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之喜》 1、001 1. 大刘一早起来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今天是周日,是萱萱过来的日子。可是一直等到十点,还是没有看见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刘在心里咒骂何玲,肯定是她在捣鬼。说好的一周就见女儿这么一次,她也要从中作梗。 大刘是几乎要冲过去和她理论一番,冷静下来,却又觉得何玲还是得罪不起。得罪了前妻,有他好果子吃。自然就是制裁他,不许见女儿。他就怕这个。现在的女人都太狠了,大刘算是见识到了。 当初也不知怎的,鬼迷心窍了,本来有一个谈的好好的女朋友陈芳,硬是给吹了,娶了这个何玲。要说起来,何玲没有陈芳学历高,长相嘛,也谈不上比陈芳漂亮。当初图的是什么呢? 大刘仔细地想过这个问题,当时大学毕业留校了,能留在附属医院的都有点飘,一进来就碰到何玲,她那会也不算漂亮,但是胜在年轻,年轻就是美,而且,她是一个护士,护士对医生的那个态度,还是很让大刘受用的。 不像陈芳,那是在大学里好不容易追到的,虽然说陈芳也不是那么抢手的女生,但是在大学里能有一个女朋友,多半都是要费一番功夫的。陈芳毕业时没能留校,男女朋友能一起留校的太少了。多少恋爱就死在这个毕业分配上面。 大刘他们算好的,能留在一个城市,虽然陈芳去的的是市中医院,不算太好的医院,主要是效益一般。现在的学生都会核算这个经济效益了。 一上班才知道有多么忙,简直都要忙麻木了。周末不是大刘要加班,就是陈芳要加班,说好的一周见一次根本都实现不了。 这边又加上何玲的攻势,大刘就想,都是一个医院还是好,起码每天都见得到。虽然何玲只是一个护士,但是那时候年轻,觉得大医院的护士拿的奖金也不低,比起中医院的医生来不得差。 最主要的,还是觉得何玲比陈芳温柔。陈芳呢,毕业了,也还是习惯在学校时的样子,总是要被哄着,遇到一点事情就给脸色大刘看。上学的时候,看脸色就看了。这不是都当上住院医生了,还动不动就给脸子看,谁受得了? 还是何玲好,每次上班一见到刘医生就笑成了一朵花,这还不说,大刘值夜班呢,本来也不是何玲的夜班,她硬是带着鸡汤来病房陪着,恨不得将鸡汤直接用勺子喂给大刘喝。她又比大刘先来两年,医院科室的弯弯绕绕都比大刘熟悉,少不得指点大刘一二。从方方面面来看,何玲都占了上风。 大刘就下了决心,和陈芳分手娶了何玲,这当年还是他们这一届的同学中的一个大新闻,大家少不得骂大刘见异思迁,忘恩负义。后来又加上各方面的渲染,更加传的说何玲是医院院长的女儿,也有人说是医院教授的女儿,说大刘就是攀附权贵,将大学时的女友抛弃了。大刘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其中的原委,他就干脆不说了,这样一来,倒是和原来的同学都疏远了许多。 大刘现在住的一个小两室一厅,是他租的房子,离婚的时候,他把房子留给何玲了,毕竟她一个护士,又带着一个孩子,总不能让她们娘俩没有地方住。大刘就是心软。不过就算他不愿意,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个房子是婚后买的,算两个人的共同财产,虽然谁都知道医院里肯定是医生赚的钱多,买这个房子肯定是大刘拿的大头。但是到了离婚,就要一分为二,但是房子又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你说怎么将它撕成两半? 离婚是何玲提出来的,理由是大刘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唉,现在的女人对男人的要求也太高级了。她这么说,其实就是说大刘的职称还停留在主治医生这一级,而且可能,是极有可能,就停留在这一级了。 大刘毕业的时候,赶上了好时候,是本科生还可以留校的最后的一届。到了后来就水涨船高,先是要求硕士,现在是没有博士学位,想都不要想了。但是博士毕业留校也有好处,一毕业几年就自然晋升副主任医师,再弄点文章课题,就可以晋升副教授,带研究生了,有了学生就好办,有人帮你做科研,灌水写文章,进入正循环,正主任医师和正教授的正高职称就不遥远了。 大刘他们这一届就卡在这一路上。先是说做一个好医生,标准是会看病能救人,到后来就成了硬标准,学历,文章,课题。因为软性的指标太容易造假,就来硬性的。大刘要么脱产去读书,拼学历,要么要读一个在职的研究生博士,关键是要能写出文章,搞出课题,最主要的还要有国家自然基金,SCI的文章。 大刘这么一个一毕业就泡在医院当牛做马卖苦力的苦逼医生,哪里有时间去搞那些高大上。就被一路落下来了。 何玲说:“就你有客观原因,你看看你同学,哪一个不是混得人模狗样的?”大刘承认,他们同学中还真有混得好的,那种一毕业就打定主意先去读学位的,学位读到顶了就专心琢磨搞文章的,职称都上去了,再来磨手艺。这种人,是人中翘楚。可是大刘不行,大刘觉得不先把业务搞好了,他吃不下饭。他得让他手上的病人都起死回生,药到病除。别人在家里琢磨文章的时候,他都在医院里琢磨病人。 职称上不去,在科室里慢慢就被边缘化了,毕竟是你自己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不求上进!在病房他这样的年资就越来越不合适,组长是前两年刚毕业的博士生,以前在科里实习的时候,大刘是带教老师,现在倒成了他的上级医生。 何玲是最快感觉到这种微妙的感觉的,大刘刚进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大刘有前途,按照以往的惯例,五年一槛五年一槛地往上爬,何玲迟早都会是教授夫人,所以别人尊称她一句刘教授老婆,她都笑着接住了。没想到就这些年,政策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被卡住的还就是大刘。 何玲说了,我不拖你的后腿,孩子也不拖你,虽然工作都忙,孩子的吃喝拉撒都不用你管,大不了让我老娘来帮衬着,A市就是这个习惯,丈母娘带孩子天经地义。你呢,就把工夫用在刀刃上,读博士,当然是在职的,脱产的,咱们不合适,我们这一家三口的,不能少了你这个大男人赚钱,房子还欠着贷款呢。写论文,去网上查文章呀,别人能写你也能写,不要说别人都是在瞎编,有本事你也编一个出来看看。还有去拿课题,该跑的关系要跑,该花的钱要花,有了课题,不也是钱吗?又有了钱又有了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何玲这些年是越来越有见识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在快速成长,这种成长表现在事业上就是何玲在医院的护士长竞选中竞聘成功,虽然她没有后台,没有能在神经内科当上护士长。但是她好歹还是当上护士长了,干部保健科的护士长,不是大家争抢的岗位,但也有好处,就是能接触到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当然,她的病人都是一些过气的有钱有势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干部保健科不是一个炙手可热的科室的原因,老干部来保养的地方。但是老干部的子女们呢,多半也是有着一官半职的,何玲可不傻。 何玲一步步往上走,大刘呢,还是停滞不前,停滞不前还不说,他还没有一点危机感,周末还有闲心去钓鱼!于是就有了矛盾,有了口角,有了争斗,有了不可挽回的一切。 大刘心里不满,觉得是何玲当了护士长看不起人了,想当初是怎么巴结自己来着,害得自己连陈芳这么好的女朋友也放弃了。唉,想到陈芳,真是的,陈芳现在也是中医院心内科副主任了,风光无限,也不知道假如当初和陈芳结了婚现在会怎么样? 再就是现在的病人也是,尤其是何玲那个科的病人,高干,他们的子女呢,多半有几个钱,又巴结着医院的护士对他们的父母好一点,时不时地给一点小恩小惠,何玲的眼光也就高了,也开始用着Gucci的香水了,用Gucci香水的人,自然对身边那个不爱洗头的邋遢老公有了意见。 离了就离了吧。大刘倒是想得挺开,三观不合,非要扭在一起,大家都不痛快。舍不得的是女儿。 萱萱从小和大刘亲。大刘虽然五大三粗不爱整洁一大堆毛病,独独对那个女儿,上心得不得了,用捧在手心怕飞了来比喻一点都不虚言。可是何玲偏也舍不得女儿,要说她真有多爱女儿也说不上,女儿在身边对她出去约会也是一个麻烦,但是她不能接受的是女儿今后要跟着后妈长大!大刘现在那个熊样,再找的女人也不会怎么样,那个不怎么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对女儿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 2. 大刘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在心里盘桓是否该给何玲打电话,打电话当然是可以,但是感觉上就是自己服了输,当年离婚都没有软过,现在一打电话就露了怯,说明自己还是有软肋被她捏着。 他希望是何玲一时太忙,忘了。护士长也是很忙的工作,基本上是随时待命。不过以前她忙是忙,送萱萱过来倒是没有耽搁过,毕竟萱萱在家里吵着要见爸爸,何玲也分不开他们,又不能不管不顾地换一家医院,换一个环境,都在A市,不可能不让他们见面。再说了,送走了萱萱,她倒是方便一点,不管是工作,还是和男人约会,带着萱萱总不是一个事。 敲门声响,大刘从餐桌旁边弾起来,他本来是要等萱萱来以后一起去麦当劳吃早餐的,他每周也就这个时间休闲一点,周一到周六都要上门诊,一年上头一天都没得休。 萱萱喜欢吃麦当劳,何玲不让,说是垃圾食品,对女孩子尤其不好,会引起性早熟。大刘没有那么多禁忌,当然也是不敢让何玲知道的,每次等何玲走了,确认她不会再回来,他们爷俩才偷摸着下楼,离这个小区大约一公里处有一个步行街,步行街上有麦当劳。谍战片一般的偷偷摸摸,倒成了每周爷俩的节日。久等不见萱萱来,他有些颓然,坐在餐桌旁,感觉到腹中饥饿,却又觉得没有胃口。 他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门外却不是萱萱。是一名快递员,正转身离开,看见大刘过来开门,也不言语,自己去按了电梯,回头朝地上努努嘴。 大刘看见门口地上的包裹。现在网购方便,对于大刘这样的宅男来说是一个福音。省去了去商店购物的麻烦,大刘的工作也忙,大部分要买的东西都在网上解决了。现在离婚了,更是连晚饭也在网上下单就解决了。 大刘虽然是什么东西都在网上买,但也算不上网购狂人,这是因为大刘是一个物质欲并不强烈的人,不是必需品,他一般就懒得买。以前何玲觉得他这个人不浪漫也在于此,何玲的生日,萱萱的生日,他基本上就是用:“走,去哪里吃饭?”来庆祝,不要说什么浪漫贵重的礼物,普通的礼物都没有。 大刘有点疑惑,最近好像没有买什么东西啊?不过他常常忘记自己什么时候下了单,等东西到了才想起来。 中午在医院食堂吃饭,吃完饭午休一个半小时,有时候睡不着就玩一下手机,一下子想起来缺什么了就下一个单。 拿剪刀将快递盒子上的宽胶带剪开,他做这些总是很小心翼翼地,他剪过的纸盒,塑料袋,每每不仔细看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开的,切口整整齐齐,他知道自己有一双巧手,常常顾影自怜:“想当年,要不是为了留校,进了神经内科,我这双手,可是一双开刀的手。” 刚结婚的时候,何玲还奉承他:“可不是,我老公就是一双巧手。”到后来就不耐烦了,“又来了,又来了,你不留校,去乡镇卫生院就是一把刀,有个屁用!” 纸盒里赫然躺着一把刀。亮晃晃的刀锋。 用好几层牛皮纸包着。 大刘懵了。这不是他买的东西!绝对不是!他没有在网上买刀。 菜刀是有可能的,在京东超市买,方便快捷,还比外面的超市便宜。但是这个看上去不是菜刀,也不像水果刀。要说是什么刀,大刘有点说不出来。他不是那种兴趣广泛的人。当医生的人多少都有点乏味,因为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他突然觉得心头一紧,难道是有人寄给他的刀?他以前也听说过给人寄刀片的故事,在小说中或是电影里。那多半是恐吓吧?但是他值得谁来恐吓一下子? 虽然说大刘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医生,但是又不能说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在被调到门诊去以前,他们说的是暂时的工作调整,结果就调整了几年,也没有人提起将他调回来。主任已经换过两茬了,和新主任说起什么时候回去的事,新主任就打马虎眼,说一些编制啊,新人啊,骨干啊,挑大梁啊之类的没边没影的事情。 大刘还真是说不过他。大刘知道当医生,他最大的不足就是口拙。他以前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当医生最主要是要业务好,业务好表现在手巧,心细,医学知识掌握得牢靠,现在才知道,光有这些是不够的。不仅不够,甚至都不是必须的,一个能和病人打成一片的医生,哪怕他的技术不是那么出挑,病人也会帮他口口相传地带来新的病人,时间久了,他就成了行业大拿了。 说到口拙,他就想起昨天的那个病人“老赵”,他一般不记得病人的名字,但是这个病人确实让他记住了。开始他是不信的,医生的条件反射,就要给他诊断为癔症。现在这个社会太浮躁,人的毛病就多了,在门诊多年,还是神经内科门诊,他什么样的怪病人没有见过?前段时间,就有一个老太太天天来挂号看他的门诊,说喉咙里有一条蛇。你喉咙里有蛇看什么神经内科?真是信了你的邪!好说歹说,就是一个感觉,学术上叫做咽异感症,应该去看耳鼻喉科,老太太就是不信,硬是觉得这喉咙里有蛇的问题是神经上的问题,看神经内科天经地义。 按说这咽异感症神经内科用药也是对的, 因为咽异感症又称作咽部神经官能症,用的药也是谷维素,维生素B之类的,但是耳鼻喉科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可以做鼻咽喉镜,你说喉咙里有蛇,我说没有,你又不信,那可怎么办?放在过去确实是一脑门官司。现在可好了,直接上一个喉镜就可以,直观,一目了然,有没有谁说了都不算,照片说了算! 但是老赵这个还真是有点麻烦,他说他什么味都闻得到!这个没法检测。喉镜也不中!嗅觉动作电位倒是靠谱的,大刘虽然没有读过研究生,在科研方面没有专门的培训,但是他这个人长期工作在临床第一线,领悟力也不差,他是知道这个的,和神经内科这种电位,那种电位,脑电波,这种波,那种波如出一辙。总归是需要一个电极去记录。道理上说得通,只是他没有听说过医院里有人做。问题的关键是嗅觉中枢的位置在哪里,又如何放一个电极进去,动物实验好办,给它暴露出来嗅觉中枢就是了,但是人不行,总不能为了做一个检查,给人做一个开颅手术! 当然,他也不能排除有精神方面的因素。这些本来就是交叉学科,要说医生有多么神,也就是一个个地试,用的是排除法。 但是病人不这样看,他觉得你就是拿他当试验品!还当成皮球这里推那里推!尤其是这个老赵,他一进来就感觉不是善类,医生的诊断他全都不配合,心思都放在大刘用的什么洗发水上面,老子用什么洗发水你管得着吗? 以前何玲爱管这个,好不容易没有老婆管了,你一个病人算老几? 不过仔细一想,这个人说的还真是,老子真是用的潘婷洗发水,最近京东做活动的就是这牌子,大刘其实从不管什么牌子,都是上去一搜,看哪家在首页推荐多半是做活动的,好评都是几十万,怎么就不适合大刘的头发了? 这个病人就是矫情! 让他去精神科检查好像是有一点过分,但是现在精神有问题的人可不在少数,谁知道他是不是抑郁症之类的,自己想一出是一出,什么嗅觉超敏!又一个新名词。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至于要寄一把刀给大刘啊! 大刘又想不通了,再说了,他也不知道刘医生的地址。又一想,只要他有心,这世界上还真是有跟踪狂,偷窥狂。一想到这里,大刘又有一点紧张,自己紧张还不算,又开始担心起女儿来。那个何玲,现在每天搞得花枝招展的,比起当护士长之前,那是判若两人。要是以前知道何玲是这个样子的,大刘还真的不一定会甩了陈芳和她结婚。 虽然说男人都爱美女,也喜欢爱打扮的美女。但是骨子里他喜欢到想要娶回家的还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女。那些打扮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在外面看看玩玩就得了,不宜室宜家。 何玲这个样子,她说是护士长都是这样的。大刘也不敢否定,现在医院里选护士长,越来越年轻化,都有点让大刘看不懂了。以前大刘刚进来的时候,那个护士长她们都叫她“高头”的,姓高,高护士长,个子也不高,长得瘦瘦精精的,一点也不好看,精力超级旺盛,对每个护士的特点优点缺点都了若指掌,医务上面的事情,别看是一个护士,经验丰富得抵得上一个主治医生。后来医院新院长上台就开始搞改革,护士长要竞选,要年轻化,选出来一堆的美女护士长,美其名曰美女经济,和世界接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03 3. 没有离婚的时候,大刘都管不了何玲爱打扮这一块。何况现在离了婚。 大刘担心的是,何玲现在每天这样打扮,还不是要出去和哪个男人鬼混,他担心的是萱萱。不想女儿有样学样,长大后和她妈妈一个样。当然,他还担心何玲这样每天往外面跑,把萱萱一个人留家里,真有什么跟踪狂,偷窥狂,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可怎么对付得了? 和何玲去说也说不通,何玲一口就将他回了,放你那里我还不放心呢!你每天点外卖吃,孩子怎么受得了?再说了,你不出去约会?我可是听说了,前几天看见你和一女的在万达看电影。 大刘可是冤死了!才看了一次电影就被曝光了。 想到这里,大刘又觉得眼前一亮!这说明什么?说明何玲还是不愿意他大刘再婚的,至少不愿意大刘赶在她何玲前面再婚! 所以吧,这刀,十有八九是何玲寄的。大刘嘿嘿笑了,小样的,跟我来这一套!难怪呢,今天孩子都不敢送过来了。是怕我和她对质吧? 大刘想到这里就理直气壮了,拨通了何玲的电话:“怎么搞的?今天萱萱还没有送过来?”语气不太好,有责难的意思在里面。何玲一听就火了,你周日不用查房,我还要查房呢。自从这个大刘被调去长期坐门诊以后,何玲对他就是一肚子气,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好歹还是正规本科毕业留校的,就这点出息! 大刘也是不愿意去门诊的,不说别的,这是对大刘专业上的侮辱好不好?大刘这几年因为职称上不去,在科室里颇是触了些霉头,但是大刘还偏偏清高得很,他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有谜一般的自信。在科室的业务讨论会上还爱和低年资但是高职称的教授们较一个真,这就不好办了,所以一有机会,大刘自然就会被排除出去。除此之外,收入方面,那也是明显地要割下一块。 病房的奖金明面上比门诊多不了多少,但是医生们的灰色收入在病房显然就比门诊要高许多。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那些新分来的小年轻,在组里还说不上话,分的钱要看组长的脸色,那还不如在门诊自己大笔一挥,多开几个大处方来的多。但是大刘这方面总是狠不下心,开一个200块的处方药就到顶了,还有点内疚,觉得其实还可以少一点。有一次刚从隔壁诊室出来的病人走错了房间,大刘瞟到他手里的处方划价几千元,心里就有点不平衡了。不知道自己保持的底线有个屁用,病人还是会说医生都是白衣豺狼。 说到那些药商,其实大刘也是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大概大刘没有见过多少商人,所以他以为他所见过的最奸的奸商就莫过于这些人了。不能不说是大刘作为一个涉世太浅的中年男人的一个偏见。 这么一想,大刘又觉得最近一个药商也还是委实可疑地很,因为大刘觉得他给的返利不到位,有被黑了的嫌疑,所以前几天下班的时候,大刘正好看到他从隔壁诊室出来,就忍不住喊着他多说了两句。大刘这个人和人沟通的本事还是差了点,本来是问问情况,反馈一下他心中的疑惑,结果没说几句就成了指责和下了定论,搞得药商也是下不来台,毕竟他们这个工作,又没有发票和收据,完全凭的是信誉,大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给他下一个定义,这叫他还怎么在一行里混? 最后两人基本上都是愤愤不平地离开,对对方一百个不高兴。大刘听说过有的药商和医生最后搞出了矛盾,鱼死网破地去卫计委那里告医生吃回扣的,最后两人都得接受法律的制裁。想到这里大刘就觉得头上冒汗,如果这刀真是这个药商寄的,他倒是觉得可以了,总比闹到坐牢要强一点。 何玲在那里琢磨什么时候送萱萱过来就成了何玲的义务了?好像也是啊,分开时念在大刘也没有在房子的分配方面和自己扯来扯去,虽然说医生是比护士收入高,但是医生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有的医生在离婚的时候,也是要和老婆分一个你死我活的。这方面何玲心里清楚自己这是沾了女儿的光。所以每个周日何玲送萱萱过来也就成了约定俗成。 但是今天确实出了一点状况。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一点状况不出的稳稳地活一辈子,何玲见的人多了,尤其是干部病房的病人,哪一位不是曾经的位高权重,到后来的无足轻重,最后人死如灯灭? 大刘和何玲离婚的时候,共同财产只有一套房子,现在何玲当了护士长,护士长在医院就没有不开车的,何玲自然也受到影响,周末要去学车,所以周日将孩子送到大刘这里来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何玲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去学车。 大刘拿起那个快递盒子,仔细地检查上面的快递单,没错啊,地址是自己的,电话号码被模糊了,但是最后4位数是自己的,应该是寄给刘致远的包裹没错!这可不能出乱子。大刘摇了摇头,总不能一阵乱怀疑,最后却是快递员送错了包裹! 盒子里面一张纸片也没有,现在的淘宝店铺都是这样,都没有什么发货单了,以前大刘也搞混淆过,在网上一问,就说现在手机App这么方便都是电子发货单,所以不需要打印出来,节省人力物力成本,也节约了纸张,环保。这么说大刘是赞同的,他是一个环保主义者,也是一个极简主义者,对生活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可以说有点清心寡欲,这也是他和何玲不可调和的地方。不过他也觉得不能完全怪何玲,何玲所在的那个环境,护士堆里,互相攀比成风,何玲不可能出污泥而不染,当然她不仅不是白莲花,而且是护士中高消费的引导者。 大刘耸耸肩,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小题大做了,自己又不是什么明星大腕,会有谁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来恐吓自己?说不定就是谁寄错了包裹。这么一想倒是有可能,比如何玲自己想买一把刀,不小心将收货地址填成了大刘的。 大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如果有这个可能,他们就不会离婚了。不要说何玲不可能在自己的淘宝通讯地址里加上大刘的地址,就算是大刘,离婚后也闹过几次乌龙,将要买的日用品寄到了原来的家里,只好打电话央求何玲送过来,每每挨一顿臭骂:“忙忙忙,就只有你忙!什么屁事都推到我这里,我还带着孩子呢!”她要这么说大刘就老不乐意了,孩子不是她自己抢过去的?总是抱怨孩子拖住了她,连出去开一个会都要回去和她老娘讲好话。她老娘也不是不愿意帮,问题是何玲的弟弟何进,何进好不容易在30岁才找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儿子,她老娘不帮儿子带孙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大刘就在想要是再找老婆,一定不能找医疗系统的,都忙,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在一起哪里能有好心情?不过他从网上看到说,找一个工作清闲的配偶也有坏处,根本都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忙,不陪她就成为第一罪状。在以后的生活中要扯皮拉筋也未必就比都忙的两人强到哪里去,一想到这些,大刘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再婚也是自找麻烦。 何玲接了电话,却也不说今天没有送萱萱过来的原因。因为这个原因她有点难以启齿。虽说吧大刘曾经是她老公,夫妻之间就没有什么秘密。如果没有离婚还好,其实是想瞒也瞒不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离婚是何玲提出来的,何玲还没有傻到离婚了还什么事都向大刘汇报。当然这事迟早还是会被大刘看出来,她也叮嘱萱萱来着,别什么都和你爸说,傻不拉几的。 何玲妈妈当初他们结婚时是投反对票的,理由是何玲是A市本地人,大城市的姑娘,找哪个不好找,要找一个下面来的?何玲说:“这您就不懂了,现在是农村包围城市,你看看你们这些老一辈的老土著,有几个住在好片区,好房子里面?不都是扣扣巴巴的,挤在一个小房子里?每天算计来算计去就那么一点点退休金。”何玲搂住她妈妈的脖子:“找老公,要找潜力股,别看大刘现在是一个下面来的刚毕业的穷大学生,等过几年职称一上去就别提有多抢手了!我们医院的男医生,嘿嘿,赚的可是大票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姑娘有眼光了。” 虽然大刘没有达到何玲的理想,但是和一般人比起来其实也还是不错了,在大医院当医生,面子还是有的,工作嘛,也是旱涝保收,不会吃不上饭,工作忙是忙了点,当医生就没有不忙的,就算还是何玲当一个护士都够忙的了。再说了,大刘对孩子那是一个亲。所以何玲要闹离婚,何妈妈又是投了反对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04 4. 这次何玲没有和大刘通气的是,她去做了双眼皮手术,顺便还隆了一个鼻子。长得不够美一直是何玲的心结,这也许也是当初她上杆子地追求大刘的缘故。 做这种手术,虽然在医院里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何玲当上护士长之前去做倒也罢了,不外乎是小护士爱美,做一个小手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护士长,多少双眼睛盯着呀,她可不想闹得满城风雨的。不能让别人知道,就算知道也只能默默地知道,何玲是不会直接承认的。问起来就说:“真的吗?最近是没有休息好,都累出双眼皮了。” 所以是选了大休的日子,在市三医院找的整形科主任做的,叫“鼻眼综合”手术,现在的新名词多了去了。萱萱呢,被提前送到了外婆那里,毕竟孩子要上学,去学校接送总不能让何玲肿着眼睛去,反正何玲工作忙,外婆帮忙接送本来就是家常便饭。 何玲忘记了休息期间有一个星期天,她是被这个眼睛鼻子肿成这样给搞晕了,那个整形外科主任一再承诺说等她大休完去上班应该就看不出来了,何玲现在是有一点怀疑了。 大刘打电话来,她都没有意识到今天是星期天忘记送萱萱过去了,不过大刘这个语气也真是讨厌,听上去就像她犯了滔天大罪似的,何玲本来有一点过意不去的心也被他整没了。 还有,你看看他那个语气,又说到什么刀子?什么刀子!我疯了吗,给他买一把刀,还寄过去?又不是一家人了,就算是买菜刀也不会寄到他家去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真是的。 大刘也是气愤愤地,都什么呀,忘记送萱萱了,还有理了,一说就是我妈帮我看孩子你应该感恩!一直就是这个语气,不知道这些年给大刘吃了多少瘪。那个神马岳母,前岳母了,一直就以为自己是A市人,了不起哦,刚结婚时,连正眼都不带瞧大刘的,一说就是乡下人,你看你哭着喊着要嫁一个乡下人,以后啊有得苦你吃。不过也算是预防针打的好,大刘家里有事还真是不敢冲着大刘开口,怕惹着了城里媳妇。 大刘又去翻那个快递盒子,差点就随着垃圾扔出去了,幸亏刚才拿东西出来多想了一下,不然就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啦!快递盒子上面的快递单也是不太清楚,可能是被胶水粘上了,快递员扯下他存档的那一部分时扯坏了,剩下的部分又是隐私快递的做法,将电话号码弄成了13********。 大刘拿着那把刀,上下左右地打量。他好像听说过刀是不能邮寄的,但是菜刀又是可以的,所以这就有点说不清楚。他竟然有点判断不清楚这是一把什么刀。 是把新刀,这点倒是无疑。他不确定的是有人直接寄给他的,还是有人在网上买了刀寄给他的,现在网上购物也太方便了。他以前真是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在网上购物这么方便。他记得他2009年第一次网购的时候,当时那个忐忑,生怕别人黑了他的钱,以前听说的那种一上网,把什么银行账号输进去,就被网络上那些无形的黑手把你银行里的钱洗劫一空的故事简直让人心生畏惧。 刚才打电话给何玲,没有说几句,两个人就又是不欢而散。这早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病,还指望何玲能和自己好好说话,她们当护士的,耐心都在医院里耗尽了,回家来没有是一个好惹的。 挂了电话,大刘才知道刚才那一通乱吼,还是没有闹明白为啥今天萱萱不能来,也不知道这刀到底和何玲有没有关系。何玲说他脑子有病,大刘也是疑惑,难道我真是脑子有病了吗? 今天在医院被那个病人老赵一顿教训,说的也是我脑子有病。但是大刘气愤的是,明明是他脑子有病好不好!竟然说起我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也亏得是,还被他蒙对了!不不不,不是蒙的,他倒是真有两下子,如果不是在医院里,他这个能力倒真是可以,可以说什么呢,超能力?特殊能力?大刘不知道如何来评价老赵。 他也知道他将老赵赶到精神科去有一点不地道。但是怎么说呢,其实大刘这样做还算是对得起良心的,不然怎样呢?开一大堆吃了半死不活的药?他前面也不是没干过,这位老赵就是不接招,说是安眠药之类的镇静剂一律不吃。这个病人可真是有脾气的来,要不怎么说他有病! 作为一个常年坐门诊的老江湖,大刘见过的奇怪的病人不可谓不少。可是这个老赵,还是有点让人好奇。他号称自己能闻到最细小的气味,哪怕是非常微弱的气味,他都能闻得到。 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大刘眼前闪过一条警犬的样子,觉得很可笑。但是大刘不敢笑。这年月,医患关系,紧张得很。 人的身上难免都有体味,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医生,能够通过病人身上特殊的味道来诊断疾病也是一个本事。比如酮症酸中毒的患者,医生能够通过其呼出的略带烂苹果味的气体来及时地考虑到患者的病症所在。有机磷中毒的患者,会发出一种刺鼻的大蒜味。还有,高氨酸血症患者的猫尿味,蛋氨酸吸收不良综合征患者的啤酒花味…… 一个好的医生说到底就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医生,而且是一个非常善于总结经验医生,他所擅长的不仅仅是课本上的知识,他最擅长地是将他生平所见融会贯通,融入到他的血液之中,只要一见到这样的病人,他的条件反射就开始启动,从而最大程度地避免无谓的错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刘也算一个好医生。他虽然不是那么善于钻研,主要指学术上的上进,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往往还带了一丝不屑。但是对于业务上的学习,他倒是分外认真。实习的时候,他就以拼命三郎而著称,因为抢急诊手术而长期住在急诊室的值班室,这也是当年他能够留校的一个附加原因。 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尤其是门诊医生,是一个非常需要有亲和力和沟通能力的职业,这方面,大刘就有所欠缺。他那种“我是医生我说了算,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的做派,大概也是受了医院里老一辈的名教授的影响。但是老教授有老教授的名头在,病人肯定是礼让三分,更不要说是花了知名专家昂贵的挂号费才看上的病,自然是对专家言听计从。 现在的网络发达了,病人对于医院的事情多半有所了解(一知半解),不像从前的人, 进了医院两眼一抹黑,那就只有由着医生了。这么说起来,以前的医生只怕是还要好当一点。 现在的病人,最难对付的就是那种懂一点,所谓久病成良医的那种病人,还有就是那种文化程度高一点,什么都爱百度去问一问的患者。 老赵两者都沾点边。不是那么有文化,但也不是不会上网的那种,对时事还挺感兴趣,每天花在刷微博微信朋友圈公众号上的时间不少,对医药上的各种诟病他都多少了解一二。来的时候,就是心存了疑虑,再加上他那个病,也是让人疑心重重的,你都不知道它怎么就来了,医生又一句话两句话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多说几句,他就认定了你在忽悠他。都很难。 大刘把玩着这把小刀,倒是越来越觉得它可爱。 这个老赵有意思的地方,是大刘好不容易将他推走,他下一次又来了。 一般来说,医生,尤其是门诊医生,也是喜欢回头客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认可你!觉得上一次你看的不错,这一次还来找你!可是老赵? 大刘很疑惑。从他上次将病历快甩到大刘鼻子上的举动来看,他就不是认可大刘的医术。大刘本来还想劝他吃自己开的药,好歹有没有效果,你也要吃了才知道是吧?但是老赵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既然他不相信自己,不如早点将他推出去,免得惹麻烦。建议他去看精神科也不是不可以的,因为老赵的症状本来就是一个主观症状,目前看来,在本院就不一定能够检查什么嗅觉动作电位。所以精神科的老专家去对付他应该是刚好合适。 可是没过两天这个老赵又回来了,这次是指着大刘的鼻子说:“你怎么还不洗头?你的洗发水该换一换了,不要老用那个飘柔。” 莫名其妙。 飘柔有什么不好?飘柔大概是最早进入国内的一款外国牌子的洗发水吧?以前我们都用蜂花,在那之前,还用过什么青苹果之类的牌子,再往前走,估计就是用的香肥皂,臭肥皂,家里条件好的女生用香肥皂,像大刘这样的糙哥们家里估计也就扔一块臭肥皂给他了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05 5. 大刘也不觉得他建议老赵转诊是推诿病人。现在的医生抢病人都来不及,一般都不推诿病人。哪怕不那么专业对口的,也勉强看了。一方面医生有病人才有收入,没有将顾客往外赶的道理。另一方面现在的病人矫情的多,你本来是好心让他去看更合适的医生,他却认为是你不敬业,觉得他的病麻烦,再要么就觉得你这个医生没什么本事。只要不是驴唇不对马嘴的病人,一般医生也就硬着头皮看了。毕竟嘛,就是看一个门诊而已,病人自己觉得不合适,下次他就不找你了。 老赵一进来,大刘就判断出他是一个小老板。从老赵手上的LV的手包可以看出来。对商品的品牌,大刘本来都是迟钝得很,不过受了何玲多年的熏陶,还是有一点进步的,这种棕色棋盘格的小手包,大刘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何玲说这种包包动辄就是一两万往上走,尤其是男人,随手拿这么一个包,也没有小心翼翼的爱惜的样子,多半是真的有钱的主。 问起他怎么发病的,他说是年前公司里事多,又感冒了。这种说公司里事多的,多半公司里他是算一号人物的,不是大老板,好歹也是一个小老板,最不济也是一个合伙人啥啥的。 医生们表面上全都是不动声色,但是作为一个病人,你的每一个表现都成了他在内心里为你打分的基础。 当老赵第二次垂头丧气地进来的时候,大刘就算准了,老赵的病情恶化,不可能是因为他的药。他用药一向以温和为主,他不是那种相信下猛药治快病的人。人的性格使然。那种用药下本钱的医生人多半也不可能这么随缘地就在门诊坐下来了,怎么也得到处去蹦哒蹦哒。 但是作为一名职业医生,如果病人自己不说,他是不可以去打探病人的隐私的。从老赵的脸色来看,他说的一夜没睡是有可能的,脸色蜡黄,双眼凹陷,头发凌乱,他的代表身份的手包被随手放在诊断室的地上。他从里面翻找了半天,找出昨天的药来,说:“你看看,你看看,就是你这个药把我害苦了。” 大刘在心里笑了,但是表面上凛然得很:“您先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其实是不出大刘所料,这个药,吃下去就会睡了,睡好了第二天多半就感觉好一点了,就算是卷土重来,也大不了再多吃一点药,但是治不治得好,大刘心里也没底。多半是治不好。想要这种超能力消失,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估计要等待奇迹。 医生是没法和病人推心置腹的。一旦你推心置腹,你就丢失了底牌。 所以老赵说一点效果也没有,还加重了病情,多半是药没有进去。所以老赵说到他吃了药上了床以后又闻到了什么怪味,所有的药都吐了出来大刘就一点不奇怪了。 周一的早晨。大刘硬着头皮来到诊室,他给自己打了一个赌,今天老赵不会再来了。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那把刀。无名之主。 今天大刘来得特别早,门口还没有熙熙攘攘的病人,那是门诊的常态。守号的护士都还没有来,护工们是医院里最早到岗的一批人,她们穿着统一的蓝色的制服,7:30就开始做开门的准备工作,将每个诊室的清洁再整理一遍,看看哪个诊室有不够的器具需要补充的。因为是周一,经过一个混乱的周末,她们必须尽快地让诊室恢复正常的状态。 7:50,门口守号的护士到岗,这是她们通常的上班时间,开取号机,换工作服,寒暄一下周末去哪里玩了一下,周末她们两个是轮休,一人休息一天,另外一个忙得飞起,但是好歹可以休息一下,一个兴奋而隐秘地小声说:“等会中午给你看,我买了一条新裙子。”另一个有点亟不可待,又看着时间快到了,来不及去看了,嘴里说着,“昨天鲁教授值班,病人不老少。”前面一个接着说:“周六人更多,现在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末都往医院跑。刘教授加张教授两个人都忙不过来。” 大刘听见她们在背后称自己为刘教授有点过意不去,不过医院都是这样的,年资到了,总不能再喊刘医生,教授就教授吧,病人听着也好听一点。大刘擦了擦额头的汗。 大刘难得一次早到,平时都是踩着八点的整点到,手里还要拿着一个包子,一杯豆浆,小摊子上买的。要是起来的早一点,时间充裕,他就宁愿去小摊上吃一碗热干面。热干面是A市的特产,一大碗油腻腻的碱水面,面上浇上芝麻酱和辣萝卜丁,大刘总也吃不腻。热干面对于医生来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管饱。一大碗吃下去,一上午不感觉饿,不像吃了别的早餐,到十一点就有点熬不下去。 他坐在自己的诊室,听外面的动静,竟然有一点不自然,仿佛偷窥了别人的人生似的。治疗室的两个护士进来了,他听到她们的高跟鞋响,一个是叮叮叮的细高跟,一个是有点闷的咚咚咚的粗高跟。上门诊的护士都是有几分关系和手腕的,和医生不一样,护士们都挤破了头抢着上门诊,不用上夜班呢。 接着是电生理室的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医生,长得挺漂亮,据说是博士毕业,又是哪位领导的未来儿媳。她的脚步声很轻,要不是在门口正好听到治疗室的护士和她打招呼,大刘可能就错过她了。 然后是各个诊室的医生逐渐来了。有的教授要在病房查房,以前还会晚一点过来,但是门诊的病人就会去提意见,教授们只好在门诊日更早一点到病房。大刘不用看也知道哪些医生进来了。他已经熟悉了自己的诊室的前后左右,周一会是哪些教授光顾,每个人都有特殊的习惯。 隔壁的周教授,人还没进门诊声音就先进来了,“小张,今天好漂亮!”大刘吐吐舌头,他还真没有别的词,每次都这个。不过大刘仿佛看见小张的笑脸,每次都是这句,这句小张最爱听。 大刘知道自己这点不讨人喜欢,明明知道别人爱听什么,可是他就是不这样说。 其实对老赵也是这样,一开始就不应该说这不算什么,更不应该怀疑他的说法,应该直接让他去做CT,MRI,看看他的脑子里有没有长肿瘤,什么都没有,病人就高兴了,大难不死,一个什么嗅觉不嗅觉的问题也就大事化了啦。 8:01.大刘开了诊室的门,门口张护士仿佛有神功似的,对着他的诊室喊:“刘教授,你今天来得早啊!我给你喊号了啊!”大刘心头一颤,刚才还感觉自己在监视别人,明明别人也在监视着自己。 1号,刘教授的1号。 大刘一抬头,赫然,老赵! 简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刘教授,这个周末我试着吃了你给开的药,还是没效果!”老赵一头扎进来,一屁股坐下,满腹的怨气。 大刘沉吟半晌,说:“你的病历呢?”他有点不记得上次给老赵开过什么药了。毕竟病人太多。 老赵一边从拉开包包的拉链去找病历,一边随口说:“你换洗发水了?” 大刘心里一怔。 顺着老赵的手的动作看去,包包里除了病历,开药的单子,几个药盒子以外,还有一把刀。闪着寒光。 大刘觉得头发竖起。 他盯着那把刀。 老赵随意地关上拉链,大刘在心里极力地回忆这把刀和他收到的那一把有没有共同之处。毫无头绪。 中午,大刘好不容易打发完所有的病人,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那个老赵,他被推到耳鼻喉科去了,精神科的教授说的对,这个嗅觉异常除了神经科和精神科以外,应该去耳鼻喉科检查一下,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好办法呢,大刘一拍脑袋,是呀,嗅觉异常又不一定都是中枢神经系统的问题,外周感受器可还是在鼻腔里的,这几天自己是糊涂了吧,大刘自嘲地笑笑,看来是小张护士介绍的那个女孩让他着了迷,连看病的时候都考虑不周了。不过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大错,这个什么病,在大刘看来就不算什么病! 何玲说的没错,大刘上周是和一个女孩看电影去了。 是门诊的小张护士介绍的,如果她说是她的亲戚什么的,大刘就想算了,他不想再和医院的人扯上关系,何玲真是让他怕了,万一谈成了也还好,谈不成,小张护士那张嘴,又哪里饶得过他! 不过小张说是她小学老师的孙女,小学老师?孙女?大刘就觉得小张也是驳不下面子,随便把自己推出去算是交差。 大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过去看看,又不损失什么!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相亲嘛,总不能就白看看,大刘是过来人,虽然说当初和何玲结婚没费什么事,但是谈恋爱嘛,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小钱还是要花一点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06 6. 中年男人就这点好,小钱上不扣的,扣这点没啥意义。不像毛头小伙子,口袋里没有几个钱,出去约会总免不了算计今天该怎么花钱,这就让很多女孩子心生不满。 和小张说好了,就在万达广场见面,吃饭,购物,看电影可以一条龙,料着初次见面女方也不好狮子大张口地要买什么贵重的东西,那里吃饭的餐馆多,选择性也多,最主要是价格不是很贵,有贵的,王品牛排什么的,人均消费三四百,听何玲说过,大刘没去过。大刘觉得吃一个牛排花这么多钱不值得,不如自己在家做做吃。 不过一见到小学老师的孙女——孙飘飘,名字都这么洋气!大刘就觉得吧,如果她要去吃牛排,也是可以的,不就是七八百元吗! 小张介绍的时候说了,孙飘飘是美术老师,正宗的美院科班毕业的,有品位,人漂亮,气质好。 大刘也就当成一般的介绍人的说辞,介绍人嘛,不都是把自己要推销的那个人说成一朵花。大刘其实还是有一点好奇,小张是怎么向她的小学老师推销自己的,中年成功人士?不靠谱!大刘有点自惭形秽。 大刘吸吸自己的鼻子,头发上没有汗味,被那个老赵说的,自己都有点神经兮兮的了。 小张旁边的那个女子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如瀑布一样的长发,一条简洁朴素的白长裙,衬托出她高挑窈窕的身材,白色的帆布包,简单却又显出不一样的高贵,比起那些背着名牌包包,浓妆艳抹的女人来说,大刘觉得眼前的这位简直是仙女下凡了。小张已经被他自动过滤掉了,都忘记和对方打一个招呼。小张倒也不在意,这位刘教授,在医院里,她们在背后常嘲笑他不解风情,这是第一次看他看见一个女人,眼睛都直了。 小张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自己好好聊聊。” 大刘这才回过神来,假装客气地说:“一起吃饭呗。” 小张扬扬手:“别了,我儿子学校今天补课,我这是抽时间带小孙过来,一会还要去学校接他。” 孙飘飘细声细气地帮忙解释:“张姐的孩子今年上六年级。” 大刘松一口气:“小升初,那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小张在旁边,他还真是不自在,不知道明天她回去后在门诊怎么传。再说,何玲还没有结婚,他先出来相亲了,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小张走后,大刘提议去广场找一个地方吃饭,孙飘飘说:“还早,要不我们去步行街转转。” 大刘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钱包,不至于一上来就逛街买东西吧,他还是有一点警觉,逛街就是这一点不好,她要是看中了一般的不怎么贵重的衣服,物品都还好,大刘买了就买了,就怕一上来就是大几百成千上万的,大刘不是刷不起,是怕当冤大头。 好在孙小姐也就是到处逛逛,并不进一家商店,走累了,就停下来,说:“正好这里有一家星巴克,要不我们进去喝一杯咖啡吧?” 大刘盘算了一下,喝咖啡倒是可以停下来聊聊天,他对于陪女人逛街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以前也不是没有陪过何玲,不过都是让何玲看好了,他就负责进去买单,其实也就是一个形式,每个月的工资单都是何玲把着呢,她想买什么还不是都可以买。 关键是这么一位美女走在旁边,他又只能目不斜视,实在是有点不知所措。 点了两杯拿铁,孙小姐说:“要不一人来一个可颂?中饭就可以免了。”大刘感叹于孙飘飘的善解人意,第一次见面,不吃饭也好,在美女面前吃的油渍满脸的,形象不好。大刘觉得今天来的过于随意,就穿了一件穿旧了的优衣库的T恤,和孙小姐在一起,有点自惭形秽。不过一个可颂,咳,就是一个小面包,居然要价18元,真是中国人的钱好赚!都是这些势利的女人们惯的。大刘看了小孙一眼,将心里的想法吞了下去,还是不要在美女面前下这样的评论比较好。以前何玲最讨厌的就是他的愤世嫉俗。 不过星巴克的环境还真是不错,大刘觉得坐在这里,闻着咖啡的香气(其实也不是香气,就是一种特别的味道,因为被大众追捧,就成了香气),听着轻柔的音乐,当然,最好的,还是有孙小姐这样的美女相伴! 大刘突然不恨何玲了,不仅是不恨,甚至简直是感激不尽,要不是何玲离他而去,他大刘何德何能,能够和孙飘飘这样的优质女人坐在一起喝咖啡。他也不为当年失去陈芳感到可惜了,这么多年来,和陈芳分手,一直是大刘心中的一根刺,尤其是前年突如其来的同学聚会的时候见到陈芳,和大学时候比起来,陈芳稍老了一些,但是一晃十几年,谁不老呢?在一众女同学中,陈芳算是老的慢的,可能也和她当了主任有关,地位和金钱,就是一个女人的气质。在同学群里,大刘是不好意思去和陈芳搭讪,但是他在内心里懊悔不已,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什么眼神?将这么好的女人给甩了,选了何玲这么一个势利的女人! 但是,现在坐在这么优雅的咖啡厅里,对面坐着一个像孙飘飘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大刘不是没有见过,每年经他的手的病人总有好几万人,形形色色的,不乏各种性格,各种特色人等,但是,就算再特别,也就是几分钟,最多几十分钟的交情,然后,大多数人就消失了,甚至是永远地消失了。 虽然说,这次是相亲,孙小姐到底看不看得上自己还是未知数,但是和她坐这么近,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哪来的香味?都被咖啡味儿盖住啦!)。大刘又一次吸吸鼻子。 孙小姐莞尔一笑:“刘教授是感冒了?”大刘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自己这么个大医生竟然被孙老师诊断成感冒了。“没有,没有,这里咖啡味挺好闻的,多闻了两下。” 孙小姐轻轻地点头,抿了一小口咖啡。 大刘在心里想,都是女人,原来却是这么不一样。 他已经习惯了何玲的大大咧咧,以为女人都是这样的,也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伴着何玲这样的女人度过余生。不是说何玲不好,他是完全习惯何玲这样的。何玲就是医院里护士的代表,没有在医院里呆过的人对护士的印象大都是“温柔体贴”,大刘对此不置可否,温柔体贴?呵呵。他印象中的护士都是大嗓门:“5床,6床,别到处窜,马上就挂液体了。你们现在到处乱跑,挂针的时候找不到人,就别怪我了。” “7床,你的家属呢?欠费了,去交钱,今天不交就用不上药了!” “来了,叫什么叫,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后面排队去!插什么队?是你家的医院吗?” 和何玲谈恋爱的时候,也一起喝过咖啡,何玲不爱喝咖啡,嫌那玩意苦,“花20几块钱买这么一杯苦哈哈的东西,不如去喝奶茶。”她皱着眉头给咖啡定了性。后来有了萱萱以后,一起出来逛街,都是何玲风风火火地催:“快点,萱萱的培优课来不及了。”就更不要说这么悠闲地在咖啡馆里坐一坐了。 孙飘飘拿餐巾纸擦一下嘴巴,她的嘴唇粉嫩嫩的,像一朵小花。大刘有些发愣,又觉得自己这样盯着孙小姐看,是不是不太礼貌,连忙收回视线。 孙飘飘又叫了一声:“刘教授。”大刘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在心里埋怨小张,明明自己没有晋升教授,她们自己在科室里这样叫叫也就算了,不能当介绍人,连这个也介绍地糊里糊涂的,但是现在就说清楚,大刘又怕孙小姐拂袖而去,连职称都要掺水,那其他的方面可想而知! 但是再一想,小张也是无奈,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孙小姐就未必对自己有兴趣了,一个中年老男人,无官无职,房子也给了前妻,还有个女儿,虽然说的是离婚后判给前妻了,但是,判给是判给,孩子又不是一样东西,能够说不要就不要了。作为媒人来说,总是要尽力去撮合,将对方的好处多说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能略过就略过了。 大刘含糊地应了一声,这个时候来澄清自己的职称,显得有点不合时宜。还是找机会再说吧。 孙飘飘的眼睛大而明亮,似乎里面有星星一样地闪着光。 大刘好久都没有这种被欣赏被爱慕的感觉了。 不是完全没有过,刚留在附属医院的时候,何玲就这样倾慕过自己,而就是这一点虚荣心让他抛弃了陈芳这样的好女孩(?) 但是自从结婚以后,他头上的光环就一点点地减少,直到光环变成乱发,何玲看见自己就只有嫌弃的懒得理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07 7. 此刻,被美女凝视的感觉,让大刘如坐针毡,却又感觉到心底的花瓣在一朵朵地开放,是春天来了吗? 大刘不想再坐在这里,他感到了羞愧。如果自己长得更帅一点,收拾得更加清爽整洁一些,体型没有现在这么油腻,头发的发型更时尚一些…… 大刘提议:“我们去看电影吧。” 看电影好,不用很多的花费,就可以两个人进入一个暧昧的环境。 孙飘飘内心是不愿意的,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那个环境里,男人们能不能规规矩矩地看完一场电影,她可是没有多少把握。 但是如果拒绝呢,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对面这个男人,和她以往交往过的男人比起来,算不上多优秀,甚至要是时光倒退,她根本都不会正眼看的一个男人。 唯一的亮点,就是他是一名医生。大医院的医生,教授,家里人的意思是找一个医生挺好的,你看现在父母年纪都大了,免不了要往医院跑,医院里有一个熟人,多方便! 孙飘飘也是委屈,合着我找一个老公是为了你们看病方便。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孙飘飘再漂亮,也是摸着30岁的边了,孙飘飘最讨厌的就是剩女这个词汇,但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已经就是剩女了。父母家人的意思就是别再挑了,挑来挑去成这样了,还不赶紧趁着还有点剩余价值,赶快换一个稳妥人嫁了! 本以为奶奶是小学副校长,算是有见识的人,不会和那些家庭妇女一样地催婚,以前父母在那说三道四的时候,奶奶也好歹能够保持中立,但是到了今年,她老人家也扛不住了,不惜在她的学生群中托人介绍良人。满以为孙女条件好,人漂亮是第一,工作也是那么拿得出手,美术老师,听上去就是很有品味,没成想,托了大半年也没有人接声,奶奶不得已又私下问几个平日里还有来往的学生手头有没有合适的。 结果等了一个月也就小张接了茬。 看来孙飘飘在婚恋市场是彻底失了宠。 孙飘飘仿佛看见春末的花瓣一瓣瓣地坠落。难怪古人有诗曰: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孙飘飘也不是没有人追过。 排着队的人追,那是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孙飘飘的爸爸妈妈严防死守,不许早恋,每天上学放学都盯得紧紧的,生怕自己的宝贝疙瘩闺女被哪个混小子给骗走了。 到高三的时候,离开了学校去参加艺考培训,培训班也有几个男生对她有好感,那时候的孙飘飘一个也看不上。 都怪那个罗霄。孙飘飘的奶奶当时就说了学美术的男生不靠谱,可是孙飘飘哪里听得进去呢?硬是在他身上耗了八年时间,八年啊!那可是一个女孩全部的青春,结果最后人家说:“你是一个好女孩,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说她不合适,一方面是腻了,八年了,越是激烈的爱情越是容易平淡,另一方面,是说她不大度。你叫她如何大度?可能有艺术气息的男人就是这样吧,总有更年轻的女孩子喜欢。当年的孙飘飘不也是这样被吸引的吗? 离开罗霄以后,孙飘飘的爱情是慢慢地开始走下坡路的,刚开始还有以前的同学来找她,但是这么多年了,很多同学都是结了婚的,来找她无非是看看能不能和昔日的女神扯上一点关系,孙飘飘对于这种动机不纯的搭讪一律不予理睬。结果在同学群里就有人说她,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和别人同居了好几年的! 孙飘飘愤然退出了同学群。于是这一条路被她自己堵死了。 她还有一层埋怨,就是父母当初不该让她学画画,不学画画就不会碰到罗霄了。 还有,现在当美术老师,看起来工作不错,但是周围都是小学老师,女老师居多,每天婆婆妈妈的,每个人都想当媒婆,背后又说她的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偶尔有几个男老师追求,孙飘飘在老师堆里,有点受够了老师的爱讲道理,对那些外貌身材都很普通的追求者就不看在眼里。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个小学老师,收入就那么多,女人收入不多也就罢了,男人不赚钱,孙飘飘还是不能接受。 孙飘飘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去看电影。她在心里想,不能看文艺片,最好是看悬疑片,枪战片这些男人感兴趣的电影,他被电影吸引了,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孙飘飘深知一切不能发生得太快。对男人来说,只有慢慢磨,他才能长久地对你保持兴趣。 大刘后来想可能就是他们在电影院的大厅买票的时候,被医院里哪个同事看到了,传到了何玲那里,不过传就传呗!大刘倒是巴不得他们传,看见我身边站了一个美女,羡慕妒忌了! 李安的《双子杀手》,前期广告做的不错,看的人多,座无虚席,孙飘飘松一口气,人多安全。 看见大刘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影屏幕,又觉得他真的是来看电影,而且早都想好了要来看这个电影,自己只不过正好陪他看了。心中竟然有一丝不快。 从电影院出来,大刘和孙飘飘告别,转身就走。倒是让孙飘飘觉得奇怪,这个男人,还真是有点意思,就这样走了? 孙飘飘喊住大刘:“刘教授,不留一个联系方式?” 大刘想的是,关于刘教授这个“教授”,迟早要穿帮,一切随缘吧。经历了陈芳和何玲这两个女人,他倒也不急着再进入另一段关系中去。 大刘回头,掏出手机。这个动作今天已经做了多次,大刘这才注意到孙飘飘用的是最新款的iphone,自己这个1000多元买的华为手机就显得有点寒酸了。大刘进一步觉得,年轻漂亮的女人,好是好,就是太贵了,他怕自己养不起。 而且大刘今天没有开车来,要去坐地铁,他没有问孙飘飘怎么回去,一问就有些难堪。 分手以后,孙飘飘气呼呼地在万达广场闲逛,买了几千元的衣服,来平复自己不受重视的失落感。她孙飘飘是什么人,从来都是男人们围着她打转。不过才过了29岁,其实,不仔细看,哪里看得出来我快三十了呢?现在的女人,护肤品用的好,再不然,还有医美加持,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突然手机叮地一响,打开一看,是刘教授:“下周还约吗?” 孙飘飘眼角往下一挑,看看,小样的。故意拿捏一下,假装没看见微信。等一会再回复。 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回去免不了又要被老妈数落,干脆地将最贵的两件挑出来,回到店里去退了。在店员的疑惑的眼光中完成这个买了又退的动作,对孙飘飘的自信心有一点打击。 唉,以前,说的是离开罗霄以后,她病急乱投医地找了一个小老板,小老板是真的有钱,买这点衣服,完全不看价钱。说了:“只要我们飘飘喜欢的,都买回去!”豪气!可惜的是,小老板家里是有老婆的,孙飘飘不喜欢竞争,虽然开始还有勇气和大婆一争高下,几个月过去,孙飘飘就先打了退堂鼓,毕竟,青春越来越有限,不想再浪费在小老板身上 。 对大刘的态度,孙飘飘也是飘忽不定,太紧了觉得不好,大刘是离过婚的,听说还有一个女儿,女儿是最叼的,后妈不容易当。太松了,又觉得有一口气,自己这么优秀,找他本来就是屈就,他还不把自己当成一块宝。 大刘是一个典型的中年男人,不修边幅,有些发福,应该是他们这个职业的通病,特别是门诊医生,久坐的缘故。上班的时候穿着白大褂,对里面的衣服也不大讲究,当然这个也是看个人,有的医生也讲究,尽管只露出一个衣领。脱了白大褂以后,要特别地在医生办公室或是护士值班室去溜一圈,显示一下今天穿了一件名牌衣服。多数的医生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的,上一天班,累都累死了。 大刘在地铁上艰难地找了一个地方拉住吊环,人多。任何时候地铁上的人都多。大刘有点后悔没有开车来了,不愿意开车,是因为万达广场的停车费太贵,如果开了车,不好意思不送女方回去。看见孙飘飘以后,大刘倒是愿意送她回去的,主要是当时也不知道,就不想多一件事。 大刘当医生久了,知道多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大刘的车是普通的国产车,比亚迪。他自我感觉还可以,但是科室里的护士都说刘教授怎么还买国产车呀?男人嘛,车就是面子。大刘不是不想讲面子,但是现在就这个情况,房子让何玲住了,何玲嘴上是说到时候会补给他一部分钱,如果大刘要买房的话。话是这么说,现在房价飞涨,大刘都不敢去看房子。买车也是因为科室里的医生没有谁没有车了,科室搞一个活动,大刘老是让别人带,面子上就有点过不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08 8. 别的医生,买车都是因为要出去会诊,自己开车去方便。大刘买车,是因为别的医生都买了车,再不买会被护士们嚼个没完没了。大刘不是怕被嚼,他主要就是懒,不想多说话,再说了,周末带萱萱出去玩,有车还是方便。 在地铁里被挤成一团的时候,不免有点怜香惜玉起来,不知道孙飘飘是不是也这么在地铁上被挤着?不过现在的女人也说不准,何玲和他一离婚没几个月,就买了一辆车,离婚的时候,说得那么可怜,一个护士,哪有什么私房钱,可不,房子就给她住着了,大刘还是心软,结果呢,转头就买了车,驾照早都考了,大刘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女人,就是狠。 大刘擦擦额头的汗,地铁里冷气足得很,但是还是挤得都是汗。A市是真的热。心头一动,说不定小孙是开车来的。小孙,是的,他在心里已经改变了对孙小姐的称呼。 唉,刚才慌着走,说不定她本来还可以送一下自己,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一个男人,让女人送好像说不过去。 刚才谈话中得知孙小姐住在她父母家,在A市的东头,和大刘不是一个方向,大刘就有点庆幸不会在地铁上碰到,以前同学聚会的时候,就出过这样的糗,说是去开车,结果在地铁里碰到,躲都来不及。 孙小姐拎着一袋衣服去地下车库,她前几年就买了车,不是什么豪车,一般的本田思域,小型车,适合女人,价格嘛,十几万,孙小姐负担得起。 孙小姐本来有机会开好车的,就是那个小老板,说好了送一台奔驰车给孙飘飘,这本来是一件好事,结果被小老板一句无心的话给弄巧成拙了。小老板兴冲冲地带着孙小姐去了奔驰公司,直奔一辆粉红色的奔驰300,美其名曰,这车就是为她孙飘飘量身打造的,百分百符合孙小姐的身份。 听了这话,孙小姐脸色一变,转身就走,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她到底是哪种身份。思来想去才想明白就是小老板要明确的是她的二奶身份。也许是孙小姐多心了吧,但是处在她这样的位置难免不多一个心眼。 发现小老板并无娶她之心以后,孙小姐这边就渐渐淡了,虽然少了一个付信用卡的提款机,的确有点不适应,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孙飘飘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房子嘛,有一个小户型,首付是父母支持的,就这么一个女儿,做父母总得付出点什么,都说房子是底气,我们飘飘可不能少了这一层底气。现在租出去了,可以收一点租金,勉强对付房贷。 买房的时候,是孙飘飘打算搬出去住才吵着要买的,住在家里,每天被父母唠叨结婚的事情,听着烦。搬出去住了一个月,又被母亲叫了回来,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一个人住到一边去,又没有结婚,孙妈妈心里过不去。 只不过刚才大刘没问,她就没说。结婚吧,女方有车有房不算优势条件,男方没有却一定是劣势条件。她就默认大刘是有车有房的。不过刚才的告别有一点匆忙,孙飘飘不明白大刘急匆匆地走,是因为他没有开车来。 孙飘飘刚一回家,妈妈就探头出来,脸色不太好,说:“你外婆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然给你介绍一个中年离婚男。” 孙飘飘本来打定了主意,如果父母一个劲地要将自己推销出去,她反而是要再考虑一下了,这个大刘,比起以前的相亲对象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妈妈这句话,倒是让她又有了一点斗志,不是一直嫌弃我孙飘飘嫁不出去么,哎,说不定这个大刘还真是一个可嫁之人呢。比起罗霄和曾乔,就是那个小老板,这个大刘医生是普通了一点,但是婚姻嘛,不就是柴米夫妻。那些男才女貌,不过是电视上的版本。 孙妈妈本来是憋了一口气要将女儿在今年之内嫁出去,不然,每年和姐妹们一聚会,问起来的一句话就是飘飘怎么样了?嫁出去了吗? 这次外婆出手了,孙妈妈是高兴的,但是,妹妹的一句话又让孙妈妈犹豫了。孙妈妈的妹妹样样都不如孙妈妈,一样的是也有一个女儿,吴洋洋,连取名字都学着孙飘飘取了叠字,吴洋洋从小就被拿来和孙飘飘比较,比来比去是一样都比不上,样貌啊,学习啊,连跳舞都不是一个层次的,孙飘飘跟着音乐就可以起舞,吴洋洋却是同手同脚,幸亏不是一个妈生的。 妹妹说:“姆妈当了一辈子校长,手上过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她肯给飘飘做介绍,你可要有一个好女婿了!不像我们洋洋,没有人关心,只能找一个像小余这样的老实人。” 话中都是话。 妹妹和姐姐比了一辈子,现在总算是靠着女婿扬眉吐气了。 孙妈妈感觉到了一万点的嘲笑。 “那个什么刘医生,不要再见了!”老妈下了通牒。她都忘了刚开始是怎么劝说孙飘飘去见大刘的那一套说辞了:“男人,年纪大点,心疼人!再说,还是医生,以后我们看病也方便。” 孙飘飘不想理他们,当时一时糊涂,将小房子租出去了,现在又收不回来,只好一扭身躲进自己的小房间,盘算着,租期一到,就一定要让房客搬走,这个家是不能再住了! 孙妈妈急了,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不听话,当初那个罗霄是怎么回事,说了不行硬是不听,结果成这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是洋洋听话,小余就是她妈妈同事的儿子,知根知底的,多好! 不提吴洋洋还好,一提孙飘飘就来气,上一代两姐妹比了一辈子,有孩子了就接着比孩子,将她们俩小的又比了二十多年,以前孙飘飘赢着的时候还好,这几年吴洋洋有了男朋友以后一切就反过来了,孙飘飘的一切好都成了不好,一切的赢都成了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妈妈们的眼里,女儿们的成功只有结婚这一条了。 回头再看大刘的微信:“孙小姐,刚才不好意思,医院里有点急事,急着走了,都没有好好和你打一个招呼。我们做医生的,就是这样,患者总是第一位的。实在是对不起。”这个道歉,倒也诚恳,虽然也有一点找借口的意思,不过医生的忙,早一点让对方心里有数也好,不然以后为这事也是会有很多矛盾的。孙小姐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她不是那种很粘人的女人,她也不是生来就不粘人的,刚开始恋爱的时候,也是粘过罗霄的小女人。 孙飘飘想了一下,回复:“没关系,当医生的,当然是患者第一。”点了发送,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女人嘛,总是希望在男人心中是第一位的。但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女人真正地能够在男人心目中一直占据这个第一的位置呢? ~~~~~~~~ 大刘回到家,打开空调,一身的汗,外面可真热。脑子里回忆起来刚才和孙小姐见面的场景,除了最后分别的一幕有点仓促了以外,其余的,大刘觉得也还过得去。大刘没有经历过多少女人,陈芳算是有点矫情的,不过那是学生时期,第一次恋爱,有点忸怩也能理解。 大学时期,医学院里的女生不少,被封为女神的也有好几个,这其中也有大刘心仪的对象,但是大刘心里也清楚,女神和自己是没有关系的。陈芳算不上女神,和女神的距离有点远,不过,大刘还是很满足的,有一个谈不上是女神的女朋友,在大学时期已经令大多数男生羡慕的了。 毕业以后,虽然是大刘移情别恋,这也怪不得大刘,一方面何玲追得紧,一方面陈芳那边也让大刘有点累了,此消彼长,橡皮筋拉向何玲这边也不奇怪。 大刘虽然有一点遗憾,但是也算是认命了,特别是萱萱出生以后,有了自己的小情人,大刘也就没有什么想法了。大刘是那种一根筋的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草草。 但是何玲却不安分起来,闹起了离婚。何玲打的算盘是大刘这个人,你不推他一下,他就赖在原地了,没有压力不行,当医生的,哪能那么图安稳呢?推他一下,要么离不成,他努一把力,好歹去读一个学位,今后晋升就还有一点指望。脱产读书何玲是不想的,这个家没有大刘的这一份收入还不行,孩子上学,报培优班,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没想到的是,这一推,没有将大刘往副教授这一级推上去,倒是真的将大刘给推出去了! 推出去了,不争不抢,也还是大刘厚道。不是医生都是大度的,何玲科里的就有一个,也是做护士的,现身说法,老公是市一医院的医生,条件也不差,离婚官司打了三年,一分一厘都要算清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09 9. 大刘话没有说死,是因为萱萱上学,不能没有地方住。何玲知道大刘爱女儿,就作死地以为这婚不会真离。哪知道兔子逼急了还不是会咬人! 房子这一项没有写进离婚协议书,大刘就保留了分一半房子的权利,拱手送出去?大刘没这么傻,这几年,A市的房价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蹭地往上涨。 大刘租房住本来也没有什么怨言,不过今天见了孙飘飘,他有点坐不住了,什么时候要和何玲谈谈这个房子的分配问题。其实何玲一女的,只要再嫁,肯定是有房子住的,问题就是带着萱萱住过去,大刘心里还是有点不舒坦,但是他也没有办法,除非不离婚,离了,就得接受这些。 大刘是一个医生,还是一名长期坐门诊的内科医生,医生每天的工作除了看病救人以外,更多的其实是揣摩人性,这也是为什么医生转行做作家都很成功的原因。 孙飘飘的缺点是太漂亮了一点,不过大刘的判断是孙飘飘对这次相亲是认真的。这就让大刘有点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但是, 孙飘飘29岁了,29岁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道门槛,大刘也明白孙飘飘的着急。女方急了,大刘就不用急了。40岁和41岁对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想到孙飘飘那张精致的脸庞,那双含情似水的眼睛,大刘不禁咽了咽口水,虽说都是女人,女人和女人,到底还是不一样啊!大刘一直对何玲提出离婚愤愤不平的心,今天得到了最好的抚慰,不仅仅是抚慰,简直是庆幸,何玲啊何玲,幸亏和你离了,我才有机会接触到孙大美人这样的女人! 大刘看了一下微信,孙飘飘回复的:“没关系,患者第一。”大刘笑了笑,关了手机,他知道孙飘飘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也不想多回复了,恋爱这件事,大刘以前没有经验,都是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现在虽然也谈不上就多有经验了,但是,节奏这件事,大刘是知道的,把握好节奏,才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个胜利,不仅仅是表现在结婚这件事上,以前大刘错就错在将结婚当成人生的终极目的,大刘现在明白了,结婚也不过是解决生理需要的一种途径罢了。话语权才是最重要的,婚姻里谁说了算,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大刘想了想,又拿起手机,想给他妈妈徐老师打一个电话,又一想,打了说什么?难道说自己在相亲,对象还挺漂亮?自打大刘离婚以后,就成了徐老师的一块心病,恨不得逢人就拉着给介绍介绍,虽然说大刘没离婚的时候,徐老师也没有觉得何玲有多好,但是她也不希望儿子离婚。