垂着眼睛,问:“你想要我什么?”
这话让霁桃心凉了半截,即使裴忘川的语气依旧,但让霁桃感觉自己已经被拒绝,眼泪像是开关坏掉的水龙头,从眼眶里冒出来,一颗又一颗,接连不断的滴落,打湿胸口前的衣服。
她哭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完了!
这个两个字大大的出现在她脑子里。
霁桃忍了又忍,满脸的眼泪,狠狠一脚踢上裴忘川的小腿,什么都顾不上说,转身又跑掉了。
裴忘川疼得哎呦一声,但立马转过身伸手捞过要逃跑的霁桃,他追问:“你跑什么?”
霁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勇气耗光,现在全心都是想死的羞愤。以及一种以后和裴忘川再也无法回到亲密无间状态的伤心。
她哭的太厉害,差点喘不过气来。因为霁桃身体不好,裴忘川早就习惯照顾她,抱着她坐下,他用手掌给霁桃擦着眼泪,眼泪连绵不断,裴忘川却很耐心的擦拭着。
他让霁桃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抱着她,像霁桃记忆里的小时候那样摇了摇,晃一晃,轻声问:“棉棉,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霁桃哭的抽噎:“你——讨厌我。”
闻言,裴忘川失笑,他一笑,唇角有个小小漩涡,说:“我哪里有说讨厌你。”
“可是我说我喜欢你——”霁桃很伤心,甚至恐惧,像是知道被拒绝之后就有个万丈深渊在等待自己。但仔细想想不过是失恋,这会却好像死人一样害怕裴忘川拒绝自己。
她一边指控裴忘川拒绝自己,一边死死抓住裴忘川的衣服。
“我没有。”裴忘川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拽的发皱的衣服,只是耐心用大拇指擦掉她脸上的大颗泪珠。
“我最喜欢棉棉。”裴忘川两只手捧着她的脸,漆黑的眼睛对上含着眼泪的霁桃,他一字一句道:“我是为了棉棉而生的,我最喜欢棉棉。”
霁桃有一瞬心脏停摆。有种强烈的直觉让她感觉到恐慌,她本人却完全分不清这种心情,将之于心动混乱,两只手紧紧拽住裴忘川的手臂,还没流完的眼泪从眼尾掉下来,最终落在裴忘川的手指上。
小小一颗眼泪好像有着很重的重量,像是砸落下来的一样。
裴忘川靠近她,他的呼吸清晰可闻,身上被体温烘热的香气,所有一切扑面而来让霁桃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下一秒感受到裴忘川吻了下她的脸颊。
这样的感觉让霁桃猛地一怔,忍不住睁开眼睛。对上裴忘川含着笑意的双眸,他毫不遮掩的,像是野兽之间温情脉脉的舔舐,用温热的舌头舔掉她脸上的泪水。
而霁桃还能听见他像是叹息一般的棉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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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桃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她几乎是鸵鸟一般藏匿在裴忘川的怀中,忘记一切,放弃一切。
叫着棉棉的男声逐渐在耳中起了泛音,像是平静湖面上落下的一滴水滴,湖面起了一圈圈波澜,男声也如此,和另一种声音交合。
棉棉——
她茫然睁开眼睛,听见那道已经上了年纪的女声在不断的呼唤她。
那道声音熟悉至极,让霁桃听见便心痛。
她正要挣扎,面前的裴忘川再次捧住她的脸颊,他轻轻的用额头抵着霁桃的额头,说:“棉棉,你不是喜欢我吗?为我留下来。”
一个好字在嘴边即将脱口而出,但心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只是情绪上感知到痛苦,而是身体上,心脏疼到她忍不住翻滚,像是有人用线一圈一圈的绕紧了她的心脏。
所有过往在她心里翻页,她和裴忘川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在眼前,却又有一道白点在记忆最中心,霁桃跑啊跑,彻底清醒。
霁桃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这个意识一旦在脑中成型,男生原本让人觉得可靠的臂膀便逐渐化为一场薄雾,像之前每一个梦境里一样。
她捂住自己犹如密密麻麻针扎般疼痛的心脏处,抬头看,眼前裴忘川的脸模糊空白,梦境里的每一个人脸都是被橡皮擦擦掉的空白,在没有清醒之前,她却是这么笃定谁是谁。
强烈的眷恋和不舍让霁桃即使梦醒也想要留下来。
可是那女声在哭,她疼得受不了,浑身冒冷汗。
裴忘川也松开了自己的手。
树荫下的风骤然静止,每一片叶子也保持前一秒摇晃的动作。
她逐渐停止挣扎,呼吸也慢慢静止。
裴忘川知道她又要苏醒。又要只剩下自己在梦里。
“棉棉。”
呼喊声交叠。
霁桃从梦中醒来,眼前是霁远和妈妈龚雯两张脸,见到她醒来,本就满脸泪水的龚雯像是再也无法承受一般扑上来紧紧抱住霁桃:“棉棉,妈妈的棉棉。”
龚雯浑身颤抖,抱着她的力气确实这么紧。
霁桃一面沉浸在甜蜜梦境中不愿醒来,一面感受龚雯拥抱自己的力气,她慢慢猜确认眼前的龚雯是真人,而不是女鬼顶替。
“妈妈?”霁桃轻声问。
此时已经是霁桃沉浸梦境的第二十个小时。
11. ch11
ch11
霁桃不是没有过长睡眠的记录。
只是这次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在霁桃进了卫生间长达一个小时都没有动静之后,门外原本正在做自己事情的霁远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霁桃小时候有次暑假。
那次他和妻子龚雯临睡前还商量着结束工作后等周末一起去老家接霁桃回来过暑假,但当晚霁远和龚雯一同做了个场噩梦。
梦里一片混沌,他们远远的只看见霁桃被黑暗吞噬,无论两个人如何呼喊,霁桃好像完全听不见,被黑影缠绕着,乖乖的往前走。
两个人几乎是前后醒来,均是满脸大汗,他发着抖,心慌的厉害,而龚雯比他好点,当下穿着衣服就要回老家,霁远坐在床上盯着她愣神的两三秒,龚雯已经穿好衣服,正在扣纽扣,她脸上泪痕未干,头发乱糟糟的,对着霁远说:“我一定要回去。”
那颗纽扣半天没扣上,龚雯干脆一把拽下来,她坐在床边低着头抹了把脸,再抬头,而身旁的霁远抱住她的肩膀,感受手掌下的战栗,轻声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那种感觉非常微妙,就是心慌,明知道要丢失什么的心慌,路上开车也奇怪,明明已经凌晨三点多,夏季天应该亮的比较早,那天黑到底,前方像是没有路,又像是有人挡着他们的路,平常开一个小时就能到的路硬生生到早上六点多才到家。
到家之后才发现霁桃的外婆,也就是龚雯的母亲去世了。
老人家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却找不到理应该在家里的霁桃。
