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说我装瞎怎么办》 1、8.31 雨 如果你对一穷二白这个词没有概念,那你可以去看看安瞳的家。 两张遗像,两根蜡烛,两块馒头,放在一人高的桌子上,假如进门没有第一时间开灯,你就只能看到四只黑黢黢的眼睛,像是借着楼道里瓦数不足的灯泡的光,正在打量你。 安瞳在旁边打地铺。 她是个有孝心的女儿,一直都是,愿意守着母父留下的三两财产过日子,当年秋凛恩邀请她同居时,就坚定摇头,用手语说:[我看不见,闻着房间里熟悉的味道,才有安全感,抱歉。] 秋凛恩摸摸她的头发,心疼的掉眼泪:“我们瞳瞳真是好孩子。” 太夸张了,这个人。 嗯。 安瞳是残疾人。 盲是天生的,哑是因为六岁时候摔倒,玻璃刺进喉咙,声带损坏,同年双亲外出,车辆意外坠崖,她成了孤儿。 或许是上天怜惜人,又或许是每天跪拜双亲遗像唤来了亡人的庇佑,总之某晚,小小的安瞳梦里出现一位神——应该是神吧,她又看不见,对面权杖一敲,说给你个机会。 “?”她还没学会[什么机会]的手语。 神很万能,会读心:“恢复你的眼睛,代价是用另一个部位或器官交换,以月相为单位,新月到下次新月为一个周期。” 话音刚落,安瞳在冷汗中惊醒,因为她刚才突然能看见了,看见神拖地的白袍,遮脸的长发,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睛是全黑瞳孔,周围爬满红血丝。 神你好,如果人都长这样的话,我不要这个机会也行。 神不批准,第二天在走廊罚站,眼睛突然开始痒,痒的受不了了,她默念:“腿吧,腿,我不想罚站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反应过来的时候,光已经射在眼睛里。 白墙,彩砖,深蓝色的鞋,黑色连帽衫,面前的人伸出手,她看到小指底部延伸到食指的生命线,线周围是细细的纹路。 “哪里不舒服吗?” 教室窗户有人探出头嬉笑:“你伸手她又看不见,她是瞎子。” “你踹一脚然后赶紧跑,她追不上你。” …… 原来人和神长的不一样,人很漂亮,还很勇敢,人向窗户里扔石头,说:“你们这样要遭天谴。” 窗户里开始笑:“有钱人家全是神棍,神棍跑来当什么义工。” 人皱起眉来,啪地拍上窗户,打电话给司机,更高大的西装女人把她背回家,白袍女人敲敲她的腿:“骨折了,要打石膏,两周后我来拆。” “陈医生,盲人平时戴上墨镜会不会好一点。” “是哦,大部分盲人残存有一定视力,对光很敏感,戴墨镜可以减少对眼睛的伤害,阻止眼球外观变形,小恩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的好朋友是盲人。” “哪位呀……这,这位吗?她看不见?” 医生的目光随着小朋友的手指聚焦在安瞳身上,表情有些惊讶,或许是从那时起,安瞳开启了演员似的一生,她回忆着过去眼球的感觉,让视线虚虚的飘在医生后面,模糊的影像里有小朋友轻轻笑,说:“你好。” “我叫秋凛恩。” 孤儿院信教的老师喜欢读经文:“圣主临恩,天门九重,金霞涤厄,玉律肃空。” 圣主的恩典介入世间,洗涤尘世间所有厄运。 你是圣主吗? 秋凛恩。 --- 手机铃声嘀嘀嘀响起,安瞳皱眉,推开腰间的胳膊,伸手接电话。 找不到手机,铃声在空气里到处飘,安瞳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叹口气,用胳膊和手说话:[给我。] “嘿嘿,瞳瞳怎么知道手机在我这,好厉害。” [只有你会偷走我的手机。] “好嘛,给你。” 安瞳拿到手机,接通,秋凛恩贴上来,靠在颈窝一起听,暖融融的呼吸,和窗隙的夜风一同打在肩膀,这个午觉睡太久了。 不过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地铺上,很舒服。 安瞳伸手摸摸她的脸,听到对面说:“对不起安姐,这么晚打扰您,栖梧苑那边有位客户,刚搬完家,说是姑娘明早有钢琴课,今晚必须调好音,本来想直接帮您推掉,但是她出三倍价,所以打电话来问一下您的意见。” “现在啊…9点多了。”秋凛恩问:“想去吗瞳瞳?” 中午睡到现在,是该出去活动活动了,安瞳用食指敲了两下手机,随后点头。 秋凛恩代她回:“好,我们去,今天没开车,麻烦你来接一下啦小李。”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现在过去。” 挂掉电话,安瞳扯下套在腰上的手臂,手臂的主人哇哇叫:“呜呜呜好冷血果然日子久了就会厌倦吧其实你说分手的话我根本不会难过……” 安瞳已经习惯了这个人随时随地发神经,她摸索着找到盖在遗像上的衣服——秋凛恩胆小,每次一来先用衣服遮住遗像。 衣服被扔到头上,秋凛恩不叫了,从衣服底下探出头,额头得到一个吻。 [你明天有课吧,要不我自己去。]安瞳说。 “我们导师去海城开会了,明天回不来。” [真的吗,不可以翘课。] “诶呀,翘了也不告诉你。”秋凛恩又高兴了,套上衣服下床,随手拿起桌上的墨镜给安瞳戴上。 安瞳的瞳色很特殊,湖蓝色,不戴墨镜的时候,走在人群中很显眼,去年秋凛恩定制了两只镶嵌湖蓝色宝石的耳坠,挂在安瞳耳朵上,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更显眼了。 [现在几点?]安瞳问。 “10点哦,不知道12点前能不能回来。” 10点,今天是8月31号,还有2个小时,就能换眼睛复明了。 装盲很累,所以她不会随便用这个能力,但下个月有重要的事,得提前想好换哪里。 套上廉价的内衬,穿了很久的休闲西服已经没了版型,软塌塌搭在身上,安瞳肩膀窄,撑不起制服,秋凛恩帮她捏捏肩线,说:“如果我非要给你订一套新的,不告诉你,偷偷给你换掉,你会怎样?” 安瞳一边收拾,一边随手在脖子上一抹。 “呜呜呜杀人犯。” 小李是秋凛恩请的助理,做什么都很快,下楼就看见车停在单元楼门口,车灯照亮一片落灰的老旧自行车。 小李盯着那片发呆,见人下楼,主动把车门打开:“来,慢点安姐。” 叫的很恭敬,毕竟安瞳是海城第一个盲人调音师,还是出名的慈善家,小李是秋凛恩请的助理,帮安瞳接收调音订单,打理公益相关的事务。 车向郊区行进,栖梧苑是去年竣工的高档小区,位置很偏,在隔壁城区。 车上气氛有点闷,小李试着向安瞳搭话:“姐,9月10号教师节,市聋哑学校邀您列席活动,您有时间吗?” 安瞳向前座伸手,大拇指自然展开,食指向内勾,说的是:[有。] 怕小李没看见,做了好几次。 “好,那我明天给校长回信。” 光线明明灭灭射进车里,瞳孔呈现一亮一亮的光感,耳旁是车撕扯夜风的呼呼声,和树叶簌簌的响动。老实说在这种静谧空旷的环境里,失明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好在秋凛恩倚着她,温热的体温传递牵绊,打碎些许不安。 秋凛恩百无聊赖的戳她衣袖,随口问:“小李什么时候学的手语呀?” “一直在学,想着工作更方便,不用总麻烦您当翻译,现在日常交流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哦,这样。” 手机盲人模式打字很慢,工作时很难和对方及时交流,只能靠助理或恋人充当手语翻译。 一般是秋凛恩,当上调音师那年,秋凛恩刚好上大学,常常翘课也要陪着安瞳出席活动,大概小李也觉得自己这个助理当的不太称职。 车速变慢,进入城区后开启导航,拐了好几条街终于抵达目的地,小李看看时间:“居然走了一个多小时,姐你们先过去,停车场在另一头,我去停车。” 秋凛恩:“我找不到路,钥匙给我,你带瞳瞳去吧。” “好的。” 安瞳没拿盲杖,跟在小李身后,保安登记后放行,小区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门好有年代感,西式庄园装修风格吗?” 安瞳没动静,小李跟着噤声,七拐八拐绕了两圈,终于在一处楼底停下,按动可视门铃,那头接通:“到了吗?上来吧,我给您开门。” 楼门打开,一股很重的油漆味,安瞳一瞬间差点呼吸不上来,小李扶了她一把:“您没事吧,这楼道好像刚装修,墙上油漆还没干,咱先进电梯,里面能好点。” 电梯门打开,合上,开始运行,每上一层,就会有一声细微的空气被挤压的声音,安瞳习惯性的数,数到14时电梯停下了。 那这里就是第15层,见她在摸楼层按钮,小李很有眼力见的说:“安姐,这是15层,顶层,上面还有个阁楼,电梯上不去,只能走安全通道。” 走出电梯,油漆味依然很重,客户的声音从右边响起:“安老师您来了啊…呃,你是哪位?” 小李:“您好,我是和您联系的那位,安老师的助理。” “哦,这,实在不好意思啊,能不能让安老师一个人进来,小孩准备睡觉,穿着睡衣,人多了她害羞。” “这个,问下安老师吧。” 安瞳点头,示意可以,接过工具包走进客户家。是墨镜的原因吗,眼前一点光感都没有,空调温度太低了,冷的人一哆嗦,想扶着鞋柜戴鞋套,伸手摸了一手灰。 客户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老师,搬家工人刚走,没来得及收拾,您不用套鞋套,说不定您鞋底还没我家地板脏哈哈哈。” 客户打着哈哈,安瞳勾唇算作回应,客户继续说:“您往前点,琴就在您右手边。” 安瞳听着指挥走到那,像个提线木偶。 掀起前盖时有股灰直冲鼻腔,她忍住咳嗽的冲动,伸手拍散灰尘,按动琴键准备调试。琴放了很久,走音很明显,音色也很干。 “怎么样安老师?这琴放挺久了,还能调好吗。” 安瞳拿出手机,在“秋凛恩”的对话框里打字给她看:【可以,不过如果追求音色,买架新的比较好】 “啊算了吧哈哈,孩子瞎玩。” 瞎玩却要花三倍价格半夜请人调音吗,可以。安瞳把手机放在窗台上,伸手摸索工具包里的扳手时,眼球传来一阵痒意。 她默念嗅觉,心音落下的一瞬,屋内的尘土味道消失了。安瞳缓慢闭眼,又睁开。 上次复明已经是三个月前,本以为戴着墨镜也要缓一会,谁知道客户根本没有开灯,整个客厅的光源都来自街边路灯,客户透过昏暗的光,正在打量她。 很不舒服的目光,安瞳不动声色继续调试,余光看到面前玻璃上划过一道红光,她抬眼,想看清楚那是什么,面前突然出现一双眼睛。 隔着窗户,眼白几乎被血充斥,下一秒那人头朝下砸在地面,客户被坠落的声音吸引,循声向下望去,尖叫起来,跌坐在地上。 安瞳侧头,也向下望去,地面上溅出一圈血花,头颅四分五裂,有人蹲在旁边,轻轻拾起一块。 秋凛恩? 地上的人抬起头,视线在空中交会,安瞳好像能隔着15层楼看到她蓄满泪水的眼睛,看到她嘴唇一开一合,说瞳瞳。 “我爸爸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1晴 你爸爸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死了? 说起来,秋凛恩算得上是大小姐。 妈妈是老板,爸爸做主夫,一家人有钱又慷慨,小时候预付三年薪酬请钢琴私教,结果秋凛恩对音乐没兴趣,干脆让给来路不明的孤儿院小孩。 安瞳就这样像上学似的,在她家跟孤儿院间往返了三年,安瞳在音乐上很有天赋,秋阿姨甚至愿意带着她参加各种音乐典礼、公益表演。 安瞳很感激,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拒绝,秋阿姨请她上交全部工资代公司做公益时不拒绝,秋凛恩告白时不拒绝。 至于爸爸,存在感不高,不爱外出,居家的时候多,安瞳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比较沉默,即使在家也爱穿制服,皮鞋擦的很亮。 秋凛恩和他关系很好,可能“严母慈父”的家庭总这样,担负起教育责任的母亲会和孩子更生疏一些。 所以为什么,他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头朝下跳楼,死在自己孩子面前。 乌云遮住月亮,突如其来的暴雨给窗户蒙上一层纱帘,今天是个十足的坏天气。 安瞳看到秋凛恩在说话,但很可惜。 我看不见,小恩。她在心里说,随后移开眼睛。 她没有办法像正常情侣那样飞奔下楼,关心女朋友,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对一个瞎子来说,现在正常的做事逻辑是什么。 客户还在地上坐着,或许她应该先打字询问客户,听这人由于惊吓过度,吐出一堆废话,然后在一堆废话中捕捉到有人死了,顺理成章给助理开门,让小李处理剩下的事。 她把手机放在地上,打字:【怎么了】摸索着推到客户面前。 客户看了一眼,这才把安瞳当成一个活人看,抓住她的手臂:“有人死了,快打电话报警。” 安瞳听话拨110,动作很慢,客户一把抢过去,边拨边骂:“你这手机怎么这么难用!” 耐心等电话挂断,安瞳敲敲钢琴,意思是:还调不调? 客户没看懂,傻在原地不敢动,应该算正常?毕竟第一次见事故现场,还在自家楼下,不知道这栋楼目前入住多少人。 人多还好,只有她一个的话…… 不好说。 安瞳拿过手机,打字,调慢语音速度让ai替她讲话:“还调不调。” 冷冰冰的声音给客户吓了一跳,先摇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说:“不了,但是您先别回去行不行,等警察过来。” 安瞳摇头,继续打字:“助理在门口,三倍价格1200,跑单费百分之30,付给助理。” 客户终于想起门口还有个人,摸过去开门,外面空无一人。 “您助理…为什么不在啊。” 安瞳也不知道,很奇怪,小李不可能丢下她跑了,要不就是被其她人叫走。她给秋凛恩打电话。 打第二次才接,拨通瞬间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那边声音颤抖:“先别下来瞳瞳,我爸爸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里跳楼。” 有时候“去做声带修复手术”这个念头会非常强烈,比方说现在,安瞳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一句文字:【你没事吧】 “没事,先挂了瞳瞳,等会小李上楼带你回家。” 电话挂断,安瞳在尾音里沉默……她也只能沉默,双亲去世很早,有些情感她共情不到。 但秋凛恩是个感性的人,一定很难过,怎样安慰她比较好? 想着这些,安瞳摸着墙壁走到门口,女人还缩在窗户边,妆化的很浓,临时披上的大衣搭在地上,房子里家具很少,卧室门都关着,客厅放着一排沙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可能是先搬了刚需的家具过来,也不知道这房子还能不能住下去。 三分钟后电梯停在15层,小李跑上来接人,风尘仆仆的,楼道灯不亮,可能还没通电,靠电梯里透出的光,勉强能辨认出墙壁油漆的颜色,淡蓝色,刚刷不久,有些还没干,从半墙延伸向地面。 嗅觉被视觉替换掉,闻不到那股让人窒息的油漆味了。 小李收完费,两个人站在电梯里,可能觉得有必要告知一下刚才的情况,她说:“姐,刚秋姐她爸爸,从楼上摔下去,去世了,正好摔在她面前,我刚下楼去帮忙,警察应该快到了,我们先回去可以吗?” 安瞳点点头。 “叮”一声,电梯到达一楼,警察已经到了,划警戒线,拍照,抬尸体,因为下大雨,每个人都披着雨披,动作很快。尸体路过的时候安瞳瞟了一眼,白布边缘闪过一道莹蓝色的光。 项链?还是什么,镶嵌着蓝色宝石。 她今天没戴耳坠,是巧合吗?那颗宝石和她的很像。 小李为她撑起雨伞,搀扶着她的胳膊与尸体擦肩,尸体的女儿跟在后面,没有撑伞,也没有搭话。 -- 秋凛恩是和警察一起进门的。 回去之后安瞳躺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醒来已经是傍晚,急促的敲门声震落门檐上积攒许多年的尘土。 秋凛恩有钥匙,她以为是小李,于是揉揉眼睛,戴上墨镜,等了三分钟后去开门,瞬间被闯入者反锢双手。 “你涉嫌杀人,跟我们回趟警局。” 一路被扯到警局,警察动作不算重,秋凛恩就那么不远不近跟着,也不出声,一路跟到警局,停在审讯室外。 昏沉的光打在脸上,墨镜被拿掉了,门一关,里面就很安静,没有经历过审讯的人,可能光是坐在这里,就有些顶不住了。 警察为她解开一只手腕的镣铐:“你叫安瞳?” 她在胸前划对勾。 警察坐回去:“昨晚栖梧苑发生一起意外事故,你的养父高文乐坠楼身亡,巧的是你的耳坠在他身上。” ? 那是她的耳坠吗? 不是秋凛恩给全家人统一定制的蓝宝石耳坠、项链、戒指、手镯吗? 被松开的那只手在空中愣了愣,随即摆动:[我昨天没有戴耳坠] 那警察笑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样子是看得懂手语的:“您先别急,我问几个问题。” “昨晚11点到12点,你在哪?” [客户家里调音] “刘曼,你的客户,她说没看到你,门关上的时候她就失去意识,脖子上有麻醉针刺入的痕迹,正巧她家是阁楼,家里有直通天台的暗梯,时间刚好卡在案发时间点,死者身上还带着你的耳坠。” “去做声带修复手术”这个念头经常会变的很强烈,比方说现在,安瞳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掌张开又半握,她实在不擅长表达。 “高文乐一家人在收养你之后,要求你上交全部收入为他做慈善,这是你的杀人动机?” “时间动机物证和目击证人全部都有,就算是盲人,也不能排除你的嫌疑,更何况我们前几天接到举报,你通过装盲获取不正当盈利,你真的,是盲人吗?” 问的什么啊,怎么突然她就是犯人了。 第一次去这小区,她哪里知道那有暗梯,调一次音才400,谁不正当盈利选这个行业。 问题怎么会跳到她是不是真盲人上,有理由怀疑刘曼不满意三倍收费把她举报了,关键她现在还真不瞎。 [我没有去过那个小区,你可以问……] 问谁,秋凛恩吗,可是看样子,她也正把她当仇人看呢。 [我没有杀过人,我的眼睛从出生开始就看不到,客户在说谎,如果怀疑我,请找出决定性证据,比如说麻醉针,我从来没有用过那个东西。] “装盲和麻醉针一样能成为决定性证据吧。” …… 安瞳没话说,不过极端情况下,可以通过自毁来保证清白,实在不行,就制造意外,刺瞎眼睛。 所以她算是有底气的说:[那你查] 无法聚焦的目光看不清警察的表情,只听到对面说:“可以,请医生进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9.1晴 安瞳失策了,还以为这样重要的决定性证据,会去医院用专业仪器测,那样路上好歹还有时间制造意外。 医生握着把强光手电,进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个人,白大褂,戴口罩,原以为是助理,没想到由她实操。 如果换的不是嗅觉就好了,安瞳想。 如果嗅觉还在,她就会发现是秋凛恩踩着灰蒙蒙的灯来到审讯室,把医疗箱递给另一位医生,取出一只小一点的手电筒,凑近,撑开她的眼睛。 她的视线绝对不能聚焦在这张脸上,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讲,如果是这张脸的话,看看她也没有关系。 手电筒打开,这只功率不大,光并不刺眼,但安瞳清楚的知道自己瞳孔颤抖了一瞬,秋凛恩又撑开另一只。 几分钟的时间,主医师宣判。 “她是盲人。” “病变眼球突然受到光照刺激依然会收缩,这是正常的,评判标准在于,她的瞳孔无法聚焦。” 陈医生的声音,市医院主任,请来的是她不奇怪。警察眉头紧缩,食指在两个白大褂间游走:“您带的这位是?” “死者女儿,我的实习助理,由她来评判我对嫌疑人的检查,更公平些。” 警察咬唇,好一会才说:“行吧,但是这个测试会不会有点简陋,咱们……” 话没说完,有人敲门进来,低头在警察耳边说了什么。 “改证词?证词是说改就改的东西吗!” 声音好大… 安瞳耳朵很敏感,身边人抬手,捂着她的耳朵,让她靠在自己腰间。 警察是真的生气了,情绪激动的站起来,声音穿过指缝,依然滑落进耳朵:“什么叫她记错了?就过了一晚上!昨晚有没有晕倒她不记得了?那脖子上的针孔是怎么回事!” 小警察畏畏缩缩在旁边:“刘曼有间歇性精神障碍,那是她自己扎的,好像是昨天看到尸体太害怕了,给了自己一针,检测结果刚出来,注射的也不是麻醉剂,是镇定剂……” 眼看领导又要发火,小警察立马补充:“但是!但是也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死者好像信教,死的时候正好12点,那栋楼又是小区里最矮的楼,被两座高的夹在中间,还正正好好死在自己女儿面前,跟献祭似的,应该是自杀。” “这谁说的?” 小警察支支吾吾半天:“网友……” 警察差点站起来踹她一脚:“出去,把她们也带出去,24小时内别跟我说话。” “好的。”回的很小声,小警察后退半步,朝她们勾勾手指。 墨镜终于回到脸上,秋凛恩帮她戴上,叹了口气,总是明媚的眼睛忧郁一夜,也变得不清明:“说的像真的一样,我差点就信了,以为姐姐杀死爸爸,一晚上的时间我就剩下一个亲人了。” “还好后来一想,说瞳瞳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陈医生勾唇笑笑,看起来还是很严肃:“澄清就好,节哀。” 秋凛恩又叹气,头放在安瞳肩膀上休息。 可能情绪也是有重量的,秋凛恩比她高一些,因此喜欢做这个动作,平时脑袋很轻,轻轻靠上去,传递的是体温和呼吸,今天却很沉重,需要安瞳帮忙承受一些重量。 陈医生:“回家吗?我送你们回去。” 秋凛恩摇头:“您去忙吧,我不想那么快回去,让瞳瞳陪我散散心。” 审讯花了一小时左右,出了警察局的门,天已经完全黑了,昨天下过雨,今天月亮格外清晰。 秋凛恩把手扣进她手心,说:“没有带盲杖,跟着我走好吗。” 