离婚率现在越来越高,但是在小县城的中学老师看来,离婚还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更何况,这离婚,还是儿媳妇提出来的。 大刘知道徐老师肯定会高兴,但是徐老师高兴了也未必是好事,她一扭头买了车票——现在都不用买车票了,商务车,100元一张票,一下子就来了。徐老师平时舍不得花钱,不过花这个钱,她认为是花在刀刃上的,值! 徐老师一来,麻烦也就来了。大刘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先不打这个电话了,等八字有了一撇了再说。 大刘摩挲着手机,其实是焦灼得很,说是自己掌握着节奏,其实还真是不淡定。孙飘飘这个女人吧,说漂亮也是漂亮,但是大刘这些年见过的漂亮女人也不少了,像今天这么不淡定还真是少见。 说到底,是因为孙飘飘的样子,让大刘想起一个人。一样的长发飘飘,一样布衣长裙,一样的美目流转,一样的吐气如兰。 是他高中时代暗恋的女神:文依依。 只不过高中时围在文依依身边的男生太多了,大刘踮着脚尖也够不着人家一手指头。默默地在各种优秀男生围成的圈子外面咽了三年的口水,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才鼓起勇气给文依依写了一封“情书”,信中说:“我虽然普通,但是希望普通的我也能被你看一眼。”信寄出去以后,大刘才想起来自己一时 太过于紧张,好不容易写的一封情书,竟然忘记了署名。 高中毕业以后的同学聚会,大刘参加过几次,每次文依依都被男生们簇拥着坐在上座。从文依依看自己的茫然的眼神来看,大刘确认自己的确是太过普通了,她可能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事情在那一年有了转机,是大刘留在附属医院当了医生以后,大刘发现同学们和他的联系突然多了起来,多半是各种求医问药的,也不管大刘是在哪个科室,只要是医院的事情,先找了大刘再说。 文依依是带着她的婆婆来找大刘看病的,文依依的婆婆在外院被诊断为帕金森病,神经内科的专业,找大刘是找对了。 文依依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所以说女神是不愁嫁的。不过让大刘有一点酸的是,大刘觉得她那个老公从外表上看也就是一普通人,比起班上那些优秀的男生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大刘不禁又有些惆怅,为那封没有署名的情书。 大刘没有给徐老师打电话,徐老师的电话却还是不期而至。 “小致。”徐老师叫大刘的小名。 “妈。”大刘觉得和徐老师之间还真是有心电感应,上次前脚和何玲离了,大刘还在犹豫告不告诉刘老师,徐老师,父母年纪都大了,又都有高血压。离婚的事,能拖就拖吧,暂时别让他们知道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帮不上忙,只能瞎操心。 结果后脚徐老师的电话就来了,说:“离了就离了吧,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徐老师对何玲的态度倒也没有特别的坏,主要是何玲妈妈总是觉得他们是农村人,话里有话地透着对乡下人的看不起,这一点上是伤着徐老师的自尊心了。 徐老师和刘老师虽然不是出生在城市里,但是和何玲家比起来,只怕是只高不低,但是不知怎么的,一到了何玲爸妈眼里,这个亲家就成了乡下人了。 徐老师和刘老师都是县一中的骨干老师,现在C市成县级市了,县一中也变成了C市一中。他们当年也都是正规的师范大学毕业,只是毕业后没有门路,无奈回了县一中教书。何玲的爸妈呢,不就是仗着祖上是A市人,论学历文化,哪一条比得上徐老师有见识? 和亲家第一次见面,徐老师就吃了瘪,本来是好心,带来的县城特产土鸡蛋,结果被亲家母拿在手上一顿摩挲,说:“亲家家里养了多少只鸡?养了几头猪?” 徐老师的脸变了色,她就不相信大刘没有和何玲说过他们是人民教师,不是养猪的! 刘老师见势不对,将徐老师按在座位上,和颜悦色地解释,他们虽然是在县城,但是绝不是在农村,而且他们是在县城一中,就是县城最好的中学,当老师,尤其是徐老师,是全县鼎鼎有名的骨干老师,当年是教过大刘的! 何玲爸爸打圆场,训斥老婆:“县城不是农村,这都不知道!不过县城嘛,还是不能和大城市比的,出门转个圈,几分钟就转完了。”这话说的,刘老师放下筷子,环顾了一下何玲家逼仄的空间,说:“还是学校里好,我们家分的房子都有150多平方米。” 大刘没有料到,父母和岳父母就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第一次的见面。所以婚礼的时候,两家就避免了见面,在A市办一次,请何玲家的亲戚和双方在A市的朋友,再去C市办一次,刘老师和徐老师在自己家门口做了一次真正的主人。 等孩子出生,何玲提出她妈妈可以帮着带,她是不愿意婆婆来A市的,A市的习惯就是外婆带孩子天经地义!何玲也说不上和徐老师有什么过节,但是徐老师的气场有点让她吃不消。大刘还好,虽然是自己追来的,但是结了婚,人家也不提这个了,还是很顾家的好老公。但是婆婆就不一样了,将自己当初追他儿子这回事当成了一辈子的把柄,私底下不知道和大刘说了多少次,还是陈芳好! 不让带孙子,徐老师倒也没什么。徐老师有孙子带,忙都忙不过来,不带这一个正好! 大刘的妹妹刘宁静,学习上比不上她哥哥,优点是比她哥哥听话。大刘的大名叫刘致远,两人凑在一起宁静致远,刘老师这个历史老师还是有点文墨的。不过刘宁静打小就不乐意叫这个名字,听上去她是姐姐,刘致远才是她弟弟! 刘宁静高考考得不咋地,只够三本的分数线,但是师范院校录取分数线降十分,徐老师就自作主张让刘宁静同学报了师范,毕竟是二本,出来还是不一样。刘宁静本来也没想好将来做什么,不像他哥哥,家里有两个老师,早都把他烦死了,打死也不肯读师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0 10. 刘宁静是超生的。那一年学校里有几个女老师这么干,徐老师也没能免俗,大着肚子的时候东躲西藏的,生了也不敢带回来,放在老家长到两三岁才偷摸着弄回来。小时候不在一起生活,似乎感情也不是那么深。刘宁静从小就老实本分,会察言观色,尤其是不敢惹徐老师生气,生怕徐老师一生气就会将她送回老家去。 刘宁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她妈妈的贼船,毕业的那一年,正好徐老师检查出来腰椎间盘突出,虽然大刘是医生,能够带徐老师去医院找熟人看病,但是无奈A市还是太远,不方便。徐老师觉得身边没一个人可不行,计划外出生的刘宁静这下可就派上了用场,说到底还是女儿贴心! 刘宁静大学毕业,徐老师刘老师都是县一中的骨干老师,刘宁静进县一中没有费一点劲。费劲的是,刘宁静大学时的男朋友不肯跟着到县城来,徐老师说:“不肯来就是不爱你。”至少也是没有那么爱你。刘宁静哭红了眼睛,也想通了,她想留在A市也不是那么容易,男朋友该跑还会跑,大学三年,该享受的爱情也享受到了,毕业即分手,本来就是校园情侣的魔咒,又不是针对她刘宁静一个人的。 刘宁静按部就班地上了班,在徐老师的暗中授意下和刘老师的朋友老石的儿子小石谈起了恋爱,石刘两家家里都是县城里的一般家庭,知根知底的,门当户对,谁也不会看不起谁,徐老师是一百个满意。刘宁静很快就结婚生了孩子。有了这个孙子,带不带大刘家的孙女,徐老师也就无所谓了。 接到徐老师的电话,大刘的头皮一震,难道徐老师发现他这里的敌情了?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一个厉害的东西! “小致,收到我寄给你的东西啦?” 不是关于孙飘飘。大刘舒一口气,不过马上又警觉起来,寄给我的东西? 和何玲没有离婚的时候,徐老师本着大刘的事情媳妇管的原则,还好不怎么插手大刘这边的事情。但是后来大刘重新整理这个时间线的时候,又对自己的这个判断有了怀疑,徐老师撒手不管的那几年,也不完全是因为亲家的威慑力让徐老师失去了战斗力,而是因为刘宁静那边毕业恋爱结婚生子,一茬又一茬的,徐老师的精力顾了那头,顾不了这头。 “什么东西?”大刘是一头雾水。 “我在拼多多给你买了一把刀。” 大刘一边去厨房的抽屉里找出那把刀来,简直是哭笑不得,猜来猜去,竟然没有想到是徐老师的杰作。 “干嘛给我买一把刀?”大刘还是费解。居然是在拼多多买的,真是,大刘从来不在拼多多买东西,觉得这么便宜的东西肯定都是水货。 “你不看新闻?” 没头没脑地,这就是徐老师的风格。 “新闻里说北京一个医院的医生被人砍了,用这么长的刀。” “这都几个月前的事了吧?” “我刚看到。甭管是不是几个月前的事,你就说有没有这个事?” “有是有。” “什么有是有,有就是有。” “有,医生群里讨论得沸沸扬扬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大刘不知道如何回答徐老师。 “就知道你面。” 大刘又是咯噔一下,没想到徐老师是这么评价自己的儿子。别说,自己还真是有点面,前面两段关系中,都是女人占据着主导,陈芳就不说了,简直是唯命是从,唯马首是瞻,才换来了这一段关系的维持。换了何玲,满以为是关系转换了,是何玲追的自己,这是令大刘骄傲的一个理由,但又怎么样呢?一旦结了婚,主动权不知道是哪一天就转换了,家里还是何玲说了算。 “所以我给你买了一把刀!儿子,把刀放医院办公桌抽屉里,有人砍你,你就给老娘砍回去!”徐老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少有的狠劲。 大刘感觉到汗毛竖立,默默地挂了电话。打开皮质的刀鞘,刀锋闪着寒光,大刘将刀举近一些,从刀刃的边缘处的反光,他看见自己的眼睛,一个中年男人的混沌的眼睛。 这天晚上,孙飘飘和文依依轮番如梦。缱绻缠绵,刀光剑影。 ~~~~~~~ 今天是周一,周一早上有朝会,大刘不想迟到,门诊那些护士的嘴巴可惹不起。不过一想到小张,也是护士中的一个,大刘今天对护士们的态度也比平时好了一些。 散会后,小张跟到了大刘的诊室,大刘回头,气氛有点尴尬。虽然是离过婚的人,大刘却也是有点担心被拒了。被拒了是可能的,自己昨天那表现! 小张掩上门,诊室门口已经人头涌动了。大刘刚才进来时,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老赵,真是一个执著的人啊! 小张掩嘴一笑:“对我们飘飘印象如何?” 都我们飘飘了,难怪女人愿意做媒,一下子收获两个亲人的感觉。 对孙小姐她怎么说:“我们大刘”?大刘心里无声地笑了一下。 “孙小姐人挺好。” 挺好就好。治疗室那边有人叫:“张老师!” 小张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外退:“来病人了,中午再聊。” 大刘加一句:“中午请你吃饭。” 小张客气道:“别了,食堂的饭卡都吃不完。” 大刘没再说什么,他看见老赵推门进来了,好家伙,他又是挂的1号。 “怎么样?好点没?”医生对复诊的病人惯例都是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这样询问。 老赵一屁股坐在诊断椅上,这家伙现在是熟门熟路了。 “刘医生,你这个药到底靠不靠谱?” 我靠,又来了!大刘在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不靠谱你换人呀!换科室看也行!死气白咧的,盯着我这里了。 大刘不愿意多想,先把老赵对付过去再说,后面还有不少病人。星期一,每次都是如临大敌。病人都喜欢在星期一来,不知道他们脑子是怎么想的。 “吃了没有?”这个老赵,上次都没吃就说我的药不靠谱,今天又来了。 “吃了,吃了想吐,一会都吐了。” 还是等于没吃。 大刘哭笑不得。 “老赵,赵哥,你这个问题,如果药物控制不了症状,我的建议是做一个影像学检查,看看有没有器质性的病变。” 老赵精神一震,“什么影像学检查?” “哦,就是做一个脑部CT和核磁共振MRI。” “我气味过敏,干嘛做脑部CT?” “排除脑部病变。” “我脑子没病!” 咳,又纠缠不清了。大刘用袖子擦额头的汗。 “不是说你脑子有病!是确认你脑子没病!” “还是说我脑子有病!” 大刘没辙了,先自己静一静。起身去洗手池先洗一下手。也不能一直拖着,这个老赵,一个人占了几个人的看病时间了。他怎么不去找别人? 要给他讲清楚这个外周感受器与大脑中枢的关系,估计要花一节课的时间,而且更大的可能是讲了一节课,老赵还是听不懂。 大刘只好换一个思路,“如果您不愿意做影像学检查,又不愿意吃药,我的建议是您可以去精神科看一看,说不定那里的专家教授可以给您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案。” 一说精神科,老赵从诊断椅上弹了起来。 “精神科?神经病看病的地方,你可不就是说我脑子有病!” 大刘坐直了身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天上午是不能按时下班了,干脆的,给他讲讲“一嗅二视三动眼,四滑五叉六外展,七面八听九舌咽……。”神经科医生可不是吃素的,十二对脑神经,三十一对脊神经,周围神经系统又是如何被中枢神经系统所支配和控制。这些内容,讲一上午时间也不够。 大刘的舌吐莲花还没有全部绽放,老赵就自己站起来了,“精神科,你给推荐一个专家。我是两眼一抹黑,挂号室都是胡搞的,瞎分配。” 大刘心下一震,估计老赵就是被挂号室瞎分配给他的。 大刘下意识地报出精神科大牛李高乐教授的名字,全国知名专家,唬住一般的病人,没有问题了。大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送佛送到家,功德圆满。这年头,上门诊就是踩钢丝,保不准哪一天就被哪个病人给告到医务处,门诊办公室,医德医风办公室去了。 现在医院里为患者说话的机构部门可真是太多了。 老赵出门,大刘一时感到尿急,估计是心情突然放松的缘故。但是2号病人已经进来了,大刘现在去上厕所,碰到好说话的病人还好,碰到事多的事情就来了。大刘想了想,先忍着吧,翻看了一下2号病人的门诊病历,好像是一个新病人,大刘打起精神,问道:“哪里不好?” “什么哪里不好?” “就是问你来看什么病?” “我知道是什么病还来找你看?” 大刘笑笑,好吧,这就是一个门诊医生每天的日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1 11. 好不容易捱到看完一上午所有的病人,大刘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就感。有几个病人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其中有一名患者,说是在北京上海看了一圈,那些知名医院的医生都说没有什么好办法,本来都办好了签证准备去美国看病的,也是随便来附属医院试一烙铁,没想到大刘三下两下地倒是缓解了他的症状,他一进来就用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感叹句一直在感叹。大刘表面上只是笑笑,内心里却是骄傲得很。 这才想起来刚才的那一泡尿被2号病人给憋回去了,赶紧收拾家伙,先去解决一下。经过治疗室,小张看见他就迎过来,今天她还没有关门去食堂吃饭,看来真是在等大刘。 卫生间里遇上隔壁诊室的朱教授,互相寒暄一下:“看完了。”朱教授说:“门诊病人真是太多了,又不限号,好在我下午不来了,去病房轻松一下。你就没辙了,下午还得熬。”朱教授也是一个老本科,但是他运气好,在医院的新政策下来之前爬到了正高职称,他以前和大刘在病房一个组呆过,也算比较熟,说话就随便一点。大刘老实说:“我普通门诊,比起专家门诊还是强一点。” 朱教授没想到大刘这样想,大刘也真是倒霉,职称上不去,连专家门诊都没得上。虽说专家挂号提成也没有多少,比起普通门诊的免费劳动,专家门诊的收入上还是要强一点。 说到这个有点戳大刘的痛处的感觉,朱教授连忙噤了声。 大刘出来径直去了治疗室,他觉得小张肯定是有话要和他说。 “小张,出去吃饭。” “刘教授,去食堂吧,饭卡里的钱用不完。” “别了,食堂的饭天天吃都吃腻了,正好陪我出去吃。得月楼怎么样,没时间跑远,下午还要上班。” 得月楼就得月楼,小张不挑。 进去得月楼,大部分的人已经在往外走了,高峰刚过,正好。来的是时候。不过在门口碰到小林,病房的护士。小张吐吐舌头,何玲以前也是神经内科的护士,在得月楼吃饭就这点不好,总能碰到熟人。 大刘倒是坦然,“小张,你点菜。” “大中午的,不客气,随便吃点。点俩菜,一荤一素,上两碗米饭,就行了。要不是想到现在去食堂,也没有什么菜了,我是不跟你出来吃的。” 大刘今天打定主意出来吃饭,除了想听听孙飘飘对他的反馈,还有一个“点”,是大刘在确定关系前一定要搞清楚的。 “小张,孙小姐的外婆是你的小学老师?” “是的。”上次介绍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你见过飘飘小时候的样子了?或者有没有她小时候的照片?” 大刘有一个心结,他害怕孙飘飘虽然看起来这么漂亮,但是是整形美女,那种做出来的塑料美人儿。 当医生的,其实对整容没整容的,多少也看得出来一点,但是大刘也知道现在的整形技术是越来越高超了,他怕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大刘这么想,除了看新闻说那个韩国哥们娶了一位大美女,结果生出仨丑娃,后来闹得打官司上法庭成了大新闻以外,还因为他的好哥们田武田医生就是一整形科的大夫。 田武这哥们可以说是大刘在这个医院里关系最铁的朋友了。两人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分配到附属医院,大刘进了神经内科,田武去的是普外科,刚留校那会,他俩分在一间单身宿舍,算是结下了战斗中的情谊。说起来,大刘后来选择和何玲结婚还是受了田武的一点影响。 田武大学期间没有谈恋爱,也许是谈了,但是反正不是医学院的同学,谁也不知道。所以留校以后,关心他的人还不少,一下子有人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搞得田武经常在宿舍里唉声叹气,觉得这个也不错,那个也还行,难以取舍的样子不得不说有刺激到了大刘。 大刘是在田武的启蒙下才知道自己留在附属医院,这可是一块金字招牌!有了这块金字招牌,不仅在同学眼里自己是人中翘楚,而且有了附属医院这个大平台,大概率是前途无量!正因为如此,没有牵绊的田武才成了医院里爱管闲事的大妈们眼里的香饽饽,每天都有人来询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到底是不是每天,是不是田武在吹牛,大刘就懒得去一探究竟了。) 大刘有点后悔在大学里谈了一个女朋友。虽然当时看起来比较风光,现在想起来也就那么回事!都说大学里的爱情才是真爱,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这个真爱好像也有折扣。他真正爱的人是文依依,可是他连表白都不敢写上自己的名字。而他敢于追求的陈芳,也是他经过多次考虑和衡量后,觉得不至于被拒绝得那么难堪,从各个方面来看,陈芳和自己基本上是一个层次的,层次在恋爱中可是至关重要,跨越了层次,低的一方就止不住卑微。 田武最终成了医院副院长的女婿。这大概就是后来同学们以讹传讹,将何玲说成院长女儿的缘由。 田武和大刘同病相怜的是,他们俩都没有考研究生,职称都被卡住了。每每说起这个,两个人都要同仇敌忾地诅咒一万遍医院的政策变动。除此之外,他们有相同的思维方式,就是对自己专业能力的自信,以及对那些凭着文章和学位在医院里如鱼得水之流的不屑一顾。正因为如此,单身同居的两年,他们俩倒是都对对方的专业有了不算肤浅的了解。 田武沾沾自喜的各种整形术式,对于大刘来说,就不亚于一个个陷阱,男人们就是这么可怜的,满以为娶了一个美女,没想到却是一个从头到脚都改装过的,身体里塞满了硅胶,假体,脸上都是玻尿酸,肉毒素,更不要说,还要将全身的骨头,脂肪到处移来移去。大刘每每听到田武的炫耀,就在心里止不住叹息。 其实爱情就是这样奇怪的一种悖论:她以为他在意的是历史,孙飘飘小姐的过去要是深挖起来,还是有一点黑历史的。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大刘最在意的却是她的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不能是假脸。 大刘以为孙飘飘最在意的是条件,现在的女人哪一个不重视条件?孙飘飘偏是那种在钱场和情场都浓烈地泡过,她最看重的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所以她的要求听上去是那么奇怪:“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刘的手机和电脑不要设置密码,如果一定要设置的话,飘飘她有权利知道密码。” 小张这个媒人被这两个人的古怪条件彻底打败。说实在的,她也不能保证孙飘飘的脸一定不是假脸,小张确实见过孙飘飘小时候的样子,但是那时候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只能说有点印象而已,更何况女大十八变,小张说不清过去的孙飘飘和现在的孙飘飘是不是不一样,就算是不一样是不是因为十八变?她没有底气帮老校长打这个包票。更何况小张听她上小学的女儿说,现在班上就有女同学做双眼皮手术了。还有的家长为了让女儿赢在审美的起跑线上,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做好了整形美容的计划!况且,现在的手术效果是越来越好了,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孙飘飘的这个条件听上去要容易接受一点,尤其是小张作为女性,理解女性对于主权的占有意识。但是小张作为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妇女,她所理解的主权意识和孙飘飘这种尚且称为文艺女青年的主权意识又似乎全然不在一个层次上。作为过来人,小张只能寄希望于孙飘飘的漂亮指数是她的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但是,对于中年男人的了解,又使她不敢过于倚重这件利器。这还真是矛盾啊。 小张的思想在脑中盘桓旋转,反而一下子无话可说。桌上的菜肴仿佛也没有了什么味道,她只是机械地夹菜,用嗯嗯哦哦来对付对大刘请客吃饭的谢意。 从得月楼出来,小张打定主意,等会一回医院就给婆婆打电话,今天下午让她去接孩子,虽然说孩子上六年级了,是可以不接了,但是别的家长在接,他们就不能落下,更何况,她家的是女儿,得时刻提防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坏小子。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孙飘飘如今的处境,唉,当一个女儿的妈妈实在是太难了! 一下班,小张就去了老校长那里,老校长已经从公立学校退了休,现在在私立的培训机构发挥余热,培训机构的贾老板是老校长以前的学生,说起来也是小张前后届的同学,不过小学,一个年级的同学太多了,不是一个班的,几乎都不怎么记得。 老校长在前台迎来送往,小学放学后他们这里才热闹起来,孩子们上学的时候,他们倒是清闲。不过老校长说她白天也清闲不起来,整理文案,看支出收入,还有教师培训,事情多的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2 12. 小张笑着说:“忙点好,不像我妈妈,每天除了韩剧就是麻将,再就是广场舞,还是像您这样,有追求,是我学习的榜样。” 却没料到老校长苦笑着说:“那也是你们子女争气,你妈不需要奋斗了。”言下之意,她这么努力是在为下一代创造财富。小张一直以为老校长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才会退休了又继续找事做,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倒是真的。 老校长知道小张的来意,将小张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这里是一个小单间,面积只有三四个平方,私人老板都是尽量地将租来的面积做成最多的教室,好多收几个学生。地方是小了一点,不过好处是比外面安静一点。 小张大致汇报了一下大刘和飘飘两人初次见面的情况,双方对对方基本都还满意。就是那两个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的条件,小张好不容易才表述清楚。 老校长先是觉得好笑,这俩孩子,当然,在老校长眼里,谁都是孩子。后来又有一点迷惑,至于飘飘是不是原装脸,老校长是觉得没有问题的,但是,飘飘自从上了大学以后,老校长其实一年也就看到她一两次,这中间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唉,当外婆的心里也没有底。他们开始都是以为飘飘在学校,后来有一天才知道飘飘早都没有在学校的宿舍住,而是搬出去和那个什么罗霄同居了。家里人这才给吓着了,一家人都以为飘飘是一个老实孩子,结果才上了大学就变成这样了,都怪那个罗霄!不知道他给飘飘吃了什么迷魂药。 说到飘飘的要求,老校长又有点心酸:“都是被这个罗霄害的,让我们飘飘都有心理障碍了。”话说到这里,老校长却又不继续往下说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还是算了。 老校长工作忙,小张不便多谈,话带到了就行了。老校长送到楼下,说:“哎呀,让你专门跑一趟,真是谢谢你了!回去和那个刘医生带话,我们飘飘打小就是大美女,货真价实的,让他放心。” 小张松了一口气,大刘的这个要求在现代社会虽然有点老土,但是看大刘的态度,他应该是认真考虑过才提出来的。小张本想直接问孙飘飘,又怕自己冒冒失失地一问,让飘飘萌生了退意,毕竟两人的年龄差摆在那里,对事情的判断标准可能完全不一样。当然,谈不成也就谈不成,小张只是不想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们谈不成。老校长的口头保证算是给小张吃了一颗定心丸。 ~~~~~ 大刘下了班直奔医院的地下车库,今天他要将车开出去。 他的车在医院车库里就属于那种被称为“僵尸车"的,因为住的离医院近,平时上下班走着来回就可以了,美其名曰还可以锻炼身体,将车停在租住的小区,就算是停在小区的马路牙子上,一个月也要交300元停车费,钱还不说,每天找车位也是费神得很,因为车位紧张,停车水平也要相当高超才行,说不定擦了碰了又是一笔额外的银子。所以大刘就想了个辙,后来他才发现也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聪明,也就是说那些僵尸车大半都是他这种买了车又舍不得出停车费的人想出来的。 其实也不容易,医院里车位紧张是公认的,想停进来,还停到地下车库,白天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这些人才想法子在夜晚停进来,有的甚至在半夜停进来,半夜来抢车位的病人毕竟少,大多数需要开车上下班的医护人员也都将车开回去了,他们就正好开进来,反正医院的车位对本院职工是免费的,总不至于开车来上班还要收费吧。不过大刘听说,医院也在想法子减缓车位紧张的情况,甚至号召医生们都将车停到外面的停车场去,为了方便患者开车进来看病,“病人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一切都为了病人!” 不管怎样,只要新政策没有下来一天,大刘就要占医院的车位一天的便宜。所以车子能不动就不动,只要一动马上就会被别的僵尸车占领了,几天都难得再找到一个好车位! 不过今天大刘心情大好,车位什么的就先放一放了,实在不行,停到小区去,业主临时停车一晚上收费10元,想想其实也没有多少钱,就是习惯了不想白花这个冤枉钱。 大刘呼啦一下就将车开到了万达广场,A市的购物中心大刘最习惯的就是来万达广场,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只是大刘习惯了。大刘习惯来这里,也是因为何玲喜欢来这里,谈恋爱的时候是每周必来,逛逛街,买买东西,吃个饭,就是个正经约会了。生了孩子以后,是带孩子出来逛,这里有儿童游乐场,孩子玩的高兴,玩完了一家三口吃饭回家,挺好,回去不用再折腾做饭的事了。 因为来的多,大刘对这里的结构熟悉得很,虽然里面的店家也经常变动,不过大刘常去的那几个还是不怎么变的,说明大刘的审美品味不仅单一而且持久。 以前何玲爱逛的那些店,基本上以女装居多,花花草草的,大刘没什么印象。大刘独独对优衣库情有独钟,虽然何玲觉得优衣库档次太低,萱萱也觉得优衣库的衣服没有什么特点,尤其从她的角度觉得优衣库的童装就是大人衣服做小了一点,没有一点童装该有的样子。大刘还是喜欢优衣库,中规中矩的款式和布料,最主要的,全身上下找不到品牌的logo,这一点就非常契合大刘的性格。虽然他也对优衣库服装的耐洗度颇有微词,不过这种感觉在他试过另外几个快时尚品牌以后变淡了许多,什么叫快时尚?就是一件衣服只让你最多穿一季。 大刘将车停好,径直去了优衣库。今年的换季衣服还没有买呢。上次见孙飘飘的时候穿的那一件皱巴巴的旧优衣库T恤还真是有一点寒碜了。大刘今天像大款一样,挑了各种颜色的T恤,一样一件,一下子就是4件,又买了两条夏天的长裤,原来的裤子也洗坏了,虽然还可以凑合,但是一想到明天身边站着的婀娜多姿的孙飘飘,这点钱也算不得什么了。 将衣服提到车上,大刘感到有点饿了,中午和小张在外面吃,好像也没有怎么吃饱,大刘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还是有点放不开。刚才在优衣库又转了一会,看看时间,平时这时候早都吃完饭了。 本来想着开车回去点一个外卖对付一下算了,脑子中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对,明天就带飘飘去吃王品牛排。听何玲说起过不只一次,就是没有进去过,还是觉得太贵了,这么多钱,买多少斤牛肉啊,在家烧着吃不香吗? 但是飘飘就不一样了,飘飘一看就是那种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在她眼里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上次她也体谅了大刘,就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个面包,就这样人家也没有将大刘拒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飘飘(啊,都我们飘飘了?)不是那种看重物资条件的人。这么一比起来,何玲就更加不在理了,何玲闹离婚,不就是因为我物资条件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吗?说白了,一个势利的小女人! 对于什么都不要的女人,我们男人就更要多多地给她! 所以,说定了,明天就请她吃王品牛排。八百就八百,大刘出得起。 大刘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从车库出来,上了三楼,三楼的最右边,就是王品牛排。门口那个广告,一小块的牛排,说是牛身上最精华的一块,一头牛身上就切下来这么一块,卖400大洋也不亏。 门口的服务员热情地将大刘引进去,递上菜单,端来一杯热茶。大刘环顾四周,这里环境确实不错,虽然不是包间,但是隔间之间一点都不受影响,特别适合两个人边聊边吃。大刘翻阅了一下菜单,找到广告上的那一块牛排,399元,果然此言不虚啊,离400还差一元。又一想,一人就吃这么一小块牛排,是不是少了点?不过孙飘飘小姐也不像多么能吃的人,长的那么苗条。不像何玲,每天嚷嚷着减肥,吃的时候比谁都不少。 犹豫着要不要先试吃一下,预先做一下演习,免得明天搞砸了第一次的正式约会。是的,大刘认为明天才是正式的第一次约会。那一天嘛,就算相亲吧,相不中就算了,双方都没有什么损失。 又看一遍菜单,399元,理智终于回来了。一头牛身上就这么一块?这里一晚上得吃多少头牛啊!大刘拿出手机,放在耳边,一边假装接电话,“什么?你来不了啦?怎么回事?我都在餐馆里等你半天了。”抱歉地冲着站在旁边的服务员笑了一下,一边继续接电话,一边往外走。 广场一楼有个面包店,里面的面包也挺贵的,20多元一个,以前带萱萱来的时候,她经常吵着要吃。大刘电梯直下到一楼,20多元一个面包今天也不贵了,别说,还真好吃,真是贵有贵的道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3 13. 大刘一溜烟地将车开回家,他本来想开到医院找停车位的,麻烦是麻烦了一点,好歹不用付停车费,但是又一想,这样一折腾,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家了,没准又像上次一样,蹲点到十二点过了,地下车库才有空位。往日还能有这个心劲,今天是顾不上了。 上楼才想起来,今天去万达那边本来想剪一个头的,听科里的小年轻说起过,那里有一个什么发型屋,里面的Tony剪的发型很时髦,还能修饰人的脸型,当时大刘听到的时候是觉得好笑,这些发型师就是专门能说会道骗人钱的,还指望一个发型能修改脸型?真是想多了。不过昨天开车出去时,大刘还真是想的,就算是想多了也要试一试,说不定就可以修饰那么一下呢。结果被那个王品牛排一打岔,匆匆忙忙地打道回府了。另外一个原因也是那个什么发型屋不在大刘常去的路线上,他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就忘记这档子事了。 算了,明天下班还是先去附近的美发厅洗个头,修剪一下。大刘在心里盘算着。 一边拿出手机来,打开微信。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大刘却还是暗生着一点希望,就是飘飘说不定给他发了微信了。如果她主动提出约会的时间来,大刘喜滋滋地想着……也不是不可能,当初何玲不就是上杆子地追着自己,让自己一时上了头,唉,连陈芳都……咳,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这事。 结果,飘飘那一栏,一个红点都没有。有点失望。 大刘翻出优衣库的衣服袋子,四件T恤,一黑一灰一粉白一粉蓝,深色显瘦,浅色显年轻,大刘拿不定主意,明天穿哪一件更合适。将四件衣服都扔在沙发上,有些泄气,以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是何玲帮他拿主意。 这个出租屋没有大镜子,只能凑合着在卫生间的小镜子前面看一看,大刘有些沮丧,因为看不到整体效果。其实他也是多虑,买衣服的时候不都是在试衣间里试过么?不过他听说服装店的试衣间里的镜子都是做过手脚的,让进去试衣服的人都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要不以前何玲一进去就一件都舍不得放下,全部搬回家,回来后在自家的镜子跟前一照,原形就现出来了。不过到了下次依然心甘情愿地被骗,人啊,就是缺少了一点觉悟。 算了,还是主动点,和飘飘联系一下。这个,要指望小张去斡旋,不知道又拖到哪一天去了。今天下午和小张吃饭的时候,自己又不好表现出来这个急切的状态,不仅是没有表现出来,还为了他的节奏感,拿捏地很,说什么假脸不假脸的事情,这话要是被小张傻乎乎地一传过去,惹恼了我们孙小姐,也不是不可能的。哎呀,不能什么全都指望着护士,她们没有上大学,见识上就是差一点。 输进去:“孙小姐,明天晚上能不能见一个面呢?还是在万达广场怎么样?”大刘对于第一天的见面特别是结尾的那一个不完美的句号有点耿耿于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呗。 大刘看了几遍,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差错,点了发送。 放下手机,又瞥一眼沙发上的几件T恤,好像他们也比刚才顺眼了一些。顺手挑出一件粉白色的,这件就不错,还是显年轻好,毕竟飘飘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当然仔细看,在她的淡妆下其实还是能看到岁月的痕迹。大刘好奇飘飘在年轻的时候那得有多美!不过转念一想,美到天上去又怎样,和自己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大刘懊丧地低下头,文依依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刘拿起手机,翻到微信的页面,小样的,竟然没有回复。看来小孙也是一个明白人,关于节奏感这件事。 孙飘飘这边,确实是在犯嘀咕,这个大刘,和以往交往过的男人确实有点不一样。以前的男人,就算是罗霄,第一次见了她孙飘飘,也是那种骨头都酥了的感觉,想方设法地要和她套近乎,以前孙飘飘以为这就是爱情,所谓的一见钟情,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经历了几个男人以后,傻白甜孙飘飘最终明白,吸引力,不过是向床上去的性吸引力的代名词。男人们做再多的努力,其终级目的,不过是为了上床而已。 孙飘飘皱了皱眉头,约会,没错。明天晚上。太快了!孙飘飘这次可是奔着结婚为目的的相亲,不能第二次见面就滚沟里去了。虽然说,大刘看上去不像罗霄这样的情场高手,也不像小老板那样的目的明确,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夜晚,是滋生一切暧昧和罪恶的来源。 孙飘飘斟酌了一下,打出:“刘教授,不好意思,我明天晚上要去W大上英语口语课,我们还是星期天见面怎么样?”又审视一番,不算撒谎,孙飘飘同学确实在W大学了几年英语口语,自从和罗霄分手以后,晚上的时间就多了起来,那是一种深入过爱情却不得不抽身而出的深深的落寞,孙飘飘一个人坐在那样有着他的氛围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周围全是湿润的空气。 朋友已经在和罗霄一起的日子里消失殆尽,毕竟那个时候的每一寸时光都只给予了罗霄,她甚至分不出一分钟来分给其他的人。她的整座城堡都在那个时刻坍塌,在一片破败残垣里,她唯一搜寻出来的填满那些无边的时间的黑洞的就是英语口语班。 其实她这种学艺术的,学不学英语,都像是一种装饰。 学艺术的人,除了学国画的以外,多少都认同艺术的起源源自于欧洲。学习另外一门语言,在他们这一行又更像一种时尚。 但是无所谓了,只要有一个时间的去处。当然,也有一点隐隐的期待,就是碰到另一个人,将自己从这黑暗中拉出来。 W大是A市外教最活跃的学校,到处都是他们的口语培训班的广告。孙飘飘去了以后才发现这种培训班也是鱼龙混杂,老师基本上是另外的学校的外国留学生,以黑人居多,兼职上课也算是将他们的语言优势最大的利益化。学生嘛,各种各样的都有,本来就是,在各大学校区,写字楼,甚至中小学门口,都有他们张贴的广告,自然是什么人都可能来。 大刘看到孙飘飘的回复,自己做了这么多计划,却偏偏没有想到孙飘飘晚上还要去上课,本以为她一个小学老师,放学了就应该没事了。不过对于孙小姐还在W大学上外教口语班,大刘又是由衷地佩服,大刘在大学里,医学方面的课程是没话说的好,独独那个英语四级,硬是死扛了几年才通过。要不是学校下了死命令,四级不过的拿不到毕业证,更不要说留校了,大刘还不愿意花那个功夫去上这门对他当医生没有什么用处的课程。 是的,大刘的实用主义精神还挺强的。不过他吃亏也在这里,满以为英语和他当医生没有什么关系,结果其实是关系大着呢。不仅是考研考博,最主要看的是英语成绩,平时写一写科研论文,都必须有一篇英文摘要,当然还有一点,是大刘目前还没有领会到的,虽然说是天下文章一大抄,但是如果抄的是英文的显然还是档次高一点。 星期天就星期天吧,上次见面就是星期天。不过大刘的星期天不完全是自己的星期天。大刘的星期天是萱萱过来的日子。 萱萱有时候可以在他这里呆一天,有时候又只有半天,具体的情况大刘也闹不清楚,都是何玲说了算,下午突然有一个活动就要提前接走。大刘本来是很生气,每次都是这样,都不提前说清楚,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我带萱萱出去了呢? “出去了怕啥?我开车过来接。”何玲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 虽然上周末萱萱没有来,到最后何玲也没有给一个明确的解释,但是这周萱萱来不来,大刘还是不得而知。他担心地是萱萱在他这里,他却要去见孙飘飘,这事情就复杂了。 作为一个门诊六天上班的医生,大刘却是无法抽出另外的一天,去和孙飘飘小姐约会。大刘望着手机上的微信留言,满眼都是惆怅。 “明天晚上不行,那后天晚上行吗?”大刘缓慢地敲出一行字。 为什么非得是晚上?孙飘飘气愤地摔了手机。 等待的时间最漫长。 孙小姐知道如果不回复,也许大刘就不会继续问了。有的男人就是这样。 “后天晚上我有几个家教的小孩,教他们画画。” 好吧,当老师的都有赚外快的机会,美术老师也不例外。 “那大后天呢?” 这个大刘,可真够坚持的。沉默。 大刘望着孙飘飘的微信头像出神,突然意识到问题的症结可能不是在某一天而是在晚上。一向号称善于揣摩人性的大刘也有失算的时候。 “星期天就星期天吧,我们万达广场见。”大刘迅速地关上手机。 又得向何玲请假了。大刘垂头丧气地,准备迎接另一场暴风骤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14 14. 孙飘飘以前有一个闺蜜叫张茵,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后来张茵要去学美术,孙飘飘吵着和她一起去了美术培训班,后来又结伴考到了省美院,算得上是很有缘分。张茵也是个漂亮的女孩,但是她的漂亮在孙飘飘的漂亮的对比下就暗淡一点点,这并不妨碍张茵在男生中的受欢迎程度。 问题还是出在罗霄身上。 孙飘飘自从认识了罗霄以后,以为这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偏让我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了最好的你! 可惜的是,最好的你却没有结婚的打算,在他看来,婚姻就是束缚,就是坟墓,我们新时代的新新人类哪能那么看重一张纸呢。 飘飘虽然不能苟同罗霄的观点,但是只要和罗霄实质性地在一起,有没有那么一张纸也不是那么重要。 如果那一天不是出于好奇,破解了罗霄的手机密码,孙飘飘也——并不敢保证,他们现在仍然在一起。 罗霄手机里的世界超乎了孙飘飘的想象。孙飘飘没有发一条耸人听闻的的微博,毕竟罗霄不是什么名人。但是张茵的名字赫然在列,也许是让孙飘飘按捺不住去和罗霄争论的唯一理由。孙飘飘被罗霄抛弃的同时,放弃了和张茵的塑料姐妹花友谊。 和小老板曾乔认识在W大的英语口语班夜校,这里果然是暧昧的滋生地。当然也是因为过于悲痛让飘飘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叫做爱情的幻觉再次来临。 决定离开曾乔,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奔驰300的定位让孙飘飘产生了误解。但是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天早上收到了张茵的微信。是的,后来她们又联系上了, 孙飘飘没多久就后悔了,把罗霄的不是都怪在张茵头上似乎不是明智的做法。 张茵的微信是一条罗霄结婚的信息。罗霄还是结婚了,这个号称不婚的男人结婚了。 孙飘飘现在才明白,罗霄并不是不想结婚,他只是不想和孙飘飘结婚。 孙飘飘不知道张茵从哪里搞来的罗霄婚礼的照片,新娘子看上去很年轻,比孙飘飘和张茵都年轻。张茵说:“没你漂亮,听说家里有钱。” 不知道张茵是怎样想的,以为这样说会安慰到她。都没有得到罗霄,两个人倒又可以做回到朋友了。 罗霄的手机是孙飘飘的噩梦。 到了曾乔这段,孙飘飘极尽温柔之本事,试图抓住曾乔的手机。 曾乔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倒是温言软语:“亲爱的,我倒是可以敷衍你,换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手机。但是你说这真实不真实?” 不真实肯定不真实。但是女人要的安全感,又哪里是真实存在的呢? 虚伪的男人和虚荣的女人,组成了这个世界的主体。 曾乔又说:“你知道我有老婆孩子,虽然他们现在不在A市,但是他们总归是在这个地球上的一个地方,我不可能假装他们不存在。委屈你了,亲爱的飘飘。” 第二天,亲爱的飘飘获得的补偿是一个最新款的爱马仕包包。那个时候的飘飘还是很爱这些浮华的,至少有比没有要强。跟罗霄在一起的日子,很多时候,花的是飘飘兼职打工赚来的钱,飘飘觉得为了伟大的爱情,这点算什么?可是,最后的结果又怎么样呢? 飘飘和曾乔交往的时候,就清楚他是有家有孩子的,曾乔说:“亲爱的飘飘,你知道我最爱的是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来处理这些烦人的琐事。” 飘飘后来才体会到,自己的“无理要求”,对于曾乔来说,可能也只是另外一件烦人的琐事。 ~~~~~~ 老校长望着张琪的背影发呆。 老校长也算是饱经风霜的人,但是,不得不说,经验都是从错误中得来的,这也是一个痛苦的自省过程。 打老校长手上过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茬了。张琪算是同学中热心快肠的一个,不仅是常来看望老校长,拉拉家常什么的,其他同学有事,多半是关于看病的事,虽然张琪不是医生,不过她也有护士的朋友圈,在医院里,也不见得是非得是医生才找得着关系的。同学们中有谁要到医院看病,都喜欢找张琪,张琪热情,不像有的同学,喜欢冷着一张脸,显得自己多么有权威。 谁来找,她都是一脸笑容:“又来了,这次是胸外,亏得我胸外还认识一姐们,嘿,也不是那么熟,以前一起坐过医院班车的,咳,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神经内科不是热门科室,但是总也有机会轮到我的,医院就是这点好,大家互相帮助嘛,下次说不定就来找我了呢?所以没关系的,我和她联系联系,联系好了给你打电话。挂号?算了,不用了,我的面子,到病房直接请教授看!” 这孩子就是这么热忱。所以这次老校长托了学生的面子,帮孙女介绍一个靠谱的男朋友,别的学生呢,打着哈哈说:“飘飘这么优秀,还用得着我们介绍?不过老校长您放心,您的事情我们自然是会放在心上,有合适的一定给您提。” 到最后提的只有张琪也不奇怪,说明只有她是真的放在心上。 不过老校长心里一直有一件事,她不知道张琪是不是还记得,她觉得小张肯定是记得,但是小张如果记得她现在的表现又确实有些可疑。老校长摇摇头,其实她也是不明白,这人世太复杂,她活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不能说已经活明白。 那是张琪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吧?老校长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其实她也记不清楚了,每年那么多学生,发生那么多事。但不知为何,老校长最近总是想起这件事来。 那时候老校长还不是校长,是没有多少经验的新手闵老师,张琪班上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一次是闵老师点名张琪的同桌胡莎回答问题,胡莎一时答不出来。爱管闲事的张琪一直在下面小声嘀咕给胡莎提示,胡莎脑子不太灵光,大声呵斥张琪:“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全班哄堂大笑,闵老师气急败坏,感觉同学们没有将她这个新老师看在眼里,威信受到了挑战,她拍着讲台的桌子,喊大家安静,结果大家却是更加觉得有趣,不仅大笑,甚至喧哗起来。 闵老师当时觉得教室如此混乱,始作俑者就是张琪,只有杀鸡给猴看,才能稳住军心,不能让教室成为一盘散沙,让自己沦为学校老师中的笑柄。 于是闵老师阴沉着脸,走到张琪跟前,“站起来!” 张琪不知所措,不知道闵老师为何针对的是她。 “刚才点名胡莎回答问题,你在下面说什么?” 张琪低着头,没想到闵老师拿她开刀了。 “你是在告诉她答案吗?显得你能!” 教室里安静下来,刚才闹哄哄的同学们都住了嘴。屏住呼吸,望着闵老师。 闵老师转过脸,面向同学们,说:“你们刚学了一个歇后语,可以形容张琪同学今天的表现,有知道的同学吗?” 有一个调皮的男生将手举得高高的,闵老师点名:“你来说。”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那个调皮的男生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用双肘直击桌子。 胡莎扫了张琪一眼,眼里也是厌恶的神色,仿佛刚才张琪不是在帮她,而是因为张琪,才让她今天出了洋相。 张琪垂着头,脸涨得通红,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她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极尽奚落。她一抬头,看见闵老师幸灾乐祸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着,跑出了教室。 闵老师镇定地走上讲台,说:“继续上课。” 闵老师曾经得意于自己的灵机一动,将当时混乱的乾坤扭转,嘿嘿,一群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还能把天翻了不成! 闵老师已经忘记了张琪跑出教室后的情形,或许在当时的闵老师看来,教室里的安静和稳定,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一切,都不值一提。付出了一点代价,不过是一个小女生的一时的情绪波动而已,等过两天找一个机会安抚她一下就没事了。 闵老师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正式向张琪道歉,但是这个机会却一直到这一届学生小学毕业也没有找到。 后来张琪进了对口的初中以后,闵老师碰到也在同一所中学的其他同学,还婉转地问起过张琪的情况,好像是从那个时候起,张琪重新回到闵老师的视线里。特别是上了护校以后,张琪就经常来她家了,周末的时候偶尔帮她做做家务,那时候孙飘飘和吴洋洋两姐妹都还小,张琪还经常带她们俩去逛公园。 前两年,闵老师的老公突发脑中风,也是张琪第一时间帮忙联系的救护车和脑外科的教授和床位,闵老师拉着张琪的手感叹:“你可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我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学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15 15. 星期六。 大刘觉得和何玲打电话有点为难,毕竟这是第一次,他要向她请假,请她明天带一天萱萱。以前都是为何玲星期天为什么不送孩子过来置气,上周还刚为这件事大刘逞了一回威风,说好的星期天送萱萱过来,何玲竟然不做声不做气地给忘了?那还行!结果呢,才过一周,竟然就要央求她这一周别送过来了,这怎么不叫大刘为难? 何玲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的鼻子。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点歪。那个外科主任说没有歪,但是明明是有点歪,何玲是学医的,歪不歪还是看得出来的,但是她又不想挑明了说她是A大附属医院的护士长,虽然说明了别人态度会好一点,但是当初跑去三医院做手术的意义就没有了。 外科主任说恢复有一个过程,何玲也表示赞同。但是这个过程如果太长,超出了何玲的年休假,何玲可就受不了了。 今天萱萱下午在“皇家少儿舞蹈学校”学跳舞,下午是外婆去接的。外婆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何玲的弟媳妇不满意了,“一到周末,学这学那,老的也在家里坐不住,跟着到处跑。”说的是婆婆没有帮着她带孩子。 以前星期天萱萱都是送到大刘那儿,不管怎样,大家也可以清闲一点。现在倒好,何玲手术一做,每天不出门,不接送孩子还是小事,简直就要把萱萱放她这里全托了。何玲妈妈再怎么能干,带俩娃,还是觉得精力顾不上。 下午去接萱萱的时候,何玲妈妈就放了一点风,说媳妇那边有点不高兴了。 何玲的脸一垮:“这就不高兴了?妈才接了萱萱几天?当初又是保胎又是找床位又是找教授剖腹产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多亏有姐。过河就拆桥,现在就不是姐了?” 何玲妈妈说不过她。何玲妈妈现在有点怕何玲,尤其是何玲当了护士长之后,在家里也是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说话冲得很。但是又不知道她这一休息到底要休几个星期,如果是因为加班,偶尔帮忙带一下萱萱也还好,她这是在家里休息反而每天都指望着老太太,也不怪儿媳妇有话说,孙子刚上幼儿园的学前班,正是磨人的时候,到了周末特别想婆婆多搭一把手,她好出去放放风。 今天让老太太直接接回家就是明天不打算送大刘那了,为啥呢?何玲妈妈不知道大刘现在住哪个小区,何玲也不想让她知道,老太太知道了麻烦事就来了,虽然老太太一直看不上大刘,觉得他们家是“乡下人”,但是女儿非要选了这么个女婿,她也就算了。倒是现在何玲一口一个说大刘不上进让老太太不理解,人家再怎么不上进也是堂堂的大学毕业生,能够留在附属医院的,那叫什么,留校!是百里挑一的能干人。当初何玲就是这么给她介绍的。 所以何玲闹离婚,老太太是不能接受的。虽然自己家女儿,怎么看怎么好,但是也得面对现实不是?就算何玲比大刘年轻几岁,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以为你拉个双眼皮垫个鼻子就成世界小姐了?怎么可能?哪有三十好几的世界小姐。评委们的眼睛都花了,也选不到你头上。 这就叫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孩子一晃都10岁了,折腾个什么劲? 到了老太太这岁数,男人只要不出去花,还有钱拿回家,就都算合格丈夫了,这么算起来,大刘不光是合格,简直是极品好老公,看他对女儿那个言听计从的样子,老太太都要生出几分羡慕来,真是同人不同命,她自己那个老头子就是一身的臭毛病,还没有几个钱。 何玲不愿意戴着墨镜贴着胶布去送萱萱,虽说是开车,也不用上楼,但是何玲权衡再三,还是风险太大。这种事情,就怕碰到熟人,大刘住的那个小区,离医院近,医院职工住那的不少,碰到一个人,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前面的那些工夫就全白瞎了。 何玲一看见刘致远的电话就心里发毛,催催催,就知道催。上个星期天一次没有送,也是打电话来质问,还说些什么一把刀那些有的没的,什么意思?我何玲是这样的人吗?寄一把刀威胁你刘致远?真是太可笑了。威胁你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威胁的? “何玲。”大刘的声音,懒洋洋地,听着就不舒服,就像没睡醒似的,哪有一点男子汉的斗志?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把他看成了一只鸿鹄。 “什么事?”何玲的声音还是那么高亢有力,并不因为鼻子里面多了一块假体而变得温和。 “何玲,那个。”又来了,有话不知道直说,扯三扯四的,就上周那么器宇轩昂了一下子,还以为交了一个新女友气场强大了呢。说到大刘的新女友,何玲还是有点不舒服,离婚的时候,赌咒发誓以后不结婚了的不是他大刘吗?说婚姻真是爱情的坟墓,婚姻就是一个坑,打死也不再结了。他想争萱萱的抚养权,就尽说这些没用的。结果怎样?男人,哪有耐得住寂寞的? “什么?” “明天萱萱来不来?” 就知道是为这事,这男人爱他的前世小情人,倒真是不假。早知道这样,多费点心去读一个在职研究生不就结了。大刘不是不想读在职研究生,主要是不想被何玲逼着读,当然了,在职研究生又不是你家开的,哪有那么容易读得上。 何玲在心里斟酌词句,今天大刘提前打电话了,不能像上周一样瞎对付他。 “那个,明天你能不能带一天萱萱,我有点事。” 何玲还没有想好借口,就被大刘的这句话给噎住了。啥?他有事?能有什么事?他星期天休息,没有门诊。一周就休息这么一天,主任再怎么心黑,也不好意思把那些出去义诊之类的烂事再派给他。 小样的,跟我来这个。还能有啥?早就听说了,门诊那个张琪,她能安什么好心?大刘刚毕业进来那会,张琪和何玲都在神经内科病房当护士,说是同时看上的大刘吧,呸呸呸,真是瞎了狗眼了,以为是一坨黄金,两人一起上去抢,结果何玲胜出,成功抢到了这坨狗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16 16. 星期天上午。 大刘一早就起了床。今天是萱萱过来的日子。 每个星期六哪怕再忙再累,星期天早上大刘是不睡懒觉的,他总是准时起床洗漱穿戴整齐后坐在客厅等门铃响。 今天萱萱不来,昨天给何玲打了电话请假,虽然何玲的语气不情不愿的,但是大刘这么久也就这一次请假,她能怎么样? 虽然好不容易一周一次的父女团聚取消了,是有一点遗憾。但是一想到,今天又可以见到飘飘了,大刘还是高兴地哼起了小曲。 大刘一边哼着歌,一边洗漱完毕,今天一早上就洗了头,用的清扬洗发水,那个老赵,自从把他转去精神科就诊以后,已经有快一周没来烦大刘了,所以吧,余教授还是有两刷子,至少唬得住人,当医生,要的就是这风范!嘿嘿,自从那老赵说大刘适合清扬洗发水以后,大刘就觉得自己的头发不再腻在头皮上了,风一吹,还真有点潇洒的感觉呢。 再穿上那件早就准备好的粉白的T恤,卡其色的长裤,人靠衣装马靠鞍,还真是,今天的大刘可不是那天的大刘了!虽然还是那个大刘,但是至少不是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了。大刘美滋滋地冲着卫生间的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一瓶面霜,一般是冬天脸太干的时候搽一点,大刘今天觉得也可以搽一点,虽然他一向看不惯何玲每天早上花几十分钟在脸上涂涂抹抹的,主要是她涂抹半天也还是那个样子,并没有变成一个美女,不过今天他心情好,涂了一点面霜,觉得自己的脸也光滑了许多,唉,这年头的审美把男人都变成这熊样了。 可惜没有大镜子,看不见全身,大刘低头俯视一下自己的裤子,裤线笔直,新裤子就是好,不会皱皱巴巴的,在外面熨一条裤子要花十块钱,真是疯了,买一条裤子也才一百多元,现在有点手艺的人,都疯涨价,就是医院的挂号费普通号十几年都不涨。 大刘又想起那天在厕所里碰到朱教授说的:“专家号也还好。”其中的深意,专家号这几年倒是水涨船高地一直在涨价,甚至还有特殊专家,知名专家,一个号几百元的都有,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小医生真是没啥子干头了。为了飘飘,看来今后还真是要上进一下子呢。 大刘拿出手机看看,才九点钟,是萱萱要到了的时间。飘飘说周末嘛,不想起那么早,约在中午十二点见,顺便一起吃午饭。大刘为她着想,女生事多,自己一早上起来洗头洗澡换衣服都折腾快一个小时了,女生还要化妆,打理头发,花的时间更多。 干脆坐下来先看会电视。但是真的没有什么节目这个时间能够吸引住他,一直到十一点出门前全部都成了垃圾时间。 门铃响起。大刘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又拿起手机看时间,嘿,还真是萱萱来的时间。大刘心里咯噔一下,何玲!这个女人在搞什么鬼?非要把孩子卷进来吗? 女人就是这么不理智的动物,没有道理好讲,要离婚的是她,不愿意你再婚的也是她!一定要闹一个天下大乱天翻地覆她才肯收手。 大刘定了一下。不开门,我就不开门能怎么样?昨天就说好,我今天有事!有事就是有事!哪是闹着好玩的。萱萱就算是来了,门开不了,她还不是得回去,你何玲还能怎么样? 门铃执著地响。 大刘还是心软,他吃的就是这个亏。 不软又能怎样?外面站着的是他女儿。他不开门可以,但是何玲说不定早走了,多半是,除了刚开始几次送萱萱来,她上来按过门铃以外,后来都是只送到小区门口,让萱萱自己进来,上电梯,按门铃。她说是培养孩子的独立性,谁知道呢,她慌着要到哪里去? 大刘开门,门口却不是萱萱,是一个年轻女孩。大刘心下一惊,不知道是她走错门了,还是自己在哪犯了事。瓮着鼻子问:“什么事?”想显得自己很镇定。 “您好,同城闪送为您服务。” 大刘这才注意到这女孩胸前挂了一个小塑料牌子“闪送”。 一脸黑人问号,又是哪来的新业务?难怪刚才没有把她当成快递员,小区里经常送快递的,京东的,四通一达的,大刘虽然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但是大概也有一点面熟,而且他们多半都穿着各自的工作服,一看就知道是快递员。 女孩将一个小纸包递给大刘,“请收好。” 大刘愣在那里,他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闪送,不仅是第一次碰到,以前都没有听说过。“您不验收货物吗?那我先走了,谢谢您。”女孩鞠了一个躬,转身去按电梯的按钮。 大刘下意识地去打开包裹,包裹封了一半,不像邮寄来的包裹包装的那么严实。“咦?”大刘停住了手。包里是一双鞋,粉色蝴蝶结小皮鞋,萱萱最爱穿的一双鞋子。 大刘的思维停止了,同城闪送?谁给我送来萱萱的鞋子? 大刘的灵魂出窍,萱萱怎么了?难道是被人绑架了? 有谁会绑架萱萱?我又不是什么百万富翁。小鞋子啪地掉到地上。 大刘颤抖着按电梯的按钮,连房间门都没有关上。一直追到楼下,哪里还有那个女孩的影子?大刘惊慌失措地回来,那鞋子还在门口的地上,大刘感觉背上都是冷汗。这身精挑细选的衣服算是完了,被汗水浸透了。 大刘告诫自己要冷静,毕竟自己还是一个大医生呢,哪能一遇到事情就这么慌乱,嗨,不慌乱还不是因为没有遇到过这种可怕的事情。 大刘稳住自己,想想从哪里着手。对,那个快递员,不,闪送员。 打电话到物业。问能不能调监控。 物业说:“请稍候。” 过了一会,打回来说:“不好意思,监控刚好坏了,正在维修。” 去他妈的,每一个需要查看的监控都是摆设。 又问:“刚才进来一个什么闪送员,门卫怎么放进来的?” 物业经理客客气气的:“这位业主,闪送是我市近两年新出现的业务,基本上和58同城和美团里面的跑腿代购是一样的,闪送员送货到我们小区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估计您工作忙,没有关注到这一块。” 物业经理还真是有两下子,都知道大刘工作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17 17. 大刘放下电话,这事指望不上物业。 又拿起手机,现在垃圾时间也变得不垃圾了,大刘得争分夺秒,不然到了十一点,真就出不了门。 大刘本想直接打110报警,按下11两个数字,又按了删除健,自己今天还真是有点头脑发热,沉不住气了,东想西想,竟然都忘了一个关键的人物——何玲。 这鞋子绝壁和何玲有关,不管她有没有送萱萱出来,这鞋子总归是在何玲那里的,要么在萱萱脚上,要么不在她脚上,但是总之是何玲掌管着这双鞋。 大刘松一口气,拿纸巾擦擦额头的汗,嘿,又是何玲在捣鬼!竟然把这个罪魁祸首给忘记了。 大刘伸直了腰,电话迅速拨给何玲。 “嘿,新业务,你好,我是同城闪送,很高兴为您服务。”大刘捏着嗓子,学着那个闪送女孩的声音。 何玲听着好笑,这个大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看出来他还有这个幽默劲儿。不过现在她不敢大笑,怕把鼻子笑歪了。 笑了两声,又觉得不对头,大刘可没有义务专门打电话来逗她笑。虽然这两周来她可真是苦逼,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点外卖吃,外卖员到了门口,她还得假装自己不在家,在电话里说:“就放门口,我一会就到家。”搞得外卖员每次费尽心思地将外卖盒子想办法挂在她家门把手上,毕竟是熟食,直接放地上也太膈应了。 大刘正色道:“萱萱的鞋子是你让闪送送我那的?”大刘决定先发制人,不给何玲狡辩的机会。敌人总是太狡猾。 何玲果然愣住了。什么鞋子?送到大刘那里去了? “萱萱的小皮鞋。” 何玲的脑神经重新搭上线,她这是手术一做人都给做傻了。萱萱昨天在舞蹈学校学跳舞,是何玲妈妈接送的,等回了外婆家,才发现萱萱的小背包里没有鞋子。问萱萱:“你今天穿的跳舞鞋出的门?”孩子眨巴着眼睛,又去翻一遍背包,确认今天就是穿的跳舞鞋出来的。 萱萱跳的是拉丁舞,穿一双亮闪闪的小高跟鞋,爱美的她平时就经常吵着穿舞鞋去上学,何玲不允许:“小孩子穿高跟鞋影响发育,只能跳舞的时候穿。” 外婆去接她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她直接穿着跳舞鞋,老年人一般不怎么注意这些。从舞蹈学校出来,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能坐地铁,从地铁口出来,又是很长一段路才能到外婆家,晚上小孩喊脚疼,外婆一看,可不,脚都打出血泡了,再一看,穿的鞋子不对头。 就给何玲打电话。何玲一听就毛了:“你怎么搞的?孩子穿什么鞋出门你都没有看到吗?” 何妈妈说:“看倒是看到了,以为她就是穿这个鞋子去跳舞的。” “又不是第一次送萱萱去跳舞,真是的,都是穿平时的鞋,带跳舞的鞋,去了再换。真是老糊涂了。” 被何玲这么说,何妈妈也不开心了,她这个做母亲的,随叫随到,完全就是为了子女俯首甘为孺子牛,结果吃力不讨好,为了儿子女儿两边要一碗水端平两头受气不说, 只要出了一点差错,她就成老糊涂了,责任全在她。 何妈妈用沉默来表示抗议。 何玲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最近总爱炸毛。没有一件事是顺的。 于是说:“妈,你就别担心了,我叫一个闪送,一会就把萱萱的鞋子给送过来。” 何玲妈妈虽然没有用过闪送,但是听到很快有人就会把鞋子送过来,何妈妈就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担心何玲让她过来取,两家又不近,坐公汽来回一两个小时过去了。何玲总是说,孩子放家里,怕什么?但是真要有了事,第一个就会拿她是问。 何妈妈算是有体会,这世界上最难的工作就是带孩子,尤其还是帮下一代带孩子,只有苦劳,没有功劳。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在App上叫了闪送,闪送员上门,何玲戴着墨镜做贼似的拿着鞋子出去,地址却给错了,给的不是娘家妈妈的地址,是大刘的地址! 手机App里有多个通讯地址的人一定要小心了,买东西寄错地址的事件时有发生。 “萱萱在哪儿?” 何玲想说鞋子本来是要送何妈妈那里的,又怕大刘一气之下给何妈妈打电话对质,虽然大刘给前岳母打电话是低概率事件,但是低概率事件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大刘这个人,虽然离婚了,但是他留着前岳母的电话是有可能的,医生嘛,凡事都讲究有备无患。电话一打,麻烦就又来了。何妈妈那个嘴,管不住,指不定怎么编排自己做鼻子做眼睛这个事。老年人,指望她帮你守住什么秘密,难得很。 何玲只能装糊涂,“萱萱在家。”说不定是萱萱开的一个玩笑,她自己好玩叫的一个闪送,毕竟她两周没有见到爸爸了。 何玲环顾四周,家里又没有别的人可以赖。 不过赖到萱萱头上,迟早会穿帮。要不要和萱萱商量一下?这孩子也10岁了,现在的孩子成熟得早,就没有她不清楚的事情,和她好好说说,说不定她会答应配合妈妈一下。到时候再考虑给她一个奖励。 萱萱在家就好。大刘也松了一口气。鞋子不鞋子的事就暂时不去纠结了,反正萱萱又不是只有这一双鞋子。下个星期天,萱萱过来的时候,把这双鞋带回去就是了。 一想到下一个星期天,大刘不免又有些惆怅,这个孙飘飘,别的方面啥啥都让大刘满意,就是不知道她为啥专跟星期天过不去,约会非得选在星期天,这个难得的他们父女团聚的日子。 大刘将萱萱的小鞋子放进鞋柜,看看时间,10:30,抓紧一点,还可以再洗一个澡。幸亏上次买的衣服裤子多,这件粉蓝色的T恤比起刚才那件粉白的来说,好像是差了一丁点,早知道就买两件一模一样的粉白T恤了。以前大刘就经常想这样干,但是何玲说不行,别人还以为你每天都不换衣服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18 18. 临出门又出了一点小状况。 新买的裤子,试穿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口袋太小。这条裤子的口袋实在是太小了。不知道是裤子本身设计的问题,还是大刘手气不好,拿到了一件次品。以前口袋太小也就算了,口袋里也没有太多的东西要放,现代社会就不行了,尤其对男人来说,口袋小了,手机塞不进去。也不至于那么小,主要是塞进去了会掉出来,这就不安全了,现在还有谁离得开手机?一旦手机掉了,那麻烦就大了。人们的脑子已经退化到连一个电话号码都记不住了,手机一掉,基本上就和一半以上的人断绝了联系。这么说来,极简社交也很容易,只要拿走他的手机就可以做到了。 大刘在客厅里一遍遍地演习将手机塞进裤袋,在沙发上坐下,又站起来, 一遍遍地又掏出来, 像极了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还是不行,塞进去是塞进去了,一坐下来就掉出来,还是悄无声息的,这个手机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换裤子是来不及了,家里也没有别的裤子好换。优衣库的裤子质量也是越来越不行了,大刘上次还买到过一次一只裤腿长一只裤腿短的,穿在身上不明显,但是脱下来将两条腿一比就发现不对头了。这条两条腿不对称的裤子也被大刘坚持着穿破了才丢,他主要是懒得花钱去打扁,现在帮人打扁的人又少,要跑小市场的小旮旯才找得到,大刘不喜欢去那种地方。再说了,最关键的一个原因是,没有何玲的火眼金睛盯着他,只要大刘不说,谁能看得出来他的裤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大刘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衣柜,在里面搜索了好一会,总算是找出来一样东西,一个男士手包,鳄鱼牌的。大刘试着将手机放进去,揣着包出门,男人也有这样装扮的,不过这种打扮前些年更流行。这个手包就是当年何玲追求大刘的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东西是好东西,大商场买的,价格也不菲。就是这么多年过去,这玩意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土了一点,大刘这么没有时尚概念的人也觉得自己拿着这么个包有点像乡镇干部了。 大刘苦笑着将手机从包包里拿出来,将手包给还回去。手机不能揣兜里,只好拿在手上。 看看时间,真的要走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大刘昨天下班就将车开回小区了,又要多付两天的停车费,不过为了和飘飘的约会,这点是算不了什么的。 大刘去按电梯按钮,电话铃响了。 大刘低头一看,是徐彩云——我们的徐老师。 大刘下意识地四下里看看,不知道是徐老师有什么特异功能,还是她在自己身上安了一个GPS,一到关键时刻,她的第六感就上线,几乎从来不失误!我靠! 大刘进了电梯,他不想接电话,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令大刘感觉很不好。电梯里讯号不好,这个借口也很理想。 可是直到大刘走出电梯,电话铃还在执著地响着,这家电话公司的客服也和徐老师一样一根筋,都不知道向徐老师汇报一下:“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大刘叹气,他这辈子是被女人给吃定了,“妈。”语气有点不耐烦,他赶时间。 “小致,听说你最近处了一个女朋友?”大刘的汗毛竖立,徐老师身上果然有雷达。 大刘不敢吭气,他不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算了,一说话就长了,徐老师虽然人不在A市,但是人家是多年的骨干老师,她的学生毕业后留在A市的可不老少,可以说A市遍地都是她的眼线。 “谈女朋友是好事,我和你爸爸的意思,是萱萱妈妈没有再婚的话,我们的意思是还是原配的好。”没有离婚的时候,一提到何玲家的情况,徐老师就是一肚子意见,大刘没有想到,离婚后徐老师倒还一心念着还是原配的好,不知道她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 大刘本想当着徐老师夸一夸孙飘飘,又想到今天才是第一次约会,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一说出来,徐老师又不知道要派出哪路神仙去调查孙飘飘了。 大刘可不敢冒这个险。当初和何玲结婚的时候,徐老师就一直抱怨大刘没有早一点告诉她,她的原话是:“我要是早调查出她家里这个状况,我们书香门第就没有必要和小市民家结成亲家了!”这当然是徐老师对第一次见面时何玲父母的拙劣表现的有力回击。 大刘打岔:“努努最近还好吧?”努努是徐老师的外孙子,是因为有了努努让徐老师每天忙得团团转,她才没有了精力每天盯着大刘这一边。 徐老师一撇嘴,“宁静那个死女子,说我太惯着努努了,努努上幼儿园就不给我带了!” 看来现在徐老师是太闲了,精力不一般旺盛的徐老师又开始关注起大刘来了,大刘不由得在心里骂宁静这个妹妹:“哪个小孩子不是惯大的?真是的。” 说是这么说,可是刘宁静就是从小在乡下的亲戚那里长大,父母又不在身边,哪来的人惯她? 徐老师说:“那也是没有办法,怪就怪当年那个计划生育政策吧。” 当大刘看见何玲还有一个弟弟的时候,他就奇了怪了,说:“我妹妹都是超生的了,你家弟弟何进比刘宁静还要小几岁,难道A市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吗?” 何玲不知道被多少人问过这个问题了:“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自己去问他们!”后来大刘才知道,何玲上小学的时候,她父母就下岗了,下岗职工没有单位的计生委盯着你,反正都没有工作了,生了也养不起。何玲父母就不信邪地又生了一个。 带来的后果就是何玲读到初中毕业就被逼着去读了护校,家里没有钱,下面何进也要读书,父母也是无奈。不过何玲算是幸运的,她毕业的时候,进附属医院还没有学历上的要求,她硬是凭着三年全优的成绩好不容易挤进了附属医院的门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19 19. 大刘的车一开进万达广场的地下停车场,他就感觉自己被尾随了。大刘的第一感觉是:徐老师啊徐老师,您不去做FBI的神盾特工可真是屈才了,您这么大能耐居然甘心呆在一个小县城里做数学老师也真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徐老师的嗅觉可真是灵敏,大刘在心里感叹。一想到这个,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嗅觉超敏”的老赵,脑子中脑补出两只警犬的画面。大刘忍不住地好笑。 星期天来万达广场的人可真多,大刘不禁为A市人民的业余生活过于贫乏而操起了心,虽然说万达广场不仅是万达广场一栋商业大楼,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商业中心,除了购物广场,还集步行街,美食街,儿童游乐场,万达影视城于一体,这就是为什么一到周末,这里就挤满了人的原因。但是如果A市人民的周末总是集中于逛吃,逛吃,再加上买买买,大刘总觉得这样的周末过得也太没有意义了。 不过意义归意义,这世界上没有意义的事情普罗大众才会趋之若鹜。 大刘一直从停车场的A区找到H区,硬是没有找到一个车位,而那辆尾随的车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大刘,大刘也觉得可笑,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搞什么跟踪?傻了吧唧的。大刘从后视镜看过去,一辆本田思域,普通大众的便宜车型,就这破车,还好意思一直跟着,不怕我把他给甩了。说是这么说,要真能甩得掉,大刘还不真早就把他给甩了。 一直在地下停车场兜了一圈,我的个乖乖,这是全城出动了,竟然一个车位也找不到。以前就算是人多,也从来没有这么多过。大刘不知道今天是一个什么特殊的日子,他估摸着是哪个电影的首映式,将哪位流量明星的粉丝都给吸引来了。 一直转到第三圈,大刘的眼睛一亮,D区321号车位有情况,大刘一看手机,十二点还差几分钟,这人这么早就退场了,真是有心成全我大刘啊!哈哈哈,恨不得狂笑三声。 结果,那辆车刚退出来,就被大刘后面那辆一直尾随的小思域左边一个包抄,然后一个急刹后退倒车入库,那身手,灵活地,一看就是老手!一气呵成,没有一个废动作。大刘的眼睛都看直了,这独门工夫!厉害,自愧弗如。 不过大刘马上回过神来,这就是那辆尾随他的小车车,原来他哪里是在尾随,他根本是在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抢他大刘看到的车位! 大刘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玩意!跟老子抢,有没有一个先来后到! 正待破口大骂,却见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位妙龄女郎。一袭鹅黄色的长裙,头发挽成高高的发髻。说实在的,作为一名极简主义者,大刘一向对过于饱和的颜色不太感冒,偏偏何玲喜欢这些大红大绿明黄的颜色,所以大刘觉得何玲不打扮还好一点,一旦努力一打扮就成了一只开屏的母鸡,实在欣赏不来。但是这位女士大概是胜在她窈窕的身段,这么亮眼的一条裙子穿在她身上,大刘不仅不觉得难看,甚至觉得好看极了,如同公主一般。大刘将刚才欲说出口的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不过长得好看就可以横冲直撞地抢别人车位了吗?这停车场又不是你家开的!大刘使劲地按了一下喇叭,表示他强烈的抗议。 那女子扭过身来,一脸鄙夷地看向大刘的比亚迪。什么破国产车,一个开国产车的男人,在停车场慢慢吞吞地兜了几个来回不说,每次都挡在老娘的前面,也不开快点,几个车位都让他老兄的磨叽给错过去了,他错过去不说,挡在本小姐前面,害本小姐约会都要迟到了。虽然说约会迟到是女人的特权,但是上次见面不是设了一个淑女的人设吗?淑女还是要为对方多考虑的。 这女子不回头还好,这头一回,把大刘的心脏都吓得要跳出来了,这哪里是徐老师派来的特工?这明明就是孙——飘飘——小姐嘛,这一周让大刘魂牵梦萦的飘飘啊! 可是,那个美术老师,文艺女青年孙飘飘小姐怎么变成了这么一个车匪路霸?瞧她刚才占车位的那个麻溜劲! 孙小姐回是回了一下头,但是她压根没有一点向车窗里看一眼的念头。开国产车的男人,什么时候入过她的法眼? 就算是最落魄的时候,就是在W大学上英语夜校的时候,那个从美国小镇来的黑人老师对她表示过好感,孙小姐心中一阵狂笑,凭什么?就凭你的黑皮肤和说英语?她看着他下课后去赶公共汽车的背影,这样想着:可别把我们中国女人看扁了。 “飘飘。”大刘看见女子看向了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招呼。女人可以假装不认识男人,男人可不能这么小气。 孙小姐吃了一惊,下巴掉到了地上。 那什么,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张琪姐介绍的医院大教授竟然开一破比亚迪。他们还都说医生都是赚大钱的。孙飘飘也没有查过比亚迪的价格到底有多便宜,反正,国产车,就是不上档次。更别说,街上跑的士的,不都是开着比亚迪? 大刘要是能听到此刻孙小姐的心声就会明白当初他去买车的时候,门诊的护士们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不要买国产车是多么的在为他着想了。 “刘——刘教授?”孙飘飘小姐好不容易定下神来。 后面的汽车喇叭一阵狂响,缓解了空气中的尴尬气氛,就是,后面一长串都是找车位的车子,人家又没有那个越位停车的本事。 “先上车吧。”算了,这笔账以后再算。大刘到底还是男子汉。 飘飘坐上副驾驶以后,果然不一样,只几分钟就发现了另一辆正在启动离开的车。 大刘舒一口气,上次见面的时候,大刘没有开车来,心里也是对自己的国产车有点犯怵,怕女人看不上,被那些护士说的都有心理障碍了。 买车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被那些推销员左一说右一说就心动了,当然也不完全是被蛊惑的,骨子里还是因为大刘的支持国货的心理,大刘觉得女人都是虚荣的,现在反正没有何玲盯着自己了,自己想买什么车就买什么车! 现在也好,不用再编什么借口了,一切都暴露在对方面前,经济实力,还有那个中年成功男人的虚假人设。对了,还有那个教授的头衔,大刘觉得暂时先缓一缓,教授他还是要博一博的,为了他心爱的女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0 20. 大刘泊好车,两人沉默不语地下车。 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氛并没有减少多少。孙飘飘今天没有背她的帆布包,手上拎着一个浅米色的皮质小坤包,和她的连衣裙倒是搭配得相得益彰。 大刘看了一眼手机,十二点已经过了,干脆直接去餐馆吃午饭。他今天早上忙来忙去,连早饭也没有吃。大刘大步流星地走向王品牛排,毕竟是上次演习过的,熟门熟路了。刘教授的经济实力已经被比亚迪这破国产车给暴露了,吃的方面再扣扣索索的也没啥意思。 对大刘的沉默孙飘飘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在大刘心中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对于大刘,她可以说是全不了解,无从知道他的内心世界。但是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是在表明他的不快。孙飘飘干脆也不吱声了。反正,她也没有指望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大不了,大不了再相一次亲就是了,谁说的,女人相了一次亲就非得嫁给这个人? 王品牛排的引位员将他们引到一个小包厢,大刘四下看看,不敢确认是不是上次他来踩点的那一间,大概是吧,布局什么的都一样,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其他的包间也都差不多。 一人点了一客招牌牛排,然后气氛就有点僵了,大刘财大气粗的样子不过是猪扮老虎,除了这个招牌牛排以外,他不知道还需要点一些什么,以前和何玲出去吃饭,每次都是何玲负责点餐。 将菜单推给孙飘飘。孙飘飘倒是见过世面的,不管是跟着罗霄,还是曾乔,吃的喝的玩的地方都不少了,这也是孙飘飘动不动就想着女人也未必要结婚,真结了婚,男人对女人未必还会这么大方(投入)。不过孙飘飘不想让大刘看出来自己是个中老手,说老手也算不上,点餐而已。她给自己点了一个甜品,说女人不能多吃,要保持身材。又给大刘点了一盘蔬菜,一个小面包,这样桌子上就显得排场许多,但又没有太多额外的花费,免得让大刘超了支,她知道有些男人出来吃饭也是有预算的。 等菜上桌的空档,孙飘飘拿起她的皮包,在里面翻了翻,啪地拍出一样东西。淑女这人设不要也罢,孙小姐不想等有机会再拿出来了。大刘拿过来一看,倒是忍不住笑了。这个孙飘飘,还是有一点可爱。 是孙飘飘小时候的照片,黑白小两寸,嘟着一张饱满的脸,两颗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大刘没想到孙飘飘小时候彩色照片还没有普及。照片上看得出来,孙小姐从小就是一个小美人,其实小时候的照片也说明不了孙小姐就没有在脸上Do过。但是带着照片来就说明了孙小姐的诚意。 大刘如法炮制,啪地将自己桌边的手机推到孙小姐的面前。孙飘飘愣住了,不知道大刘是什么意思。大刘轻轻地吐出几个字:“3721”。是大刘手机的开机密码。 这还不算,大刘继续说:“开机啊,打开设置,自己添加开机指纹。”这是彻底地敞开心扉了。 这说明媒人小张已经将双方的要求都已经传达到了,而且今天这两人都充分地给出了正反馈。 如果不是今天在停车场的巧遇,两人的关系是有可能在今天以后进一步地发展。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悄悄地起了变化。这一周以来,大刘一直觉得他最担心的是孙飘飘的美貌是不是人工的,他生怕自己作为一名资深的医生,却没能识破美女蛇的伪装,沦为田武好哥们,这个整形外科医生的笑柄(其实关田武啥事呢?田武才不会管这个。都是男人的借口,借口。)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想法变了,他不再担心孙飘飘是人工美女了,就算是人工美女,人家也得是底子好,不然不可能做得这么美!他怕的是孙飘飘这个淑女突然成了伪淑女,这似乎比起伪美女来更加不可接受! 他一眼看中的孙飘飘,是因为她的美,是女神一样的文静贤淑。他被徐老师,陈芳,何玲之流包围了几十年,直到他碰到孙飘飘这样善解人意的淑女,文艺是文艺了一点,但是好处是不俗气啊,大刘实在是受够了那些俗气的女人们! 大刘认定孙飘飘是女神,是因为她有几分神似他的女同学文依依,但是现在他又变得恍然了,他怎么就能够认定文依依一定就是他表面看到的样子呢?更何况,他对文依依的全部印象基本上停止于高中时代的幻想。 孙飘飘默默地拿起大刘的手机,她并没有去输入开机密码,但是一股暖流已经从她的脚底流到了头顶!这是第一次,一个男人就这么将自己的手机毫不介意地甩给自己,“3721”,虽然是这么没有创意的四个数字,但是现在孙飘飘觉得这实在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四个数字。 想当年,为了从罗霄(曾乔)嘴里套出他们的手机密码,她得多么地软硬兼施,软磨硬泡,冒着被抓住的危险,一次次地装睡后起床,琢磨破解他们的密码。 和他们比起来,这个刘致远,是多么坦荡荡的一个男人!如果不是才第二次见面,孙飘飘都恨不得立刻扑到大刘的怀里去了,真是相见恨晚!她一直在寻找的难道不就是这样一个坦荡,没有秘密的男人吗?果然苍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等到了。 孙飘飘差点就真的输入3721了,她很想看看这个男人手机里的世界,她了解到真实的罗霄,和曾乔,都是通过他们的手机,她固执地认为看一个男人的人品,看看他们的手机就够了! 但是她忍住了。想看以后慢慢看,要在敌人出其不意的时候再看,现在看,你能看到啥?一个干干净净的手机罢了。一周的时间,早已经足够大刘将他的手机变成世界上最完美最无懈可击的手机! 就像她带来的那张照片,看似平常,随意,其实是在她小时候大概几百张照片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选出来的,既要看到她美的基因的沿袭,又不能看到基因在成长过程中的突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21. 牛排端上来了,大刘学着孙飘飘将餐布铺在胸前,虽然他觉得这也是穷讲究,中国人吃西餐讲排场,学出来也是四不像。 拿起刀叉好不容易切下来一小块肉,再将其缓缓地送到嘴里。大刘觉得这样也好,不然狼吞虎咽地,桌子上的餐盘一下子就空了,两人总不至于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咽进去一块肉,嚼了嚼,别说,真的,一点筋也没有,好吃!大刘学着孙小姐拿餐布擦一下嘴角,必须打破一下沉默,不然这样互相观看着吃,大刘有点招架不住。 “小孙,你的车技不错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飘飘这会儿最不希望被提起的就是她的车技。她的车技当然是不错的,开了小十年车了,而且开车这方面孙小姐真是有悟性的人,不吹牛的说,她的开车技术一般的男人可比不过。 孙飘飘含笑默语,倒是又显出那天的文静贤淑来。大刘一时又开始恍惚,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孙小姐。这可真是糟糕,这种交往,一时半会地,哪里就能看出对方的真面目?就算是何玲,当时是一个科室里的,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刘自以为对她很了解了,也自鸣得意地以为何玲是一个比陈芳温柔的姑娘,才义无反顾地甩了陈芳,娶了何玲,可是结果怎样呢?结婚没几个月,何玲就现出原形来了。 孙飘飘抿一口茶,小声说:“刚才,不好意思,还不是因为迟到了赶时间么?”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娇嗔,听上去又像是小女孩在撒娇,这一声道歉就像一团棉花糖一样,柔柔地融化了大刘心中的不快。再说了,她就算是霸道了一点,不也是因为不想迟到吗?总比那些觉得女生约会迟到天经地义的女人强多了! 大刘突然觉得西餐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不能通过给孙小姐夹菜来表达自己的关爱之情,只能说:“菜点少了吧?要不要再加一点?”所以下次见面——如果有下次的话,还是要请孙小姐吃中餐,那叫什么?两双筷子在一个菜里交错,才能彰显出两人的亲近来。大刘不由得想起上大学时,看一对情侣之间到底有多么亲密,只需要看他们用不用一个碗吃饭就够了。 孙飘飘莞尔一笑,比起罗霄的热情多情来,大刘的客气看起来颇有些笨拙。和曾乔的财大气粗比起来,大刘的“大方”总显得不够豪气。孙飘飘有点恼恨自己在心中将他们进行对比,但是这种对比的念头总是不断地在脑海中冒出来。 今天被比亚迪的司机一顿鸣喇叭,她本来还器宇轩昂的,按什么按?公共场合知不知道不能乱按喇叭?有理了是吗?是有一点理。但是,这辆破车慢慢吞吞地在前面碍手碍脚,不是碰到我孙飘飘,碰到别的人只怕早都发飙了:“到底是会开车呢?还是不会?不会开车出来停车场溜达什么?不知道这里人多?车开得不熟练,去郊外开啊,那里人少,新手都去那里练手。”孙飘飘也是最后没忍住,主要还是看他那个温吞劲,孙小姐不出面去抢了那个车位,估计也被旁人抢走了,与其被旁人抢,不如就让给我好了,毕竟跟着你后面绕了好几圈,也算半个熟人了。 不过回头一看是大刘,还真是有点没想到。 要是换了往日,依着孙小姐的脾气,她只怕是扭头就走了。她说了她不会嫁开国产车的男人。可是前天外婆来家里一趟,一来倒不像以前总是劝她眼光不要那么高,找个好人就嫁了。外婆亏也曾经是一个校长,说的话竟然是这么没有逻辑。什么叫眼光不要那么高,眼光不高,又怎么能找到一个好人? 外婆和妈妈嘀咕了好一会才决定叫上飘飘一起开一个会。真是当校长当魔怔了,就家里三个人,还开什么会? 一开始还嘻嘻哈哈的,外婆说到:“那个什么刘医生,也是搞笑,竟然担心我们飘飘不是原装美女。” 飘飘的脸变了一下。 外婆一愣,盯着妈妈,难不成我们飘飘还做过整形? 妈妈一脸茫然。她是不知道的,至少她觉得我们飘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飘飘表情恢复了自然,她们说的是脸,脸上她倒是没有动过刀子,年轻时不懂事,被罗霄撺掇着去做过隆胸,因为她胆子小,没敢做得太夸张,所以她们都没有看出来。 外婆说到张琪专门到培训机构去传达这件事,说起来张琪也真是一个好姑娘,为飘飘的事这么上心。 但是外婆话锋一转,终于说到几十年前的那一节语文课上她是如何无意地(不完全是无意)伤害了张琪同学这件事。这件事一直埋在校长心里,不想去触碰。但是和小张不可避免地交集越来越多以后,这件小事突然变得越来越重,就像那天看着小张离去的背影的时候,这件小事突然就变成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这些天外婆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是多虑了。 张琪就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当年老头子住院不也是小张姑娘前后张罗,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阴谋? 但是今天张琪为这么一点打一个电话发一个微信就可以说清楚的小事跑这么一趟,不知为何就让老校长心里突然有了隐隐的不安,而这种不安又随着过去的那些她一直试图忘记的记忆的复苏而越变越大,像一团棉花变成了一朵乌云,这朵云蒙住了她的心智,不管多忙,她今天也必须来女儿家一趟了。 孙妈妈听了这个迂回的故事,直觉反应是:“姆妈,你怎么不早说?”从上次飘飘去和刘医生相亲,妹妹打电话来冷嘲热讽以后,孙妈妈就对这个未来的医生女婿的印象打了折扣,离过婚的,年龄也不小了,还有个孩子,虽然是判在女方,和妹妹的女婿比起来,面子上是有点过不去,我们飘飘可是比洋洋漂亮! 孙飘飘狐疑地看着外婆,没想到外婆年轻的时候是这样的人。 现在反对票增加到了两票。 孙飘飘的斗志又被激发起来,她倒是要看看张琪姐到底给她们设了一个怎样的陷阱? 22. 家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对刘医生表示了反对,国产车的障碍在孙小姐的思想体系里反而减小了。 刚才大刘唠叨菜够不够吃的时候,孙飘飘心里盘算的是,比亚迪就比亚迪吧,横竖不过是一辆车而已。等结了婚,再看看这个车好不好出二手,连同孙飘飘自己的小思域一起出掉,换一辆好一点的进口车还是可以的,刘教授不至于这点财力也没有。而且刘教授说他上班两点一线其实也不怎么开车,所以结婚后两人有一辆车就足够用了。 孙小姐现在已经一厢情愿地将大刘买比亚迪归结于审美问题而不是财力问题。审美品味嘛,有学美术的孙飘飘在一旁帮他把握着,他就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孙飘飘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坐在对面的大刘的一切都看得顺眼起来。 刚才孙小姐的略一沉吟,微蹙双眉,轻声叹息,动作虽然极为细微,却无一不被大刘尽收眼底。大刘的心情随着孙飘飘的一颦一叹而上下起伏,直至海面归于平静。 大刘又重复一遍:“菜够吃吗?不够咱们加一点。” 孙小姐温柔地回答:“我够了,你要不够你就加一点。” 大刘还真有点不够,不过这里的菜价格够宰人的,所以他的够不够主要是满足孙小姐够不够,孙小姐说她够了,大刘就喊:“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二维码让大刘自己扫码买单。大刘嘿嘿一声:“都自助了,可够先进的。” 孙小姐本来想开一个玩笑说外面吃饭早都是这样了,刘教授是住在世外桃源吗?转念一想,这么说好像是戳刘教授不怎么出来吃饭的痛处(?)(弱点?)好像都不是,不出来吃饭既不是痛处,也谈不上弱点,节约?咳,孙小姐还真不知如何形容。 和罗霄同居的时候,孙飘飘刚上大学,用现在的话来说,人家还是一个孩子。罗霄作为过来人,在生活上是引导着孙飘飘的,孙飘飘现在能做几样拿手菜,尤其是能做一点西餐,最主要的是摆盘方面有美学的基础,不能不说是罗霄的教学有方。 后来身边换了曾乔这个小老板,生活倒是变得简单了许多,基本上以外食为主,曾乔不喜欢做饭,也不喜欢孙飘飘身上有油烟味,曾老板不怎么在乎吃,应该是他的应酬很多,每天都在外面吃吃喝喝,对美食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似乎也少了一点情调,饮食男女,没有了饮食,男女之间就少了一半的关联。 从牛排馆出来,两人一层层下楼,到了一楼,大刘提议:“今天就不看电影了,最近没有什么好片。”孙飘飘答应说好,其实她本来想好了今天大刘要是又提议看电影,她也会想办法拒绝,关系不能一下子走得太近。 “我们就在下面步行街随便逛逛吧,吃多了消消食。”孙飘飘笑着说。 随便逛逛也好,不然等了一个星期才见一面,现在就分手回去了,等会又后悔。大刘想。 两人并肩走着,孙飘飘今天穿了一双高跟鞋,越发衬托出她的高挑来。大刘本欲搭一下她的肩膀,以示两人的亲密度,却在她的海拔威慑下怂了。将抬起半截的手臂放下来,老老实实地走在孙小姐的一侧。 “要我帮你拿包吗?”大刘附近瞅了瞅看见有几个男人帮女士拎包的。 “不用了,很轻的。” 大刘笑着说:“我总觉得那些男人拎一个女包很奇怪的,看上去像一个偷包贼似的。” 孙飘飘也笑了,刚才幸亏没有就势让他拎包,刘医生你就不能直接一点? 孙飘飘将小包背到肩上,这样似乎可以让刘医生压力小一点。 “刘教授平时除了上班,还有什么爱好呢?”刚才吃饭的时候顾着发呆去了,都没怎么聊天。 “爱好?这个嘛,我爱好还挺多的,看电影啊,咳,看电影算不算爱好?”除了看电影,大刘爱看书,专业杂志,不是专业的闲书,看起来没完。另外,看手机不知道算不算一个爱好,大刘不敢说他喜欢看手机,大刘其实最喜欢在微信群逛一逛,虽然也不怎么发言,不过每天不去他加的那些群里都看一遍,他就觉得一天的生活少了点什么。 “孙小姐呢?平时有什么爱好,我知道你们学美术的,画画肯定是最大的爱好。” “害,这个,画了十几年了,都有点厌烦了,现在教人画画,更是觉得有点烦。尤其是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多天才,都是乱画一气,看都不想看。” 大刘没料到孙小姐会这样说,他还满以为教小孩画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呢。不过这也不奇怪,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不就是干一行怨一行,当医生的,又有几个是真的喜欢治病救人?不过是一份工作,用以维持生活而已。 “我听小张说孙小姐是省美院的高材生呢,厉害厉害!我对学艺术的女生最佩服了。”这倒是大刘的肺腑之言,大刘这种理工科经济适用男,对那种风花雪月的文艺型女生,一直就是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从小到大,他周围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女生,就算是文依依,也不过是学了图书管理系,和文艺稍微沾了一点边。 省美院是真,说是高材生就是小张在添油加醋了,哪有那么多的高材生,如果真是一名高材生,也不至于现在在小学教小学生。不过现在这个行情,能进重点小学,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已经是被多少同学羡慕不已了。学艺术就是这个样子,看起来风光,实际上能够赚钱的人凤毛麟角,大把的人都在怀才不遇。 “听张姐说,刘教授是神经内科的医生?” “我和小张一个科室的,都是神经内科的。” “听张姐说你们上班很忙的。” “是啊,中国就是人太多了,人口基数大,病人就格外多。每天都像打仗一样。”这是大刘昨天晚上就想好了的,将困难先说在前面,孙飘飘不比何玲和陈芳,对医院这个工作环境不了解,把预防针先要打好,以后就不会为了陪她的时间少这样的事情吵架。这也是大刘从科里的年轻人那里得来的经验教训,他听说有一个年轻医生娶了一个不在医院工作的老婆,只要他一加班两人就吵架,完全不知道体谅人。 23. 外面还是有点热,步行街的人没有想象的那么多,看来购物中心里面还是容纳了大量的游人,只有一些零星的行人在街上闲逛。 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儿童游乐区,一走到这边,大刘还不禁有点感慨。万达商圈刚建起来的时候,萱萱也就一岁多点,刚刚会走路,那时还是何玲消息灵通,一回来就和大刘商量,这个周末我们带萱萱去万达。大刘还一脸懵逼:“哪个万达?”万达到A市搞开发是一条龙,又是万达广场,又是万达小区,两边是同时上马。大刘莫名其妙去万达小区干什么,虽然他也听说新修的万达小区高端大气上档次,光是大厅的大理石地面就是一万多元一块,排场大得吓死人,说是进去看房需要提供财力证明,否则谢绝参观。 那时大刘和何玲都没有车,地铁也还没有在A市全部开通,带着孩子出个门真是挺麻烦的,每次都是大刘先出去叫的士,跟的士说好话,进去里面的小区门口接人,那时的的士大爷得很,还没有出现滴滴司机抢他们的生意,好说歹说也不肯“带一脚”,说:“有孩子怎么啦,谁家还没有孩子啦?要是个个都让我去家里接人,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大刘陪着笑:“大哥,这不是因为下雨吗?孩子妈又要打伞又要抱孩子不方便,要是出来等车孩子就都打湿了。” “怕打湿就别出门。”的士大哥虽是一脸嫌弃地不情愿,但是好歹还是掉了头,“现在开始打表啊!” “打表打表。”大刘坐在副驾驶陪小心。 后来萱萱大一点了,自己也知道要来万达广场了,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游乐场是孩子们的天堂,每次来了都不想走。几乎每个周末,只要大刘和何玲有时间,基本上都会来这里一趟。大刘前两年还在感慨,一晃万达广场在A市也有好些年头了,还以为自己的周末会一直浪费在这里了。却没想到还没过多久他就和何玲离婚了,过去的周末家庭游变成了他和萱萱的父女二人游以后,萱萱倒是不怎么提起要到万达广场的事了,偶尔大刘提起,萱萱都说:“那些小儿科的游乐场,早都不适合我了好吧!”大刘这才意识到孩子都已经十岁了,真是时光不饶人。 一下子又想到萱萱,大刘心里又有点难受,夫妻离异,最受罪的还是孩子。萱萱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每个星期天她都高高兴兴地过来和爸爸团聚,但是每次回去的时候,她那依依不舍的样子真的让大刘心疼。她懂事了,不再问那些爸爸为什么从家里搬出来了的问题,也不再说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要住在不同的小区。唉,孩子成熟了,长大了,再过几年就要离开他们了,大刘感到抱歉,没有给孩子一个完整的成长的家,虽然每次萱萱都号称她是最幸福的女孩,因为她有两个家,尤其是在爸爸的家里,可以和爸爸捉迷藏,还能吃麦当劳,真是太开心了! 大刘揉了揉眼睛,在他和孙飘飘前面一百米的地方,一个年轻女人推着一辆童车,旁边走着一位年纪大的女人,穿着一套花色鲜艳的套装,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不时地给童车上的孩子扇一下风。吸引大刘的不是这两个人,让大刘的眼睛不能离开的是老年妇女左边还有一个女孩,梳着马尾辫,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白色球鞋,那不就是刘文萱么?真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大刘是又兴奋又不安。 兴奋地是竟然在这里碰到萱萱了!不安的是这种情况下碰到萱萱了! 怎么办?是继续走还是掉头?继续走肯定会碰上,他们一堆人走得慢慢吞吞的,还不时停下来弄孩子,那童车里坐的估计是何进的儿子,推车的肯定是何进他媳妇,大刘虽然看着背影不是那么熟悉,但是推断是没错的,所以那老妇人就肯定是他前岳母了,和何玲的审美如出一辙,越是花哨越往身上穿,这么大年纪了还穿得这么鲜艳。现在掉头也有点不合适,不知道该如何抵挡孙飘飘的询问,找借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大刘一时被这突发事件搞昏了头,连借口都想不出来了。 犹犹豫豫中往前走,孙飘飘在他旁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说的是以前她妈妈生了一点什么小病到医院去吓得半死,以为自己得了癌症再也见不到她了的糗事,她一边讲一边觉得好笑。大刘却是完全没有听进去,支支吾吾地应付着,心里想的如何避免今天这又一场的狭路相逢。 唉,A市真的没有别的去处了吗?都往万达这里跑! 还真是,大刘不是A市本地人,大学是在A市读的,但是作为一个不爱交际的男生,他的活动范围也就限于A大校园,A大附属医院,萱萱的小学附近,还有就是自己住的小区附近的一块地方,偶尔出游,除了何玲钦点的几个旅游景区以外,来得最多的就是万达购物中心了,主要是孩子喜欢来。孩子对风景没啥兴趣,游乐场有的玩,步行街有得吃,就是孩子的天堂了。 何玲妈妈给何玲一个电话说鞋子的事情,何玲的闪送送到了大刘这里,再等大刘电话过去,何玲忙不迭地又叫了一个闪送将萱萱的白球鞋送过去,球鞋收到的时候,正好是舅妈准备带孩子出去玩,萱萱就吵着也要出去玩,外婆家地方小,没什么好玩的。 于是外婆(奶奶)就决定带俩娃一起出游了,坐地铁到万达也方便,地铁里凉快,比去别的地方强。虽然说出去玩就要花钱,外婆心里有点舍不得,但是现在一家一个孩子,孩子们要玩大人咬紧了牙钱也还是要花的。另一方面,出去玩时间也好混一点,不然的话,家里俩孩子,哭的哭闹的闹,一整天下来外婆也受不了。 24. 大刘现在不得不相信父女之间也是有心电感应的。往前没走几步,就见女孩突然停住,转身,看向大刘,旋即飞奔过来,惊喜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步行街:“爸爸,爸爸!” 是他的宝贝女儿没错了。 萱萱长得随她爸大刘,小眼睛黑皮肤,但是在大刘眼里,萱萱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小女孩,没办法,血缘就是这么奇妙。 旁边的孙飘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着了,今天的剧本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虽然早就听说刘教授有一个女儿,晚见面不如早见面,但是孙小姐还没有准备好才第二次见面就见到他的女儿。 “爸,居然在这儿碰到你!”萱萱上来就是一拳头直击大刘的胸部。女儿大大咧咧的,性格有点像何玲,不过大刘觉得也还好,小女孩不那么扭捏,大刘倒觉得是优点。 “妈妈说你今天有事。昨天跳完舞外婆就接我去她家了,外婆家有球球,还挺好玩的。唉就是,你们也不给我生一个弟弟玩。”球球是何进儿子的小名,萱萱自顾自地说了一大篇。 这孩子,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给她生一个弟弟玩。大刘的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算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孙小姐是小学老师,应该也是可以理解。 等萱萱讲完,大刘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给她介绍“孙阿姨”。 就见陪着萱萱的几个人都走过来了,“萱萱!往哪里跑?”是外婆的大嗓门。 “萱萱。”是舅妈的声音。 等到了跟前,看清楚真是大刘。 前岳母心里不平衡了,说什么有事,原来是带着新女友逛街来了。何玲那个傻子,只怕是不知道刘致远都已经找了女朋友了。 别说,这新女友还真漂亮,主要是年轻,咱家玲子刚嫁给你大刘的时候,不也是鲜花一朵,给你生娃养孩子才变老的,女人啊,就是傻,一心扑在家庭里,结果怎么样?外面总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吸引你们的男人! 何进老婆小声叫了声:“姐夫。”毕竟她当年在附属医院生孩子找教授的事,大刘帮过大忙,给她开刀的医生是大刘本科同学,态度好的不得了,红包也没有收。 前岳母不乐意了:“啥?姐夫?他是你哪门子姐夫!离都离了,还姐夫。”又撇孙飘飘一眼,“这是女朋友呢?还是领了证了?” 一边说,一边拉了萱萱快走,撂下一句:“女朋友个子这么高,肯定不是A市人。” 大刘看孙飘飘一眼,今天飘飘这个高跟鞋穿的可真是时候,个子高,气场强大,将老太太都给震住了。不过何玲妈妈甩出的这句话,大概就是她作为老A市人唯一的骄傲了。大刘不知道该不该为她们这一代人悲哀。 前弟媳红了脸,婆婆开口闭口就是A市人乡下人,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长的。何玲结婚的时候,她挑剔大刘是乡下人,等到何进结婚,结果找了一个媳妇又不是A市人,婆婆真是太失望了,A市又不是没有年轻人了,一个二个的,非得和乡下人结亲家,这儿子女儿怎么都这样! “姐夫,别和她一般见识。”何进媳妇小声嘀咕了一声,推着童车追上去。 大刘苦笑,看来这个婚是离对了,我这个乡下人哪里配对上她家A市的女儿。 这么一闹,孙飘飘似乎有点明白这几个人的关系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高跟鞋,个子这么高,肯定不是A市人,这都哪跟哪啊? 大刘正不知如何向孙飘飘解释这一幕,就听见前面小女孩的哭声,是萱萱。 “我要爸爸。” “要什么爸爸?他都不要你了,你还要爸爸!”老妇人尖利的嗓门。 大刘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颜面了,直冲上去拉住萱萱,“怎么教育孩子的?谁说不要她了!” “呦呵,刘致远,你不是今天有事吗?我算是看错你了,我前天还劝玲子来着,一家人过得好好的,离什么婚?现在看来我闺女没错,你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什么我这种男人?大刘被前岳母骂昏了,明明离婚是何玲提出来的,怎么就都变成我大刘的错了?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还当着孩子的面。”大刘强压着火气。 “妈什么妈,我不是你妈。”一边说一边又去扯萱萱。萱萱扭着身子不愿意跟外婆走。 外婆的怒火腾地上来了:“刘文萱,你走不走?你今天要跟着你爸走,你就别回来了!” 刘文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要她做这样的选择。 大刘一看女儿哭成这样,心都要碎了,赶紧将萱萱拉过来,“外婆,您看这样好不好,萱萱和我们一起玩一玩,等会吃了晚饭我送她回去。”不能叫妈,叫外婆总可以了吧? 外婆刚才的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也知道何玲是不会对女儿放手的,当时两人闹离婚的时候,都抢着要女儿,自己不能这么一时意气就把女儿的成果给毁了,等下回去何玲还不知道要怎么找自己算账,现在看大刘这么说,也就顺势下台,说:“别搞晚了,萱萱明天要上学。”想了一下,不能将何玲的事情给暴露了,加上一句:“送我那吧,何玲说她有事,回来的晚。” 老太太这一说何玲有事,大刘的眼珠一转,有事?难不成也是去相亲了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们家还真是上传下效啊。 萱萱一听今天下午可以和爸爸一起玩了,破涕为笑,和外婆,舅妈,还有小弟弟说了再见。 爸爸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边的麻烦也来了,不知道孙飘飘的想法怎样呢,自己就自作主张地将萱萱接过来了。 孙飘飘站在离他们大约几十米的地方观望,她当然知道这是大刘他们的私事,她现在还没有必要去掺和。 一会儿她看见大刘牵着小女孩向她走来,孙飘飘皱了皱眉头,嗨,这么快,就来了,她听说过,如果找一个有孩子的男人,最怕的就是那个孩子是个小姑娘! 大刘朝孙飘飘讨好地讪笑着,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萱萱,叫孙阿姨。” 萱萱抬眼打量着孙飘飘,吐出一句:“孙阿姨真漂亮!” 孙飘飘舒了一口气,这孩子看来还不是很刁。伸出手去拉萱萱的手,虽然心里不情愿,她还是要有一个阿姨的气度。 “咳,书里说狐狸精最漂亮。”这个小鬼又加上一句。 25. 孙飘飘的俏脸变了颜色,都说小女孩不是好惹的,看来不仅是不好惹的。 大刘一愣,作势就要拍上去:“萱萱!谁教你的,这样说话?”大刘实在是又气又恼,手拍到半空中,却没有落下来,毕竟还是有点舍不得这样当众打他女儿。 萱萱也是一惊,没想到随便一句话就招来了爸爸的一巴掌——虽然没有落下来。条件反射地开始哇哇大哭,这一哭不打紧,还没有走远的外婆又折返回来,“萱萱,萱萱,我的萱萱,咋的啦,你给我说,谁敢欺负你。” 大刘一见这架势,赶紧拉着萱萱快走。“那什么,没事,没事,我们先走。一会吃完晚饭,我送她过去。”朝前岳母挥挥手,表示这边没啥事。 萱萱却不领情,冲着她外婆大叫:“外婆,爸爸打我!” 外婆闻言,这还了得,现在都打上了,真要和这个狐狸精结了婚,我的萱萱这得受多少气? “萱萱过来,跟外婆走!我们没有这个爸,连自己女儿都下得去手!” 外婆的嗓门不是一般地大,这样一闹腾,本来步行街没有多少行人的,一下子行人就多了起来,这还不说,大家都飞快地赶过来看热闹,唯恐漏掉了一场好戏。 有围观者赶紧掏出手机来拍视频,发朋友圈,旁边还有自作聪明的人做着解释,这男人有外遇了,被女儿发现了,现在大街上打女儿!这都什么人!男人就是这样,下半身动物! 越说越不像话。 还有中年妇女冲上去要打孙飘飘,“打小三!打小三!”孙飘飘拿起她的小皮包挡住脸,一边往后躲,这场景真要被人拍成视频放到网上去,她可真成名人了。 ~~~~~~ 老赵今天难得有空,最主要的是,他的嗅觉超敏症状真的缓解了。 那个刘医生给他介绍的精神科大牛教授,还真是有两刷子。 大牛教授就是不一样,诊室都比那个刘教授大一倍,里面宽敞明亮,虽然挂号费是贵了一点,咳,挂一个号要300元,真他么死贵!好的一面是,教授一上午只看十个病人,可以陪着你猛聊,这可比老赵以前看过的医生都强太多了! 其实后来老赵想想,一直都是自己在说,教授了不得是重复一下自己说的,“就是什么气味都闻得到。”“嗯,那是有点难受。”“不是一般的难受!”“哦,是有这个说法,做一个嗅觉动作电位,只是一般医院都没有开展。”“北京吧,北京的大医院最多,协和医院?协和医院能不能做,我也不清楚,要不你找人打听一下?” 咳,全他么废话! 聊满半小时,估摸这教授就是这么分配他给每个病人的时间的。大笔一挥,给老赵开了三样药把他打发出来了。老赵感激不迭,毕竟人家你看看,头发都白了,年纪那么大,资历那么老,名气那么响! 回去老老实实吃药,连说明书都没有怎么琢磨。老教授不会糊弄人。 嘿,还真别说,吃了一次药,就感觉不那么难受了。老婆玉红烧的难闻的饭菜也不那么难闻了。 老赵去看小羿的心情也有了。小羿是老赵的小三,说小三好像也不太合适了,人家连儿子都给老赵生了,应该叫什么?二奶。 自从老赵的这个毛病出来以后,他去小羿那里是少了,主要是儿子天天还小,小羿也不太能干,家里就乱,还有各种混杂的气味,老赵一去就感觉受不了,那些气味各个都像小小的天兵天将一样,把老赵给折腾地够呛。 昨天晚上又吃了一次药,早上起来有点神清气爽的意思,于是心情大好地来看望小羿了。十几天不见,家里虽然还是那么乱,不过小羿的年轻漂亮还是对老赵有吸引力的,毕竟玉红都到了天天去跳广场舞的年龄了,在家里也不知道讲究,一条破了洞的绵绸裙子还每天穿在身上,又不是没给她钱。 小羿的表姐来了,小羿说:“上次你说让我请一个保姆,正好我表姐最近有空,我就让她过来帮帮忙。”老赵心里有点不舒服,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是用他老赵的钱又养了一个表姐。不过小羿甜甜的一笑又瓦解了刚才的一丝不快,反正给谁赚不是赚?算了,还是别计较了。 过了一会,小羿又提出来说天天的衣服都小了,孩子就是长得快,现在出去玩都没有衣服穿。老赵说:“买呀,衣服有啥可节省的。”小羿就说:“附近的商店都是卖的淘宝货,还贼贵,划不来。你今天要得空,正好我们去逛逛万达广场,表姐来了,可以带一下天天,我也可以出去透透气,总是憋在家里,我都快要憋出毛病来了。” 一说要去逛万达广场,老赵知道小羿肯定不是光给天天买衣服那么简单,不过算了,小羿想给自己买东西也应该,人家才二十几岁,跟了你,又没名没分,要点东西也正常。 于是开了车,一溜烟地就过来了。 逛了几家店,给天天买的GAP,zara这样的快时尚品牌童装,小羿说小区里的小孩都是穿这些牌子,以后再也不在小店里给天天买衣服了,小区广场上那些阿姨都会拿小孩子的衣服牌子评头论足,真是讨厌! 买完天天的衣服,小羿说再逛逛,她想买一个包。老赵在心里想:“上个月生日不是刚送给她一个包吗?”又一想,还是算了,女人只怕是多少个包都不够,要不怎么说“包治百病”呢。不过万达这边也没有什么名牌的包店,小羿看了几家也没有看中的,就还想再逛逛别的什么,总之是好不容易将男人的钱包带出来一次,不花一个痛快不松手。 在步行街上走着,就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围在那里。小羿隐约听到有人叫着:“打小三。”小羿的脸色有点不对,她也不算一个小三吧,虽然她也希望老赵能离了婚和她结婚,但她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向老赵提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赵手里提着几个衣服袋子,冲到前面去看一个究竟,他这个嗅觉超敏发作以来,一直都不敢去人多的地方,见到人多就躲起来,今天竟然神奇地,没味了,又看到一大堆人在指指点点,老赵兴奋地搓搓手,这个店到那个店也走累了,嘿,正好大街上看看热闹。 这一看不打紧。 “刘医生!” 大刘一手护着孙飘飘,一手护着萱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有谁在那拍,能不能别拍了!” 26. 老赵乐了,我去,这还“能不能别拍了?” 这个刘教授在附属医院的门诊一坐,神气五六扬的,这个电位那个电位说的溜刷,唯恐让人听懂了觉得他没水平。现在一看,哈哈,跟人们群众斗?小书生,哪里是人民群众的对手。 虽然一开始老赵对大刘没啥好感,觉得他邋里邋遢的不说,还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医生的派头?不过后来多打了几次交道,发现这个刘医生还是有两刷子的,背起课本来如数家珍,那不是一般人背得下来的。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听了老赵的吐槽,真的将他的飘柔洗发水换了,换成了清扬!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超敏的,这么多医院这么多医生,老赵找的医生可不老少了,老赵不在乎挂号费,人家是有钱人!可是看来看去,即使前几天这个“药到病除”的大牛教授,老赵心里清楚,人家拿自己这病是当笑话看的,要么觉得不可能,要么觉得这也算一个事?只有大刘是真的相信自己,虽然他也没有帮到自己。 老赵将手里的衣服袋子递给小羿,让小羿退后一步,他准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刘教授!”老赵大喝一声,把人民群众吓住了,还是一个教授!搞婚外情! 大刘一看,居然是老赵!这个老赵真是的,好不容易把他劝走了,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碰上了,居然还是在这种状况下,今天这个约会真是出师不利啊,什么糟心事儿都撞在今天了。 大刘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管抓着那两个惊弓之鸟的女人,希望能突围出一条道来,他可从来没有成为过人群中的焦点,也不习惯成为大家争相拍摄的对象。 只见老赵热情地冲进来,他块头大,派头也在那里,一身高档名牌服装,气场强大,人民群众自觉地就给他让了一个豁口。他一把抱住大刘:“刘教授,可让我碰着你了!” 大刘被这么一熊抱,又被这一阵胡言乱语搞得更糊涂,什么叫可让我碰着你了,这个老赵,上周还在医院找我看病来着,那个什么嗅觉超敏! 老赵一边挥着手,一边向人民群众发表感言:“同志们误会了,认错人了吧?这是医院的刘教授,我这个病啊,看了好多家医院,找了好多知名专家,都没看好,幸亏有朋友给我介绍了刘教授,那叫什么?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人民群众开始窃窃私语,还是一个大医生,教授,会看病,会看病怎么的,会看病就可以乱搞了,还在街上打女儿! 老赵拉着孙飘飘,“嫂子!”这一叫,把孙飘飘也搞懵了,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做她爸了,居然喊她嫂子,扬脸看向群众:“这是刘教授夫人,千真万确!”又去拉萱萱,萱萱讨厌地扭着身子,不想配合这个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男人演戏。老赵说:“小孩子不好意思,你们就别盯着人家了,刘教授的女儿如假包换!”大手一挥:“大家散了吧,人家的家务事,有什么好看的。”又回头对大刘说:“以后还是别打女儿了,女儿都这么大了,别在街上打,算了,家里也不能打!” 大刘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帮他还是不帮他,“我哪里打女儿了?” 老赵松开大刘,人群已经在散开了,人家自己家的家务事,没啥可看的了,老赵又加上一句:“今天电影院门口有岳云鹏的见面会,大家快去看,晚了就看不到了!”听他这么一说,汹涌的人群立马往电影院的方向涌过去。 大刘恍然大悟:原来是岳云鹏到万达来了,难怪今天停车场找不到车位! 再一回头,老赵牵着一个年轻女人已经走了。咳。 不远处,萱萱的外婆望着突然聚集又散去的人群,叹了一口气。虽然是前女婿了,说实在的,大刘和她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要说她对大刘有什么不满的,不外乎就是大刘不是A市人,她从电视剧中看的,最怕找一个凤凰男的女婿,为什么?就是担心女儿这里会成为凤凰男一家子的据点。 不过后来看起来也还好,这个刘致远的爸妈说是重点中学的老师,也真是没有怎么麻烦过大刘他们两口子,连看病都是在县城解决了,说不想麻烦大刘,这一点何玲家都做不到,大病小病都得找他们。 外婆走上前,抱住萱萱,“跟我回家吧。”这么一闹,谁还有兴致在这里闲逛,别不是又碰到刚才那一堆人又要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要玩下周再来,衣服一换,就没有人认识你了。 萱萱有些不甘心刚来就走,不过刚才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住,又是说那些闲话,萱萱也是有些吓着了,回去就回去吧,就那几个游戏,早都玩腻了。 萱萱牵着外婆的衣服角,往地铁站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爸爸再见。”想了一下,又加上一句:“阿姨再见。” 孙飘飘噗嗤一声笑了:“这小鬼头,都是被她闹的,这么大一个动静,现在她倒是没事人一样,还阿姨再见呢。” “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大刘尴尬到了极点,第一次正式约会就这样成了一场闹剧。 继续逛是没有什么意义了,再说了,那些人散是散开了,谁知道还碰不碰到他们。大刘也没有把握孙小姐心里怎么想的,发生了这样的事,飘飘就是提出现在就分手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刁蛮的小姑娘,一个不讲理的前岳母,最主要的,一个控制不了局面的男人,谁愿意去趟这个浑水? 说实话,刚才被那些人包围着的时候,大刘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确实让人失望。如果不是不想被人拍到了正脸,孙小姐早就冲出去了,撒泼谁不会呀?只消把高跟鞋一脱,往人群中一扔,那些人还敢不散开一条路? 后来冒出来的那个男人,浑身的名牌Logo,一副暴发户的派头,中国人民就吃这套!刘教授治好了他的痼疾的那一段,又让孙飘飘动摇了,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突然变得高大起来。 27.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刘和孙飘飘两人都觉得万达广场是不能再逛了,以后就算是约会也必须换地方! 但是就这么匆忙告别总觉得不太好,刚才还说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饭的,感觉自我介绍都只刚刚开了一个头,就被打断了。 孙飘飘的手机叮的一响,她拿起来看了一下,是一条垃圾短信。不过她想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有一个学生家长要求今天晚上补课,刘教授你看?” 迟疑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如果你觉得不好,我就和他说今天不行,下次再补。” 大刘的手机也响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嘿,田武那小子。微信上写的:“哥们,今晚有空吗?请你吃饭!” 大刘将手机拿给飘飘看,嗯,说好了的,手机对孙小姐没有秘密:“田武,我在附属医院的铁哥们,以后你就知道了。他说今晚请我吃饭,不知道这小子抽的哪门子筋!” 停了一下,也加上一句:“一切看你的安排,他那边,没关系的。” 孙小姐如释重负:“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下次再约?” 大刘也舒一口气,“那就今天先这样,我们回头再约。” 到了停车场,先到孙飘飘的车位跟前,飘飘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抢了你的车位。”大刘大度地挥挥手:“没事,没事,给美女让车位是男士的天职。”他的幽默听上去有点别扭。孙飘飘开了车门进去,大刘伸出右手,“握个手?”孙飘飘开了车窗,象征性地伸出右手,勉强算是握了握手。又挥挥手,说了再见。 摇下车窗,一溜烟地就开跑了。 留下大刘愣在那里,真是风一样的女子。 孙飘飘的车一驶出停车场,她就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她去哪儿。开车回家是不妥的,如果不想被妈妈盯着一直盘问的话,她最好是在外面盘桓到妈妈出去跳广场舞的时间再回去。 她在万达广场周围转一圈,想等大刘回去后她再开回来,她心情一不好,就想买衣服,这个坏毛病是和曾乔在一起的时候给惯出来的,买衣服这里的店子最多,也最适合孙飘飘的口味。 不过一想到刚才被看猴子似的包围圈,就断了这个念头。A市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买衣服的地方,再说了,万一,一回去又碰到大刘,一想到这个画面,孙飘飘就忍俊不禁。虽然说大刘那老实模样,看上去不会像罗霄那样说了回去实际上又留下来了。但是也保不准,大刘后来改变了主意,和朋友吃饭,也可以约在万达广场,所以吧,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真要再碰到,这一天真是——咳,太完美(魔幻)了! 大刘送走孙飘飘以后,找到自己的车位,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今天一天真他么地太刺激了。大刘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来,看一看有没有何玲的电话,没有,看来萱萱和外婆还没有回家,最主要的是,外婆还没有给她女儿打电话。“你死定了!”大刘想象着何玲瞪着眼珠子的样子,“我怎么就死定了?”自问自答倒也痛快。 翻到微信的页面,还没有回田武的话呢。 “吃饭就吃饭呗,臭小子,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想起哥们来了?” 哥俩个虽然在一个医院工作,不专门去找,一年碰不到都有可能。更别说现在田武所在的整形外科合并去了整形美容医院,门脸直接朝着马路外面,更好地面向社会,当然,也为了有更好的收益。两人都不从一个医院的大门进出了,那能碰到的机会就更少了。 田武回:“得月楼怎么样?省得开车。咱们可以喝两杯。” 得月楼就在医院斜对面,医院职工戏称是他们的第二食堂。 “得月楼就得月楼,我现在在外面,一会回来后给你打电话。” “行,干脆6点在得月楼见。” 大刘看看时间,周日下午,现在将车开回医院去,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个车位,能找到当然最好,又可以省一周的停车费,不省白不省。这样一想,心头突然一惊,闲坐在这里发微信,万达广场的停车费可是死贵死贵的,而且多出来一分钟就按一小时算,都没有穷人讲理的地方。 赶紧的,一踩油门,先把车开出去再说。 车开到附属医院,转了几个圈,勉强找到一个停车位,位置不好,在转角处,容易被别的车挂到,大刘也没有别的办法,先停着吧,等会吃完饭再来蹲一个车位,到了晚上多少会腾出几个车位来,那就要选一个好位置了,毕竟要做好一个星期不挪窝的打算。前几天科里开会,传达说医院的停车位不够,要医生主动将车位让给病人,这种说法都说了几年了,医生开车来上班天经地义,医院又不可能给每一个职工分一套房子,就算是住在医院宿舍区里,还不是有车位紧张的问题。反正迟早是要实行职工停车收费制度,现在能揩一天油就先揩一天。“我等屁民,有什么办法?”大刘自我解嘲。 再看看时间,离6点还有点距离,现在要是回家等会再出来,来来回回地走着累人,不如先去科室里凉快一下。 好在大刘现在是长期坐门诊,在门诊有一间固定的诊室,比起那些轮流过来的教授来说,大刘在门诊的待遇要好一点。 没想到张琪今天值班。大刘一上楼看到小张的背影,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小张星期天还要上班,仔细一想,也是前几周的科室会议上,主任说有病人投诉说星期天治疗室没有人,害得他们星期一又要来一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给安排上了,大刘不禁又有些同情起小张她们来,医生偶尔还敢反抗一下,她们护士就可怜了,你不愿意干,多的是人愿意干,病房里的护士都眼巴巴地望着门诊治疗室的这个位置呢,不上夜班是多少护士梦寐以求的梦想啊。 28. 田武和大刘是同一年留校的,他们幸运地也是不幸地赶上了最后一届的本科生留校制度。 说起来田武还要更幸运一点,大刘是实打实地凭着五年学习下来的总平均分排名全年级第一名留下来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田武读的是儿科专业,当时儿外科要留一人,田武在儿科系的成绩也就排在第五名吧,更不要说在全年级的名次了,结果那一年儿科系前四名都放弃留校,其中两个出了国,一个去了A市儿童医院,据说儿童医院的待遇比附属医院好,还有一个同学本来是决定留校的,结果体检时查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那时还没有发布反乙肝歧视制度。于是天助田武,好运就砸在田武头上了。 不仅如此,田武的好运继续延续到上班后被副院长的女儿看中,成了副院长的乘龙快婿,特别是三年后不死不活的儿外科终于解散,田武大夫顺理成章地(免不了岳父大人的左右斡旋)转入了收入颇丰的令同学们眼红的整形外科。 大刘和田武成为铁哥们,最主要的原因是留校后他们俩是单身宿舍的室友,这可是难得的革命友谊,两人都是对方从单身到结婚前的那段历史的见证者,在那个狭小的空间,不可能对彼此有什么秘密。更加难得的是,这一对难兄难弟,到现在职称都没有上去,大家都是老主治,不存在互相看不起。 说起来大刘不考博,不上进是懒,也是看不起这个晋升制度,当医生就好好当医生,都去整那些有的没的,没几个真正静下心来给人看病的好医生了。田武呢,是忙,前三年在儿外科没事干的时候,忙着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等到了整形外科,毕竟业务不熟练,忙着学技术,等技术学得差不多了忙着要赚钱,一茬接一茬的,人家就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读博士,写文章。田武这小子有钱,和大刘一起吃饭,田武买单大刘也心安理得。在炮轰医疗晋升制度这一块,俩哥们那是一个同仇敌忾,有共同语言! ~~~~~~~ 大刘在办公室里呆着,没有开灯,算了,不惹那个麻烦,小张看到他来了,免不了要盘问今天和飘飘约会的情况,唉,虽然明天还是会被问,躲一时是一时了,这就是大刘的人生哲学。 大刘竖着耳朵听到外面打烊的声音,确认小张已经走了,他才轻手轻脚地猫着腰出来,大门已经关了,这个难不倒大刘,有一个安全出口的小门可以走,大刘以前也走过。 看看手机,到得月楼应该刚刚好6点,他不喜欢说好的时间迟到,虽然对方不是女孩子。 “你小子离了?”田武倒是开门见山。 大刘在心里打鼓,我说干嘛请我吃饭,敢情是来安慰我的?再说都离了这么久了,你小子才知道? 不等大刘搭话,田医生的媚眼一闪:“谁先出的轨?” 大刘现在才发现田武这小子被院长女儿看中也不是偶然,大概他们那一级留校的同学中数田武最帅吧。咳,以前到底是年轻,还以为是因为他单身才被青眼相看,搞得他们这一排男生都蠢蠢欲动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谁先出的轨?什么鬼! “谁都没有出轨!” “没出轨还离?孩子都这么大了,不嫌麻烦!”田武对着大刘的胸口就是一拳,没轻没重的。 “我倒是不想离,何玲非要离。”大刘一脸的不畅快,这事吧,还真是有点掉面子。 “不早和哥们说,哥帮你劝劝何玲。”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都几十岁了,还去求着人家不离婚,你不丑我丑!” “那倒也是,咱们男人是要有点骨气。”说话间,拿了菜单喊服务员点菜。 他有一个装酒的袋子扔在地上,拿出来一瓶郎酒,“凑合喝吧,没有好酒,她爸爸现在也退居二线了,没人送礼。” “有的喝就行,没请我喝二锅头就不错了。” “可不是,再过两年职称再上不去,咱哥两个就只有喝二锅头的份了!” “有什么内部消息?” 田武的岳父大人虽然从副院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关于医院政策还是比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消息要灵通。 “也没啥,还不是老一套,末位淘汰制度据说又要上马。” “他妈的,行政楼这帮大爷成天就想心思折磨我们临床上的。”大刘破口大骂,也顾不得田武还是沾着行政楼的女婿的一点小光。 “算了,先不说这些伤脑筋的事,真的离了?” “可不是,还能是假的?” “何小姐是吃错了药?当初那么上杆子地追你,现在……” 说起这个大刘就有气,要不是何玲追他,他怎么能将那么好的女朋友陈芳给甩了? “咳,还不是当上了护士长瞧不起人了呗!”大刘骚骚头发,在心里盘算现在说孙飘飘是否合适。又有点忍不住,锦衣夜行的感觉真是太别扭了。 大刘掏出手机,翻出相册,找到上次小张给他介绍时发给他的孙飘飘的照片,有点不好意思地送到田武跟前。 田武拿过来一看,一口菜憋不住要喷出来。没上啥硬菜,兄弟两个吃,不用讲排场,管吃管饱有小酒就够了。“我去,还说没有外遇!” 大刘一怔,啥?外遇?“可冤枉死我了,刚认识的。离婚以后,同事介绍的,美术老师,怎么样?” 其实这张照片当时大刘一看到的时候,觉得是美颜相机照的,就算美也觉得不真切。“真人比照片漂亮!”大刘又加上一句。 田武端详着孙飘飘的照片,以他专业的眼光来看,确实很漂亮。“嘿嘿,艳福不浅,我说刘致远,人到中年桃花开呀!” 这么一说,大刘又不好意思了,这个田武,还会来点风雅的词语。说实在的,今天的这一番奇遇,还不知道孙小姐回去以后做何打算呢,这么一想,又后悔这么早就把这段美事给暴露了,将来能成倒是好事,若是不成,平白地又在同学中间添了一道笑料。 29. “离异少妇?”田武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上的孙飘飘的照片左看右看,这小子不去整形外科真是暴殄天物。 “人家还没有结过婚呢。”这么说他的飘飘,大刘可不乐意了。 “哦,那就是大龄剩女。”田武将手机一放,下了定论。 大刘的脸色微变,真他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田武夹一筷子菜填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绝对的剩女。” 大刘沉默了,这个烦死人的田武。 “我说大刘,你可得小心了,我碰到过好几个剩女,都是漂亮的,因为感情出了问题,就来整形科要求整成范冰冰,整成范冰冰有球用,剩下了还不是剩下了。”田武继续口无遮拦,丝毫不理会大刘的无声反抗。 大刘坐不住了,妒忌,赤裸裸地妒忌,妒忌孙飘飘比他的院长女儿唐倩漂亮,就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啥人啦这是,亏得自己还一直将他看成铁子。 田武将大刘的手机还给他,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是翻到相册,在里面拔来拔去,大刘还以为他要找一个范冰冰给自己看。 结果他递过来一张照片,一看就是一个学生,清纯可人的样子。 大刘的思维跟不上田武的脑回路,“这就是范冰冰?还是说是一个剩女?”大刘犹豫着说出“剩女”这个词,刚才被田武这么说孙飘飘,搞得他现在连这个词汇都不想碰了。 “这都哪里跟哪里啊?这女孩十九岁,这是她整形前。” “难怪,看上去青春得很,我说怎么就剩女了。” 田武将手机接过去往后翻了几页,又递过来一张照片。“还看得出是同一个人吗?” 大刘一看,我的妈呀,美是美的,就是那种叫做“网红脸”吧?大眼睛尖下巴高鼻梁。 “美不美?” 看着田武期待的眼神,大刘在脑子转了几个弯,原来是他的一个成功案例,在这晒成果呢。 大刘这时候仿佛有点明白他当时为什么那么在意孙飘飘是不是假脸的缘故了,就是担心有一天被田武这样的江湖医生从手机里翻出几张术前术后的照片来,那叫大刘医生的面子往哪里搁? “小姑娘准备明年报考中戏,北影。”田武不无得意地摇晃着他的俊脸。 “哦。”大刘若有所思,难怪现在的女演员都长的一个样子。 田武略微沉吟一下,又说:“咳,手术太成功了就一个麻烦,小姑娘又爱上我了!”这小子,还又呢!看来不是第一次。 “臭小子,看你老丈人怎么修理你!”大刘帮着唐倩提出严正警告。看来今天这顿饭,除了安慰大刘离婚以外,田武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在兄弟面前吹爆自己的烂桃花。 大刘的手机铃响,拿起来一看是何玲。倒抽一口冷气,该来的迟早会来。 大刘对着田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是何玲的大嗓门:“你死定了!” 大刘乐了,还真是这句。“我怎么就死定了?”就回这一句! 田武忍不住也乐了,虽然他不清楚电话那头到底是谁。 “和谁在一起?” “田武。”大刘倒是老实。 “鬼话,不是和那个狐狸精吗,还敢当众打女儿?好啊,有胆打女儿,以后见不着女儿了别和我急!” 何玲知道大刘的软肋在哪儿。 “当真是田武。”大刘一边说,一边将手机递给田武。 “嫂子。”田武接过电话,机灵地喊何玲。这种操作在他们结婚前都预演过,两人熟练得很。 “嫂子?什么嫂子?你嫂子马上就要换人了!”何玲在电话里又气又急。 “一日为嫂,终生为嫂!你何玲永远都是我田武的嫂子!”田武对着大刘做鬼脸,油嘴滑舌的,难怪吸引那些小姑娘。 “田教授就是嘴甜。手机给大刘,我和大刘说话。”何玲败下阵来。 “真约会去了?” “上次看电影你不是看到了吗?” “这个…….”何玲不想暴露是谁给她报的信。 “谁给做的介绍?” “…….”大刘也不想暴露小张,何玲和小张在一个科室的时候就不对付,现在当了护士长更是一付看不起人的样子。大刘对于何玲不喜欢小张的理由更是不能理解:“啥?小张追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个子很高?” 看来是前岳母回去告的状。大刘不知道她怎么对小孙个子高耿耿于怀?还个子这么高,肯定不是A市人! “是个大美女?” 这大概是萱萱对孙飘飘的评价。何玲妈妈肯定不会去表扬孙飘飘漂亮,哪怕是仙女她也不肯承认比何玲漂亮。 大刘讨厌何玲的阴阳怪气,没好气地说:“别人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不是你吵着非要离的吗?” 何玲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要离婚当然有要离婚的道理,问题是她都没有去相亲,大刘怎么能就先去相亲了? “下个星期天,萱萱去你那!”何玲下了最后通牒。 大刘本以为何玲说的他死定了,是不让他见女儿了,剥夺他们父女团聚的权利。没想到何玲对他的惩罚是下周看孩子!大刘真是哭笑不得,这个何玲,还真是逆向操作! 仔细一想,女人对付女人还真是有一套,大刘不是只有星期天休息吗?就让你带着你女儿去和你的大美女约会! 大刘皱着眉头,这个何玲还真是,刚才好不容易缓解过来的心情又被她搅成了一锅粥。叹一口气,菜吃着也不香了。 田武给大刘斟上一杯酒,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致远,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别去想那么多。” 大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仗着酒劲,给田武讲了今天和孙飘飘约会,怎么在停车场狭路相逢,又怎么在步行街碰到萱萱和何玲妈妈,被路人当成搞外遇当街拍视频的破事,这一天真他么太尴尬了。 田武笑得喘不过气来,笑罢,却又叹着气说:“大刘啊,我还当真羡慕你,有勇气离。像我这样的,离都不敢离!” 大刘愕然,他没想到田武会这样说。同学们都羡慕田武找了一个靠山老丈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在那样的家庭里的处境。 30. 老赵携小羿扬长而去,颇有些英雄救美的豪情壮志。嘿嘿,刘医生可算不得什么美人,不过他旁边那位,还真是一位大美女。老赵不管她是不是小三,是小三又怎么了,外人凭什么去干涉别人家的事情?况且,这位小三是真的美,和她一比,小羿就算不得什么美女了,不过老赵心里也清楚,小羿的美真正的就在于她的平淡,没有什么攻击性。老赵是开公司做生意的,手下也不乏美女,但是就没有人入过老赵的法眼,老赵对于有目的有手段的美女一概敬而远之。 小羿一个年轻女孩子,从农村出来,又没有什么见识,很容易就被人指引到不归路上去。她算运气不错,碰上了老赵,给老赵生了儿子,老赵不忍心天天一出生就没有妈,留下了小羿。这也和老赵这几年做房地产发了家有关系,不在乎花点小钱多养一个女人。 回到小羿这边,本来准备今天就留在这边了,自从“嗅觉超敏”发作以后,他就基本上没有在小羿这边过夜,主要还是天天小,家里气味太大老赵受不了。今天好不容易感觉强多了,大牛教授还是有两刷子的! 不过晚饭表姐做的几个菜,老赵就又感觉不太对胃口了,表姐也是农村出来的,没有啥厨艺,做的是农村的家常菜,口味倒在其次,就是表姐不知道从老家带来的什么调料,味道奇特,小羿估计是好久没有吃到家乡菜了,直呼好吃,搞得老赵也不好意思说不好吃了,尤其是那个怪怪的味道让他的嗅觉又蠢蠢欲动起来。这才想起来,早上出门,没有将教授的神药带在身上,不行,今天还非得回去,如果不吃药,这个超敏非回来不可! 回到家里,老婆玉红跳广场舞还没有回来,女儿小静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手机,手机这东西发明以后,电视就只有老头老太太看了,玉红每天除了跳广场舞就是看电视。老赵是大老板,暂时还不愿意加入老头子的行列,所以不和玉红抢电视,就让她一个人霸屏吧。 老赵摸出药盒子,感觉今天要加一点剂量才行,都跑这么老远了,那个怪味就像小鬼一样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干脆地,一不做二不休,本来是三种药,一样吃一片的,现在好了,一样吃两片! 等老赵明白过来下药太猛的时候,为时已晚。 第二天中午老赵才醒过来,这还不说,这一觉醒来,世界就像一张翻了面的扑克牌,一切都反过来了。让老赵困惑的不仅是嗅觉减退,他其他的感觉似乎都减退了,首先是听觉,听还是听得到,但是一切声音都像隔了一层雾,其次是视觉,视力似乎减退了一些,近处还好,远处的物体变得有些模糊了,最主要的还是味觉,老赵感觉自己的味觉消失了!舌头麻麻的,没有知觉。他从冰箱里翻出一瓶老干妈,就是玉红下面条常用的那瓶,拿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这真是太糟糕了! 