霁远是个无神论主义者,当下脑子里想了几百幕犯罪现场的样子,而一旁龚雯从进来看到母亲的尸体后便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哭不出来,无神的眼睛盯着床板,过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她猛地站起来跑到院子里扶墙呕吐,因为哭不出来,身体的反应更加直白。
见状,霁远只能压下心里所有痛苦的情绪,先去安抚妻子,又报了警,乡下地方大家住的都近,也都是有左拐右拐的亲戚关系,霁远找了个附近几家邻居的汉子去找霁桃。
那时候乡下地方不太安全,家家养的有狗,霁远跟着一个牵狗的男人,他随着龚雯叫着大哥,大哥走前让霁远拿了件霁桃往日穿的衣服,带上让狗闻闻气味后便漫山遍野的寻找。
慢慢的,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醒了,自发地帮忙一起找霁桃。
满山的声音都在呼唤霁桃的名字,霁远越喊心中越无力,悔恨像把刀子搅弄的他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但这个时候他还要强撑着。
不知道找了多久,一村子的人几乎将整个村子都快翻过来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没人去找过,辈分最大的一个老婆婆,也是霁桃外婆的一个朋友,提醒大家还剩下山后的乱葬岗没有找过。
此言一出,原本热心帮忙的村民都有些迟疑的停下,霁远听见先是小范围的议论,嗡嗡声不止,他隐约从那阵低声议论里听见几个关键词。
他是外地人不懂,而身旁的大哥解释给他听。
那地方虽然叫做乱葬岗,其实埋的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只是乡下有些年头太过守旧,认定未婚的女孩子和没成年的孩子都不能葬入自己家的地里,乡下人觉得这些他们的灵魂难安,魂灵念着生人,会给家里招来不祥的灾祸。
于是最先的族长就划了一小块地,将那些未婚的女孩子和没成年的孩子埋在一起,后来又添上自杀者,意外死亡者等,渐渐那块地就越来越多的坟墓,也不常有人去祭拜,以至于越来越慌,甚至传出各个版本的鬼故事来吓唬小孩子。
老乡们虽然知道那些不过是一片荒坟,但从童年起听说的鬼故事,一时间恐惧的气氛蔓延开,谁也不愿大早上去找晦气。
见状霁远也不埋怨大家,和妻子龚雯两个人一起去找。
乱葬岗在村子的边缘,不常有人往这边来,草长得比人高,迎面一股草腥味,树和草绿得幽深,龚雯牵紧了霁远的手,不然很容易走失在这里面。
坟墓也是一处接着一处,全都没有墓碑,时间久了,连死者家人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所以也就不再来祭拜,霁远因为根本不信鬼神,他走的大步。
龚雯在这堆草树木之间找到一小片疑似被人踩过的路径,拉着霁远找过去。
一钻出去草堆,龚雯心都凉透了,像是大清早被人迎面泼了盆冷血,只看见霁桃小小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在那不知道是谁的坟上。
两个人从乱葬岗里找回孩子这件事没瞒着,但也奇怪谁也没有传说什么。
等办完霁桃外婆的葬礼,霁远和龚雯带着霁桃回到市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霁桃不开口说话,看了医生,医生也没检查什么,后来看了精神科的医生,检查出霁桃得了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
两夫妻大概猜到跟霁桃躺在乱葬岗那件事有关,但谁也没办法问,医生也没有办法。
霁桃不仅不开口,完全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了,不信任任何人。
最初阶段她不能接触任何人,连龚雯也不行,见到人就拼命尖叫,缩在墙根,不吃饭不洗澡,头发长到完全遮脸,龚雯强硬一点带她去洗澡,结果霁桃差点被浴缸里的水溺死。
这种状况维持很久,很久。
久到霁远和龚雯都觉得这个家要崩塌的时候,霁桃突然开口说自己开始做梦了。
听到她开口那天,霁远和龚雯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这场景就像是一场幻觉会被自己的呼吸声而打破。
等到霁桃二十岁了,这场事故被埋在这家人的心里,像一个没有愈合但也没人去管的伤口,平日里一家人和普通家庭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这场惨重的事故差一点点摧毁这个家庭。
直到今天这个伤口的疼痛感再次同时降临在龚雯和霁远的身上。
原本在外忙着自己事情的霁远和远在公司里的龚雯同时间感到这种心脏慌乱的感觉,那种即将失去的慌乱无措如同龙卷风再次无情来到。
霁远放下手边所有东西,先是敲门,他温声询问,态度还算正常,只是里面没有回答,他再也压制不住那种心慌,敲门声更大,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霁远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撞开门,冲了进去。
而浴室里霁桃浑身湿淋淋的躺在地板上,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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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
同一时间龚雯已经赶回家,她只慢了霁远半分钟的时间,龚雯一眼看见没有血色,毫无知觉的霁桃。
孩子躺在霁远的怀中。
就像是那个充满雾气和草木腥味的早上,无论他们怎么呼唤,孩子仿佛一个人走在那黑影中,对他们的呼喊毫无反应。
送进医院后,霁桃的检查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医生仔细看着她的检查报告,对龚雯和霁远两夫妻说:“没有任何问题。”
“那她怎么还不醒?”龚雯紧张的问出口,对自己眼角边滑落的眼泪毫无知觉。
医生也皱着眉说:“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医生又扭头看一眼病床上躺着的霁桃,说:“病人好像陷入很深的睡眠。”
霁桃睡了多久,霁远和龚雯就守了多久,龚雯时不时要摸一摸霁桃的呼吸,到后面干脆摸着她手腕的脉搏不敢放手。
好不容易霁桃醒来,却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只是带着不舍的微笑,蹙着眉对龚雯说:“妈妈,我做了个好梦。”
霁桃本人根本不知道她说话的语气有多让人害怕,尤其是龚雯,龚雯死死拉着霁桃细瘦的手腕,强笑着:“棉棉梦见了什么?”