安瞳点头。 “昨天我去停车,车库那么偏,又特别深,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上天在给我预告,当时心跳的好快。” “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短片,一个盲人调音师去私宅工作,结果那家人正在杀人,发现调音师是装盲的,就一起杀了。” 秋凛恩握紧手心,又靠过来一点,她一直这样,很胆小一个人。 “当时很害怕,大半夜三倍价格叫你过去,听小李说还不让她进,我当时就不想停车了,从后门开到那栋楼下,下车,正要上楼的时候,我爸爸从楼上摔下来……” [小恩,小恩,] 安瞳拍拍她。 [不要回忆了,和我散散步吧。] 习惯随身带纸巾,因为秋凛恩总爱流眼泪,高兴也流,难过也流。安瞳拿出一张,熟悉的动作不需要花时间找脸在哪里,除非秋凛恩再长高。 一路走到安瞳家门口,秋凛恩看她进去,说:“今晚要陪陪妈妈,不能陪你了瞳瞳,注意安全,要锁好门。” 安瞳点头,秋凛恩又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小声说:“亲亲我。” 她照做,说:[你也注意安全。] 那人总算高兴了些,情绪在她口中总是很明显,有心情撒娇的话,就是痛苦开始变得可以忍受了。 这小套间也有窗户,就在地铺旁边,能看到小区门口,车牌“1402”的车停在门口,小李来接人。 安瞳对车挥挥手,拉上窗帘,躺在床铺上。 房间一片漆黑,脑袋朝门躺刚好能看见遗像,也不知道这四只眼睛有没有趁人不注意,偷偷斜过来看她一眼。 安瞳脱下外套,盖在遗像上,关掉手机盲人模式,打开论坛,回复那条帖子:“本月有排期,定金百分之50,后悔不退。” -- 如果说,调音师和做慈善都是在报答知遇之恩,安瞳觉得,她至少还要有一份工作,用以规划自己的未来。 人不能永远活在别人家屋檐下,所以五年前,20岁的安瞳搬进仓库大小的旧宅,在匿名网站上发布了一篇帖子。 【提供有偿服务,任意服务均可,不面交。】 想做兼职攒点钱,比方说线下跑跑腿,线上帮人写写作业,起初接到的也都是这种:帮人收集出轨证据,找走失的猫,有些神通广大能登上匿名网站的小孩会直接发来作业,说你帮我写。 线下的贵一些,线上的从没有一单能超过100,尴尬的是有些题目安瞳不会。 后来帖子二编,加了两句话:【作业问题仅限初中及以下,或音乐生。】 等评论区更热闹些后,帖子三编:【不接作业问题,不接代做代考代课,未成年好好学习,音乐生答疑按小时收费。】 写完刷新,安瞳欣赏半天,觉得自己很有道德。 道德是一方面,关键她真的不会。 秋凛恩怕她辛苦,嘱咐小李接单按月接,每月上限30个,接一个月要休息一个月,安瞳得以拥有明确的时间规划。那一年,除去工作月和出席公益活动,她一共抓了148只猫,拍摄出轨证据714张,平均11张/人,做了35小时教师兼职,说了35句再也不接答疑单了。 哦,她说不了,只能在心里骂。 零零散散下来,一年存了三万多,还行吧,第一次拿到能自己支配的钱,有点小激动,她从卡里取出来,换成现金,放到桌脚底松动的木板下面。 第二年也要这样继续努力。21岁生日在她双手合十,手上说的是希望秋阿姨一家人平平安安,心里想的是今年存到翻倍的钱。 秋阿姨也看得懂一点手语,说:“小安也要平平安安。” 听的安瞳有点不好意思,又把这个愿望补上了。 第二年客户真的多了些,价格也提上去了。安瞳开始择优,耗时长的不做,太费力的不做,性价比低的不做……挑着挑着,她翻到这样一条回复。 【风险大一点的接吗,给你30万。】 像诈骗,安瞳看一眼,掠过,往下翻了几条又返回来点私聊,发:【具体说。】 风险确实大。 那天是圣诞节,月亮在那晚完成一轮交替变为新月。安瞳走在无人小路上大喘气,数着时间失明,第一次发现,失明居然能带来安全感。 游泳教练半夜溺亡在游泳馆,安瞳正好路过,第二天被传唤,可惜她失明,没办法提供有用线索,马上就放回去了,回家第一件事,她把播报音量开到最小,删掉那条帖子,拉黑那个人的时候不得已又听了一遍对面发来的第一句话: 【我想请你帮忙杀掉我儿子。】 -- 赚钱不容易。 安瞳觉得自己这几年也长大了,一开始慌不择路,钱打到卡里慌到几天都睡不着,现在就淡然许多。 对面应该是一直没退网站,大半夜也秒回消息:【您隔了一个月才接这个单,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被其她事耽误了一段时间,发需求。】 【好的,是这样,因为时隔比较长,事情有点变化,麻烦您了。】 等了十多分钟,对面发来这样一串: 【我是便利店店员,我男朋友是从一年前开始常去店里买东西的客人,相处一段时间,互相都觉得对方不错,就开始交往了。】 【上个月联系您,是因为他有些行为很奇怪,比如说我一谈结婚就转移话题,经常不回家过夜,也不告诉我在哪里上班,我就想,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已婚,一直在骗我,想请您帮忙调查。】 安瞳看的头疼,已经很久不接这种跟爱情有关的琐事了,有的人头脑不清醒,哪怕出轨证据摆在眼前,今天感激的拿走照片,也不结尾款,过两天突然扔来一句:【我们和好了,尾款不付了。】 更过分点的,说:【你离间我们的感情,不退定金我就举报你。】 还好不面交,安瞳得以保住百元定金,现在可选择的业务比较多,她尽量不选这种,刚想打字提醒,客户发来下一句: 【现在不用调查了,因为他死了。】 【他有没有结婚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的死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但我老是觉得他在我眼前晃,连警察也怀疑是我害死的他,就因为他是在我面前死的!】 【拜托你,帮我摆脱嫌疑,我真的没杀人。】 安瞳愣了愣,有些犹豫:【为什么不找更专业的律师?】 【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杀的!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 对面精神似乎已经不太正常了,下一秒账户收到5万定金,对面说:【求你。】 好像又正常了。 没接触过这种业务,可以试试,安瞳说:【身份证,案发地点,你要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描述现场情况,我会尽量找对辩护有利的证据,后续你自己联系律师。】 对面发来身份证,附带了一句话:【如果发现是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忘了,需要一个答案。】 安瞳打开照片。 【刘曼,女,35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9.2 阴 这世界真小。 本想说刘曼啊,我也还是嫌疑犯呢,但这件事比她想象的复杂一点。安瞳讨厌乱成一团的事,除非这件事极具性价比。 既能把自己摘干净,还能拿十万块。 一个间歇性精神失常的女人和自己,在案发当天占据通往案发现场的唯一通道,女人行为怪异,晚上十一点叫盲人上门调音,不允许助理进入,又刚好和死者有纠葛。 这个条件,太适合当替罪羊了。 只需要替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把注意力转移走就行,她可以不收尾款,到时候就说:【出于同理心,费用减半,愿上帝保佑你。】 -- 阴天。 海城的阴雨天湿热粘腻,这样的天气除了待在房间睡觉,去哪里都不合适。 秋凛恩导师终于回来了,她在海城大学读金融硕士,双非院校的金融硕士其实没什么用,但秋阿姨说:“人一辈子就带着这种学历太遗憾了,你也不着急上班,尽量申博去上流点的学校。” 上流这个词合适吗?安瞳不敢说话,可能因为秋阿姨自己就挺厉害的,希望女儿也别留遗憾。总之秋凛恩说: “好的” 然后按部就班,去她的“下流”学校上课,跟“下流”导师想课题、做调研,不过好在她还上学,安瞳得以拥有自己的时间,去攒钱。 打车到栖梧苑,安瞳敲着盲杖,找门口保安聊天,依然用手机打字:【您好,请问里面还有警察吗?】 “嗯……” 时间还挺早,保安从桌子上抬起头,抹抹眼睛接过手机看:“哦,你是前天那个,调钢琴的?” [对。] 保安还回手机:“警察…应该撤走了吧,她们说是意外事故,那个人在房顶上做运动,往另一栋楼跳,掉下去摔死了,也不知道这房子还能不能卖出去。” “诶,你是不会说话?”保安对她来了兴趣。 安瞳点头,写:【这件事,已经被当成意外事故,处理完了吗?】 “对,但人家属不乐意,哪个正常人半夜不睡觉跑去楼顶上跳房子,神经病吗不是,还正好死自家小孩眼跟前,有点邪门哈。” 是啊。 谁会挑个没人的小区半夜玩极限运动,安瞳在保安说出“对”字的时候都准备走了,听到后面一串又回来,问:【您知道是哪栋楼吗?】 “6号楼,你好奇?但是你也看不见啊孩子。” 阿姨说话……过分耿直了点,安瞳无奈笑着叹口气:【有东西落在客户家里,我来取,刚好朋友想看案发现场,拍给她看。】 “行,那你导航慢慢找吧,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坐这都有点瘆得慌,再陪你走一趟怕回来就得辞职。” 太可以了,您歇着就好。安瞳微微弯腰,鞠躬致谢,转身走进小区。 路很宽,楼与楼的间隙很大,空气对流开,风刮的更加肆无忌惮,绿化区稀稀拉拉种了些树,大概长期无人看护,秋天还没到,叶子都快掉光了。 6号楼离门口不远,因为头顶有监控,她故意放慢速度,也才用不到十分钟。 远处一望就能发现这栋楼构造和其她不一样,要矮一大截,像是插到两栋楼中间,很突兀,风水上忌讳这种两高夹一低的建筑,不知道设计师怎么想的。 单元楼门没锁,从这里开始就没有监控了,安瞳按下电梯,给刘曼发消息:【你在哪?】 【原来的房子。】 【天台入口只有你家那一个,能确定吗?】 【应该可以。】 “叮”,电梯停在15层,刘曼又发来一条消息:【您看的怎么样,凶手是我吗?是我推他下楼的吗?】 急什么。安瞳没回,准备踏出电梯,一抬头,面前出现一张脸。 猝不及防,她后退半步,一个小女孩站在那,六七岁的样子,抱着小猫玩偶,使劲上翻眼球,透过刘海缝隙看她。 令人不适的目光,要说的话,和刚复明时刘曼看她的眼神很像,那不是好奇,是审视,孩子的审视比大人直白,因为不会伪装,偷看的掩体居然是刘海。 小猫玩偶很旧,眼睛处破了两个洞,露出脏兮兮的棉花,她的衣服和玩偶一样脏,就这么站在电梯门前,也不出声,安瞳不太敢出门。 一梯一户,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小孩,会不会还有别人在外面? 手心发麻,第六感说不要出电梯,可她是盲人,不应该看见这番景象,要毫不犹豫的出门才对,如果这小孩是警察派来试探她的怎么办? 打个电话吧,随便给谁,装作突然想到有急事。通讯录一个个往下点,还是停在“小恩”上,打给谁她都没法保证这通电话一定会被接通,除了秋凛恩,就算在开组会,也会接通电话,让她一起听。 按下号码,安瞳左手已经放在楼层按钮上,可是下一秒,她听到手机铃声在电梯外响起,小孩的动作随之发生变化,抬头看向自己左侧,视线里出现一双白色运动鞋。 从下到上打量一个人很不礼貌,小孩这样做,是因为个子矮,安瞳这样做,是因为她的演技还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比方说这个时候,本应在学校的秋凛恩出现在案发现场,安瞳没办法将表情做到无懈可击,于是只能低头,看那双鞋子。 “瞳瞳?” 好在对方先说话了,安瞳抬头,用微张的嘴唇表达惊愕,然后走出电梯:[怎么在这里,今天没有上课吗?] “没有,导师临时有会,课取消了,听说警方要草草结案,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证据,逼她们重新调查。” 哦,这样啊,安瞳说:[好,对不起,帮不上你的忙。] 秋凛恩笑了下,抱着她的胳膊:“不要道歉,本来就和瞳瞳没关系,对了,你来这里是要?” [扳手忘记拿了,找客户要回来。] “这种事给我发消息就好了嘛,今天有没有别的安排,可以陪陪我吗,一个人有点害怕,所以刚才一直没进去。” 很自然的把自己放在助理的位置上了啊,安瞳当然不会因为那种事发消息打扰她,不过还是说:[好。] 门是开着的,客户说自那天后没锁过门。这栋楼采光很差,两栋高楼严严实实堵着,阴天不开灯,一整天都会像极夜似的黑。 余光看到小女孩在楼道角落蹲下了,秋凛恩没说,安瞳也没办法问,可能刚来的时候问过了,有流浪小孩借宿? 开灯,关门,在鞋柜上摸一手灰,安瞳看着秋凛恩把自己前天的动作复刻一遍,然后皱眉拍拍手心,说:“灰很大,戴个口罩吧。” 然后递了口罩过来,安瞳闻不到,听话戴上了,被人牵着小心翼翼打量房间。 秋凛恩知道自己爸爸出轨吗?要是知道,就没这么难过了吧。 既然警方已经不打算追究这件事,现在最稳妥的做法,其实是找死者的出轨证据,打消家属的追查念头,至于客户那边,找些证据,给出是或不是答案就好,反正没有人知道真相。 出轨证据,这套房子里有没有?毕竟秋家离这么远,除了跑过来出轨,安瞳想不到别的,他死在这里的原因。 屋内陈设和那天一样,沙发,钢琴,扳手在琴凳上放着,天花板有渗水痕迹,从客厅顶角延伸到卧室。秋凛恩观察一圈,走到卧室旁边。 卧室门是锁起来的,天台通道就在卧室天花板,一个暗道,警方那天来看了眼。 买顶层送天台,小区是这样宣传的,不过偷工减料很明显,防水做的这么差。安瞳问过刘曼,说:【家里有没有其她人,死者在此之前有没有去过你的新房子。】 刘曼说:【家里只有我和女儿。】 当时没有回答后半句,后来才补:【我有创伤后遗症,会忘记很多事情,自从开始搬家,我都不记得见过他。】 可以。 秋凛恩拧了拧门把,打不开,想暴力拆解又没工具,安瞳拍拍她,指琴凳上的扳手,做了个向下劈的动作。 那人知道她的意思,说:“不想让你的工具出瑕,我看看有没有别的……” 话说一半,秋凛恩往这边靠了靠,安瞳感觉到她放轻呼吸,缩紧手心,像在聚精会神听什么。 五秒,十秒……不知道哪里的钟表滴滴答答走,安瞳早已习惯在烦闷的黑暗中数各种各样的东西,因此她早就听到规律的秒针声外,出现了一个不规律,不清晰,像摩擦衣服的声音。 只是她不确定那个声音的方位,有点像在客厅,但客厅一览无余,没有人。这个方位除去客厅的话…… 握太紧了,手好痛,很明显,秋凛恩的紧张已经转变成害怕,因为这人的背紧贴着她,安瞳拉拉交握的手,另一只手指上面。 “怎么了瞳瞳?” [上面。] “什么?上面有什么。” [你,刚才,听到,的,声音,在,上面。] 手语是种一字一顿的说话方式,能够加剧情感的表达,开心的时候更加开心,郑重的时候更加郑重。 恐惧的时候更加恐惧。 秋凛恩突然蹲下去,一害怕就下意识缩成一团,天花板上的人或许知道被发现了,动作变得肆无忌惮,声音从客厅上方移动到卧室上方,又从卧室上方移动到卧室门后。 天台的声音不会这样清晰的传递到房间里,因为高文乐摔死当天,安瞳没听到任何声音。 所以现在是谁,又是从哪里,出现在卧室门后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9.2 阴 说实话,秋凛恩,你要是闲,可以去警局帮我把耳坠赎回来,那个很贵,光手续费就要五万多。 而不是在命案现场下面乱窜,差点发现卧室天花板有个洞,洞里延伸出一截梯子,踩着梯子上去,发现一个小窝,这间房子在刘曼不知道的情况下,存在第三个人,就住在这个夹层。 然后案件如秋凛恩所愿重启,所有的人要为一个出轨的男人跳楼的原因费尽心思猜,猜来猜去把安瞳拉下水,说哇你居然是假瞎子,那你一定是嫌犯,起码跟嫌犯有关,否则不会说谎!然后再联想到之前几个有她在的命案,说呵承认吧你就是连环杀人案真凶! 然后安瞳一辈子就毁了,秋凛恩,就因为你。 好吧,以上都是安瞳在卧室门打开前的臆想,她甚至想好被发现后怎么做了,首先肯定不能自戳双目,那跟自投罗网没区别,被发现后第一件事应该是撞墙晕一个月,醒来就说中邪了,人果然不能在死过人的地方多呆。 现在不用撞了。 安瞳用盲杖敲下门锁,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 天花板没有洞,没有放下的梯子和夹层里的小窝,好像刚才的声音全部都是幻听,卧室里什么都没有,窗户紧闭,地板肉眼可见蒙上一层厚厚的灰,门开的瞬间,秋凛恩被呛的直咳嗽。 这人鼻炎挺严重,可能没想到她会来,只拿了一个口罩。 安瞳没有安抚她,依然把盲杖当武器握在手里,直到秋凛恩说:“好了瞳瞳,房间没人。” [没有吗?我听到上面有衣服摩擦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还以为有鬼。”秋凛恩笑了笑,鼻音重重的,扶着她站起来:“可能是蟑螂,这边离海近,养出很多变异蚊虫。” 是这样吗?不是吧。 安瞳确定自己不会听错,因为门关上前,她看到窗沿没来得及收回的半只手。 —— 秋凛恩怕鬼,比怕人怕的多。 当时可能太害怕了,没看见那半只手。 幸好她没看见,案件不能重启,不然安瞳完蛋了,第三个人是凶手还好,如果不是,刘曼再一造谣,安瞳除了撞墙再无出路。 不过那半只手从哪里冒出来的?天花板上有夹层,出口可能在卧室,可是地板上积了那么多灰,出来不可能没有脚印。 很诡异。 秋凛恩被吓到了,脸色有点差,说:“瞳瞳我有点饿了,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安瞳当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刚下过阵雨,这片区又冷清,所以空气很好。 人少的地方能放开点,秋凛恩拉着她的手,走老半天才又高兴了点:“你刚才是不是想保护我啊,怎么这么勇敢?” 这什么话,跟哄小孩似的。 不过秋凛恩说话就这样,输出的情绪价值很夸张,夸张到最开始安瞳觉得:你在阴阳怪气吧。后来才发现不是。 或许在爱里长大的小孩都是这样,无论怎样输出,她们的情绪都能被稳稳接住,久而久之习惯了这么表达,仅此而已。 安瞳手指交叠放在胸前打叉,说的是:[不要捏我的脸。] “好嘛。” 上午收到匿名网站信息通知,还没打开看。这附近只能加价叫车,加完价还得等20分钟,秋凛恩倚着她站在路口,盯着她的脸看。 这样好热,安瞳受不了了,想走开点。 秋凛恩不批准,走哪贴哪,突然从背后抱她,凑近她的耳朵:“瞳瞳,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对爸爸的死因这么执着?” 我应该想吗? 呼吸吹动耳朵的绒毛,有点痒,安瞳忍着,说:[为什么?] “你那天有听到吧,网上有人讨论,说我爸跳楼是宗教献祭仪式,结果警察居然真的那样结案了。” “封建迷信很不光彩,我家光那一天,就亏了两百多万,妈妈很生气,我想为她做点什么,把爸爸的死因找出来,找到真相,应该能堵住网友的嘴。” 居然是这样吗,还以为你在拼命为莫名其妙的父爱申冤呢。 哑巴会用眼睛表达认可,安瞳视线不由自主的在秋凛恩脸上聚焦一瞬,忘了自己还是瞎子。 应该没注意吧,这家伙神经大条的很。 “你绝对不可能是凶手,那天我跟警察表示过了。刘曼是精神障碍,你说她是凶手吗?当时不让小李进去,我就觉得很可疑……” 等下,你要这么说,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刘曼有精神障碍,说明证词可信度不高,秋凛恩又愿意给她作证,房间出现很可能是罪犯的第三者,最关键的是,秋阿姨的公司绝对不能出问题。 没有她做靠山,安瞳什么也不是。 如果这样,重启案件也没关系。 安瞳想了想,确定这件事不会带来多余的麻烦后,拉拉秋凛恩: [我的耳朵不可能出现问题,刚才一定有人站在天花板上,我们向警察申请,撬开天花板吧。] -- 秋凛恩说,辟谣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事情真相。 安瞳想说其实不是,最好的方法是造谣,造新的谣,“高文乐偷情被原配推下去”,“高文乐骗钱被情人推下去”……越狗血,越戏剧,群众越愿意相信。 但秋凛恩是好孩子,她想不到平息这件事,居然能用抹黑受害者的方式,而秋阿姨似乎也不愿意用。 算抹黑吗? 不算吧,不过既然事情发展成这样,又刚好接受了刘曼的委托,那这个真相用处就很大了,她也不用缺德的去糊弄精神病患者。 秋凛恩很信她,取消约车,一小时后警察来到楼下,还带着几个鉴证科的人。 警察是上次审讯安瞳那位,一下车先批评教育:“怎么能两个人到案发现场,碰到歹徒怎么办!” “对不起冉警官,但我爸爸不是自杀嘛,没有歹徒吧。” 原来姓冉啊。 “自…哎。”冉警官叹口气:“主要是当天暴雨,这监控设施不完善,上面不让继续查。” “不是,你诈我呢?”冉警官反应过来。 “没有,我就是很难过,想来看看,刘阿姨也同意了。”秋凛恩乖乖答,唇尾下弯,一副可怜样。 “算了,以后不准这样,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妈妈考虑,她已经失去丈夫了,再失去你……” 你别念了警官。 安瞳听不下去,拿出单只耳机戴在左耳。 如果要找出事情真相,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为什么高文乐会大半夜出现在栖梧苑? 不过可能私下问过了,安瞳没参与其她人的审讯,不清楚细节。几个人上楼,警察手里有备用钥匙。 厚重的防盗门吱呀一声,空气中的灰尘在日光下飞,冉警官终于停下教育指导:“你们说的声音是从卧室传出来的?” 