老赵又一次感觉坠入了地狱。 他仔细地思考自己这一生,前些年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是有一点小奸小滑,如果太老实规矩又怎么能赚到钱呢?后来做房地产,赶上了好时候,所谓站在风口,猪都可以飞起来,老赵觉得自己做的是正规生意,又没有偷税漏税。其他方面,要说有什么不好的话,有了一点钱,就觉得这家产还是得有一个儿子继承,这是封建思想,是要不得的,又受了一起做生意的老张的蛊惑,找了一个二奶,没有和玉红和小静商量,他还是有点说不出口,其实吧,他生意做成这样,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靠他,他就算是出格一点,她们又能怎样? 当然,他更大的错误是不该对这样的女人动了感情。严格地说,他也不能说是爱上了小羿,他这个年龄,再爱上一个人是很难的事。关键是天天是他的儿子,对儿子的母亲有感情也不算是天大的错?他给小羿买了一套房子,也不能说是给小羿的,是他公司的房产,证上是老赵的名字,小羿可以住,她的家人也可以来住,总比以前住地下室要强得多。 他总觉得自己两边都没有亏待,严格意义上,不能说他是一个坏人。但是,老天为什么就要这样来惩罚他呢? 老赵喊玉红,玉红没有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听不见,又去厨房和客厅再看了一眼,玉红不在,中午都不回来,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家里玉红才出去的,还是平时自己不在家玉红也出去。 小静倒是出来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去上班,今天是周一吧,她说是调休了,上一个月班赚不到几千块钱,没意思,买一个包都买不起。不如以后跟着爸爸做生意。老赵没想到小静也惦记着自己的生意,还不想工作,看来以前对小静也是太松了,总觉得她是一个女儿,不要太严格。 跟小静说:“我要去医院,你帮我开车。”小静鼻子里哼了一声,老赵的其他感觉减退了,对这种平时不易发觉的反应就格外敏感。 小静想的是:病一好就去找那个女人,要去医院就来找我们了。 到了附属医院,老赵对小静说:“挂神经内科,刘致远。” 现在这个毛病这么复杂,只有去找刘教授了! 老赵的心里发毛,他这是和刘教授杠上了。 ~~~~~~ 大刘和田武吃完饭,回到医院找停车位,别说,这么晚了,停车位还是不好找。医院的停车位还是太少了,医院的设计者就没有想过有一天来医院看病的患者都会开着车来。 今天这顿饭,让大刘记忆犹新的除了田武教授的那个成功案例的发布以外,就是小道消息:又要搞末位淘汰制度了! 这制度前几年在很多医院风行过,不得不说,这个政策在威慑力方面威力惊人。虽然最后淘汰出局的都是几个护工,而最后这些人隔了几个月又都找关系换一个岗位重整旗鼓地回来了。但是这一次,据田武说,不是几年前的那种搞法了,上面说不是整个科室末名淘汰了,要按职称来,每一个职称平台实行末名淘汰,而且打分机制也发生了变化,不能自己给自己评分,要别人给自己评分,这就麻烦大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31. 大刘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前一会是孙飘飘,一会又是何玲,一会是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会又是那个末名淘汰。想到后面这件事,大刘突然觉得自己也太迟钝了,上一周其实就应该看出来的,虽然田武说是小道消息,从行政楼里流出来的,又不是只有田武的岳父可以从行政楼里传消息。这么一想,那些不合理的事情就变得合理了,有理由了。 上周的时候,大刘隔壁的邹教授提了一袋水果到治疗室,说是病人送的,喊护士们都来吃,小张因为前几天大刘请她在得月楼吃了饭,过来喊:“刘教授,过来吃水果。” 大刘还奇怪,怎么治疗室里会有水果吃。小张说是邹教授的病人送的。以前有病人送东西给邹教授,大刘碰到过邹教授趁下班后从安全出口走楼梯下去,为了将东西转移回家。“大概是水果不值多少钱,提着又重。”大刘当时是这样想的。 但是今天结合了田武的小道消息一看,这中间有名堂。邹教授这个人精,肯定是得到了内部消息!全科医护人员投票,那自然考验的是群众关系,和以前按工作量考核比起来,似乎又变得更加玄乎了。虽然工作量这个词听上去很客观,但是在医院里的工作其实又是无法完全界定工作量的。手术医生可以用手术量衡量,但是手术又分为大中小手术,一台大手术抵得上好几台小手术,这中间划分起来又是难度。况且一台手术下来,除了手术以外,非手术的工作量比起单纯的上台手术来一点也不得少。外科尚且有这样的麻烦,内科医生们考核起来难度就更加大。 大刘一向不屑于搞人际关系,这也是他在科室被边缘化的一个原因。和何玲离婚前还好,尤其是何玲也还在神经内科的时候,凡事都有何玲帮他出头,打一个圆场,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还没有出过大的乱子。 但是现在这个政策一出,家里的主心骨何玲女士跑去干部保健科当了护士长不说,高升是高升了,但是和神经内科是划清了界限,就算她以前在科室还有几个朋友(也难说有真正的知己),更何况,大刘已经和何玲离了婚,她们就更不可能把票投给大刘了!因为投大刘一票,就必定要牺牲主治医生级别的另外一名医生的一票! 大刘半夜突然就慌了神。刚才和田武神吹胡侃的时候,还真的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竟然悲从中来。自己人到中年,到底拥有的东西有多少呢?除了一个著名医学院的本科文凭,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毕业成绩全年级第一名,似乎就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东西了。 更不要说,那些世俗的成功人士的标配:金钱,地位,在医院里就表现为职务,职称,似乎都离刘教授有不小的距离,而且从目前来看,这距离似乎是越来越远,老一辈的教授们退休的越来越多,年轻医生越来越在科室里占据主要地位,大刘就越发不好意思地再去读这些年轻导师的硕士博士,让这些乳臭未干的“教授”来指导我刘致远?! 还有,与这些休戚相关的家庭变故,这也要怪何玲这个俗气的女人,归根结底,还是要怪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个俗气的女人,这不也正说明大刘就是一个俗气的男人?唐倩就没有离,没有因为田武没有晋升就和他离婚!何玲说:“唐倩是谁?我是谁?”唐倩不就是唐倩还能是谁?“唐倩是(前)院长女儿!”“院长女儿怎么啦?”“院长女儿是底气,她有这个底气就不再需要教授夫人这个底气了。”“合着你嫁给我就是因为我要做教授?”“不想做教授的医生不是一个好医生!”“我是不是好医生你还不知道?”“我知道有个屁用!你要让院长知道!” 这就有点难了。院长又不到神经内科来看病,就算是院长来看病,也轮不到小刘医生给院长看病,多的是大牛教授抢着给他看! 大刘失眠了,大刘难得失眠一次,就算是和何玲离婚,他也没有失眠过。离就离了,谁还不能离了谁?就算是上次对孙飘飘一见钟情,他也没有失眠过,缘分这个东西,有就有,没有就算了,强求不得。 是邹教授这个举动有点吓着他了。人家已经在行动了,只有他大刘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不说邹教授,不知道还有其他的医生不知道是不是都已经在暗戳戳地拉拢好了人民群众,只有他还像一个傻屌一样自命清高。 ~~~~~~~ 大刘一夜无眠,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上班。大刘到得有点早,今天可不敢迟到,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出错,本来别人没有理由抓住你的把柄的,却自己先漏了马脚可不成。 一到门诊就碰到那天和他有点不对付的药商代表,按惯例,大刘是不想理睬他的,没有职业素质的奸商之流,刘教授不想与之为伍。但是今天大刘的心情有点不一样,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思考,大刘基本上觉得主治医生这一级的末名,是笃定地落在自己头上了。心中有戚戚焉,一个到处点头哈腰的药商代表,一个即将被淘汰的主治医师,(大刘不知道主治医师往下淘汰是直接丢了工作,还是往下淘汰到住院医生这一级,后者虽然保住了工作,却似乎更加让大刘觉得难堪!)于是大刘转漠然为热情,竟然不由自主地对着药商代表笑了笑。 这一笑不打紧,医药代表也是愣住了。这个刘教授上次莫名地找了一次自己的茬,非说我给的提成有问题,有没有问题我还不清楚?不要以为你们开了药就一定拿得到回扣,只有病人取了药才能算一单。这么简单的道理,和这个刘教授竟然说不通。 不过刘教授主动示好,医药代表也得表示一下友好才行。 于是他说:“刘教授早。” 然后又神秘地加上一句:“您听说了吗?医院又要启动末名淘汰计划了。” 末名淘汰计划?被他说的像是A计划一样。 32. 再一转头看见小张进来,小张今天穿着一套浅灰色的丝麻套裙,头发瀑布一样地披散着,看上去别有一番风韵。不知怎么的,大刘想起了何玲以前和他吵架的时候说的小张曾经追求他的事情。他不禁疑惑起来,当初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对小张的示好视而不见呢?大刘竟然一时想不出一点头绪来。 小张笑盈盈地说:“刘教授今天好早啊!” 大刘不好意思起来,看来自己平日里“不早”倒是一种常态,给大家都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又没有田武那个油嘴滑舌的嘴皮子功夫,他倒是想回一句:“我哪天不早啊?”不过实在嘴张不开,到底不是他的风格。 小张看出大刘的慌乱,她倒是没有觉得奇怪。大概当初大刘刚进来时吸引他的反而是这一份青涩。在医院混久了的医生,因为总要和病人扯皮拉筋,免不了会越来越油滑。小张想起大刘刚留校进来的时候,那时候虽然大刘也并不怎么帅,但是胜在年轻,特别是清瘦,眼睛虽然小,但是感觉里面有光芒,和现在的萎靡判若两人。最终大刘被何玲抢走了,小张有点遗憾,怪自己没有何玲那么豁得出去,虽然小张暗戳戳地对大刘表示过一点好感,但一听说大刘是有女朋友的就退却了,不像何玲,她是越有对手,越有斗志,硬是将大刘的前女友挤下了位。 小张说:“周末见到飘飘了?” 大刘倒是一愣,这个问话让大刘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孙飘飘是说了那天的情况呢,还是没有说。这就不好办了,自己是该说呢,还是不该说?大刘只好先模糊一下:“见到了。” 好在治疗室的另外一名护士小李正好进来给大刘解了围。小李一眼就看到小张身上的新裙子,老远就开始咋呼:“张琪,你的裙子是不是在新世界广场买的?我昨天看见这家裙子打折了。” 张琪的脸色略有些变化,这个小李,就是这个样子。“不是啊,我是在国际广场买的,昨天和病房的许丽娜一起逛街来着。”幸亏昨天买衣服还找了一个证人,不然还被以为买的是打折货。唉。 “哦?什么牌子的,多少钱?多少钱?” “进去说,进去说。”小张看了大刘和门口的病人一眼,已经有病人在科室门口了。 “好啊,待会给我试试,好看的啊。” 大刘暗忖果然是新衣服,唉,女人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新衣服,他就没有这个本事呢?只是觉得今天的小张和平常是有点不一样。 前台开始登记处理上午来看病的病人,大刘赶紧到医生办公室去换工作服,星期一,病人最多的一天。 趁病人进来之前,大刘打开自己的办公桌,翻出几本厚厚的笔记本,这是大刘这么多年来遇到的一些特殊病例的原始记录本,每个病人年龄性别,主诉,现病史,既往史,在外院的治疗情况,他经手后的检查和治疗。前几天那个说在北京跑了很多家医院后来准备出国治疗的那位患者也被他记录下来了。大刘翻阅着这厚厚的几本,仿佛检阅自己的士兵。 前两年他心血来潮,准备将其中一些病例整理成文章,不管能不能发表,对大刘自己来说都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不过要将这些数据整理出来,没有统计学基础还真是不行,大刘看着别人发表的文章里的 t检验,x2检验发呆。 有病人推门进来,大刘苦笑一声,将这些本子都放回去,今天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些数据又不能马上变成文章,而且现在这个新政策,就算你发表再多文章,别人不投你的票还是不行。 一上午没有出诊室,病人一个接着一个,一直忙到快一点钟才收工。 到食堂去吃饭的时候,食堂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大刘随便点了几个剩下的残羹冷菜,没办法,每个星期一都是这样,还有更忙的时候,过来没菜了,只好央求食堂的师傅给下一碗面吃,不吃可不行,当医生可是一个体力活。 刚坐下来,就见小张端着菜盘过来了,“刘教授,刚看完?”“可不是,星期一。你也才忙完?”“咳,都关了门了,又来一个做治疗的,不做吧,他又要去投诉啥的,干脆就给他做了。” 大刘想了想,决定问一下小张末位淘汰的事情,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打听。 小张扒拉着菜盘里的菜,低着头说:“唉,医院就是这考核那淘汰太烦人了,又不是真的能够考出一个人的水平。” 这是大刘深有同感的,出题的人还没有被考的人在临床上呆的时间长,可现实就是这样,除了发几句牢骚以外,每个人还不是乖乖地被考。 小张突然下了决心似的,表态说:“刘教授,你放心,我肯定投你的票。小李那里,我也帮忙说说。其他的人……”意思是,其他的人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刘一愣,他没有想到他这么一试探,倒是激出了小张这句话。唉,真是的,小张她们看来早就有这个消息的应对措施了,所以上周邹教授的拉拢肯定也早就被她们看破了。大刘又不禁觉得好笑。 大刘张了张嘴,只觉得很难开口:“那我也投你的票。”他不知道小张在科室的人缘如何,在这件事上为不为难,小张是主管护师,这一排的人数也不在少数,在这一排中要选出一个末名来也一样是竞争激烈。小张的劣势在于她所处的位置,门诊治疗室,不上夜班,病房的护士们眼红啊,不选你选谁? 大刘又看了一眼小张身上的套裙,想起早上她说的和病房的许丽娜一起逛街来着,小许是新来的护士,职称还在护士这一级,和小张就没有竞争,但却是一个可以争取的投票者。大刘内心很煎熬,觉得自己有点太腹黑了,而且腹黑对象是刚刚表态要投票给自己的拥护者。 33. 下午的1号病人,大刘一看,乐了,嘿,又是老赵! 只不过这次老赵不是一个人来的,跟着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大刘有点疑惑,昨天在万达广场老赵给他解围的时候,旁边也有一个年轻女人,都是年轻女人,但是大刘敢打赌不是同一个。有钱人真会玩。大刘虽然对衣服不在行,对人的记忆可非同一般,这也是上门诊给逼出来的,虽然说医生都是口口声声地说:“每天那么多病人,我记得住谁是谁!”但是高明的医生对特殊的病人都是有记忆点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下一次避雷,不能两次掉进同一条河里! 做生意的人都是人精,老赵一看大刘的眼神,解释说:“我女儿,赵小静。” 大刘有些尴尬,被人看穿了心思。不过大刘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做医生的,不仅要观察患者,对患者的陪客也有观察的权利(义务?)。 大概是去年吧,有一个来看“共济失调”的患者,经过大刘的诊断,觉得这个什么“共济失调”不过是别的医院下的一个吓人的诊断,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倒是那个跟着来的家属的声音有些可疑。 家属说:“我声音哑,好几年了,检查过有声带息肉,不想做手术就一直拖着。”大刘点点头,但是还是觉得不对劲,声带息肉的声嘶和这位家属现在的声嘶仔细听起来有细微的不同,虽然大刘不是耳鼻喉科医生,但是他在耳鼻喉科实习的时候,听带教老师说过这样的病例。“是不是最近觉得声嘶加重了?”家属表示同意:“确实是,还觉得说话特别吃力,不过你看我老公这个什么共济失调,让我们全家都吓着了,也没有精力去管我这个嗓子了。” “那我建议你现在就去耳鼻喉科做一个喉镜检查,不要再拖了。” 检查的结果是声带白斑,早期癌前病变。当天就收住院做了声带切除术。耳鼻喉科医生说要是再拖一段时间,喉可能就保不住了。病人出院后,给大刘送了一面锦旗,“妙手仁心”。大刘更尴尬了,仁心是有,妙手却是耳鼻喉科的主刀医生,不关他的事。这锦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赵哥,还是嗅觉超敏?”自从昨天在万达广场相遇以后,大刘不自觉地对老赵产生了一种亲近感。有的医生是这样,每治好一个病人就等于交了一个朋友,所以医生虽然社会地位一般,但如果加上这些朋友的话,也算一个在社会上说话有分量的人了。但是大刘一般不是这样,他往往将病的来去视为自然规律,医生的药不过是辅助手段,所以医生只是一个旁观者,怎么可能和病人都成为朋友呢? “小老弟啊,这回是反着来了!”老赵苦着脸,这个大刘喊他老哥,他就自然地喊大刘小老弟了,什么刘教授刘医生就先算了。 “啊?咋反着来了?”大刘倒是一脸狐疑,不过老赵脸色的确不太好,和昨天在万达广场的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 “我这嗅觉,不是超敏,是低敏了。唉,不说这些文绉绉的词,就是我现在啥味都闻不到了!” 大刘一愣,啊?这是啥毛病,还兴这样的?大刘从医这么多年,啥稀奇古怪的病人没有碰到过,但这个老赵还真是奇上加奇了。 “昨天老哥好像状态很好啊?” “那是,昨天就很正常,我还说你这回是给我介绍了一个神医。” “神医?”大刘又不懂了。 “精神科的大牛教授。” “哦,高教授,他是我们精神科最早的博导,在全国都很有名气。” 这个上次大刘介绍老赵去的时候就介绍过的。名气对一个医生来说就是最好的名片。 老赵也赞同:“挂的知名专家的号,聊了半小时,开了三种药。” “精神科就是靠聊。”大刘忍不住对老赵推心置腹起来。 “回去吃了药以后确实感觉好多了。” 大刘在心里发牢骚,什么狗屁神药?不就是你吃了才有效。老子开的药你老兄都不吃,就是仙丹也架不住你不吃,吃了还吐啊。 老赵示意小静将他的包拿过来,又是一个满身Logo的包,拿出三个药盒子,大刘一看,糟心了,我说呢,啥神药?其中两个药都是第一次大刘开给老赵的,不是一个厂家的,盒子不一样而已。 算了,大刘也不想抢白他了,这种事在门诊多着呢,大刘早就见惯不怪了。“吃了这个药就好了?” “可不是,吃了这个药昨天就好多了,我才有心情去万达广场逛一逛,没想到碰到你。” “昨天的事谢谢了。”大刘想起来昨天老赵走得急,都没有说一声谢谢。 “那谢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老赵想起昨天那茬,又得意了。 过了一会,老赵继续苦着脸说:“我合着吧,这病也是折腾我太久了,公司的事情都没法管,我们是小本生意,不做就没钱。”大刘看一眼他那个logo包包,可不像没钱的样子。有钱人眼里的没钱和普通人眼里的没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昨儿晚上我就琢磨着多加一倍剂量,应该好的快些。于是我就三种药,每种吃了两片!” 大刘又是一愣,这个老赵,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啊?吃了药就睡觉了?” “可不是,一直睡到今天中午。” “那就多喝点水,回去接着睡。” “什么?接着睡?等我睡了起来不知道又是啥毛病来了!”老赵是被这个病给折磨怕了。 大刘拿出其中一种药的盒子,翻到说明书,指着药物代谢那一排小字,“半衰期12小时。”十二小时衰减一半,24小时差不多了,多喝水,多排尿,明后天应该可以恢复正常了。 “就这?不检查了?小老弟,不光是嗅觉,我感觉我听力,视力都下降了……” “先观察一下,中枢抑制可不只是抑制一个感觉器官。”学术名词又出来了。老赵望望小静,小静摇摇头,意思是可别问我,我又不是学医的。 34. 孙飘飘一转头将车开到了国际广场。 这里才是孙飘飘的地盘,里面各种大牌多,价格高,关键是好看! 大刘每次约会都选在万达广场,孙飘飘没有表示反对,毕竟万达广场离大刘近,离孙飘飘也不远,再说约会又不是为了购物,两个人又不熟,还不到买东西的程度,随便去哪里都行,我们孙飘飘现在也挺通情达理的。 没有想到会在万达广场碰到大刘的女儿,孙飘飘考虑过和大刘女儿见面的事情,这是他们能不能继续往下走的关键一步。和曾乔的分手,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曾乔是有孩子的,当然不只是孩子,他还有老婆。孙飘飘总觉得和男人的老婆之间她还可以争一争,毕竟她比起老婆来总是年轻漂亮的,但是和他的女儿争起来,有没有胜算就难说了。就算是巩皇这样的女人,(孙飘飘私以为自己也不比巩俐差多少),遇到了张艺谋的女儿张末不也一样地丢盔弃甲吗? 她没有想到大刘这样的老实人(张琪的评价),会生出这么一个厉害角色的女儿。不过也不奇怪,你看她那个外婆那个势利泼辣的劲头,典型的A市小市民,还说我孙飘飘,正宗的三代A市纯种市民,不是A市人!A市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人口都流动了,像罗霄是北京人,曾乔呢,还是台湾人,不一样在A市混?以前年轻,觉得北京人和台湾人牛叉,现在好像是突然顿悟了似的,牛叉个屁,还不是在原地混不下去了来A市混的! 孙飘飘斗志昂扬地在广场的一楼化妆柜转了几圈,其实家里的护肤品化妆品都是成套的没打开,谁叫我们飘飘心情一不好就买买买呢?化妆柜的镜子特别亮,比家里的灯光亮得多,孙飘飘凑上去看自己的妆容,还好,没有因为刚才的推推挤挤就变成落水狗。孙飘飘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人,嫉妒别人比自己漂亮,打人就先打脸,刚才那些人有多少人就是因为“小三”比原配年轻貌美,咳,他们连原配是谁都不知道,光凭一个小孩子在那哭就加了这么多戏,而对自己生出那种藏不住的“恶”来。飘飘这样一想,心情就好了许多,这些人再怎么妒忌,还是不可能变得像她这么美! 这一次,飘飘抵抗住了导购员的拼命推销,国际广场的东西的价格真不是盖的。以前和曾乔在一起的时候,来这里逛逛简直就是享受,行走的付款机那也不是盖的。可惜啊,飘飘还是有点遗憾的,被自己“作”没了。 和曾乔分手以后,孙飘飘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决定用手头的现金买套小房子,固定资产还是必须的,每个月还要还贷,可以稍微抑制一下自己强烈的购物欲。 孙飘飘也清楚,全凭当小学老师的死工资是不可能维持她现在的“体面”生活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再去做二奶是不可能的,上次也是稀里糊涂地做上的,我们飘飘骨子里可没有这个基因。这就是孙飘飘要在课外教孩子们画画的原因,一个孩子一节课100元,这钱赚的也还容易。自己能赚钱,孙飘飘就有了底气,也不那么在意男人是不是能赚大钱这个问题了。 但是星期五的时候,莫校长找孙飘飘谈了话。 “飘飘啊,你知道吗?有学生家长匿名投诉你。” 孙飘飘看了校长一样,他那白白的脸上荡漾着笑意。“飘飘”,校长也就四十多岁,这样亲热地叫她孙老师实在让孙飘飘有点不习惯。而且他那个暧昧的笑容,仿佛被人投诉了不是一件坏事,倒是一件喜事似的。 “投诉我什么?”孙飘飘耐着性子问道,现如今当一个小学老师也不容易,小学生都是家里的小皇帝,摸不得碰不得,一点啥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长就投诉。 “说你在校外收费补课。” 我去,我校外补课?学校里那些语文数学老师才是校外补课好不好,课外作业拿到课堂上讲解,家长为了考试多提高几分都心甘情愿地去补课。我一个美术老师,哪来的什么校外补课?我又没有在班上宣传过要学生去我那里补课,去学美术的都是自己有爱好奔着孙老师美院毕业生的名头来的。 “说是这样说,但是只要有家长告,我们就要展开调查。”莫校长显出极大的同理心。“而且教育局规定,凡是校外补课的老师,都以受贿罪论处,给以罚款和开除公职的处理。” 孙飘飘再看莫校长的笑脸,就觉得那笑容里包裹着一枚炸弹。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停止补课,要么辞职离开学校专门教画画。 说实在的,两个飘飘都不想选。她又想要稳定,又想要钱。 孙飘飘叹一口气,如果没有离开曾乔就好了,开一家画室,既赚了钱,又满足了自己文艺女青年的逼格,曾经是有这么一个选择的,但是被她孙飘飘轻易地放弃了。 孙飘飘逛到一家服装店,被门口模特身上的浅色丝麻套裙所吸引,导购小姐热情地邀请:“美女,喜欢可以试一下。” 试一下就试一下,孙飘飘取了衣服去了试衣间。 导购小姐心中暗喜,看来这套衣服今天挂在门口是挂对了。一天下来试这套衣服的人络绎不绝,半小时前刚刚卖了一套出去(是小张买的),现在又来了一个试衣服的,导购小姐相信这么漂亮的小姐穿上肯定是美极了,再凭自己能将死人说活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会劝她买下的。 孙飘飘看了看价格标签,真是价格不菲啊。这里的衣服一般也没有什么折扣,就是一副你爱买不买的表情。 国际广场的更衣室里的镜子不够亮,孙飘飘换了衣服出来照镜子,镜中人果然是风华绝代,明艳照人,让孙飘飘都不想再换回以前的衣服了。导购小姐倒是决定闭嘴了,穿上身这么好的效果,还需要她多嘴吗? 35. 孙飘飘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知道自己很美。 美而自知大概对年轻女人来说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她会忍不住想要用这份美去换一点儿什么。 孙飘飘沮丧地回到试衣间脱下这套裙子,她买不起。不是买不起,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买这么贵的衣服的无力感。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导购小姐微笑着说:“小了一点。” 导购小姐狐疑地看着孙飘飘,明明不小,正好合身。不过她也是职业性地笑着说:“有大一号的,美女要不要再试一试?” 孙飘飘说:“不了。”快步离开,她必须立即脱离这件衣服的诱惑。背后是导购小姐和店长的窃窃私语:“以后这么贵的衣服,上面应该挂一个牌子:非买勿试。” 孙飘飘打开手机,大刘发了一条微信。 “吃饭没有?我正在和田医生吃饭呢。”是汇报行踪,大刘已经被前妻培养出了好习惯。 孙飘飘关了微信页面,没有回复。 “今天的事情很抱歉,女儿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大刘吃到一半,这会儿田武正在手机上展示他的手术成功案例,大刘抽空又给孙飘飘发了一条微信。 孙飘飘听到叮的一声,略有些满怀憧憬打开手机,结果还是刘医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望,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谁的微信。在商场里来回地走着,已经没有再去看衣服的欲望,也不觉得腹中饥饿,只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大刘一边和田武谈笑风生,一边一遍遍地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今天下午发生的被围观事件,大刘簇拥着孙飘飘被人群推搡着,拥挤着,这是一种被动的亲热,浑身都是汗水,孙飘飘的头发被人扯得凌乱,大刘护着她,生怕陌生人的口水溅到她雪白的脸上和身上。大刘感觉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珍惜一个女人。然而,人群散尽,大刘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甚至希望马上离开。 现在他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地给孙飘飘发微信。刘医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啦,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种热情了。 刘医生这个男人,对于孙飘飘来说,其实一开始是一个备胎般的存在,不,连备胎都算不上,不过是有一天孙飘飘悲哀地发现自己被剩下以后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孙飘飘想起第一次见到罗霄的时候,是在美术高考的培训班上,彼时的罗霄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他清朗的气质瞬间俘获了少女的芳心。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眸中燃烧的火焰,纤细的手指,肌肉结实的胸部,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像射中飘飘心脏的子弹,飘飘眩晕了,感觉只要这个男人肯牵她的手,自己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孩。 又想起曾乔,戏剧性的结识,她不能想象会在英语口语班上碰到一个小老板,如果说是MBA班碰到他还差不多,可是偏偏就是这么巧,开始的一切也都是那么完美,让她差一点以为曾乔真是上帝给她打开的另一扇窗。 回顾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孙飘飘小姐不禁悲从中来。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竟然没有一个真正爱自己的男人。而身边那些凡夫俗子,就连扫地的大妈都是有丈夫和孩子的女人。孙飘飘翻看着自己的手机,她的朋友少之又少,都是因为那两个男人,她将自己困在了世界的外面。 她是不屑于与那些有企图心的男人周旋,否则,就算是小学校长那样的男人,又哪里是她的对手?而那些俗气的女人,只要看看她们的朋友圈就够了,不是晒老公就是晒孩子,仿佛离开了这两样,她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她现在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女人是她曾经的闺蜜,后来的宿敌张茵。她看了一眼张茵的微信号,死鬼,张茵的微信号又改名了,改成了:圣斗士崔莺莺。孙飘飘小姐笑了,崔莺莺女士成功地赶走了孙飘飘心中的雾霾。 微信电话拨过去:崔莺莺? 飘飘。 在哪儿? 国广,过来逛吗? 哎呀,现在才叫我,我刚吃过晚饭,我可以坐地铁过来陪你逛。吃点甜品可以,吃饭就免了,别诱惑我,我怕胖。 张茵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不如孙飘飘苗条。 女人就是这点好,相继离开罗霄后,两人竟然又可以做回朋友。这也难怪,孙飘飘大学期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后来的相识又都相继结婚生子,孙飘飘和她们也交往过,每次见面就是聊老公孩子婆婆,孙小姐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大浪淘沙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张茵倒和孙飘飘又成了闺蜜。 等张茵赶到,孙小姐已经在星巴克点了星冰乐和榛巧华夫蛋糕。张茵一见到甜点就眼睛发亮,难怪她瘦不下来。“妈呀,飘飘,你比谁都了解我。” 孙飘飘没有吃晚饭,陪她吃点甜点也不影响减肥。 自从离开罗霄以后,两人聚会的一个恒久的主题就是先骂一会渣男。 “上次发给你的渣男的结婚照怎么样,够清晰吧?” “清晰,大片的感觉。”孙飘飘有点酸,“那个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的桥本。 “从哪搞到的?” “我在现场。” “?”孙飘飘气结,罗霄竟然请了张茵去参加他的婚礼,而没有请自己。这个大写的渣男。 “请我是因为我们是同事,请了别人不请我不合适。”孙飘飘忘了张茵毕业后留在了美院附中。 孙飘飘竟然有几分妒忌,这个渣女每天还可以看到渣男! 张茵也是委屈:“我倒是希望他原地爆炸,谁还想看到他!”张茵不想解释当初夺人之爱的动机,这个问题也许永远也无法解释清楚。 “圣斗士崔莺莺?又改名片了?”孙飘飘促狭地看着张茵。 张茵咬一口蛋糕,做出一副人间美味的表情:“咳,写给胡老师看的。”胡老师是张茵同事,已婚男士,和张茵一个办公室,最近对剩女张茵小姐表示了非一般的关心。 36. 说到胡老师,崔莺莺,不,张茵在微信上也给孙飘飘说过一嘴。有男人,不是她喜欢的男人,对自己感兴趣,大概既是剩女之间的炫耀,又是彼此之间的互嘲。 现在抓住机会,就再说一遍。反正胡老师是附中的胡老师,孙飘飘又没有见过。 “不知道有多讨厌,我都想把他发的微信截图发给他老婆了。” 孙飘飘大惊失色:“你有他老婆的微信?” “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教政治的。”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嘴往下一撇,孙飘飘眼前就浮现出她们高中的政治老师,被他们叫做“马列主义老太太”的古板样子:短发,黑框眼镜,每逢生气第一件事就是取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一擦。 说到微信,孙飘飘来了兴趣:“茵茵,他给你发些啥见不得人的东西?” “也没什么,人家是教语文的,总是给人家发一些古诗词罢了。”张茵倒又忸怩起来。 “哦,那有什么。”飘飘还是大条。 张茵打开手机,选了几条读:“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孙飘飘伏案大笑:“我们这些艺术生,文化课不好,听不懂这个。哈哈哈。” 张茵作势要打她,这个孙飘飘,怎么没有个正形。 “跟语文老师谈恋爱,是不是每天都被逼着学古诗?”孙飘飘一脸憧憬的笑容。 “屁,还不是哄你上钩!你见过美术老师每天给你画画的?”张茵刚说完,就发现自己错了,两人到现在胸口都还有一个疤。 “说真的,这个胡老师发给你这些诗,都是说些女人想男人那事,简直是侮辱我们女人好不好!”孙飘飘义愤填膺地说。 张茵喝一口星冰乐,里面的冰真多。眉风往飘飘一扫,刚才说什么来着,艺术生听不懂?“所以说气人呗!再说我就是剩女,我就是再想男人也轮不到他呀!”张茵一时气急,说出的话也粗鲁了起来。 “剩女剩女!听着就烦。”孙小姐表示同感。 “现在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不结婚就是剩女了。” “就是,我就不想结婚,不行吗?” “不行!你妈会伤心,你外婆会着急,你七大姑八大姨会看热闹,你周围的女人会鄙视,你周围的男人会不怀好意!”张茵一口气总结出一堆,孙飘飘佩服她在人情世故上比自己聪明,难怪罗霄当初会选择她! “我说飘飘,咱们还是要趁现在还有人对咱们感兴趣,赶紧将自己嫁出去。”这话一说,孙飘飘又要鄙视她张茵了,什么话呢?兴这样贬低自己的,还能找到什么好人,不就是胡老师之流呗! 张茵倒也不在意,“姐们,说说,最近有没有桃花?”也是,人家都暴露这么多隐私了,飘飘不能什么也不贡献。 “桃花?什么桃花?烂桃花。”孙飘飘气咻咻地,她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对“闺蜜”说出自己和刘医生相亲的事。 于是说了星期五校长找她谈话的事。 张茵的眼珠子一转,“校长对你有意思!” 孙飘飘翻一个白眼:“有个屁的意思,说好听点是不让本姑娘校外补课,说的不好听不就是逼着本小姐辞职不干。” 张茵报以同情的眼光,她没有想到孙飘飘现在遇到了这样的难题。她们学美术的,除非真能卖出去画,大多数也就靠校外补课赚一点外快了。 “没办法,校长头上的乌纱帽要保,就拿我们小老百姓开刀。”张老师也有说不出来的苦水。以前美院艺考培训班上,美院附中的老师是香饽饽,当时罗霄就是这么去带课的,迷死了一大帮子小姑娘。现在不一样了,国家规定老师不得在校外兼职,就断了张茵他们这些小老师的财路了。 像孙飘飘这样给爱好画画的小孩子上课,还算是有一条赚钱的路径。等到孩子们大了,谁还敢有这个爱好呀,功课压死人的,除了艺考生,谁还去学画画?张茵都在想要不要放下身价来,也去找一个野台班子,招几个小孩教教,多少也有一点收入。 两个人说得热闹, 大有立马就让体制内的工作见鬼去吧的快意。 “你知道吗?我们上一届的王燕和她老公开了一家美术培训机构,专门教学龄前的孩子画画,听说他们那里常年招老师。” “咳,去她那里还不如留在小学教书呢,她能给你发多高的工资?还是做老板好,做老板才能赚大钱。” “也是啊,要不咱们也开一个培训机构?和她打擂台?”张茵试探着说,心里也在打着鼓,赚大钱是吸引人,把美院附中的工作给丢了可不是好玩的。 “说起来容易,找场地,谈合同,租金,生源,广告,师资力量…….一大堆的麻烦事,王燕要不是她老公,这艺术燕是办不起来的。”艺术燕是王燕的培训学校的名字,把艺术放进名字里,不知道是不是就很艺术。说实在的,这主意孙飘飘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想过多次了。如果是和罗霄在一起办这个培训机构,就算是不赚钱,她孙飘飘也认了!有情饮水饱,和一个真正热爱艺术的人一起投身艺术的事业中去。就算是和曾乔在一起,这事也简单,曾乔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未必不肯出一笔银子来博得美人的欢心。说这些都没用,就凭她们两个剩女,孙飘飘没有信心去和王燕夫妇打这个擂台。 看了孙飘飘的反应,张茵低下头,自己刚才是太咋呼了,真要办一个培训机构,哪有想的那么简单。光是前期投入的资金这一块,就够人喝一壶的。张茵工作了好几年,可是没啥子积蓄,她有一个旅游的爱好,当老师的有寒暑假,时间充裕,不是说么,去路上才会有艳遇!可是张茵这些年去了多少个国家和地区,硬是一个艳遇也没有碰到!倒是将一点身家都变成了机票和房钱。唉。 孙飘飘呢,还好,有一套小房子,虽然她不承认是曾乔给了钱买的,但是谁不知道曾乔帮她买了多少别的东西,她才有余钱存下来买房,不然,一个小学老师,家里父母没有帮衬,想在A市买房子? 37. 从大刘的诊室出来,老赵感觉好多了。一种好久未曾有过的神清气爽的感觉,真是奇怪,明明症状并没有减轻,但是刘医生说很快就会好的,他居然就信了! 小静问他是不是回家的时候,他居然回答了:“去公司!”这些日子一会超敏,一会低敏的,公司的事都交给老张打理了,对老张,他不是不放心,发小,一起摸爬滚打多少年,就连小羿也是老张介绍给他的,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但是生意嘛,老赵还是更相信自己。 小静回头瞥了老赵一眼,这个老爸,今天这是怎么啦,神神叨叨的,一会来医院,一会又去公司,还真把女儿当司机了。不过又一想去公司就去公司吧,总比要她将他载回家的好。这个父亲一回家,她和她娘就都不自在,干点什么都不自然。 小静私底下也和玉红讨论过,都这样了,你还不离? 玉红说:“都这样了,还能离?” 玉红抱着的心理就是熬着,看谁熬过谁?反正几十年她都过来了,现在也不在意这个,非要逼着男人离婚,对自己又没有什么好处。只要老赵的钱照样往回拿,她才不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仔细一想,操心名分的,不应该是外边的女人嘛?名义上的赵太太,还不是她王玉红?虽然她也听说了,这两年的重要活动,老赵都是带着那个女人出场的,说到底,年轻漂亮拿得出手,玉红明白这个理,也懒得去争,真要带她出去,她还得为那些生意场上的规矩着急,不如现在这个样子,省心! 赵小静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家里这个样子,对她没有坏处,只有好处。老赵有外室,少不得心里觉得对正室有亏欠(在正室不吵不闹的情况下,一吵一闹就没有亏欠了。)老赵的弥补不外乎就是钱的方面,感情这方面,中年男人已经拿不出太多了,就算是对外室,他也未必有多少的真情实感,小静撇撇嘴。有钱对小静是最重要的,她才不需要什么父女感情呢。感情在她这里,早已经被经年累月的忽视给淡薄了。 老赵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还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这两个字在小静看来是刺眼的,她有时候觉得就是因为自己不是儿子,老赵才在外面找女人的。老赵年轻的时候,计划生育政策还很严厉,超生一个的惩罚让老赵不敢造次,只好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假装有女万事足,其实内心里还是希望有一个儿子来延续他赵家的姓氏。 王玉红那边,小静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自己都不想争气,别人帮她争气也没用。而且,最主要的,这件事情占据了玉红的心也好,她就不会管自己了。 小静是不想结婚的。结婚有什么意思?她可不想将玉红和老赵的生活再过一遍,更不想生一个孩子来束缚自己。 更何况,她就没有喜欢过男人! 她喜欢的都是女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研究表明,女同的性取向与父爱的缺失有没有一丁点关联? 小静觉得这样也好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家里的气氛清冷,就没有人关注她的婚姻问题。 不像她现在的女朋友安惠子, 虽然两人年龄相当,都是26岁,老赵和玉红就从来没有关心过赵小静是不是该谈恋爱了,也许也是关心过,但是小静一句:“你们就别管我了,管好你们自己吧!”就把他们噎回去了。毕竟也是,他们两个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有什么资格来管赵小静。安惠子就没有这么自由了,每天被父母催着去相亲,一天天地骂着她“老姑娘”“死蹄子”,还不嫁出去,以后不会有人要了。 赵小静提议她们在外面租一个房住,这样两个人可以天天见面,对外就说合租,现在两女生合租不也是常态?就算是男女合租,也没人管得着。房租嘛,小静拿大头,反正老赵有钱,不花白不花,不花也是被那个“儿子”花了去,不如趁着老赵还愿意给她花的时候,多花他一点! 但是安惠子不敢,她说:“不结婚,搬出去住,我老爸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小静心里清楚,打断腿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安惠子要搬出去住,而是暴露了出柜的事实。现在虽然还是2020了,但是人们还是看不得两女的相爱。 安惠子不肯搬出来,赵小静搬出去住就没有意义,不如省一点房租,自己家住着又不是不舒服。老赵这方面倒也不差,两边买的房子也都差不多,虽然买给小羿的房子是后几年买的,地理位置,小区,房型什么的要更好一些。但是玉红的房子买了好些年了,现在在C区也还算是好楼盘呢,里面的布局,材料这些都不是那些老社区能相提并论的。最主要的是面积大,小静住的虽然是次卧,但也有接近20多平米,比现在有的小区的房子的主卧还要大。家具也都不是便宜货,比起外面租的房子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最关键的是,老赵也不怎么回家,他说是工作忙,其实玉红和小静心里都清楚,那个女人刚生了孩子没几年,女人是新鲜的,孩子(儿子)也是新鲜的,自然对男人更有吸引力。 玉红呢,这几年心情确实有点不好。你不可能指望一个50多岁,男人有了外室的女人心情能够如何的好。不歇斯底里,小静就觉得她妈妈是一个神人了。虽然她也是有一点太神了,早上广场舞,中午广场舞,晚上还是广场舞,简直是以广场为家了。 在广场上跳舞的,早上是一拨不用上班的老太太,玉红混在里面一起跳;中午一拨,广场上太热,就换到小区的活动室,是一帮子年轻的全职太太,趁着孩子午休的工夫来跳一个舞保持身段,玉红不顾年龄和体态的差异,也跑去凑热闹;到了晚上,老太太们遛弯了,年轻女人要带娃,另外一拨下班的中年嫂子们成了广场舞的主力,王玉红就更加要去参与了! 38. 两杯星冰乐下肚,孙飘飘和张茵有的没的也聊的差不多了。看看时间,孙飘飘琢磨着老妈应该广场舞快跳完了,开始是想着等她出去跳舞再回家,省得被盘问,现在是再不回去就太晚了,等老妈回了家免不了还是一番盘问。 两人往外走,张茵注意到孙飘飘身上的裙子好像以前没见过,穿在她身上还真是好看,于是夸奖:“你这个裙子,配这个发型可真不错。”孙飘飘笑笑,张茵和她也算是竞争了许多年,现在能够放下架子来夸她,应该也是成熟了的表现。 张茵和孙飘飘说了再见,就准备去坐地铁。孙飘飘一把拉住她,说:“我开车来的。” “咱们不一个方向。” “绕一脚怕什么。”孙飘飘还是那样豪气。 张茵心里一热,想起中学时代两个人放晚自习后一起回家,孙飘飘总是要先送她回去的事情。自己后来却那样待她,唉,不禁黯然。 上了孙飘飘的车,她开的还是那辆思域。是在美院上学的时候和罗霄一起凑钱买的,当时孙飘飘还以为自己一毕业就会和罗霄结婚,罗霄想买车钱不够,飘飘找家里软磨硬泡弄了些钱,凑在一起勉强够买一辆思域。 张茵还记得当年和孙飘飘一起去考驾照的情景,周末的时候,早出晚归的,在驾校的操场一晒一天太阳,轮不到自己上去摸一把方向盘。他们一组的有一个厉害的女人,仗着和老公一起来的,一上了车就不下来,教练也拿她没有办法。是孙飘飘上去叉着腰将那个狠女人从车里拖下来,说:“都出一样的钱,凭什么你一次就半小时,我们才三分钟?”周围的男人哄笑,孙飘飘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女人出了丑,那女的老公上来就要打飘飘。张茵没办法,只好帮飘飘打电话给罗霄,她们俩女生斗不过人家两夫妻。罗霄一来,那男人就偃旗息鼓了,毕竟他也没什么理,还想打人,不过也许他也只是在老婆面前装装样子,不敢真的动手。 第二天张茵接到罗霄的电话,说要请她吃饭,谢谢她救了飘飘。话说的那么夸张,又是单独请她张茵一个人,张茵却也没有多想地赴约了,这也说明年轻时候的罗老师是有着怎样的魅力! 和罗霄分手的时候,孙飘飘什么也没有要,除了这辆车,说实在的,孙飘飘一想到罗霄开着这辆车,副驾驶上坐着另外的女人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我以为你换了车。”张茵看着这辆车,孙飘飘看来也没有怎么保养它,座椅上的皮都有点裂了。 “想换,没钱。”孙飘飘倒是干脆。“一点钱都填房贷里去了。” 这倒是实话,当然她小姐还要花钱打扮,小钱就不说了,其实也不是小钱,加起来看的话。 她想了想,没说曾乔送她车的事。说了显得矫情,似乎是自己看不起那辆奔驰似的,怎么会呢?孙小姐喜欢奔驰车,只是不喜欢粉色的奔驰,咳,这话不好和他们说。 张茵点头,“我也没钱。你比我强,买了房。” “谁不知道你,钱都花在路上了,也好,碰到一个大佬,什么房,车,都解决了。”孙飘飘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打着哈哈。 张茵作势要去打她,这个孙飘飘,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然,张茵是打死不承认自己还有这样的诡秘心理。“什么大佬,我看我是要当孤老了。”张茵一想到这个,不禁伤感。 孙飘飘说:“我们当老师的,固定在一个学校,周围就那些人,多少年都不变,学生家长都是已婚男性,这就是我们难的原因,所以还是应该大学期间将婚姻大事解决了。”这倒是实诚话。只怪她们遇人不淑吧,还居然遇上的同一棵歪脖子树。 张茵说:“我看那个罗霄,过的也不怎么好,这才结婚多久,明显地见老了。”他们是同事,张茵有发言权。 “老了好,男人老了就安分了。”这语气,倒是和孙飘飘她妈妈如出一辙。 ~~~~~~~ 大刘一顿饭期间偷偷地给孙飘飘发了几次微信,却一个回复也没有收到。这不是孙飘飘的风格。虽然大刘也不知道孙飘飘的风格到底是怎样的,但是从前几次的交往来看,孙飘飘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倘若孙飘飘真是那种过于做作的人,大刘就决定算了,年轻的时候,对于这种大美人会去努力适应,年过四十以后,就算是再美的美人,他也懒得去陪小心了。 这方面也是大刘看不起田武的地方,一见到美女就流口水,这山望着那山高。 田武还在眉飞色舞地讲他那个小病人,让人不怀疑田武对小美女没有动机都不可能。还说是别人爱上了他。咳。 大刘又偷眼看一下手机,田武这次注意到了,说:“在等那个孙小姐?”这田教授神了。 大刘支支吾吾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这没什么奇怪的,今天下午发生这么多事,你肯定在等她的消息。至少也应该给一个准信。当然也可能是等何玲发飙,不过她的电话都来了,飙也发过了。我猜错了也有可能,如果你老兄还有什么瞒着兄弟的话。”田武倒替大刘分析一番。 田武拍拍大刘的肩,喊服务员买单,算是结束了今天的饭局。出门去,大刘客气:“改天我请你。”田武笑笑说:“这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没事,哥们乐意请你,和你聊聊,心里畅快多了。” 大刘又是一怔,都不知道聊了些啥,怎么就心里畅快了? 田武回医院宿舍,老丈人在医院里的“院长楼”里住,唐倩不肯搬出去,觉得住这里方便,别人拼着命都想得到的待遇给你田武还不知道感恩,真是人心不知足。 田武对着大刘挥手:“别忘了末名淘汰那茬,老兄你给我上点心。”田武可不想大刘给淘汰了,大刘给淘汰了,田武在这个医院里就真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了。 39. 老太太,不,孙飘飘的妈妈现在还轮不上叫老太太,家里正宗老太太外婆还在老太太这个位置上呢,当初就是用这句“男人年纪大了,就安分了。”来说服孙飘飘和大刘去相亲的。 孙飘飘问张茵:“还住华侨城?没换地方吧?” 张茵有点不好意思:“可不是,嫁不出去呗。又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每天唠叨。你不交往男人吧,他们急得什么似的,交往一个呢,他们也急,生怕他们闺女上当受骗,嘿嘿,他们这女儿都三十了,还上当受骗?”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可不是被那个罗霄骗过?算了,说不清,张茵爸妈就是打定主意认为他们女儿是被罗老师骗了,当老师的,想骗崇拜他的女学生还不容易? 说到这茬,孙飘飘愤愤地说:“还是你坚决,我当初买房子,本来也是想搬出去住,结果被他们七说八说,又搬回去了,房子租出去了,签了合约,一时半会拿不回来。没办法,只能每天被他们唠叨。”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这不,被他们逼着去相亲,去见了两次,又逼着说不许见了,不知道他们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张茵眼睛发光:“耶?相亲了?怎么样怎么样?说来听听?” 孙飘飘恼恨自己多言,方向盘猛地一打,把张茵吓了一跳,“姐们,出啥事了?” 孙飘飘稳住神,说:“一小孩过马路。” 张茵揉揉眼睛,她没看见什么小孩。 张茵到了华侨城,这里有点偏,但是房租便宜。满足了张茵精致小资的生活品味要求。缺点是离美院附中有点远,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不少。 大刘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孙飘飘的回复,和田武告别后,去医院倒腾完了他的车,觉得还是应该给孙飘飘打一个电话,徐老师早就告诫过刘致远,追女生要主动,不能等着女生追,来追你的女生能好到哪里去?大刘心里清楚她话里话外说的就是何玲。徐老师对儿子找媳妇这一块是恨铁不成钢,你说考试能考的那么好的一个人,看女人怎么就硬是看不准。 这边孙飘飘正准备和张茵说再见呢,大刘的电话就来了:“小孙。”这个称呼听上去有点奇怪。今天大刘已经决定叫飘飘了,但是下午发生的那些事又让大刘拿不定主意了。 “刘医生。”孙飘飘一边答应着大刘,一边和张茵挥手。张茵心下打鼓,这个刘医生大概就是孙飘飘最新的相亲对象,看孙飘飘那个藏着掖着的样子,张茵觉得好笑,什么宝贝男人,怕我和她抢? 孙飘飘自从离开罗霄以后,张茵认为她的口味变得不可理喻,什么曾乔之流的,老男人之类,不是张茵的菜。过去她们姐俩都属于文艺女青年,现在张茵对颜值的要求没有降低,孙飘飘则专注于安稳生活了。 “也没什么,就是问一下你还好吗?”大刘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关切。 孙飘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还是不好?“刚才和闺蜜逛街。”也算是一种解释吧,微信不回复如果是相亲大忌的话。 “哦,那就好,注意安全。”大刘挂了电话,将手机塞兜里。大刘没有那种没话找话的本事,孙飘飘说她和闺蜜在一起,似乎也是不宜和他现在多说话的借口。以前何玲就是这样的,何玲在神经内科的时候有一个死党肖丽,据何玲说两人是一起分进来的,那关系铁的,何玲生了萱萱都恨不得让肖丽做女儿半个妈,就是好到这个程度,后来何玲去了干部保健科以后,也不知怎的,两人就掰了,大刘倒是问过,萱萱干妈咋不来了?何玲也懒得回答。这也是为什么大刘对于女人的友谊的神奇之处一直充满了好奇和不解。 还没有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就在兜里震动,大刘还一阵窃喜,以为是孙飘飘和闺蜜分手以后良心发现,给他打电话来了。兴冲冲地掏出手机一看,徐老师! 我的个神,徐老师还真是在大刘身上安了一个GPS。 “妈。我准备睡了。”大刘决定先发制人。 “好好好,我就几句话。” “能不能明天再说?”大刘害怕她现在提孙飘飘。 “我发了一个微信给你,你也没回,儿子,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家里。”大刘没好气地。 “那就好,把我给担心的,你再不接电话,我现在就要去买夜班车的车票马上就过来了。” 大刘一听,这刘宁静真是不干好事,你说努努就给她带着怎么的了,这徐老师一闲下来,成天地就琢磨着来A市,这可怎么着?还有,刘老师也真是的,自己的老婆也不知道管一管。刘老师一个教语文的,都能在外面找一个发挥余热的工作,徐老师这样的骨干数学老师,哪个培训机构不抢着要啊?都怪刘老师,什么老婆辛苦了,培训机构那工作不是你妈干得了的,他们是赚钱不要命,你妈这个身体就别去凑热闹了。 总是说徐老师身体不好,大刘从她那个劲头来看,就从来没有觉得徐老师身体有什么问题。 “看了微信没有?” “我这不和你通着话么,怎么看微信?”大刘不懂徐老师的套路了。 “你就先看吧,一会我再打给你。” 大刘懒得看,在路上看微信,还得花流量。 到小区门口,徐老师的电话又来了。 大刘一想,还没看呢,等会又要被盘问。 将电话先掐断,回家开wifi,一看,得,好多条消息,一会功夫。 都是徐老师的。 一大堆语音。大刘最烦的就是微信中聊语音的,一条条的打开听,费劲。不如文字,一眼就知道对方说什么了。 听完了,一头雾水的,什么视频?什么进医院还是警察局?这都是啥啊? 这还没有听完呢,后面徐老师的新指示又来了。大刘应接不暇。 一直往上翻,翻到最上面,真的看到一个小视频。镜头不是很清晰。 但能看出来主角就是他刘致远。 一手护着孙飘飘,一手护着刘文萱,左推右挡的,被人团团围住。 他妈的,谁干的这恶心事? 40. 大刘来回看了两遍视频,以便确认拍视频的人是从哪一个角度拍到他的。这方面,他一直有着内科医生的谨慎和小心。 电话打回去,徐老师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努努过来了,我们以后再聊。”和刚才的十万火急判若两人。大刘总是忍不住怀疑努努才是徐老师最爱的人,只有努努被刘文静接走以后,徐老师才会想起他来。 值得庆幸的是视频中孙飘飘用皮包挡住了自己的脸,而萱萱的头发披散着,一拉一扯中也是正好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大刘因为既没有长发,也没有皮包,所以整个画面最清晰的就是他。不过他在视频里大惊失色的样子可没有什么英雄气概。早知道有人在拍电影,大刘再怎么着也要摆一个大义凛然的pose! ~~~~~~ 孙飘飘停好车上楼,蹑手蹑脚进门,还好,孙妈妈这会不在客厅,孙飘飘听见厕所里水在响,应该是跳舞回来在洗澡。跳广场舞,大热天的,中年妇女们乐此不疲,都说跳舞可以减肥,不过孙飘飘对此不敢苟同,和她妈妈一起跳舞的阿姨,孙飘飘就没见过几个瘦的。 趁妈妈出来之前,飘飘赶紧躲进自己的房间。等会妈妈问起来,就可以将回来的时间往前了说,从高中开始,孙飘飘就学会了和妈妈斗智斗勇。 孙小姐刚放下皮包,倒在床上舒展一下身体。要是孙妈妈看到又有话说,外面回来不知道先去洗手洗澡换衣服,脏的很!她不唠叨孙飘飘倒还是愿意换的,但是每次她都这样说,孙小姐反而就不想换了,直接葛优躺,多舒服呀!就听到手机叮的一声,孙飘飘皱皱眉头,这个刘医生!还没完没了了。 她准备不管他,先把孙妈妈这里应付过去再说。但是手机一会又是叮的一声,有点烦,孙飘飘打开手机微信,不是刘医生,是张茵。 刚分手就微信聊上了,咳。张茵也是太无聊了,和自己差不多。别的女人,到了她们这个岁数,每天忙老公忙孩子都忙个不停,就她们这种“剩女”没啥可忙的,张茵也不可能天天出去旅游,要上班,除了上班,业余时间也是太多了,张茵保留了文艺女青年的浪漫,业余时间看看剧,写写剧评,刷刷豆瓣,有空还去听一场音乐会。她这些高雅的爱好,和孙飘飘有点不合拍,孙飘飘觉得张茵有点装,张茵呢,觉得孙飘飘太俗了,整天就知道补课赚钱,钻到钱眼里去了。虽然两人彼此都有点看不起对方,但也不妨碍在目前两人都空窗的情况下,她们成为彼此的唯一。 张茵发过来一段小视频。 男主角是刘医生,孙飘飘是女配角。刘医生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他一手拉着孙飘飘,一手拉着他女儿,左冲右突,狼狈不堪,完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孙飘飘正眼一看自己,嘿,全程皮包挡住了脸。没有一个露脸的镜头。 “我去!凭什么说是我?”孙飘飘开始还有几分嘴硬。可是,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黄裙子,这裙子太打眼了,还有张茵说的那套客气话:“这么鲜艳的裙子,也就我们飘飘能驾驭得了。”还有这个坤包,这么巧,衣服还可以说是撞衫了,又撞衫又撞包,还撞了发型,可没那么容易! 张茵的语音她懒得听。不想解释。智能手机 惹的祸,人人都成了摄影师,大导演,还有编剧,字幕,画外音……. 张茵的电话打过来了。 孙飘飘将手机甩到一边,真不想理。 外面孙妈妈洗澡出来了:“飘飘,咋不接电话呢?和刘医生闹意见了?”前几天不是还不让去见刘医生了么,今天怎么又这么问? 不能让电话铃一直响。孙飘飘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压低了嗓门:“姐们。” 她的意思是姐们现在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感觉累了,超级累!在商场里穿着高跟鞋走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孙小姐都还是精神满满的,现在好像一下子被人抽去了一根筋,精气神都垮了。 “飘飘,都是我的错!”张茵那边是哽咽的哭泣。 “?”孙飘飘一脸的问号。这个张茵在搞什么鬼。 张茵继续抽抽噎噎:“当初补习班的女生都喜欢罗霄,你是知道的。我没有想过和你抢。” “说这干什么?”孙飘飘和张茵和好的时候就想过这一页就此翻篇,至少表面上也要翻篇。 “飘飘,你不肯原谅我就算了,我也受到惩罚了,你看我这么多年硬是一朵桃花都碰不到,你说老天是不是惩罚我,我张茵又不比别人差,凭什么剩下的就是我张茵?” 孙飘飘更搞不懂了,这是要闹哪样?张茵是碰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不是都说了吗,罗霄那个渣男,提都不要再提!自有天收! 上次聊天的时候张茵说,罗霄那个老婆,家里是拆迁户,在A市有几套房子,算是爆发的拆二代。他那个老丈人以前是城中村的村长,黑道白道都来,罗霄怕他怕的要死,这才结婚多久,头顶都快秃了。二人拍手称快。 “飘飘啊,你可不能想不开,专门找已婚男士交往也刺激不到罗霄那头猪。” 孙飘飘哭笑不得,“什么,专门和已婚男士交往?这都哪跟哪?” 那个曾乔是已婚男士不错,可是那是孙小姐被敌人的伪装所蒙蔽,人家一开始装的多清纯啊,在W大上英语口语班,那不是单身男人才会干的事么?而且他那家,哪里看得出来有过女人的痕迹?根本人家家里就是没有女主人的! 可是这个刘医生,咳咳,身家可是清白的,虽然是离异男士,和已婚男士那还是差别大了。 “视频下面的留言说是那个男人婚外恋,还在街上打女儿,被群众围观来着。我一看…….” “你在哪里看到的?快给我删了。”孙飘飘咋咋呼呼的。 “抖音啊,姐们,别人发的,我删不了,删帖要花钱找网管吧?”张茵犹犹豫豫地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41. 孙妈妈在外面又敲门:“咋的啦,一个电话打得没完没了,电话费不要钱的?”孙妈妈的思想还停留在电话费贼老贵的年代。 孙飘飘每当这个时候,就格外地后悔搬回家住这个不明智的行为。 孙爸爸从外面走路回来了,看见两母女又在拉锯,连忙向孙妈妈使眼色,不要一天到晚地盯着女儿了,又不是你这样一逼,女儿就嫁出去了?再说了,就这么一个女儿,嫁是嫁出去了,她以后过的不好还不是回来找你。 你就惯吧你!孙妈妈不屑地摇头,这女儿就是被她爸惯成这样子的。 你说好好读一个大学不行,非要去学画画,这不是听风就是雨?那个张茵去学画画是文化成绩跟不上,你飘飘是图什么?就图一个喜欢?喜欢有个屁用啊!现在也不说喜欢这个话了,我看她在家里都不拿画笔好多年了吧?要不是教小孩画画可以贴补一下她的收入,我看她是连画笔都不想摸了,就这么个喜欢,吵死吵活的!也就她爸那个人,会说:“按孩子的兴趣来吧,她愿意学美术就去学。”结果怎么着? 学成没学成还在其次,就碰上那个姓罗的,把飘飘的魂都给勾走了。 一想到这事,孙妈妈的心都在疼。如果不是那个姓罗的,她的飘飘应该是早就结婚生子了,起码比那个吴洋洋早! 说到那个吴洋洋,今天下午孙妈妈的妹妹孙小姨又在家族群里作妖,又是发吴洋洋那个丑儿子的小视频,咳,有什么好发的,一个丑的像怪物的小朋友,在那又唱又跳的,也是怪了,吴洋洋两口子按说也不难看,怎么生一个儿子就那么丑,小眼睛,八字眉,还有那个嘴,地包天,我的天,五官就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偏偏那个孙小姨还一口一个“我们不是丑,我们萌!” 孙飘飘开了门,懒洋洋的。“我的套餐里的电话费每个月都用不完。” “那是你的套餐太贵了,就不知道省省。你多省省就不用老是给小孩子补课了。”孙妈妈没好气的,每次让女儿陪着逛逛街,她就说要去给孩子补课。虽然说孙妈妈也是疑心飘飘是在用补课这个借口搪塞自己,但是她也找不到证据。 和老妈逛街?有什么好逛的?看中一件还不错的衣服,人家拿起来一看:“太贵了,放回去。” 过一会她老人家兴冲冲地拎着一件衣服过来了:“飘,这个适合你。”一看,啥呀?你女儿就适合这个?为了减少母女冲突,飘飘决定以后尽量不和老妈一起逛街。 “和谁聊呢?”妈妈还是热心。 “张茵呢。”张茵以前是孙飘飘最好的挡箭牌,但是自从罗霄事件以后,张茵就在孙妈妈这里成了绿茶婊的代名词。 “呸呸呸,你个猪脑子又和那个贱女人和好了?” “什么呀,妈妈,早都和你说了,以前的事是误会。” “误会?是谁哭着回来说张茵和那个臭男人好了,没皮没脸的,亏老娘以前还把她当闺女看。” 说成当闺女看,是有点夸张了,不过是她们两人关系亲密没有被孙妈妈拍散而已。以前孙飘飘每交一个朋友,孙妈妈看不惯就拍散了,到了张茵这里,不是没拍,是拍了没起作用,结果倒好,真成了白眼狼了。 老妈说了:“女人就要防着女人,连姐妹都得防着。”孙飘飘不知道老妈和小姨之间到底是有什么芥蒂,让她们一直斗争至今。 爸爸打圆场:“算了,别说了,飘飘明天还要上课,早点洗澡休息了。” “她那个课,在学校里是副课,根本不重要的。”老妈一副内心了然的样子真可恨。也难怪,外婆是小学校长,孙妈妈退休前在钢铁公司的子弟小学里当图书管理员,对学校的事情门儿清得很。 “飘飘,今天又去见刘医生了?”妈妈还是忍不住盘问,爸爸摇头,他吃晚饭的时候就交代过老婆:“这次就别问了,什么刘医生朱医生都别问了,我们女儿又不是不优秀,非要逼着她没什么好。” 当时孙妈妈没有吭气,孙爸还以为老婆这回总算是和自己一条心了,可是你看说了不问还是要问。 罗霄的事情也是,本来他们是有机会早点发现这个端倪的,如果能和女儿做朋友的话。但是当时他们就是一个字“禁”,禁止和一切男生来往,早恋是不行的,早恋还能不影响学习?我女儿这么优秀,什么样的男生找不到,不要被眼前这些歪瓜裂枣给蒙蔽住了。 偏偏罗霄不是歪瓜裂枣,还玉树临风,帅出天际,初出茅庐的孙飘飘一下子就被对方的驾轻就熟给l弄得头晕目眩了。 “是的,还见到他女儿了。”孙飘飘干脆和盘托出。 “啊?他带女儿去和你约会?” “不是,在万达广场偶遇的。” “这么巧?”孙妈妈转着她的眼珠子,不太相信这样的巧事。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小姑娘不太好缠。”孙飘飘老实说,曾乔也有一个女儿,不过幸运的是直到她和曾乔分手也没有见过他女儿,想到这儿,孙飘飘简直要舒一口气。她忍住了说小姑娘说她是狐狸精这段。 孙妈妈搓搓手:“要不咱还是算了,后妈不好当,去和你张琪姐说说,下次再留意一个别的医生?”她也是说的容易,现在三十岁往上走还没有结过婚的男医生哪里还有? “结过婚的也可以,没有孩子的最好。” “张琪姐不也说刘医生的孩子是判给女方的?” “就是啊,判给女方的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吧?”孙妈妈又犹豫了,好不容易有一点希望将女儿嫁出去,不能因为自己乱发表意见又砸手里了。 “不光碰到他女儿,还有他丈母娘,人厉害着呢,和你差不多厉害!”孙飘飘笑着说。 “丈母娘?”孙妈妈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物关系,前丈母娘,这死丫头,居然说她和自己一样厉害! 在孙母发飙之前,孙爸赶紧掩护女儿躲到卫生间去。 42. 都说剩女剩下是有原因的。 大刘今天算是有点理解了,前次接触,觉得孙小姐还挺好,没有一点架子,人漂亮,随和,简直是如沐春风,直让大刘觉得自己是捡着宝了,让那些瞎了眼的男人们后悔去吧! 不过今天孙小姐的大小姐脾气就出来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也不是不接,就是那么应付了一下,语气淡淡的,感觉根本就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好吧,就算是今天碰到了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嘛,人生中哪有不碰到的?就像大刘在门诊,几乎隔几天就碰到一个特殊情况,哪能乱使性子,不要说每回,就是一回都不行!现在的病人都知道到处告状,即使门诊办公室不管,医务处也不会不管,就算是医务处还是向着医生的,那什么医德医风办公室简直就是医生的敌人!不仅如此,病人现在说话的渠道也太多了,网络上,微博,微信,朋友圈,各种群,现在还有抖音,快手,这些大刘从来都没有下过的App,反正只要病人火了,大刘就熄火了。大刘可不能熄火,大刘还有女儿要养,大刘也希望还能有第二春! 这两天大刘忍住了和美女孙飘飘联络,大家都需要冷静冷静。 大刘从前两次恋爱中得出的经验就是不能对女人太热情,你付出的越多,对方付出的就越少,能量守恒,就是这个道理。 ~~~~~~~ 赵小静将老赵送到公司,说好了下班再来接他,将他的车开走了,一路上还有点得瑟,她老爸这个人喜欢排场,买的骚包的玛莎拉蒂,老赵要不是这次因为发了这个莫名奇妙的病,他是不让小静摸他的车的,说她是女司机开车技术不好,不能把他的车给磕了碰了。今天大概是晕糊涂了,喊小静开车送他去医院,小静直接拿了他的车钥匙他竟然忘记表示反对。 开着这辆豪车,小静心里喜滋滋的,她要去安惠子那里显摆一下。开到安惠子办公楼下,打电话:“在干嘛?” 安惠子刚换了这个新工作,在办公室做文员,工资不高,好处是离家近。以前那个工作公汽转地铁再转公汽太烦人了,尤其是夏天,路上晒不说,地铁里人挤人,有时候还会碰到浑水摸鱼的咸猪手,实在让人受不了。 老板盯着呢,活不是太多,老板就琢磨着怎么增加她们的工作量,不然就算是工资不高,花这个钱也还是不值得。 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安惠子小心地看同事一眼,接起电话,是小静,早都和她说过,我们上班时间不能接电话,她就是不听。“小静。有事吗?” “老婆,能不能出来一下,给你看一样东西。”赵小静大大咧咧地。 安惠子皱皱眉头,这个小静,竟然这样在电话里喊自己,被别人听到她就死定了。看什么东西这么激动?安惠子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现在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不说,工作赚的那点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最主要的是,只要她一天不结婚,就会每天被父母逼着去相亲!那些相亲对象一个比一个奇葩不说,一上来就说你都二十六了,还挑什么挑?仿佛愿意娶她,倒是给她的恩惠了。 她虽然是真心地喜欢小静,但是周围的环境让她没办法承认这一点。“同性恋”?还是女的!怎么可能?她父母就没有这个概念,祖祖辈辈的,就没有出过这样的怪物!说出去被他们打死的可能性都有,还公开出柜?想都不要想! 赵小静拍着胸脯说:“别怕,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她说是说得痛快,安惠子不敢做这个指望,拿什么养?赵小静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将一个正经工作干长久过,就是嫌三嫌四的,安惠子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是她爸爸是做大生意的,总有一天l赵老板会将公司交给她打理,肥水不流外人田,虽然她是一个女儿,但是她的血管里好歹还是流的赵老板的血。 不过这两年赵小静说这个话也没有这个底气了,安惠子听说她爸在外面包了一个女人,还生了一个儿子。“你妈也不管?”安惠子震惊之下,问道。 “管不着。她现在都假装不知道。”赵小静叹着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真管上了,撕开了脸,只怕不会比现在好,离婚,分家产,老赵这种泼皮出身的,总有办法说公司不赚钱,这么多年,玉红就没有搞清楚过公司到底有多少钱,房子都是在公司的名下,随时都可以抵押出去还贷款。反正每个月的生活费定时打到她账户里,玉红就更不想操这个心了。 安惠子舔着脸向老板请假,说就下楼取一个快递马上上来,老板虎着脸:“不是说了,快递不要寄公司?下不为例。”惠子红着脸小声说:“别人寄的。”心里骂老板黑良心,果然不能进私企,简直就是资本家,敲骨吸髓的。 下楼见赵小静开着一辆白色的新车,看车的标志和赵小静露出的得意的半截脸,应该是辆好车,“以后别来我公司。”安惠子低着头抗议。 “怕什么?”赵小静还真有点她爸那个冲劲,如果她爸真给她机会,说不定她也可以做一个董小姐。 安惠子转移话题:“买新车了?”赵小静一直对她爸送给她的小思域耿耿于怀,小破车,还不如干脆送一辆东风呢,大老板,抠门的。 “啥?买不起。我爸的,豪车。玛莎拉蒂。你来开开?”赵小静将车开过来,是想让安惠子过过手瘾,有一次两人看车展,安惠子感叹过,这么贵的车难道开起来就会飞? 小静突发奇想,“惠子,我们抽时间去办一个美国签证吧,我听说我们这种情况,在美国拉斯维加斯是可以结婚的,等生米做成熟饭,你爸妈就不会逼你了!” 切,还生米做成熟饭呢。安惠子紧张地向四周看看,这个赵小静也太不注意分寸了。 43. 女神孙飘飘的消息没有等来,大刘等来了“真”女神文依依的微信。 “今天上班吗?” “上班。”没有理由不上班,医生这个职业,轻伤不下火线是绝对的。 “我一会来找你。” 女神说得急切,大刘赶紧答应:“七楼神经内科门诊三号诊室。”一边暗自庆幸刚才在下一个病人进来之前看了一下手机,大刘在上班期间一般不看手机,病人一个接一个的,没时间看。另外看手机前要多洗一遍手,大刘嫌麻烦。今天是心血来潮看看有没有孙小姐的消息,是死是活总得给人一个说法不是,不能老是这么拖着。 文女神上次来找大刘,还是几年前的事,大刘记得女神的婆婆有帕金森病,在外院的治疗效果不佳,大刘给她调整了一下用药,帕金森病的用药标准非常复杂,而且有非常明显的个体差异。后来得到的反馈是基本控制了症状。大刘感到高兴(疑惑)的是最近几年文女神都没有和他联系,按道理,帕金森病一旦发生将随时间推移而渐进性加重。 文依依没有和刘医生联系,要么是病情控制良好,大刘开的都是常规用药,在药店也可以取药,所以她们就不必一直来医院开药。要么就是病情有变化,而文女神的家庭方出于某种原因,换了医院和医生进行诊治,这也很正常的操作,有的是因为医保报销的问题,当然也不排除对医生的信任度下降的原因,大刘一般都将最后一种原因自动排除在外,不信任我刘致远的医术?不存在的。 又看了几个病人,文依依带着一个老太太进来,大刘隐约记得文依依的婆婆是一个矮胖老太太,这个老太却是高挑苗条得很,大刘这几年门诊的经验是拿不准的时候就不说话。 文女神看起来比几年前还是憔悴了不少,到底是岁月不饶人。 “又麻烦你了!”文依依不好意思地说,“外面好多病人,我是趁乱挤进来地。” “没事没事,谁还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呢?”大刘安慰文依依,不过心里也庆幸没有碰到那种特别难缠的病人,有的病人一来医院就特别焦虑,恨不得医生只看他一个病人,而且看特别长时间才好,其他的病人稍微插一个队,或者在医生的诊室里多停留几分钟,他都要冲上去和医生和其他病人拼命。真要碰到这种病人了,就算是女神来也没办法,只能优先给他看。 “我母亲。”文依依简短地说。 大刘在心里哦了一声,看来他的记忆没有偏差。 “我在A市给我妈买了一个小居室,现在她一个人住。” 大刘嗯了一声,心里想的是他就算是有这个经济实力,也不能将徐老师给折腾到A市来,徐老师一来,麻烦就来了。 “我妈牙齿不太好,牙科医生说要用嗽口水,我从网上给她买了一些。”大刘听得一头雾水,对这种半天不切中要害的患者和家属,大刘医生也是没有办法。 “大概说明书上说了这个嗽口水不能咽下,昨天晚上她嗽口的时候,不小心咽下了一些,我妈吓坏了,担心这个嗽口水会损坏她的胃肠系统。” 大刘坐直了身体,看一眼老太太,老太太耷拉着头,但是一看大刘看她,立马强露一个笑脸,不过脸部肌肉仿佛不受控制似的,这笑脸竟然比哭脸还难看。大刘心里咯噔一下,继续听主诉。 “于是她老人家就自作主张烧了几壶水喝。” “壶?多大的壶?” “就是一般的电热烧水壶,妈,你那个壶几升?” 老太太努了努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今天早上起来,她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就来了附属医院看病。” “她还是相信你们这个医院,说是大医院,看的急诊科,你看,这是急诊的病历。” 大刘接过病历,急诊科医生写的主诉是,嗽口水误饮后饮水4升后头晕,往下看,诊断:癔症?建议回家休息。 大刘飞快地拿起手电筒检查老人地瞳孔对光反射,减弱。 哪来的癔症? 大刘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治疗室,喊张琪:“小张,门诊有没有速尿和甘露醇?没有的话,赶快打电话让病房的实习医生送过来,这里有病危患者,要马上处理!” 小张的心里打着鼓,什么时候门诊还负责抢救危重患者了,除非是药物过敏性休克的患者,不抢救不行,其余的病人不是都应该马上收住院吗? “住院来不及了,我高中同学的妈妈。” 小张扫了文依依一眼,风姿绰约的高中同学,心中不禁有点下沉,孙飘飘的强劲对手来了。 小张转身去打电话,打完电话帮着大刘将病人扶到治疗床上。大刘又说:“睡里间,外面人太多了。” 小张不满,还要睡里间,干啥呀?不知道里间平时都不让病人进去的,是小张和小李中午就在那个治疗床上休息,没办法,门诊没有安排医生休息室,她们这些跑月票的不得不自己想办法。 但是刘教授吩咐了,小张也不敢违抗,只好配合着将病人扶进去。这才发现病人的步态有点不稳,心里只是在想,不会是脑出血吧?这种病人刘教授就算不收住院,也该先去做CT和磁共振才放心啊,不过这个大刘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又是他的熟人,小张也就不多言了。 等病人躺下,大刘一边给她做了几个肌张力肌反射的检查,一边等病房的应急药。 小张说:“刘教授,你的号还没有看完,我去给周教授说说。” 大刘暗舒一口气,多亏小张提醒,他都将门诊的其他病人忘记了,要不然还不知道等会是不是有人去投诉呢。 文依依也在一旁不停地对着小张说:“谢谢,麻烦你了。” 后面还有6名患者,小张去和周教授说了这会大刘的特殊情况,周教授虽然有点不愿意,他的是副教授号,有提成的,大刘的是普通号,不过想到以前自己有事的时候大刘也帮他顶过班,虽然不一定把号钱都给了他(周教授也没有证据说给少了多少),但是总归也是帮他解过围的。 但是有的病人还老不乐意了,“我可是专门请假来看刘教授的。” “刘教授的是普通号,让你们免费升级看副专家还不好?”小张没好气地说,现在的病人可真是难缠。 44.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她妈,文依依觉得“作”这个字再贴切不过。作为老一辈“作女”的代表,她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我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么瞎了眼睛嫁给你这个工人阶级?”这话一念就念了几十年,终于将这个婚姻念解体了。 即使是一向因为同情而站在她爸这一边的文依依,也被离异后火速再婚的文父吓傻了眼。文依依一向认为这么多年父亲屈服于母亲的淫威,还是因为爱这个字。没想到一旦分开,立马就不爱了(爱上了别人的)居然是父亲。 文依依不得不接受的是,她失去了父亲,老年再婚的父亲在另外一个婚姻里如鱼得水,其乐融融,这副景象让文依依油然觉得父亲的前半辈子出现在自己家中简直就是一个错误。 失去父亲以后的文依依不得不接受母亲是她现在最亲的人这一事实,基于此时文依依也从婚姻中脱离了出来,文依依的母亲就更加觉得自己有义务搬到A市来,与女儿相依为命。 但是文依依对于她母亲的关于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论调不敢苟同,虽然文依依的婚姻破裂确实是起源于她老公的移情别恋。文依依冷静地处理了这个婚姻,因为她不动声色地取得了丈夫出轨的证据,成功地分得了一半的家产,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富婆。这么说吧,文依依的公婆均是有头有脸的头面人物,这也是女神当初为什么嫁给其貌不扬的老公的原因。作为一个成功经商的官二代,文依依老公年纪轻轻就挤入了富豪榜的行列。也就是说,文依依从这次婚姻中获得了一个上升的台阶,一步跨入另外一个阶层。 基于对母亲的了解,急诊科医生的关于“癔症”的诊断,文依依倒是觉得并不是那么离谱。所以中午文母打电话过来说今天去附属医院看病了,医生说没什么但是自己还是浑身不舒服,所以要到她家来坐一下的时候,说实话文依依是抗拒的。对于她的母亲,她从小就是抗拒的,因为你总是不知道她会突然说出什么让人受不了的话。比如说,她会照着镜子,感叹自己曾经无与伦比的美貌,然后感慨地说:“幸亏你遗传的是我的容貌。”但是下一句她又不合时宜地加上:“也遗传了离婚。” 我去,离婚是能遗传的?只能说我们选择男人的眼光都不行。 但是文依依的抗拒对于她的母亲来说向来没有意义,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人会对一个绝世美女说不的一生,虽然她已然成为了一位上了年纪的美女。 母亲进门就开始神神叨叨地说文依依不该给她买嗽口水这件事。是的,这就是美女一贯的逻辑,如果有什么不好的结果,那么一定是别人的原因。 文依依在心里翻一个白眼。买嗽口水还不是因为你牙齿疼? 说到浑身不舒服这口气,倒是像极了文依依从小听到大的文母的口气。和她爸爸吵架了是浑身不舒服,和单位同事呕了气,也是浑身不舒服,甚至仅仅是一件打折的衣服自己没有抢到而被别人抢到了,也是浑身不舒服。文大美人就没有舒服的时候。 又看了急诊科医生的诊断,就更加证实了文母的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无风起浪。于是心下厌恶,几乎要转身离开。但是文母下一步的动作让文依依愣住了。 文母浑身开始筛糠一样颤抖,口里念念有词地说着车轱辘的话,依依仔细地聆听,她似乎在陈述自己的遗嘱,说的是我的依依如何如何的话,依依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仿佛再不将她送去医院,母亲就真的会在下一刻离开自己了。 文依依将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微信,她必须马上联系上一个靠谱的医生,来确定她母亲到底是疯了,还是真的癔症,或者是其他的问题。 ~~~~~~~ 大刘环顾四周,说:“你们这里有没有脸盆?” 小张不明就里,“要脸盆干什么?” “一会给患者接尿。”大刘简短地说。 小张默默地拿出自己的脸盆,这个大刘,太奇怪了。 “一会让依依付你钱。”又扭头对文依依说:“还有药,是从病房借的,回头我给你开处方,你到门诊药房拿了我让她们还回去。”没办法,现在医院的财务制度让科室连机动药都要自负盈亏。 等实习医生将药拿过来,大刘此刻如同军官一样,指挥着小张,甘露醇静滴,速尿10mg静脉推注,“但愿患者的排尿功能还正常,否则,就必须上导尿管。”小张又是踌躇,门诊哪来的导尿管,又要去病房借,刚才又不一次说完。 值得庆幸的是,在用药以后,老太太开始排尿了。小张这才理解了刚才大刘要将病人安排在里间的原因,外面还有别的患者,总不至于让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排尿。 不过尿来的之急之汹涌,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连续排出几脸盆尿以后,老太的脸色开始恢复正常,大刘终于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和文依依开一个玩笑了:“这是喝了多少水进去,我看四壶都不止。”又转头向小张:“这个里间是你们的休息室吧?不好意思,给你们弄得一团糟。”小张无奈地看着地上溅出的尿液,还有床单上的秽物,摇了摇头,看来他不是不知道这间房是她们的私人领地。 大刘查了一下文母的对光反射,正常。大刘严肃的脸露出了笑容,这是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一条性命。虽然周围的人可能并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刘清楚地知道,颅内高压,脑水肿,肺水肿,神经系统永久性损伤,脑疝这每一个名词甩出去,就会知道为什么患者出现了谵妄,昏迷和意识障碍,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水中毒! 大刘如释重负,今天这圣医之手,端尿端累了。 45. 又到了周日。 周日是萱萱过来的日子。 大刘这几天一直在看微信和短信,生怕错过了孙飘飘的任何一条消息。小张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大刘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让小张去打听打听,只好就这么拖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这个孙小姐,会不会背着自己和另外的男人相亲,一想起这个,大刘竟然还有点吃醋的感觉。 既然没有约会,大刘就乐于见到萱萱过来。经过了上次那件事,亲情也亟待修补了。到了时间,还没有听到门铃响,大刘又着急起来,这个何玲!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仿佛她出现在大刘的人生里,就是为了给他找不痛快似的,大刘希望萱萱出现的时候,她总是有办法不让萱萱来,而大刘偶尔有事想请一天假,何玲又是决不会让大刘得逞。 大刘拿出手机,拨给何玲:“今天是星期天吧?”语气不太好。 “咋的啦?”何玲不紧不慢的。 “萱萱呢?”跟谁装佯啊这是。 “还没到啊?”倒是拖长了腔调。 “到没到你不知道啊?”真是气死人,当初真是怎么和这种女人扯在一起的,脑子不清楚。 “老娘送的,应该出门好久了,她们坐公汽,慢。”何玲一边喝着豆浆一边说话,大刘在电话另一头都能听到她呼噜呼噜的吞咽声,小市民家的女儿就是这么没有教养,没有办法。大刘不禁又担心起萱萱和她们这些人裹在一起,将来会成一个什么样子,他不可能靠一周一天的亲子互动就将根植在萱萱骨子里的小市民习性改过来。 还能怎样?等呗。 大刘叹一口气。 大刘盼着萱萱早点来还有一个原因,一般按照何玲的习惯,早来就早走,用她的话来讲,让女儿来看看你就不错了,不要痴心妄想女儿还在你这里过夜,作业没做完怎么办?老师不会打电话找你,每次都是我去和人家赔不是! 平时倒也没什么,早一点晚一点地,何玲也就是要一个对女儿的绝对控制权,要不然费劲巴力地要那个抚养权干什么? 今天有点特殊在于晚上文依依女神有宴请,上次救回了老同学母亲的性命,大刘虽然表面上装得淡然,内心还是狂喜的,救死扶伤,这是一名医生的荣耀!不夸张的说,如果再耽误哪怕半个小时,文母的状态就堪忧了,即使没有生命危险,脑水肿的后遗症也很难说啊。偏瘫,失语,共济失调,哪一项都不会让人好受的。 文依依母女这是实打实地将大刘当成了救命恩人,非要好好感谢感谢,但是呢,红包人家死活不收,说老同学还来这一套?再说多了,又说我们当医生的,不就是干这个的,救死扶伤嘛。说是这么说,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病人诊断为癔症的不也是医生?人和人的境界就是这么不同。 所以饭局是免不了的,请了大刘,还有小张,小李也要请,有功劳的都要请。文依依是恨不得将整个神经内科门诊的医护人员都给请了,这点钱,女神不在乎。 本来说周五请,但是小张周五孩子学校有家长会,小张不能不参加,没办法,他们这一代一切都是为了孩子。那就改周六吧,小李又不能参加了,小李的孩子周六晚上培优。只好改在周日,本来大刘想说周日也不行,我女儿要来,一想这样一推一推也是让依依为难,再说了,晚饭时间,何玲多半已经将萱萱接回去了,两不耽误,正好。就定在周日了。 门铃响,大刘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真是萱萱,我的个乖乖,可别又是快递员之类的。 萱萱熟门熟路地开鞋柜找拖鞋换。大刘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怎么是外婆送的?”不敢说为什么晚了。 “我妈有事呗。”刘文萱这个语气听上去有点不耐烦。 “哦。吃了早饭没有?”大刘是想趁着去吃麦当劳的机会笼络一下人心。 “吃了,来的路上外婆买了两个烧饼,一人一个。”萱萱懒洋洋地说。大刘本想说路边摊不干净,想想算了,自己经常吃外卖也未必有多干净。 “作业做完没有?”这是没话找话说了,不出去吃早饭,大刘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 “作业,作业,大人就知道问这个。” 大刘不吱声了,现在的孩子真不好管,这么一想,也真是难为何玲了。 停了一会,看萱萱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大刘提出来:“今天咱们上哪去玩玩?”萱萱倒是小眼睛一转:“你今天不约会了?和那个狐狸精?” 大刘的脸微微变色,这个小鬼头,都是她妈和她外婆教的,那样的家庭,还想培养出什么高贵有礼的小姐,痴心梦想! “怎么说话的?萱萱!”大刘不得不拿出一点做父亲的威严。 小鬼头倒也不惧,看着她爸:“你是不是要再婚了?”这话问的,大刘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了。“这个,还没有决定呢,才刚见面几次,又没有确定关系…….” “你是因为她才和我妈离婚的?”提问越来越犀利,甚至能看见小姑娘眼中的怒火了,大刘抓耳挠腮的,这都哪跟哪啊! “你妈妈这样告诉你的?” “不是。”语气还是狠,但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大刘拿起茶几上的纸巾,帮萱萱擦眼泪,小女孩一扭身,躲过了大刘的纸巾,不喜欢这个爸爸了,就不想被他碰。 “听我说,离婚是你妈妈提出来的。” “我不信。” “不信你回去问你妈妈。”虽然大刘也没有把握这样做是什么后果,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真问到何玲那儿,她还能有什么好话说? 大刘不得不认怂,这事错就错在他没有继续保持高风亮节,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何玲提出的离婚,就该何玲先找男朋友!这顺序不能错了!最好是何玲先再婚,等何玲一切都妥当了,他这边才能启动。 46. 父女俩相对无言。大刘拿出一本《中华神经病学》的杂志看,这本杂志被业内人士称为“中华牌”,特点是难登,过稿率超低,医院图书馆里《中华牌》系列杂志是抢手货,每次新的期刊一上架,就被那些爱学习的医生们借走了。大刘干脆自己掏钱订了一份,医院里像他这样的医生可不多,这种杂志,死贵死贵的,到图书馆看一下就得了,反正医生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看这些。再说网络上什么看不到?谁还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大刘从大学毕业开始就一直买这个杂志,大刘以往最喜欢看的栏目就是病例分析。说实在的,以前这种杂志对临床医生的指导意义有还是有一些的,但是现在一打开就是各种基金资助课题,没有基金资助似乎就不能写出高档次的文章似的,大刘知道这是编辑部的固定思维模式,但是,如果没有一个标准,总归是不好操作,所以没有办法,大家都得遵循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谁也不能例外。 萱萱看老爸看书,自己又无聊,于是挤到老爸身边,说:“老爸,我们出去转转?”大刘放下书,女儿已经下台阶了,当老爸的就顺着下了。 “想去哪儿?” “去吃麦当劳吧?” “你不是说你吃了早餐?” “我刚才想老爸肯定没有吃早餐。”萱萱看了看大刘的神色,感觉自己猜对了,得意地吐吐舌头:“你每次都是等我过来后一起去吃早饭,所以你现在肯定还是饿着肚子的吧?” 大刘摸摸肚皮,里面还真是空空如也,在咕咕地提意见呢。 大刘一把搂过女儿的头,将她的头发揉了揉,这一把黄毛可是被大刘一手揉大的,女儿到底是女儿,长大了,也开始知道让步了。 大刘虽然最想吃的早餐不是麦当劳,为了女儿那份笑脸,还是赶紧换了衣服,和女儿一起去吃麦当劳罗。 到了麦当劳,萱萱倒是开始和大刘约法三章,说以后一个月只能吃一次麦当劳,不然,你看我们两个都长得太胖了,“我是女孩子,可不能长胖,长胖了不好看。”又看看她爸,打击道:“你看看你,胖成啥样了,肚子都出来了,再这样下去,别人不以为你是一个医生,还以为你是一个厨师呢!啧啧。” 这打击地,有点伤到大刘的自尊心了,大刘一直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中年男人,稍微有一点发福也是应该的,不是谁都能保持田武那样的魔鬼身材的,医院里去看看,像他这样的,已经算好的了,医生这个职业,一上班不是坐着就是站着,活动量小,吃饭时间没有规律,上班又累,回来就只想躺着,更不要说什么跑步,运动了。人到中年,医生发福也是难免的。 小姑娘看着他老爸,又从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看看自己。大刘心里咯噔一下,说实话,小姑娘现在这么爱美,他还真是没想到。他在心里还是有点怪何玲的,女儿这样,还真是跟妈学的。 他想起他和刘宁静的小时候,徐老师的看法是:“学生要有一个学生样,尤其是女孩子,哪能讲好看?好看的学生有几个成绩好的?”他们当时竟然还就信了。刘宁静整个高中时期一直都是穿刘致远剩下的衣服,他这个当哥哥的都看不过去了,说徐老师:“您也太不拿宁静当女孩子养了吧!”就算这样养着,刘宁静也还是只考了一个师范院校,徐老师是这样想的:幸亏我教育得当,要是心思都放在打扮上了,只怕是连一个师范也没得读。 萱萱有些嫌弃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扮了一个鬼脸。“唉,难怪我这么难看,原来是像爸爸。”作扶额沉思状,让大刘苦笑不得。 萱萱拈了一根薯条,蘸了番茄酱,斯斯文文地往嘴里放,与她以前大大咧咧的样子大相径庭。大刘在心里感概,你真是不知道哪一天你的孩子就突然长大了。那个胖乎乎的和他抢薯条吃的小女孩大概就从此消失在记忆深处了。 萱萱取了一张餐巾纸擦自己的嘴巴,然后缓缓地说:“作为一个女人,不漂亮真是一件悲哀的事。”大刘刚才还以为萱萱说自己难看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她后面还有这一套,现在的女孩都这么早熟的吗?她才十岁呀。 “你眼光不错,新女友挺漂亮的。”萱萱挥着小拳头打了大刘的胸部一圈,有点哥们俩的意思了。 大刘赶紧说明:“才见第二次面,是我科室治疗室的张阿姨介绍的。”不知道说这些干什么,好像是为了说明自己去相亲也是迫不得已似的。 “哦。”小姑娘放下纸巾,冷静地“哦”了一声。 “知道今天为什么是外婆送我过来?” “不知道,不是说你妈有事吗?” “她不让我说,她去做了整容手术,到今天鼻子还是肿的,不敢见人。” 大刘的头皮发麻,这段时间也是事情太多,他竟然没有去追究何玲最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原因。 “那每天都是外婆去学校接送你?” “还能怎样?”萱萱摇晃着手上的可乐,耸耸脖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外婆不是要带球球吗?” “所以啊,接送我也是不情不愿,又不能不做,我妈那个厉害,外婆也怕她。”萱萱吸一口可乐,觉得这样说很好笑,兀自笑了。 “外婆说了,今天下午她不来接我了,她没有时间。让我晚上在你这里睡,我把睡衣都带来了。” 大刘想起晚上文依依的饭局,这下子麻烦了,要带着女儿去见另一位女神,那可不行,不知道萱萱回去以后又会如何地向何玲学舌,必须找一个理由让何玲将萱萱接回去。 “这个,我今晚有点事,你可以一个人留在家里吗?要是不行的话,我还是打电话让你妈来接你回去。”大刘吞吞吐吐地说。 萱萱眨巴了一下眼睛,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们离婚的时候,都说我们永远都爱你,结果现在呢,她还没啥事呢,他们一个二个的都“有事”了。 47. 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刘看着心里就难受,他是不忍心让女儿受到一点伤害的,一直都以为离婚快捷,果断,简单,没有拉拉扯扯地各种交割是对女儿最好的交代,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离婚这件事对女儿产生的影响。 看大刘坐着不动,只是盯着自己看,萱萱又不好意思了,将餐盘往她爸爸跟前推:“你吃呀,我是来陪你吃早餐的。” 大刘心说,你在那坐着哭,我哪还敢大快朵颐,一会被好事者偷拍成小视频了,放网上去,又不知道要被人怎么说三道四。大刘想起上次那个小视频,真是幸亏自己不是什么名人,好事者也挖不出啥新鲜料,让大刘担心了几天也就过去了。 大刘勉强端起咖啡喝一口,他不爱喝可乐,这里的早餐里喝的除了可乐,就是咖啡,其实大刘对咖啡也没啥兴趣,不过看孙飘飘爱喝,现在自己也适应适应一下,说不定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喝咖啡。唉,一下子又想到孙小姐,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要是年轻的时候,大刘肯定是忍不住要去问一个究竟,但是现在毕竟也是中年大叔了,这点状况他还是知道的,敌不动我不动,熬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大刘拍拍萱萱的手背,说:“咱爷俩也好久没有一起出去逛逛了,快吃,吃完了,咱们出去玩,你看你喜欢去哪里?” 萱萱脱口而出:“万达广场。” 这孩子,这点像大刘,一根筋。小的时候带她去了一次万达广场,就一直认准了这一个地方是好玩的,对别的地方就试都不想试。 不过一说完,萱萱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吐吐舌头,说:“算了,别去万达广场了,等那条步行街忘记我了我再去。”这么一说,就完全是小孩子的思维了,步行街难道还有记忆不成?大刘忍不住觉得好笑,萱萱就也跟着笑了,似乎刚才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已经隐身了。 看大刘促狭的笑容,萱萱剁着脚说:“你可别以为步行街就没有记忆!”这话怎么听上去还挺有哲理的,大刘又是一愣。 萱萱擦干眼泪,小声说:“我给你说一个悄悄话,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大刘欣然将耳朵送过去,这可是他们父女感情恢复的一个信号。 “我闺蜜说。” “你还有闺蜜?”大刘又忍不住了,这小破孩。 “那是,你可别小看我,虽说我不是美女,我闺蜜可都是大美女。”萱萱得意地摇晃着身体。 “别打岔,我闺蜜说,她在看抖音的时候,在视频上看到了我。” 别打岔就别打岔,只不过这消息也太那个什么了。“你?你被人偷拍了,还是你自己发视频了?”何玲啊何玲,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跟你说过多少次,孩子大了,不能将手机乱丢,不知道她会拿去干什么,现在的小孩子,学习学的哼哧哼哧的,玩起手机来各个都是天才! “咳,不就是在万达那个步行街吗?你不是被人拍了呗,我顺便入了一个镜。”萱萱倒是说的云淡风轻,大刘心惊肉跳地发现,他还以为那事早完了呢,没有想到还余音袅袅。 “你哪个闺蜜,小孩子还看抖音,瞎耽误时间,有那时间不知道好好学习。”大刘发觉自己正在向那种自己不耻的家长方向发展,说不过孩子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家长的权威来粗暴地制止。大刘说这话的时候,明确地感觉到他身体里的那个隐藏得很深的徐老师在蠢蠢欲动。 “咳,就是田糖看到的,告诉你也没关系。”萱萱神秘地说。 田糖?萱萱的闺蜜就是糖糖啊?大刘怪自己粗心大意,不过男人一般注意力都不在这些地方,何玲和唐倩应该比较清楚。 田糖是田武和唐倩的女儿,当初生了女儿,据说唐院长心里还有点想法让外孙女随他姓唐,但是田武死活不愿意,现在当了这个院长女婿都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嚼舌头了,连女儿的冠姓权都给剥夺了那咋行?最后折中的结果就是两人的姓都给用上,叫田唐又觉得不女性化,于是就给取名叫“田糖”,不过这名字大刘还觉得怪好听的,萱萱出生的时候,他还想如法炮制来着,就是这个“刘荷”这个名字何玲嫌弃像乡下女孩子,死活不肯用,还让大刘遗憾了好久。 不过说到是田糖说的,大刘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这个田武,大刘将他当成老铁,和他推心置腹了,结果就被他当成了笑话讲给妻女听,什么狗屁朋友! 猛喝一大口咖啡,总算是头脑清醒了一点,也不一定是田武回去说的,这一竿子打过去说不定就怪错了人,连徐老师都看到了的小视频,说不定就是小女孩糖糖自己看到的,主要是她也认得她刘叔叔,再一配合萱萱的体态和衣服就认出她来了也不奇怪。小孩子有时候也是特别的眼尖,大人半天发现不了的东西她们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一点大刘倒是深有体会。 “算了,看到了也没啥。别把这事当成一回事就没事了。”大刘缓一口气。在临床上他常常这么安慰那些不必要焦虑的患者。有的患者稍微有点这里那里不舒服就觉得世界末日要到了,恨不得把医院的检查做一个底朝天,做完了没查出问题来,就反咬一口说医生没水平,只知道开检查骗人钱。对这样的病人,再高明的医生也是没办法。 “你想想,他们说什么?说你爸爸外遇?外遇什么意思?就是爸爸背着妈妈交往别的女人。但是你说他们说的对吗?”干脆摊开了和孩子讲,虽然一上午一直占据着麦当劳的一张桌子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萱萱低下头。 “他们说的不对!爸爸告诉你他们那是污蔑。我和你妈妈离婚了,正式离婚,有国家发的离婚证,我现在和孙阿姨交往就是名正言顺的,我也没打算瞒着你,只不过刚开始和孙小姐接触,还不知道以后的发展情况,所以暂时还没有和你们说。” 48. 在麦当劳吃完早饭,大刘将萱萱带到医院车库,取车,直接开到金湖,金湖是A市最有名的景点之一。途径医科大学的时候,大刘忍不住又给萱萱介绍一番,“这是你老爸的母校。”医科大学距离金湖不远,坐公汽三站路,在大刘他们贫瘠的大学生活中,曾经是他们那一代学生谈恋爱最好的去处,大刘不禁又想起他第一次和陈芳来金湖的场景。 那时候金湖还没有对市民免费开放,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公园都是收费的,大刘清楚地记得他大学的生活费是100元一个月,而金湖的门票费是20元,虽然凭学生证可以半价,但是那个时候能够买门票进公园的学生,那可真是有钱。不过作为金湖的邻居,金湖附近的这几所大学的学子早都想出了各种对付门票的方法。 当时大刘从高年级学长那里得来的经验是,沿着围墙走,总会发现一处较隐蔽的,围墙又不算太高的地方,爬进去就得了。大刘爬进去当然没什么,陈芳就有点困难了,毕竟是一个女生,还不是那种体育特别好的身手利落的女生。 不过为了省下两人二十元的门票钱,陈芳还算配合,即使穿着高跟鞋,也愿意踩着大刘的肩头去爬围墙,可以说那美丽的金湖,留下了他们关于初恋最美好的记忆。 也有过倒霉的时候,有一次,好不容易陈芳爬过去了,却一下子没有了声音,把大刘给吓坏了,以为她从围墙上摔下去摔死了,赶紧往那边爬,却看见一个袖口戴红袖章的人正歪着头冲着他坏笑:“小子,等的就是你!” 吓得大刘一个啰嗦,转身就想往回爬。却听得身后那人舔着脸说:“女朋友不要了?那归我了!”那可不行,大刘手忙脚乱地又爬回去。 两人被抓到公园管理办公室被教育了几小时,两人都表示第一次来A市,不知道这围墙不能爬,死活不肯说他们是哪个大学的学生。最后虽然被放了,但是陈芳从此对金湖有了阴影,就算是工作后买得起门票,她也不愿意来这儿了。 萱萱说不去万达广场,又不知道去哪里,大刘突然想到,到金湖说不定也不错呢,每次都去那些商业区,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根本不是大刘喜欢的。 正午的太阳有点晒,公园里没有几个人。也真是奇怪,现在免费了,反而游人不如从前多了。 萱萱开始还别别扭扭的,又是觉得太阳晒,又是觉得走路累,不过一会走到湖边,看见烟波浩荡的湖水,竟然不自主地读起了苏轼的诗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小鬼头惋惜地说:“我们金湖比西湖可要美多了,可惜李白啊这些有名的诗人没有给留下什么有名的诗句,所以就没有西湖那么有名了。” 大刘完全同意刘文萱同学的观点,不过他又加上:“西湖还有许仙和白娘子的传说,所以能成为全国最有名的网红湖。” 萱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着说:“早知道我要上抖音,那天应该打扮得好看一点,他们拍的时候我还要摆一个pose!” “死丫头,还嫌你老爸丢人丢得不够啊!”大刘嗔怪道。 两人聊得开心,时间似乎过得也特别快。走到靠近围墙的地方,大刘忍不住给女儿讲了他大学时的糗事。当他讲到自己从围墙上爬进又爬出的时候,萱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老爸,你真怂!”不过她马上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女朋友?你女朋友是我妈妈吗?” 大刘刚才讲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萱萱一问,他倒是愣住了,按照他以前的习惯,本想打一个哈哈蒙混过去,不过今天一天都和萱萱待在一起,倒是让大刘感到女儿真的长大了,你要是骗她,她不会说什么,但是会在心里埋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就像大刘对徐老师的态度那样,大刘发誓要做一个坦诚的父亲,虽然在女儿面前袒露自己是一件极不舒服的事情。 “不是,那是我大学时的女朋友,一个你不认识的阿姨。” “哦…….”小家伙拖长了音调,上下打量着她老爸。心里打着小鼓点:“这个男人明明很普通嘛…….” “现在和你说这些,可能还早了点。一个人在一生中,可能会不止爱一个人。” “那你爱过我妈妈吗?” “那是当然,不然我们也不会结婚,不会生下你。”大刘肯定地说。但是说完,大刘又问了一下自己,是真的这样吗?当时的情况是和陈芳的感情陷入了平淡,又遇上了何玲热烈的追求。大刘思前想后,一方面何玲的热情让大刘无比受用,另一方面,双职工分房有6分的加分对大刘有十分的诱惑力,谁也不曾想到的是,一年以后医院就取消了福利分房,那6分的意义成为了乌有。事情就是这样,一切都是一种惯性,到时间了就做那个时间该做的事。 大刘又想了一下,这种话还是不适合对萱萱说,她还没有成熟到能够听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大刘看一看时间,下午四点,该送萱萱回去了。给何玲打电话。 何玲说:“别介,千万别送过来,我不在家。”大刘看萱萱一眼,你不是说她做了手术不出门吗? “科室的学术活动,躲不过,休假休完了,再不上班要出事。”何玲仿佛看穿了电话这头的大刘似的。 大刘为刚才自己的小肚鸡肠不好意思:“那我送你妈那儿去?” “今天不行。”何玲是铁了心,今天无论如何不让大刘轻轻松松地去约会,不管,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咋不行啦,我送过去。” “你要送就送,别怪我没说清楚,我妈今天去我弟家了,球球发烧了,何进要出差,他老婆一个人忙不过来。”这话听上去倒像是真的。 大刘用疑惑的眼光看看萱萱,萱萱点头,表明外婆早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49. 大刘别无选择。只能带萱萱去参加文依依的饭局。 大刘上下打量着女儿,女儿长高了,长相确实有点随他,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长在小女孩脸上谈不上不好看,但是也确实不如田武家的田糖那样像一个小公主,大刘心里有点遗憾。 先回家换一身衣服,还是上次为相亲准备的优衣库的新裤子和粉色T恤,穿上后在镜子里照了照,还是粉色比较显年轻,自我感觉良好又上了一个层次,问萱萱:“看你老爸穿这身怎么样?” 萱萱撇一撇嘴,一脸嫌弃地:“好马配好鞍,马不好,再好的鞍也没用。” 这闺女,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像十岁女孩说的话么? “又和那个狐狸精吃饭呀?”大刘还没有想好词怎么回击小鬼头,就被她下一句给噎住了,啥?又?哪个狐狸精? “你上次不也穿这么一身么?老爸,记忆力减退了呀,快老年痴呆了吧?” 大刘经萱萱这么一提醒,确实啊,上次和飘飘约会就穿这么一件粉T,对了,上次不是买了两件T恤吗? 大刘去柜子里找另外一件,买回来竟然忘记穿了。粉蓝色的,没有粉红的那么鲜艳,正好,内敛,低调一点。 萱萱继续泼冷水:“老黄瓜刷嫩漆。”大刘不看她,这个萱萱现在有点何玲附体了,你越睬她,她越是有劲。大刘十几年婚姻的战斗总结就是敌进我退,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大刘自己换好了衣服,又找了一点发胶喷在头发上,萱萱绷不住了,噗呲一声就笑了:“老爸,你这个样子,像是去相亲的土老帽儿。”萱萱的普通话讲得好,不愧是重点小学的学生,只不过这儿化音也太寒碜人了。 土老帽就土老帽,还土老帽儿。 “什么相亲不相亲的,不是和你说了么?一个病人请客吃饭,要感谢我治好了她妈妈的病。” 萱萱做一个鬼脸:“病人请客,还要喷发胶?” 这小鬼头抓本质的本事不比她妈妈差,大刘连忙打岔:“你带衣服来没有?在太阳下面走了一下午,身上都是汗,去换一件干净衣服,我们准备出发了。”一边说一边去找沙发上萱萱早上背来的双肩包。 一拎,死沉死沉的,原来是萱萱的书包,这小丫头早上就将书包背来了。萱萱将书包打开,里面皱巴巴地塞了一条裙子,一看就是何玲的杰作,何玲当了护士长以后,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对女儿就还是那么不上心。 大刘一看,算了,还是别换了,身上这件比书包里那团腌菜还要顺眼一点。 到楼下开车,按照文依依发来的餐馆地址导航过去。 结果哪里是什么餐馆,车子开到了金湖附近的一栋别墅区。咳,早知道刚才就不回家直接过来就行了。“湖滨客舍”,文依依这是在唱的什么戏? 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有钱人的气派。奢华的装饰让人仿佛进入了宫殿一般。大刘作为一名资深的医生,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世面的土老帽,但是站在那两层楼高的钻石吊灯下面的感觉,大刘是真的觉得女神不亏是女神,她的生活是仙境,而他们普通人的生活才是生活。 一直聒噪的萱萱现在也不做声了,屏住呼吸东张西望,仿佛进了大都会博物馆一般。一整面墙的收藏品在一个个的小射灯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金钱)的光芒。 报上文依依的名字,穿着高定制服的礼宾经理将大刘“这位先生”和萱萱“这位小姐”引入到一间包房。 包房内又是一番风格,古色古香,格调高雅,房间里不仅有天然的古树,还有人工的小桥,身穿白色长裙的文依依坐在古树下的古筝前面正在弹奏着“高山流水”的曲子,好一副“小桥流水人家”的写意画。 大刘看着画中的美人,心中一阵激动,想不到文依依还会弹古筝。 “随便学了点皮毛。”文依依仿佛听见了大刘内心的声音似的。起身相迎,热情地拥抱了萱萱,“小姑娘长这么大了?”问候和动作都是恰到好处,似乎她早就料到大刘会带女儿来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 服务员进来,给大刘和萱萱奉上茶水,又问“文总,点不点菜?” 文小姐颔首,说:“还有客人未到,稍等。” 大刘说:“我给小张打一个电话?” “不急,不催,女同志如果在开车,接电话怕不安全。” 话音刚落,礼宾经理就带着小张和小李进来,两人都是盛装而来,在医院工作的人,尤其是女同志,每天都是穿一身白大褂,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在外面挺隆重地吃一个饭,就特别愿意捯饬一下。 小张和小李一来,场面就热闹起来了。到底是护士,特别会活跃气氛。 “文总这么客气,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病人来看病我们接待本来就是天职,你看,这,还要请吃饭。”小李一开口就说了一大套,大刘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那天文依依地妈妈在那里打针,小李好像也没有帮什么忙。 “就是,就是,刚才来的路上我还和小李说呢,无功不受禄,您这么客气,我们可真是不好意思,功劳主要是刘教授啦,你们又是老同学,刘教授也是应该效劳的,我们这就是打了一个下手,还请我们吃饭,您真是的,太讲究了!”小张的语言能力比起小李来,不仅能打一个平手,甚至情商方面还要高一点。 一转头看见了萱萱,“哟,刘教授的千金,好久不见了。是叫萱萱吧?你还记不记得我?你五岁的时候,科室春游,你妈妈带你去了,和我住一间房。”萱萱眨巴着眼睛,努力地回忆着遥远的春游。 “我一看您发给我的地址,就在琢磨呢,这啥地方呀,我在A市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这地方。可不是,这种地方,不是托文总的福,我张琪哪有机会来开开眼界?”小张继续和文依依套近乎。 她们俩一口一个文总,倒是把大刘叫得有点糊涂了,他不知道文依依现在是什么职业,不过现在见人就叫“总”总是不出错的。 50. 客人到齐了,大家一致将主宾刘致远推到上座,众星捧月的待遇,对大刘来说,这还是头一回。 萱萱也有点发懵,三个女人围着她老爸转,其中一个还美得跟仙女似的,是的,很仙很美,和上次在万达广场碰到的那个狐狸精比起来,年纪要大一点,但美却是不相上下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个“文总”的气场,上次小屁孩刘文萱还敢大着胆子骂孙飘飘一句“狐狸精”,对这个“真”狐狸精,萱萱却是没了脾气,她要真是狐狸精,就让她老爸去做那个不争气的书生吧。唉唉。 也不知道文总是什么时候点的菜,各道珍馐就一道道地往上上了。好多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吃的东西往萱萱面前一堆,她就更加顾不上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了,就算真有一只狐狸在这间房里,她也只会在心里将这只狐狸推开:“别介,别打扰我吃饭好吗?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文依依举起酒杯,又说了一遍对诸位的感谢,以及谢谢大家肯赏光寒舍,萱萱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在心里琢磨:“这要是寒舍,我爸住的那个出租屋就应该叫陋室了吧?不过书上也写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好像也不太糟糕。” 因为大刘被安排坐在了上座,相应地,萱萱坐在他爸爸左边,也算半个上座,萱萱第一次感到自己被大人们如此尊重的感觉,就像刚进来时礼宾小姐对自己客客气气地称呼为“这位小姐”一样,萱萱不得不摆出一点大小姐的派头来:目不斜视,沉默是金。 小张坐在萱萱的另外一侧,萱萱听见小张在小声地给小李解释:“湖滨客舍,是本市高端酒店,集住宿,餐饮一条龙服务,特别是餐饮业,在业界可是鼎鼎大名,好像听说里面有几个厨师都曾经是国宴的大厨,不过因为经理的经营理念低调,好像一般不对外开放,我们今天是托了文总的福,才有机会来这里一饱口福啊。” 小张看似是在给小李讲解,音量放得很低,但是因为包房里清净的环境,声音正好恰到好处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张琪过奖了,不过是服务业而已。”文依依这个淡淡的语气,倒令人生出一些遐思,这个“客舍”难不成是她家的产业? 文依依的语气一转,说到:“本来今天我母亲要亲自来感谢几位教授和医生。”文依依虽不在医院工作,却是深谙医院里的用词,医生必尊称教授,护士则尊称医生,称呼对了,关系就近了一半。 “但是我考虑到她老人家经此一劫,暂时还需要多休息休息,不想她一见到你们,又是激动万分,对她老人家的心脏倒不太好。” 大刘,小张,小李均表示理解,从鬼门关回来的人,怎么“作”都不过分。 文依依沉吟了一下,其实今天不让老太太来,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是不想老太太来这里说出什么过于唐突的话来。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倒是还好,并没有什么令人担忧的地方。 关键的问题是老太太不知怎么打听到大刘已经离婚了,还是依依的高中同学,依依的高中男同学?我怎么没有见过?依依的高中男同学还有没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这些话私下自己自恋一下也就罢了,如果被老太太堂而皇之地拿到桌面上来说,依依的面子上还是有点过不去了。更何况依依早已不是当初的依依了,不管怎样,依依现在在A市也多少算一个场面上的人物了。 所有的一切都得益于文依依的前公公的江湖,不,社会地位。 和前夫离婚的时候,因为前夫是名人的儿子,又是婚姻的过错方,财产的分配方面倒没有格外的鸡贼,“湖滨客舍”分出来以前就是文依依在亲自打理,只不过从前的董事长的名字是她前夫,现在换成了文依依而已。 当然,让文依依不能启齿的,还是老太太的另外一句话:“刘医生离婚了,你也离婚了,不如你们在一起算了,我看,合适!”老太太这一句合适,就让文依依觉得此刻再让她见到大刘就太不合适! 让文依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就是当时老太太见到大刘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神志不清了,用医学术语来说,叫意识障碍,老太太按医学常理来说,是浑然不知的,也就是说她对大刘对她的诊治,尤其是后来的那一段,接尿端尿的过程,她应该是没有什么印象的。所以老太太对大刘莫名的好感以及“合适”就显得有几分诡异。 小张打破冷场,说:“我以前光听说劝人多喝水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喝水太多喝出问题来的。” 小李也说:“是啊,要是我是医生,保不准也和那个急诊科医生一样,下一个癔症的诊断。”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似乎有哪里不对。 文依依倒是善解人意,说:“如果我母亲真有意外,我也想过,去告那个急诊科医生,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就算让他不能行医,对我母亲也没有什么告慰。” 大刘点点头,几年不见,文女神越发地有了与众不同的魅力。 大刘说:“多年前我在夜班时见过一个外伤性脑水肿的患者,他当时的表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我一见到你母亲的那些表现,我的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快,赶快救人!” 服务员来上菜,介绍这是从东海今天空运来的生蚝,这是从西沙运来的海虾……听上去不光是食材新鲜,光是运费就价值不菲。 “吃嘛,不就是吃一个情调。”文依依一个哈哈,在做生意这一行,她委实已是一把好手,只是她不愿意以生意人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越复杂越难得就越好。” 大刘想起多年前他挤在文女神的包围圈外好不容易准备递出去而终于没有递出去的那一封情书。女人也是一样,越难得到,就越觉得珍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51. 文依依的长发绾成一个云朵般的发髻,一袭白色丝绸长裙,松松地垂在地上,大刘望着她出了神,如果不说话,只觉得她不是现代的人,她完全是一个古代的美女,倾国倾城。不知道是怎样的男人,才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娶她为妻。 小张顺着大刘眼光看过去,文总的这件衣服她似乎在哪里看过,搜肠刮肚地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想起来上次和病房的许丽娜一起去国际广场逛,想到这里,小张下意识地低头看一下自己身上的这条真丝裙子,当时也是当着许丽娜的面,死要面子地花了大价钱买下这身的,小张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许丽娜当时带她去了国际广场的8楼,她以前可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一个专卖汉服的高级店,里面的衣服随随便便都是超过5位数的价格,小许对着一件白裙子流着口水说,等她有钱了,就来买一件这样的汉服。 小许应该还没有攒够那么多钱,但是文依依身上这件,不就是当初许丽娜恋恋不忘的那件汉服吗? 服务员还在鱼贯上菜,感觉菜是上不完的。一盘龙虾,端到大刘的面前,萱萱好奇,不客气地转到自己前面,一阵感慨:“这就是龙虾啊?和动画片里地虾兵蟹将还真像啊!”说完,大刘以为她会夹一筷子,正在担心她不懂餐桌礼仪闹出笑话来,咳,也是,小户人家,哪有什么餐桌礼仪,平时他们在何玲妈妈那里吃饭吃的多,主要是他们夫妻俩工作都忙,何玲妈妈这方面对萱萱来说还是有恩的,有一说一。她却一下子将转盘转走了,对着她老爸做一个鬼脸,不敢吃,啥玩意?那虾须还在动,太可怕了! 文依依倒是善解人意,一个眼色,服务小姐带着厨剪将龙虾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分给在座的各位。这下好多了,肉质肥厚,好吃。不愧是龙虾,虾中之王。 龙虾这边刚处理完,鱼翅又上来了,有了刚才的小插曲,文总直接就让服务员分小盘了,每人一小盘。萱萱又咋呼了一句:“粉条好好吃,就是太少了。”又引来一片笑声,“你女儿太可爱了。” 小张和小李向萱萱投去一个揶揄的笑脸:“小吃货。” 文依依吩咐服务员:“再上一份鱼翅给这位小姐。” 萱萱闻言:“我不吃鱼刺,我不吃鱼刺,卡喉咙。” 哈哈哈,大刘也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的呆萌鲁莽倒是让这一个饭局充满了欢乐。 小张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这鲍鱼鱼翅龙虾上了一桌子的宴席她也是第一次吃,按照她心里粗略的估算,这一桌下来,怎么的也得过万了,真是有钱人啊,没想到大刘还有这样的同学。 大刘也不好意思起来:“吃太饱了,依依,点太多菜了,让你破费了,破费了。” “自家酒店,谈什么破费。”文依依这才亮明身份。 在座的人又是一惊,刚才是隐隐感觉到文依依和这家酒店之间的相得益彰,但是他们也只是想她是这里的常客罢了,没想到文依依竟然是这里的老板。大刘自然地想到说是自家的店,应该也是她丈夫的店,当初大刘还有的一点不屑,不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么?此刻正在烟消云散。 “我和我老公离了,前年的事,我分得了这家酒店。”文依依说得轻描淡写的,仿佛过去那些伤痛早已经成为过往云烟。 “哦。”没有人接得住这个话题。大刘本想说:“我也离了。”但是他看了萱萱一眼,决定将这个话题打住。人到中年,离婚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小张看了大刘一眼,心里想的是,果然是孙飘飘的有力对手,女人的直觉,她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小李低着头吃菜,小李和她老公一直感情不太稳定,年轻时候闹过好几次离婚,最近两年孩子上了中学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突然缓解了。小李自己也闹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真的变好了,还是在静待孩子上大学的那一天再提出离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小李和小张在一个小小的治疗室里工作,两人似乎无话不谈,但是真要撕开美满家庭外面的这层面纱,小李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离婚?哦,我爸爸妈妈也离了。”萱萱一边吃着鱼翅,好像有点慢反应似的,慢慢地吐出这一句。 大刘和何玲离婚的事,在科室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被萱萱爆料出来,听上去有点尴尬。尤其是文依依,老太太在家里说过几次了,关于刘医生离婚了,你也离婚了,正好合适的话。今天在这个场合提自己离婚这件事似乎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就连小张和小李这么玲珑的人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来掩盖这种尴尬。倒是萱萱继续仰着她天真的小丑脸,贱兮兮地说:“你以后要做我妈妈吗?文阿姨。” 这一句来得太猝不及防了,大刘下意识地抬起右手,一巴掌拍到萱萱的脸前,这孩子,真是的,太不懂事了,今天就不该带她来。萱萱作势又要大哭,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当然她更不能明白大人之间的事情。 大刘垂下手来,他打不下去。 大刘尴尬地对着在座的各位,“对不起,这孩子,疏于管教,是我的不是。” 小张站起来,拦住大刘,“打孩子干啥,她才几岁?” 说到做妈妈,这一块也是文依依的心病,她结婚十年,唉,竟然没有一个孩子。她有时候想,出轨是简弘的问题,没有孩子可能也是他们走不下去的一个原因。但是,没有孩子,也不能只怪文依依,让简弘到医院去检查,他就是不配合,说自己没问题,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我还说我没有问题呢,问题到底在谁身上直到分开也没有搞清楚,唉,婚都离了,想这些干什么? 52. 余下的时间都在尴尬的气氛中流走,桌上的菜肴似乎都已经冷却,空气仿佛凝固的液体,语言成为空洞的源泉。再坐下去的唯一意义就是让先前的美好大打折扣。于是文依依起身送客,她的长裙及地,不方便送出大堂,在门口一一作别,谢谢大家的光顾。 大刘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宛如做梦一样,他没有想到,文依依现在已经成为了商场女强人,真是岁月不负美人!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美人也会离婚,也要经历普通人经受的一切。 萱萱坐在后排,一直在絮絮叨叨今天吃过了哪些很贵很稀有的菜,准备明天去她的闺蜜群里炫耀炫耀,大刘似乎在专心开车,对于萱萱的提问充耳不闻,一阵聒噪以后,她安静下来,仿佛日落西山以后的蝉,叫了一天终于疲累了。 一回到大刘窄小的公寓,他忍不住又和刚才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做比较,文依依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因为他的救母之恩接近了许多,却又似乎还是那么遥远。 萱萱简单地抹一把脸,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这孩子看来是真累了,今天一天信息输入的太多,对于小孩子来说,就像考试一样,是很伤神。 大刘看着熟睡的萱萱,四仰八叉的,小腿和小胳膊都粗粗短短的,小脸圆嘟嘟的,鼻头鼓鼓的,这孩子,真是一丁点美女的影子都没有,但是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奇怪,大刘看着她还是觉得可爱。他有些怜爱地在萱萱的肚子上搭一条小毯子,这孩子从小睡觉就不老实,翻来翻去的,空调被也盖不住。大刘将空调定时2小时,轻手轻脚地关了灯,退出来,将房门掩上。 大刘租住的这套两室一厅,虽然是小两居室,但是因为以前何玲断言是不可能让萱萱在他这里过夜的,大刘屋里只有一张床,1米2宽,是典型的极简主义单身汉的装备。另外一间房原本的设计是儿童房,搬进来时房东征询大刘的意见,看是需要他再配一张床还是一个书桌,大刘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书桌,知识分子的家,没有书桌可怎么能行? 不过今天这情况,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常态,不管何玲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同意萱萱周末在大刘这里住了,大刘也不想去探究这背后深层的原因。看样子是需要再买一张床。孩子大了,也不可能再和爸爸挤在一起。 大刘拿了一床毯子铺在沙发上,没办法,只有他凑合一下了,孩子是不可能叫起来睡沙发的。想了一下,摸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孙飘飘的消息,这女子还真是奇了怪了,真沉得住气。大刘本想发一个表情给她,又觉得自己先开了口,前面的功夫就都白费了,和陈芳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经常玩这种考验耐心的游戏,不用说,每次都是以大刘失败告终。好处就是,经历了这些,大刘也知道男女之间这种你进我退的游戏是怎样的路数了。 一转念,就给文依依发了一条:谢谢你的招待,规格太高了,受之有愧。 文依依秒回:不客气,救母之恩,怎么回报都不为过。 文依依觉得自己也是矛盾,宁冰洁这样的母亲她一直都觉得受够了,如果有余生,她一定要躲她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能受她的精神控制。文依依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在哪一刻软下来的,也许是宁冰洁糊涂以后,她说的那些,遗嘱之类的,突然撕开了她身上重叠的伪装,让文依依看到了她心中永存的爱。 大刘又打出一句:小女不懂事,请勿见怪。 文依依似乎犹豫了一下,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消息。 大刘感觉刚才那种莫名的尴尬又回来了,不由得有些后悔这个不合时宜的道歉。又等几分钟,对方已经没有正在输入消息了,一片难捱的静默。 算了,洗漱,睡觉。明天又是周一了,多事之秋的周一,每一个周一你都不能奢望有好的事情发生,只敢梦想不要有太坏的事情发生。 刷完牙,关灯,在沙发在躺下,却听得手机“叮”的一声。 大刘拿起手机,刚才忘记设置飞行模式了。也许他就是在冥冥之中等待这一条消息吧,文依依来的:你女儿说的事,我们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什么? 什么? 什么? 大刘只感到一股电流从脚底一直电击到他的头顶,生吞吞地刺痛,又分明是如此凛冽的畅快!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的机会竟然这样降临了,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居然是女神先开的尊口。 但是怎么试一试? 大刘拿着手机在狭小的客厅里转圈,他不知道试一试是什么意思! 他点开文依依的头像,她的头像刚刚换过了,换成了她今天穿着白裙的自拍,美得仙风道骨,不可方物。大刘知道这是加了滤镜的效果,但是他也知道,即使再多的滤镜,也敌不过文依依在他心里的美。 他不由自主地亲吻了一下手机上文依依的头像,又警惕地回望着卧室的门,他害怕他刚才的冲动之举被萱萱尽收眼底,在女儿面前,这样的举止不免显得轻薄。 好在悬疑片中常出现的一幕没有上演,大刘舒一口气。冷静下来,再看文依依这个措辞,就觉得充满了官方感,还有一点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试一试,什么叫试一试?我刘致远虽然穷,没有美貌,也没有地位,但是我就没有尊严了吗? 本来准备痛痛快快地答应“好”的手又退缩回来,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大刘美美地躺在沙发上,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得意,将手机设置为飞行模式。这样他睡觉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够打扰到他了。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镇定,就像徐老师所说的,“不能再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了!”大刘哼了一声,徐老师的意思是不能被别的女人牵着鼻子走,被徐老师牵着鼻子走,不算! 53. 老赵自从上次来找大刘看过以后,有日子没来了。没来的原因当然是那个嗅觉超敏的事情似乎消停了。也不是完全消退了,老赵感觉这病的来去也太自由了,简直像风一样自由。他琢磨一下这阵子他没有再为这个事苦恼,还得归功于大刘。 自打上次在万达广场拔刀相助以后,老赵就明显地感觉到大刘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以前吧,是医生看病人,居高临下的,一会说这个嗅觉超敏不算一个事,一会儿却又将老赵支派到这个科那个科去检查,连精神科都被他老先生撺掇去了,老赵可不敢想下一步他还会建议自己去看哪个科。 上次来看病的时候,老赵要求大刘加了一个微信,大刘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大刘不像其他的医生,喜欢和病人做朋友。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病人朋友,往往是多一条财路,因为医生嘛,也是需要口碑相传带来新的病人的,虽然来医院看病的病人每天确实不少,但是有质量的病人也不是那么多。大多数病人也就是随便来咨询一下子,下次还找不找你纯粹看心情,成朋友了就不一样了,有病当然是首选医生朋友,管他是不是该看的科室的医生,先找了再说。 大刘不好意思拒绝老赵,主要是老赵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要不是那天他突然出现,大刘还不知道当时那种局面该如何收场。收场总归是会收场的,虽然大刘佛系一点地想,但是当着孙飘飘小姐的面,自己一时收不了场,就一时在孙小姐面前露怯,露怯不说,让女人跟着丢脸的事,大刘可不愿意再多持续哪怕一分钟。 老赵有了大刘这个朋友,嗅觉超敏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主要是大刘那个态度,大刘以前其实也是那个态度,但是不是朋友的时候,大刘的这个态度老赵不接受,不仅不接受,还反感,觉得他是一个什么狗屁不懂的医生,只知道将老子当成实验品瞎开药开检查,还推三推四地一会建议老子看这个科一会看那个科,那什么推诿病人,哪有一点医德? 当成朋友了就不一样了,人家大刘说了,不算什么就不算什么,该吃吃,该喝喝,该死不死算个逑?再说了,这气味刚有一点苗头的时候,上微信上和大刘说一说,或者给大刘打一个电话,大刘一句:“老哥,你又来了。”再给做几个心理按摩,老赵就真的觉得那气味似乎真不那么讨厌了。 老赵这身体一好起来,人也恢复了活力,那种瘫在家里啥也不想干的日子似乎就过去了。精神头一上来,首先是要去公司,公司的业务那是大事呀,批地,拿地,找贷款,建房子,卖房子,房地产这些年跟坐了火箭似的,老赵要做风口的猪。 鼻子不那么敏感以后,儿子天天身上的气味就不再那么难受了,小羿那个家对老赵又有了吸引力。老赵一下班就往新房子那边跑,事业是热腾腾的,房子是新的,女人是年轻的,孩子是稚嫩的,生活真美好。 老赵不再天天回来唉声叹气,也不再抱怨玉红的厨房里乱糟糟,菜不好吃还有难闻的味道,玉红和赵小静都松了一口气。这个家有一家之主的日子,她们已经受够了,现在这个一家之主谁想要谁就拿去吧,只要他不忘了往玉红的卡上打钱。 玉红现在跳广场舞更上心了,几乎将广场舞当成了她全部的事业,每天直跳得大汗淋漓,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才回家。玉红现在基本上不做饭了,因为做饭的事情被老赵打击了一辈子,总是说她笨,连一个饭都做不好,特别是他得了那个奇怪的病以后,每天要回来吃饭,玉红不得不硬着头皮做,每次还没有开始做,就必定先挨一顿骂,说她把厨房弄这么大气味谁受得了?玉红使劲吸了吸鼻子,她不能理解这么大气味的概念,厨房嘛,本不就是有厨房的味道,还能干净得跟宾馆似的? 玉红现在不做饭了,难得这么清闲,去跳广场舞之前,先到路边小摊上买几个馒头,就着带的热水一吃,晚饭就解决了,一起跳舞的老伙伴说你这也太不讲究了,这么吃没有营养。玉红抖着她一身的肉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营养。”老伙伴说:“你说也是奇了怪了,你每天这么跳也不减点肥。” 回去当玩笑话讲给小静,小静说:“每顿吃几个馒头,你还想减肥?吃太多了!”这死丫头,一点也不心疼她老妈,馒头都不吃几个,哪里跳得动啊?跳舞可是老费体力的。 玉红不做饭,小静觉得正好。不然她做了饭,不管好吃不好吃,非得打电话让小静回家来吃,不吃就是不孝顺。小静下班后不想回家,主要是因为安惠子。 赵小静深知她们这种情况是不会得到家长的祝福的。她曾经试探过老赵,请他一起看电影《断背山》,结果老赵啪地把她的电脑关了,“神经病呀,看这个电影!”一转头又说:“那个什么李安,怪怪的,拍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博人眼球。” 老赵现在因为新家和旧家的事情暂时分不了身,前段时间又因为那个什么“嗅觉超敏”搞得焦头烂额的,但是也不能不防他一旦腾出手来,会关心起赵小静的个人生活来,赵小静一想起她爸那个生杀予夺的样子,就不由得害怕:“我这才是死定了。安惠子,你那个爸妈加起来,在我爸面前,都算不上狠人。” 害怕归害怕,只要危险没有靠近,赵小静就趁机多和安惠子在一起。反正现在玉红也不做饭了,小静就正好下午不回家,糊弄老赵不好糊弄,糊弄一个玉红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过小静静下来一想,玉红也不见得就是好糊弄,只是她看破了红尘,懒得管这人世间的事情了。 54. 今天是安惠子26岁的生日。赵小静带安惠子在外面吃了饭,看时间尚早,就建议道:“去我家吧,我爸现在鼻子好了,又去那个家了。” 安惠子有些犹豫:“阿姨呢?”她不想碰到玉红,玉红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她冷冷的态度却让人生疑。 “跳广场舞,不收场不回家。”赵小静不以为然,反正来得及在玉红回家前送安惠子回去。 两个人腻在床上一起看平板上的电视剧,看一会又去淘宝购一下物,买了一些小东西,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就是图一个乐。 安惠子环顾小静的房间,到底是有钱人的女儿,房间布置的精致得很,她羡慕地说:“还是你这里好。你不知道我家,被我爸我妈扔得到处都是东西,连我房间也不放过,我妈让我把我的衣柜腾一半给她放东西。我一发表意见,我妈就说了,你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半个衣柜有啥好纠结的。” 小静坏笑着说:“可不是,迟早是我家的人,不如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安惠子脸上泛起一片绯红,她是真的喜欢赵小静,她也没有想到这种喜欢会变成现在这种喜欢,唉,一想到这,她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感觉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安惠子说:“我妈又在逼我相亲。”这是最近她们之间永恒话题,一说到这个就很惆怅。 “实在不行,我就去相亲了。”安惠子的性格软弱,她觉得自己没法对抗世俗的命运。 小静爱怜地抚弄着惠子的头发,她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能让惠子父母满意的女婿。 从确定关系以来,小静就感觉她们之间一直在踩钢丝,快乐是有的,甚至很浓烈,不亚于一般男女之间的迷恋,至少从她这一方是这样的,只隔几分钟看不到惠子,立刻就会胡思乱想,她是不是不爱我了?会不会有更适合她的女人(男人)出现,没办法,她是连同男人女人一起嫉妒了,因为她真的不能明确喜欢安惠子的有哪些人。 她们说同性之间的爱也是有气场的,就是只要看到彼此就有心电感应。赵小静就是闻到安惠子的气息而找到她的,感觉一切都是刚刚好,完美的就像上天的安排,有了安惠子,赵小静的人生终于不再纠结于老赵和玉红的关系了。她以为美好的日子会一直继续,直到有一天安惠子的父母开始督促她相亲,她们突然意识到她们这种关系是被世人无法接受的,她们只能躲起来偷偷地相爱,而这种爱让人时时刻刻觉得不踏实,仿佛她命中注定是会被人拿走的,是一种不可能存在的存在。 赵小静无法想象有一天安惠子嫁人了,她能怎么办?她听说过很多这样的故事。在她们那个群体里全都是这样的故事。她们这种人的宿命就是被迫接受别人给与的。但是赵小静她不想接受命运的安排,和上几代的拉拉一样,隐忍,不解,默默地背叛自己,活成世俗的样子。 小静送给安惠子的生日礼物是一枚戒指,她希望这枚戒指能够拴住她心爱的人。但是,她每天都觉得她在和一股无形的力量做斗争,但是她又不能在惠子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安惠子是需要她保护的人,是一个纤弱的女孩。 小静给惠子戴上戒指,说道:“真是一个漂亮的老婆。”惠子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她26岁了,在父母眼里是必须要嫁出去的女儿了。小静拉她进了一个拉拉群,她知道在有些国家她们这种关系是合法的,但是她学习不咋地,英语也说不利索,对于那些人提供的可以合法而体面的生活,她只感到无力,觉得自己没有渠道,更没有出路,她只是在想,兴许是她错了,她并不是一个特殊的人,她不喜欢男人也没有什么错,但是她可以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 这样想总是让惠子觉得自己在背叛小静,精神上的背叛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她总是在想着或许自己不是真的不喜欢男人,只是不喜欢那个男人罢了,说不定下一个还是有可能会喜欢的。 但是只要和小静在一起,安惠子就明白是不可能有什么男人可以代替小静的位置。她的血液里写的就是这个。 小静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惠子的眼泪,她们的爱情太苦了,小静不是没有想过放手,但是又不舍得放手。她们这种想找一个合适的恋人,比起异性恋来,不知道要难多少倍。她总是觉得都到现在这个时代了,说不定社会环境就不是那么不能容忍她们了呢? 惠子感觉到小静手的颤抖,刚才一起偎在床上看电影的笑闹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怪自己不争气地总是将要去相亲挂在嘴上。但是其实她也知道,她一点也不想去相亲,只是不得不应付一下她的父母,每天被他们唠叨,她已经实在是受不了了。 就说:“我们继续看电影吧,刚才看到哪里了,还没有看完呢。” 