霁桃正要对她说,眸光一闪,面色露出些许迷茫,那些记忆如纷飞的蝴蝶飞出她的身体,只是那种不舍的心情像是蜜糖般紧紧纠缠着霁桃,她嘴唇微张,捂住自己尚还有些难受的心脏处,轻声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算了。”龚雯不敢再追问。
霁远背过身,鼻酸的厉害,实在忍不住又追出去去询问医生霁桃的情况。
最近霁桃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这让霁远根本不敢想,会不会有天霁桃就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离开他们。
等霁桃完全醒来,龚雯和霁远又哄着她去做了个全身检查,一套检查下来时间挺长,等回家时已经是晚上,霁桃一直在想自己忘记什么。
等回到家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在睡着之前的遭遇。
手指上的水藻。
镜子里的霁桃,不断流下的眼泪。
霁桃脚步一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区分确认眼前是幻觉还是现实,身旁的父母是真人还是鬼魂。
她的手机已经被放回房间,霁桃找了个借口回到房间充上电,手机开屏时间要等待一会,等开机后,霁桃立马给裴忘川拨打电话。
她握住手机,等待拨通成功的提示音。
手机听筒里不断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霁桃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心情里,完全忽略了这过程中的不对劲,又过了很久,听筒里传出一声平板无波的男声:“霁桃——”
霁桃:“裴忘川,你在哪里?你来我家里来找我了吗?”
随着霁桃的开口,那道平板无波的男声又生动起来,恢复那种带着笑的温柔语气,好像通过声音也能让人想象出声音主人含着笑站在阳光下一边接电话一边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呀,我来找你了。”裴忘川说,他语气有些低沉,听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12. ch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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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桃听着他的话,心里也冒出股不好意思来,她好声好气和裴忘川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了,睡了很久。”
裴忘川的语气一转,问:“睡着了?你还好吗?”
“还好。”霁桃有些迟疑,她停顿的几秒钟时间里,伸手将桌上一本日记本打开,日记本很厚,霁桃因为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些事情,从小习惯性会在思维混乱的时候记日记,她掀开,日记本的时间停留在周五的时候。
其实也不奇怪,因为霁桃偶尔也有会忘记写日记的时候。
大概是听见她没有声音了,裴忘川在电话那头追问了句:“怎么了?”
霁桃缓过神,手里手机随着通话时间的增加在发烫,贴着脸颊,好像全身上下唯一热度都集中在这一处,她心有不安说:“可是我忘记做的梦是什么了。”
听见她的回答,裴忘川先是笑了几声,霁桃心里不安被先搁置一边,有些后悔突然开口说这些,正要退缩找个理由挂断电话时,裴忘川又开了口:“梦里的事情对你很重要吗?”
这话问出来,让霁桃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手指翻着日记本,上面字迹是自己的,字迹小且圆,像是字迹主人落笔每一处都纠结无比,似乎在纠结该写真话还是假话在这个日记本上。
有时候一天只写了几句话,有时候一天就写了好几页。
上面字迹密密麻麻,在霁桃眼里好像活了起来,小跑在一块像是一堆抱团的小蚂蚁,这样的想法让霁桃又开始头痛,精神不济的盖上日记本,忽略上面已经被小蚂蚁覆盖的空白处。
“应该是。”霁桃语速很慢,她摁着不断作痛的太阳穴,肯定自己忘记什么,但思维似乎只能落在这个地方,再往深处想,纤细的神经仿佛就要爆炸。
听筒里的裴忘川轻轻笑了声,笑声明明是隔着听筒传来,却给霁桃一种,裴忘川就在自己身后的错觉。
“真的重要的话你会忘记吗?都是梦里的人和事,当你醒过来的时候,梦里的一切都已经被你抛在身后了。”裴忘川说。
不知道是否是霁桃的错觉,他语气平淡温柔,但霁桃敏锐察觉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怨气,仿佛实质化一般如黑雾从听筒里冒出来,慢慢的包围着她。
但下一秒裴忘川就带着笑,轻轻说:“那些不重要的忘了就忘了。”
霁桃握住手机,皱眉,觉得不对劲:“真的吗?”