秋凛恩脾气很好,被念一路也不烦,很耐心的给她描述:“是从卧室消失的,当时我们在客厅,安瞳说声音从我们头顶移动到卧室,然后消失了。” “确定?” “她听力很好。” “哦。”冉警官往安瞳这看了眼,还是不大相信吧,毕竟她现在还是嫌疑人。鉴证科的叫“冉姐!” “小点声叫!咋了!” 鉴证科小姑娘戴着手套转头:“门把被暴力拆卸掉了,是不是凶手。” “真的假的?”冉警官才嘀咕一句,秋凛恩已经认罪道歉了:“警官我当时有点激动。” “你…”警官曲指,往她脑门一敲:“本事挺大,还敢砸门锁,想跟凶手打架?用不用我给你颁个奖。” 颁给我行不行。安瞳想。 小心的把门把手装进证物袋,鉴证科进卧室搜查,里面能逃跑的只有窗户,要不就是天花板有暗道,所以不用安瞳看见,鉴证科自然最先去玻璃上查指纹,冉警官则是用警棍在天花板一寸一寸敲,随口问:“我记得你说,高文乐三天没回家了是吧。” “对,他说在家很憋闷,想出去上班,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几天我和安瞳住。” “你妈妈呢?有没有表示什么?” “没有,她也比较忙。” “你妈妈爸爸感情怎么样?” 秋凛恩扶着下巴想了想:“挺好的,从来不吵架,对对方或对我都很好。” “嗯…这个,是这样。”冉警官停下来,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审讯刘曼的时候,她说高文乐当天,是来找她的。” “一年前,她在疏城山认识高文乐,之后一直保持联系,你爸爸骗她说自己未婚,不过没查到案发前三天她们有过通讯记录,所以不排除她记忆错乱,刘曼精神障碍已经很严重了。” 一口气说完,冉警官语气柔和了些:“你在家找找,看有没有高文乐出轨的证据,如果没有,就是刘曼记忆有问题。” 秋凛恩点点头。 人长大的标志是情绪稳定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十七岁,高二那年,秋凛恩就总是笑眯眯的,对待恶意也好,善意也好,哪怕如今听说自己爸出轨,也还是这副表情。 冉警官:“总之按我们调查,高文乐没有自杀动机,你们家信教,也没信到那种程度吧。” “没有。”秋凛恩说。 “对嘛,现在就是两个嫌疑人,一个刘曼,一个你姐姐,刘曼有精神障碍,你又斩钉截铁说不可能是安瞳,那就只能是房子里可能出现的第三人。” 说到这冉警官扭过头催:“找没找到!有没有指纹!” “有!您来一下!” “等一下冉警官。”秋凛恩叫住她,因为怕破坏现场,她们两个站在客厅。 “怎么了?” “当晚刘阿姨叫我们过来,是为了给她女儿调钢琴,精神病患者是怎么一个人抚养女儿的?” 冉警官很惊讶:“什么?刘曼没有女儿,钢琴是废品站捡的,这点我们核对过。” …… 安瞳靠在门边,把玩手里的盲杖。 音乐声调到最小,她听完全程,真的很想打开手机,看刘曼早上又撒了什么谎。 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精神病说话的?哦对,她想起来了,是因为立马打过来的五万块,那么爽快,她半点没怀疑。 不知道哪边说的是真的,也可能哪边都不是。秋凛恩怎么也不表态?高文乐到底是便利店常客还是登山爱好者。 鉴证科的人说:“冉姐,找到两个不太正常的指纹,一个是成年人,另一个像是小孩,都拿回去吗?” “拿回去,外面怎么会有小孩的指纹?在哪?” 鉴证科指窗户角落。 十五楼,窗外还没护栏,那种室内完全够不到的地方怎么会有小孩的指纹?总不能是第三人逃跑的时候还带着孩子吧。 安瞳拉拉秋凛恩,指天花板,对方心领神会:“冉警官,天花板上有东西吗?” “有,整个天花板都是空的,但是没找到入口。” 找入口太费时间了,而且不一定在室内,冉警官拿个锯子,准备锯一小块,先上去看看。 满耳都是锯子摩擦墙的声音,秋凛恩又靠过来了,手穿过肩膀,把安瞳压在颈窝。这人好像格外在意她的耳朵,环境一吵,就这样贴过来。 墙角锯掉一小块,冉警官踩着两个下属的胳膊,双手一撑就上去了,30秒后,洞口垂下带血的衣袖,袖口的纽扣有点眼熟。 等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9.2 阴 堵在电梯口,抱着小熊的女孩,袖口有一颗快断线的纽扣。 那颗扣子现在依然摇摇欲坠,看到衣服全貌时安瞳才松口气,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不过完全干涸,全部氧化,颜色很浅。 看样子只是同款而已,同样大小、同样版型、同样状态,但不是同一件衣服。 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一定是有人故意的,给小孩穿上相同的衣服,目的是什么?小孩现在安全吗? 不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必须让警察知道,她不能说,秋凛恩呢?秋凛恩绝对看见那小孩了,甚至在电梯口进行过一番交流,她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会又没注意吧,人怎么能神经大条到这种程度,别人的恶意看不到,逃跑的嫌犯看不到,现在刚刚见过的小女孩可能有危险,她还是看不到。 你在看什么。 冉警官把衣服放进证物袋,递给鉴证科,说送去化验,剩下的保留在原处,房子涉及命案,请求加派警力。 “瞳瞳,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秋凛恩微微皱眉,她只有在做选择的时候才会露出这个表情:“案情好像变复杂了,但我下午一点前要到实验室,现在就得走。” …你不在谁给我作证。 “她们应该还有要问的东西,一个人留在这可以吗?晚上我来接你,或者搭冉警官的车。” 你等一下… “冉警官,我有点急事,让安瞳……” 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人,可能是导师在催吧,秋凛恩看了眼手机,起身向冉警官说明情况,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有秋凛恩在,和外人交流是件非常累的事,她没见过第二个懂手语的人,之前以为冉警官懂,是因为秋凛恩在外面看着,为她实时翻译。 正常人都很容易掉进警察的语言陷阱,何况一个哑巴,一旦被怀疑,安瞳连辩驳的机会都不会有。 之前和冉警官打过几次照面,四年前还是没名字的小警员,指着监控损坏前最后一个画面,说:“这就是安瞳啊!到游泳馆,杀人,从后墙逃出来,时间线正好对的上,她嫌疑最大,为什么放跑!” 当时的警官摇头:“谁教你的没证据乱指证,你的时间线是按正常人算的,她先天性眼盲,而且监控损坏的时候她出现,恰巧能证明不是她,损坏监控的人更可能是真凶。” 那是打的第一次照面。 印象里这个人脾气爆性子直,现在沉稳不少,可能是经常冤枉好人被老师骂乖了,至少没有因为匿名举报哐当送她去医院全面检查,边检查边引导性的问:你那天在哪,高文乐被推下去的时候有没有喊,刘曼是注射镇定剂后几秒倒地的。 希望别问了,再问她也只能摇头。 正想着,冉警官走过来:“那个,非法盈利的事,你妹妹给你澄清了,银行卡流水正常,收入都来自调钢琴,误会你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仔细描述一下早上的经过,打字给我看。” 说是这么说,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除根。 安瞳点头,其实很想把看到的暗示在语言里,但你要是这样…… 【上午九点左右,来小区门口,询问保安路线,上楼,进门,听到秒针走动夹杂衣物摩擦的声音,在头顶,破开房间发现没有人,秋凛恩有点害怕,带我离开。】 隐藏了她和秋凛恩不是一起来的这条信息,如果说出来,她还得解释为什么自己知道刘曼家不会锁门。 那冉警官就会知道,安瞳私底下联系过刘曼。 “行。” 说出这些就够了,冉警官自言自语:“秒针走动?这地方也没表啊。” 两间卧室,一个敞门,一个锁着,旁边是开放式厨房和阳台。 脚步声在头顶上乱窜,从客厅到卧室,再到厨房,夹层和房子面积一样大,警察们走动半天,在阳台角落找到出口。 阳台和两间卧室的窗户并排,从夹层下来到阳台,徒手爬两扇窗户,绕到隔壁楼楼道,这是唯一一条出路,刚好和窗户手印吻合。 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其中一只手印是小孩的,带着小孩徒手爬那么远,正常人做不到。 天台入口也在阳台,就在夹层出口旁边,按下按钮,天花板降下楼梯,踩着上去就是。 很想去看。 安瞳在沙发上如坐针毡,无意识交错摩擦双手,手心一片红。 偶尔会感觉她不是一个人,好像“自己”飘在空中看着“安瞳”,就像现在,自己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害怕,紧张,都没有,无聊到想睡觉,可是搓红的双手在说:安瞳很紧张,闭眼时浮现的、高文乐充血的眼球在说:安瞳有在害怕。 只有一点点。 手机震动,这个时间怎么有人发消息?安瞳戴上单边耳机。 是刘曼。 上午发了一堆消息,还没来得及听,刚好看一眼,点开语音却一直在读:“图片,图片……” 怎么是图片。 看看警察们,也没人注意这里,安瞳转转身体,侧靠在沙发上,假装在休息,解锁屏幕看了眼。 手指一抖,手机差点脱落。 那是她的头顶。 后面跟着秋凛恩。 心跳声瞬间盖过任何杂音,这张照片发送时间是九点五十,她们在卧室门口的时候,再往后翻,是从夹层离开,从窗户爬走的整个过程。 对方发来一条消息,安瞳下划。 【果然是你,你就是安瞳。】 【你其实能看见吧,太有意思了,我要告发你。】 -- 她们住在整个城市的中心城区,秋凛恩则住在中心城区的中心。 但她仍然愿意开二十分钟车,从最北边的学校回家,再开二十分钟,到最东边安瞳住的小区楼下等她。 很感人,是吧,起码安瞳坐着公交车,从警局到家门口,看到秋凛恩站在那里的时候,有点小感动。 她会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接她,从上大学开始。有时候安瞳能看见,有时候看不见,但只要在混着露水气息的晚风中,闻到轻飘飘的花瓣的味道,安瞳就知道她来了。 有次参加公益活动,回来的飞机半夜才落地,和主办方们出机场的时候,原本吵吵闹闹的几个人突然不说话了。 然后轻飘飘的味道飘在身边,安瞳停下脚步,拿起盲杖,在身边人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啊被发现了!” 周围人笑起来,听声音是在分奶茶,秋凛恩总是考虑的很周到。 她说:“大家辛苦啦。”然后拆包装,拆盖子,插吸管,把最后一杯递给安瞳,接过她手里的盲杖:“三分糖去冰。” 入口是清甜,奶盖的甜混着咖啡的苦,她喜欢这种又甜又苦的东西。秋凛恩牵着她走,和主办方分开后悄悄问:“真的瞳瞳,你怎么发现我的,我走路那么轻。” 安瞳说:[我闻到你的味道。] “我什么味道?” 这个问题,嗯…… 安瞳歪头想了想,递出奶茶空出右手,五指张开放在胸前,掌心向下,手背微拱。 “晚?” 变换手势,握拳,伸出小指和拇指。 “樱。” “晚樱?” 秋凛恩小声在她耳边重复,笑意打乱气息,从小到大安瞳感官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样的味道和气息。 有点后悔换掉嗅觉了,其实骨折的左臂也不是不行。 秋凛恩过来接住她,说:“回来好晚,辛苦啦,冉警官有说什么吗?” [没有,还在化验。] 带血的衣服还在化验,采集的指纹还没找到主人,夹层的生活用品比家里更齐全,恐怕房子盖好后就住进去了,警方还没调查出是谁在住。 秋凛恩:“天台有发现吗?” [没有,雨水冲刷的很干净。] 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没有再怀疑你吧,我跟她讲的很清楚了。” [没有。] “那就好。” 秋凛恩看着挺开心的,换了身衣服才过来:“瞳瞳想吃什么?或者你累了的话,我们回家点外卖也可以。” 安瞳累的手都不想举了,靠她身上点头。 “点头就是都可以嘛,那带你回我家。” …… 故意的吧,那她不自在死了,点头当然是点外卖的意思。她打叉,抬眼时余光看到旁边电线杆后有个人。 是错觉吗? 老小区,常年没人维护,路灯坏了好几个,安瞳住的那栋比较深,秋凛恩是把车停进去,走路出来接她的。 剩下的几盏灯也快不行了,灯芯老化嘶嘶的响,亮一下暗一下,这片区不热闹,晚上九点就没人了,现在十点多。 夜晚的阴影给人留下的想象空间太多,秋凛恩握紧她的手,说:“瞳瞳,咱快点走吧,有点黑。” 不行啊,不能快点走,这里好歹有监控,前面很长一段距离没有路灯,也没监控,偏偏她似乎看到旁边有人,若有若无的影子跟鬼似的跟着她们,安瞳拉着她,想说我们再出去逛逛也可以。 踏入黑暗的前一秒,安瞳停下脚步,这次她看到了,某栋单元楼门口昏暗的灯泡,照出垃圾桶后斜斜的影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9.2 阴 蹲在那里,像潜伏在暗处的蛇,突然蹦出的流浪猫推倒堆叠的垃圾,易拉罐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夜里碰撞出回音。 身边人跟黑影同时抖了一下。 安瞳也莫名其妙跟着抖了下,抖完精神都振奋了点,秋凛恩应该是注意到影子了,身体发僵,静止在原地。 她就这样,以前玩密室逃脱,背景音乐一变就动不了了,扒拉着墙缩在角落,塑料鬼头在脑袋上晃啊晃。 这里没有鬼,那是人啊小恩,她有影子的,手里露出半把小刀。 那刀太快了。 一把很小的手工刀,刺入一半,剩下一半被秋凛恩握在手里。 大概疼痛来的后知后觉,秋凛恩愣了愣,单膝跪在地上,安瞳站在旁边,看着她的背影冷冷笑,没有打急救电话。 没办法呀小恩。 我看不见。 -- 不靠学历获得的工作一定和技能挂钩,安瞳能找到副业,因为她还悄悄学会一项技能。 她最开始策划独立,是十八岁成年那年,一直借住在别人家里太不像话了,趁某次下班没人接,她第一次回到尘封十多年的老家,母父死后再无人去过的那间屋子,当时已经成了废弃物品回收站。 钥匙就在门框上,前脚她进去,后脚收废品的人过来:“这回也是全卖?我看有的那新新的,你看那电脑,还粘封皮,别又弄错咯,把不该丢的丢了。” 安瞳看了眼,过去拿起那台贴着五颜六色电脑贴的老式笔记本,做了个请的姿势。 “行,剩下的都不要了是吧。” 当然,安瞳又用手机补了句:“这里以后有人住,不要来了。” 她花了不少功夫修好这台电脑,卡里工资被管的很严,她只能找准机会,在下次单独上班的时候写纸条给客户:【手机没电了,请给我现金。】 客户说好的,当时调音一单是三百,她带着这些钱,跑到十公里开外的地方修好它,跑回来放好,再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当时秋凛恩刚上高中,跟她关系缓和了些,下课回家在门口撞见,斟酌半天语气,带点尴尬问她:“才…回来?” 安瞳从兜里抽出揉皱的纸条,在背面解释:【客户给的现金,弄丢了,找了很长时间。】 “多少钱?” 【300.】 那时候的大小姐不像现在开朗,闷闷的,和人打交道蛮慎重。她想了想,兜里摸出几张人民币,数出三张:“给你吧,妈妈要追究的。” 安瞳谁的好意都接,说了句:[谢谢。]然后合理合法的拥有了一台能用的笔记本,在匿名网站翻半天,学的第一项技能是如何黑进别人手机。 追踪定位,黑系统,开发恶意软件……陆陆续续学了不少,靠这些完成客户的委托。收到刘曼消息她并未回复,下午七点,冉警官送她到楼下,她回家查对面ip,定位居然在海城大学。 刷新很多次,依然是这样,当时想的是刘曼会不会去找秋凛恩麻烦了,直到安瞳边打电话边重新下楼,准备去学校时,余光看到躲在电线杆后细长的身影。 两天没见,刘曼头发乱成一团,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目光阴湿粘腻,鬼似的盯着你。 对视十几秒,安瞳拿出手机,定位依然在海城大学,红点从实验室移到逸夫楼,组会在这里开。 什么啊。 你们不会联合起来,在试探我吧。 从小区到警局,再坐公交车回来,用了两个小时。 九点十分她看着小区门口的定位,锁屏下车,秋凛恩手埋在大衣口袋,一如往常的站在那里。 你们是一伙吗?安瞳不能问,但她看到刘曼依旧躲在那里,手里握着刀。 刘曼冲过来,她略微退一步,刀就刺在秋凛恩身上,想知道答案可以观察刘曼表情,如果是一伙的,她最先浮现的表情一定是抱歉,刺伤了重金雇佣自己的雇主。 秋凛恩很瘦,投在地上薄薄一片的影子微微颤抖,安瞳望着她勾唇,正准备抬头,耳边传来一阵笑。 刘曼像疯了一样指着蹲下的人,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笑,嘲弄的、讽刺的、鄙夷的……声音尖锐的刺进安瞳耳朵,脑袋嗡嗡作响。 -- 刘曼逃走了。 三厘米深的伤口,很幸运没伤到内脏,医生把注意事项告诉陪同的小李,说:“一会陈主任过来,你把情况如实告诉她就行,不严重。” “好。” 小李拿个小本记,承担不在自己责任范围内的工作。 秋凛恩睡着了,脸色苍白,刀子被拔出来带走,血喷了一地。 她体质不好,身上常常莫名其妙多一堆淤青,秋凛恩说:“哎我们淤青体质是这样,碰一下就‘砰’,血管爆炸了。” 她和小李说的,当时安瞳正读一本盲文书,秋凛恩专门跑她耳朵旁边“砰”,给书砰掉了。 时针转过十二点,急促的脚步声踩亮楼道的灯,陈医生穿着便装推门,跟在后面的是冉警官:“局部麻醉可以叫醒,回答几个问题就好,醒来忘了怎么办?” “你自己听听说的什么,把受害者叫醒给你问话,全世界都要围着你们警察转吗?” “因为我知道伤的不重啊!至少告诉我们刘曼往哪跑了,她肯定也希望凶手快点落网。” 门被关上,vip病房隔音很好,房间瞬间安静,连时钟也静音。 陈医生翻看检查报告,又听小李转述完主治医生的话,确认伤得不重才松口气。 她走过来,问安瞳:“你没伤到吧。” 摇头。 “到时候配合秋凛恩,把事情经过转述清楚。” 点头。 隔着墨镜看世界的好处是,光照的到世间万物,照不进她的眼睛,她看得到所有人,又能不被所有人看见。 陈医生靠在床尾望窗外,小李拧下笔帽,盖上,再拧下,把笔插在本子上,打量病房四角,从衣兜里翻出手机划。 耳鸣带来阵阵头痛,尖锐的笑仿佛还在耳边,斜倚着墙看秋凛恩露出的半只手臂,上面有未褪去的淤青,也可能是刚倒在地上撞的。 无意识盯着那边看,视线里的小臂突然弯曲一下,陈医生最先反应过来,放下胳膊,去看床上的人。 “嗯……陈医生?” “你想一下刘曼最后的逃跑方向,能回忆起来吗?” “好像是小区后门。” “好,休息吧。”陈医生轻拍她的头,出门提供线索去,冉警官还等在门口,蹲了三十分钟。 小李有点尴尬,坐立不安的,估计等着秋凛恩醒过来,问一句就准备回去,她站起来要说什么的时候,秋凛恩先开口了。 “辛苦啦小李,再麻烦你送瞳瞳回去,明天就休假吧。” “好的,您没事吧。” “没事,伤口小的很,换别人可能都不会晕,我还是太弱了得多锻炼才行。” 小李轻笑:“说什么呢您,流了好多血当时,吓死我了,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带安姐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 秋凛恩拉着长音挥手,小李也挥手,安瞳缓慢的跟在后面,慢慢拉门,慢慢迈出脚步,慢慢关上门,好像这门稍微用力就会碎,等到最后她依旧没听到想听的话。 为什么不跟我告别? 她不确定退半步的动作有没有被发现,不确定秋凛恩和刘曼到底是不是一伙,因为定位现在在医院,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会拿着刘曼的手机,发来那种消息;如果是,为什么刘曼要刺伤秋凛恩。 为了测试她是不是真瞎吗?所以跟刘曼商量:到时候你用刀刺我,看安瞳会不会带我躲开。 不可能吧,她不是那种人,而且说实话,刀是向安瞳刺过来的,要不是刘曼笑,她会以为自己才是刘曼的目标。 不管怎样秋凛恩。 为什么不跟我告别? 为什么没有很夸张的问:“瞳瞳没事吧!” 没有很夸张的撒娇:“呜呜呜好痛抱我一下再回去。” 别人不知道她们的关系,小李是知道的呀。 安瞳讨厌反常,任何事情不在自己预料中都会烦躁。车窗闪过一盏盏路灯,中心区凌晨也很吵闹。 喧嚣归于寂静的时候,就是快到家的时候,没路灯的那段区域被封锁了,小李从另一栋楼绕过去,把她送到楼下,说:“下车吧姐,我送您上去。” [不用,你回家吧,这边还有留守的警察,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小李看看表:“一点多,倒是不算太晚,那姐您慢慢上去,正好我妈妈好像闯祸了又,我看看去。” 安瞳比一个ok的手势,敲着盲杖转身上楼。 家在四楼,楼梯很窄,台阶又高,进到楼道就不用装了,她把盲杖夹在腋下,摸出手机退盲人模式。 手机型号旧了,系统卡卡的,她边走边等,到四楼楼梯口才退出去,她马上打开定位。 刷新。 信号不好,跳成3g网了,界面转着圈圈。她往楼道走,不停刷新软件,到家门口的时候信号恢复到5g,定位终于刷出来。 只是怎么… 这个定位。 怎么在她家门口? -- 车辆驶出康佳小区,小李看看巡视的两三警察,关上车窗。 养老院不停打电话,挂断几次也没用,小李索性不管了,调成静音扔一边,她压根不打算去。 她还没抑郁,那女人有什么可抑郁的,无病呻吟折磨她罢了。 漫无目的开车兜风,走到哪算哪,出租屋小的人压抑,不知道安瞳是怎么在仓库一样小的房间住下去的。 手机弹出第不知道多少个未接来电后不动了,小李舒服了点,等红灯间隙打开窗户吹风。 