却听得有人开门。 小静下意识地看一下手机,才九点啊,今天的广场舞就散场了?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安惠子听到门响,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虽然两个女孩躺在床上看电影也没啥了不起的,但是她们的关系却令她心里有鬼。 慌乱之际,安惠子从床上跌落下来。 一时天旋地转,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翻转了,“哇”地一声大吐起来。 玉红听到小静房里的动静,连忙往里面跑。 却见安惠子花容失色地吐了小静一身。 “妈。”小静看见玉红,不得不打招呼。 玉红面无表情,扫了安惠子一眼,眼睛里空无一物。 安惠子勉强支撑住身体,喊一声“阿姨。”却又倒了下去。 小静急忙扶住安惠子:“你怎么啦?” 安惠子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静惊慌失措,头上冒出汗来。 “赶紧去医院。”玉红将房门掩上,扔下一句话。 55. 赵小静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她全然不知安惠子为何会这样,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去医院。小静匆忙在手机上的滴滴出行上下单,上次带老赵去医院到处找停车位的场景还记忆犹新,她害怕因为找停车位耽误了惠子的诊治时间。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安惠子走出电梯,惠子一个趔趄,仿佛又要摔倒在地,小静连忙抓紧她的胳膊,下意识地,蹲在地上,让惠子伏在她的肩头,她要将她背起来。安惠子又羞又恼,连连摆手,却是没有力气,小静坚持:“现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我背得动你。” 网约车在小区门口等她们,看见她们这个模样,司机下车帮忙开车门,又开玩笑说:“你对你女朋友真好。”小静在心里笑了,还从来没有人说安惠子是她女朋友。 主要是她的打扮上和那些女同还是大不相同,她留着和安惠子一样的披肩长发,穿着上也没有中性的感觉。倒不是她心里不想,是她忌惮老赵。 赵小静高中的时候剪过一次板寸,那时其实也没有人说女生就不能剪板寸,但是老赵说不行:“以后可千万别再剪这种男人头了!我家的闺女不能搞这怪模样。”老赵是那种典型的直男癌,小静在心里对他嗤之以鼻,但是表面上却不敢违抗。 说到底还是钱的原因。 家里的开销,收入来源都是老赵。赵小静的翅膀还没有长硬。 赵小静盘算过,老赵的那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可怕,她了解过,小羿是农村出来的,据说开始接触老赵是准备做代孕的勾当,生了儿子后老赵不忍心儿子没有妈,才将她留下的。老赵的儿子是她的威胁,但是那个弟弟也太小了,一时半会还威胁不到她赵小静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到了医院,赵小静对医院也不熟,要不是上次老赵让她开车来附属医院看他的鼻子,她是好多年没有来医院了,赵小静是典型的90后,有病百度,药房取药,不是天大的事就不想去医院,一想那个挤,那个麻烦,就算了。懒得费那个神。值得庆幸的是,她到底也还是年轻,没有遇到过自己没法子对付的病。 滴滴司机将车停在门口,指点她们:“那是急诊,你们现在来,只有急诊开门。”老司机经常跑医院这条线,熟门熟路了。 安惠子还是有点头重脚轻,但是她坚决要自己走,不让小静背,让别人看见,不知道说什么闲话,安惠子最怕就是别人说闲话。先去挂号,安惠子的医保卡没带,小静说:“急诊,自费。”安惠子扯小静的衣服:“回去拿医保卡。”小静皱皱眉头,现在去拿医保卡?回家再过来,路上又吐了怎么办?这个惠子只怕是脑子不清楚了。“我支付宝里有钱。”惠子叹息一声,小静也没有多少钱,她最近辞了职,今天还刚买了一个戒指送给自己。 小静在别的公司总是干不长久,是因为她心里总是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够进老赵的公司,老赵这种自家企业,肥水总是不流外人田的,磨练练本事也得跟着她父亲老赵学,在别的垃圾公司打杂能学到什么东西? 赵小静将安惠子扶到候诊椅上坐好,怕她不舒服,又帮她调节了几次腰背的位置,小心地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脱了鞋子,把腿抬起来,放我腿上,这样看会不会舒服一点。”安惠子穿了一双高跟鞋,唉,刚才一时着急,也不知道帮她换一双鞋子。 分诊台的护士问:“99号,安惠子,看什么?” 小静赶紧挤上前,“她刚才晕倒了,还呕吐。” 护士哦了一声,“第二诊室门口等着。” 小静看了一眼好不容易在候诊椅上安顿下来的安惠子,自己先去二号诊室门口排队。 二号诊室的医生看上去很年轻,赵小静觉得他可能是刚分来的学生,有点不愿意找他看,她绕到三号诊室去看一下,三号诊室的医生是一名中年妇女,门口堆满了人,赵小静又折回来,决定还是服从分诊台护士的安排,在这种地方,赵小静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话语权。 排在安惠子前面的是一位外伤的患者,患者已经喝多了,一直大着舌头在那吼:“赶紧给老子缝起来。”医生也是没法,好声好气地回复:“缝起来要先缴费,进手术室清创。”他的同伴喝的稍微少一点:“医生,别和他一般见识,你开单子,我去交费。”这个医生还劝他们:“以后少喝点,大晚上的,摔断了腿可就糟了。”一看就是一个新手。赵小静觉得老医生肯定早就见惯不怪了,摔死了也不会多一句嘴。 等他们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赵小静以为去缝针也就几分钟的事,没想到等这么久,一看见医生,连忙说:“我们是急诊。”这回医生倒是镇定得很:“来这的都是急诊,不急的大晚上的就不来了。”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赵小静在心里翻一个白眼。去扶安惠子过来,那医生还在给前面那个病人开药下医嘱,“打一针破伤风。三天换药,一周拆线。”病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一边叨咕:“杀人啦,1200,缝几针这么死贵!” 赵小静暗忖,是真有点贵。不过现在也不光是看病贵,什么都贵。 安惠子从座椅上起来,又感觉一阵晕眩,小静连忙扶住她:“姐们,别急,慢点,慢慢来。”心里想:“我们都等了医生这么久了,让他等等我们不也是应该的!” 医生看见赵小静扶着安惠子进来,问道:“哪里不好?” 赵小静又重复一遍:“她刚才晕倒了,还有呕吐。”想了一下,加上一句:“一个小时以前。”不是刚才了。 医生让安惠子躺到诊断床上去,小静想到刚才那个酒鬼也在上面躺过,心里老不乐意。医生看出小静的心思,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新的一次性床单,递给小静:“铺上吧。”小静心想:“明明有一次性的床单,就是不给人用。”医生说:“每个人都换床单,我这一晚上的病人光换床单去了。”心里想的是,女人就是矫情。 进来的时候在候诊室量过体温,36.5°,不烧。医生摸了摸安惠子的肚子,柔软,不硬,又让她伸腿曲腿做了几个来回,腹部没有摸到什么包块。 56. 医生问:“晚上吃的什么?” 小静心里纳闷,还要问这个?回忆了一下,晚饭两人吃了烧烤,喝了奶茶,还吃了一点甜点,医生一边摇头一边严肃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吃这些?没营养不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小静狐疑地看着这位小医生,仿佛他不是年轻人似的。有的人就是说别人头头是道的,到了自己身上,还不是一样。 “做一个血常规,大便常规。”小医生大笔一挥。 惠子从诊断床上下来又是一个趔趄,小静赶紧扶住她,不能让她倒在急诊科的地上,刚才那些糙老爷们都在这里踩来踩去呢。惠子哇地一声,又吐了,幸亏小静有了上次的经验,闪了一下,没让她吐自己身上。胃容物已经吐得差不多了,这次吐的是胃酸。 赵小静有点犯恶心,虽然是她爱的女人,但是这样泛绿的呕吐物她还是有点受不了。这下就看出医生与常人的不同了,那小医生倒是没有表现出嫌弃,反而是凑到那一滩呕吐物跟前仔细查看去了。 赵小静等他看完,满脸疑惑的表情。医生说:“不一定是食物中毒,不过也不能排除。”不能把话说满,小医生虽然年轻,也吃过这方面的亏。 又问:“这样恶心呕吐是平时也有呢,还是就今天这么一次?” 小静看向惠子,惠子摇摇头,小静揣摩她说的是以前没有,不过也说不定是说不知道,惠子这个模棱两可是令人头疼。 医生喊接诊室的护士做清洁,护士拿着拖把进来,说:“晚上保洁阿姨都下班了。” 小静不好意思,说:“我来吧。” 护士也不讲客气,交代一声:“拖把用完要到走廊尽头的厕所去清洗,我外面还忙着呢。” 医生想起来又问:“怀孕了吗?”年轻女性可不能忘了这个。 “没有。”小静一边拖地一边帮惠子回答。 医生打断小静:“我问她呢。” 看向惠子,惠子的眼皮耷拉着,怀孕?怎么可能? “查一个血HCG吧。”医生刷刷地又开出一张单子。 “为什么?”小静一脸不解。 “现在的女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怀孕的还真不少,这方面不能全听你们的。”医生半开玩笑的说,这个事,他这个月就碰到两回了,最近这次是一个14岁的少女,家里人信誓旦旦她还是一个孩子,结果呢,HCG阳性。 交钱,不废话。 排队,抽血。惠子不能看血,小静帮她把头扭向一边,惠子说:“完了吗?不行,我又要晕了。”抽血的医生一脸茫然,也不想多说,这年头,言多必失,做好本分的事就够了。 大便常规的单子交上去,问道:“标本?” “什么标本?” “大便。”医生漠然,大晚上的,检查也不能少开一点。都是急查。烦。 去厕所,蹲不出来,直起身只觉得天地旋转。 别折腾了。 “医生,她解不出。别查了,先给她开药吧!”小静没好气,医生那里又被别的病人围上了。 医生无奈地摇头。以前他当学生的时候,医生的口头禅是:“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现在他当了医生以后,才发现在门诊多半医生说了不算,病人说的才算。晕倒,呕吐,能开点什么药呢?检查都不做。呕吐了,虚弱,补液是应该的。开一瓶葡萄糖输进去,心理安慰总是有的。先熬过今晚吧,明天再有不适就应该去看别的科了。 患者的血常规和血HCG检查没有显示明显异常。医生在电脑上打处方,不忘了让病人签字:拒做大便常规检查,后果自负。病人脸色微变,不知道还要签这个字,跟卖身契似的。同来的朋友一把夺过病历,签下自己的名字:赵小静。“不行,病人自己签。”“我签,没事。”“你是她什么人?”“朋友。”“朋友签字没有法律效应。” 虽然说输葡萄糖液是常规,但是现在糖尿病的病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谁也不能保证对方不是一个潜在的糖尿病患者,医生一边挠头,一边将处方调整为Ringer’s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急诊科比起其他普通门诊来更加如履薄冰。前不久北京那啥医院,被砍的不就是一名急诊科医生吗? 又去交钱,排队,输液。液体挂上去那一会,赵小静才感觉舒了一口气,似乎终于讨到了救命药。大部分病人是这样的,不要你帮我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病,更不喜欢检查来检查去,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就希望你掏出一颗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赵小静坐在安惠子旁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因为输液更显憔悴疲惫的神情,感到揪心的疼。惠子手上的静脉被护士扎了一针,感觉冰冷的液体正汩汩地流入她的身体。小静握住惠子的手,多么希望自己身体的温度能够通过这双手传递给她心爱的人。 两人都怀着美好的愿望,这只是她们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天一亮,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一瓶液体输完以后,安惠子感觉好多了。然而,护士过来拔针以后,安惠子从床上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赵小静连忙让她躺下:“不能起来这么急。” 躺了几分钟再起来,就像身体里有一个开关似的,一直在提醒她,这一切没有过去。 又去找那个医生,医生说:“快十二点了,还晕的话,就留观吧。家属辛苦点,病人在观察室休息,有事叫我。” 安惠子硬撑着说好多了,刚才输液时她父母来过几次电话,一直催她快点回家。她撒谎说在单位加班,她爸说:“什么狗屁的单位,加班加到十一二点,去和你老板说,我们辞职不干了!”一扭头看见赵小静惊愕的脸,安惠子倒很镇静,“他每次都这样说,但是真要我一个月没有找到工作,他肯定天天抱怨我还不嫁出去,专门找他们的麻烦。”安惠子不明白是工作可以做一条退路,还是嫁人可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道做错了的题目。 57. 惠子坚持回家,小静也没辙。她们两人的关系,看上去是小静强势,说一不二,可是实际上是惠子只要一坚持,小静就顺着她了,小静看不得惠子被拒绝后的可怜样。 去和医生说要回家,小医生将病历打印出来,在建议留院观察的下面指了指,“签字。”又是签字,小静看了看惠子,签就签吧,她不知道现在医院跟法院一样,事事都得留证据。小医生也是没办法,今天她们看起来是两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明天有了事,说不定就跑出来两个剽悍无礼的男朋友,那谁扯得清? 等惠子签字的过程中,小医生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做什么工作的?” “文员。”惠子小声回答。 “坐办公室?用电脑多吗?” 小静抢着回答:“咋不多?每天从早到晚,也不知道她那个小破公司怎么有那么多文件要打印。” “哦,那颈椎好吗?” “不好,脖子肩膀换着疼。” “嗯,那你这个晕要看看和颈椎有没有关系,晚上拍片不方便,你明天白天来看专科吧。” 医生想了一下,解释道:“你刚来的时候没给你开单拍片,是怕你怀孕了,要先查血。” “专科?哪个专科?”赵小静跳过细节。 “看颈椎,骨科,神经科,康复科都可以。”小医生头也不抬。 赵小静掰着手指:骨科,神经科,康复科,等等,神经科,神经科,赵小静的嘴角上扬,有了。 上次陪老赵来附属医院看病,在医院折腾了半天,赵小静就记住了一个:挂神经内科刘致远的号。 站在急诊科门口,点开滴滴打车,一阵晚风吹过,小静感觉到了秋天的寒意,看来A市的夏天也要结束了。小静拥紧惠子,生怕这样的冷风她经受不住。 没有人接单。加价30%也没有人接单,滴滴的黄金时期也过去了,就没有那么多司机。惠子说:“医院大门口有的士。” 小静往远处看,还真是。 小静搂着惠子走到一辆出租车跟前,惠子说:“我自己回去,你打另一辆车。” 小静不由分说,推着惠子进了出租车的后排座椅。“那可不行,你等会下车又晕了可怎么办?” 司机笑了笑:“刚打完针?就让你朋友送吧。” 小静白了出租司机一眼,A市的司机就是话多。不过她也好奇这司机是怎么看出来惠子刚打完针的?难怪他们说出租车司机都有特异功能。 惠子低头看见自己右手压着左手背的棉签,是刚才护士拔针时给她按压血管用的,她就一直这么按着,都忘了松手。 ~~~~~~~ 第二天下午的1号病人,安惠子。 主要是陪她来的那个女孩太面熟,但是大刘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好在她自我介绍了:“赵小静,老赵的女儿。” 难怪这么面熟,我说怎么这么面熟。 这就是羊群效应,一个熟人带另一个熟人来找你看病,大刘体会到和病人交朋友的好处了。 就在前几天老赵还来过,一看老赵杵在门口,大刘还是紧张,这个“赵哥”可不是又“嗅觉超敏”了吧?结果老赵推着一中年妇女进来,喊着“给我表姐看看,她见天地头疼。”听口音不像和老赵一个地方的人,老赵解释“我那口子的表姐”,难怪,年龄上也觉得做不了老赵的姐。大刘于是想起万达广场碰到的跟着老赵的年轻女人,原来真是她老婆。只是在心里纵横四海,嘴里说的是:“头疼多久了?除了头疼以外还有哪里不舒服?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等这些问话出去,大刘就不能再东想西想,必须马上调动他的临床知识对病人进行“望闻问切”了。 安惠子脸色还是不太好,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又吐过了。 本来以为打一针就好的病没那么容易好起来,没办法,两人商量后决定按急诊科医生的建议:看专科。 赵小静扭头向安惠子解释:“刘教授可是我爸的救命恩人,他那个鼻子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亏得碰到了刘教授。” 这番话想必在私下里已经对安惠子说过,现在当着刘教授的面再说一遍,既强调了刘教授的医术高明,又拉近了和刘教授之间的关系。这个赵小静年纪轻轻的,在公关方面倒不失为一把好手,有这样的情商,日后若能辅佐老赵的生意,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左膀右臂的人选。 将昨天的急诊病历一一呈上,大刘一看急诊科医生的签名,不由得乐了。没错,就是那个诊断文依依的母亲“癔症”的医生。一页病历上竟然要求患者“后果自负”地签了几次字,在保护自己方面做得倒是很不错,看来是被那个被砍的医生的事情搞怕了。 “是头晕呢,还是眩晕?”大刘问。 “什么是眩晕?” “也有说眩晕是指真性眩晕,包括自身或者外物的旋转感,通俗来说就是感到天旋地转。” 惠子马上说:“旋转的,是旋转的,我每次一来就感觉天地都倒过来了,这种感觉刚才一直都有,就是呕吐的感觉比起早上轻一点。” “那我们接下来就要排除一下中枢性眩晕,还是周围性眩晕了。” 赵小静和安惠子面面相觑,这个刘教授专门说一些听不懂的词。不过赵小静想起上次老赵来,他也是这样说一堆这样的词,但是最后老赵还是满意地回去了,要知道让老赵这么吹毛求疵的人满意可不是容易的事,这也是为啥赵小静一听说看神经内科就信心满满地挂了刘致远的号的原因。 “最近感冒过吗?听力有没有损失?有耳鸣吗?”大刘连珠炮似的又问出几个问题。一边让惠子睁大双眼,上下左右地旋转。 “这是干什么?”赵小静不解。 “检查有没有眼震。”大刘解释说:“我们通过有没有眼震,以及眼震是水平性,垂直性,或者旋转性,结合临床表现可以对中枢性眩晕和周围性眩晕做一个大致的判断。” 检查完眼睛,大刘又让惠子反复地指自己的鼻子,赵小静忍不住笑了,这个医生可真逗。“你可别笑,这叫指鼻试验。我们神经内科各种试验应有尽有,在CT和磁共振发明之前,我们神经内科的老祖宗们就是用这些传统的手法判断出病变的部位的。” 赵小静吐吐舌头,听上去可真是牛。 58. 一个月后 当大刘收到老赵的电话时,他正在病案室里修改病历。人事处说是待岗的一种形式,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别的选择,要么去医院市场部,要么去洗衣房。大刘作了一番权衡,市场部听上去要风光一点,但是作为一个前门诊医生,大刘一直对门诊的这些行政机构心存疑义,总觉得所谓的市场部和居委会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洗衣房,大刘除了仰天长啸,想不出还有更好的一个主意,可以让知识分子快速地斯文扫地。 勉为其难地挑选了病案室,算是保全了一点主治医师仅有的体面。大刘不是没有想过揭竿而起,但是一想到萱萱的培训学费不能全部压到何玲这个女人身上,虽然何玲现在可能会更加庆幸自己的及早抽身,“我说什么来着,烂泥就是扶不上墙。” 大刘既来之则安之地兢兢业业地一边修改病历,一边在心里痛斥现在的年轻人写的病历是什么东西,基本训练太少,临床上该历练的东西都没有好好历练,满脑子的都是赚快钱。本想发几句牢骚,一想到自己现在这个境遇,在医院里比自己更倒霉的人恐怕掰着手指头也难数出几个了,还是作罢。 他这是倒在末名淘汰的政策之下了。 他有点怪他的难兄难弟整形外科医生田武临阵脱逃了,咳,说好了共存亡的,结果他小子在投票的前几天给大刘打了一个电话。 “兄弟,我跟你说,上次说的末名淘汰马上就要试行了,我估计就这几周吧,我说你小子倒是拉拢群众没有?让群众多投你的票,我们这种,就只有这华山一条路了。” “拉拢群众?”大刘暗忖,怎么拉拢群众?他不知道上次文依依请吃饭,请了小张和小李,算不算拉拢了一下群众?应该算吧,大刘在心里打着草稿,毕竟自从上次吃饭以后,不论是小张还是小李,都和刘教授的关系密切了许多。尤其是小张,是亲上加亲的感觉。 要说田武也够义气了,有了消息第一个就通知了哥们,还搭上一顿饭,虽然这小子也没舍得请什么贵的饭。这么长时间自己还是没有做好“拉拢群众”这工作,这也怪不得谁,谁让刘教授还是脸皮太薄,明知道人家周教授之类的都在请群众吃水果了,自己还有脸跟着吃,咳,就是这么让人恨铁不成钢。 虽然心里也觉着不可能,田武再怎么不靠谱,毕竟人家是前院长女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淘汰制出台,人家也是先一批知道消息的,知道了还能和你同生死共存亡?也不能怪人家,临走人家还是惦记着兄弟,先报了一个信。 田武是在末名淘汰投票前几天走的。这内部消息还真是到位。不过他也是被逼无奈,不然谁愿意去西藏那么老远的地方,西藏人民也未必有整形变美的愿望。不能这样说我们西藏人民,虽然那里太阳是炽热了一点,西藏人在田武的印象中都比较黑。援藏一年,换取一个副高职称。人事科长说了,这种机会也许还会有,但也许也就这么一次,你还是抓紧了吧。 老赵说:“我去门诊找了你几次,号也挂不着了。” 大刘心里感叹,好歹还有人惦记着他。他曾经以为神经内科门诊少不了他,但是现实告诉他,少了他神经内科照样运转得很好。人生往往就是以为自己无比重要到认识到自己无足轻重的一个缓慢的过程。 “我现在在病案室轮转。”这样说面子上稍微好听一点。医院也不是一棒子打死,并没有说要他下岗的事情,只是这个末名淘汰是暂时从主治医生这一级淘汰,他的医师执照还在他柜子里收着呢,他又没有犯错误,不可能就从医生这个岗位上被消灭了。 “我说呢,今天下班有空吗,想请老弟吃饭,我来接你。” 大刘想拒绝,一时又被“老弟”这称呼迷住了心窍,吃饭就吃饭吧。田武一走,大刘这边的生活就太没有色彩了,每天上班对着病案室那些人也没有什么话说,回家呢,更是一个人也看不到,以前还能找田武拉拉家常,现在连看微信的动力都没有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大刘的微信联系人现在不仅有孙飘飘美女,还有文依依女神,甚至赵小静也加了他的微信,可以说美女如云,只是现在大刘混的有点惨淡,一时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了,唉,医院的制度嘛,待岗三个月总够了吧?三个月过后,我刘致远还不是又是一条好汉。 一到下班时间,老赵的电话就又打过来了:“小老弟,我在你们医院门口右边的人行道上。开双闪的车。” 大刘赶紧收拾东西下楼,医院门口违停是要罚款的,这些小事大刘一向谨慎。一看开双闪的,嘿,玛莎拉蒂,豪车啊,这个老赵,还真是有钱人。 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老兄,那么客气。” “客气啥?老弟,咱们就别见外了,有日子没见了,怪想的。” 这话说的,大刘不好意思了,还从来没有病人说过想他这话。 “该不是老兄你那个嗅觉超敏?”大刘吞了吞口水,将“又犯了”给吞回去了,看老赵这模样,有红是白的,不像。再说,又犯了他大概是不敢开车的,他上次好像说过犯的时候,那汽油味也是受不了的。 “不是,不是。”老赵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打着哈哈,“老弟就别老惦记着嗅觉超敏了,你不是让我忘了这茬么,我这就不去想它了。” “对的,对的。就是要这样,我们的意志力能战胜一切纸老虎。”大刘忍不住开一个玩笑。 “咳,你还别说,这纸老虎把我给整的够呛,我公司的业务差一点都要停顿了。” “赵兄的公司是做什么业务?”大刘以前虽然也好奇,但是本着当医生的不随便打听病人的隐私的原则,现在既然都称兄道弟了,但问一下也无妨。 59. 老赵的车开得麻溜,七转八转,大刘一看,到了金湖景区,我去,又是来景区吃饭。 更加没想到的是,车停在了“湖滨客舍” 门口。 大刘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琢磨的是碰到了文依依,他该不该介绍老赵给文依依认识。 门口的迎宾员问:“有预约吗?” 老赵点头:“赵先生,电话135********”。 对方查了一下预订单,确认了老赵的身份,将二人引至内室的包间。 风格与上次文依依请客的包间有所不同,但是仍然能看出人文气息,彰显老板是有文化的商人。 “吃饭就是这么一个意思,来这里比较安静。”落座后老赵解释。 大刘点头表示赞同。老赵继续说:“这个湖滨客舍,相传是有官方的背景,据说请的是前国宴的厨师,这里可是一位难求啊,我提前三天预定的位置。”大刘在心里打鼓,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里的老板是他高中同学,还是他的梦中情人这件事,说吧,有点吹牛的嫌疑,不说吧,又似乎对不住老赵的坦诚。 老赵从他那个牛皮闪闪的LV的手包中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大刘:“刘教授,刚才在车上,一两句话说不清。” 大刘接过名片一看:赵利新,铭华地产董事长。 “我是做房地产的,生意嘛,还行,过得去。” 大刘虽然不是一个生意场上的人,但是铭华地产他还是知道的。 铭华地产作为A市的本土地产,虽然不如万达万科那么名头大,但是铭华新商业中心已经成为了C区的新地标,要不是纠结离附属医院稍微远了点,大刘都打算将新商业中心作为下一个带萱萱周末打卡的地方。 大刘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大富豪就这么随随便便坐在他的对面和他拉家常。 服务员拿着菜谱进来问:“先生是否点菜?” 老赵将菜谱推到一边,说:“今天就咱哥两个,吃不是主要的,吃也就是吃一个气氛,这么办吧,来一个翡翠汤,一个极品龙虾,一个霸王别姬。”说完,看向大刘:“刘教授没有什么忌口的吧?这几个菜是他们这里的当家菜,国宴的厨师亲自掌勺的。” 老赵这熟络劲,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大刘连忙点头说:“都可以都可以。” 老赵今天请大刘吃饭,自然不仅仅是“想他”那么简单。 事情还得从安惠子的眩晕症说起。 一个月前 安惠子因为突发的眩晕恶心呕吐在附属医院急诊科没有明确诊断,被急诊医生建议看神经内科以排除颈椎病,经刘教授详细地检查,初步诊断为BPPV,也就是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大刘建议安惠子去耳鼻喉科做手法复位治疗,但是赵小静去耳鼻喉科预约回来的反馈是这个手法复位治疗已经预约到两个月以后了。 安惠子本来满怀着希望,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一想到还有两个月将在不知何时会来的眩晕和呕吐中度过,她们就感到了绝望。 没有办法,小静回到神经内科请求:“刘教授,您能不能帮忙给耳鼻喉科的医生打一个电话?” 大刘感到为难,毕竟是不同的科室,而且那个医生的名字他都没有听说过,一打听,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博士,大刘不禁有点自卑,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国外的博士未必就比国内的医生临床能力强。 架不住赵小静的一再恳求,毕竟前面老赵也帮了自己,现在不帮他女儿也说不过去。 电话打过去,对方说:“对不起啊,刘教授,我也想帮您的病人先做,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您要是在我这个位置您就知道了,我在病房上班,一周只有半天去门诊做手法,所以做手法的病人必须预约,国外也是这样的,不可能随到随做。做谁不做谁,我说了不算,都是我们科门诊的护士安排的,晕的人都不好受,家属都希望自己的人先做,要是不严格按顺序,我每天非得被吵死。” 大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病人太多,医生忙不过来,就是这么个现状。对方又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们科就是这么安排的。” 大刘看着沮丧的小静和惠子,心里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这个BPPV,大刘在临床上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不过因为这个病又叫耳石症,病变部位在内耳的半规管,所以一般遇到这样的病人,都是理所应当地让他们去耳鼻喉科确诊和治疗了。但是,大刘作为一个曾经的学霸,他的学术敏感性是很强烈的。两年前耳鼻喉科开展这个业务的时候,曾经邀请了国内外知名的前庭康复专家在医院做学术交流,大刘在食堂门口的宣传栏上看到了这个海报,学术活动安排在周末,大刘一看正好周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学习学习。 前面那些学者讲了很多理论的东西,大部分是用英语讲的,大刘也听不利索,大刘的主要兴趣就在于那个手法复位。虽然有很多专业术语,好在现在的手机就是一个随身携带的摄像机,大刘坐在第一排,将学者们的手法复位视频演示都给翻录了下来。 昨天让安惠子去做MRI的时候,大刘就有点怀疑她是BPPV了,所以晚上他就找出那个录像看了一会,还在心里在复了一下盘,如果安惠子真是BPPV,按照她的症状,应该诊断为外半规管还是后半规管的耳石症,该用什么样的手法进行复位。当然,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毕竟专业人做专业事。 大刘处理完最后几个门诊病人,将安惠子带到治疗室,让她躺到治疗床上,给她做Dix-hallpike试验,和滚转试验,这是一个没有眼震电图的情况下判断耳石症病变部位的简易方法。 小张过来喊:“刘教授,早上通知的,今天下班后全科室在病房开会,别忘了。” 小李脱了工作服,拎着包包又过来一趟:“刘教授,你这里还有病人?我先去病房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出门走了几步又折转身:“刘教授,一会就要投票,你快点过来。” 60. 做手法复位这件事,急不得。每一个动作都要轻柔到位,才能不刺激到患者又让患者逐步适应体位的变化,做完复位以后还要给患者交代做完以后的注意事项,一步步的,马虎不得。 等大刘忙完这边的事,赶到病房会议室的时候,投票已经到了住院护师这最后一轮。 小张说:“刘教授,我已经尽力了,坐在我周围的护士我都是盯着她们投你的票,但是医生那边就没有办法了,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你又没来,这是一件让人头秃的麻烦事,谁都不想得罪人,你没来,很多人就正好不投你。” 大刘知道他怨不着别人,但是尘埃落定,仿佛那一天赵小静来的正是时候,相比这样的结果,倘若她不能成为他的借口,这样的落败只会更加让他无地自容。 做完手法复位,回去还有那么多注意事项,小静不放心让惠子一个人回家,她家那么小,一个不注意这个病又会复发,就白做了,那可不行。这次惠子也没有跟小静拗,是因为前一周在家,因为晕,不能上班,还动不动就吐,父母已经没那么好声气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个愁。”“这一早起就开始吐,知道的是说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了呢。”“刚换一个新工作,就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不上班,你那个单位又不是铁饭碗,我们养你到26岁了,坐家里我们可养不起。” 干脆的,一车子坐到小静家。 小静小心翼翼地将惠子安顿下来,“别动,别动,我来,我来。”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 玉红是奇怪小静怎么就将惠子带回家来住了,小静解释说:“上次她发晕到医院去看了,医生给她做了治疗,说是最近起床睡下都要小心,她回家去没人照顾,我就暂时让她搬过来了。” 玉红点头,在这个家里,她的意见不重要。 意见重要的那个人回来了,到底是老江湖,只看了几眼,心里就有了数。 去问玉红:“有多久了?” 玉红低着眉:“一年多吧?”不敢随便乱说。 “一年多你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你关心吗?你只关心你儿子。玉红不会真说出来,只在心里说。 不行,得堵住。 这是丑闻:铭华地产的老总的女儿是同性恋。虽然不会上热搜,但是扔出去,在A市地产界仍然是一枚不小的炸弹,尤其是在铭华还筹划着上市这样的当口。 问小静:“她怎么搬家里来了?” 小静说是眩晕症,你那个刘教授诊断的,又说大刘可真是神了,难怪父亲那么看得起他。说得眉飞色舞的,什么手法复位,咔咔几下,简直是华佗再世,都不用吃药打针的,又晕又吐折腾了几个星期的安惠子就好了,这不是奇迹还有什么是奇迹? 你那个“刘教授”,老赵哭笑不得。这个小静,还真会找人。 再问眩晕症为什么不住她自己家? 小静就认真了:“住我这里,方便我照顾她。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她。” 老赵来找大刘,是因为:“你劝劝她吧,她现在谁的话都不听,就信任你。” 大刘一怔,赵小静和安惠子的关系是有点超乎一般闺蜜的亲密,特别是赵小静对安惠子的那种担心和关切溢于言表的感觉,大刘眼前浮现出安惠子晕倒时小静焦急的样子,这种关系在大刘看来有点神秘了,他周围就没有这样的人。 但是贸然判断她们之间的关系,大刘又觉得老赵是不是弄错了。 服务员进来上菜,老赵示意服务员出去时关上门。转而压低了声音:“这里以前不对外开放,是专门接待中央领导的,隐私工作做得不错。” 大刘挠挠头皮,这一切听上去那么陌生,却又那么传奇。 老赵看向大刘:“小刘,我前几天去医院挂你的号,他们说你不在门诊上班了。我还以为你高升了。”老赵不知不觉中将大刘的称呼改成了小刘。 “高升?”大刘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这个。 “小刘,你我之间,我这个人不容易信任人,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就是这样。”老赵将龙虾转到大刘跟前,“吃点?这个味道不错。” 大刘拿起筷子,这个龙虾上次文依依请客的时候也点过,看来是他们这里的招牌没错,不过此刻大刘不想提起文依依。 “你们医院,搞的什么狗屁末名淘汰!”老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突然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大刘心下骇然,感觉自己仅有的体面一下子被人刺中。 老赵拍拍他的手背:“我用了一点手段。” 用了一点手段?老赵今天说的话都是半截,让大刘颇费思量。 大刘其实有点不明白他那个阶层的人,来医院看病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上?以大刘的认知,一般有权有势的人,医院的干部保健科的科长都会亲自带着去各个科室找名气最大的教授。 这大概是老赵的不落俗套。又或许是因为老赵觉得自己生了一个怪病,不想闹得沸沸扬扬地为人所共知。 他说的用了一点手段,大刘不想去追究。只是他的手段让大刘仅有的尊严落到体无完肤的境地。 “来我公司怎么样?” 大刘又是一愣,他这辈子就没有想过除了当医生,神经内科医生以外,他还能做点别的。 “现在是房地产的黄金时代,我的公司发展地很不错,但是如果要做强做大,还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这话说的,“像我这样的人才?”大刘一头的雾水,他除了能够给人看一下“嗅觉超敏”“眩晕症”以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优点了。 又说回小静,小静这孩子心里存得住事,这也好,也不好。我一直以为我能够用钱控制住她们。她们是指小静和玉红。 大刘不知道玉红是谁,但也忍住不问,就像精神病人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以后,心理医生的作用只是聆听而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61. 老赵夹了几筷子菜,但是明显感觉到食之无味,他心里装的都是事。 在外人眼里,他是一名成功人士,可是人生就是这样,他不可能让你事事顺心。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小静还有玉红,有了越来越深的隔膜。自从撞破了小静和惠子之间的关系以后,老赵一直在拼命地回忆,是从哪一个时刻起,那个原本属于他的小棉袄消失了,甚至成了他的对立面。 大约是从老赵开始创业的时候吧,老赵还记得那时小静在上初中,又或者是高中,老赵一向不太关心这些,主要是他自己的事情都关心不过来。那时候他和玉红都下岗了,一下子双双没有了收入,玉红就知道哭,也没有什么主意。他们一家挤在玉红的娘家,老丈人的脸色早就不好看了,觉得玉红找了一个没用的女婿,本来在厂里也是钱少,不过是大锅饭,大家都穷,也就穷快活。 下了岗,只剩了穷,没有快活了。迫不得已,老赵开始瞎折腾。 先是去新疆那么老远的地方贩了哈密瓜回来卖,那时候A市的人还没有怎么吃过哈密瓜,在大街上吆喝着卖:“哈密瓜,新疆的哈密瓜。”老丈人又觉得晦气,别人家的女婿都不下岗,稳当地拿着铁饭碗,就他家这个,沿街叫卖,把老岳父的面子都给丢光了。 更令他们不满的是,这一笔生意没有赚到钱,瓜是卖出去一些,但是花出去的车票钱,旅馆钱,运费也是一大头。老赵第一次做生意,不会算这个帐。没赚到钱,还因为A市的天气,太热,瓜买回来后没地方放,都堆在楼梯间,楼梯间正对着太阳,更热,卖出去的速度又慢,结果剩下一堆烂瓜。 接着老赵又做了一连串不靠谱的事,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更令玉红母女俩不满的,除了生意上亏钱以外,就是老赵的不着家。玉红不知从哪听来的,说他们这些走南闯北做生意的,都是走到哪就把家安在哪,尤其是老赵去的那些穷乡僻壤,女人也便宜,一千块钱就可以在当地买一个老婆,玉红就认定了老赵心里早就没有她们母女了。玉红心里这样想,难免不在女儿跟前念叨,赵小静那时候小,老赵本来是她的天,经玉红这样一描黑,小静就乱了分寸,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老赵回忆着小静对他的生分应该是从他出门做生意开始的,但是在那个时候,他不出去做生意又能怎样?一家人要吃喝啊。老赵无法让时光倒流,但是即使时光倒流,老赵也不能保证小静不变成现在这样。 老赵又想到小弈。那是他有钱以后,老赵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的老思想,尤其是有钱以后,就觉得他的万贯家产要有一个儿子来继承,虽然现在想来,老赵有点郁闷,天天是他心爱的儿子,但是他还是不可能不管小静,他的心还是软。这些日子他甚至想过,如果能换来小静的正常,就算是没有儿子他也认了。 老赵沉浸在回忆中,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 大刘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自我苛责的男人。他想从医学的角度来解释:“同性恋是天生的,跟她父亲的表现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却是连他自己也觉得两者之间并不是全无关系。 老赵点燃一支烟,接着讲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那时我还没有下岗,我们老厂长有一个疯女儿,疯女儿长到二十多岁的时候,老厂长突然起了一念,就是给疯女儿找一个女婿,A市的小伙子不好找,毕竟是城里人,一般人不愿意找一个疯子老婆,就算有愿意的,老厂长又担心他的动机,思来想去,还是去农村找一个老实小伙靠谱。条件说的好好的,给转商品粮,在城里找一个差事,老两口说好了,我们就这么一个闺女,等我们不在了,家里的房子和钱都是你们的。小伙子开始几年都还好,虽然疯女人是很麻烦,小伙子也不敢表现出嫌弃,老厂长去世以后,女婿就露出了真面目,又是家暴,又是在外面包女人,又是转移财产,最后以离婚收场。 老赵叹一口气:“可怜老厂长,机关算尽,也没有算过那白眼狼。” 大刘不知道老赵为啥讲这个故事给他听,不过这世道沧桑,听来让人唏嘘。不由问道:“那女儿后来怎么样了?” 老赵摊一摊手,那年月都自顾不暇,听说是疯的越来越厉害,后来跳楼自杀了。“死了也好,活着多受罪!” 老赵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有一行泪。 大刘这才意识到今天这顿饭的分量,不仅仅是“怪想你的。” 老赵这样的人,平时不亚于一个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让你看见的就是他那些“logo”,夸张地露富,还有经年沉淀下来的底气。但是有谁知道,他的内心蕴藏着如此丰富的感情。 “小刘,你离了婚。”老赵神态恢复了正常。他不和大刘称兄道弟了,大刘还不习惯。 “是。” “我用了一点手段。”老赵得意地笑。 大刘有点懊丧,在老赵面前,自己明显段位太低,还被人用了“手段”,给调查了一个底朝天。 “我刚刚说过,你们医院不看重你,我看重你,我们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大刘又是一抖,这可不是好玩的。 “如果你同意,和赵小静结婚,你就是我公司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大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想到今天老赵请他吃饭的真正用意在这里。 “别担心,小静的事情我不会为难你,你们可以是开放性的婚姻,你知道我要的是家族的荣誉,你不会辜负我的,对吗?” “不不不。”大刘吓得浑身发抖,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过老赵对他这样的安排。 “别急,小刘,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老赵起身,买单。 大刘默默地打开手机,点了滴滴打车,我靠,100多元才能回到市中心,这顿饭吃的真是太糟心了! 62. 张茵这几天一直眩晕,从早上起来就天旋地转的,更糟糕的是,那天是在教室里上课,只是回头看了一下一个学生,他当时在后排大声喧哗,她就没有防备地倒在教室里了。 她开始觉得是自己瞎减肥把身体给减虚了,过了几天又觉得不对劲,明明这几天吃的挺好的,也还是不行,动不动就晕。 张茵的家庭很特殊,在她读小学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后来又分别再婚,有了孩子,张茵从小就感觉自己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也许正因为这样吧,在别人眼里,她一直是一个比较叛逆的女生,而在她内心里,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不容易交到朋友,而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她又很容易失去她。 犹豫半晌,张茵还是打电话给孙飘飘,她真是没有别的人可以打。 “我已经晕了好几天了,你说会是什么毛病?” 孙飘飘在心里嘀咕,我又不是医生,我知道是啥毛病? 笑着说:“别不是减肥减虚了吧?我可是和你说了,减肥靠饿是不行的。” 那一头的人唉声叹气地:“开始我也是你这么想,这几天我吃的可好了,每天都是肉蛋鱼,就不见好转,我前天在教室上课还晕倒了。” 孙飘飘意识到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赶紧认真地说:“去医院看了吗?这可不是好玩的。” 张茵不好意思了,从飘飘紧张的声音里她听出飘飘是真的关心自己,就这么一个朋友,自己当初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去和她抢那个罗霄,其实张茵后来想了想,她真是没有那么爱罗霄,她去抢,只是觉得为什么好的东西孙飘飘都有,而她什么都没有呢? “唉,我有点怕。”这是真话,张茵表面上洒脱不羁,但是其实一说到去医院,她就怂了。她怕经历生死的那种孤独感。 “怕什么?我陪你去。”飘飘对张茵还是恨不起来,她总觉得因为一个男人让两个女人反目成仇是很可笑的事情。 “谢谢你,飘飘。我记得上次你说你那个医院工作的姐姐帮你介绍了一个医生男朋友?他看不看这个病呀?” 孙飘飘心里咯噔一下,姐妹还真是惦记着她的男朋友啊!不过她想一想大刘,觉得不是罗霄那样的抢手货,咳,这方面她还是不够大度。 不过一想,大刘是神经内科的教授,说不定正好是看这个病的。自从上次在万达广场出了丑以后,大刘约过她一次,她当时有点一时意气没有答应出去,本以为他还会接着约,谁曾想他就没有下文了。孙飘飘思来想去,觉得大刘和其他人比起来,也不是没有优点的,但是要她先去开口,她又觉得抹不开面子。 现在要陪张茵去医院看病,倒反而成了一个好的借口。 孙飘飘放下电话,有些惆怅,说实在的,和姐妹去医院找大刘看病确实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但是孙飘飘又觉得不好意思先和大刘联系,若是事先不联系,这么直愣愣地冲过去,就怕到时候又有什么尴尬的情况发生。 思来想去,孙飘飘决定先给小张打一个电话,探一探口风。 “飘飘啊。”小张一看是孙飘飘的电话,倒有点意外。小张上次给大刘和孙飘飘做介绍,以为自己是成人之美,但是他们见两次面以后就没有下文了,更别说老校长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也突然疏远了许多。 小张后来反省了一下自己,给孙飘飘介绍大刘她是觉得是一个好意,但是从老校长的角度,如花似玉的孙飘飘怎么也轮不到找一个离异的中年男人啊,虽然大刘是附属医院的医生可加分,但是分数还是加不到那么高。这是孙家的看法,小张也无法反驳,但是现在这个婚恋市场,女生一过了29岁,是打折打的厉害了。小张没有贬损飘飘的意思,但是市场就是这么一个市场。 “张琪姐,我的一个闺蜜这几天发了眩晕症,拜托我打听一下这个病是不是看神经内科。” 张琪没想到孙飘飘是问看病的事,刚才还在揣测她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和大刘有关。 张琪也是在神经内科多年的资深护士了,眩晕症也是经常听起。“哦,这个嘛,一般我们科是首诊科室呢,鉴别是中枢性眩晕还是外周性眩晕,中枢性的就在我们科继续看,外周性的一般就建议去看耳鼻喉科。对了,问问你朋友,有没有耳鸣,听力下降,感冒啊这些的,也可以初步判断一下。” “我没有听她说有这些,应该是挂神经内科的号对吧?你看我们明天来挂刘教授的号怎么样?”终于说到刘教授了。 “还真别说,刘教授看这个病还真是一把好手。”小张顿了顿,接着说:“前些时有一个女孩子,也是眩晕症,晕的死去活来的,硬是让刘教授咔咔复位就给治好了,连药都没有开。” 说到大刘这神功,小张也是越说越得意:“你猜怎么着,那女孩本来在别的科室排队做治疗要等好几周的,刘教授看不过去就亲自动手了,可把她给感激的,第二天就送来一面大锦旗,上面写的是大医厚德,手到病除。”小张说得激动,孙飘飘在话筒另一头听着也激动了,这个大刘,看不出来,还有这本事! “可惜啊。”小张的声音突然暗了下去,“可惜的是,就是因为给这个女孩做手法复位,刘教授耽误了我们科室的投票,你知道的,现在的人都是人精,谁也不想得罪人,他不在正好就没人投他的票,我们医院这个末名淘汰,真是没意思。” “末名淘汰?”孙飘飘没有听懂小张在说什么。 “就是最后一名被淘汰。”小张重重地叹一口气,“刘教授现在暂时去病案室改病历了。”小张说的是暂时,她怀抱着好的愿望,大刘这样的医生,医院总不会让他一辈子改病历吧? 63. 孙飘飘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一个月没有联系,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位堂堂的内科教授竟然沦落成为一个改病历的,虽然她也不明白在医院里改病历到底是一个什么地位。 小张感觉到电话那头沉默了,心生一念,说:“飘飘,这样吧,我帮你联系一下刘教授,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小张是突然意识到,孙飘飘此刻找刘教授看病,除了看病以外,大概重新恢复联系也是一个原因,看我这个猪脑袋,还自夸是一个好媒人呢。 于是拨通了大刘的电话:“刘教授,还习惯吧?” 大刘一看是小张的电话,赶紧接起来,小张是现在医院里他引为知己的少数的几个人之一。“还好啦,我们这种人,皮糙肉厚的,不怕。”大刘打着哈哈。 被淘汰以后,还真是经常有人打电话过来,探口风的,看热闹和笑话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比比皆是。大概真正关心他的,还是田武千里迢迢从西藏打过来的:“兄弟,要不你也争取一下,来西藏吧,咱哥俩搭伴,日子还好过一点。”他说得轻巧,就算是去西藏,也不可能让他们俩一起的,医院就是要你孤独煎熬一年,好好反省,哪能让你们结伴去旅游了? 何玲一反常态,没有和他联系,那些挖苦的话在离婚时已经都说尽了,现在到这个份上,再说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周日送萱萱过来的时候,和萱萱说:“在爸爸那里要乖一点,他最近心情不好。” 萱萱犯傻,“你咋知道他心情不好?” “知道就是知道,你反正没事别惹你爸生气就是。” “还是要走点关系。”小张压低声音,医院的事情,小张见得多了,面子上都是冠冕堂皇,私底下呢,谁知道他们搞什么鬼? 大刘嗯哦几声,他知道只有小张会和他说一点真心话,但是这个走关系,他是真搞不来,行政上那些人,他门都摸不着。 小张说正事:“刚才飘飘打电话来问你什么时候看门诊,她有一个好朋友好像是发了眩晕症。” 一听到飘飘的名字,大刘内心止不住地激动,看来他的策略是对的,没有死缠乱打,给了她充分的自由选择。他也觉得,这是孙飘飘向自己示好的一个表现,要不然,找谁看病不是看,真要不想联系,躲都来不及。 眼下的局面是麻烦一点。 不过小张已经帮他想好了主意:“你和飘飘联系一下,就让她那个朋友下班时间来治疗室,我在治疗室等你们,你再施展你那个咔咔神功,嘿嘿。” 大刘知道她说的是手法复位,上次是让他们开了眼了,这就叫手到病除。 不过哪能是眩晕就都能复位呢?还要诊断和鉴别诊断呢,不是BPPV这个病,再咔咔也没用啊! 不过还是先来看看吧,孙飘飘的好朋友,要帮她早点诊断清楚,不然,那晕的滋味,从上次安惠子的表现来看,也真是不好受呢。 大刘挂了小张的电话,打开微信,孙飘飘的头像没有变,她的朋友圈也一直没有更新,大刘自从上次碰壁以后,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打扰她。现在总算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和她联系了。 “飘飘。”写了又删,太亲近了似乎不妥当。 “孙小姐。“又似乎有点太正式和疏远。 干脆直呼其名:“孙飘飘,我听小张说你有一个朋友眩晕。” 孙飘飘挂了小张的电话以后,也保持在微信页面,这个刘教授,应该是会和自己联系的吧。 “是的。” “到别的医院看过没有?做检查没有?”恢复了医生的一本正经。 “没有,她这个人,害怕进医院。”这样一解释,孙飘飘联系大刘似乎就不那么唐突了。 “哦,不常生病的人是这样。”大刘很理解。 大刘犹豫了一下,写道:“我现在在病案室轮转。”该死,还是用这样的说辞,男人的面子! “这样吧,下午五点半,你带你朋友来神经内科门诊治疗室,小张也在那里,我安排一下看需不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这个病还是早治早好,万一是中枢性的也是早点发现最好,外周性的也好对症处理。”大刘的专业医生身份又上身了,孙飘飘看的云里雾里,不过直觉觉得他还是说的很靠谱的,连忙答应:“好的,谢谢你!” 大刘放下手机,有点美滋滋的,甚至有点感谢孙飘飘的好友在这个时候发这个眩晕了,不过职业医生的严谨马上又让批评自己不能这样,万一真是中枢性的呢,呸呸呸,他已经爱屋及乌了。 一到下午五点半,大刘就开始收拾东西,病案室主任开玩笑说:“刘教授有约会呀?”大刘不好意思,说:“约什么会呀?回门诊看一个病人。” 大刘到病案室以后,被分配在内科组,不光是看神经内科的病历,心内科,呼吸内科,消化内科都要看,开始有一点抵触情绪,但是看了几天以后大刘也就坦然了,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不是这个机会,其它内科的诊断治疗他好像大部分都忘记了。这样一想,有时候要下班了,大刘还在那改病历改得津津有味,主任不得不提醒他:“刘教授,要下班了,赶紧收拾收拾,我还要赶班车。”大刘回家一人吃饱全家不管,拖多久都行,主任可不行,班车晚一分钟都不等人。 熟了以后,主任和大刘推心置腹:“我们这里,活多,又杂,但是只要不是评三甲医院或是三甲复评,都不用那么急的,慢慢来,按部就班就可以了。真到了三甲复评,就我们这几个人,累死累活也是做不完的,还得到医院去哭,医院也怕这个病历出事,一出事别的功夫就白费了,所以到了复评的时候,医院会每个科室都派人来支援,那时候倒好了,每个科室的医生改自己的病历,驾轻就熟的,我们最后把把关。多加加班,行政上的人也就没什 么话可说的了。” 64. 大刘一路哼着小曲到内科门诊,一点也不像一个刚被“淘汰”的人。 在神经内科门诊门口碰到孙飘飘带着张茵进来,以大刘中年男人的眼光来看,这两人是一个调性的,难怪能成为闺蜜。 张茵见到“刘教授”的一刹那,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是那种不过如此嘛的感觉。说实在的,孙飘飘爽快地答应带她来找“刘教授”看病的时候,张茵既感激姐妹的仗义,又担心“刘教授”就像美剧中的男医生那样潇洒帅气,那不就成了孙飘飘变相地“撒狗粮”?张茵最怕的就是这个。 一看张茵大小姐的表情,孙飘飘就知道她心里的词语了,不然怎么能叫姐妹?姐们都晕成这样,还挑剔给她看病的医生帅不帅的,也就只有张茵了。 孙飘飘以前和张茵一样,典型的外貌党。不过自从经历了罗霄的背叛以后,孙飘飘就觉得男人的外貌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问了病史,又做了体检,大刘没有满足小张的“咔咔”几下妙手回春的愿望,他有一点为难,这个张茵的症状,不是典型的BPPV,他需要排除一下中枢性病变。 大刘掏出钥匙,开了自己的诊室的门,小张暗忖大刘去病案室了,主任还没有收回钥匙。大刘解释说:“我另外配了一把。”诊室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诊断桌的抽屉里放着徐老师寄来的那把刀,大刘在交出钥匙的时候惦记着那把刀,不方便当着主任的面转移,就没有将备用钥匙交出去。进诊室,主要是要进医院的电脑内部系统,才能开处方和开检查单,不像从前,随便用笔划拉一下,有一张处置单就可以拿出去用。 开了检查单,大刘干脆地亲自送张茵去磁共振室做MRI,她自己去排队又要好几天才有结果。最主要的是,孙飘飘在场,得让她看一看有一个医生男朋友的好处! 核磁共振室的值班医生也很给力,毕竟神经内科是开单核磁共振检查的大户,刘教授的名字一看就是老熟人,再说了,医生之间也是,今天你求我,保不定明天我就要求你,所以互帮互助,礼尚往来。非常客气地接待了他们,检查也立马就安排做了,要是张茵自己来预约恐怕要等好几天,前面排着一大堆单子呢。 核磁共振的结果显示是椎基底动脉供血不足,值得庆幸的是排除了中枢性的疾病,不管是肿瘤也好,血管畸形也好,都不是什么好毛病。 没办法,明天还得去耳鼻喉科做听力和眼震电图的检查。孙飘飘有一点点失望,满以为大刘会像蜘蛛侠一样拯救张茵,结果看来看去还是没有一个结果。 “没办法,我们医生就是这样,也许今天看上去轻松地治好了一个病人,下一个病人却又碰到了难题。” “谢谢刘教授,既然你说没有大问题我也就放心了。”张茵说。 “只是MRI排除了肿瘤,但也不能排除小的肿瘤在影像学上不显示,这就是我让你明天去做ENG,也就是眼震电图的原因。ENG同时也能诊断出前庭功能受损性眩晕,也就是常说的耳源性眩晕,所以一般眩晕患者我都建议做一个眼震电图检查。”刘教授的教授体质又上身了。 “做眼震电图检查有什么要注意的?” “这个检查中有一个冷热水试验,有的病人会促发呕吐,所以他们会要求你检查前禁食或者少食。” “咳,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减肥造成的,后来几天又开始使劲吃,不过吃多了确实又犯恶心,想吐,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张茵懊丧地说。 大刘转而问孙飘飘的车停在哪里,孙飘飘说来的时候,医院找不到车位,她迫不得已将车停在医院对面的银行门口,又开玩笑说:“那里也没有几个车位,收费的大爷说,都被来医院看病的人占满了。” 大刘想起自己停在地下车库的车,唉,他也不是有意要占一个医院的车位,生活所迫,没有办法啊。 孙飘飘对着大刘直说谢谢,做完MRI已经到晚上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真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呀?要是你们方便的话,要不我们一起出去吃一个晚饭?”大刘建议道。 张茵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去吃饭吧,真是的,害你们到现在都没有吃晚饭。” “要去就一起去。”孙飘飘在闺蜜面前继续仗义。 张茵走在前面,大刘和孙飘飘并排一起往医院外面走。张茵闻言猛地一回头,咳,噗地一下倒在地上了。今天经过刘教授一阵检查,又加上高科技的MRI加持,本来以为说不定回去就没事了呢。 大刘和孙飘飘赶紧上前一步将张茵扶起来,孙飘飘这才想起张茵给她打电话时说的上课的时候也是猛一回头就晕倒了。这么一说,大刘又觉得还是像BPPV了,刚才给她做DIX—hallpike试验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什么晕的感觉。 于是回到神经内科门诊,现在的门诊除了急诊科灯火通明以外,其余的科室都已经关门了。他们去做核磁共振检查的时候,小张就回家了,走的时候,将门诊的大门钥匙留给了大刘,说:“万一你们等会要回来呢。没事,你明天中午在食堂把钥匙还给我就行。”这钥匙现在派上用场了。 不仅钥匙派上了用场,大刘的手法复位也终于派上用场了。“咔咔”几下,张茵似乎感觉好了一点。大刘说:“没事,我这也不一定就是小张说的那么神,但是这个复位有一个好处就是也可以帮助诊断是不是BPPV,若是你明天感觉症状减轻了许多那肯定就是。再就是有的患者也不是一次就能复位成功的,不行的话,过几天再做一次就是了。” 复位做完,又交代一些回去以后的注意事项。这下就不用提吃晚饭的事了,叮嘱孙飘飘如何安全将病人送回家是正事。 65. 做完复位,大刘给张茵戴了一个颈托,所以现在张茵看起来有点像颈部受了伤的样子。 说起来这个颈托的来历,还和赵小静有关。 给安惠子做完复位以后,要求惠子48小时内头部保持不动,这就有点为难了,她的头又没有问题,怎么可能保持不动? 还是赵小静有心,在网上查了以后,说最好戴一个颈托。网上有颈托卖,但是等店家寄过来48小时已经过去了。第二天赵小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康复科问他们有没有颈托卖,结果他们还真有。来复查的时候,大刘一看安惠子的样子,乐了,嘿,还真会想办法。医生就知道下医嘱让病人保持头部不动,但不知道这个医嘱病人执行起来有多难。当时他心里就在想,赵小静这个女孩子对她的朋友可真是周到啊。后来知道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再想起这事,甚至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复查完以后,颈托暂时派不上用场了,被她们遗留在了大刘的诊室,大刘拿起来看了看,还真是女孩子用东西用得爱惜,看上去象新的一样。就顺手将颈托收在柜子里。没想到今天正好给张茵用上了。 张茵一戴上颈托,就让孙飘飘意识到要小心地照顾她,这姐们现在是病人了。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进了车里,帮她系好安全带,“别动,别动啊,我开慢点。” 到了张茵家,咳,单身女人的家,一点也不整洁,可能是这几天被眩晕症给害苦了吧。碗都堆在池子里没有洗,桌上是吃剩的快餐面,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孙飘飘不禁怀疑张茵说的这几天吃的特别好是不是有水分。 张茵不好意思:“飘飘,屋里乱的,跟鸡窝似的。” “算了,谁还没有一个生病的时候?再说了,在我面前也不用装淑女,我还不知道你,走出去是仙女,家里永远是鸡窝。”这话说的,直白,飘飘骂的也痛快。 将张小姐扶到床上躺下,给她腰间塞了一个枕头,张茵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来看,被孙飘飘一把夺过来,“你不要命了?都这样了还放不下手机。”张茵讪笑着说:“我戴了这玩意,头动不了。” “头是动不了,你整个身体都前倾了。”孙飘飘没好气。她这不好好管着,这个张大小姐这毛病就好不了,好不了到时候还说是刘教授没什么技术! “好好地,就这么半靠着,今天就别动了。”孙飘飘研究了一下,若是真平躺下去,头肯定会动。 孙飘飘挽起袖子,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到沙发上,又帮她把厨房收拾了一下,问张茵吃什么?她说要么吃外卖,要么吃速冻饺子。 孙飘飘打开冰箱,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瓶老干妈,一棵蔬菜也没有。冷冻层有两袋饺子,这大概就是刚才张茵说的要吃的饺子。 飘飘叹一口气,这就是单身女人的现状。满以为她没有孩子和丈夫要照顾,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好一点,结果就是这个样子。想到这里,孙飘飘又不禁感谢当时她妈妈王瑶要她搬回家住,要是她也是一个人住在小公寓里,情况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煮了饺子,端到张茵面前,张茵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说:“能不能帮我把电视搬过来?” “你这个电视房间又没有信号,搬过来有个屁用。” “那麻烦你帮我下单一个电脑连接线,可以将电脑和电视连起来。” “你以为现在下单马上能拿得到?也不看看时间都几点了,赶紧吃饭了睡觉!”心里想的是,老娘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到现在饭都没吃,就知道看电视。 张茵拿起筷子,不能低头,夹不到饺子,好不容易夹到一个又送不到嘴里。孙飘飘看她的狼狈样子,觉得好笑,笑了一声赶紧忍住,她怕张茵跟着笑动了头。 唉,干脆喂给她吃。 张茵不好意思:“飘飘,你对我太好了。” 孙飘飘夹起一个饺子塞她嘴里:“堵住你的嘴。”一个饺子有点大,将张茵的嘴塞得满满的,脸都变了形,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幸亏还有飘飘,不然这孤苦伶仃的晚上,一个人可怎么办? 张茵吃完了,孙飘飘捞起锅里剩下的几个饺子,没想到喂张茵吃饺子花了这么长时间,锅里的饺子已经泡烂了,孙飘飘也顾不得那么多,就着老干妈稀里哗啦地吃了下去。 吃完了,想起张茵说的那个什么线。“我得在京东自营帮你看看,只有他家的快递明天可以到。明天,咳,后天去复查就不用戴颈托了。你还是别惦记着看电视了。”孙飘飘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变成刀子嘴豆腐心,一边说,一边还是帮她下了单。 张茵说:“赶明我还你钱。” “去去去,几块钱的事。” “飘飘,你扶我上一个厕所,我就躺床上不动了,你快点回去吧,等下阿姨等急了。” 孙飘飘才想起这个,拿起电话一看,十个未接电话。算了,回去再说,现在也解释不清楚。 走到门口,又想起来,跟张茵说:“别看手机,来来来,手机我收起来。” 张茵一脸尴尬,被人看穿了心思的感觉。 “你是要请假是吧?”孙飘飘还真是善解人意。 捉住张茵的手,指纹解锁。进到她的微信。 一进去竟然看到罗霄的消息。 “好点了吗?” 孙飘飘有吃了一只苍蝇的感觉。 看孙飘飘脸色不对,张茵要拿回手机,“咋了,姐。” 飘飘呼出一口气:“没咋,姐。”坐直了身体:“你还和罗霄有联系?” 张茵没好气,“谁想和他联系!” “你看看这是什么?” 张茵眼珠转了一下,给了一个理由:“罗霄现在是教研组长,肯定是系里说我在教室晕倒了,让他来问问情况。” 孙飘飘白她一眼,这个死女人,还敢骗我就永久取关! “姐,干脆的,就向他请假吧,怎么措辞都可以,你来。”张茵这回一定要抓紧飘飘这根稻草。 “那我可写了,我今天去医院看病了,医生诊断为眩晕症,建议休假一周,我的课请组长安排其他老师代一下。” “就这么写,发出去。” “那我再加一句,以后没事不要发我微信。”孙飘飘半开玩笑,盯着张茵。 张茵苦着脸:“你爱怎么加都行。” 66. 在路上,孙飘飘一路开得风驰电掣的,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家里人今天解释今天的晚归。 一进门,倒是碰到孙妈妈王瑶的热情的目光。 “约会去了?” 孙飘飘一愣,原来自己出去约会是比呆在家里更让王瑶高兴的一件事。 “没有。”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飘飘暂时不想让妈妈抱太大的希望。 “去美术班上课了?”王瑶的眼睛还是亮亮的。 自从上次校长几次三番地提示孙飘飘家长投诉她开补习班教孩子们画画的事情以后,飘飘虽然心里抵抗,但还是忍痛将美术班关了。收入一下子割去一大块,每个月还完房贷,手头就有点紧,这一两个月飘飘就没有给妈妈家用,在家里吃喝又不给家用,飘飘心里过意不去,想的是等发了年终奖就给爸爸妈妈一人买一件好衣服,这两人现在也是抠门得很,特别是王瑶,每每都是捡飘飘剩下的衣服穿,飘飘的衣服都很不错,问题就是两人的身材不太一样,飘飘又高又瘦,是一个衣服架子,不要说穿的那些衣服都是有牌子的,就算是披一个麻袋,也还是好看,妈妈就有点惨了,个子不高,又因为中年发福,有了肚子,虽然每天嚷嚷着跳广场舞可以减肥,肥是减了一点,肚子就是不瘦,她也没辙。飘飘的衣服妈妈穿在身上就有点不伦不类,到处都是紧,关键袖子裤腿都长,王瑶拿去改,一件衣服要花好几十,又舍不得花那个钱,看那些年轻人,裤腿都是卷几扁,就有样学样,也这样卷着穿,一起跳舞的一看就知道她这穿的是闺女的衣服,心里好笑,嘴上却并不说出来。 孙飘飘摇摇头,唉,美术班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可以开起来。本校的学生她是不敢招了,这些人太厉害了,竟然都知道往教育局去告状,她可不能为了一点收入将正经的工作给弄丢了。去别的学校招生,孙飘飘一时又找不到什么门路,再说了,别的学校又不是没有美术老师,人家凭什么来你这里学习,一想到这些就是头大。 王瑶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本来想说的,帮飘飘留了宵夜的话也忘记说了。 飘飘看出妈妈的失望。 小的时候,飘飘也是父母手心的宝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手心宝就变得不那么宝贝了,不如实实在在的钞票,更不如早一点嫁出去。唉。就是这么现实。 飘飘有点心酸,本来想说一下张茵的病情的,又觉得王瑶肯定不感兴趣,不仅不感兴趣,还会觉得飘飘在多管闲事,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相一场亲呢。这个女儿,要不怎么说她,一个抢了自己男朋友的女人,竟然还可以跟她做朋友,这到底是大度呢,还是心里没有B数? 飘飘去卫生间洗漱,妈妈却又腻了过来,看来今天晚回家这事不调查清楚她誓不罢休。“飘飘,那个什么,你现在这个状况,和人约会不是坏事,别瞒着爸妈。”这回加上了爸,多半是刚才去给“爸”汇报过了。 飘飘心里好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追求她的男生可不要太多,把她妈妈给急的,恨不得每天盯在校门口接她放学。飘飘一听就知道她爸是这么说的:“都怪你,以前管那么严,闺女就是有约会也不敢告诉你!” 飘飘是个急脾气,心里也沉不住事,就说了今天下午一下班就带张茵去医院看病的事。就知道妈妈会唠叨说她傻,先发制人地将张茵的惨状加了几倍的说,把一个眩晕症硬是说成了生不如死,再加上张茵又是一个父母两边都不管的孩子,“唉,没妈的孩子象根草啊。”飘飘这样叹息,王瑶听了也感动了,飘飘这孩子,还是懂得感恩的。 “她怎么还不结婚?”忍不住又要八卦。 “还不是遇不到合适的。”飘飘笼统地回答。说实话,这问题不好回答,就像有人问她孙飘飘你为什么还不结婚一样。 “我说,你还是少和她在一起,气场不对,两个人都不结婚,还以为不结婚有多好,到老了后悔。” 其实飘飘也没有觉得结婚就有多好,看看王瑶和孙未民年轻时候就知道了,很少有不吵架的时候,为一点鸡毛蒜皮,可以吵一个天翻地覆。 外公外婆的婚姻算是好的,那也是老一辈的人,不敢动不动就提离婚,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不知道是怎么熬,才将一辈子的婚姻熬满。 不过真要不结婚,又真的太另类。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孙飘飘也不敢想,现在还有一个张茵作伴,过几年真要是张茵也结了,自己就太孤单了。不是说单身就不能和结婚有孩子的人做朋友,问题是你们就根本做不了朋友,说不到一块去! “没呢,妈,你就别操心了,张茵和我一样,恨嫁着呢,可惜的是,找不到一个白马王子。” 这么一说,王瑶又紧张起来,那个张茵,可是一个狐狸精,别被她的什么眩晕症给迷惑住了。 “你们今天去哪家医院看病。” “A大附属医院。” 妈妈的眼睛转了一下,上次那个外婆的学生叫张琪的吧,给你介绍的那个医生教授是附属医院的?王瑶每天唠叨自己更年期忘性大,这个她怎么就不忘记呢? “就找的刘教授。”孙飘飘不想和妈妈打哑谜。 “啊?上次你外婆过来不是说了那个张琪的事情,后来劝你就算了的?” 飘飘倒不太记得上次她们说过张琪什么事,反正外婆只要过来,保证两母女会说上一大堆,只恨不得一口气将这个孙女(女儿)教育成一个完美的人。孙飘飘往往因为她们的言语过于密集,就只记得她们说话的样子而不记得她们说的内容了。 “好像是说张琪以前在你外婆班上,也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学生,而且还和你外婆有点小过节。” 