挂断电话,霁桃还是觉得不舒服,事实上她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这种敏感不止是心理上,还包括生理上,无论听觉触觉还是嗅觉视觉,她比常人更加敏感,稍微明显些的气味,声音,光线都会引起她过度注意,而强烈的直觉也在过去这些年里或多或少的保护着霁桃。
从医院回来,虽然霁桃的检查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医生还是出具了药品处方单,只不过是一些安神补脑液。
门外龚雯轻轻敲了门,霁桃看过去没有最先开口,直到门打开,龚雯对上霁桃的视线,她走进来,手里拿着从医院带回来的药。
见龚雯不需要自己的回答就能进来,霁桃确认眼前的是真人,她松口气,又出了一身虚汗。
龚雯:“妈妈进来把药给你送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走过来,见霁桃脸色不好,伸手摸霁桃的额头,温度正常,只是霁桃脸色虚白,额角能看见一些汗珠痕迹。
龚雯心知自己贸然进来让喜欢独自一人的霁桃心有压力,佯装不知道,自然的放下手,扬起个笑问霁桃晚上想要吃什么。
只不过说上两三句话,眼看霁桃摇摇欲坠,一直忍耐着,龚雯便从善如流的出去,刚出去就在对上一直站在走廊的霁远的视线。
夫妻两个对视着,龚雯勉强笑了下,不必说话也知道情况,霁远深吸一口气,他扶住走过来的龚雯,竭力压低声音:“我最近听同事说了附近有一座庙很灵验,要不然我们——”
这些年,霁远也早改了无神论,在霁桃身上发现过青紫或严重或浅的伤口痕迹,最令霁远印象深的是有次霁桃忽然从学校二楼摔下去,霁远本以为是学生之间的霸凌,但他独自翻看几百遍监控,监控里霁桃都是在一个人的情况下突然摔下去的。
只是摔下去的那一刻,霁桃脸上的惊恐表情并不似作伪,就好像她知道有个别人看不见的存在狠狠的从自己身后伸手推自己摔下二楼。
而远在医院的龚雯也恰时打来电话,说是在霁桃的后背发现一个青紫的巴掌印。
那个手印挺小,据龚雯形容,那个巴掌印不过才婴儿巴掌那么大。
霁桃不喜欢和人靠的太近,不管是同学老师朋友,更或者是他们,霁桃永远是一副游离在人世间的模样,时不时会让霁远和龚雯感觉到心惊肉跳的是,他们很明显的感觉到霁桃仿佛要离自己远去。
是否就是因为那个毫无由来落在霁桃身上的婴儿巴掌印。
因此霁远和龚雯即使感觉到了,还是以自己能做到的方式最大可能的摸索出和霁桃相处的方式,哪怕只是站在门外盯着永远紧闭不开的房间门,只要知道霁桃仍旧还在房间里就好。
龚雯一边走,一边落下泪来,将脸埋在霁远的肩膀,拖着哭腔说:“我们去求神仙佛祖——”
霁远一阵无言,抬手拍了拍龚雯的后背。
房间内的霁桃并不知道父母的对话,只是坐在桌前又翻开让自己觉得不对劲的日记本。
再翻开,日记本普普通通,约有一个指节的厚度,鹅黄色的封面,日期从两年前开始,也就是她十八岁,这没什么奇怪的,霁桃写完好几个日记本,这确实是最近两年才换上的本子。
本子笔迹也没错,记录的全是一些她自己心理想说说不出来的话,有时候写的乱七八糟,读起来像个被吓疯了的精神错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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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留言。
合上本子,她又想起来刚刚和裴忘川的对话。
不重要的才会忘记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就觉得好冷,冷到像是周围空气都被某种物质入侵。她有种极其强烈的被窥伺感。
无处不在的注视在她身前身后,如影随形,她怀疑自己身边那只水鬼已经悄悄进入自己的房间里了。
霁桃握紧双手,用指甲压着手心,佯装不知鬼在盯着自己看。她将日记本重新放回原处,心里像是不知道该向谁哀求似的,她一副即将崩溃的态度,将唯一的救命稻草裴忘川又死死抓在眼前。
刚挂断的手机又拨通过去,心里求着对方接通电话,房间里待不下去,她还要装作无事一般,平静的往外走,每走一步都觉得摇摇欲坠。
电话立刻接通了,霁桃的脸颊误触了免提,以至于裴忘川的声音立刻出现在这个房间,四面八方的又迎来,好像用这声音一圈一圈缠绕住霁桃一样。
裴忘川:“霁桃。”
霁桃呼吸猛地一顿,像是天上的风筝差点断线一般又被他的声音拽回来,胸口一个大的起伏,她应了一声,分不清是免提开的声音,还是裴忘川真真切切出现在她的周围。
一直紧盯她的裴忘川满足的笑了下,他的双眼随着霁桃的动作不断转动着方向,确保霁桃一直在自己的注视中,他轻轻的用透明鬼影蹭了蹭霁桃的脸颊,人类的体温穿过他的身体,靠近不了,但仅仅如此有个能贴着的动作也让鬼满意了些。
裴忘川:“又遇见鬼了吗?”
霁桃僵在原地,她没看见那只水鬼,却能感觉到鬼贴近自己,冰冷的气息就贴着自己的面颊,令她毛骨悚然,头发发麻,她嗯了一声,吓到僵立原地。
“裴忘川。”霁桃极为勉强的从唇齿之间挤出他的名字。
“嗯?”
霁桃感觉水鬼不再只是贴近自己的面颊,似乎又靠近了一点,在她身后,伸出胳膊似的圈住她的脖子,要掐死自己吗?
那触感冰冷无比,好像两条蛇一点点从下往上爬,圈着她的脖颈再一点点的收紧。霁桃连吞咽都不敢,感觉嗓子已经在痛了。
“你可不可以现在来救我?”霁桃的意志力在崩塌,随时都可能再陷入昏厥。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水鬼突然能在自己没有答应进入的情况而进入她的房间,按照这些年与鬼的相处,在自己没有回答它们呼喊的时候,这些鬼明明不能进入她的私人领域里。
霁桃只有一个猜测,那就是随着她的长大,这些鬼的能力也在不断的增进。
也许有一天它们不依靠任何幻觉,也会吞噬自己。
这个想法无法控制的浮现出来。
耳边听见裴忘川一声“好”的回答,随之而来的那片冰冷亲昵的贴着她的耳朵,霁桃紧紧闭上双眼,一片漆黑的眼前却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一张鬼脸自身后拥抱自己的场景。
13. ch13
ch13
冰冷的感觉像是蛇的身躯正在攀爬她的身体,有着非常真实明显的触感,蛇的身躯并不算小,大约有成年男子的手臂那么粗,从她的小腿开始,一圈一圈的向上攀爬,甚至霁桃还能听见衣料被摩擦的细微声音。
更加明显的是她的身体感知到被缠绕式收紧的力度,她完全动弹不了,只能硬生生的感受。
那阴冷的气息如蛇,还在往上,缠绕过小腿,能感觉它微张的口腔内散发人类不能忍受的冷感吐息落在少女的小腹,随着她惊恐的呼吸,渐渐的呼吸吐息频率交叠。
少女温热的体温和冰冷交织,紧紧缠绕的腰间有加重的力度,好似猛兽无法控制自己的喜好,在那一瞬间释放太多的欢喜在较为瘦弱的人类身躯上。
“呃——”霁桃无法控制的发出很勉强的求饶之音,然而这声音似乎给这水鬼一个错误的信号,反而让着痴缠更加密实,几乎一瞬间如同被爬山虎覆盖的墙壁一般,这该死的恶鬼已经完全密密麻麻入侵她的呼吸。
霁桃能感觉它已经来到自己的肩膀,身前身后被严密控制,她无法逃跑,还在接通的电话里传出裴忘川担忧的声音,那声音就在耳边,有一瞬间,霁桃几乎错将裴忘川那偏文气的声音代入至恶鬼的身上。
或者说恶鬼的脸上覆盖着裴忘川那张温柔的面容。
就在她的身后,死死的抱紧了她,从她的身后伸出的手,不是正常人类的肤色,太平间里的冷,孤坟深处的青,凌晨三点钟的雾气,奇异般的草木腥味,混杂成一道幽深鬼影死死的抱紧了她,要将霁桃也拖进水里,成为下一个替死鬼。
被缠的越来越紧,霁桃已经无法呼吸,从喉咙深处发出几道扭曲的呃啊声,她在心中逐渐有个念头,越来越深,要说服自己也放弃。
手机里裴忘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贴着听筒的耳朵逐渐捕捉不到声音。
——棉棉——
恶鬼口中的呼唤也带着股不死不休的偏执,原本已经站在放弃边缘的霁桃猛地睁开眼睛,她自然垂下的手突然握住腰间不断用力的鬼影。
不要。
她不要死。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已经完全覆盖住恶鬼的呼喊。
“裴忘川——”极为艰难的,就像是第一次向这个人求救时那样,霁桃自己意识到她对才刚刚认识的裴忘川的依赖已偏离正常的方向,逐渐走向病态,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我!!!”