水汽漫上挡风玻璃,海城夜间很潮。现在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年轻女男在酒吧进进出出,世界在不该很吵的时候突然开始喧闹,当年她也在这样的喧闹声中,醉的昏昏沉沉,抬眼看到年轻的大学生走过来:“诶?你是不是叫李双斓。” “我见过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9.3 晴 安瞳没敢动。 按理讲刘曼是朝小区后门跑去的,问题在她家也在这个方向……不对,刚才定位还在医院,这里全是警察,刘曼不可能跟到医院再跟回来。 她握紧盲杖,这盲杖专门改装过,很硬,侧边有个开关,按下去,底部会弹出小刀。 在哪里……身后?为什么没听到脚步;撬门藏在家里?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不对,没有。 没有人。 她耳朵很敏感,能听到任何人的呼吸,除非那个人与她呼吸同频,没人会有这种能力,这里就是没人。 拿钥匙,开门,开灯,从上到下翻遍全家,没藏人,这里根本就没地方藏人,定位没再变过,始终是这个位置,安瞳突然想起背后的包。 今天一直背着的,放着充电宝的包。 四万毫安的充电宝很沉,足够让人忽视突然多出的手机,安瞳拉开包,果然在里面。 会是谁放进去的,秋凛恩吗,在小区门口接到她的时候?不是,被刺之前一直牵着手,秋凛恩没机会。 还有谁,刘曼?但是整个行凶过程刘曼都在她眼前,从斜前方冲过来刺伤人,转身向小区后门跑,刘曼也没机会接触她的包。 安瞳叹气,关掉房间内所有灯,反锁房门,凌晨三点又打开电脑,连上这部手机。 其实不能确定这就是刘曼的手机,只知道这是在匿名网站跟她做交易的那部,破解密码,解锁,引入眼帘的是一串未接来电和短信通知:【海城市公安局滨江分局给您来电,请您接听。】 【2021年7月21日】 四年前。 21年下半年发了一百多个,之后几年也陆陆续续来信,最后的短信日期是2022年12月,到这里这部手机就没往外传递过任何信息。 没有卡,没下载app,账户信息全删了,相册里有头顶视角在栖梧苑拍的那几张照片。 匿名网站需要挂特定□□从网页端进去,安瞳输入网址,这个网站账户还没退,是上周才注册的新账号,只跟安瞳一个人说过话。 奇怪。 什么也没有,像故意删干净塞她包里的,时间太晚了,她在手机里植入软件,准备再全面扫描一遍就睡觉。 下载加扫描要花十几分钟,她百无聊赖看着进度条,手里划自己手机,等秋凛恩发消息,扫描到一半的时候电脑跳出一段视频。 来自微信文件夹,没删干净吧,全扫描完也只多了这一个,她打开,播放。 昏暗的光刺进眼睛,手指随着视频播放逐渐捏紧。 拍摄背景是泳池,黑白色调,老式录像机画质,三秒后一个男人从泳池里爬上来,擦了把脸,朝左边招手。 视频最后男人身后插着一根长长的铁棍,像浮标一样漂在水面上。 这个视频。 怎么会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 -- 好亮。 昨晚没拉窗帘,安瞳闭着眼睛在枕头旁摸手机,心脏从醒来的瞬间就开始吵个不停。 摸到了,还在原来的位置,秋凛恩没来。 心脏恢复平静,难得的晴天从早上开始就不高兴,想起昨晚的事,烦躁的情绪弥漫开,她皱眉坐起来,戴上墨镜才睁开眼睛。 …… 曾经为了适应各种场景,防止因突发情况被吓到暴露眼睛,她看过上千部恐怖片,被突脸上万次,如今就算半夜两点床头突然垂下一颗头,她也能淡然翻身,闭眼睡过去。 即便练到这种程度,刚才她心脏还是骤然一停。 秋凛恩蹲在旁边,撑着下巴看她,看她摸手机,戴眼镜,坐起来的时候,她们的脸像距不到两厘米。 幸好睡前把手机调回盲人模式。安瞳拿起手机播放时间,装作不经意的上下划动,点进置顶聊天框。 秋凛恩垂眸,看到备注笑了笑。 气息暴露身份,安瞳终于能稍作停顿,略微惊讶后伸出手,触摸面前这张脸,轻轻拍:[小恩?] 秋凛恩说过:“以后你拍拍我,就是在叫‘小恩’,如果想叫全名,你就掐我的腰,生气的时候可以掐的用力一点点。” 安瞳没有掐过她的腰。 “早安。”秋凛恩撑着下巴,凑过来,用自己额头碰了碰她的:“睡得很晚吗?怎么现在才醒。” [回来的有点晚。] “是哦。” 应该是蹲累了,秋凛恩歪头靠桌腿上:“昨天你都不问一句就走了,我一整晚都不开心,上午陈医生说:‘你要是想被关心,就说出来,她看不见还没办法出声,你难道要让她主动吗?’” “你觉得她说的对不对?” 笑着问的,晨光在她眼睛里涌动。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明媚的人呢?虽然一大早差点被吓死,看到这张脸后死去的心又活过来了。 和安瞳喜不喜欢她没有关系,任何人看到这张脸都会活过来,人都喜欢明媚向阳的东西。 [可能,对吧。] “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呀,好痛哦,你什么时候问问我。” 嗯,问吗……我要怎么问呢? 接住撒娇对安瞳来说是个大难题,她想了想,伸出食指从秋凛恩侧腰滑向小腹,隔着薄薄的衬衫摸里面的纱布,然后凑上去,吻了吻她的唇峰。 屡试不爽的做法,因为无法用眼神和语言传递关心,就换嘴唇和手心给出温度。 秋凛恩很受用,追上来,在她嘴角贴了三四秒。 [伤口还痛吗?]安瞳轻推她的肩。 “一点点。” 时近正午,昨天一天没吃东西,秋凛恩站起来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你两天问了三次没有一次和我吃。安瞳穿上衣服,说:[都可以。] “那瞳瞳就跟着我吧。”秋凛恩漫不经心答,眼神在桌子上飘,那里只放了本书。 楼下有几个警察挨家挨户问,问有没有在窗户上看到刘曼跑去哪里的,小区流动人口多,大部分不愿意卷进这种事,开门劈头盖脸一顿批评:“不知道,路灯跟监控坏了多长时间了都,物业不修,得罚钱吧,可别让杀人犯再回小区,你们海城治安就这水平?” “诶诶,不好意思,我们已经督促物业了。”挨骂的是冉警官下属。 少部分看热闹的,话里话外打听:“哪家啊?哪户啊?好像看见过,往大门口跑的。” “阿姨,虚构证词是犯法的。” 阿姨火了:“这不是你要问?我印象里就是往那跑了,你要怎样,把我抓起来?” “没有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 门砰的关上,带起一阵风,下属撇开黏在脸上的碎发,深吸一口气,缓缓心情继续走下个单元,抬眼看见两位受害者在不远处站着。 上班碰一鼻子灰被发现,有点尴尬,下属摸摸鼻子,像抬起头后又能重新做人似的,打着哈哈走过来:“啊你们好啊。” 秋凛恩从家里带了瓶水,顺手递给她,又顺口缓解她的尴尬:“看来工作日大家心情都不怎么样,要是我当时再撑一会,看清她走哪个门就好了。” “那那那…不能那么说哈哈,你没事就好,这小区主要门太多了,前前后后八个门,后面监控无一生还,全坏了。” “嘶。”秋凛恩陪她感慨完,问:“所以现在,就确定刘曼是凶手了吗?” 下属眨眨眼,凑过来小声说:“呃嗯……其实没有,但是她跑了,不愿意配合调查,还袭击你,就很那个,可疑。冉姐因为给她放跑,现在还在办公室挨训呢。” “但是您放心,我们肯定会抓住真凶,为您父亲伸冤的。” “那就拜托啦。”秋凛恩双手合十:“对了,要不要和我们吃饭,要下班了吧。” -- 秋凛恩不喜欢跟陌生人吃饭。 所以当她说出最后一句,安瞳就知道铺垫这一大串,是为了从下属嘴里套点话。 果然,吃到一半她像突然想起似的:“对了,窗户上的指纹验出来了吗?” 下属也不蠢,嚼动的速度慢了点,像在给自己留思考时间,嚼完才说:“还在验诶,怎么了嘛?” “我当时听到你们说,有个指纹是小孩的,其实当天去栖梧苑,我见过一个小孩。” 下属眉心一紧,不知道从哪掏出个小本来:“您描述一下。” “瞳瞳有没有注意到?” 跟下属的紧张不同,秋凛恩夹一片三文鱼刺身,一边往上涂芥末,一边跟安瞳搭话,语速慢慢的。 我当然注意到了,但你要问的话。 [没有。]她摇头。 在外面吃饭,安瞳的进食范围只有面前的盘子,秋凛恩给什么她吃什么。那块涂满芥末的三文鱼被夹进她的盘子。 秋凛恩放下筷子,添一杯茶:“要不等验出来再说吧,万一把无辜的小孩子卷进来……” “不会,您尽管说,那栋楼根本没人住,大人的指纹是刘曼,小孩的对不到人,指纹库里没有,如果您看见那八九不离十,就是那小孩。” 呀,套出来了。 “这样啊。”秋凛恩递来杯子,敲敲她手背,安瞳接过,抱着杯子发愣,她吃不惯海鲜刺身。 “我想想,是小女孩,披着头发,衣服是灰棕色,怀里抱着玩偶,年龄大概七八岁。” 下属:“只有这样吗?” “只有这样。” 下属有点失望,不过很奇怪:“栖梧苑小区内部监控都不能用,只有大门的是好的,我们把这周录像都查遍了,没有你说的这种小孩出现过。” “是吗,可能是有其她出口?对了,我记得夹层里出现一件带血的衣服。” “那个啊,年代好久了,血迹都氧化了,应该跟这个案件无关。” 安瞳吃下那块刺身,辛辣的味道在口中爆开,呛的她呼吸停滞半秒。 “年代很久?栖梧苑不是才完工不久吗?” “是啊,就很奇怪,不知道刘曼从哪里淘来的……” 刺身不好吃,口感像粘腻的脂肪内脏,安瞳咽下去,看秋凛恩又夹起一块放到盘子里,按纹路一块一块撕着玩。 下属放下小本,继续认真吃饭,可惜没吃几分钟,手机急促的震动起来,下属擦擦嘴巴赶紧接:“冉姐。” “你在哪呢,赶紧回来!” “哦好,怎么了吗?” “血迹鉴定出来了,几年前市里有个游泳教练,溺死在训练中心了,这血是他的,案子一直没破,刘曼有重大杀人嫌疑。” “我马上回去。” 下属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秋凛恩摆摆手,说没关系,路上注意安全,然后继续低头玩那片肉。 她摆了一只眼睛。 又切下一小块肉当作瞳孔,装到偏左的位置,随后抬眸,和摆好的眼睛一起,笑盈盈的看看过来。 安瞳缓慢闭眼,又睁开,不动声色的呼出一口气,放下筷子。 这样可以吗? 基督教不允许浪费食物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2021.12.24 雪 安瞳的小房间供奉着两张遗像,承载遗像的是挪动起来嘎吱嘎吱响的老旧木桌,承载木桌的是微微松动的地板。 撬起地板,四四方方钻开下面的水泥,就能得到一块隐蔽的储物间。 安瞳把电脑和现金放在那里,现在又多了一部手机。 是找机会拿去扔掉好,还是让它永远封存在地下好?安瞳还没考虑好,总之绝对不能拿出来,起码现在不能。 她现在才想清楚,型号那样旧,里面又空空如也的手机,或许不是刘曼的,而是刘曼在机缘巧合下,拿到的死者的手机。 四年前,第一次收到出格短信的时候,安瞳二十一岁。 【我想请你帮忙杀掉我儿子。】 很恐怖的一句话,是吧,安瞳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锁屏,解锁,再锁屏,再解锁,这句话依然明晃晃挂在那里,当时房间漆黑一片,安瞳总觉得背后有风,凉凉的,像有人站在那一样。 躺在地铺上才好了点,她缩进被子里,对面又发来一句话:【三十万,不行我还能凑,你要多少?】 啧,三十万。 安瞳没办法想象,三十万,多高多厚?地板能不能装得下?或者说不用装,她能够带着钱,离开这座城市,拥有自己的生活? 好像想偏了,安瞳并非毫无底线的那种人,她回:【不接违法业务。】 第二天滨江大街多出一个忧郁的人,安瞳戴着口罩帽子,墨镜遮住深深的黑眼圈,拄着盲杖杵在天桥脚下,路过的姐姐妹妹都要多看一眼,大胆些的犹犹豫豫上前问:“你是不是需要帮助?” 安瞳喘着粗气,伸手:[x] “哦哦,那你路上小心。” 该小心的另有其人。安瞳深吸口气,蹲下来翻消息。 昨晚客户跟她聊了很久,讲家庭不幸,孩子没出息,当情绪垃圾桶是要加钱的,越说到后面越像是情绪上头,那句帮忙杀儿子只是一句冲动话,安瞳已经不想听,准备切盲人模式的时候,对面又发来一句:【我太爱我儿子,好像把他惯坏了,如果他不死,可能有无辜的人遭殃,我也下了很久决心,三十万是我全部积蓄,请你帮帮忙。】 安瞳没懂这句话,矛盾下决定第二天亲自去看看,她问:【你儿子是谁?】 【市中心游泳教练张单。】 这不算正式接单,安瞳只是去看看,出门前却很紧张,好像她真的要去杀人了似的。 海城只有一个游泳训练场,训出过不少精英,去年训的一支队伍队全部在国家级比赛中名列前茅,自那之后这地方名声大噪,大人们疯了似的往里送小孩,报名通道挤到需要花钱找代抢。 毕竟特长能加高考分嘛。 不过里面教练很多,并不是每位教练的名额都挤。 六个教练,只有一位前面大排长龙,是谁这么火?安瞳走去旁边,一个个扫玻璃上贴的海报,扫到最中间那个后停下来。 张单。 原来就是你啊,那个闻名海城的教练。 真是张单吗?安瞳对了很多次,在他妈妈的描述里,张单应该是凶神恶煞膘肥体壮的□□才对,但正相反,张单看起来很文雅,海报上戴着方框眼镜。 现在正是下季度报名的时候,几个教练分开坐成一排,面前小桌子上放一叠报名表,公告上说的是上午九点开始,现在九点十分,最中间的座位还是空的,偏偏那队排的人最多,后排的人一个个数,探着脑袋问:“张教练收多少学生?” “不知道,人家挑人看天赋的,排到前面没天赋的人家也不要。” 相比之下其她教练那冷清的像来凑场子的,九点半,张单边扣西装,边大踏步从休息室走出来,挥手向场内观众打招呼,好像在演最好的总要压轴出场的戏码。 这场地也真是大,安瞳转了圈,回到玻璃幕墙边的椅子上休息。 会有妈妈托人杀自己孩子吗?而且是看起来还比较…优秀的孩子? 安瞳没见过,她其实有点不相信客户,如果到时候她真接单了,客户心情变好一反悔,告诉自己儿子说有人要杀你,妈已经报警了,你快跑。 哇那安瞳就完蛋了,她甚至想象到秋凛恩伤伤心心看着她,害怕的躲在同伴后面说:“瞳瞳你怎么可以是杀人犯呢。”分不清幸灾乐祸和失望难过哪个更多。 听了一会,好像说一位教练有五十个名额,张单标准最严,一早上收了不到十个,不过观察下来,他态度还不错,会很好心的安慰没被选上的小孩:“没关系,可以看看我们在场的其她教练,当不了运动员当爱好也不错。” 小女孩垂头丧气跳下椅子,妈妈问:“还想学吗,去问问别的教练好不好?” 小孩想半天,摇头。 对小孩来说,最恐怖的恐怕就是对天赋的否定,大人好歹能有抗压能力,借一股叛逆的劲去坚持某件事,小孩不行,你一旦跟她说:“咱没有游泳的天赋,但是可以努力”,或者是:“咱没有读书的天赋,但是勤能补拙”,她就不会愿意去尝试了。 努力对小孩来说,是件羞耻的事。 一早上,这样摇头出去的小孩得有五十多个,剩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起码安瞳没观察到,她打开网站发消息:【你得具体告诉我,他不死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面不愿说,打了十万块钱过来。 钱存在虚拟账户,安瞳叹口气,严严实实戴好口罩。 为了钱做杀人的勾当,死后将下地狱,永远无□□回。这是每周去教堂神母都要讲的事。 安瞳发誓她不会做这种事,小时候梦到过一次神,爬满全脸的红血丝显得神整张脸像一个巨大的眼球,鬼只会更恐怖,如果死后要永远跟鬼呆在一起,她宁愿瞎一辈子给秋阿姨打工,起码能寿终正寝。 只是好奇,和不太舍得那预付的十万块,所以留下来调查一下张单,仅此而已,说不定有什么误会,找到张单是好人的证据就不用退钱了。 报名持续三天,这一整天张单挑挑拣拣,收了二十个人左右,下午五点场馆清馆,安瞳避开保安,躲去里面厕所。 场馆是占了一栋商业大厦的一二层,第一层是休息室和展馆,陈列送出去的运动员送回的照片奖杯,外围是单向性玻璃幕墙,工作时间可以随时进来参观,第二层是训练场,不对外开放。 休息室在厕所对面,一排,有的教练会在那换下正装,穿常服下班。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雪,工作人员走的很快,大约两小时场馆就安静下来,保安拉完闸就离开,准备缩进值班室吹空调。 值班室在大厦外面,所以场馆现在应该没人,可以出去看看了,安瞳正打算开门,保洁突然提着一大桶水闯进来,自言自语:“诶哟这么早关灯干啥。” 安瞳赶紧关门。 十个隔间,一排五个,左手边靠门那个用来放清洁工具,保洁把水倒掉,扔下桶生气:“怎么一股烟味儿,下午厕所不是不让用吗?” …… 安瞳闻不到,她几乎都用嗅觉换眼睛,换别的地方会影响行动力,保洁扶腰歇了会,开始一间间开门检查打扫。 完蛋了。 安瞳躲在最后那间,慢慢慢慢扣上旋钮,思考能不能找机会从上面爬走,但是上面镂空,瞎子才看不见。 开门声越来越近,保洁一间间打开,倒水,擦洗,擦拭……没办法这地方太小了,要不干脆说在厕所睡着了,明天再来算了。这么想着,她手指捏合隔间旋钮,准备开锁跳出去自首。 咔。 同一空间响起重叠的两声,第四个隔间先她一步推门走出一个人,保洁愣了几秒,喊:“你在女厕所干什么?” “这是女厕?不好意思,灯关太早了,我没分清,进来抽根烟而已。” 怎么还有人? “男厕在另一头,这也能看错?来来来你出来,去保安那登记一下。” “你等等……” 保洁风风火火给那人拉走了,安瞳钻空子跑出去,很奇怪,她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不过那声音有点耳熟。 现在可是晚上八点,高文乐怎么会在这里? 先不管了,她走去那排休息室,每两个教练一间,门口贴有牌子,张单的在最边上,名牌上只写了他一个。 这人居然搞特殊,其她人都是用钥匙,他这门刷卡才能进,幸好安瞳蹲守一天,按那卡的样子伪造了一张外观相同假卡,午休时候找机会撞了他一把,真卡从张单裤兜掉出来,她弯腰去捡,真卡滑进袖子里,替换出假卡递给他。 然后去角落,把真卡复制到手机里,快下班的时候给他塞回去,张单看见两张卡只是稍作疑惑,把开不了门那张扔到失物招领台就走了。 安瞳戴上手套,刷手机开门,目标很明确,先在柜子里找到笔记本电脑,插入硬盘拷数据,趁这时间翻阅旁边的纸质材料。 是手写的报名表,现在没时间仔细看,外面已经响起救护车的声音了。她一张张拍照保存,等数据条读满,又往电脑里拉了个软件,随后拔硬盘,锁门,顺手拿走失物招领台的卡扬长而去。 救护车停在大厦门口。安瞳看看时间,保安七点五十左右拉闸,电闸到值班室要走十分钟,七点保安在厕所旁的饮水机接水,杯子放在原地去巡视,七点半巡查结束喝了第一口水,药效发作要二十分钟,保安身体素质好,肯定不会一下子晕倒,所以距离要算远一点,倒的地点大概是… 距离保安厅三米的黄色花坛。 走左侧门到花坛,可用于遮挡室外监控的建筑物比较多,安瞳摘下口罩帽子,尽量低调的出去,计划中唯一的意外就是保洁,她带高文乐去登记,导致保安提前被发现,救护车来早了。 但没关系,没有人和人很多效果是一样的,保洁声音大,引来不少人围观,安瞳混在人群后进了保安室,删掉今天的监控录像后出去,又在人群中混了会。 保安低血糖,保洁也知道,所以只以为她是犯病晕倒,没想过水有问题,等救护车开走,安瞳拿出小喷壶给花坛浇水,顺便浇浇地板,保洁捡起保安的水杯准备给她放回去,路过的时候,安瞳笑着给杯子里也喷了点。 “诶哟。”保洁也笑,开玩笑说:“杯子能长花啊,来你往我头上喷。” 这个降解剂很好用,只喷一点,安眠药残渣就能化成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2021.12.25 雪 康佳小区的夜晚很安静,这里外来打工的人比较多,居民为了能早点起床赶地铁,都睡得很早。 秋凛恩最近期末周,来的次数不那么频繁了,安瞳终于有机会,摘下厚重的墨镜,坐在地铺上靠着墙,毫无顾忌的敲电脑。 外面缓缓飘雪,窗户有点漏风,安瞳探出手,扯下椅背的冲锋衣,穿好,重新裹好被子,扶着下巴皱眉。 硬盘里的数据还在传,安瞳先对比那几份纸质材料。 一天能筛掉五分之四的人,说明张单筛人标准很明确,但这个标准,是从哪里划出来的? 按理说,游泳应该看体能,可安瞳观察一天,没看见张单做过任何简易体能测测试,资料表上倒是有体脂率,十岁左右的小孩,体脂率十六到十九是正常区间,这表上还有十四的。 安瞳不懂游泳,没看出什么东西,客户描述的张单像反社会恐怖分子,她自然把眼光放到了这群小孩身上,以为这人会把小孩关在场馆烧死……类似这种。 数据传完了,占了电脑三分之二内存,现在移动起鼠标来都卡卡的。她耐着性子,随便打开几个视频。 是张单录的游泳教学,他扶着小孩练习游泳姿势,动作没什么问题,但有的镜头让人看着很不舒服,越往后拉,这种镜头就越多。 这种教学视频要上传到公众号的,安瞳搜到那个号,找到这个视频的拍摄日期,上上下下翻了半天,发现这些视频并未公开发布过。 公众号上的内容明显出自另一个人之手,动作专业了许多,拍摄背景很明亮,关键没有那些令人不适的镜头。 她大概知道这人在干什么了。 有了大概方向,她再次对比纸质材料,再加上电脑里以前的学员档案,终于摸清了张单的选人标准。 不是身体素质,是家庭条件和就读学校,学校普通,成绩中下等,家庭条件不算好却又刚好能提供让孩子学游泳的条件,总的来说,就是迫切需要通过一项特长,升学到更好学校的那批小孩。 以往张单跟其她教练一样,一年收四次学生,一季度一次,自从出名后一年就只招一次,而且只要是他的学生,去不了国家队的,也能拿到省奖,进省队,被重点中学特招,机会难得,加上培训费用不便宜,小孩只要被送进去,基本就是骑虎难下的状态,没有特别过分的情况,不会被允许反悔的。 更何况是被偷拍,这种很难界定,很容易被反咬一口说:“游的好的我们才会拍视频上传公众号,不允许就算了,你都不希望自家孩子,我们也没办法。” 然后家长就开始着急了,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小孩没说清楚,回头我说说她。” 小孩子没有那么强的明辨是非能力,大人都说没事的话,那就是没事吧,反正是封闭式教学,家长不会知道,回头把视频一剪辑,一部分发公众号,另一部分卖掉,又能赚一大笔。 