孙飘飘一愣,她是真的不记得这回事了,不过从她和张琪姐的接触来看,她也没有觉察到张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就是说她不一定会那么好心,介绍一个中年离异的男人给你,你说呢,飘飘?”王瑶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语句,第一次去见面的时候,孙飘飘不愿意去,说:“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都推给我,上次是一个歪瓜裂枣(是说前一个相亲对象奇丑无比),这次又来了一个离婚大叔(说的是大刘)。”当时王瑶是这么说的:“男人嘛,离过婚,更知道珍惜,年纪大一点,会疼人。” 67. 孙飘飘转身回房间,打开手机,张茵那边今天是没法子聊天了,飘飘还是希望她早点好起来,不然好多话都没有人可以聊。 刚才妈妈有一句话还是触动到了飘飘。她说:“飘飘啊,你也别怪我们,老是催你嫁出去,你看你又没有一个兄弟姐妹,等我和你爸百年之后,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孤单单的,妈妈就觉得还是应该逼你一下,你现在是觉得一个人舒服自在,真到了那一天,后悔就来不及了。” “其实兄弟姐妹也就那么回事,你看我和我妹妹,一年能来往几次?就说你和洋洋吧,名义上是姐妹,但是你对她的关心还比不上那么什么张茵?”妈妈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又发表一个观点。她说的倒是真的,但是孙飘飘不觉得她说的就对,那是你们家奇怪,别人家姐妹就是姐妹,关系铁的。 还有,她不说吴洋洋就还好,一提到吴洋洋,刚才那些煽情的话就都打了折扣,说到底,还是要和妹妹家比,赢了一辈子的王瑶,可不想输在飘飘身上。飘飘一想到靠“刘教授”扳回一城,就觉得有点勉为其难,不说别的,就是那个外貌,刚才张茵的那个表情就够说明问题的了,带到姨妈家一看,不帅,和罗霄比起来是天上地下。就算是和吴洋洋老公比起来,也输在年龄上,家庭背景嘛,不是A市本地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离异男人。关起门来过过小日子也不是不可以,真要拿来做比赛的筹码,没戏! 手机上大刘有一条微信,大概是飘飘在张茵家忙的时候发过来的,没有注意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大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听上去有点表白的意思,孙飘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今天也算自己主动再续前缘,真要不想再联系,就算是天大的病,也还不是可以找别的医院,别的医生。就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恰到好处的矜持。 大刘守在手机前面一晚上了,就等着这个回复。今天飘飘来找他看病,他到现在还感觉像做梦一样。说实在的,飘飘一个月没有和他联系,他虽然一直强做镇定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心里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飘飘虽然年纪略大了一点,对于未婚姑娘来说,但是对于大刘来说,是一点也不大。关键是飘飘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已经马上三十岁了,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好不好?当然那是大刘的一厢情愿的看法,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虽然只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大刘觉得也不错了,至少是有反应。有反应,大刘就可以做下一步的安排。 大刘在心中憧憬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周末的时候张茵的病情应该好转,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约飘飘一次。一想到这里,仿佛他被贬去病案室也成了好事,不然的话,又得为约会的时间发愁。 上次自从何玲觉察到大刘在相亲以后,就将萱萱过来的日子由周日变成了周日全天一直到周一早晨,以前要是这样安排,大刘是求之不得。但是大刘是坐门诊的医生,门诊医生周末有一天要奉献出来给病人,所以大刘一周只有周日一天休息,陪了女儿,就陪不了女朋友,何玲,你有种,姜还是老的辣,大刘玩不过你! 不过现在倒好了,病案室是雷打不动,也不是雷打不动,除非是上级检查,装装样子,周末也是要加班的,这段时间,是没有什么检查的时候,病案室休息两天是理所应当的,谁叫别人是拿平均奖的呢。少拿钱,少做事,天经地义。 大刘放下手机,开始盘算周末约会的事情。万达广场是去不成了,不要说飘飘,就算是萱萱,都被那天的情形留下阴影了,问了她几次去不去万达看电影,她都回复:“不去。”虽然说碰到上次碰到过的那拨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们是不愿意重蹈覆辙了。 大刘皱皱眉头,A市这么大,按说可以去的地方不少,奈何医生这个职业箍住了他,他平时都是动弹不了,活动范围基本上是以医院为原点展开的一个不到一公里半径的圆。跑远了他就没有安全感,这是在病房上班造成的后遗症,生怕病床上的病人有事情找他。后来虽然上了门诊,这方面的担心少了一点,但也养成了这个随叫随到的习惯。 本来金湖景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上次带萱萱去徒步,虽然开始她有点嫌热,怕太阳,后来也玩的挺开心的,毕竟总是在室内玩,也就是小孩子的游戏机,再就是吃吃喝喝,买买东西,大刘本身对这种“玩”没什么兴趣,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是顺着何玲,他也就习惯了。到景区走走,亲近一下大自然,大刘觉得再好不过了。但是大刘又没有把握,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何玲一样,不喜欢穿着高跟鞋去逛公园,“逛得累死,还要晒太阳,景色也是千篇一律的,看一次就可以管几年,有什么必要一直来这种地方?”大刘有点犹豫要不要问一下孙飘飘去金湖怎么样,突然有一个想法跑进了脑子,要是在金湖碰到了文依依可怎么解释? 虽然说文依依的湖滨客舍就在金湖景区,不过整个景区的范围够大的,要碰上的可能性极其渺茫,就算是上次老赵请他去湖滨客舍吃饭,他都没有碰到文依依,就这么在景区闲逛就能碰到?大刘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紧张了。 想到老赵,又想起赵小静,其实大刘对小静的印象挺好的,和她爸爸一样,感觉是一个很靠谱的人。虽然大刘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觉得老赵是一个靠谱的人。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还是不太能认可,大刘心里有点同情这个姑娘,倒是安惠子,大刘有点怀疑,是不是能够陪小静到永远的人。 唉,撇开这些,铭华大厦也是一个不错的休闲去处呢。 68. 大刘这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孙飘飘联系呢,那边文依依却有动静了。 “刘大教授,现在忙吗,不好意思,有一件事打扰一下。” “客气啥,有什么事,老同学。”大刘虎躯一震,说实在的,上次文依依说了那个“试一试”的话以后,大刘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茬。关键是他也不知道万达广场事件以后孙飘飘对他的态度,大刘觉得如果孙飘飘一口回绝了倒也罢了,和文大美女试试就试试,反正他是男人也不吃什么亏。但是有孙小姐吊在那儿,大刘就不太想脚踩两只船。 文依依倒也没有为难大刘,不接茬就不接茬,她又不能逼着大刘喜欢自己。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前婆婆和我联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我带我婆婆找你看过病,当时你诊断她为帕金森病的。” 大刘当然记得,那是他刚工作不久的事,当时他听说梦中情人文依依要带人过来看病,他还激动得不行。虽然见面后,文依依介绍来人是她婆婆,大刘心下有点失落,没想到文依依这么快就名花有主了,但是想想也正常,美女在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大刘还是沉下心来给这位“婆婆”认真地检查和做出尽可能合理的治疗。因为帕金森病是一种需要经常复诊的慢性疾病,当时大刘还有点沾沾自喜呢,他心里盘算的是因为这位“婆婆”的关系,他可能要经常和文依依见面了。 文依依当时也是刚结婚没多久,她虽然知道公公在政坛上的地位,但是也不知道具体这个地位是什么地位。在家里听说婆婆的病需要看神经内科,就自告奋勇地说:“我有一个同学在A大附属医院神经内科当医生呢。” 没想到隔了些日子婆婆去省直机关门诊开药时,和主任说起来是在附属医院找一个年轻医生看的病,就被主任说了:“那怎么行?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当医生的,就是越老越有经验,您下次要看病直接和我说,我帮您请A市最权威的神经内科专家。对对对,不要光说A市了,全国范围内最好的专家我都帮您请来看。”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这位“婆婆”没有再出现在刘教授的诊室的原因。 “我前婆婆说,她看了不少医生了,也用了不少药,忽好忽坏的,觉得效果不大理想。她就突然想起多年前你开的药,似乎吃了效果还不错。” “咳,这个病本来就是缓慢进展的,我还说你婆婆后来是不是好了呢,让我怀疑起我当时的诊断了。” “唉,这个嘛。”文依依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后来消失不见的原因。 “没什么。”大刘倒是理解,换医生看本来就是病人的自由。 “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突然又想再找你看看。她说找出来以前的病历,去医院挂你的号,却没有挂上。” 大刘尴尬了,他不得不又搬出“在病案室轮转”的那一套说辞。 “那我转告她。” “要不我们约一个时间,周六来门诊找我?”大刘打听到接替他坐门诊的医生周六不上班。 “那敢情好。” 文依依也是后来才知道简家在A市的势力的。认识简宏是在大学的时候,那时候的简宏还很低调,也没有什么少爷的架子,文依依当时发愁大学毕业后不能留在A市的时候,辅导员建议说去找简宏就没有事了。 文依依不想回县城,小地方的人眼里就只有几平方米的大小,文依依不屑于做那几平方的中心。 第一次去简宏家,文依依有点惊到了。那么大的房子,家里还有仆人(他们叫阿姨),仆人见了她叫小姐请坐。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的感觉。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有一种很强的吸引力。简宏也不是一个有瑕疵的人,只是在那个阶段还是一股子学生气。 刚结婚那几年,文依依没有意识到自己嫁的是一个官二代,直到简宏开始下海投资做生意。 他们是好聚好散。好聚好散的意义就是文依依没有因为离婚就被重新定层。她那一个层次的人脉和关系该少的并没有少多少。文依依将此归功于公婆的大气,大气的父母养出的儿子也不小气。这方面文依依感谢简宏,没有撕来扯去,毕竟上流社会是最讲面子的,盖住了怎么扯也没有关系,不要搬到台面上来。 这就很不容易了,两个人又没有孩子的纠葛。按说简宏也不一定非要将湖滨客舍交给文依依打理。交给她,是因为看在过去她打理的不错的情况下,当然,这段婚姻中,他们一致认可的错误大的一方是简宏,出轨就是婚姻中的罪。 象“丁丁网”的夫妻俩那样不计后果的“抢公章”,互撕伤疤这样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后来依依想,那两口子虽然也是亿万身家的人,但是他们的身家都是系于“丁丁网”的运营,所以他们哪怕撕破了脸,也要抢这个归属权。 公婆的大气,也是因为他们不缺乏。物资上的东西用不着太计较。他们给得起文依依一个湖滨客舍,也是因为只要老爷子不倒,或者说老爷子这些年扶植起来的那些“伯伯,叔叔”不倒,简宏就多的是机会再赚几个湖滨客舍。 公婆的情商高,也在于这么多年来官场上的经验,宁可多一个朋友,也不要多一个敌人。于是公婆对他们离婚的态度是:“随便你们。小依也不要见外,和小宏做不成夫妻,和我们还是可以做亲人。” “婆婆”有事相求,文依依自当竭尽全力。虽然她也不能明白隔了这么些年又来找刘致远看病的意义所在。尽管刘致远治好了她母亲宁冰洁的“水中毒”,她也并不能据此就判断刘致远是一个包治百病的神医。说不定是误打误撞呢,文依依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女商人,不得不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69. 周六上午,大刘早早地起了床,说实在的,虽然不是相亲,但是一想到又要见到女神了,不知为何还是有点紧张。在家里吃了早饭,而不是在外面去随便买一点对付对付,主要的原因是在家里吃饭,吃饭了可以刷牙漱口,在女神面前,大刘突然对自己的外表形象有点要求了。 到了门诊,一看是小张值班,大刘心里舒了一口气,虽然小李也不一定会在别人面前去说什么,但是大刘还是觉得小张更自己人一些,不然被搬了是非总是说不清楚。 看见大刘开诊室门,小张什么也没问,这种事一问就有点让人下不了台,毕竟被末名淘汰了还是有点敏感的,都淘汰了的人又回来偷偷看病人,传出去影响可不大好。小张转身进了治疗室,过了一会拿着大刘的工作服出来:“上次洗衣房送过来的,我帮你收在柜子里。” 大刘感慨小张真是很细心,又想起当初何玲说的张琪喜欢过他的话,说实话如果真是那样,他可能真是错过了一个好女人。只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转,真要成了一家人,又在一个科室,象何玲那样的,说不定也就散了。远香近臭,所以找老婆还是不要找的太近了。 到了八点钟,文依依如约而至。今天的依依,打扮得没有那天在湖滨客舍那么夸张,一身裁剪合体的黑色西服裙,勾勒出玲珑的身体曲线,脸上的妆容也比较淡,似有若无的,举手投足之间是职业女性的干练。她搀扶的老妇人,大刘一看就有了印象,个子不高,偏胖,不过打扮很得体,有一种不怒自威的贵气。一个衣着笔挺的帅气的小伙子,提着一个公文包,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一进门,老妇人点头,那小伙子就心领神会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病历资料,然后乖乖地退到门口,嘴里说着:“秦主任,我在外面等。” 文依依见状也准备退出,却被秦主任叫住:“小依就在这里。” 大刘没有发声,却是在一边默默地观察,心里计算着上次见面的时间,如果上次他真的诊断无误的话,老太太的帕金森病经过这么多年,应该不是早期症状了,但是秦主任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像PD的中晚期患者,这是令大刘颇为疑惑的地方。 不仅是疑惑,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上次是不是误诊了,刚才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老夫人一定是在别处看病没有什么效果才又想起来找他看的假设在心里被推翻了。大刘现在是有点惶恐了,他知道文依依夫家(前夫家)的势力,但是也不至于因为N年前的一个建设性诊断,帕金森病的诊断有很大程度上是要边治边看的,如果针对多巴胺能的药物治疗有明显疗效,是诊断PD的一条支持条件。如果秦主任是要因为这个原因来找他刘致远讨一个说法,大刘还真是不知和谁讲理去。 老太太将病历推到大刘面前,大刘拿起来翻看,第一次秦云过来看病的时间大约是十年前,时间过得真快呀,这本病历都老旧地皱皱巴巴的了,要不是被精心保管着,在普通人家说不定早就找不到了。 大刘随意扫了几眼自己当时的用药情况,说:“您当时是一侧的上肢的轻微震颤吧?好像是右手,我记得您当时说是夹菜时手抖被您儿子和媳妇看出来的,督促您来看病。” 秦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笑意,转头对文依依说:“我说什么来着,刘医生的记忆力超群啊,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记得我当初来看病的情景。” 文依依对着大刘莞尔一笑,不置一词,她拿不准的时候往往就信奉言多必失。虽然说做了这个女人多年的儿媳,从大的方面来说,这个婆婆不是那种小心眼爱算计的婆婆,但是她又决计不是那种没有手腕任人宰割的女人,这也是文依依佩服她的地方,外柔内刚,刚柔相济。 大刘合上病历,说:“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手还是有点抖。现在不只是右手了,左手也开始抖了。我本来还寻思着学着用左手拿筷子吃饭呢,结果还是赶不上。”秦云微笑着说,“刚来找你看那会,吃了药感觉有效,好像那个抖一下子就消失了。” 大刘暗忖:“PD还是不能排除啊。不知道老太太肯不肯做颅脑超声和PET检查?”大刘还是有那个特质,经自己手的病人(哪怕现在已经不经他的手了),总想搞一个水落石出。 秦云倒也大方,说了省直门诊主任帮她联系北京的医生的事情,这让文依依有点尴尬,这不是嫌弃“刘教授”的医术嘛,老太太还是老了,这种话不好直说的呀。 “哦,给您看病的是哪位医生?”大刘倒来了兴趣,都是一个专业圈子的,说不定他也听说过那些有来头的医生教授呢。 “是301的杜教授。” 大刘吸了一口冷气,“杜正庭?” “是的,是的。”秦云爽朗地笑着回答。 “杜教授可是我们国内最顶级的脑科神经内科专家,最早一批的海归,院士啊!”大刘不禁坐直了身体,连声音都充满了崇敬。心里更是连连感叹,难怪阿姨的病情控制得如此之好,一点帕金森的晚期症状都没有出现,至少目前从表面上没有看出来。 “哎,我听说了。”秦云拂一拂手,一副不要太大惊小怪的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刚开始开的药和你开的药一样。” “那不一样,早期治疗是最容易的。”大刘低着头,宛如站在老师面前的学生。 大刘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杜教授可是当年给邓小平总书记看病的医生。” 秦云哈哈一乐:“301的主任教授都是给首长看病的。” “邓爷爷那个帕金森,人家可没当回事,桥牌照打,烟照抽,活到93。”大刘开起了玩笑。 秦云正色道:“你当初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70. 秦云挺直了背,又扭动一下身体,为了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文依依见状连忙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靠垫给秦云塞到腰背与座椅之间,大刘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们这里的座椅太硬了,有的科室有专门的诊疗椅,我们神经内科没有这样的待遇。” 秦云摆摆手,表示不是椅子的问题。“年纪大了,毛病就多了。” 秦云拢了一下头发,接着说:“前年的时候,杜教授去世了,一个多好的人啊,可也没能抗得过岁月。” 大刘一愣,这个消息他可能也是听说过的,但是因为杜教授对于他来说太遥远了一点,因为职称的缘故,他甚至连出去开会学习的机会都很少,如果大刘经常参加学术会议的话,他是有机会聆听杜教授的教诲的,可惜杜正庭的名字在他这里成了一个真正的传奇。 “杜教授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他也给我讲过邓小平同志的故事,和杜教授接触这么些年,我最大的感触就是那些战胜病魔的想法都是妄想,尤其是帕金森这样不断进展的病,我要做的就是与它和平共处,我习惯它,接受它,并且适应它,然后在某种程度上忘记它。” 大刘听入了迷,这是一种什么观念?离经叛道,却又无为而治。 秦云接着说:“杜教授去世后,杜教授的学生黎教授接管了我,我听说黎教授也是你们学科的名人。” 大刘小心翼翼地吐出几个字:“黎洪智?”黎洪智是现任的全国神经病学学科委员会主任委员,这个名字对于刘致远来说同样是高不可攀的神一般的存在。 “是的,我不是说黎教授不好,相反,黎教授可能更被大众所接受,他那种战胜病魔的决心和斗志更加具有鼓动性,黎教授为我精心设计了治疗计划,包括细致到每一天的用药和检查,他甚至都计划好了过两年我就该去做神经切断手术,不仅如此,他的进一步的计划中,我可能还要接受脑黑质细胞的移植,神经干细胞的移植等一系列更前沿的治疗。” 大刘不敢出声,秦云作为一个不懂医学的人,能够将这些说得头头是道,不得不说是久病成良医。但是她说的这些有些已经超出了大刘目前的理解范围。只能说科学是无止境的。 “我拒绝了他。”秦云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想成为他在国际会议上演讲的一个病例。” “一个成功的病例背后往往是无数失败的病例。” 大刘不能不对此表示苟同,但是整个社会的发展其实也是用无数的失败换来仅有的成功。 一个功利的数据化的医生往往是更有成就的医生,病人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一堆无情的数据,而这些数据的记录和改变就是他的人生全部的意义。 “省直门诊的老主任劝我不要这么认真,他说的几年以后的事情也未必会发生。但是我就是不愿意再让他看了,刘医生,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你看我带来了全部的病历资料,包括这些年杜教授全部的用药和检查资料,你还需要我做什么检查,我都会配合你的。” 这一副担子可有点太重了,大刘和文依依面面相觑,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文依依说:“妈,您先别急,省直那边应该还可以给您联系北京其他的医生,不要黎教授,也还有其他教授呢。” “对对对,北京的大教授很多。”大刘赶紧跟着说。“不找北京的医生,我们医院有名的教授,博导也有几个。”声音低下去,听上去很怯懦。 “别紧张,刘医生,我不会和你打官司的。”秦云看了看他们两个,左一眼,右一眼,这两个人都紧张得背上冒汗了,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起身,拍了拍大刘的后背,“今天就这样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就往诊室外走。 文依依上前一步,帮老太太开门。 “秦….主任,那个。”大刘迟疑了一下,在背后说了一句。 秦云停下来,转身看着大刘。 大刘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声音又低了一点,“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秦云定住,等他接着说。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叫《谷物大脑》是美国的一名脑科专家写的科普读物。”大刘转向文依依:“我建议你也买来看一下。” “书中说我们大脑的许多问题,尤其是退行性改变,很多时候是因为我们的饮食。” 秦云和文依依一脸疑惑,这个口吻听上去有点像“神医”,不太像刘医生平时的样子。 “我这么说,不是以医生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朋友,提一个建设性的意见,试一试也没有什么害处。”大刘谨慎地加上一句。 文依依轻笑一声,这个大刘,说的什么话。 “我们平时的饮食,是以碳水化合物为主。” 文依依点头:“我婆婆吃素,基本上吃的方面主要是米面加少量的蔬菜。” “那您体检血糖高吗?” “有一点,医生说是在上限。” 大刘说:“您试试看,减少吃米面的含量,您吃素,每天可以多吃几个鸡蛋来补充营养,蔬菜多吃没有问题。”大刘搓搓手,不知是兴奋还是不安。 秦云有点疑惑,不能吃米饭,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另外,我建议您多摄入一些好的油脂,比如椰子油,橄榄油,这些油内含有对大脑有用的成分。” 秦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个刘医生,太古怪了。不过说实在的,这种古怪,她有点喜欢。这就是她为什么心里觉得无论如何她要来找他看一看的原因。 “对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每天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多散步,不要依赖轮椅和别人的搀扶。运动对任何大脑疾病的发展都是有延迟意义的,我希望下次见您的时候,您可以比现在瘦几斤。”涉及到女人的身材问题,大刘一边说一边觉得惶恐。 秦云哈哈大笑:“你是第一个胆敢说我胖的人。” 文依依瞥大刘一眼,心里想的是,谁叫你乱说话,惹恼了秦主任,我可帮不了你。 “人的身体是一个整体,但是医学将他们分成了一个个部分,这本身并不科学。”大刘仍然在絮絮叨叨,秦云和依依已经走了。 注:文中观点属作者个人观点,并非医学界主流观点,读者请谨慎参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71. 大刘起身脱了工作服,环顾一下这个小小的诊室,以前因为一周上六天班,每天都有人山人海的病人围绕,说完全没有厌烦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的这份清闲却又让他对往昔的繁忙无比地眷恋。 小张正忙着给病人做理疗,她仿佛背后有眼睛似的,对大刘说:“工作服放那,把编号登记了,今天洗衣房应该有人来收。” 大刘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正好手机铃响算是给他解了围。 大刘打开手机一看,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刚才给秦主任看病的时候,大刘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这么多年他已经养成习惯了,看病人的时候不接电话。他觉得这应该是门诊医生应有的职业道德。为这事他还吐槽过田武:“田教授给病人看病还看手机?”田武说:“重要的事不能错过。”“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当然有啊,比如科室突然开会投票,你不去参加就被淘汰了,当然是最大的事情。”这话可够损的。 未接电话都是徐老师的。 大刘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徐老师的雷达难道竟然能扫到今天文依依的婆婆要来看病? 电话一接通,听筒里传来徐老师沮丧却又不失霸气的声音:“刘宁静和小石在闹离婚,你可得管一管!” 大刘一头的问号,什么?短短一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大刘不明白徐老师一直引以为傲的刘宁静的婚姻怎么就出问题了,还有,妹妹闹离婚,凭什么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去管,真要管的话,可怎么管? 大刘冷静一下,不行,得先问清楚:“妈,您可别急。慢慢说,您先说说刘宁静她为啥要离婚?”不能让徐老师急,徐老师一急就更说不清楚了,再说,徐老师还有高血压,平时都是靠药物控制,必须先稳住她,不能让她血压升高了。 徐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咋能不急,养一个儿子离婚,养一个女儿又要离婚,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哟!” 这都哪跟哪,原来操心的是这个,骨干教师的面子不能丢。 大刘也有点纳闷,一向老实听话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交给徐老师打理的刘宁静是哪门子搭错筋了,居然闹起了离婚? “别提这个,我是被迫离婚好吧,宁静这是怎么啦?”大刘觉得自己的离婚还是不能和刘宁静的相提并论。 “这个死丫头,非要说小石家暴。”看大刘追究这个,徐老师倒又有点迟疑了。 “家暴?都家暴了还不离婚!”大刘一听这个,气不打一处来,就这还让我管一管!小石这个王八蛋,是欺负刘宁静没有爸爸,还是没有哥哥? “什么家暴呀?不就是动了一下手,男人嘛,脾气一上来,就动了一下手。”徐老师吞吞吐吐地说,都怪这个刘宁静,死丫头把一点小事闹这么大。 “男人动手就不对。” 大刘觉得这是原则问题,男人女人的力量本来就不一样,男人不能仗着力气大就动手打女人。 “不对是肯定不对,该教育,也不能不给别人改过的机会。” 徐老师不愧是徐老师,总是讲得出道理。 “家暴这个事吧,很难改好的,都说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大刘叹一口气,他也不想妹妹的婚姻走到这一步,虽然说刘宁静从小在乡下长大,和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好歹还是兄妹,他可不能见死不救地将妹妹往火坑里推。 “男人嘛就动个手,哪有那么严重。”徐老师鸭子死了嘴巴硬:“你爸年轻的时候,不也对我动过手,现在不也好好的。” 大刘又是一愣,他的印象中刘老师一向对徐老师唯唯诺诺的,怎么可能还敢对徐老师动手? “那是您厉害,镇得住,象宁静这么老实的,恐怕还是离了比较好。”大刘忍不住奉承徐老师。 “我厉害?你去问问以前的邻居,哪个不说我是为了两个孩子忍辱负重?”徐老师可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徐老师不想和儿子说车轱辘话,这个儿子会读书,其它方面可是一团糟,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当妈的操心。徐老师直接说重点:“他们离了,努努怎么办?” 大刘这才反应过来,除了面子问题以外,努努是徐老师的命根子。这个外孙从一出生,就是徐老师带,那是豁出命的喜欢。 说来徐老师也是奇怪,大刘当初离婚,虽然徐老师也是不乐意,但是发现她的力量阻挡不了的时候,私底下她是劝大刘不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的,“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儿,不方便。”是徐老师的理由。生活不方便还在其次,最主要的不方便,大刘觉得是徐老师担心他带着孩子不好再婚。为这个事,大刘还和徐老师生上了气:“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努努,萱萱怎么就不是您孙子啦?” 大刘没有明白的是,因为和亲家的关系不和谐,导致徐老师很少来A市看望孙女,所以和萱萱的感情就淡薄了许多。 “如果是小石家暴,有证据的话,他是过错方,孩子多半会判给宁静。”大刘向徐老师解释。 “证据?什么是证据?” “就是要找法医验伤啊。”大刘在门诊也给病人开过验伤报告。 徐老师又是一声哀叹,“我可怎么向老石交代啊?”老石是小石的爸爸,当初这门婚事最令徐老师满意的地方,就是知根知底,两家大人都是老熟人,比起何玲家那势利的亲家好多了! “您可别自责了,这个问题该是老石家操心的,养了这么一个混账儿子,他们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向您和刘老师交代。” “还是我命苦,儿子女儿都离婚了,这下传出去我可怎么在C市见人?当了一辈子的骨干教师,到老了,一世的名节可毁在你们兄妹手里了。”徐老师讪讪地哼叽着,声音越来越小。 72. 大刘“喂”了几声,电话里没有声音,这才意识到徐老师已经先挂了电话。 大刘沉思了一下,又折返回来往医院走。走了几步,他又拿出手机,不行,还得先打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打给何玲的。 他要向何玲请假。也没有别的事,就是请求她明天带一天萱萱,别一早就将萱萱送过来了。 何玲的第一反应是:“怎么的,又要和哪个女人相亲了?”心里想的是,只要不是上次那个女人就也还成。理论上说,见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小。 “说啥呢?”大刘脑子里真的闪过孙飘飘靓丽的身影,别说下次要是周日和飘飘约会的话,也还是少不得向何玲请假,不过他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就是平时何玲要是要出去约会,不一定非得将孩子送到外婆那里,送他这里也是可以的。 何玲吸一口冷气“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晚上就是晚上,下午4:30放学你能去学校门口接吗?回来后谁做饭,还是让萱萱跟着你吃垃圾外卖?晚上6:30上学而思你去陪着上课?回来再给她辅导?” 大刘没想到养一个小学生这么麻烦,也不明白学而思付了钱为什么教的是家长,要家长学会了回来再给孩子讲一遍,实在超出了大刘的理解范围。 不过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我是要回C市一趟,今天下午走,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我怕明天萱萱过来家里没人扑一个空。” 只要不是去相亲,何玲的脾气倒是变得好一点:“家里有事吗?”虽然结婚这么多年,何玲去C市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方面他们当医生护士的过年过节都要轮流值班,可以一起回去的时间并不多,另一方面,也是受何玲妈妈的影响,何玲认为C市是一个县级市,也就是乡下。比起A市来,乡下有什么好经常去的。但是也因为和公婆接触少,倒是直到离婚,婆媳关系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大刘本能地不想说回去是因为刘宁静要离婚的事,说出来倒真成了兄妹俩都闹离婚,大刘还一脑门子委屈呢,我闹啥子离婚了,明明都是何玲要闹的。 “徐老师有点不舒服,我回去看看。” “哦,徐老师没啥事吧?要有什么毛病还是要到附属医院来看,下面的医院靠不住。”何玲想表达一下关心,说出来却还是一副看不起“下面”的那个样子。 “也没啥大事,就是心情有点不好,我怕她血压升起来,回去看看。再说我都好久没有回去了。”这话说的有点意气在里面,以前都是因为何玲不喜欢回去,他也跟着做不成孝子。不过说实在的,徐老师那么强势,大刘其实也是能躲就躲,并没有经常回去受训的意愿,只是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又有了一点理。 “那你路上小心点。”何玲难得温柔了一次,她其实是有点担心大刘那个开车的水平,回C市走高速要两个多小时,大刘平常也就在A市附近开开,高速走的少。 边说着话,就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大刘还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自己那辆僵尸车,真是的,最近没有约会,他就没有动他那个车,主要是动一动之后,他难得再找到这么好的停车位。 先去加油,顺便让加油站工人给帮忙打一个气,还费了一点口舌,那个工人看是高峰时期,周末嘛,出来加油的人多,就是不肯帮他打气,非要他去4S店,亏得以前田武带他在加油站打过气,大刘才理直气壮地要求:“我这个轮胎都瘪成这样了,你也不想想我是怎么开得到4S店去?” 下了高速,大刘打电话给徐老师:“妈,我回来了。” “你回来干嘛?你不工作了?” 大刘有点疑惑,难道徐老师的雷达这次没有测试到他下岗的事情?不过想来也是奇怪,以前一点小事徐老师都能立刻知道还能马上做出反馈,这次徐老师还真是有点不同寻常地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 “你中午不是打电话让我管一管,我不回来怎么管?” “你开车我不和你多说了。” 回到家,门虚掩着,大刘心想,这“下面”的人就是没有安全意识,A市的人哪敢这样,以前大刘回来也碰到过这样的情景,和他们说起来,他们都不以为然:“学校的教工宿舍,哪有什么坏人?” 徐老师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大刘推门进来,也只是欠了欠身,仿佛被电视上的节目吸引住了。 大刘问:“刘宁静呢?” “刚带着努努出去了。” 大刘不禁怀疑自己下高速打的那个电话是不是给他们报了信,刘宁静不想被他管,干脆先回避了。 “他们搬回来住了?” “是的,死丫头不肯走。” “小石没来接?” “怎么没来,这几天都来了,死丫头不开门。” “我爸呢?” “不知道。遛弯了吧?” 大刘在沙发边上坐下,一直站着和徐老师说话,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看徐老师这情况,也没有电话中那么严重。大刘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赶回来了,说让回来管一管也许就是她的口头禅,却被大刘当成了一根令箭。 拿出手机来给刘老师打电话:“爸,你在哪呢?” 刘老师还很惊讶,儿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基本上很少给他打电话。他知道儿子也没啥事,反正有事他妈会管。 “致远啊,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爸,我回家了。” “你不上班了?哦,今天是星期六。”这个刘老师大概也不清楚刘医生被淘汰以前每个周六都是要上班的。 “你啥时候回来?” “我在外面看别人下棋,等看完了这一盘我就回来。对了,致远,你要不要也过来看看,还是以前的老地方。” 一会儿倒是刘宁静带着努努先回来了,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看见哥哥,笑了笑:“哥回来了。” “你刚出去了?” “努努要去超市买糖果,我顺便带了一点菜。” 大刘意识到刘宁静应该是听说自己回来了,专门去超市买菜的。这个妹妹虽然话不多,但是真是一个暖心的人。 73. 努努一进门就扑到徐老师身上,鞋子都不脱就直接爬到她腿上,歪着头开始跟着看电视。一看就是和徐老师亲得很。徐老师也是,一见她的宝贝疙瘩,刚才凝重的表情立马就舒展开了,“来来来,到奶奶这里来,给奶奶看看你妈妈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小朋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棒棒糖,骄傲地宣布:“棒棒糖!”徐老师一脸柔情地看着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孙子,感觉到心都要融化了。心里默念道:“为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不能让宁静那个死丫头作死地离什么婚。” 宁静将菜往厨房里拿,一边不好意思地对大刘说:“哥,我做菜的水平不高,买了几个半成品的菜,等会再炒两个青菜,今天先凑合地吃一顿。明天我去菜市场买鱼让爸做给你吃,我们家做鱼还得爸亲自动手。” 大刘说:“你就别忙了,我们点一个外卖吃也很方便。” 徐老师扭头说:“吃外卖?你在A市吃外卖还没有吃够啊?”看来她也不是真那么专心地在看电视,耳朵还是在偷听他们兄妹之间的对话。 大刘搓搓手:“也不是总吃外卖的,有时候我也做菜吃的。”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离婚前为了孩子的健康,的确还是要抽时间做饭做菜的,自打离婚以后,感觉单身男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干家务也没人唠叨了,所以是尽情地点外卖。 刘宁静在厨房倒腾了几下,又转出来对着努努说:“努努,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不能一直看电视!你想小小年纪就成近视眼吗?” 努努看她妈妈一眼,又看奶奶一眼,那眼神中的无助和恳求让徐老师决定替孙子出头:“刘宁静,看一会电视怎么啦,你小时候还不是坐在电视机前就不肯挪窝。”说的是刘宁静刚从乡下回来那会,能够每天坐在家里看电视实在是太让她惊讶了。 刘宁静摇摇头,摊上这么个妈,她这辈子是不打算说得过徐老师了。 大刘见状,喊了声努努,“舅舅带你下楼去玩?”他也觉得小孩子沉迷电视不是一个什么好事,尤其是徐老师看的婆婆妈妈的电视剧对孩子实在没有什么教育意义。 “不去,刚去过了!”小朋友不领情。 “那努努有什么好看的书?舅舅给你读?”努努的眼睛转了几转,好像有一点动心了。 “努努的玩具是不是很多,要不要拿出来和舅舅一起玩?” 这下努努高兴了,兴奋地从徐老师腿上爬下来。嘴里不知道咕噜着什么,去拿他的宝贝玩具去了。 陪着小朋友玩了一会积木,小家伙又抱出他的宝贝水弹枪,嘴里嚷嚷着“哒哒哒。”大刘说:“你这个要上子弹的吧?”努努点头:“妈妈说有子弹不能在家玩。” 正说着话,宁静的饭菜大概是准备好了,过来看看两舅甥在干啥,看他们谈得热闹,忍不住插嘴:“努努在舅舅面前说妈妈什么坏话呀?” 努努红着脸,嘀咕着:“没说坏话,说实话。” 宁静对着大刘轻笑:“哥,你脾气好,又有耐心,萱萱有你这样的爸爸可真是幸运!” 大刘一想到萱萱,他也不知道他带给她的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宁静转身说:“爸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去打他的手机。” 过了十分钟,刘老师终于回来了,在电梯间还在和楼上的高老师讨论刚才的那盘棋的残局。 他一进门,大刘迎上去说:“爸每次看棋比下棋的都认真。” 刘老师不好意思:“老了,就剩这么点爱好了。再说你们都不在家,有朋友一块说说话,时间也好打发一点。” 徐老师不高兴了:“不着家还有理由了,眼里就没活。家里家外,大事小事,哪一样不是我徐某人顶着!” 刘老师赶紧服软,不能让硝烟弥漫起来,这几天女儿带着外孙回来住,徐老师心里已经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那什么,老婆是有功之臣!在外,是骨干教师,在内,是贤妻良母。两手都抓得住,两手都硬得很。” 徐老师白了他一眼,对着努努说:“你爷爷,老不正经,油嘴滑舌。” 努努奶声奶气地有样学样:“老不正经,油嘴滑舌。”大家都哈哈大笑,独独把刘宁静闹了一个大红脸:“妈,以后别教孩子这些好吗?他学会了在幼儿园里乱说一气,老师又该请家长了。” 饭菜已经摆上桌子了,大家都坐上去,刘老师去橱柜里翻他的好酒,说是他以前的学生来看望他送的,徐老师更正说:“是我的学生,我才是骨干教师。”刘老师赶紧奉承:“我是沾徐老师的光,不过吴国良我也教过的,不是高三,是高二。” 大刘说明天还要开车,今天就不喝了。 刘老师劝说:“明天开车,明天不喝不就完了。” 大刘说:“我也不喜欢喝酒。” 刘老师说:“喝酒哪有喜欢的,不就是一个意思,一个气氛,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致远啊,不是我说你,过年都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吧?” 这么一说,大刘还真是有点内疚。 正要端起杯子,却被宁静抢了过去:“酒是什么好东西,我哥都说了不喝就不喝,还非得劝人家喝!” 大刘讪讪地伸出手,找宁静要回杯子,说:“我爸说了,我好多年没陪爸喝酒了,少喝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什么叫少喝一点也没有关系,都是从一点点然后就越喝越多,最后就自己不能控制自己了。”宁静将酒杯攥得紧紧地,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僵在那里,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来。 努努看见妈妈哭了,吓得跟着哭起来。 徐老师赶紧抱着努努去阳台:“努努别怕,跟奶奶去阳台看月亮。”一边回头瞪着宁静说:“你就作吧,你哥回来也让你闹得不得安生。” 徐老师怎么也不能明白,一向老实本分的刘宁静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呢? 74. 大刘心里有数了,以他的人生经验来看,酗酒和家暴一般都是成双成对地出现。 大刘站起来,环抱住刘宁静,她的身体在发抖。“宁静,我不喝酒,我本来就不喜欢喝酒。”一边说,一边缓缓地从她手上将酒杯拿下来,轻轻地放在桌上。 刘老师见状,连忙将酒瓶和酒杯往厨房里拿:“都怪我老头子,一时兴起,要喝什么酒。” “爸,您也别自责了,宁静也不是针对您,是吧,宁静?” 刘宁静直愣愣地发着呆,仿佛没有听见她哥哥的话。 “爸,您去看看我妈和努努,他们在阳台上可别凉着了。” 刘老师这回算是聪明,看出了刘医生这是要单独和妹妹交流,让自己回避一下。女儿这次回来,是感觉精神状态出了一点问题,省城大医院的医生哥哥好好开导一下她也是对的。 “宁静,跟哥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宁静的两眼发直,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 “别怕,你哥哥是大医院的医生,那个王八蛋真把你打伤了,哥给你做主。” 刘宁静的眼睛慢慢转向刘致远,似乎想相信他,又似乎不敢相信他。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坐下来,默默的啜泣:“刚结婚就脾气大,妈说男人都脾气大,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大刘给妹妹递过一张纸巾,徐老师啊,你就这么不爱你这个女儿吗?你不爱她,又何必生下她来? “等有了努努,是个男孩,他们家喜欢,他也变好了一点。” “但是这两年他突然说不想工作了,想考公务员,我虽然不愿意,也不敢多说,要考就考吧。但是他每天在家复习,又没有工资,就觉得压力大,压力一大就又喝上酒了,生了努努以后他本来说好戒酒的,考了一次没考上,就更加心里不平衡了,我买一件衣服就嫌我花钱多。每天骂骂咧咧的,最主要的,他一喝了酒,好像就变了一个人,对孩子也没有什么感情,孩子一哭闹,他就说吵着他复习了,要将孩子扔出去,我就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舍得扔出去?我看他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这是刘宁静从来没有说过的她的婚姻的真相。 在徐老师的描述中,一切都是知根知底,岁月静好,琴瑟和鸣。 大刘没想到妹妹婚后受了这么多苦,他居然一点也不知情。如果不是因为和何玲离婚了,他今天都未必会一时冲动就回来了,以前的闲暇时间,有多少都花费在接送萱萱上那些她并不喜欢的课外班上。他一直以为有了刘宁静给徐老师操控,自己算是躲过了一劫,但是如果他知道刘宁静付出的是这样的代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宁静,那个畜生,他打你后,你去医院验伤了吗?” “以前没有,妈说家丑不可外扬。” 妈说,又是妈说。刘宁静啊刘宁静,你能不能有自己的脑袋。 “前几天的那次,他一耳光打晕了我,就觉得耳朵里轰轰地象火车开过去,又象有成群的蚊子在飞。我实在受不了,就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我的鼓膜破了,是被打破的。医生说我要开受伤证明就要给鼓膜拍照片,我就花钱拍了一张。” 宁静一边说一边去房间拿诊断报告。 在房间门口碰到牵着努努回来的徐老师:“吃饭了,吃饭了,我们努努肚子饿了。” “爸,您带努努去洗手。”大刘喊坐在客厅看报纸的刘老师。 刘老师将努努带到厕所去以后,大刘对着徐老师正色道:“妈,你知道吗?宁静的耳朵都被那个王八蛋打穿孔了!” 徐老师一愣,她没想到这个小石下手这么重。 “离婚,谁也别调解了,都这样了,还不离婚?” 徐老师不满地看着大刘:“让你回来劝劝你妹妹,不是让你回来火上浇油的。” “妈,婚姻不就是一份合约,以前签错了,难道就非得一直错下去?” “你没有资格说这个,刘致远,你那个合约是开始就签错了,好好的姑娘不找,非要找那么一个势利的老婆,你要离就离,别把你妹妹扯进去。” “宁静,去把你的验伤报告拿来。” “你们看看,医生写的诊断:鼓膜边缘性穿孔,外伤性可能。鼓膜穿孔在临床上可以算轻伤了,这种王八蛋你们还要留着当女婿?” 大刘说的激动,脖子上青筋暴露,他感觉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你口口声声说刘宁静听话老实,家庭幸福,就是这样的幸福吗?徐老师,您可不能这么糊涂下去了。 ” 徐老师将检查报告拿过来,上上下下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小石,我真是错看他了,你看看他每次来,那个温顺谦和的样子,一口一个妈,比你们对我还亲热,怎么就会这样呢?” 徐老师低下头去,沉吟半晌,终于说:“老石家是三代单传,他们肯定要努努。”这话说的,让人摸头不着脑,不过倒也体现出了徐老师此刻心里的千回百转。 宁静怯怯地说:“不会的,小石不喜欢孩子,他宁可打游戏都不陪孩子玩。” “那是两回事,就算他不要,爷爷奶奶肯定是要的。”徐老师又开始运筹帷幄起来,本以为知根知底好,结果这知根知底要闹得反目为仇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早知如此,真是不如刘致远那样的,两边亲家门都不认的,离婚也痛快。 大刘看徐老师已经转了心意,他这次回来看来是有了意义,不过怎么处理还得慢慢来,就去客厅喊刘老师吃饭,老头带着孙子看动画片呢。老人带孩子反正就喜欢让孩子看电视,出去玩太累,还要买东买西的,不买就不走,买了回来又挨骂。和孩子做游戏,老人家也玩不动,小孩子精力多旺盛呀,还没一两个回合就将老头老太闹趴下了,只有坐着看电视,皆大欢喜。 75. 宁静擦了擦眼泪,有些羞涩地对大刘说:“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结果被我闹的,饭都不能好好吃。” 大刘心下不忍,这孩子就是这样,事事都为别人着想。他拍了拍宁静的肩膀:“以后有啥事直接跟我联系,你哥别的本事没有,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回头瞄一下出去接努努的徐老师:“咱妈的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你不要什么都听她的。”压低了嗓门继续说:“可不能高中当了咱们一回班主任,就一辈子管着咱们了。你要向你哥学习,惹不起躲得起。” 大刘的表情动作让宁静噗呲一下想笑,以前怎么没有觉得哥哥还挺幽默的?但是也是就这么一笑,躲?她能躲到哪里去?现在有了努努,她更是觉得哪里也去不了啦。 宁静站起来端着菜碗进厨房,嘴里说:“菜都凉了,哥,你先坐会,我去热一下菜。”大刘见她一手端一只碗,连忙说:“我来,我来,剩下菜的我来端。”两兄妹一前一后地进厨房,客厅里的老两口相视一笑,这两孩子,打小就不对付,大刘小时候一直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妹妹耿耿于怀,妹妹也觉得怎么做都讨不到哥哥的欢心,没想到因为妹妹要离婚这件大事,倒是将两兄妹的感情给联结起来了。 热好了饭菜,大刘招呼爷爷奶奶和小朋友都来吃饭,说:“你们都饿坏了吧?尤其是小朋友。” 刘老师说:“小朋友吃了棒棒糖,他倒是最不饿。”徐老师一听就不高兴:“怎么当爷爷的,都喊吃饭了,还让吃糖!你这是不想让孩子长身体吧?”刘宁静赶紧认错:“怪我怪我,是我不好,在超市他非要一根棒棒糖,我就给他买了,说好的饭后再吃的。今天应该是孩子等饭等久了,忍不住就拿出来吃了。” 大刘的眼睛瞟到刘宁静的检查报告随意地扔在餐桌上,连忙帮她收起来,“宁静,这个报告你可得收好了。不管打不打官司,这都是证据。这样,你先用手机拍一个照片,手机里存一份。再传一份给我,对了,等会我们建一个家庭群,再往群里发一份,这样比较稳妥。纸质版的,我建议你多复印几份,小心被小石拿走了不认账。” 徐老师耷拉着脸:“真的不能挽回了吗?非要把事情闹成这样?” 大刘严肃地说:“这不是能不能挽回的事,是人家要挽回我们也不能同意的事。徐老师,您政治思想正确了一辈子,可不能在大事上犯糊涂啊!您平时看不看新闻?那个上海的杀妻放冰箱的,还有那个带老婆去泰国旅游,结果将老婆从山上推下去想骗保险费的,人品不好的男人真的不配为人丈夫。作为女人,也要反思反思,不能给这样的男人杀害自己的机会,宁静做得对,回来是对的,离婚更是对的,网上有一句话怎么说,珍惜生命,远离渣男。” 徐老师觉得儿子在危言耸听,她张了张嘴,却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就算她再怎么打包票说小石不是那样的男人,小石的信任值在刘氏兄妹那里已经变成了负数。 刘老师闷头吃饭,他也不想女儿离婚,老石是他多年的朋友,当时结为亲家是喜上加喜,现在闹起离婚来却不免要让两家反目,他实在是觉得无法介怀。 徐老师在桌子下面捅捅刘老师:“老刘,你发发话,一家之主。” 刘老师苦笑:“现在把我当成一家之主了。” 徐老师期期艾艾地说:“协议离婚也是可以不损害两家关系的,只要宁静同意不要娃。”一边说,眼睛一边扫向那个浑然不觉世事的小娃,只觉得心都要疼得掉出来了,这里面,最不愿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的徐老师却是最理智地提出这个最致命的问题的人。 刘宁静正在给努努喂饭,闻言一愣,她是无论如何没有想过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的,毕竟她认为小石又不喜欢孩子,他何苦要争孩子的抚养权?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他家三代单传,老石是铁了心要孩子的。” “小石又不工作,他爸爸还养了儿子养孙子?”宁静仍是一脸不解。 “唉,你不懂老一辈的心情。”徐老师叹一口气,“就算苦一点,他们也要养的,再说了,你是妈妈,不可能不给生活费,真要判了的话。” 刘宁静看了她哥一眼,不知道这话当不当说:“男人离婚不都是不要孩子的,不要孩子再婚更方便,反正再婚了肯定是要再生孩子的。”她觉得徐老师老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未免小题大做。 大刘一看七说八说又说到了自己头上,连忙申明:“不不不,我是要孩子抚养权的。”眼睛扫向徐老师:“妈说父亲带着女儿不方便,是有点道理,但是在我这里是不作数的,哪有那么不方便?当时为了萱萱的抚养权,我可是和何玲扯了好久的皮,后来是孩子自己选择跟着妈妈,我才没了辙,也不知道她妈妈背后搞了什么鬼,女人这方面太精了,糙老爷们搞不过。”大刘这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徐老师和刘宁静都要奋起反抗了:“女人在家庭中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角色,精什么精?” 大刘苦不堪言:“刘老师您也不说句话,两女斗一男,我哪里斗得过啊?” 刘老师缓缓地夹一筷子菜,慢慢地伸进嘴里,细嚼慢咽了一会,才吐出几个字:“好男不和女斗!”这是刘老师的人生哲学。大家以为他老人家慢条斯理地要讲什么大道理呢,结果说出来就是这个,不由得哄堂大笑。 努努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桌上争论什么,但是刚才的气氛太凝重了,他还是感觉得到的,一直也是闷着吃饭不敢发声,好不容易看大家都笑了,努努赶紧跟着一起“咯咯咯”地笑起来,他清脆的笑声显得特别地夸张。 76. 小孩子天真的笑声让大人们感觉到有趣,纷纷站起来逗他:“努努今天真开心!是因为舅舅来了吗?” 大刘却感到心头一震, 刚才在吃饭前他一直都很注意回避在孩子面前谈论宁静离婚的事情,但是在餐桌上还是一时有些疏忽了。以后还真是要多注意。一群大人当着孩子的面讨论离婚后要不要他的问题,孩子长大后今天这个场景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他童年的梦魇? 大刘赶紧岔开话题, 说:“咱们先别谈这些了,我难得回来一次,说点别的,你们最近身体还好吗?” 说起别的,徐老师就关心起儿子来:“致远啊,你也不小了,该成家还得成家。” 大刘知道又引火烧身了。不过说实在的,回来大半天了,徐老师还没有提一嘴他的个人问题,他还有点奇怪呢,看来这次刘宁静是太让徐老师分心了。 当着孩子的面,不是说孩子就是说舅舅,这个徐老师就是这么有本事。大刘的脸都不由自主地红了。 徐老师倒是平静地很:“那个当老师的‘孙小姐’交往地怎么样啊?” 大刘刚放进嘴里的一筷子菜被这么没来由的一句问话吓得呛了出来。 努努看着大刘的窘态觉得好笑,起哄:“舅舅吃饭吃鼻子里去了。”把大刘更是羞得面红耳赤的,宁静作势要打小朋友:“舅舅呛着了有什么好笑的?”“幼儿园的小朋友呛着了,其它的小朋友就笑他吃鼻子里去了。”努努奶声奶气地不紧不慢地解释,这个架势到有点刘老师的风范。 这个徐老师还真是绝了,也难怪大刘总是觉得她身上安着雷达呢,有这么大的本事都还没有被国家安全局的人选去作为特殊人才,现在只在家带带外孙子,真是大材小用了。 徐老师一脸漠然地加上一句:“抖音上都有小视频了,还想人不知?” 大刘咳嗽几声:“徐老师,这个语气有点不对啊?当着小孩的面,别是努努还以为他舅舅是什么坏人呢。” 中国人的这个谈话环境就这样,一家人只有在饭桌上才有说话的机会,但是吃饭的时候又不能避开小孩。 刘宁静倒是第一次听说:“哥谈了一个女朋友啊?也不带回家来看看?” 大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徐老师微微一笑:“那是,刚见面就碰到你那个岳母。前岳母。那个女人,哼!” 大刘现在知道了女人对女人的仇恨是会记一辈子的,尤其是那种攀比失败的痛楚会令她刻骨铭心。 不过大刘有一点不能理解的是,徐老师的雷达那么发达,但是她好像暂时还没有检测到文依依的存在。大刘只能在心里做一个分析,要么徐老师根本就没有将文依依看成自己未来儿媳的候选人,要么呢,是因为刘宁静的事情太让她糟心了,以至于雷达失灵。 想到这里,大刘倒是想起来今天回来后思绪一直都在刘宁静的身上,连手机都没有打开看呢。不知道文依依带着她婆婆看病回去后有何反应? 大刘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文依依淡淡地说了:“谢谢!”倒是符合她一向的行事习惯。 大刘连忙回复:“不客气。”想想,又加上一句:“应该的。” 这回依依倒是回复地很快,仿佛她一直将手机拿在手里等待大刘的答复似的。“不好意思,耽误你周末的时间了。” 大刘又回复一遍:“应该的,老同学嘛。”又想到刚才是隔了几个小时才回复文依依,按照大刘在婚姻中的经验来说,女人等男人的回复超过了十分钟,就不免胡思乱想,而自己刚才一下子耽搁了好几个小时,文依依如果是象何玲那样爱东想西想的女人,这么长的时间恐怕都可以编出一个剧本来了。于是还是给昔日女神解释一下:“我下午回老家了,家里有点事。” 说到老家,倒是两人的共同语言。虽然来得晚了一点。 文依依似乎有点雀跃:“哦,你回C市也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久没有回去了。” 这倒让大刘不好回答了,说一声难道还一起回来么? 文依依继续说:“我知道你父母的家,是在我们中学的教工宿舍区吧?” 大刘暗忖:“没想到女神其实也是有留意过自己的,只是以前的自己太过于自卑了,连写好的情书都不敢送出去。” 大刘不禁脱口而出:“我也记得你家是在文化局宿舍。” 那边沉默了半晌:“唉,你居然记得这个。”这个居然是挑明了大刘在高中时代的青春萌动。刘致远的家住学校教工宿舍同学知道也没有什么稀奇,毕竟徐老师,刘老师就是他们的老师,班上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但是一个男生知道一个女生的家庭地址,尤其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只能说明这个男生的心里是多么地在意这个女生。 文依依接着说:“文化局的宿舍现在我爸爸在住,和我后妈一起。” 这是一个有点沉重的话题,大刘不知该如何接话。上次文依依带她妈妈来看水中毒的时候,好像听她说起过,她给她妈妈在A市买了一个小房子,原来她爸妈很早就离婚了。 看见大刘一直在微信上回复消息,刘老师凑过来看:“致远啊,真谈了一个女朋友啊?谈了好,谈了好。早点成个家,我们就放心了,这可是你妈妈的心病啊。” 大刘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女朋友,是以前的高中同学,我今天上午给她婆婆看了病,她给我发消息说谢谢呢。” 刘老师,徐老师相互看看,有一点失望。主要是高中同学,应该是成家了的,没有什么希望,当然没有希望了,人家是带婆婆,也就是老公的妈妈去看病,不做指望了,也只有大刘这样的男人会一脸兴奋地和一个没有什么指望的女人谈来谈去谈得那么开心,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77. 大刘放下手机,宣布他吃饱了。宁静起身收拾碗筷,刘老师站起来说:“我来,我来,你去安顿努努,今天吃饭晚了,你们早点去洗了休息吧,明天努努还要上学(幼儿园)呢。” 宁静迟疑了一下,说:“我昨天跟妈商量来着,这段时间努努暂时就不去幼儿园了。” 刘老师一愣,转向徐老师求证。徐老师默不作声,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说是和自己说了吧,好像没有正式说,说是没有说吧,她昨天接孩子回来确实说了一嘴。 “今天吴奶奶到幼儿园接努努了,老师打电话给我,我说不让接。幸亏以前吴奶奶没有怎么接送过孩子,学校老师又是新来的不认识她,真要被她接走了,麻烦就大了。” 吴奶奶是努努的奶奶,按照C市的习惯,象徐老师这样的外婆是不愿意被叫做“外婆” 的,外婆外婆,就是外人家的婆婆,哪有这么付出真心的外婆?折中一下,就两边都叫奶奶,但是前面冠以姓氏以示区别。这样一来,两边的奶奶总算是平起平坐了,徐奶奶这边带外孙也带得心理比较平衡。 徐老师有点疑惑这到底算不算和自己说了明天不送幼儿园的商量。不过宁静说的也没错,与其去冒险让对方在幼儿园抢走孩子,还是不如这段时间暂时不送幼儿园。虽然徐老师也在心里叹气,这孩子上幼儿园才刚刚适应没几天,前些时是送过去就哭,一起床第一句话就是:“我今天不上学(幼儿园)。”每天都是左哄右哄才好不容易将他送过去,现在刚刚开始有点喜欢幼儿园了,徐老师还真是担心一段时间不送,就又搞夹生了,再送过去又不知道要适应多久。 如果不上幼儿园,徐老师刘老师这两把老骨头也扛不住,以前没有帮致远带过孩子,以为带孩子很简单,这一带才知道麻烦了,责任重大不说,孩子的精力旺盛,两老轮流上场(关键是老刘还不配合,总是溜出去看别人下棋,男人就是这么没有责任心。),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对付一个臭小子。 当然徐老师也知道躲得了和尚躲不过庙,都在C市这个小地方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老石家的真要上门来接孩子徐老师也未必有勇气怼回去。 等刘老师进了厨房,小刘老师带着儿子进了厕所,饭厅里就剩下徐老师和刘医生。大刘立刻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就像当年在晚自习上偷看小说被班主任徐老师抓住了的感觉。大刘掏出手机,假装看了看,文依依暂时没有说什么了。又翻到孙飘飘那边,也是没有动静,想起本来给张茵看病以后,是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却不巧被文依依的婆婆看病给打断了,大刘不免又有点遗憾。 “孙小姐没有和你联系?” “嗯。” “正常,一个女人谈个恋爱还被人拍了视频放到网站上,她当然要考虑考虑值不值得。”徐老师倒是有点老僧入定的风范。 “她前一周带她的闺蜜来找我看过病。” “我说什么来着,男医生还是有市场的。”说是这么说,徐老师也并没有多么地喜形于色。 “就是看病而已,您也别想多了,说不定就因为正好是神经科的病,她就找了我。” “全A市只有你们一家医院?你们医院只有你们一个科可以看这个病?你们科只有你一个最厉害的医生?”三连击,尤其最后一击简直致命,他明明就是一个被末名淘汰的医生,还什么最厉害? 说完这个,徐老师大概是笃定了,也就不再纠缠。 大刘暗暗地吐了一口气,被徐老师狙击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这也是难怪刘宁静三下两下就败下阵来,宁可被徐老师牵着鼻子走,也决不和徐老师正面交锋的原因。 结果徐老师突然就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哦,你那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她这么问也不奇怪,刘致远的同学,不就是徐老师的学生嘛。大刘心说不好,刚才又不谨慎了。 他又不能胡编一个名字,关键是他在徐老师面前没法糊弄过去,他班上的女同学的名字,徐老师是如数家珍,你说这么多年过去,连刘致远同学都记不全全班同学的名字,徐老师咋就不老年痴呆,记忆力减退呢? “文依依。”大刘老实交代。 “哦,那个文依依啊,可是你们这一届的校花呀!我记得你们班上的男同学有一大半都给她写过情书吧?” 这个徐老师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捡大刘的痛点死戳。 大刘厚着脸皮说:“我可没有。” “有你倒好了,我也就不用都这个年纪了还要为你操心,你呀,就是开化得晚。”一句话说的,不知道是在表扬还是批评大刘。 “不过那个文依依,也是红颜薄命,我记得是高二的时候吧,她爸妈闹离婚,她妈妈到处去闹,又是上访又是告状的,好像是说她爸爸有小三,对了,那时还不兴说小三这个词呢,说是他爸爸在外面有了一个情况。” 大刘没想到徐老师的雷达不光是扫视他,连文依依都被扫视过。 “说起来依依这个孩子还应该感谢我,高二下学期她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我去家访知道了她家的这个情况,后来我找她谈了一次心。” 这倒是大刘第一次听说。 “我说,你现在恨你爸爸吗?” “她说,恨。” “我说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打败他!如果你任由自己消沉下去,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你的梦想毁灭,让你的家庭破碎。但是如果你考上了大学,你就有了机会战胜他,他不就是文化局的一个小科长吗?等有一天你的地位比他高,赚的钱比他多的时候,就是他回来求你的时候了。” “天哪,这是一个数学老师说出来的话吗?”大刘简直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发问:“高中毕业以后,文依依和您联系过吗?” 78. 徐老师没有理会大刘,接着说:“这个女孩子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的,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的成绩就从班上倒数十名一跃进入到了前十名,当然最令人惊讶的,还是她的高考成绩,直接进入了全校的前几名,如果不是这样的成绩,她是很难被A大录取的。” 徐老师不说起这些,大刘都有点忘记了高中时代的成绩,徐老师这样一说,文依依能考到A大,A省的头牌大学还真是不容易啊,想起来刘致远同学在高中时期一直是半个学霸,最后也只考上了A大的医学院,关键是当年的医学院还没有和A大合并,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大学。 “文依依后来说,她没有时间了,如果她有足够的时间,她是有信心可以考进全国最好的学府的,因为在全国最好的学府,她才有机会遇上全国最优秀的男生。” 足够的时间,是说如果她不介意在她那样的家庭多呆一年的话,她是可以选择复读的,但是她是那么急于逃离,连一天也不愿意多呆。 大刘心下一沉,他想起文依依的前夫,应该是她当时能遇到的最优秀的男生吧?换句话说,是她能够遇到的最有权势和地位的家庭里出来的男生。 一切都是蓄谋已久,卯足了劲才会达到的萍水相逢。 但是,对于这样的文依依的心机,大刘却讨厌不起来。一个深知自己优势的女孩,用自己的优势去换取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也算是一种公平吧。 她的公婆的那个社会地位,一个小小的C市的市长都不会看在眼里,更何况她的父亲,只是一个C市文化局的小科长。 “我听说那个男人后来吓得不敢离婚,和那个“情况”也断了。文依依却又不依了,逼着她母亲离了婚,搬去了A市,又捎话来让那个男人不能辜负了那个女人,一定要他娶她。其实到后来两个人被这样一闹,都没有相处下去的意愿了,但是又不敢违逆高高在上的女儿,实在是勉为其难地被捆绑在了一起。” 徐老师不紧不慢地复述着这个当年曾经在C市引起过轰动的事件,大刘其时正是大五,忙着实习,考试,忙着和陈芳谈恋爱,当然,也忙着躲开徐老师的掌控,所以他对此一无所知。 刘老师洗完了碗,过来看他们母子俩难得坐在一起聊天,也想凑进来聊两句,被徐老师挥一挥手赶了出去:“你不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今天怎么不下去走了?”刘老师讪讪地退出去,小样的,聊什么私房话呢,还不想让我听。不过这个饭后百步走,还真是要去走走,今天虽然晚了点,也不能因为晚了就不走了嘛。 转身先去看看努努,宁静已经在给他讲故事了,这是哄睡的节奏,刘老师帮他们带上门。 这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老刘不禁疑惑尤其是象他这种教师家庭,拼了命地逼着孩子读书考出去,让孩子们远离自己,也不见得就是最好的选择。 徐老师被老刘这么一打岔,反而不知道讲到哪里去了。顿了一顿,望着大刘,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文依依的婆婆找你看病?” 大刘不禁又后悔,怎么在徐老师面前还是管不了嘴呢。 “她婆婆,我听说可是一个大人物。” 大刘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秦主任是哪个部门的主任,只能含糊以对。 徐老师不愧是徐老师,脑子迅速地就转了几转。刚才不知道这个女生是文依依的时候,的确是想过又不是儿媳妇候选人的女生有什么好聊的,不过现在却又冒出了新的想法。 “这个,致远,你知道吗?