拜托,她还是想要活下去。
霁桃浑浊的思维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念头,且这个念头越来越猛烈,像是黑暗前路里突然被破开的口子投射进来的一道白光,白光慢慢的增长,只是两三秒的时间里已经完全占据眼前所有的世界。
而随之而来的,身前身后的鬼影像是被白光驱散,她猛地摔下来,跪坐在地上,一手捂住干痛的喉咙,一手撑着地板,不断的咳嗽着。
消失了?
霁桃过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她迅速的扫过四周,怀疑的目光没有放过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一同摔在地板上的手机,手机屏幕熄灭,左上角被摔出一小道裂纹,只剩下听筒还传来裴忘川的声音。
“你没事吧,霁桃?”
霁桃的咳嗽声一时停不下来,她只好先用手背堵住嘴,强迫自己停止咳嗽,脸颊发红,不止是因为咳嗽,还因为刚刚鬼影死死抱住她的腰,差点让霁桃停止呼吸。
过了很久,霁桃才平稳下来,她勉勉强强开口,一开口嗓子完全哑了:“现在没事了。”
裴忘川:“刚刚它在你身边。”
“是。”霁桃的嘴唇发烫,死里求生让她的大脑活跃跳动,浑身战栗,她张了张嘴唇又闭上,才说:“刚刚它想掐死我。”
裴忘川:“别害怕。”
他停顿了下。
在他停顿的几秒钟里,霁桃注意到两个人通过听筒传播的呼吸频率趋同,她的嘴唇抖了下,很想回答自己不怕,但开不了口。
“我就快来了。”裴忘川说。
“谢谢你。”霁桃思维混乱,只剩下这一句。
她在裴忘川的安抚下起身,将原先因为在医院检查而脱下所有护身符重新佩戴好,又重新梳理好头发,甚至按照旧习惯换衣服时,她向裴忘川哀求:“可不可以不挂断电话。”
裴忘川似乎有些为难,霁桃再次哀求,声音里已经有了哭音,她实在太害怕,即使知道开着电话鬼来了裴忘川的声音也无法帮忙,可她还是期望裴忘川陪着自己。
她快速的脱掉衣服,她看见自己那副削瘦苍白的身体上被恶鬼留下的痕迹。
脱掉衣服后,裸露在外的身体很快感到一阵瑟缩,而霁桃完全忘记呼吸,她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原本比雪色更加白的肌肤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但很快,在霁桃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浮现起预示不祥的黑紫色,那痕迹像是从血肉里翻涌而出,迫不及待的浮现在她的皮肤上。
从手臂到小腿,锁骨到腰肢,肉眼可见都有这种过于恐怖的黑紫色痕迹,像是那条蛇攀爬后留下的阴冷粘液,几乎缠满她的身体。
以至于这具原本瘦弱苍白的身体留下这种可怖恶心的画面,像是去除不掉的纹身。
“霁桃,怎么了?”
放置在一侧桌面上的手机静静传来裴忘川的声音,霁桃猛地看过去,瞳孔骤缩,她微张嘴唇,心跳猛烈如雷。霁桃用手狠狠的搓了了手臂上的黑色痕迹,发现不痛不痒,但同样搓不掉。
她鼓起勇气走到镜子前,仔细看了许久。
这是什么东西?
霁桃怎么都看不出来,慢慢的,那黑痕从耳后蔓延,她侧脸,黑影一路落在她的脸颊两侧。
霁桃心中震惊,有个惊骇的想法冒出来。
这竟然像个人捧着她的脸留下的印记。
她立刻抓起手机,回答裴忘川:“那只鬼好像在我身上留下了诅咒。”
“诅咒?”霁桃似乎从裴忘川的声音里听出些许没控制住的笑。
她误以为裴忘川不信自己,打开相机,对着自己的胳膊拍下照片。
出乎意料的是,点开相册,照片里的胳膊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低头,胳膊上的黑印已经消失的彻底。
腿上,小腹上都已经慢慢消退。
再扭头看向镜子,那是平常自己的脸。
脸上什么都没有!