浏览记录没删干净,能看到订单网址,点进去自动跳转到网站首页,是需要翻墙的外网。 安瞳靠着墙,吹着漏到室内的冷风思考了很长时间。 -- 12月25号,圣诞节。 很重要的一天,秋阿姨每年这天都会带全家去教堂,祷告一整天,起床的时候安瞳想:今年应该也不例外吧,于是提前一小时起床,沐浴全身,把黑色的冲锋衣挂回去,换一件白色,穿戴好后坐在门口等电话。 没等来电话,等来秋凛恩噔噔噔上门,这人有钥匙,直接打开门,说:“早安瞳瞳,我来了。”很轻快的语气。 “成为情侣的第一个圣诞,我们一起过吧。” 安瞳假装没有看到她袖口的淤青,说:[只有我们吗?] 去管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就是多管闲事,她就是一直自私自利,所以才能一直相安无事。 “对,只有我们。” 秋凛恩笑的很勉强,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安瞳看不见,表情冷下来,靠在门口等安瞳,顺便打开手机录像照自己左脸。 在右脸,安瞳把充电宝装进包里,在心里说。 秋凛恩的摄像头滑向右脸,那里被划了道小口,周围微微红肿,她摸了摸那道伤,疼的咬咬牙,再开口时语气依然轻快:“你这里有口罩吗,我好像感冒了。” [有。]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只。 秋凛恩开车,在城市里绕圈。天气阴沉,雪下了一整夜,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商场的摆的圣诞老人在不远处招手,像是商家偷懒,直接把招财猫的程序套上去了。 游泳中心就在商场对面。 安瞳斜靠玻璃,望着排出门外的队伍,海城竞争激烈,学校里按成绩分阶级的现象很严重,如果是大人,就是按财产加小孩成绩。 初中没进好学校,能考到好高中的可能性会很低,而能进什么样的初中,看的是家长能力,所以大部分家长拼尽全力,小学六年,只要能加分的全报一遍。 这些人眼里已经容不下其她了,如果现在有人拿个大喇叭,说这游泳馆偷拍你小孩照片贩卖,大部分家长会说:“你看那人,没被录取气疯了。” 这不就是多管闲事嘛。 “瞳瞳,冷不冷?”秋凛恩突然说。 安瞳回头,看见大小姐百无聊赖在方向盘上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袖。 [还可以。] “好薄,给你买件新的好不好。” [不用了。] 窘迫加上残疾营造的可怜感,能够让她在人群中很好的隐藏自己,并且偶尔获利。 “好吧。” 车内气氛沉闷,虽说她们是恋人,其实没有熟到能畅所欲言聊天的地步,秋凛恩上了高中才慢慢开始不把她当敌人看,今年高考完,成绩不怎么样,可能因为心情不好,消失了一段时间,八月那会突然出现,冲到康佳小区,门一推说:“安瞳,跟我谈恋爱吧。” 秋凛恩是这样,不高兴就笑着玩弄你,让你感到不舒服,又无从质疑。 没关系,寄人篱下那么久,安瞳早就学会应对这种情况——就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毫不在意的答应你。 现在是年底,也算谈了三四个月,但如果有人问安瞳:“秋凛恩喜欢吃什么呀,平时关注什么呀,一个人的时候爱去哪里待着呀?” 她只能摆手,满不在乎的说:[我不知道。] 就像现在,她不知道秋凛恩在想什么,为什么跟她一样盯着游泳馆……等会。 高文乐怎么又来了? 现在是晚上六点,训练场下班,今天换了一位保安,正往外赶人。 高文乐就这样逆着人流走进去,把呛人的烟味带进训练场,秋凛恩的目光随着他移动,说:“瞳瞳,你在车上待会,我看到同学了,去商场跟她打声招呼。” 安瞳点头。 “车钥匙给你,闷了就开窗透透气。” 她说完就下车了,去的方向是游泳馆。 安瞳握着车钥匙,听话的在车上待了两个小时,看着深蓝色的天逐渐变得全黑,街边的雪人被商店透出的灯光涂上橙黄色,路灯在车窗上投下雪花的影子,秋凛恩还没有回来。 人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来到停车场,准备上车回家,安瞳在一片热闹声中下车,抖落一车雪。 游泳馆异常安静,今天保洁回去的早,貌似也没人在厕所抽烟,没见到秋凛恩,会不会已经出去了? 她绕了一圈,展区,休息室,厕所,都没看见人,走到拐角的时候,发现通往二楼的楼梯居然打开了。 大厦有部电梯,电梯无法在二楼停靠,因为那是保密训练场,能去训练场的通道只有这个装了一道电子门的楼梯。 想进这里要有张特殊的卡,这几天报名用不到训练场,教练们都没带这张卡,安瞳昨天也没能上去。 现在怎么开了,是谁在上面? 最好不要是张单。 她握紧盲杖,压着步子往上走,走到拐角时听到上面有声音。 “多少钱,你先说你还欠多少……一百九十万?那你有什么好考虑的,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呗,哪来的脸讨价还价。” “哎不说了,我有活,先挂了。” 张单掐灭烟头,低声咒骂一句。 “蠢货一群。” 哇这就是海城示范教练张单的真面目吗,长见识了。安瞳开着录音,无奈摇摇头,听到张单往中场走,自己也跟上去。 这一整层都是训练场。泳池面积非常大,安瞳跟进去,缩在置物柜后面,稳定身体后才发现泳池边上有个小孩。 “别偷懒,好好练,我这可是免费给你提前开训。” 他朝这边走来,调试好手机放在置物架上,对着摄像头说:“大家好我是zd,以后更新一种业务,一年一度的精选直播,欢迎大家付费观看。” “这开场白怎么说不得劲呢?算了。” 男人从水里上来,擦了把脸,朝左边招手:“诶,你过来。” 小孩不愿意,畏畏缩缩摇头。 “让你过来就过来再磨叽就滚回去……你看哪呢,背后?” 大晚上的,说不怕是假的。男人半闭着眼,视线随小孩手指的方向缓慢向后移动,直到身体全部转过去,才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什么也没有。 “你敢骗!” 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黑影突然挡在小孩和男人中间,手里的棍子从男人身后的孔洞刺入,刺穿小腹。 随后手机摄像头被置物架上落下的衣角挡住,过了十多分钟,衣服全部掉落,视频中才又出现现场全貌。 小孩和黑影不见了,只剩飘在水面上,像浮标一样的尸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9.4 晴 视频放到那就中断了,但安瞳敢保证,自己没有推他下泳池。 盲杖刺进去,张单疼的倒在地上,安瞳觉得自己应该先安置小孩,不能让她看到这种场面,于是用衣服完全挡住脸,转身抱她下楼,等小孩离开又折返回去。 上去之后张单已经飘在水面上,可能是因为疼痛,神志不清醒,安瞳把视频从他手机里彻底删除,拔出盲杖,在水池边反复冲洗掉血迹后逃离现场。 她很少这样不理智,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从屁股捅到肚子短时间内死不了人,当时想的是无论怎样,要先给他一个教训。 谁知道这人这样短命,居然就死了。 安瞳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从游泳馆跑出去的,只记得眼前景物不停晃动,雪是新下的,每跑一步都会沙沙的响,她跑进一条小巷。 当晚满月变新月,她在那条路上越跑越慢,最后变成扶着墙走,外套脱下来,带血的那面翻折在里抱在怀里,冷冽的风透过单薄的卫衣刺向肩膀,她强迫自己停止喘息,镇定一点。 11:59:30,她来到十字小巷,这里是商场背后。 11:59:50,她听到有脚步声越走越近。 11:59:59,转过路口看到秋凛恩,手里拿着件加绒的白色冲锋衣,见到自己时脚步一顿。 12:00:00,教堂钟声从远处传来,世界陷入黑暗,新衣服被披在肩膀上,柔软的绒毛扫过她的脸,基督教徒的女儿在献给西方神明的钟声里亲吻自己的同性,说:“圣诞快乐,瞳瞳。”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 “你的意思是,在任何线索都没有,嫌犯落网,并且受害者家属也不打算追究的情况下,你就抱着一件碰巧发现的衣服,要把四年前发生的案子翻出来重新调查?” 冉警官站在部长办公桌前,颔首:“不是碰巧发现,那是刘曼家啊,在疑似畏罪潜逃的罪犯家里找到四年前凶杀案的衣服,都这样了还要假装没看见吗?那个案子疑点本来就多,死者手机那么重要的证物没找到,说不定跟衣服一样,也在刘曼手上。” “再说了,什么叫嫌犯落网,那个保安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突然生病变成植物人,我们就这样把她定成嫌犯,是不是太不讲理了点。” “案子不是你这么办的。”部长气的头疼,深吸一口气:“你自己心里也没底吧,凶手真的是刘曼吗?万一不是怎么办,让媒体知道了怎么收场,” “还有。”部长声音放低,看了眼门外:“你给我听好,如果没有出现新证据,明确指向安瞳就是做案凶手,别给我随便把人带回来审,要是被举报你这警察也别干了。” “……哦。” “你不服你还。”部长抬手想给她一下,看到自己带大这张脸又于心不忍了:“出去,给人亲自送回去。” 安瞳已经见过两次这样的场景,这是第三次。 四年过去,小警员和警官都升了一级,不过两个人一对上就还是以前那样,犟种学生和生气老师。 昨天吃饭的时候,冉警官说血验出来了,把下属叫回去,今天一大早下属就来敲门,说:“不好意思,您还得跟我们走一趟。” 无非还是监控,十字巷子口有个监控,录到安瞳从游泳馆的方向跑进去,手里抱着衣服,当年原本看她是盲人,提供不了线索,都放回家了,冉警员又跳出来斩钉截铁报告老师:“盲人怎么可能跑这么快,而且这么冷的天,她把衣服抱在手上,肯定是衣服外面沾血了啊!” 老师觉得也有道理,申请搜查令,把小房间上上下下翻个遍,找到那件加绒的白色冲锋衣。 就大咧咧挂在衣柜里,没化验出有血迹,唯一能用作武器的盲杖也与尸体伤口大小不符。 冉警员不信,年纪轻轻的很热血,偷偷跟踪了安瞳好几天,去医院调她的检查报告,结果都显示:安瞳,真的看不见。 那为什么跑那么快?她不信邪,私底下去找安瞳,让她重新跑一次,如果还能像监控里那么顺畅,她就信了, 结果是测试没进行,小冉被叫回去痛批一顿,出来给她道歉,说我给你送回去。 就像现在一样。 不一样的是上次秋凛恩也在,听完道歉笑了笑,说:“安瞳当时在找我,有点着急,我们去教堂的时候经常走那条路,就算看不见也早就记住了。” “警员。”秋凛恩面露为难:“办案要讲客观证据吧,你事先假定好凶手,故意往她头上查,弄得现在外面都以为,我家出了个杀人犯。” “不好意思,我会跟媒体解释。”冉警员低了头。 这次秋凛恩不在,冉警官不想低头,她从部长室走出来,看得出仍然没有打消疑虑,生硬的说:“我送你回去。” 车开到康佳小区门口,冉警官怀疑归怀疑,还是出声提醒:“最近小心点,少出门,刘曼可能还在附近,你和秋凛恩都去过现场,她要是还准备袭击,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有不对劲的及时报警。” 还不如来袭击,起码能知道手机是不是她放的。 是谁,在哪里拿到张单的手机,又是怎么恢复这段录像的? 录像虽然没拍到她正脸,但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盲杖的纹路,21年她带着这根盲杖上过新闻,所以深究是能查出来的。 死因是溺水,不过录像中间正好缺了落水那段,从录像上看,就是她的攻击直接导致张单落水,跟真凶差不多。 直指安瞳的罪证,如果那人想举报,安瞳早就被抓了,既然没有,就是还想跟她谈条件。 如果不想坐以待毙等着被威胁,就要先查到那人是谁,掌握主动权,从怀疑对象里一个一个查,第一个选谁呢? 缓慢上楼,用余光查看冉警官有没有偷偷跟着,确认没有后就放下盲杖,到家门口先敲门。 敲了两次,里面没动静,她才拿出钥匙开锁。 房间还是走时那样,离开的太急,窗帘没拉,有点乱。安瞳借窗帘缝隙撒进来的光和两张遗像打招呼,锁上门,挪动桌子取东西。 电脑,手机,再拿两张纸币,数额小的时候她会要求线下交易,把钱放到指定位置她去取,不然存在网站里,急需的时候取不出来。 插好电源,再次连上这台手机,却不急着查数据,安瞳打开另一个网站,坐在床铺上盯着不动的黑点看。 她在秋凛恩手机里植入了定位软件。 这人最近很忙,导师出差欠了很多课,一周内要补完。 刚在警局,部长透露了件很重要的事:耳坠上面没检测到死者的血。那么高的楼层,尸体摔的四分五裂,如果耳坠是跟他一起落下来的,不可能完好无损还不沾到血迹,所以很可能是有人为了诬陷安瞳,事故发生后故意把耳坠扔到尸体手里,下一步要去查最先发现尸体的几个人。 最先发现尸体…… 不就是秋凛恩吗。 更巧的是那部手机原本在海城大学,在医院分开后就到了她身上,谁最有机会放? 被刘曼捅一刀,只能说明她们不是一伙的,或者是合作过程出现了冲突,总之,她没办法不怀疑。 小时候秋阿姨说,如果人的天赋是六芒星,我们宁愿是一条从某个顶角到中心的直线,也不能是小了一圈的六芒星。 遗憾的是,秋凛恩就是那小了一圈的六芒星。 其实安瞳觉得自己学音乐也没多有天赋,只不过“瞎子”这个标签为她加上一层光环,显得她好像是那条直线。 秋阿姨当然不知道她其实能看见,总是夸她,说:“果然人就是得在某一项上特别突出才行,瞳瞳站在领奖台上,比别人都要闪亮。” 安瞳没办法说话,她想说你别说了阿姨,我不想闪亮。 小恩看上去,要恨死我了。 年幼大发善心捡回来的残疾人,日后居然成了自己的对照组,成为别人用来贬低自己的元凶,谁受得了。 所以自从秋凛恩步入青春期,开始想通,要是没有捡回这个麻烦,自己会好过很多,自然开始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甚至想过很多办法想把她从家里赶出去,用的最多的就是这种—— 诬陷。 十六七岁的孤儿,把收养自己的家庭当圣人似的小心翼翼供奉,结果突然有一天回家,摸索着开门,换鞋,走到大厅时盲杖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有东西掉在地上吗?孤儿蹲下身,想帮忙捡起,随后听到有人下楼,盘子掉在地上,保姆阿姨尖叫起来: “你给狗喂了什么!” 二楼房门打开,当时的安瞳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头顶的目光,像淬火的绳子,抽打她的神经。 被审视是什么感觉?大脑缺氧,眼前发黑,细细密密的冷汗从背上冒出,会说话的人陷入舆论中心尚且难以自救,更何况安瞳张口,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 她只能摆手,狼狈的,难堪的,惹人发笑的,试图向上帝证明:她不是坏孩子。 秋阿姨思考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告诉保姆:“好好埋葬它,为它祷告吧。” 秋凛恩站在哪个角落,看她的笑话? 黑点开始移动,离开实验室,向停车场走,看来今天下课比较早。 安瞳指尖触及电脑屏幕,随着它移动。 没办法,真的太巧了,她想:就算最后我还是误会了你,那也是你的错。 最好不要让我在你手机里看到那段视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9.4 晴 下午六点,下课时间,海城大学门口拥堵,学生们簇拥着出门觅食,这时候门禁会松一点。 海城名校遍地,相比于其她专业排名能排到国家前几的学校,海城大学实在普通,但是条件挺好。 第一次来的时候,安瞳没想到校内能有公交车,花了一个小时从西门走到逸夫楼,秋凛恩下来,抽出纸巾替她擦去满头的汗,笑着说:“瞳瞳,门口有公交车,可以直接坐过来,我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没有吧? 安瞳不记得,她偶尔会忘记些不重要的事情,总之秋凛恩带她坐了一次:打车到西门,下车往左走大概79步,坐上下午六点十分的这趟车,二十分钟后停靠的站点就是逸夫楼。 以往这个车都是秋凛恩打,这还是第一次,安瞳主动来,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学校长什么样。 她付现金给司机,在学校门口下车,想了很久是特殊瞳色更容易给人留下记忆点,还是墨镜加盲杖更容易,最后决定戴个半框眼镜,乔装成普通学生。 课业不忙的学生们总是更富有同情心,看你拄着盲杖到处找路,会主动上来问:“你去哪里呀,需要帮助吗?” 那可不行。 裹严实点,低着头正常走路,不主动和人交流的话,瞳色一般也不会被注意,安瞳拉低帽檐上公交车,坐到最后一排角落,大部分学生自己骑车上下课,车上人不是很多。 打开定位软件,小黑点在她自己家,正往院子门口走。 这段时间秋凛恩要忙的事情很多,上课,写论文初稿,帮忙准备高文乐葬礼,公司里有些事还需经她手,所以昨天吃完饭,她就告诉安瞳:“最近我要忙一段时间,不能来找你啦。” 那正好,安瞳可以趁机,利用时间差彻查秋凛恩所有电子设备,看能不能找到那段录像。 六点三十分,车停在逸夫楼下。 据她所知,秋凛恩有六部电子设备,手机,平板和电脑各两台,平板和电脑只在学习工作时候用,所以分成两组放在公司和学校,手机随身带着一个,另一个不常用,应该在家。 其实按理说,哪个正常人会把用来威胁别人的罪证存在写论文的电脑里,万一被看到怎么办,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家里那部手机。 但安瞳衡量了一下难易程度,家里没监控,可处处是眼睛,自己又没完全脱离杀死高文乐的罪名,也不知道秋阿姨对她会是什么态度。 这种情况下回去,还要去秋凛恩房间翻手机…… 算了,有机会再说吧。 而且从秋凛恩的角度来讲,她要用录像威胁安瞳,威胁什么不知道,总之她不会希望录像提前暴露,公司和家里管控很严苛,秋阿姨不定期要检查她的设备,相比之下,个体间隐私意识较强且有监控的学校反而更合适。 所以来这趟,不亏的。 现在还早,不着急上去,七点到八点四十会上最后一节课,晚上十点闭楼,可以在六点五十左右混在学生堆里进去,晚课期间观察监控位置,规划路线,闭楼后再行动。 她在附近走了走,六点五十,学生陆陆续续进楼上课,安瞳成功混进去,没有选择挤电梯,从旁边安全通道步行上楼。 这里光线暗一点,灰尘很大,有几个楼层灯还坏了,不过没监控,也没人来。 每层楼的构造都是一样的,安全通道门口装一个监控,照整条走廊,剩下的监控都在教室里面。 秋凛恩平时去的教室……好像是618? 安瞳上来这层,假装路过看了眼,没记错。 学生们电子设备都在里面放着,根据摆放习惯看,应该是第三排那两台,秋凛恩合上电脑的时候喜欢把平板夹进去,如果有手机,会把手机也夹进去。 很诡异的一体式收纳。 学生们下课早,门已经锁上了,这学校,看着挺光鲜,教室用的居然是老式弹簧锁,一张卡片就能划开。 这是间小教室,门正对讲台,监控在教室后面,教室内监控和走廊监控终端不在一起,需要物理遮挡一下,开门进去,贴着墙这一片区域都是监控盲区,走到中间把监控遮住,离开的时候再揭开就好。 至于走廊监控…… -- 晚上十点半。 保安在值班室,看着监控画面打盹,突然间屏幕全黑,几秒后又恢复正常。 “诶?王姐,我眼花了吗?这屏幕是不是黑了一下。” “你还不知道咱这设备?十几年也不换一个,跳闸熄屏正常的很,能自己恢复不错了,还省的你跑一趟。”王姐倒杯茶递给她。 “哦哦。”小保安抱着茶小口抿,盯着她的王姐看:“哎姐,我今儿下午打游戏,跟一学生加好友了。” 王姐拿指关节敲她:“上班时间打游戏还跟我炫耀?怎么加的。” “就…我也不会,没找到加好友那地儿,手机给她让她操作去了。” “也不怕坏人给你下载病毒软件。” “哎呀不可能啦,大学生嘛,戴个半框眼镜,看起来学习老好了,长的乖乖的诶呀好萌。” “哼。”王姐笑笑,只是随口一听,端着茶杯走到屏幕面前。 “对了姐,你真的不跟我玩吗,试一下嘛试一下嘛超有意思的,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 海城蚊虫多,九月份也死不完,烦得很,监控旁边有灯,录像里虫子就绕着监控飞飞飞,飞的王姐想给小保安一下子。 但是她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块屏幕。 小虫的飞行路线是很乱的,飞着飞着可能还会撞到灯上,死一两个,但是那块屏幕上的虫子,飞行轨迹好像固定似的,而且始终没撞到过灯上。 坏了吗?这是哪的监控……逸夫楼六楼。 王姐刷新系统,结果还是那样,小保安看她脸色不对,站起来说:“怎么了姐?哪里不对吗?” 话音刚落,像是在回答她似的,那块屏幕掉下去一点,露出胶带和手机边框。 -- 胶带拿少了,谁知道监控上那么多灰,手机都粘不上去,最后硬是缠上去,希望能坚持久一点。 十点闭楼,九点半就开始赶人了,安瞳躲完巡查,等楼里完全没人后,手机放到走廊监控旁边录了半小时视频。 型号太旧了,拿下来才发现录五分钟就自动跳了,没办法,她把那段视频打乱,这里延长点,那里循环几次,然后整段视频再循环……反反复复硬是剪到四十分钟。 应该够吧,四十分钟。 她用公交卡刷开教室门,按计划里那样,在教室监控上喷了一层水雾。 逸夫楼背后是一片小树林,有个小池塘,风往这边吹,教室潮的很,水雾一时半会干不了,现在还能听到青蛙在外面叫。 等会可以从一楼窗户翻进小树林,树林连通绕到西操场,操场护栏连接着外面街道,整个逃跑过程都不会被看见。 好,很好,在教室门口规划完,安瞳戴上手套,来到第三排第四列。 这个位置在正中间,对着讲台,安瞳坐好感受了一下,才打开笔记本,把平板救出来放在一边。 她还从来没碰过秋凛恩的电子设备,准确的说,她没碰过秋凛恩任何东西,除了汽车副驾驶座位。 所以现在,坐在秋凛恩的位置,手里是她的电脑,这个感受很新奇,安瞳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但她正在侵犯别人的私人领域。 电脑没关,扶起来屏幕就自动亮了,跳出密码界面。 她带了硬盘,只要插入,里面的病毒能自动破解密码,但是安瞳看看时间,监控录像还能播三十五分钟。 她猜到密码的可能性有多大? 时间还早,玩一下也没事,安瞳想几个有可能的随便输入。 秋凛恩生日?不对。 秋阿姨生日?不对。 高文乐什么时候死的,八月三十一日,0831……也不对。 剩两次机会,还能再试一次。 嗯……反正是找乐子,她都把秋凛恩亲爱的爸爸的死期输进去试了,那能不能试一下她的生日? 【0531】 【密码错误,还剩1次机会。】 ……好尴尬。 她在干嘛? 安瞳皱眉,快速滑了几下鼠标滚轮。插入硬盘,加载几秒后电脑解锁,她点开软件的运行数据,在里面找到那串数字:【0712】。 什么东西? 没看懂,可能是其她什么日子吧,在秋凛恩丰富的人生体验中让她感受最深的那个日子,她不知道。 好吧,其实她们不是很熟。 往硬盘里传数据,过程中大概翻了一下里面的文件,这台电脑她大一买的,正好是四年前那会,因为文献都存在里面,读研也就懒得换,数据里聊天记录和文献存档占比最多。 文献去掉,只传视频文件和聊天记录,原视频在张单手机里,只要有传输痕迹,就算删了她也能找回来。她输入代码,正要运行的时候,走廊那头传来“叮”的一声。 电梯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9.4 晴 缓慢的脚步在月色下踏出回音,声音越来越近。 才过了十分钟,怎么就有人来,难道是录像播放又出问题了,回去要换个新手机……可是这脚步,又不太像是保安。 安保人员发现闯入者,应该是声势猛一点冲上来,尽量吓跑对方,减少学校财产损失,避免人员伤亡,但是这个人,脚步轻缓,像是也怕被发现似的。 脚步声在618门口停顿,迟疑了一下。 “吱呀。”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似乎在环视整个教室。 安瞳躲在讲台下,硬盘拿在手里,平板没来得及放回去,只把电脑合上了。 希望别被注意。她小心翼翼调整呼吸,来人走到前几排放电子设备的课桌前站了会,打开其中一台。 不大不小的开机声,那人被吓到,没忍住开口:“啊,怎么没关声音啊,是你电脑吗这个,黑的。” “哦白色?我看眼,是这个吗?” 讲台地板缝隙爬出只蟑螂。 “行,那我给你拿出去,确定不会被发现吧,夜闯学校要让人抓着我就完了。” 她声音很小,甚至不会惊动蟑螂,虫子探着触角向前爬。 “哈,到时候就说你干的,xxx指挥我偷袭珍珠港。” 谁? “就这样吧,你在门口等我,马上下去了。” 咔,铁门上了锁,紧接着一支沾满灰尘的圆规刺穿蟑螂的身体,手侧感受到□□喷溅,安瞳猛地扔开圆规,在粗糙的墙面摩擦手侧,破皮了才缓过来。 恶心。 那人在走廊继续打电话,应该是东西没带,偷偷溜进来拿的学生,安瞳站起身,发现第三排两台电脑不见了。 是帮秋凛恩拿的吗?所以在跟她打电话? “电梯快到了,你等会吧……什么?保安在电梯上?” 电梯上行中,马上要到顶,那人反应很快,反身从旁边安全通道冲下去,刚出电梯门门的保安听到脚步,呵斥几声,追了上去。 保安怎么也来了?安瞳撑着窗沿远远望,看到胶带脱落,手机掉下去点,露出一个角。 这可真巧。 电脑被拿走,那就没办法了,拷了百分之三十左右的数据,回去看看有什么。 至于平板,会有人在这里面存东西吗?安瞳不抱希望,但既然来了就顺便看一眼。 她抽桌上的纸巾,擦擦手侧血迹,以防蹭在设备上,那一块被摩擦的血肉模糊,有点用力过猛了。 锁屏键在侧边,跟指纹键在一起,她擦完后用纸在手上缠了几圈,拿起平板来,食指按在锁屏键上。 咔哒,屏幕居然打开了。 什么啊,这人居然录了她的指纹吗?什么时候录的? 有点意外,再试一次。她熄屏,再次覆上食指,这次却怎么都打不开。 【指纹识别失败】 【指纹识别失败】 【指纹识别失败】 ……生物识别都有偶然性的话还是回炉重造吧,安瞳无语,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屏幕上闪过几个字。 【面容识别成功】 -- 当日下午六点,海城第一殡仪馆。 大门紧锁,连续好几天,有人路过门口,都能听到主厅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在念经。 秋凛恩闭着眼睛,跪坐在妈妈身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抖的很厉害。 偌大的主厅只有她们两个人,妈妈说祷告不能凑到一起,她们坐的很开,棺材放在中间,两人要在这里,连续祷告七天才行。 祷告对象也不是遗体,是一幅画。 画面上的神身的部分突出来,被黏上黄白色的东西,仔细去看,上面还有血管的纹路。 棺材是全透明的水晶棺,遗体被平放在里面,瞪圆两只眼睛,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把碎肉拼在一起,这双眼睛怎么也闭不上。 妈妈遗憾又难过,很轻的说:“他在世间仍有牵挂,不要强行为他合目,我会想办法的。” 教母说:“□□全部消失,灵魂才能无所顾忌的去到天堂。” 妈妈是位优秀,大胆的教徒,提议:“与其让它腐烂消失在地下,不如将肉身献出,助他灵魂永生。” 很好的提议,所有教徒都鼓掌。 她们帮忙,把丈夫的遗体掏空,一部分粘在画像上,另一部分切碎,装在盘子里。烛火在碎肉旁涌动,为它们撒上圣洁的光。 秋凛恩跪坐在棺材的阴影里,不敢睁开眼睛。 失去视觉,听觉就格外灵敏,她听到蜡烛燃烧发出滋滋的响动,听到身边棺材里,躯壳在室温下腐烂,蛆虫从眼眶里钻出顶落眼球,眼球滚落在棺材壁上,黏腻的,像融化的糖球滚在地上。 她们要这样跪拜七天。 七天后如果眼皮自然合上,就可以正常下葬,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要怎么办? “嗡——” 手机振动打断思绪,秋凛恩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僵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妈妈叹了口气,跪着挪到她身边,温柔的将她圈在怀里,说:“凛恩,不要害怕。” “躺在这里的是你爸爸,他只是换了一副样貌看着你,你这样害怕,他会难过的。” “去接电话吧,你可以先回家。” “好的,妈妈。” 秋凛恩吻妈妈的左脸,起身,向馆外走去,刚踏出主厅,就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 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一分钟后又打过来,秋凛恩缓了缓,接起。 是冉警官:“打扰了,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这边有发现,关于你那天提到的小孩,需要你来确认一下。” 等了一会,或许是听到电话那头不平稳的喘息,冉警官有点着急,害怕是刘曼又来找她麻烦:“出了什么事,要是不方便说话,敲一下收音器,我们马上定位。” “没有,冉警官。”秋凛恩笑了:“我在跑步呢,太久没运动了,有点喘不上气,您在哪里,我过去吧。” 冉警官松口气:“吓得我,没事就好,在市孤儿院,这有条巷子没灯,你到门口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嗯。” 冉警官对她很热心,因为部长和妈妈是好朋友。 海城建筑规划很不合理,比方说殡仪馆在市中心,孤儿院却在市郊,车行到孤儿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幽深的巷子看不到一点光,像吞噬万物的黑洞。 提前打过电话,冉警官穿着便装,等在黑洞入口:“跟我来吧,里面还挺绕的。” 孤儿院靠海,不远处是港口,有工人在卸货。 小巷两边的墙爬满藤曼,藤曼花开在其中,白天远远看去,应该很好看吧,但是走在其中,冉警官的手电筒照在墙上,能看到趋光的虫子从下面钻出来,爬了满墙。 “栖梧苑离这两条街的距离,你那天看到的小孩应该就是这的。” 冉警官带着她,慢慢走到头,尽头出现一道铁门,门后是小院子,有小孩子在玩,两层楼突兀的立在最后面。 男老师带着小孩站在门口,正在等她们。 “你看是不是她?” 秋凛恩垂眸,小麦色皮肤,脏兮兮的棕色衣服,怀里的小猫玩偶失去一只眼球。 小孩怕生,往后缩,冉警官拉住她:“再把跟我说的跟这个姐姐说一遍好不好?” 小孩摸摸猫尾巴,紧闭嘴巴,反而蹲下了。 “怎么不说话?”冉警官看秋凛恩皱眉,主动解释:“这小孩,她妈妈跟刘曼是好朋友,以前跟她说找不到妈妈就去找刘曼,那天她看见刘曼搬进小区了,在楼下等了一晚上。” “玻璃上是刘曼和这小孩的手印,那几天她们的行迹应该是这样。” “案发当天,也就是8.31,刘曼呆在家里,小孩在楼下等,9.1上午,刘曼被审讯,9.1下午刘曼回家,碰到小孩,两人一起上楼,9.2,你们遇到小孩那天上午。她在电梯口玩,刘曼在天花板藏犯罪证据,也就是那件带血的衣服,小孩能跟她一起出现在天花板,是因为走廊也有通往上面的通道,被新刷的油漆掩盖住了。” “你们进去后,小孩从走廊通道到天花板,你们在客厅听到的衣服摩擦声是小孩的,她去卧室上面跟刘曼讲,刘曼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定,陌生人闯入一激动,带着小孩从窗户逃跑,罪证留在天花板。” “虽然不知道游泳教练跟她什么关系,但证据确凿,衣服上检测到刘曼dna,两场案件她都有重大嫌疑。” 秋凛恩不说话,像根本没在听,冉警官自言自语的思考了会,喊她:“在听吗?” 男老师白了她一眼:“解释的真详细啊,这是你领导?连环杀人犯能不能赶紧抓,离这么近,天天睡觉都不安稳,什么警察啊一群废物。” 冉警官:“她是受害者家属,我们已经发布通缉令,近期派人在附近巡逻,别担心,只要……” “别担心?杀人犯就在附近你让我们别担心?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小孩我们可不敢收了,你们带回去得了,杀人犯的小孩。” “你听错了,她妈妈不是杀人犯。是她妈妈的朋友。” “那不是一样的吗!” 男老师开始闹,秋凛恩静静的盯着小孩,良久,蹲下身,伸手拿过那只猫。 小孩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不得不看着她。 “你老师好凶哦,好可怕。”秋凛恩托着下巴笑:“要不要跟我回家?” 孤儿院时钟整点报时,声音回荡在半空: 【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9.4 晴 夜间一个人开车上这条路,还是有点害怕的。 小孩没能带走,因为领养小孩要走程序,男老师嘴上想立刻把烫手洋芋甩出去,却又不敢自己做决定,说:“你给我们院长打电话,问她。” 院长没接电话,最后冉警官想了想,说:“我先带回警局吧,重要证人,我们有话得问她。” 她看出来了,小孩有点怕这男老师,留在这估计不好过。 秋凛恩打开远光灯,车灯照亮两侧树丛。 她对案件一点兴趣也没有,女孩妈妈是谁?为什么遗弃了孩子?刘曼杀了多少人?冉警官要讲的时候她打住了,擦擦眼睛说:“冉警官,她是杀死我爸爸的凶手,你越讲这些,我越觉得难过。” …… 蠢货刘曼。 她面无表情的开车,树影在脸上掠过,一个人在寂静的空间里,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又开始虚构画面。 抬头,后视镜里车后座出现双瞳泛白的鬼;扭头,车窗外有一张扭曲的老人脸,路边碰到失去双腿的人伸手拦车…… 只要是一个人,只要环境黑暗,这些画面就会浮现在她脑海里。 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紧抓方向盘,想早点到有人的地方,于是猛飙车速。 “嗡——” 手机振动击碎了那些幻觉,秋凛恩一下子清醒过来,猛踩刹车,车子停在半路,鼻子开始流血。 她定在那缓了缓,血把内衬和连帽衫全部弄脏,又滴在地面,弄脏了车垫。 发消息的是同门,话很多,比较开朗一个人,刚入学的时候把所有人都骚扰了一遍,结果秋凛恩给的情绪回馈最热烈,现在跟秋凛恩关系也就最好。 【我好像看到你姐姐了耶。】 秋凛恩盯着消息,反应了一会。 【姐姐?】 【对啊,是你姐姐吧,真的是蓝眼睛诶,瞳孔周围那一圈是蓝色,在人群里面特扎眼,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几分钟后,对面迟疑:【鸣鸣鸣你说话呀我不会认错了吧。】 【照片。】 秋凛恩头抵在方向盘上,放大那张照片。 黑色冲锋衣,鸭舌帽,熟悉的发型和体态,戴着她不熟悉的眼镜,正在探着身子,用手机向保安比划什么。 同门:【我命令你立刻回我。】 【好吧我承认偷拍是我不对tt,我将批准你惩罚我。】 秋凛恩:【什么时候拍的?】 【居然偷偷看消息不回应我,不告诉你。】 秋凛恩打开emoji栏,找了几个,连点一串,把话衬的很夸张的发过去:【爱心手势x5红色爱心x3亲亲脸x6派对拉炮x5恳求脸x3】 【求告知。】 血滴在屏幕上,粘稠的暗红色在玻璃表面晕开一小摊,挡住了同门发来的消息。 她用袖口擦去,看到对面说:【七点多那会,路过保安室看见的,马上就想到这不就是秋凛恩说的她姐吗,拍张照想问你来着,结果手机没电了,不过她不是盲人吗,盲人出门不用带盲杖?不好意思我没见过,但是有点好奇喵喵喵,你是否愿意为我解答。】 车子重新启动,秋凛恩打开音乐,让这荒郊野岭路上能有点声音。 现在是晚上九点。 她告诉同门:【不要管盲人带不带盲杖了,我拿到一组数据,需要今晚测算出结果,可以帮我去学校把电脑带出来吗,结果给你一份。】 -- 秋凛恩。 你怎么跟鬼一样? 安瞳静静的举着平板,平板的主人站在身后,悄悄帮她解开两次锁。 思考两三秒,她长按锁屏叫出siri,敲键盘输入:【大开盲人模式】 打出来只选第一个词,好让她看起来更像在盲打,幸好siri看懂了,她得以不看屏幕,听着语音打开微信,找到文件传输助手,写:【我是安瞳,在你学校,能来接我吗】 这句话发出去,她感到一双手从背后搂住自己的腰,颈间传来滚烫的呼吸。 她用最快的速度思考会被会质问什么,为什么偷看我平板?呃嗯当然是因为要联系你来接我呀。 为什么没拿盲杖也没戴墨镜?你是不是没瞎骗我的?这个安瞳早就想好了,可以把擦破皮的手一伸,说:[跋山涉水来找你路上摔了一跤,盲杖摔断找不到了。]至于墨镜…… 还没想好。 但是秋凛恩也没问,她光是抱着,开口第一句话是:“我怎么没见过这副眼镜?” 你当然没见过,快递昨天才到的,安瞳把眼镜摘下来给她看:[在家,柜子里找到的,墨镜太重,今天太阳不大,想换一种感觉。] 秋凛恩单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看。 “想换东西要和我说嘛,这个旧了,明天换新的给你好吗?” 搞什么…… 但安瞳依旧点头,余光看着她把眼镜收到自己兜里,另一只手在她腰间到处摸,差几厘米,就要摸到她的硬盘。 硬盘里有更多不能泄露的东西。秋凛恩到底什么时候来的,藏在同学身后跟进来的吗? 来的这么巧,安瞳越来越怀疑,那段录像不是为了威胁,而是诱饵,毕竟秋凛恩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根本用不上威胁这种手段。 她是在引导。 引导安瞳自己暴露在做奇怪的兼职,暴露不瞎的事实,以便向秋阿姨证明安瞳根本没有天赋,不聪明,不仁慈,拿她来贬低你全方面发展的亲生女儿简直不可理喻。 对吧。 年幼时的不被认可会有两种结果导向,一种是我要继续努力,直到让你认可,另一种是从此消极懈怠,跳出怪圈,不再管被不被认可。而秋凛恩,把自己导向了第三种结果—— 你贬低我,我就毁了你认可的那个人。 那可不行。 安瞳抓住她乱动的手,在怀里回头。 最多再过一年,账户里的钱提现,她就能远走高飞,去另一个城市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了。 安瞳很想告诉她,早十几年前就想告诉她了,说:“你妈妈夸我,对我好,只是想让你更努力,什么表扬啊赞誉啊,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不要把我当敌人看。” 但是她没说。 秋凛恩没给她机会,年幼时的讨厌很明显,一句话都不跟你说,长大后又戴上一副伪善的面具,让你不好意思开口划清界限。 安瞳握住她的手腕,放到离硬盘更远的胸口处,贴上去亲她,秋凛恩没有反应过来,跌坐在桌子上。 这样是不是很浪漫?意思是你看,我心跳的这样快,你猜是不是因为你? 呼吸缠绕在一起,不知道遮挡教室监控的水雾有没有干透,就算干透了,那也是你秋凛恩的事,所有人都认识你,没有人认识安瞳。 掌心的纸巾蹭到血迹,刚才就注意到秋凛恩手上有血,回过头发现,这人脸颊旁边有淡淡的血印,应该是鼻子刚才流过血。 那就…… 她稍微用力,往对方鼻梁一撞,那脆弱的血管果然又涌出血来,捏着她腰间衣服的手骤然一紧,秋凛恩发出短促的喘息,退开一段距离。 “等一下,瞳瞳。” 她抽纸去擦,面露窘迫,安瞳脸上沾了两滴她的血,站在原地,疑惑的等待着。 这个方法效果很好,秋凛恩手忙脚乱,没机会再在她腰间乱找,恰好此时电话打进来,是她同学:“你在哪,我怎么没找到你?” “等我一下,马上。” “哇你不知道,我被保安抓住了呜呜呜,被训了半天,她们以为我是小偷,证明了老半天才放人,我真的要闹了。” 血堪堪止住,秋凛恩不说话,抬眼看到她脸上的血珠,伸手为她擦去,拿着手机往外走。 怎么不管没带盲杖的盲人了? “人呢,我命令你速速说话!” 电话那头只听到呼吸,听不到人说话,着急的叫了两声,秋凛恩缓了缓才开始回复。 安瞳抓住她的衣角,这人才反应过来,牵起她的手,走向安全通道。 她悄悄松了口气。 硬盘保住了,不过手机拿不回来了。 路过时她悄悄抬眼抬看了下监控,胶带完全脱落,手机掉下来,估计从哪个护栏缝隙滑了出去,在被别人捡到之前,她要赶回家里,用关联设备彻底清除里面的数据。 荡满了灰的安全通道,黑到连第二个人的轮廓都看不清,手机对面的人讲话,在这边也会听到回音。 秋凛恩小声回应她的同学,声音哑哑的:“数据…当然是从我家公司拿到的啦。” “哇哇哇大老板被我蹭到了,我真的能用吗?” “可以呀,我授权的,怎么不能用?” “太好了呜呜呜我不用去买了,上次报告着急要,我把补贴全用来买这东西,结果报告被导师打下来,还骂我伪造数据。” 安瞳听不懂,她这辈子唯一上过的学,就是秋凛恩家的钢琴私教班。 空旷的通道内回荡着说话声、脚步声,走过二楼的时候,安瞳听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蹭过去。 可能是老鼠,或者大只一点的蟑螂,反正。 总不可能是人,对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9.5 阴 “请三号患者冉惠妍前往一号诊室就诊。” 听到语音播报,冉警官扶着腰,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向一号诊室。 门口电子屏显示:【今日坐诊:陈序安,主任医师】 陈序安,好文艺的名字,文艺到有点死板,不过好像在哪听过? 这么想着,她推门进去,看见那张脸的时候终于想起来。 这不是那天不许她问话还给她骂的狗血喷头的医生吗? “坐。” 对方冷冷的,冉警官关门的时候就有点紧张了,她不擅长应对太严肃的人,更何况这人看上去对自己有敌意。 “哪不舒服?”陈医生没抬头,在写病历本。 冉警官顶着半脸淤青,指指眼睛里的淤血:“我这个淤血是不是有问题,昨天被人打了一拳,来急诊紧急处理过,早上睁眼发现眼睛里多了淤血。” 陈医生终于愿意抬头,看了眼患者的眼白,皱眉说:“你应该去眼科。” 这里是外科。 “……” 冉警官顿了两三秒,叹口气,扶着腰站起来,满脸写着浮躁。 正要往外走,陈医生开了一张单子叫住她:“你直接去做ct,不用重新挂号了,做完去眼科找赵医生,看完以后拿上单子到我这。” 冉惠妍心情大起大落,她叹气并没有埋怨医生的意思,只是这段时间实在没有一件好事,先是手里的案子好不容易有点线索,昨晚突然被宣布结案,又是被情绪激动的男老师打了一拳,警察也不能跟人民群众互殴,只能威慑制止。 重要证人小朋友也没接出来。 满满当当的坏运气,陈医生的通融或许是这段时间遇到的唯一好事,她有点感激的看了眼医生,接过单子,说:“谢谢。” 这次是真的转身准备出门,医生又突然开口:“我记得那个游泳教练的尸体,运回警局后没多久就被偷了,解剖尸体的法医也失踪了。” 冉惠妍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猛的回头。 “那个法医连死亡时间都没来得及说,只告诉你们是溺亡,就和尸体一起失踪,当时的警官找不到凶手,想找删除监控的人顶罪,还把人给逼疯了?” “你从哪听的?”冉惠妍脾气去的快,来的也快,火气上来后声音还不小:“造谣污蔑人民警察是违法的,我们只是按流程提审,什么叫逼疯?” 陈医生笑了笑,拿起茶杯抿一口:“用你出名的假设式审讯吗?” “你说什么?” “给你提个醒。”