又消失了。
“那诅咒什么样子?”裴忘川问。
“消失了。”霁桃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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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一口气。
裴忘川沉默了下,再次开口:“我到了,霁桃。”
霁桃没有挂断电话,飞快换上衣服,依旧是长袖长裤,将每一寸皮肤都藏在衣服下,她换好衣服打开门,龚雯和霁远都坐在沙发似乎原先在商量什么,听见她打开门的动静一齐扭头看过来,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霁远问她:“棉棉,饿了吗?饭快好了,再等一下就好。”
霁桃抿了下唇,遮掩着自己的脸,怕被父母看见那突然又会冒出来的诅咒,低头道:“好,我有一点事情。”
她不擅长找借口,说起来生硬。
龚雯见状已经自然帮她找补好,又温声道:“要出去的话,妈妈送你出去好不好?现在有点晚了。”
她姿态也有些生硬,将垂下来的长发又往脸前遮挡些,闷声道:“不用,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似乎怕父母阻拦,霁桃飞快的开门出去。
一打开门,她偏头看去,走廊漆黑,迎面风带着些许草木气味吹向她,霁桃不由自主眯了眯眼,就在那一瞬间,走廊最远处靠近电梯前的一盏灯突然亮了起来。
下一秒,电梯叮的一声门开,裴忘川长腿一迈走出来。他一身黑t牛仔裤,清清爽爽的走过来,每走一步,头顶灯光亮一盏。
隔得有些远,脸是模糊的,只有光晕一团在脸上,霁桃眯眼看过去,总觉得熟悉。
他一步又一步靠近,寂静的走廊仿佛连风声都停了,安静太过,反而有种诡异感,而面前走过来的裴忘川目的明确,慢慢脸一点点清晰,有点太漂亮了,漂亮到像是纸片画出来,单薄又艳丽的非人鬼魅从皮相下冒出来。
霁桃感到危险,第六感催促她快些逃跑,比起被迷惑的神智,直觉在提醒她,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
又一阵风,掠过裴忘川的身子,吹向霁桃,草木腥味中飘起些许纸灰味。
他很快走到霁桃面前,走廊灯光全部亮起,微微笑,长睫半敛,眼珠漆黑如点墨,泛着一股深深鬼气,转瞬即逝。
裴忘川:“霁桃。”
霁桃惊醒,原来原先都是她发呆时的场景,眼前裴忘川朝她挥挥手,眉眼微蹙,面露担忧:“你说的诅咒什么样?”
闻言,她呆呆又乖觉的伸出手,撸起袖子,将胳膊坦白露给他看。
胳膊细到仿佛一手就圈住还能多余一圈,肤色过白,青蓝色血管很明显。裴忘川低头看了会,说:“好像什么都没有。”
霁桃蹙眉说:“它消失了。”
说罢,抬头对上裴忘川,她惊恐到完全疑神疑鬼:“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它要吃了我吗?”
“或许只是想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印子。”裴忘川漫不经心开口,他伸手,指尖温热小心触碰霁桃的胳膊。
霁桃一抖:“这不就是打个标记要害死我?”
裴忘川微微扬眉,唇角带了几分笑,低头藏住些许恶鬼的不怀好意:“万一只是打个标记呢。”
“然后呢?”霁桃握紧双手。
裴忘川小心帮她将袖子撸下来,礼貌的过分,没有再触碰她的皮肤,轻声说:“也许就跟定你了,一辈子都跟着你。”
裴忘川声音太轻了,轻到好似被一阵风送过来的,幽幽的。
让霁桃莫名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14. ch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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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发被风吹起,发尾落在面前人身上。
眼前的裴忘川肤色白而透明,头顶一盏顶灯光落下来,照亮整个人,透明到好像一个容器而已。
霁桃:“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微颤,像根头发丝般易碎。
裴忘川收回手,刚刚一瞬间的透明感仿佛是霁桃的错觉,他个高很多,迎面挡下灯光,影子将霁桃笼罩,轻笑一声:“逗你玩的,你还真的当真了。”
霁桃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闻言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是一个劲的低落下来,她抬起脸让裴忘川看自己的脸颊:“你能看得到吗?”
“我看一下。”裴忘川微微低头,仔细看着她的脸。
少女的脸颊光洁如瓷器,大概是因为很少运动,肤色过白,眼圈泛着红,盯着裴忘川的眼神不自觉的暴露些强烈的亲近意味,像只眼巴巴的小狗,天生的想要亲近人类。
睫毛上还有没干的泪水,黏在皮肤上,裴忘川的目光眷恋,将这张脸一寸寸的看个仔细。
“怎么样?你看见了吗?”霁桃追问。
“什么都没有。”裴忘川轻声道,说话时唇齿间气息落在霁桃的额头上。
霁桃着急,她抓住裴忘川的手,去摸自己的脸颊:“真的有,你再看看呢!是黑紫色的,从这到这。”
她抓住裴忘川的手指从额头摸到下巴,只想要从另一个人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裴忘川眼里藏了些许笑意,佯装认真的被她抓着手指,但一大半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指尖上,指腹上触碰到的人类皮肤温热而柔软,还没有怎么用力,皮肤就在下陷,即使鬼魂如何以假乱真,还是比不上眼前如此鲜活的□□。
另外一半的注意力这无法控制的黏在她的眼睛中,与她对视,这一刻里,能仔仔细细的看见霁桃眼中只剩下自己一个,往日在梦中的情景好像在这一刻全部还回了。
他嘴唇微动,心中念出棉棉两个字。
他的棉棉,曾经和他拥抱亲昵分享过彼此体温的棉棉,却在梦醒的时候留下他一个人。
真是好狠心的棉棉。
裴忘川眼中笑意转冷,阴冷的风在长廊里穿梭,不知何处的雾气渐起,鬼的怨气在一点点包围着。
霁桃同样心悸不已,她后知后觉两个人距离太近,但暂时无法察觉暧昧,恐惧已经钻入心里,她一心只想抓住个救命稻草。
“裴——”她张张口,被牙齿咬的已经微微肿的嘴唇发着烫,听见远处风声不断,呼啸着,像是鬼哭声。
眼前的男孩子面容清秀,被霁桃抓握住的腕骨突出,他的体温好似固定住的温度,不高不低。
而眼前的裴忘川低头,他两只手都捧住霁桃的脸颊,好似真的左右翻看了下,霁桃随着他的动作看,只感觉他一边看,一边笑,两只手捧住她的脸,来回滚动了下:“真的没有呀。”
“你在干什么?”霁桃皱眉,抓住他腕骨的手指滑脱下来。
就在她后退一步的时候,裴忘川反手抓住她,脸上表情还笑着却泛冷,用头抵着她的额头,故意吓唬她:“别动。”
“怎么了?”霁桃心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
他们抵着头,交换鼻息,一抹黑影顺势钻进她眼睛里。他用外貌长相蛊惑,但霁桃居然一点当都不上。
一阵冷风刮开了霁桃家里的防盗门,咣当一声。
霁桃惊醒,同时听见一道声音在耳边说:“棉棉,回到我身边。”
她睁开眼,眼前根本没有人,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伸手能触碰到那股冰冷的感觉。
走廊灯一盏又一盏的熄灭,带着纸灰味的风猛烈的从走廊窗户灌进来,吹得霁桃措不及防,身后的防盗门咣当一声砸合上了。
裴忘川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是霁桃一个错觉。
又是鬼!
霁桃觉得自己几乎要疯掉,哪里都不可信。她回头死命的拉自己家里的门,却死活都拉不开。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电梯传来打开的声音。
霁桃根本不敢回头,手心里冷汗滑腻到她差点抓不住防盗门的门把手,身后脚步声更加明显。
直到停在她的身后。
“霁桃。”吐息落在耳后,霁桃崩溃跪地抱住自己的头。
“你怎么了?”
“是我呀。”
来人蹲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撩开她的刘海,干燥温热掌心耐心的抚在她的肩头。
她分明听得清楚,也知道声音属于谁,就是不敢睁眼睛,外面天气也阴沉下来,霁桃觉得今天大概就是自己死期,活了二十年,她最后悔死刚刚没有好好和父母说话。
正想着,风却停了下来,没多久还能听见鸟叫声,似乎所有一切再度恢复风平浪静。
眼前模糊人影消失彻底。
霁桃鼓起勇气睁开眼睛,走廊只有自己一个人,身后防盗门也在此时从里打开,艰难推开一点后,她回头,对上龚雯不可思议的眼神。
霁桃顾不上说再度,站起来一把拉开门,抱住龚雯。
回到家,霁桃手机才蹦进来几条短信,原来是裴忘川发来的,他说霁桃的电话一直没有信号,询问她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
原来之前打电话联系的都不是本人,想到这霁桃脸色都不对劲了。
翌日,一家人决定去附近那所听起来很灵验的庙里去拜拜。
到了发现这已经是一座发展较为成熟的景点寺庙,人来的还挺多,霁桃跟着爸妈顺着人群拜了拜,庙里的香味熏得她头昏脑热,她一直不太舒服,拜佛也晕头转向的。
就在刚支起腰来,刚点燃的香啪的断了。
龚雯和霁远脸色都不大好看,霁桃心知原因是家里莫名招惹的水鬼,普通人沾染鬼气都有些晦气。
没找到大师,但霁桃还是去摇了摇签,求了个下下签。
一切都倒霉透顶,回家的路上,一家三口都没有人说话。
坐在车上刷手机,霁桃看见一条说男生阳气旺盛的帖子,她心里一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谈个恋爱,找个阳气旺盛的男人挡一挡鬼气,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一下就被霁桃自己打断了。
这样也不太道德,而且追根究底不确定阳气旺盛这件事到底属不属实,万一到时候是给鬼买一送一就完蛋了。
她关闭帖子,闭眼靠在车窗。
明明夏季,霁桃却觉得有点冷,和霁远说:“爸爸,空调能不能打高一点,有一点冷。”
霁远应了声好。
龚雯怕她是中暑,从前座往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不烫,又将车里一直备着的毯子给她盖在身上,因为离家还远,龚雯嘱咐霁桃躺下睡一会。
为了烧早上的香,一家人凌晨四点多就从家里出发。
霁桃精神不济,倒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里乱七八糟,不知为何梦见裴忘川,明明刚认识,霁桃就抱着对方的脖子,很软弱的跟对方哭诉,家里水鬼缠的她满身晦气,连烧香都断了半截。
梦里的裴忘川和现实中倒是一模一样,他说:“没事,不是还有我嘛。”
听到这句话,霁桃的眼泪掉的更厉害,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她丧气着一张脸,说:“你,你更没用,鬼都冒充你的样子过来吓唬人。”
裴忘川擦着她的眼泪,说:“那鬼也太过分了。”
霁桃哭的很可怜,说:“是呀,要吃就吃,吓我干什么?好讨厌。”
她哭着,心里实在觉得委屈,无处可说一般,抱住裴忘川的脖子,丝毫不害羞的坐在人家怀里,细数这些年见到的鬼,反正没一个好人。
她把哭湿的脸埋在裴忘川的肩窝,心里的委屈源源不断。
裴忘川说:“我是好的呀。”
“可是你很没用。”霁桃一说,自己也觉得前途无望,她用裴忘川的胸口擦擦眼泪。
裴忘川低低笑了两声,他无限爱怜的抚摸霁桃哭红的双眼,叹道:“谁让你惹我不高兴。”
“我什么时候?”霁桃一双泪眼朦胧,看见裴忘川的面容闪动几下,笑容破裂,他冷冷瞪着自己,说:“就现在。”
霁桃心中不知为何对这个人并不害怕,她主动靠近,说:“裴忘川,别不高兴,我——”
话没说完,感觉到裴忘川轻轻吻住自己的眼泪,舔掉那些眼泪。
她一边觉得痒一边忍耐着不去躲避,还在说:“你别生我气。”
霁桃心中悲凉起来,眼泪一颗颗落下,说:“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别和我生气。”
裴忘川:“我不会生你的气。”
她贴近裴忘川,抱紧这个人,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安心很多。
直到怀中影子消散,霁桃迷迷糊糊睡醒,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她总算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了自己做的那些梦。
在过去总是不断的梦好像在某天突然戛然而止,日记本上消失的那些话——
龚雯叫醒了霁桃,说是到家了。刚刚还清晰的念头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又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霁桃决心和家里的水鬼拼了,她在别的地方撞见鬼还能逃避回家里,但鬼在家里怎么逃避,更何况父母都在家里,万一发生什么事情都会让霁桃终生后悔。
但她也没有那么鲁莽,还是先联系了裴忘川,毕竟对方是她知道的除自己之外第二个能看见鬼的人。
这次霁桃和对方约了在家楼下的小区凉亭见面,天气尚好,大太阳挂在天上,霁桃心想什么样子的鬼也不敢顶着大太阳出来害人吧。
她提前下楼,没有进凉亭,而是在楼下晒太阳,她掀开自己的衣袖,昨天在自己身上看见的痕迹真的不见了、
仿佛只是霁桃的一个错觉,但那天在她身体上浮现的黑紫色瘢痕却是那么真实。
她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什么都没有。
晒了大概有二十分钟,裴忘川才来到。
不知道是不是霁桃的错觉,她感觉今天的裴忘川看上去既高兴又有点蔫蔫的。
“你怎么了?”霁桃问。
裴忘川戴着顶黑色渔夫帽,黑短袖黑色长裤,不知道是不是这黑色衣服衬托的,他的脸看上去比平常白,有点精神萎靡。
“没睡好。”裴忘川揉了揉脸,他快步走进凉亭里松口气,但没有摘下帽子,霁桃也跟着走进去。
“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对我们家进去的那只水鬼有办法吗?”霁桃迫不及待的问。
两个人一人坐一边,中间隔着凉亭里自带的石凳石桌子。裴忘川抬头看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阳光星星点点落在凉亭的叶子中间,明明暗暗,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霁桃和他对视一会,想起来上午在车上做的那个梦,她心里猛地跳动一下,下意识走过去,走到石桌子前停下,她背着双手,偏头看他:“你怎么啦?”