陈医生没有给她反驳机会,她的确看不惯警察的某些作风,但有的是还要靠她们解决。 “昨天被你拉出来的,孤儿院的小证人,你最好负责到底去接出来,否则可能要出事。” 冉惠妍心虚一瞬,语气软了一点,仍然眉头紧锁:“你跟踪我?” 陈序安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抹笑淡淡的挂在嘴角,像是嘲讽:“不需要,警察在跟孤儿院老师起冲突,这事早就传开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男人是孤儿院出名的泼父,连你都敢打,更何况是不善言辞的‘瘟神’孩子,就这样泄露小孩的证人身份,你没想过后果?” “就算不通过暴力,成年人想虐待一个孩子,方法多的是,您大可继续这样鲁莽,请便,我管不着。”陈医生伸手,做出“请走”的姿势。 冉警官无话可说。 老师教她,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不要总是想着解决一件,就把后续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部考虑进去一并解决,人只有那么点精力,用不过来的。 比方说那些隐性的暴力事件,达不到拘留的条件,就只能报一次警处理一次, 她不是很赞同,但共事这么长时间,思维方式难免发生变化。昨天那拳打的她眼前一黑,脑子里只有如何合法制服男人这回事。 后来男人被送回家,院长拒绝小孩外出,她顺其自然的想,没事的,院长了解了情况,就算第二天男人做出不善举动,院长自会出面保护小孩。 会吗? 那座躲在郊区,年久失修的双层小楼,想进入它,要先穿过狭长阴暗,布满藤蔓的小巷,生锈的铁门锁早就坏了,伸手进去一扭就能打开。 这样的孤儿院,遵守的是社会秩序,还是它有自成一套的规矩? 安瞳想,应当是自成一套的规矩,起码二十年前是这样。 她站在铁门前,上面多了几条锈痕,除此之外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昨晚秋凛恩没留宿,早上发来消息,问能不能帮她来孤儿院接个小孩,是目睹她爸爸坠楼的目击证人,当时和刘曼在一起的小孩。 高文乐坠楼案秋阿姨不愿再追究,警察也正式把事件定性为意外事故,但是她不乐意。 那人原话是这么说的:“瞳瞳,无论是为我家的名誉,还是为满足好奇心,我都很想查出真相,我爸爸绝对不可能自杀,这背后肯定有问题。” 好吧,好吧,随便是不是自杀,反正她说什么,安瞳都只能照做,谁知道大小姐会什么时候突然拿出那段影片,说,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去做,就去坐牢吧。 啊……不要闹到那个地步,起码在她掌握主动权前,希望她们还能维持表面关系。 铁门锁着,安瞳伸手进去,转动横杆,铁锁应声掉落。现在是早饭时间,孩子们聚在地下餐厅吃饭。 门口蹲了只黑狗,记忆中那只老狗去世了,这只是她的孩子吗? 老狗不爱叫,小狗似乎传承了妈妈的习惯,安瞳用盲杖轻轻敲打,小狗抬起眼皮,懒洋洋的瞅了她一眼,挪个窝继续睡。 …… 安瞳犹豫着要不要在小狗屁股上来一下,好让她吸引人过来,带盲哑人去领小孩。 盲杖还没落下,细碎的声音先涌入耳朵:“这有条大肉虫。” “快快快,扔她脖子里,等会吓死收养她那家人。” 安瞳循声看去,树丛里一个小孩紧捂衣领,缩起脖子蹲在角落,两个小男孩堵在旁边,不停把手里的大青虫往人脸上怼。 “我扔了!” “没扔。” “我又扔了!哈哈哈哈哈还没。” “这次真扔了啊啊哈哈哈哈!” 他来来回回吓唬,青虫一段一段的触感在若有若无的在脸上蹭,这个过程比直接扔进去还要折磨人。 安瞳看着,突然觉得身上很痒,像无数条千足虫爬在身体各个角落,马上要从衣服里涌出来,钻进嘴巴、鼻孔、眼眶。 她摸摸袖口,上前一步,盲杖捅在男孩肚子上。 大人的一步可以迈很远,当时怎么都爬不出的草丛,现在只要一步。 棍子非常硬,男孩疼的趴在地上叫,撕心裂肺的吼,另一个捡起虫子扔过来,怨毒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报复,安瞳侧头躲过,举起棍子,状似要打他。 诶,骗你的。 等他举起胳膊挡住头,安瞳又放下棍子。 男孩睁开眼悄悄看,见人不敢打他,胆子大起来,上前要夺盲杖,安瞳一棍子敲在他颈侧,这边是颈动脉窦区,受到打击会导致短暂眩晕,又不会打出问题。 暴力行为实施起来很快,后果又肉眼可见,两个小孩齐刷刷躺在那里,好像安瞳是什么杀人犯一样。 不过是起两片淤青的事,还没一条虫子带给人的心理阴影大。 女孩仍缩着,安瞳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天堵在电梯口的小孩,秋凛恩说的目击证人。 没想到也在这家孤儿院。 安瞳不想再跟工作人员有交集,既然遇上了,就直接带走吧,剩下的让秋凛恩自己去解决,毕竟是她善心大发,非要往家里捡小孩,还捡回别人家里。 是的,那人不打算自己养,说的是:“让她在你那里待一段时间好不好,我家最近死了人,比较晦气,对小孩不好。” 小孩子不识字,她把人从草地上拉起来,打字给ai读:“我是要领养你的人,跟我走。” 很乖,没有戒备心,一叫就跟着走。 或者也不是?因为安瞳当年也是这样跟着秋凛恩走的,她想反正不会有地方,比这里更糟了。 打好车,去巷子外等,等车的时间很长,小孩拉着她的手,突然说:“我见过你。” 安瞳指指自己:【我?】 “嗯。”小孩点头,抱玩偶的手紧了紧:“楼道的荣誉墙上有你的照片,老师说要向你学习,赚钱给院里花。” 安瞳每月收入捐赠,百分之五十是给孤儿院的,秋阿姨的决定。 小孩似乎挺信任这个救了她的残疾大人,话多了些,继续说:“还有那天,刘阿姨让我从走廊的通道去天花板,出门碰到了那个奇怪的姐姐,让我站在电梯门口,说,等一下还有一个姐姐要上来,我们吓她一跳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那个姐姐是刘阿姨的朋友,我要听她的话。” 不远处工人们数着件数卸货,货箱碰撞的声音吓起一群海鸥。 车到了,安瞳摆手,在手机上点取消,付了违约金,司机抱怨了一嘴,也没说什么,掉头走了。 郊区路很宽,安瞳带着小孩往东走,那里有在建的半成型湿地公园,路上她打字给ai:“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好朋友的?” 女孩摇头:“那天晚上我在楼下碰到刘阿姨,阿姨带我上楼,上去以后姐姐也在。” 【哪天晚上?】 “就是,去天花板的前一天。” 前一天……那就是九月一号晚上,审讯结束,秋凛恩说回家陪妈妈。 原来是去刘曼家了吗? 她们真的是一伙的,所以刘曼调音的单子,在匿名网站发的单子都是假的。 栖梧苑的家里荡了那么多灰尘,什么家具都没有却先搬进钢琴,都是受秋凛恩指使,在给她做局,只不过突发意外情况,高文乐死在那里。 因为这个意外情况,刘曼被列为嫌疑人,秋凛恩选择为自己的姐姐作证,被刘曼记恨,两人反目。 事情逻辑说得通,说不通的是秋凛恩。 这人在想什么? 看起来想送她坐牢,但又为她作证,一边污蔑她一边为她作证。 啊。 安瞳叹口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9.5 阴 揣测别人的想法,实在是麻烦的事。 她打开匿名网站,余额有47万,扣除手续费和税,能剩30万左右,出省够了,但毕竟被卷入两起案件,直接出国是不是更好,生活费出去再赚,反正到了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就不用装瞎子了。 空气闷闷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小孩把猫玩偶给她,自己去不远处抓土玩,湿地中心有一片人工湖。 安瞳靠着树,发丝被风吹动,和新的耳坠一起轻轻摇晃,湖蓝色宝石一闪一闪,这是今早店员送上门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一部手机。 店员说:“这是秋小姐9月1日委托我们加工的,为您保留了和之前一样的外观,除此之外,她拜托我店上门的时候为您带部手机,您看一下,这是最新款的……” 她自己都差点忘了,昨天回家路上告诉秋凛恩,来找她的时候摔跤,把手机盲杖全摔丢了。 秋凛恩和这家店长很熟,帮忙送快递的活也愿意做。安瞳向店员道谢后,委婉的表示自己看不到。 “啊这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后续如果有问题,您直接联系我就行,我的电话是……” 和店家很熟,却不愿意告诉店员,这是给我残疾的朋友、亲爱的姐姐送的? “对了,秋小姐让我告诉您,一定要戴着耳坠,去哪都要戴着,您戴上特别好看。” 安瞳有种被当狗耍的感觉,但又实在没办法,只能戴着它们来到孤儿院。 当初有多感激秋凛恩带她离开这,现在就有多难受,她厌倦了被人来来回回捉弄取乐,玩高兴了就赐下奖赏。 这些年发生太多事,多到早已冲淡她的感激,可是每次打开机票界面,又总是无法下定决心,每次都在等:票价低一点,天气好一点,钱攒多一点。 这次也是一样。 可能人在做出颠覆以往人生的重大改变时总会更慎重,安瞳站着的姿势变成蹲,依旧没骨头似的靠在树上,提交的机票订单过了十五分钟,自动取消付款。 该回家了。 她站起来往人工湖看,小孩不见了。 人呢? 安瞳慌了一瞬,一转身看见那人小小一个躲在另一棵树后,偷看孤儿院门口。 那里停了辆警车。 安瞳走过去拍拍她,小孩竖起食指伸到嘴边:“嘘,有坏人。” 哪有坏人,车里走出来的冉警官和下属吗? “老师说警察阿姨是坏人,会把做游戏时候落单的人抓起来。” 你那煽动冷暴力散播谣言的老师更像坏人吧。安瞳这么想,没有说出来,她更好奇警方都结案了,冉警官来这干什么? 半条街的距离,安瞳想了想,一把挎起小朋友,把猫塞回给她,往孤儿院走。 虽然很久没来,但她清楚孤儿院的调性,不可能因为两个小孩打架晕倒就报警,警察还是为刘曼的事来的。 小巷七拐八拐也有好处,跟在后面不容易被发现,快到门口有个拐角,安瞳蹲在那里,扔了个窃听器过去。 “接走了?被谁?”冉警官的声音。 一个男性不耐烦的回答:“死者家属,你昨天带过来那个。” 这声音? 好耳熟,长大后音色不一样了,但这个音调和说话方式,很像那个人。 “没事就赶紧滚吧,警察天天来真晦气,你也没妈没爸,孤儿院是你家?” 没错了,是赵磊。 小时候带动全班,挑起孤立风气的那个人,安瞳是第一个受害者,这种人长大居然留在孤儿院工作? 下属生气了,上前一步:“你过分了吧。” “叫你们院长来,跟你没办法沟通。”冉警官把下属拉到身后,避免发生冲突伤到她:“其她老师也行,有没有女性教师。” “你还挑上了?就我一个老师,你爱问不问。” 冉警官深呼一口气平缓心情:“院长呢,她家在哪,我去找她。” “我们院长忙的很,老院长刚死了,她忙着收尸呢。” 冉警官顿了顿:“老院长是谁?” “高文乐,实在不行你帮忙问问秋总,她忙不过来。这院长能不能让我当,我也是老员工了,新聘院长还不如用我。” 话出,不光是冉警官,安瞳抱着孩子蹲在角落,也愣住了。 院长什么时候成高文乐了,其她老师呢? “这么多孩子,你一个人管理?这肯定是违规的啊,行了你回去吧,我给秋总打个电话,昨天秋凛恩怎么没提?” 看样子要走了,安瞳提前溜出小巷,路过警车,在车底也黏了颗窃听器,随后带着孩子跑去拐角街道,离开警官视野范围后打车,边往上车点走边戴耳机。 事情比她想象的复杂一点,秋凛恩和刘曼合作,原本是想做什么,会把她害成什么样?和高文乐的死有关系吗?四年前犯罪现场的录像为什么出现在刘曼家……这些困惑解决不了,她就算跑了也没法安心生活。 耳机连上窃听器,听到的第一句是下属在打抱不平:“让这种人管理整个孤儿院?说话那么恶心,他配当老师吗,这不可能是秋总的意思吧。” “你先别激动,孤儿院是社会福利机构,不可能由私企管,更不可能让这种员工负责,先去问问秋总。” 下属:“姐,要之前真是高文乐管的,孤儿院离栖梧院这么近,有没有可能,两个案件有关系?” “呃……不确定。”冉警官疲惫的叹了口气:“反正目前,这两起案件是这样结案的:首先刘曼在游泳中心当过教练,时间很短,她在任职期间,和张单恋爱,精神失常,占有欲太强,失控杀了人,后来去便利店当临时工,又爱上常去的顾客高文乐。” “后来她得知了高文乐已婚真相,愤怒再次导致情绪失控,当天她把人约到家,在楼顶布置了容易打滑的东西,或者别的陷阱,然后故意叫安瞳上门调音,制造不在场证明,让高文乐躲去楼顶抽烟,落入陷阱,坠楼身亡,目前就是这样结案了,没查到跟孤儿院有什么关系。” 下属:“她是因为恋爱导致精神失常的吗,怎么都是恋爱?”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的证词,反正这两起案件,张单尸检还没结束,尸体就丢了,当天法医也失踪,张单家属说算了。高文乐的死又是下雨天,楼顶痕迹都被冲干净了,小区监控又不完善,秋总也说算了,两件事糊里糊涂,都推到刘曼头上,部长让我们全力追查她的下落。” “那……那我们还查吗……”下属声音小小的。 “查啊,悄悄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啊居然被一个医生质疑,说我的案子全是靠刑讯逼供破的,” 她们说完,安瞳的车到了康佳小区门口。 冉警官说得对,结案确实仓促,比起找到真相,更像硬往刘曼身上推责,说不定警方其实不希望找到刘曼。 只要找不到,就可以一直说成畏罪潜逃。 不过刘曼居然在游泳中心任职过?她怎么不知道,四年前游泳中心资料她都查过,没看见这号人。 还在想事情,冉警官突然说:“你最近有没有再收到投诉信?” “没有了,就收到那一次,说民间部分慈善人士装残疾不法盈利,诶冉姐,我突然想到,举报名单里有安瞳,孤儿院是秋总的,安瞳的收入是代表秋总捐给孤儿院,那不就是交给自己家了?是不是哪个竞家公司看不惯她们虚假捐款,给举报的?” “也不能算虚假捐款,如果孤儿院真是她们家接管运营,那这本身就算慈善项目。” “哦哦,冉姐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因为我还是有点怀疑安瞳。” …… 下属:“但是她不都有不在场证明嘛?” 冉警官:“不在场证明是谁给她做的?秋凛恩,上次审讯检查眼睛呢?也是秋凛恩,安瞳代表她家的慈善事业,如果被查到是杀人犯,她家就完了,秋凛恩必须包庇她。” 下属:“但是那是亲爸爸死了诶,也要包庇吗,安瞳好像是收养的。” 冉警官:“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秋总曾经这么说过,她心胸很宽阔,但是很忙,没时间教育孩子,万一她女儿理解偏怎么办,以为自己妈的意思是说,爸死了无所谓,家里剩下的人不能有事。” 下属刚入职场,好奇心很重的样子,什么都要问:“您很了解秋总吗?” 冉警官也乐意解答:“以前安瞳进局子的时候,我跟她接触过。白手起家,事业有成,说话淡淡的,温声细语。当年我还是个小警员,什么也不懂,指着人家收养的女儿骂,她也笑眯眯的,让部长别批评我,孩子要慢慢成长。” “很善良一个人,她好像信教,每年捐很多钱做慈善,说是不愿意看到世界上这么多苦难。” 警察们的车也到了,耳机里她们倒车,熄火,解开安全带,下车。安瞳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当年要不是遇见她,我早就当不了警察了。” _ 每个人,都会基于自己的立场,根据自己所见,对她人给出评价。 如果让安瞳评价,她也会说秋阿姨是绝顶的好人,善良到有神性的人,她无法干脆离开的理由里,有一项就是,没办法还清秋阿姨的恩情。 如果没有她,安瞳会在孤儿院被霸凌到16岁,学会唯一的社会技能是乞讨,就这样早早死在路边,没有人在乎。 只是冉警官,都这样崇拜她了,怎么还怀疑她没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很烦。 边偷听边走回家,在小孩面前不需要伪装,可以说自己太熟悉回家的路,看不见也能走的很顺畅,小孩会信的。 站在家门口,照例先敲三下门,没反应,那就正常拿钥匙进门。 先敲三下门,其实是回到闲置很久的老宅时驱鬼才需要干的事,秋凛恩太没边界感,让她养成这种习惯。 …… “啊,瞳瞳,你回来啦。” “我买了小蛋糕,欢迎来到我们家哦月月。” 什么叫“我们”家,这不是我的家吗? 太没边界感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9.5 阴 小孩叫柴月,七岁。 从进门开始就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遗像旁边,捧着一小块蛋糕吃,眼神偶尔往秋凛恩脸上瞟。 “瞳瞳,你要芒果还是草莓?” 这个人。 安瞳把她撞到流了一整晚的血,去医院才完全止住,折腾到半夜还要早起上课,就算这样,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安瞳手机弄丢了,托人送一个过来;想到大老远跑过来,迎接一位孤儿到家。 如果安瞳不够了解她,会和别人一样说:秋家的女儿秋凛恩,圣洁,无私,像是摊开双手,就能普照万物。 那不是普照。 那是将万物,握在掌心玩弄。 [芒果。] “好。” 安瞳得到一颗草莓,有点酸。 “芒果都给月月啦,我们大人只有草莓吃。” …… 看吧,她会从一件很小的事开始,对你进行服从性测试。 秋凛恩坐过来,靠在她肩膀上,这个姿势应该会比较难受,因为秋凛恩比她高一点,这个姿势,需要缩着脖子。 但这人看上去倒挺自在,搅搅上层的奶油,问:“瞳瞳,想不想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愿意以意外事故结案?” [为什么?] “因为。”那人凑到她耳边,放低声音:“她们调查了爸爸死前的轨迹,结果很诡异。” “他去了一趟市医院,在那呆了整整两天,没有出来过,两天后的凌晨从医院出来,开车到栖梧苑,从早待到晚,直到坠楼。” “好像真的被网友说中了,他就是中邪,在医院染上不好的东西。妈妈宁愿公司名誉受损,也要早早结案要回尸体,把邪物赶走。” 安瞳想了想,斟酌措辞问:[和刘曼有关系吗?] “不知道哦,不过教会的阿姨说,是刘曼用了某种方法,把邪物引入他的身体,杀死了他,毕竟正常人怎么可能从15楼窗户逃走,对吧月月。” 柴月这才从蛋糕里抬起头:“嗯。” “她带着月月跑的,蒙住眼睛,背在背上,沿着管道爬下去,放在孤儿院门口后就不见了,21年你被误认成嫌犯那个案件,也是她做的。” “教会的阿姨去翻了以前的档案,发现20到22年间,刘曼去教堂祈祷过很多次,因为内容太恶毒,被教母赶出去了” “当时警察怀疑你,是因为尸体身上的伤口大小刚好符合你的盲杖尺寸,可是盲杖怎么可能捅穿人的身体,尸体最后的死因还是溺水窒息。” “而且你出现的监控,是在游泳馆附近的商场后巷,知道她们为什么调距离案发现场那么远的监控吗,因为馆内监控都被删了,包括场馆附近的。” “删监控的保安,和当时在游泳馆任职临时教练的刘曼,关系很好。” “懂了吗?”秋凛恩说的神神秘秘,温热的吐息打在耳朵上,有点痒。 安瞳明白她的意思,就是保安是刘曼朋友,两人合伙刘曼召唤邪祟,杀死张单,四年后又故技重施杀死高文乐,那刘曼为什么这样做呢?结合冉警官说的,是因为爱而不得。 因为爱上两个男人,被伤害了,所以控制邪祟杀死他们,教会的说辞跟刘曼证词正好对上了,怪不得警察深信不疑,下令全城搜查把刘曼找出来,任何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好扯。 这语气,秋凛恩自己都不信吧,动机很扯,手法也很扯,两起案件联系到一起的方式也很扯。 “但是瞳瞳,我得到一个秘密消息。”秋凛恩从她身上起来,又叉一块草莓,贴到她嘴边。 [什么?]安瞳咬下,嘴边沾上奶油。 秋凛恩悄悄说:“张单的尸体丢了,同天为他做尸检的法医也一起失踪了,尸检报告不完整,也就是说他的死因,不一定是溺水。” “但是尸体照片是有的,身体上的伤口真实存在。” 她抽了张纸巾覆上来,擦去安瞳嘴角的奶油,而盲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什么表情。 这话有几个意思? 是不是在说:目前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刘曼或保安让他溺水,但你捅了他的证据很直接哦。 原来她讲这么多,是为了告诉她:警察现在很急,只想找到凶手,是谁不重要,所以录像一旦被放出去,你就完了。 是警告?还是威胁? 她没有回应,时间差不多了,秋凛恩起身,伸手扶着柴月的椅背:“月月,今天下午要去熟悉教会,以后你每周要去做一次祷告,去之前让安姐姐陪你去医院看看妈妈,好吗?” “嗯。”柴月点点头。 这小孩。 你又在抖什么。 对着那样温和可靠,总是带着笑和你说话,把你从阴暗潮湿的孤儿院带回家的人,为什么要发抖呢? 她是不是也像对我说话这样,和你说了什么? “啊,时间到了。”秋凛恩看看表:“我只请了一节课的假,瞳瞳你记得带她去医院,下午六点我接你们到教会,这次你也要参加祷告哦,做好准备。” [好。] 秋凛恩垂眸,戳戳她的脸,毫不避讳的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还要细细研磨,等到嘴角变得麻木,又突然离去。 “照顾好小朋友,我先走啦。” 关门声响起,凝滞的空气终于又开始流通,安瞳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伸手摸了摸胸口,才发觉心跳好快。 