裴忘川装模作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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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心脏,皱眉,余光撇着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心里又念着梦里他抱着自己的脖子哭时候,热热的吐息和眼泪都掉落在颈窝里,这会又这么生疏。
“就是有点不舒服。”裴忘川说,好似不在意她那试探的距离。
霁桃还是走近了点,裴忘川仰头看着她,光影落在他的眼睛里,这样直接坦白的注视让霁桃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她伸出手像龚雯摸自己额头那样去摸裴忘川的额头。
其实霁桃自己也分不清额头温度什么算烫,什么不算烫。
但裴忘川好似非常信任她,仰着头,甚至有种主动将头往她手心里顶了顶的感觉。
霁桃摸了好一会,实在确认不了,自己又伸出另一只手摸自己的额头。
“好像不烫。”霁桃松开手,觉得裴忘川这样一直仰头看自己太累了,她干脆就在裴忘川身边的位置坐下来,这样两个人的距离就更近了些。
裴忘川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低头的瞬间嘴角扬了下。
“你具体怎么不舒服的?头疼还是头晕。”霁桃问。
“没事了。”裴忘川扭过头,两个人的距离拉的太近,呼吸可闻的程度。霁桃一愣,面前的脸太真实了,梦境残留的情绪一下又被唤醒,亲近感仍在,她哪怕这么近,她都没有像排斥别人那样排斥裴忘川。
“这么快就好了?”霁桃盯着他看。
裴忘川:“可能是刚刚太阳太大了。”
他垂下眼睫,长长睫毛浓密柔软,像是自带的眼线,将眉眼勾勒清晰干净,如同墨水画上的精怪美人。
再抬起眼睫,裴忘川问她:“家里的你确定是水鬼吗?”
一问起这个,霁桃皱眉,她把这两天的事情都讲给裴忘川听,包括上午坐车睡觉时的那个梦,一边说忍不住一边观察裴忘川的神色,注意他并没有太多抗拒的神色,她心里不自觉的悄悄松口气。
“你是说你遇见水鬼之后就睡着了,睡很久做梦却不记得,上午做的我的梦却记得。”风掠过他们身旁,裴忘川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异常柔软,被风吹动着。
霁桃点点头:“你之前遇见过这种情况吗?”
裴忘川笑了下,摇摇头:“说实话,你这种情况有点麻烦。”
闻言,霁桃立马紧张起来,她说:“你觉得他们想干嘛?”
“他们?”裴忘川对上她的双眼,反问道:“你觉得不是一只鬼造成的吗?”
“肯定不是。”霁桃不知道原因,完全凭借直觉,说:“让我睡着的,和水鬼是两只鬼,而且。”她顿了下,声音也有些迟疑:“我觉得那只水鬼怕让我睡着的那只鬼。”
“为什么?”裴忘川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微微侧过身,笑眯眯的望着她。
霁桃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霁桃深吸一口气,抬头问裴忘川:“但是家里那只水鬼你有办法解决吗?”
裴忘川沉吟一会,说:“可以带我去看看嘛?”
他解释道:“我需要见到那只鬼才知道要怎么解决。”
霁桃点点头,答应的爽快,她表情松快一下,忍不住握住裴忘川的手,说:“谢谢你。”
裴忘川的视线落在她握住的手上,笑意加深,说:“小事而已。”
霁桃没有交过朋友,偶尔交上一个就无意识的将对方当成自己世界里唯一一个,唯一这个存在就让本就觊觎已久的恶鬼心动不已。
只是很快霁桃收回手,她那令人眷恋无比的体温也很快消失,这一点让裴忘川心中很是不快,他垂下眼睫掩饰着这点,很快站起身跟在霁桃身后。
乘坐电梯的时候,霁桃忍不住跟裴忘川说:“上次那只鬼就是扮成你的样子,从电梯里出来,我真的把他当成你了,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就怎么了?”站在霁桃旁边的裴忘川完全没有要去主动见鬼的意思,浑身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态度,闻言有点好奇看过来。
霁桃微微抿唇,小声说:“差点让他进我家里了。”
裴忘川眼中笑意一闪,没有说话,听见霁桃说:“本来不就是有那个说法吗?在没有主人邀请的情况下,其实鬼是进不来家门的。”
听到这句话,裴忘川笑而不语,想到待会的事情,霁桃非常紧张,一紧张就忍不住说很多话,其实从小到大她能够信赖的,能像这样碎碎念的朋友很少,所以一旦出现一个,就好像那道克制的线一降再降,她自己无意识的将底线降到最低位置。
“那只水鬼大概就是在我意识有点不清楚的事情混进来的。”霁桃并不担心裴忘川会告诉别人,也有种特别想将从来没有跟人说过的事情彻底吐露的倾诉欲在作怪:“有时候我能感觉我自己其实意志力很薄弱。”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轻声说:“我有很多次想放弃的时候都能察觉到是它们在诱惑我,但同样我自己心里也一定存在那个念头,才会一次又一次被鬼察觉而不断的放大心里那个念头。”
听到这句话,裴忘川自然垂下的手指动了动,这种时刻他反而没有去看霁桃。
只听见霁桃说:“我感觉我好像忘记很重要的事情,这个事情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想要放弃却一直没有放弃的真正原因。”
“你呢,小裴。”说了很多,霁桃心有不安的反问裴忘川。
裴忘川垂下眼睫,过于黑白分明的双眼与她对视,空气在凝滞,霁桃后知后觉才察觉到他眼中一丝属于人类的正常情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