反应过来看到柴月双手捂住眼睛,露出一条缝在偷看,等安瞳望向她,又把缝填上。 “姐姐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可以吃你们的草莓吗,芒果有点酸。” 小孩子精神气就是好,抖了半天开口第一句说这个。安瞳把剩下的蛋糕递过去,打字:“草莓也酸。” 这个季节买这两种水果,不会是甜的,柴月接过去尝了口,眉头一下子变皱巴:“哇,也酸酸的。” 不管她了,安瞳背对小孩,口袋里拿出硬盘,准备看看昨天拷回来的东西。 就是为了防这种情况,她没把硬盘拿出来,一直揣在身上。 连上硬盘,戴好耳机,假装在听书,防着小孩偷偷看。拷过来的内容占那台电脑百分之30,图片视频音频都有。 图片比较直观,安瞳先打开翻了翻,有不能下载的参考文献、会议记录……等一下怎么还有她的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就是很普通的照片,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但她心里还是腾起一股无名火。 安瞳是边界感极强的人,这些行为实在让人恼火。其实打开硬盘前,她就不抱能找到录像的期待了,毕竟秋凛恩要是为此专门买来新设备保存,她也不会知道。 她只是报复性的想窥探隐私,也侵犯一下秋凛恩的私人空间,这样才公平。 音频都是课程录音,视频也差不多,不过角落里有个小文件。 几秒的视频,画面很暗,安瞳以为是误触拍摄,想关掉的时候镜头一抬。 是游泳馆。 日期是2021年12月25日晚上10点,镜头在黑暗的场馆里晃了一下,就停止拍摄了。 好像是在大厅,因为能看到卫生间门牌的亮光,中间有人跑动的声音。 所以秋凛恩当时进了游泳馆吗?她当时不是说,因为把别人错认成高文乐,所以跟过去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认错了就直接折返去商场了。 为什么要撒谎,谁在跑,她有没有看到自己捅人,手机是那个时候拿到的吗? 不,应该不是,她们在商场后巷碰面,按秋凛恩来的那个方向算,她离开的更早一点,并且出去后真的去了趟商场。 也就是说秋凛恩进了游泳馆,在里面发生了一些事后,又去了商场给她买衣服。 这么看多少有点欲盖弥彰,毕竟她捅完张单,那人只是倒在泳池边,而且当时那个出血量并不致死,把小孩抱下去再返回时,张单才莫名其妙飘在水面上。 再怎么神志不清,也不会往水里爬吧。 捅张单的时间是11点,视频是十点,这个时间张单是活着的,但警察不知道,她们拿到的推测死亡时间是9到12点间。 这段视频证明了秋凛恩在被害人死亡时间出现在现场,要是好好利用,能拿回点主动权。 “姐姐,你是不是看不见?” 柴月突然过来,站在旁边好奇打量,安瞳不动声色迅速退出,锁屏。 她点头:[是。] “那姐姐,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别去医院了好不好,那个妈妈不是我妈妈,我有一点害怕。” 安瞳没听懂,断开耳机,打字外放:“什么意思?” 柴月:“我妈妈生病了,她们带我去医院看她,但是病床上不是我妈妈,她们说我记错了。” “我不可能记错,妈妈不长那样。” 安瞳:“你的意思是,医院把你妈妈偷偷换成别人了?” “嗯。” “你妈妈什么时候住院的。” “小时候,小猫出生的时候住院的。” 安瞳理解了几秒她的话,应该是指小猫玩偶,买回家的那年住院的,她拿过来瞟了眼生产日期。 又是2021。 真是坎坷的一年,但是孩子,你今年七岁,四年前才三岁,你说你妈妈被人换了? 医院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更何况秋凛恩发来地址,柴月妈妈在市医院,海城最权威的医院。 她安抚小孩:“人生病后脸色会变差,和你印象中不太一样是正常的,你当时太小了。” “不是,姐姐。”小孩着急了:“刘阿姨也说那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没有生病,她被医院抓走了。” 胡说什么呢,刘曼是精神病。 年纪小,一洗脑就被带偏了,而且这种事你跟我说,我有什么办法。 要不就鼓起勇气去告诉另一个姐姐,秋凛恩才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她没有,她连救自己的办法都是逃避,斩断一切联系远走高飞,躲去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她分出一点耐心:“不管怎么说,下午先去医院,起码要让我看看你妈妈,才知道有没有被换,好吗?” “好。” 也是个窝窝囊囊的小孩,急出两滴眼泪来,安瞳替她擦掉,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叫车。 她讨厌麻烦的事,说是这么说,安瞳不会管的,她只负责完成秋凛恩下发的任务,去医院看妈妈,看完就算数,直到她在护士的带领下去到病房前,推开门。 “说话要小声一点,柴英女士是植物人,但是能听到外界声音。” 她朝护士点头,走到床边,才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是游泳馆的保安。 身后护士关上门,房间陷入寂静,柴月躲在她身后,浅浅的呼吸。 许久,电话响了。 多日未发言的网站账号,收到一条短信。 【不是说好,收了钱,就要帮我脱罪吗?】 【录像】 【我会一直看着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9.5 阴 那你看吧。 随便你在哪看,在医院吗,还是在对面大楼,无所谓。 要不是这出,她差点都忘了,录像来自秋凛恩,作为同伙,刘曼也能得到录像。 明牌威胁,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句会是:“你按我说的去做,我就不曝光视频。” 果然,下一秒对面发过来这样两条消息。 哈。 安瞳熄屏,无声冷笑,不准备理会。 刘曼不同于秋凛恩,势单力薄,手上只有这一张底牌,交出去让安瞳被抓,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好好留着利用,还能通过威胁得到点东西, 所以起码前两次威胁,可以直接无视,等把人逼急了,第三次可以问问她想要什么。 不问也可以,反正前两次拖的时间,足够锁定刘曼位置。 不过能清楚的发出这种话,刘曼精神真的有问题吗? 柴月躲在她身后,抱着大腿不松手,护士看了看情况,又哄又拽的把孩子弄去床边:“来看看妈妈,好久不见了是不是?” 安瞳也跟过去看,四年前跟这位保安有过一面之缘,个子很高,手臂上有流畅的肌肉线条,很健壮,她下药还特意加了点剂量,以防晕不倒。 躺了四年,全靠营养液活着,曾经健壮的身型消瘦到只剩皮包骨。 她居然是柴月的妈妈,真巧……等一下。 21年住院,又是游泳馆的保安,秋凛恩说的那位,和刘曼关系很好,被当成替罪羊的保安,不会就是她吧。 护士替病人掖掖被子,提醒:“探视时间是一小时,时间太长会影响病人休息,请您注意时间。” 安瞳打字:【请问她生的是什么病?】 “创伤性脑损伤。” 【什么原因导致的?】 护士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们不能透露病人病情,但您是秋总的家属,请务必保密。” “她是一起案件的嫌疑人,受审后过于紧张,精神恍惚,回家路上不慎从天桥楼梯滚落,脑部受损,成了植物人。” 还真的是她,可是不应该啊,她案发前一天晕倒,案发当天请假,根本不在游泳馆。 “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当时月月都快上幼儿园了,她去做这种事,哎。”护士觉得遗憾:“不过最近好像出现新线索,说她只是同谋,不是主要嫌疑人,醒过来后判刑能轻点。” 怎么可能呢,如果是这个保安,连同谋也不会是。 一个本就该死的男人死了,找不到凶手放着不就好了,世界上悬案多的是,为什么要找人顶罪呢?是警察的意思吗? 小孩站在床边,一副想认又不敢认的样子,最后看看安瞳,又抓住她的手躲过来。 安瞳问:【病人的床位谁在供?】 “是秋总,月月运气好,妈妈出事的时候,秋总正好在医院参加捐赠仪式,看到母女俩很可怜,说要给犯错的人改过的机会,愿意供床位等柴英醒来,月月也是她安置的。” 真是慈悲啊,秋阿姨。 护士帮她搬了把椅子,说:“您先坐下休息,让月月去和妈妈说说话吧,对恢复有帮助。” 这些话柴月都听到了,越听越往后缩,紧紧抓着她不放,安瞳这才想起来小孩在家说的话。 她问:【柴英女士进医院的时候,情况是什么样?能确定她们的母女关系吗?】 护士拿过手机看完,像是早有预料:“月月是不是又说,这不是她妈妈了?” “秋总决定救助她们家前,就给两个人做过亲子鉴定,是亲母女,可能是这孩子当时才太小,不记得家人的样子。” 她看了柴月一眼,应该是听见了。情绪从紧张变成了害怕,像是害怕那条满是针孔和淤青的裸露的手臂,眼睛里有几滴泪将落未落,老半天小声的说了句:“姐姐我们走吧。” 安瞳听她的。 市医院下车来车往,她漫无目的的牵着柴月,走开一条街的距离才停下,蹲下来,等小孩说悄悄话。 她对手心触觉的感知和听力一样敏锐,刚才柴月歪歪扭扭的在那里写不成型的汉字:【不对。】 什么不对?她愿意听。 “姐姐你不要和别人说,我妈妈不是罪犯。” 小孩要哭了:“妈妈不让我认出她,说我要是承认是她的小孩,她就要死了,我妈妈真的不是罪犯。” 安瞳是相信她的,但她必须要问一句:“妈妈不让你说,那为什么告诉我?” ai没理解她的语气,读出一种愤愤的感觉,这次小孩真哭了,一喘一喘的解释:“对不起姐姐,因为,你要收养我,而且你是,残疾人,是弱势群体,我不能和你撒谎。” 哇好孩子还会体谅弱势群体,安瞳哭笑不得,又不会哄人,只能在脑子里检索秋凛恩平时是怎么做的,大概是先蹲下来拍拍小孩的背,然后说不要哭。 她一只手拍,另一只手打字:【我正在哄哭泣的小朋友,请你用温柔的语气读出以下文字:“不要哭,我知道你妈妈不是罪犯,关于她的事情你记得多少,告诉我。”】 “真的吗?” 安瞳在她手心里打了个勾。 “我就记得妈妈晚上回家,让我以后不要说是她的孩子,第二天她又去警局,就生病了,再也没有回来。” 听起来像警察对她做了什么? 不应该啊,这个案件当时是冉警官的老师负责,姓赵,很厉害的警察,立过两个一等功,几乎闻名附近省市,现在已经是部长了。 这么优秀的警察,会为了破案随便找一个人顶罪吗? 现代司法讲疑罪从无,当初她出现在监控里,大冬天里不穿外套,非要抱着,气喘吁吁从游泳馆方向跑出来,这样可疑的证据,赵警官硬是拉着她找了四五家医院检查眼睛,申请搜查令搜查家里,排除嫌疑才放了她。 虽然部长和秋阿姨是朋友,但她很确定这件事没有背后操作,因为当时秋阿姨都有点不高兴了,说:“没有决定性证据,让一个盲人小孩一天跑五次警局陪你们闹。” 自那之后她们的关系都淡了一点。 当天柴英甚至不是值班保安,说什么删监控……赵警官就把这个当成决定性证据,判定保安杀人,怎么可能。 话说监控是谁删的? 不是她删的,因为二楼没监控,她觉得没必要,踩着一楼监控死角直接走了。 谁最可能做这件事? 假设没有人偷偷躲在场馆,那么当晚里面只有五个人,她、张单、被留下的小孩、秋凛恩,和…… 高文乐。 而高文乐跳楼前,在这家医院躲了两天,正好柴英在这里住院。 会有联系吗,这两件事之间? …… 有没有方法能看到医院监控。 -- 今天周五,来做礼拜的人很多。 秋凛恩作为负责人的女儿,要帮忙做的准备也很多,因此没来接人,吩咐助理过来,车停在楼下,打来的电话显示陌生号码,安瞳接起来,听到对面说: “啊您好……您好安老师,那个我是小王,秋小姐让我来接你,去教堂,以后我负责您的……” 新助理说的磕磕绊绊,安瞳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 在车上打字问了问,小王说:“那个…我是前天看到招聘信息来的,上一位其实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被一家公司挖走了。” 可能吧。 当了四年助理,做的很称职,跟某家公司对接的时候被看中,挖走了也正常。 她微信上找到小李,转账过去试了试,对方已经把她删除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安瞳讨厌情感拉扯,但合作四年的朋友,一声不吭突然离开。 不太礼貌,这个行为。 到点下车,教堂里已经坐满人,傍晚时分,阴了一天的天气终于出太阳了,余晖透过顶端六角窗户打进教堂。 窗户的位置是刻意设计过的,所有进来的光线会集中成一束,投射在教堂前中位置摆放的神像上。 传统的耶稣像是男人,但教母说,创世主应当是女人,于是打造了新的雕像。 威严而柔和的女人,双臂展开,不是被钉,而是靠在十字架上,眼含悲悯望着她的信徒们,头上是荆棘编织的头冠,信徒们称她——纳薇亚。 秋凛恩正在神像下面,穿着白袍,挨个为人们分发小册子,看到她们进来,朝着门口浅浅的笑了笑。 在跟柴月笑。 柴月没理她。 安瞳有专属座位,在第三排,正好在纳薇亚的手下面,秋凛恩选的,说这样能接到洒下的好运,她却总怕那只手掉下来,把自己砸死。 是的,杞人忧天,做每件事前,安瞳都会设想最坏结果,只有能接受时,才会去做这件事。 死亡是她能接受的后果之一,所以她接受了秋凛恩选的座位。分发完小册子,教母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宣召,带领大家诵读经文,安瞳听不懂,呆坐在诵读声中,脑子里想的是:如果偷偷潜入医院被发现,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可能是被,不知道在哪里盯着她的刘曼录下来,威胁说我要告你装瞎吧。 要是能住院就好了,就算被发现,也能说摸黑找厕所迷了路,可是这个月她已经换了嗅觉,失去嗅觉能住院吗。或者为此故意去受别的伤?那代价也太大了点。 她乱七八糟的想,可以随意发呆而不用张口读,哑巴有这个权力,不过柴月没有,经旁边阿姨提醒,小孩开始跟着读,话语含含糊糊,有些笨拙。 傻不愣登的。 安瞳勾勾唇,很快恢复平静,目光再次移向前方,看到工作人员从房间里搬出一幅画,挂在面前的墙上。 画上是两个人吧,一个男人,一个纳薇亚,那个男人用什么东西画的?怎么坑坑洼洼,她皱眉,眯着眼睛仔细看,才发现男人的轮廓,好像是用肉填充的。 其中一根手指上戴着戒指,上面镶嵌湖蓝色宝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9.5 阴 秋凛恩送她耳坠的理由是:“妈妈说,一家人要用相同的挂饰,才可以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秋阿姨让她选,她提议用蓝宝石作为媒介,蓝是天空的颜色,是离神最近的颜色,秋阿姨同意了。 她给了安瞳耳坠,给秋阿姨项链,给高文乐的,是一枚戒指。 如今那枚戒指正在昏暗的教堂,闪烁幽微的光。 秋阿姨把高文乐切成碎肉,拼在画上了。 原来您说的驱邪是这样驱啊。 她看向角落的秋凛恩,心想您女儿要吓坏了。 安瞳不能说话,所以很少参与教会活动,不过她了解里面的规则,大家会默许一些擦边法律的事情发生,比方说尸体献祭。 挺邪乎的。 其实这里最初不是这样。首任教母给这里起名为——mishkanchokhmah,翻译过来是,给女人带来力量的地方。 除了祷告,祈福,感恩神赋予的创造能力外,首任教母还会带领女人们锻炼身体,保持健硕,帮助受到伤害的女人拿起武器反击,就像复仇者联盟那样。 这些记录写在教堂背后的档案室,安瞳翻看过,光是看着就觉得痛快,不过大概是从30年前开始,教堂不再接手这些业务,变得比较……商业化。 不知道这样描述合不合适,但是小时候,她和秋凛恩并排坐在一起,看教徒私底下来家里,塞给秋阿姨一大袋钱说:“麻烦您,给我们留两个位置”的时候,她觉得这世界好像有点疯了。 她不能质疑什么,秋阿姨总是对的,她是那么善良的人,从不会做对别人不好的事。 对吧。 安瞳遮上眼睛。 她不敢,也不能去批判收养她的恩人。 那幅可怖的画像被放在台上,每次礼拜接近尾声时,会有一个为神献礼的环节,以往是钱和珍贵的物件,这次貌似是碎肉。 按照流程,在第四个环节——认罪结束后,神使的女儿秋凛恩会跟随队伍站到雕像前,伸手触碰碎肉,念几句经文,安抚高文乐死去的灵魂,然后将它献给神。 现在还在第一阶段,秋凛恩就已经开始抖了。 墨镜是很好的遮蔽物,安瞳躲在后面,目光没有离开过角落那个人。 这人的任何情绪都能隐藏的很好,唯独怕鬼这点,怎么也藏不住。 啊……这副样子,说实话。 很有魅力。 安瞳喜欢看她害怕,完全颠覆一直以来的体面形象,发着抖,缩在角落捂上耳朵,眼角无意识压出泪痕,抬起她的下巴,会看到一双好像马上就要死去的,绝望的眼睛。 要是什么时候,她也能让秋凛恩感到害怕就好了。 让人害怕,就会在关系里掌握主动权,而丧失主动权的人绝望的望着你,希望你赦免她。 …… 宣召,赞美诗歌,祷告,流程进行起来很快,秋凛恩看了十多年依然没学会主持流程,或者说是不敢学会,毕竟神神叨叨的也很吓人。 教母主持,秋阿姨作为神使辅助,等到认罪阶段,信徒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对着神像忏悔,祈求原谅,祈祷未来有好运气。 安瞳的座位是听八卦的好位置,这些人做的事,还挺震撼的。 小到小偷小摸、煽动语言暴力;大到杀人未遂、开车撞人逃逸,怪不得愿意出那么多钱,原来是花钱买心安。 她用耳朵听,单手撑着下巴,目光里秋凛恩在紧张的揉搓双手,盯着画上的碎肉看,是在预设触碰到它们的感觉吧,让自己有所准备,不至于惊叫出声。 安瞳也看向那副画。 画布材质貌似是粗绵矾,纤维间隙大,生肉也能牢牢黏住,那堆肉切口平整,没有腐烂,应该是泡过福尔马林。 肉块拼成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对面是神的形象,安瞳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把一堆烂肉献给神当礼物,不是说有邪祟附在上面…… 所以是把邪祟献给神,达到驱邪的目的吗? 她不理解,但她是好孩子,秋阿姨这样决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安瞳不会反驳。 但她会闯点小祸。 有没有打火机……安瞳看了圈周围,在一位信徒经过时顺走了她的,趁环境嘈杂,小心的排空燃料,取出里面的压电点火器,然后伸手在座椅下摸。 粗棉矾布易燃,但不能用打火机,火光太明显,里面的点火器可以,但是点火器的火星又没办法保证一下子引燃画布,那就需要一个助燃剂。 粉尘是最好的助燃剂。 座椅下面常年没人清理,干燥细小的粉尘很多,这些粉尘颗粒,夹杂着各种毛发、衣服纤维,聚集起来有一小团,安瞳捏在手里,坐正身体。 话说今天这排座椅的位置是不是偏了点,好窄。 半夜两点,所有的信徒终于完成忏悔坐回去,礼拜即将进行到最后一项,献礼。 工作人员抬起画,往雕像前面走,秋凛恩也动起来,走在她们前面,走的畏畏缩缩,目光空洞,意识已经游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揉搓双手的姿势变成抠手指,抠出大大小小的裂口,不足以流血,但会细密绵长的疼个四五天。 队伍伴着信徒们的诵读声走过来,画太大了,经过的时候,难免有一部分要悬浮在座位扶手上方。 安瞳的手放在那里。 点火器从袖口滑出,她数着诵经节奏,在声音最尖锐的那一刻伸出食指,把那小团灰尘顶到画布上,按动点火器。 咔嚓。 那点猩红迅速扩大,火焰从边角窜向整幅画,画布全部燃烧,碎肉铺在上面,像在做一盘烤肉。 抬画的人被滋啦滋啦的烤肉声吓一跳,在画燃起的那一刻就立马丢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些人…… 干嘛不知所措,神不是都告诉你们了,她不想要吗。 浓烟腾起,是个人都能闻到味道,安瞳紧紧皱眉,像是刚意识到发生什么,立马坐正身体,手指了指上方神像的手示意神使,随后食指从头点到肩,虔诚的在胸前合十。 阿门。 秋阿姨一定会回应她的。 “阿门!” 果然。 指神像手的意思是:神不接受这具污秽的□□作为礼物,亲手销毁它,并且发了怒。 秋阿姨明白了她的意思,出声命令信徒们保持缄默向神道歉,这是最快能安抚,或者说,控制群众的方式。 画像自燃,人群会慌乱,刚忏悔完的人们神智不那么清醒,暴乱起来无法控制。 只有这样暗示她们:画像自燃是神不想要,神在发怒,应尽快安抚,否则你们认的罪都将失效,还会迎来更严重的惩罚。信徒们才会信。 本来也是一群迷信的人,神使一带领,都跟着开始做这个动作,双手合十在胸口缄默,口中念着经文,呜呜咽咽求神原谅。 诶呦。 你们这样搞,搞得像神不是纳薇亚,是我一样。 是我不要的。 安瞳垂着脑袋,在心里偷偷笑,紧紧闭着眼睛。 准确的说,是全场都紧紧闭着眼睛,除了台上的神使。 神使的目光扫过众人,目光庄严沉静,最后落在神像旁,她的女儿身上。 女儿一动不动,没有表露出半点哪怕装出来的敬畏,只是盯着碎肉在火里燃烧,偶尔看看画旁的姐姐,火光在眼里涌动。 她的亲生女儿,是个非常胆小又愚钝的人。 画落在地上,旁边没有易燃物,只需要等着它烧完,突然,视线里,教堂中央巨大的雕像好像晃了晃。 下一秒,纳薇亚的手自手腕处断裂,沉重的石像掉下去,砸向她的女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