吴利珍,就是努努的吴奶奶,你妹妹的婆婆,她的弟弟,也就是小石的舅舅,是市法院工作的,有一点小官吧,据说还有往上走的可能。” 大刘不知道妈妈的脑回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了,他真是有点跟不上。不过以他在C市十八年的生活经验(其实也是徐老师灌输的生活经验)来看,在这个小地方,有一点小官的人是可以踩死很多蚂蚁的。这也是为什么越是小地方的人,越是削尖了脑袋要去弄一个小官当当。所以他也算是有点理解徐老师关于宁静离婚要不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的纠结了。 本来是小石的错,但是到了法院,人家一手遮天的地方,你可能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判了。刘宁静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但是徐老师不可能不知道。 “我出面去找文依依,她未必不肯给这个面子。但是我的面子就有点不好看。作为一个骨干老师,我可以胸怀坦荡地说,我可是从来没有受过一个学生的贿。”徐老师大义凛然地表示。 大刘被徐老师的正气打动,不过心里又有点暗暗好笑,刚才还上杆子说那瓶酒是学生送给她的呢?只怕你现在问她,那酒就铁定是送给刘老师的了:“我一个女老师又不喝酒,送酒给我干什么?” “你要是方便的话,就问一下依依,她在C市的法院有熟人吗?” 大刘不得不佩服徐老师的反应敏捷。 “妈,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问问,您也别太操心了,说不定老石家根本就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呢。”大刘宽慰徐老师,两边都没有正式谈一谈呢,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徐老师点头,起身,说:“我也下楼走走。” 大刘本想下楼走走的,现在刘老师徐老师都下去了,一会在楼下都碰到了,又要没话找话说,大刘就觉得算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车回去呢。 这个房子是大刘上大学后学校里调整的,算是赶上了最后一批福利分房,房子是三室两厅,这要得益于两位老师都是高级职称打分排在前面,这也是徐老师最为得意的地方,学校里女老师拿到高级职称的可不多。 79. 三间房,老头老太一间,宁静娘俩占了一间,大刘看了看,还有一个小书房里有一张小床,估计是偶尔刘老师去睡的,大刘打算在这里凑合一宿。他进去扯了扯床单,像是有时间没换洗了的,不过大刘不喜欢多事,反正在医院值班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宁静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大刘问:“努努睡了?” 宁静压低了嗓门:“刚睡。刚才一直让我讲故事,今天讲的特别多,还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又是亲又是抱的,不知道是不是饭桌上妈妈说的那些话孩子听进去了,他嘴上表达不了,心里还是挺明白的。” 宁静转身去父母房间的壁橱里拿了床单和被套出来,说:“哥,我帮你换一下。下午本来就说换的,一忙就忙到现在了。”一边说一边去整理柜里翻出来一条毛巾和一把牙刷,示意他先去洗漱。 大刘在厕所刷牙,听见宁静在书房里换床单被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啥也不会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能干的妈妈,只不过马上要变成单亲妈妈了,大刘想到这些,又有些心酸。想起徐老师说的关于文依依是否在法院有熟人(关系)的问话,大刘也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有点掉面子,如果宁静需要他去找关系的话,他还是愿意豁出去的。 躺在床上,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大刘还真有点睡不着。宁静这么坚决地要孩子,大刘还是有一点不理解,就像当初何玲闹着离婚,也是拼了命地要孩子,大刘作为一名雄性动物,是难以理解雌性动物对后代的那份难以割舍的。大刘虽然也爱孩子,但是还不至于会为了孩子去拼命。再说,徐老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男人带着女儿还是有点不方便。不方便还在其次,关键带着孩子他的工作就不可能不受影响,不像何玲,还有她父母可以帮衬一下,就连她那个弟媳妇,有时候也不得不去帮着去培训班接送。现在养一个孩子人力成本实在太贵,大刘也就是那么一争,争取失败以后反而有点释然,自我安慰好在孩子还在A市,何玲也同意他们每周见面,又或许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虚弱,他才会那么大度地将房子让给他们母女住着吧? 也许是有心电感应吧,刚想到何玲,何玲的电话竟然打过来了。 “有事吗?”大刘对于何玲现在打电话来真有点不习惯,但又不可能不接,万一是萱萱的事呢?虽然夫妻是做不成了,但是这一层关系却还是剪不断。 “哦,没什么,你下午走的有点急,我就是问一下,伯父伯母还好吗?”何玲也是憋了好久了,打这个电话吧,显得有点自作多情,当年是人家媳妇的时候,恐怕也没有这么关心过他们。不打吧,又有点冷漠,大刘都说是家里有事要急着赶回去,以何玲对大刘这么多年的了解,不是天大的事情,他是懒得回C市的。刚结婚的时候,何玲还试图缓解他们的母子关系,说哪一个母亲不是为了孩子好呢?大刘怼回去说:“世界上大多数母亲都自以为她们是在为孩子好。” “还好,他们还好。”大刘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何玲,是妹妹要离婚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他还是潜移默化地受着徐老师的影响,虽然他并不认为妹妹离婚是家丑,但是却还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件事。告诉她又能怎样呢?徒给她(她家)看笑话罢了。 何玲挂了电话,这个电话确实打得有点不明不白的,甚至现在更加确定是有点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何玲挂了电话,大刘又有点怅惘,对于一个人表示出来的关切另一方却总是无法坦然接受。唉,人类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 算了,也有九点多了,今天开了两个小时的高速,还真是有点疲累呢。大刘将手机屏幕关了,休息吧,爸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睡觉。 过了几分钟,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徐老师低声在说:“轻点,别搞那么响,孩子们都睡了吧?”然后是刘老师小心翼翼地将大门缓缓合上的声音。 刘老师进厕所洗漱,一会又听见徐老师去催:“老刘快点,磨叽什么,别搞出那么大动静,把努努吵醒了我拿你是问。” 大刘真是佩服老刘,一辈子对徐老师言听计从的,就从来没有见他反抗过。 大刘合上眼睛,他向往的爱情是你侬我侬,相亲相爱,可是事实告诉他,真正的爱情往往是一方的隐忍铸就。 手机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大刘不好意思地拿起手机将声音调成静音,刚才忘记开飞行模式了。打开手机看见微信上有一个红点,竟然是孙飘飘。 这么晚,飘飘给自己发消息了。 大刘忍不住兴奋。又有点叹气,事情就是这样,好不容易恢复了联络,要不是因为回C市了,他说不定会约一下孙飘飘呢,田武说的对:“拒绝就拒绝吧,男人嘛,脸皮还是要厚一点,死也要死一个明白。” “刘医生,明天有空吗?张茵想请你吃饭。” 大刘皱了皱眉头,这个孙飘飘,这么晚了,难道还和张茵在外面? 说实话,孙飘飘的生活环境离大刘这样的人有点远,这也是为什么孙飘飘的时髦,新潮,洒脱对大刘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但是冷静下来,大刘又觉得孙飘飘这样的女人未必是合适自己的,和她在一起,她的美丽的确让他骄傲,但是她的炫目耀眼,又总是令他担心自己口袋里的钞票不能满足她的需要。 “明天什么时候?” “你定呗。”不知怎么的,大刘仿佛看见了孙飘飘的媚眼如丝。 “她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装什么佯?哈哈哈,还不是要感谢刘医生妙手回春,治好了她的癫狂,不,眩晕症。” 80. 大刘正在疑惑今天的孙飘飘是有哪里不对呢,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过了一会,孙飘飘又发过来一大串语音,大刘打过去:“不好意思,我有事回老家了,现在家里人都睡了,不方便听语音。” 大刘刚放下电话,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大刘摇摇头,这个孙飘飘也是,想她来消息的时候,她就可以一个月都没信,现在呢,说了不方便,她倒是一个消息又一个消息。 打开一看,换了人说话。不是,账号还是飘飘的,但是文字是这样的:“我是张茵,飘飘的闺蜜,就是上次飘飘带来找你看病的那个张茵。今天晚了,我也不多说了,刘医生,飘飘遇到了一点麻烦,你要是一个男人,就早点娶了她!” 大刘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大刘当然是一个男人,但是凭什么他就要早点娶了她?大刘回忆了一下这几个月和孙飘飘的交往,也算得上是正经相亲,有明媒的,但是要正娶,也不是心急就吃得了热豆腐的。就算大刘贪恋美色,那也是和何玲结婚以前,要是那时候能碰到孙飘飘这个级别的美女,只怕是春风玉露一相逢,头脑一发热就决定把美女娶回家了。现在的大刘,刚从一座坟墓里爬出来,哪能那么快又钻进另一座坟墓?再说了,以他们二人现在的交情,也就是一起吃过两顿饭的缘分,又没有占过女方身体上的便宜,又哪能说娶就必须娶了呢? 大刘放下手机,虽然说张茵这没头没脑的话令大刘莫名其妙,不过结合前面孙飘飘前言不搭后语的留言,倒也是让大刘觉得没准孙飘飘还真是遇到麻烦了。不过大刘当神经内科医生多年,现在的小女生,也不全是小女生,还有不少的中年少女,能把脸上长了一颗痘痘就当成一个大麻烦,大刘可不能跟着一起疯。 他还是一个理智的男人。“我明天回A市后请你们吃饭,到时候再聊。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家,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他现在又不在A市,就算是担心也鞭长莫及。 也别说什么张茵请吃饭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好意思要张茵请吃饭。 第二天一大早大刘刚一起床,就看见刘老师推门进来,手上拎着几袋早点,大刘说:“爸,你好早啊!”刘老师说:“年纪大了,觉少,早起怕吵着你们,你妈让出去溜达,我就顺便帮你们把早点买回来了。” 老刘一边说,一边将早点往餐厅的饭桌上放,招呼着大刘:“致远啊,快来看看我买了什么?”大刘觉得他也是神秘兮兮的,不就是早餐嘛,能有什么新鲜的? 刘老师倒也不急,去厨房取了碗筷,打开那些塑料袋,说:“看看,来看看,是不是你小时候的味道?” 大刘过去一看,嘿,还真是,炸油条,炸面窝,炸糍粑,热干面,虽然说这些现在也都没啥稀奇的,不要说C市司空见惯,就是在A市的早点摊上也到处都有的卖。大刘不想拂了父亲的好意,拿起一块糍粑来,吃起来,嗯,好像是和外面的那些有点不一样。 刘老师盯着大刘的嘴:“想起来没有?你的小学同学孙老三?” 大刘的嘴里塞得满满的,“哪个?哪个孙老三?” “就是你小学的同桌,叫孙什么的,你们都叫他孙老三。” 大刘似乎记起来什么,却又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了,不知道老刘这功夫说这是干嘛。 “咳,这你都忘记了,还都说你记性好。我一大把年纪了,都还记得。” “您就说吧,什么事?”老年人记得的都是过去的事情,大刘将这句话给吞了进去,刘老师一辈子被徐老师教育,大刘不忍心再教育他。 徐老师从房间里出来,一看这个架势,一脸嫌弃地看向大刘:“睡得还好吧?洗了手没有?还是当医生的,不洗手就拿东西吃,你爸爸也是,什么好东西,儿子一回来就忙着推销。” 他们俩这像是唱双簧的,搞得大刘更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你爸就是,自从孙记开起来以后,你爸就到处帮他们宣传,说老板是我儿子同学,他家的东西货真价实,好吃,我就奇怪了,那个孙老三还认不认得你?还是孙老三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四处给他做广告?” 刘老师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哪里是你说的那样?还不是平时儿子也不回来,想起这家店是他同学开的,再说吃一个早点又不贵,就经常去吃一点。” 这么一说,大刘倒是想起来:“孙老三,我想起来了,是小学时他妈妈在我们学校门口摆摊卖早点的那个?” “是的,是的。”老刘一脸慈祥地笑了,说吧,和儿子虽然这么久才见一次面,但是共同语言还是有的。 “我记起来了,那时我还和孙老三同桌呢,我和他说,门口卖早点的你妈妈做的最好吃,以后我天天买。” “你回来和我说,我还说你去买就是了,何必要和孙老三去说。” “我说说说怎么啦,他妈妈做的东西好吃,我还要告诉其他同学都去买。” “结果呢,孙老三回去和他妈妈说,你要再在我们学校门口摆摊我就不上学了。把他妈妈急得没有办法,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固定的摊位,能有固定的收入可以养活他们母子。” “我也没有想到,因为我的这句话让孙老三失了学。” 徐老师插话说;“别听你爸爸胡说八道,他哪里是因为你这句话就不上学了,他根本就是不爱学习。” “唉,没想到这几年他倒是开起了早点铺,我认出他来是因为一开始早点铺的名字就叫孙老三早点铺,开始只有一家店的时候,我进去坐坐,他还出来给我打了招呼,说,您是刘致远的爸爸吧?他还知道你在省城的大医院当医生呢,说你只怕是很少回来,要我经常去吃早点,还跟收银的说,这是我好朋友的爸爸,以后他老人家来吃早餐都给免单。” “他不说免单倒还好,这样一说我倒不好意思经常去了。” “我问起他妈妈可还好,他说他妈妈几年前糖尿病过世了,当时还想着去省城看看病,就是家里也没有多少钱,说起这些的时候,他还怪不好意思地。” “这两年他那个早点铺发展得挺不错,搞起了连锁店,在C市城区都开了五六家,据说还要去下面开分店,名字也改了,叫孙记早点了,说是孙老三听上去太不文雅。” 大刘一边吃着炸面窝,一边回忆着小学时代的孙老三。不知是什么缘故当时大家都叫他孙老三,他的大名倒已经被人遗忘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81. 过了一会儿,努努起床了,踢踢踏踏地从房间跑出来,虽然昨天和舅舅一起吃过饭,但还是不太熟,今天看见舅舅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刘爷爷连忙向他招手:“努努,来来来,看看爷爷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小朋友兴奋地冲 过去,看了两眼,又跑回来,嘴里嘟囔着:“又是孙记,又是孙记,一点也不好吃!” 宁静闻言出来,抱歉地对着大刘说:“自从你那个同学的早点铺开在了我们学校门口,爸爸是每天都去买,孩子开始还喜欢吃,现在有点吃腻了。” 刘老师争辩道:“哪里有每天都买?哪里有?” 徐老师将努努晚上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洗衣机去洗,看着刘老师面红耳赤的脸,幸灾乐祸地说:“我说什么来着,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天天吃就是山珍海味也吃腻了。” 刘老师看了徐老师一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小声地嘀咕:“我这不是,我这不是买给致远吃的吗?” 刘宁静拿起一根油条,对着她哥说:“你别说,他家的油条还真是好吃,感觉真是象宣传的那样,不加明矾的。回味很好。” 大刘点头表示赞同,他刚才就想这么说来着。 宁静接着说:“哥,你以后有空还是要多回来,你是不知道爸有多想你,他知道你工作忙,平时又不敢打电话打扰你,妈妈说你的电话不是随便能打的,说不定正在给首长看病呢,爸就老老实实地不敢打了。” 大刘看看徐老师,又看看刘老师,心里想的是徐老师可真会忽悠人。刘老师低下头去,像一个被人看穿了的小孩子,大刘不禁有点意外,他刚才还以为宁静是随便说说的呢。 “你那些高中同学,留在C市的没有几个了,咱爸也没法和人家搭上话,就是这个孙老三,他居然还记得你,也认得出刘老师是刘致远的爸爸,爸爸每天去孙记,没有别的,就是想和孙老三聊聊天,不过这两年人家开连锁店了,我估计咱爸每次去也碰不到他了。”刘宁静一股脑地说出来,不顾刘老师一个劲地向她使眼色,该让哥知道的还是要让哥知道,要不然有一天后悔了,就会怪我们什么也不说。 大刘本来计划着今天一起床吃了早饭就赶紧回A市的,昨天晚上的那个小插曲,大刘一时还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孙飘飘小姐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昨天大刘虽然是睡下了,心里却也还是惦记着,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睡得不沉,结果反而起床比平时晚了。 但是现在刘宁静这么一说,大刘又不忍心和刘老师说他马上要走的话了,说出来的话却是:“爸,孙老三那家伙还真是在学校门口开了个孙记连锁啊?我记得当时他不许他妈妈在学校门口摆摊,还扬言说你要在学校门口卖早点,我就不上学了。” 刘老师说:“你一说,我还真是记起来他的孙记差不多都开在学校附近呢,价格也比街上的那些店公道,他和我说过,做学生的生意,不赚黑心钱。” “爸,您现在有空的话,咱们出去走走,我也想去孙记看看,说不定能碰到那个从小就调皮捣蛋的臭小子呢。” 老刘兴奋地满脸通红:“有空,有空,退休了,我最多的就是时间,我不像你妈,她的时间都花在看韩剧上了,一坐下来可以看一天,哭哭啼啼的,我不行,我宁可看人下棋也不喜欢看这些婆婆妈妈的剧。” 大刘去换鞋,刘老师进了房间,一会儿出来,还特意换了一件新衣服,解释说是去年过生日时女儿给买的,没舍得穿,今天和儿子一起出去,穿气派一点。 父子两人走在一起,大刘才发现以前高高大大的刘老师佝偻了不少,出了楼栋,刘老师特地和每一个碰面的老师打招呼:“李老师,出去啊。”“张老师,回来了?”等有人看清楚旁边走的是刘致远以后,刘老师就特别高兴地介绍:“是的,是的,儿子回来了,儿子平时工作忙,难得回来一次,非要带我上街转转。” 等走远了,刘老师问:“刚才的张老师你还记得吗?你上高一时他带四班的化学,你大概不记得他了,他没有教过你。”大刘回答:“有点印象,他开始大概也是没有认出我来,我也老了。”“咳,瞎说什么老,你可是正当年。” 刘老师帮大刘拉拉衣领,小声说:“以后要注意一点形象了,毕竟你在学校的老师们眼里是一位成功人士。”大刘不明白成功人士的定义,但是在父亲的眼里,自己的这一份工作看起来还是令他满意的。 “孙记早点”就在学校门口的左边不远处,大刘进去看看,周末来吃早餐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刘老师买回家的老三样以外,还有一些新品种,包子,烧麦,豆皮这些的,大刘指着这些品种说:“这些是我们小时候没有的,不过现在也是大路货了。要不,我们点一点尝尝,就当中饭了。”刘老师点点头:“是的,是的,这些我估计你在A市也经常吃,就专门买了你小时候爱吃的那些。” 大刘找到两个空座,让刘老师去坐着,他去点餐,刘老师的声音跟在后面交代:“少买点,我早上吃过了,一样吃一点是一个意思。” 大刘点了两杯豆浆,又多要了几样点心,难得和老爸坐在一起吃东西,就算吃不完,也可以带回去。 东西端上来,刘老师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递给大刘:“致远,擦擦手,你妈在的话就又要叫我们洗手了。说了少买一点呢,你怎么又买这么多。” 大刘说:“要不是下午有点事要赶回去,晚上我就请你们出去吃饭了,这样吧,下次找一个时间,我回来请你们出去好好吃一顿。” 刘老师眼睛眨巴了几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致远啊,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咱们小地方的人,能被大城市的女人看中当然是好事,但是你以前那个媳妇,还有她那一家人也太看不起咱们家了,别说你妈憋了一肚子气,就算是我,我也觉得你娶了媳妇忘了父母了。不说别的,你大学毕业以后回来过几次,真是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了。别人问起来,我和你妈都替你打掩护,说你工作忙。不过我们心里都清楚,再忙也不至于这么忙,隔壁林老师家儿子在北京,楼下李老师女儿在美国,人家远吧?忙吧?他们都每年回来呢。” “这事不怪何玲。”大刘没想到父母将他不常回来的原因都归结到了何玲的身上。 82. 刘致远说不关何玲的事,刘老师心里是不赞同的,但是刘老师口头上没有发表意见,和徐老师生活了一辈子,他早就习惯了不发表意见,怎么可能不关她的事?明明就是关她的事!这事可瞒不过我老刘的眼睛。 老刘转换了一个话题:“听你妈说,你现在谈了一个女朋友,又是A市人,还是一个美术老师?” 大刘虽然心里有点烦徐老师的“小道消息”,但是此刻他对着婆婆妈妈的刘老师,却说不出什么狠话来。“科室同事介绍的,才见过几次面。” “致远啊,爸是希望你过得好,来不来看我们倒也在其次,对你好才最重要。”刘老师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单独和儿子在一起,这是在掏心窝子了。 大刘有些动容,特别是刘老师一开始说起他以前回来的少的不满,现在却又说到如果新媳妇只要对他好,回不回来也无所谓,唉,这就是父母心吧。 “不早了,你还要赶回去。今天咱们就不聊了。”刘老师一边起身,一边恋恋不舍地往“孙记”的里面看:“看来孙老三真是做大老板了,现在来店里不是那么容易碰到他了。” “没事,下次您要是见到他了,就找他留一个联系方式呗。”大刘也是随便说说,真要和孙老三这样少年辍学的同学坐在一起,他还真是没啥可聊的。 刘老师说的,孙飘飘是A市人,这个大刘倒也不怎么担心,经历了何玲的家庭歧视,大刘觉得孙飘飘的爸妈再怎么也不会比何玲爸妈更过分了吧。不过有一说一,大刘觉得主要是何玲爸妈有一点小市民的气息,何玲倒也还好,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起劲地追求他。至于以前不怎么回C市,何玲当然有一部分的原因,但是主要的原因还是大刘一直在尝试着和徐老师精神分离。 看着父子俩一前一后地回来,手上还拎着孙记的打包袋,徐老师揶揄地说:“你们这是吃早餐吃上瘾了?家里买的还没有吃完,又去店里吃了?” 刘老师呵呵笑着说:“还不是儿子回来,非要带我上街转转,经过孙记,就进去坐了坐,不过去的时间不太好,没有碰到他那个小学同学。” 徐老师懒得戳穿他,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不要以为我耳朵不好啊,说什么你妈妈就喜欢坐着看韩剧,天地良心,我看了多少韩剧,这个家不是我撑着,哪里能有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你爸爸,明明家里这么多事,每天就惦记着出去看人下棋。真是的。” 刘老师一看不对头,刚才我这么说过徐老师吗?今儿个真是有点胆肥了。看看儿子,干脆油嘴滑舌地为自己打掩护:“我也不是每天都看棋的,有时候看棋也带孙子的,你还别说,努努,这么小,象棋上的字可是都认全了!可不光是认全了,我看这孩子有下棋的天赋,前天楼上老郑还说了,再过两年,就该努努上阵了!” 大刘没有说话,因为这话听起来这么熟悉,大刘上小学的时候也这么被刘老师培养过,但是一上了初中,大刘的棋谱,棋书,棋盘和棋子就全部被徐老师卖给收废品的了。大刘为此大哭了一场,徐老师却笑着说:“学这些有什么用,上中学了,考大学才是正事!刘致远,你可不能玩物丧志!”当时大刘就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考得离家远远的,远到徐老师再也管不到他的地方,然后他就用尽余生去下棋。 可是现实是,大刘考上了大学,当时大学的社团中有一个象棋社来新生中招人,大刘上前去摸了摸棋盘,摇头说自己不会,从此他再也没有摸过象棋的棋盘。 一时无话。 刘老师想起来说:“致远说回去医院还有事,那就早点走吧,别耽误了你的工作。” 大刘愣了一下,他明明说的是回去有事,也没有说医院有事,刘老师就默认是医院的事了,当然,在老一辈眼里,工作是最重要的,医院的工作又是重中之重,保不准在那样的大医院,真是要给哪位首长看病呢! 既然这样,他干脆也就不解释了。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反而不好。 问:“宁静呢?出去了?” 徐老师说:“买菜去了吧?她可能以为你要在家吃了饭再走。” “那我就等会给她打一个电话。” “别了,她回来我跟她说,你开车要专心,别想别的事。” 徐老师,刘老师牵着努努一起下楼送大刘,看着大刘上车,刘老师说:“回去就好好工作,别总是惦记我们,我们身体都还挺好的,还有不少培训机构请我们出山代课呢。”回头瞅瞅徐老师,赶紧加上一句:“主要是请徐老师,徐老师是骨干教师!” 大刘一溜烟地开出了教师小区,现在先找一个能停车的地方把车停下来听昨天孙飘飘的那一段语音是要紧的事。在徐老师和刘老师的众目睽睽之下,大刘不敢打开那个听筒。 “来吧,我们在蓝色之恋酒吧。过来听我唱歌,你还没有听过我唱歌吧,我唱歌可难听了,哈哈哈…….” “他将身体紧紧贴,还从眉心开始轻轻亲我 耳边的呼吸熨热我的一切,令人忘记理智放了在何 他一双手一起暖透我,犹如浓酒懂得怎醉死我 我知他的打算人却不走远,夜幕求我别共爱意拨河 Why why Tell me why,夜会令禁忌分解引致淑女暗里也想变坏 Why why Tell me why,没有办法做乖乖”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刘揉了揉额头。 他输入一段语音:“两位小姐的酒醒了没有,我现在在回A市的路上。晚上我是请你们吃饭呢,还是咱们接着去喝酒?” 大刘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喝酒,那种部队医院的豪放的女医生“三种全会”的酒量他也不是没有领教过, 但是对于自己的女朋友在酒吧里喝酒唱歌他就有点不能接受了。 83. 孙飘飘昨天十二点多才回家。 张茵送她回来的,她在网上找了一个代驾。 “你说你来酒吧喝酒,开什么车?完了打车回去还不行,还非得把你那车给弄回去。”张茵是一边抱怨一边打开滴滴打车的软件,关键是太晚了,代驾不接单,最后加价30%才搞定。“要不是看你上次带我去找刘医生看病的份上,我真是懒得管你了!” 不光是看病,这一周多,每天一下了班,孙飘飘第一件事就是来张茵家,帮她做饭,打扫屋子,还洗衣服,简直是二十四孝的好闺蜜,看张茵挣扎着要起床,连忙按住她说:“你别动,别动,咱们遵医嘱,遵医嘱,别跟我说那些客套话,等你这个眩晕症好了再报答我不迟。” 这下可好了,我这不是才刚好一点,你就要报答来了。一点都不带客气地。 还喝那么多,走都走不稳,死老沉的不说,连自己家在哪儿也说不清楚。幸亏本崔莺莺见多识广,按着她的手指开了她的手机,打开淘宝找到她的收货地址,“看我够聪明吧?真是佩服我自己!” 到了家门口,冷风一吹,孙小姐倒是清醒了一半,不行,你不能上楼。 “为啥?” “我妈看见你又得叨叨个没完。” “行啊,我就在这,你自己上楼。”我看你这高跟鞋能上楼不?刚才都不知道我们两人怎么把你扛上车的,代驾大哥这点钱真是不好赚,车一开到小区,找到一个停车位就赶紧下车走人了,他可不想再背一次女人上楼。反正大家都是文明人,软件是自动扣费的。 孙小姐没走出两步,就歪倒了,比起上次张茵的眩晕来好不到哪里去。 “姐们,别逞强了,姐送你到门口,保证一言不发,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上了电梯,到了家门口,正准备按门铃,一想都这么晚了,别把左邻右舍还有孙爸孙妈都给闹腾醒了,得,先翻翻飘飘的包包找钥匙,门却哐当一下开了,孙飘飘的妈妈堵在门口,一看见张茵,果然没有什么好话:“怎么是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没爹妈的孩子就是不懂得家的规矩。” 张茵已经做好了准备被孙飘飘的妈妈说一顿的,谁叫她年轻的时候做出那么对不住飘飘的不靠谱的事呢? 但是她这么说自己还是太狠了吧?一个阿姨这么说自己女儿的朋友,怎么说得出口? 还是受不了,心到底是心,不是一块石头。 将飘飘的小坤包扔到地上,转身就跑。 她是想过不被孙飘飘的妈妈待见,没想到是这么地不被待见。 一直跑出小区门,张茵才意识到或许自从上次发生“罗霄事件“以后,她们就不适合再做回朋友了。 但是,可悲的是,她们除了彼此又哪里还有真正的朋友? 她们的同龄人基本上都已经结婚生子,她们每天谈论的内容不外乎老公,孩子,业余时间最大的兴奋点是吐槽婆婆和保姆,这些,她张茵插不上话,好不容易挤进去想说几句,结果人家一个白眼:“还是张姐好,没有结婚就没有这些糟心事!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向张姐学习,不结婚,不养娃,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等张茵发现这里不是她的战场转而去迎合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结果人家最大的爱好是追星,追的还是四字弟弟,这代沟,咳,她张茵无论怎么努力也填不平。 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了,张茵竟然有点害怕起来,刚才她是侠肝义胆的大女子,豪气满怀地送飘飘回家,现在有谁可以送她回家? 孙飘飘父母住的小区大门正对的不是大马路,不要说公交地铁早都停了,就算是的士也看不到影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叫网约车,不知为什么,那些坐上网约车被司机强暴拐骗的案例就一个个地从张茵的脑海里冒出来。 刚才就该想到这一点。 但是刚才又怎么能够做到熟视无睹地将一个醉酒的女孩交给一个陌生的代驾司机? 张茵颤抖着打开滴滴打车,这大概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输入自己家的地址,显示距离32km,快车预计七十多元,优享九十多元,礼橙专车一百五十元,真远呀,平时坐地铁,也没有感觉有这么老远啊。张茵点了专车,贵一点就贵一点吧,她听说那些出事的都是拼车,快车。切,她今天晚上花出去的钱,得找机会找孙飘飘的男朋友报销回来。 等了十分钟没人接单,平台又是问她是否加价?此刻的张茵已经麻木了,加,怎么不加?现在只要快点离开这里就行!这么晚了,路上没人她害怕,有人经过她更害怕! 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车,张茵打开了滴滴的全程监控,装出轻松自然的样子,和假想中的男朋友在微信中语音聊天。“老公,我一会就回来了,今天是单位有点事,加班晚了嘛。”“哎呀,你们单位不加班的?现在996很普遍的啦!嗯,996是只上到9点,不过到了九点领导请大家宵夜嘛。”“好啦好啦,以后加班我都先向你请假,你就别生气了,今天手机关机了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张茵拙劣的独角戏表演了一路,到了张茵租住的小区门口,司机将车停下来,礼貌地为张茵打开车门:“女士,您的目的地已到,请带好随身行李,礼橙专车期待再次为您服务。”张茵脸上堆着笑,心里说:“去你妈的,以后打死我也再也不会要你的服务了,这么死贵,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专车司机坐回驾驶座,看了看后视镜,那个女孩像影子一样进了小区,他也松了一口气,他从网上看的说有些劫车的歹徒,化装成女孩的样子,一上车就不停地打手机分散司机的注意力,专门找深夜跑远途的司机下手。“他妈的,以后就是再加价也不跑夜班远途车了!” 84. 孙飘飘的身体失去了张茵的支撑,一下子倒在地上,像一团棉花一样。孙妈妈王瑶凑近一闻,一股子酒气,你说好好一女孩子,还是女老师,为人师表的,跑到外面喝什么酒?所以说近墨者黑,跟好人学好人,跟着那个爹妈都不管的张茵,能有什么好? 王瑶一脸嫌弃地将孙飘飘往屋里拖,这么大个人躺在地上可不是一个事,门还得关上啊,虽然是很晚了,但也保不准会有邻居突然经过,谁知道呢,这事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可是这人倒在地上就变得死沉死沉的,按说这飘飘也不胖,高是高一点,但是那么苗条的一个人竟然这么重真是王瑶没有想到的。 王瑶到卧室推醒孙爸:“起来,老孙,睡这么死。” 老孙揉揉眼睛:“咋的啦?都什么时候了不睡觉,发什么疯?” “发什么疯?你说我发什么疯?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宝贝女儿。也就你睡得着,象个死猪一样。” 老孙不理解老婆的焦虑,女儿都这么大了,按道理都是当妈的人了,说要你少管,非要管,你说她买了房,搬出去住多好,住在家里有什么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个愁,老话说的是没错的。 王瑶气不打一处来,“是我在留?我留什么了?我比谁都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 “好好好,你没留,是我在留。”老孙是一个工人大老粗,说不过王瑶,王瑶好歹以前也算半个坐机关的。 “先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女儿喝醉了,你快起来看一看。” 老孙一脸发懵,在老孙的概念里,喝酒的都是他这样的糙老爷们,他退休前在大型国有企业的工厂里工作,车间里的工友们有时候会吆喝着一起出去喝两杯,小酒馆,炒一两个菜,喝点小酒喝的是一个气氛。女人,年轻女人,喝得醉醺醺的,在老孙心里可不是什么良人。不过飘飘是他女儿,从小到大都是他的骄傲,就算是现在王瑶觉得飘飘没有嫁出去在亲戚里觉得有点跌份,老孙也不这样认为,在他心里他女儿飘飘就是漂亮啊,漂亮就是底气! “漂亮是漂亮,但也架不住这年龄搁这天天往上涨啊!你说这男人的心思,谁不想娶一个年轻妹子?” “别以为是一个男人我们飘飘就看得上!”这方面老孙是负责给王瑶打气的角色。输人不输阵! 说归说,还是先去把女儿抬到床上去。 两个人一起使劲,竟然还是抬不动。一个人喝醉了怎么就增加了这么多分量?王瑶是真的纳闷。这么一想,就对刚才对张茵的不客气有点歉意了,她一个身单力薄的女孩子,嗯,比飘飘还是胖一丁点,哪能谁都能有飘飘那么好的身材呢?那可是童子功练出来的,打小的,少年宫,舞蹈班,王瑶在飘飘身上可没少花力气。是怎么将这个烂醉如泥的飘飘给扛上五楼的?虽然有电梯,但是看飘飘这架势,是推也推不动,喊又喊不醒。好吧,刚才那么说张茵,是有点过分了。 老孙想了个主意,将他午休的躺椅推过来,两个人一起使劲将飘飘半推半扶到躺椅上去,夫妻俩相视看了一眼,让女儿就这么在躺椅上躺一晚上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那两条长腿就有点受罪了,明天起来估计腿会伸不直。 到底是年纪大了,折腾这么几下,老孙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一边问老婆:“怎么搞的?” 老婆没好气:“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怎么来的?不是在家喝成这样的吧?” “等她醒了你问她,我哪里知道那么多?” “你一醒她就躺这里了?”老孙还是费解。 “我一醒?谁像你,心这么大,这么大的女儿这么晚没有回来你也呼呼睡得着,我就压根没有睡!一直在听门口的动静。” 老孙的眼珠子一转,老婆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压抑着不快。“是个陌生男人送她回来的?” “我就说吧,你就是把飘飘看得太紧了,她都多大了,男人送她回来也没啥吧,当然,不该的是,不该喝这么醉。” “是个男人倒好了,又是那个张茵,阴魂不散。”说起这个,王瑶刚才的一点歉意又荡然无存了。 “我说老婆,我们飘飘有这么一个朋友倒也不是不可以,你说呢?她心里不畅快,总得找一个说话的人吧?” “和谁说也不要和她说!这丫头,就是记吃不记打。”王瑶是不能提起这茬,你说这个飘飘,这么大的事,咋不知道记仇呢?还真不是我王瑶的女儿。 “什么吃啊,打的,我看那个罗霄就不上道,姑娘跟他散了倒是好事,要不然当时结了婚,现在说不定就在闹离婚,鸡蛙乱叫的,你以为就比现在这样子好多少?” “我说吧,飘飘就是被你惯的!都这样了,还是你有理。” “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不让飘飘和张茵那姑娘来往,你倒是觉得她可以和谁来往?吴洋洋吗?”老孙不点穴王瑶是不知道他的厉害。 “吴洋洋怎么不行?正宗的姐妹!” “你和王蕴还亲姐妹呢!”继续伤口上撒盐。越是亲姐妹越是明里暗里比来比去当成了竞争对手。 前几天王蕴还托信说:“洋洋老公有一个大学同学从美国留学回来的,飘飘要不要去看看?” 老孙说:“你妹妹咋这么好了,真关心起飘飘来了?” 结果王瑶的嘴一撇:“还不是做给妈看的,知道妈心里有飘飘,前段时间不是还托她的学生给飘飘介绍对象么?” “不管是不是做给妈看的,洋洋老公的海归同学飘飘去见一见也无妨啊!” “我别人不了解,我这个妹妹我还不了解,如果真条件好,她舍得拿出来?不怕把她家洋洋给比下去了?你要是不信我的,不妨你就去试试,我敢打赌,那个同学不是有硬伤,哪里轮得到飘飘?” 85. 老孙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老腰:“老了,熬不住了,孩他妈,你看看,闺女这样在客厅躺一晚上也不是一个事,咱们还得想办法将她给抬到床上去。” 说完,回头一看,孙飘飘竟然象幽灵一样从躺椅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回自己房间去了,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老两口面面相觑,不知道女儿是什么时候醒的,他们刚才的唠唠叨叨女儿到底都听到了多少,咳,这孩子! 王瑶闷闷不乐地进屋,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冲着老孙:“都是你惯的,看看,什么小姐脾气!” 老孙嘿嘿,什么我惯的,你惯的,大城市,本来就不重男轻女,飘飘这一茬,又赶上了好时代,国家只让生一个,不惯她惯谁去? 王瑶黑着脸:“以前大家都羡慕我,说生个小姑娘又聪明又漂亮,以后有得福享。你看看,福是一天没享,气倒受了不少。” 老孙安慰老婆:“也不是一天福没享,飘飘刚参加工作那会,给你买化妆品,买名牌包包和衣服,还孝敬我几瓶好酒呢。” 王瑶摇摇头,这个老孙真是拎不清,是刚参加工作不假,但是买那些礼物哪里是她的钱?当时王瑶也是昏了头,还以为现在的小学老师收入这么高了,学艺术的就是不一样啊!哪知道她那会是和罗霄分手以后,赌气找了一个有钱男朋友!真是有钱的男朋友倒也是好事,王瑶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年纪稍微大一点,离过婚的,王瑶也都能接受,毕竟小年轻到哪里去有钱呢?关键是曾乔,是真不行,就在于他没有离婚!虽然说口头承诺地好,“阿姨,我肯定是真爱飘飘的,家里的事我回去理顺了就来娶飘飘。”王瑶还抱着希望他真能回去理顺呢,飘飘都不做这个指望了,“台巴子靠不住,还是要几个钱分手算了,怪我孙飘飘瞎了狗眼。”钱也没要到多少,男人分手后都是小气的,湾湾更小气。孙爸孙妈一起又凑了一点,才勉强在A市买了一个小两居,算是孙飘飘的青春了结。 ~~~~~~~ 张茵惊魂未定地回到家,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因为海拔没有飘飘高,每次飘飘约她,她总是要穿高跟鞋的,真是身累心也累。 飘飘今天打电话约她出去逛街,张茵就觉得有点不对头,前几天飘飘来看她的时候,她随便说了一嘴,说好久没有买衣服了,什么时候去逛逛,她也就是随便一说,结果飘飘打断她说:“我看你的衣服够多的了,主要是搭配问题,我们这样的,还是少买一点衣服,攒一点钱捏在手里实在。”当时张茵还纳闷呢,这姐们一下子变得高深了让人有点接不住,不过她下面一句话倒是实在话:“刘医生说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休息,等这个病彻底好了再出去浪。” 结果果然逛街不是逛街,还没有逛半小时呢,她小姐就说走累了要去找个地方坐一坐,张茵低头一看,这还不累,8cm高跟鞋呢,谁不知道你孙小姐是模特身材,逛个街还穿这么高的高跟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高似的。 进了一家星巴克,飘飘点了两杯咖啡,两个甜点,张茵抢着要付账,闺蜜之间要是一方总是付出,结果就是不长久,张茵这一点还是明白的。飘飘说:“下次吧,下次你请。” 飘飘啜一口咖啡,看着张茵说:“茵茵啊,想不想和我一起创业?” 张茵一愣,她光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知道醉翁之意竟然是在这里。这个话题飘飘不是第一次提起了,上次就提过。 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飘飘说起过校长说有家长反映她开了培训班补课收补课费的事情,校长还搞的蛮严肃地:“收补课费教育局现在是严厉打击,搞不好是要掉饭碗的。”因为飘飘说的时候语气轻松的很,张茵还给她开玩笑说:“校长是不是想泡你?”微博上的负能量都是这么写的,上司的骚扰往往是从抠你工作上的瑕疵开始的。 旧话重提,听上去不太妙,说明上次那道坎还没有过。 “你那个培训班,不是早已经关门了?”张茵当时还挺为飘飘可惜的,这个培训班飘飘打理起来可不容易,虽然也没有几个学生,但是一个单身女人,要租门面,请老师,找生源,赚的也就那么多,只是贴补一下生活而已。 “关是关了,还有家长揪着不放,要退剩下的几节课的钱。真是得寸进尺,老师的工资我已经发出去了,门面租金人家也不退给我,我凭什么就要退钱?” 张茵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有的家长是这样的,一点小钱跟你算得死死的。不过我说飘飘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亏就亏一点吧,你还是想办法把这笔钱退了算了,实在不行,我凑一点,你知道,我也没有多少钱的,月光一族,还是把这件事搞平了算了,不然总是一个麻烦。” “咳,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今天上午你猜怎么着,校长给我发微信,说是晚上区里领导来考察,让我去陪酒。去他娘的,把老娘当什么人了。” 张茵不吭气,这种事她也碰到过,领导说的就更离谱:“茵茵啊,你来正好,你没家没口的,也没啥牵挂,出来一起吃个饭,多认识认识人,以后有什么机会领导也会想着你。”答应了还好,酒桌上领导就会推着你去敬酒,全桌的人都要敬,不醉死不许下战场。要是不答应呢,话就来了:“不就是一个剩女嘛,啥了不起,不作还能嫁不出去?就是太能作了!” “这一个没答应啊,我估计到了周一可有得我喝一壶的,人家手上有把柄,有家长的告状信在他手上捏着呢。” “他一个校长凭什么逼着学校女老师去陪酒啊!”张茵义愤填膺地打抱不平,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就凭人家是校长。 “所以老娘才不想干了呢,没几个钱,一大堆条条框框,卡死个人。” 说是这么说,真要这么轻松她就不会喊张茵出来了。 86. 张茵干笑了两声,谁不是这样呢?在学校里也是等级森严,老师头上有组长,组长上面有主任,主任上面还有副校长,校长,谁都不是好惹的。在过去,老师被逼急了,还可以吼一下学生来出出气,现在的学生?个个小皇帝,惹不得! 不过飘飘说没几个钱,那是飘飘有这个底气,她那个小房子出租一年拿的租金也快抵得上半个人的工资了,张茵可不行,真要将铁饭碗给砸了,创业不成功,她不要说喝西北风了,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说到房子,飘飘摇了摇头:“你以为创业是拿空气去创的?真创业肯定要把房子给卖了。” 张茵吸了一口冷气,这就不是说着玩玩了,这可是孙小姐的底气啊! “那什么,和刘医生商量了吗?” “那什么,我们独立女性,和他商量什么?” 孙小姐虚与委蛇,这刘医生现在都不能算她的男朋友,商量个什么劲?但是说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好像又有点打脸了,刘医生虽然不是那么拿得出手,但是在没有男朋友的闺蜜面前,尤其还是一个需要刘医生治疗的女患者面前,孙飘飘还是有一点优越感的。 “飘飘,姐,不是你姐不想帮你,但是姐现在这个情况,没了饭碗,心里有点没底。 ” “茵茵,有姐吃的,不会让你茵茵饿着,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飘飘?” “信,我当然信。”张茵摆弄着手里的美式咖啡,太苦了,真是难以下咽。 “但是我不像你,没有牵挂,可以追求梦想。我就是一个现实的女人,我早都没有梦想了,我的梦想就是活下去。” 这哪里像一个大学老师说的话? 孙飘飘撇一撇嘴,不愿意就不愿意,扯这些有的没的。 “飘飘,我最近和我妈又联系上了。”张茵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这样的事说出来有点脸面无光。 孙飘飘一听就炸毛了,这个张茵是怎么回事?不是早都说了不认这个妈了吗?有她这样当妈的吗?那么小的女儿,离婚的时候不要女儿,为了自己好再嫁,就这样一个女人,她还有脸,现在来找茵茵? “啥时候的事?” “就最近几周吧。” “就最近几周?你晕倒的时候她在哪里?”孙飘飘气呼呼地将叉子叉进蓝莓马芬蛋糕里,叉子一下没站住,掉了出来。 张茵手疾眼快,抓住了叉子。 飘飘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掉了可以去前台再要一个。” 张茵说:“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我,她查出来乳腺癌。” “哦,她早干嘛去了?查出来乳腺癌她老公不管她了吗?她老公一家不管她,她就有脸来找你了?”孙飘飘可不想当圣母,也不允许张茵当圣母。 “他们也没有说不管她,就是她,不是几年前就从食品公司买断工龄了么?社保什么的一直都没交,她就来打听下她这个情况住院的话,医保能不能出一点?” “就这?问你?你知道?你是医保局的还是社保局的?你是医院职工?你回她一句你怎么知道,让她自己去打听不就完了。” “唉,我猜她是打听过了才来找我的,人家告诉她要补交这么多年的社保,才能办医保,她有这么多钱去补交,就直接去看病,不会纠结这个了。” 飘飘这是有点明白张茵的意思了:“就是说她要看病没钱,所以来找你了?” “也不完全是。”张茵想着怎么替她母亲开脱。“她说是他老公的儿子帮她想了一个主意,在网上申请水滴筹,但是那个水滴筹要一个担保的身份人,最好是至亲,他们就提出来能不能让我做担保人。” “亏他们想得出来!”孙飘飘听说过半路夫妻没有真情,没想到是这么没有真情,要不是她还有一个女儿可以找,他们难道还将她扔到医院去就不管了吗? 想到这里,孙飘飘不禁又对自己当年坚决离开曾乔的事迹感到庆幸。当时她听说曾乔是已婚,她就懵了,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凭什么要嫁给一个二婚的男人?二婚的男人有几个会有真感情?感情这东西在他们那里早就成为稀缺品了。 但是,到了刘医生这里,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年龄到了,竟然连底线都可以放弃了?孙飘飘想起刘医生的女儿,还有他那个前岳母,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人,可以推测他那个前妻也未必是什么柔弱的女人,她孙飘飘凭什么就可以将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这个男人?只怕是到头来,也和张茵的妈妈一样,落得一个扫地出门的境地,人家的孩子才是人家的家人。 伤感。 孙飘飘安慰自己还没有那么惨,是的,她还可以拼一个孩子,和那个人之间就还可以建立一条新的链接纽带。 “你妈当时改嫁怎么就没有想过再生一个孩子?” “不知道唉,可能是年纪大了吧。他们离婚是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记得好像是因为我爸先有外遇的,两人天天吵,后来我妈就下定决心离婚,要找一个比我爸强的男人。” “就因为这就没有要你?” “也许是一个原因吧,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好再嫁。不过前次我妈说她没有带我,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她要是带着我去别人家,怕别人欺负我。”张茵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明知道她说的可能是借口,但是张茵还是愿意相信她,毕竟她是自己的母亲。 “你后来跟着你爸?”孙飘飘还是有点好奇,上小学的时候,就没有见过张茵的爸爸妈妈接送她,她们能够成为朋友,可能也是因为飘飘需要一个不那么优秀的女孩成为自己的跟班吧。 “说是跟我爸,但是我爸哪里管得过来,他一离婚就再婚了,马上就生了一个弟弟,我就被他丢给奶奶了,所以我是奶奶带大的。” 孙飘飘依稀记得张茵奶奶的样子,那时候的小孩子还没有学会势利,孙飘飘去过张茵奶奶家吃过奶奶自己炸的麻花,回来还一直念叨自己怎么没有这么能干的奶奶。 87. “哎,你那个继父到底人怎么样?”女人任何时候都记得八卦。 “怎么说呢,大学老师,不过是教政治的,在大学里是副课,算不上主流人物,自从我留校以后,我结识到更多的大学老师以后,我意识到大学老师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不会当面得罪你,表面客客气气的,但是背后的小动作小手段你就不知道了。” “哦,不过你妈离婚后找了一个大学老师还是符合她说的找了一个比你爸强的。” 张茵叹一口气:“强是强一点吧?工作上是强一点,不过他年纪比我爸大几岁,也没我爸帅。” 这个外貌党,都什么情况了,还管继父帅不帅。 “其实我总共也没有见过他几次,我记得有一次我妈带我去她家吃饭,他们住在大学宿舍区,当时觉得还可以,房子不算新,有两间房吧,他儿子住一间,不过听说上高中住校了,只周末回来,我当时还松了一口气,我不好意思见大我几岁的男生。”张茵啜一口咖啡,仿佛沉浸在回忆中。 “我继父对我还挺热情的,让我在他儿子房间的书桌上写作业,因为我妈一直在强调我吃饭前就把作业完成了,免得回家还要赶作业。不过当时奇怪的是,我妈在厨房做饭,隔几分钟她就来房间看我一下,给我拿点水,拿点水果什么的,后来我继父就出去了。” “联系起上次我妈说的她改嫁不带着我是怕我被别的男人欺负,我一下子脑子里就出现当时那个画面,所以我是真的相信我妈说的那些。” “后来我去他们家的次数就少了,我妈说他那个儿子高考考的一般,他父亲走了关系进了他就职的大学,所以上了大学反而是搬回家住了。我妈没说是因为前面的儿子回来了,她就不好再叫我去她家,但是我知道是这么个意思,感觉那儿子估计也不好相处。我其实还蛮同情我妈的,给别人当后妈,肯定也是不好当,而且从我去几次的观察,她那个后老公是坐惯了办公室的,家里的活也基本都是我妈在忙来忙去。” “以前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个常常为谁做的家务多少吵吵闹闹的,但是在那个新家,我感觉我妈就不怎么吵了,不知道是看开了,还是学会了忍耐。” “那你妈后来就没怎么找过你?”孙飘飘还是觉得不平,那个女人固然有可怜之处,但是一个对自己女儿那么狠心的人还是让人觉得可恨。 “我当时也是那样以为的。直到上次见到我妈,才知道我上初中后每年过生日她都买了礼物送过来,但是被我奶奶瞒住了,我奶奶说那些礼物都是她省吃俭用买来的,我当时还感动地哭了,觉得我怎么有世界上这么好的奶奶。” “我奶奶让我不要和我妈妈走动,说她心里早都没有我了,这样的鬼话我竟然也信了。我不是说我奶奶是个坏人,而实际上我奶奶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再后来就是我妈从那个食品公司买断了,她以前有钱的时候,手松,给家里买菜买吃的都不知道省着点花,又惦记着贴补我,所以她是一下子就没有来源了。总之她后来就不常来了,应该是手头紧了,来看我又不好意思不带礼物。” “你当时没钱怎么还想到学美术?”孙飘飘还有疑惑,当时孙飘飘学美术家里都抱怨说艺考要多花不少钱呢。 张茵低下头:“我不是文化课成绩不怎么好么?当时美术老师鼓励我说我有美术天赋,又说考美院比高考要容易。” “那时我奶奶去世了,留给我一套旧房子,你去过的,就是那种一楼的筒子间,又破又旧,我爸不让我卖,说我没头脑,这地方一拆迁转手就可以赚两套房。他说的是对的,过几年那地方老值钱了。但是当时我顾不得那些了我当时要紧的是活下去,奶奶走了,已经没有什么人管我了,奶奶留下的钱只够我花几个月的。我爸和我又吵又闹的,说我奶奶是老糊涂了,房子怎么也是留给儿子啊,怎么可能留给孙女呢,要不是当时的邻居中有同情我的,答应帮我找律师,我这个房子可能就卖不成了,我的书也读不成了。不过想想,要真是那样,我后来成为坐拥几套房产的年轻富豪,好像比起现在的生活来也不差。”张茵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爸也真够损的,一年上头不管你,还来抢你的房子。” “他就没有觉得是我的房子,他觉得他母亲将房子留给他才是天经地义,他觉得他母亲才是有病,写一个什么遗书将房子赠与给一个孙女,儿子孙子都不管了,他一直以他后来再婚生的那个儿子为荣,也觉得他母亲应该和他一样为他有后了感到骄傲。” “你奶奶还真是一个狠人。” “狠人也谈不上,和我相依为命十几年,有感情了是真的。她知道她走了,不留给我那套房子,我就活不下去了。我们平时靠她那点退休工资过的也是紧紧巴巴的,有时候还要靠她捡破烂去换一点零花钱我们才能偶尔买一点好吃的,好用的。她将我妈送来的礼物拦下来说是她自己买的时候,我虽然不那么相信,但是我还是信了,因为她就是那个为了我可以舍弃一切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这是张茵第一次向外人敞开她的心扉,也是她第一次说起她的奶奶。两行眼泪像打开了阀门,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淌。 孙飘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张茵,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怜悯她,还是羡慕她?有一个如此爱她的奶奶,她的人生应该也是圆满的了。 换一个话题。 “你后来帮你妈妈弄了那个水滴筹没有?” “弄了,还发了朋友圈。” “我怎么没看到?” “因为我把你屏蔽了。” 88. “为啥屏蔽我?” “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狼狈样。” “唉。阿姨看病我还是应该捐一点的。”孙飘飘嘴里说是这么说,从来都没见过面,算哪门子阿姨。 “其实我发了圈以后,有几个同事捐了钱,我都拿小本子记下来了,这哪能算水滴筹?明明就是人情好吧,要还的。” 孙飘飘一笑,张茵说这话,说明她还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说实话,对于水滴筹的负面报道让普通人也不愿意随便给出他们的善意了。 “发圈的时候其实没想过要同事众筹,早要想到这一点,应该连他们一起都屏蔽了。” 孙飘飘可以说从小在校园的氛围里长大,对老师之间的这种要面子,又怕吃亏可算是了解得透透的。想到那几位被迫众筹的老师,一脸懵逼地打开张茵的帖子,是假装没看到呢?还是置之不理呢?真要当成没事人似的,上次结婚又给她发了请帖,她还随了份子钱,但是这算什么?回礼大礼包?不应该啊,虽然张老师现在还没有男朋友,但是现代人这速度,闪婚闪离的,谁也说不准。关键是这个帖子是针对大家的,张老师一看王老师捐了,自己不捐就下不了台了。人家捐了100元,自己也不好意思捐50,心里不乐意还得留言:“加油!” “发圈的时候,主要针对的是我爸,要我专门去发给他,我有点下不来台。” 飘飘一听,人家和爸爸也联系上了,只有自己还傻乎乎地将她当成没人疼的单身女孩来关爱着。 “工作以后我爸就来找我了,我是有点后悔当时没有考远点,都在A市,他总能找到我。” 飘飘在心里冷笑,当时不想考远是因为罗霄吧? “我爸就那样,死的能让他说成活的,说当时和我闹,不是他的主意,都是他老婆的意思,他也不是惦记着我那套房,主要是可惜我在那个时候卖了,你看看,拿几年不就成富婆了?少奋斗多少年?” “他的话我哪能都信?但是他愿意来往就来往一下呗,我又没有什么损失,无非是有时候被叫到一起去吃一个饭,他那个老婆现在对我还客客气气的,说我是大学老师,了不起,让她那个儿子向我学习。” “我在心里翻一个白眼,我能拼了命地读出来,还不是拜你们所赐的一无所有?不过表面上我也愿意抽空指点一下那个弟弟,要是他想学画画的话,我还是可以提供一些信息的。” “我爸看了帖子,发给我一条语音:朱秀纹和我早都没有关系了,如果病人是我女儿,我是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好令人感动的情商,这样说我妈也就算了,就连我也被咒上了。” “我默默地将这条众筹贴在朋友圈设为仅自己可见。” “所以这个水滴筹只怕是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了。” “他们?” “我那个继父,和我异父异母的哥哥呀。”张茵做了一个鬼脸,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饮完最后一滴咖啡,擦擦嘴,站起来说:“这个好像不能续杯吧,算了,我再去要两杯,你要美式还是摩卡?” 飘飘看了看时间:“要不咱俩干脆去酒吧喝点?我知道一个地方,还可以K歌。” 好吧,她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奔着蓝色之恋去的。到酒吧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再也不提小学校长和张茵妈妈的事。虽然有点比惨的意思,但是今天的事是孙飘飘先提出来的,她有权喝得更醉。 孙飘飘不是没有没有买过醉。最痛苦的时候大概是大学毕业前夕发现罗霄和张茵的蛛丝马迹,那次她更惨,因为旁边没有张茵,她都不敢真醉,要保持清醒地上出租车,才能将自己安全地送回家。 ~~~~~~ 大刘紧赶慢赶地在下午五点以前赶回了A市。到A市第一件事就是给孙飘飘打电话:“孙小姐,下午到哪里吃饭?我好定位置。对了,叫上张小姐。什么什么,哪里能叫张小姐请吃饭呢?昨天说好的就是我请。”差点都要说出来今天为了赶回来请他们吃饭,匆匆从C市离开的事情了。 不过孙飘飘倒是记得:“刘医生,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昨天听你说家里有急事赶回去的。” “哦,这个嘛,暂时处理好了,后面还有没有麻烦也还不知道。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叫刘医生总觉得有点生分呢。”大刘趁机加上一句改称呼的要求。 “那什么,刘……致远,有点不习惯,还是叫刘医生自然一点,我等会问问茵茵,我再打给你。” “崔莺莺,这可怎么办?刘医生回A市了,说要请我们吃饭。我昨天是不是醉酒乱说什么了?” “呃。”张茵故意拖长了声音:“可不止是乱说,昨天是谁对着手机一直唱坏女人的?唱呀唱呀,拦都拦不住。” 孙飘飘吓了一跳,看来真是不能随便去喝酒啊,喝醉了的丑态自己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一想想自己在刘医生心里的好印象就这么给毁了,孙飘飘暗暗叫苦。不过又一想,哪里还有多好的印象?上次抢他那个车位估计就被他看成女魔王了吧?经历了这么多,也没有象以前的相亲对象那样说:“对不起,你是一个好女孩,是我配不上你。”说明和刘医生这边还不是完全就没有了希望。 张茵噗呲一声笑了:“对了,你还说我要请他吃饭。请就请,你知道我没钱的,最近手紧,我请客,你先付账,等我有钱了再还你。”又是一张空头支票,一个堂堂的大学女老师,就不讲一点师德。 “那你找一个地方?方便坐地铁的,我今天头还晕,开不了车。” “那好办,去万达广场呗!哦,对了,你们俩现在都不去那地方,那就去铭华大厦,正好,离我近,我坐一站公交就到了。铭华八楼有不少好馆子,偏是偏了一点,不过你坐地铁过来也不费事,至于刘医生,开导航就过来了,等吃完回去的时候,他带你一脚也方便。” 89. 确定了吃饭的地点,孙飘飘想起来昨天张茵说的她妈妈生病的事,后来被酒吧的气氛一打岔,孙飘飘就忘了问阿姨现在怎样了,到底住院了没有? “还能怎样,说是先去医院看着呗。” “你继父说的?” “那当然,他们现在还用得着我妈,两个男人的吃喝啦撒,离开了我妈还不得乱成一团糟?所以还不至于说完全不管,能治好当然是再好不过,说不定还指望她帮着带孙子呢。” 今天早上妈妈刚给张茵打过电话,说程泽(是她的继子)问起最近水滴筹捐款的人怎么比以前少了,看张茵有没有办法在美院的校园网上挂一挂,又说来美院学习的学生,学艺术的,都是非富即贵的,这么一点钱对他们来说只是毛毛雨啦。张茵叹一口气,非富即贵,这辈子就好像和她张茵没有什么关系。 张茵妈妈不打这个电话还好一点,张茵本来还在为她在朋友圈中隐私设置有点内疚,她转述的程泽这个语气在张茵听起来特别刺耳,大学校园网,你爸不也是大学老师吗?去你的怎么不去你爸学校的校网上挂呢?张茵其实也不知道他们挂了没有,只是单纯地讨厌这种和她的生活没有交集的人对她的指手画脚。 飘飘早上也是被电话吵醒的,是学校教务处的王秘书打过来的:“孙老师,是这样的,明天区教育局到我们学校检查,要听几节公开课,柳主任让我通知你,明天四年级三班下午第二节的美术课是公开课,你好好准备一下。” 孙飘飘的酒一下子就醒了,昨天校长说的陪区教育局的领导吃饭倒也不一定是虚言。该来的迟早会来,这不是迟早,这是立马就来了。明天的公开课,还好好准备一下?怎么好好准备? 孙飘飘虽然不是主课老师,这几年的教学经验还是有的,但凡有公开课要上,往往带课老师是要提前几周就开始做准备,上课内容会一再地在班上重复上,确保每一个细节的完善,大到公开课那天孩子们的着装,小到哪一个同学在哪一个时间点举手回答哪一个问题,回答的语气和神态都经过精心的准备,每一步都是千锤百炼,不能有一点闪失。现在随随便便这么一通知,孙老师摆明了就是被摆了一道,谁叫你不听话呢? 大刘接到孙飘飘的电话听说去铭华大厦,心里不免有点打鼓,担心冤家路窄会碰到老赵,A市的商业中心说起来还挺多的,不知道她们怎么就选了铭华大厦。虽然说铭华大厦是老赵家的产业,但真的在铭华大厦碰到老赵的概率其实也不高,有钱人当然也逛街,但是他们逛街未必会在自己家的园子里逛,这方面大刘不是完全没有概念。 大刘听是听说过铭华的名头,但是象他这样的宅男,除了必要的应酬以外,他是基本不逛街的,所有的商业中心在他眼里都小于或者等于万达广场,这方面不得不说何玲给他洗了一把子好脑。 最难为大刘的是,到了一个新的商业中心,他就要找新的停车场,这方面他真是不内行,在大厦周围绕了几圈才找到停车场的入口不说,一开进去,地下停车场复杂地象一个迷宫。万达的地下停车场也够复杂,但是好处是大刘经常去,而且他有他的惯常经验,管你复杂不复杂,他就停在那几个地方,方便进去也方便出来。不像铭华这里,第一次来,停车可是费了不少劲。 等他到达她们约好的“一品春”的时候,两位小姐已经到了,被请的人先到,请客的人倒是姗姗来迟, 大刘一见面就解释这个停车场的停车位的问题,张茵说:“是的,这个大厦的停车位都被吐槽上报纸了。” 孙飘飘一愣,她怎么没有听说过?不过她一看张茵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在不动声色地帮大刘打圆场,这女人年岁渐长,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起码人情世故上就清醒了许多,不会揪着男人的小辫子不放,当然,吃饭来晚了一点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错误,又不是约会。 也不能说不是约会,对大刘来说,这就是和孙小姐的第三次约会。虽然多了一位张小姐在场。 对男人来说,多一位女士在场,也算不上什么,就吃饭来说,多一个人不一定就多花三分之一的价钱,对于两位关系还不算亲密的相亲对象来说,多一个人反而是一种润滑剂。想到这里,大刘又想起和小孙的第一次见面,当时自己完全无视小张的存在,恨不得立刻就和孙小姐二人世界的场景,不禁有一点羞臊。 天气进入初秋了,孙飘飘今天穿了一条针织的长裙,浅浅的蓝色,穿在别人身上大刘大概又会觉得是奇怪的颜色,但是一穿到孙小姐身上,这种颜色却又特别的顺眼,感觉柔柔和和的,不同于她往日那种嚣张的美。 张茵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裙子,质感略显廉价。张茵出门的时候本来穿了一套刚买的套装,在镜子里照了照,叹了一口气,她就是穿再贵的衣服在孙飘飘面前就是撑不出气场。又一想,刘医生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也没有必要去博好感了,这么一想,倒是轻松下来,干脆地,洗去刚才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容,换了一件平日不常穿的旧衣服,鞋子也换成了平底的豆豆鞋。张茵甚至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和飘飘比了这么久,也输了这么久,她是真的累了。 孙飘飘一见到这样的张茵,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姐,你的高跟鞋呢?不是说高跟鞋是你的武器吗?”张茵笑了,那是大学时她们一起看《sex and city》时经常互开的玩笑。“昨天穿了一晚上,脚都肿了。”呵呵一笑,“我怕今天你死逼着我请客,我穿了高跟鞋走不快。” “刘医生请客,我哪能逼你?” “你们迟早是一家,合起伙来逼我我可受不了。” 90. 孙飘飘一早上接到教务处秘书的电话,就知道麻烦来了。酒已经醒了,身体却不愿意动,赖在床上。到了中午,王瑶过来敲门,“飘飘,好点了没?一个女孩子家,没事别出去喝酒,我们可是好人家的孩子,别让人说闲话。” 飘飘不耐烦,“知道了!” “这孩子,知道了还这样子,你不知道你昨天那样子,可把我和你爸吓坏了。”心里撇一下嘴,其实你爸也没吓着什么,男人就这样,心大! 孙飘飘到有点紧张起来:“我昨天哪样了啊?吐了?还是疯了?”飘飘倒是没有怎么真醉过,她只听说过酒后吐真言,飘飘还真不知道自己昨天是不是瞎说了什么,把王瑶吓成这样。 “吐倒是没吐,也没有撒酒疯。倒是奇了怪了,你爸喝醉了酒是胡乱丢东西,乱发脾气,你倒好一声不吭地睡大觉。” 听王瑶这么说,飘飘倒是松了一口气,“张茵送我回来的?” “还能有谁呢?难不成你又交了一个不靠谱的男朋友?” 孙飘飘忍不住好笑,是谁一天天地盼着女儿赶快嫁出去,可是怎么说起男朋友来又是满嘴的不靠谱?停了停,孙飘飘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听说我小姨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 王瑶一愣,随即想起飘飘昨晚直愣愣地从躺椅上站起来的样子,果然,还是让这小蹄子听进去了,醉得那么死,一听到介绍男朋友竟然就醒了,这到底是想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呢,还是不想要介绍?王瑶也给闹糊涂了。 “你小姨给介绍的,说是洋洋老公的同学,被我给推了。” “为啥要推呢?听说还是一个海归呢。”看,虽然是醉的不省人事,但是人家感兴趣的当真是一句没落下。 “亲戚介绍的,能有什么好的。”王瑶没好气地说,当然也不是什么亲戚介绍的都不靠谱,反正王蕴的好心王瑶不敢相信。 孙飘飘不吭气了,王瑶和王蕴之间的微妙关系比起她和张茵来还要微妙几分,她还是少说为妙。 到了下午,接到刘医生的电话说是要一起吃饭,孙飘飘萎靡了一天的心情总算是舒展了,看来这个刘致远昨天是真的回C市了,经历了罗霄和曾乔这两个男人以后,孙飘飘最担心的就是被骗,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和刘医生约会就不合时宜地提出了那个看手机的要求。她实在是有点草木皆兵了,网上说男人都是撒谎精,飘飘虽然觉得这么说有点过分了,但是她碰到的两个都是实打实的撒谎精,这不能不让她有点慌。 孙小姐打电话和张茵通了气,毕竟这次约会还要带着张茵这个电灯泡,经历了上次那么长时间的冷处理,要孙飘飘主动出击去约刘医生,孙小姐一时也拉不下面子,好在有张茵的眩晕症适当地出现,不至于让整个事情变得过于尴尬。 起床梳洗打扮,王瑶听到动静,又凑过来:“飘飘,又要出去啊?是约会呢还是上课?”这人老了,不仅八卦,而且还越来越现实,她现在最关心飘飘的两件事就是要么赚钱要么嫁人,当然最好是既赚钱又嫁人。 飘飘一边画着眼线,一边眼珠向下:“课早都上不成了,有家长举报,那个培训班关门了。 ”王瑶听了一愣,虽然她有点料到是这样,飘飘最近的作息时间好像是没有规律地去上课的感觉,但是从飘飘嘴里说出来,王瑶还是有点失望。“是谁这么无聊,不想花钱别上了就是,还要举报老师,这不是……”她想说断人财路,但是又觉得这种小打小闹其实也就是孙飘飘赚一个零花钱而已,当然了,飘飘每个月的零花钱还是挺多的,看她买衣服买化妆品不眨眼睛的那个劲头,都是那个叫什么曾乔的惯的,大手大脚的,我们虽然不是小户人家(其实也就是小户人家,王瑶不愿意承认罢了),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流,哪里经得起她这样花钱如流水? 飘飘本想说说校长的狐狸心思,又觉得说了妈妈未必会懂,搞不好跑到学校去一闹,反而是自己出丑,小学老师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女老师,校长也未必就真的是象张茵说的那样是看上她孙小姐了。这种事反正是越描越黑,说多了反而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王瑶讪讪地发问:“有约会啊?” “嗯,约了张茵。” 又是张茵。王瑶的脸都要气绿了,没事总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有什么好事?真是不长记性,以前吃的亏还不够吗? 孙飘飘想起来张茵说的她妈得乳腺癌的事,随口说了几句,完事又说:“妈,你啥时候去做一个体检,要不,我和张琪姐说一声,去附属医院做放心,有问题早点检查出来总是好事。” 王瑶听了又不高兴:“去去去,别没事咒你妈,我怎么会得那个病?”言下之意是张茵妈妈离婚又再婚,过得不舒坦才会得这种病。关于癌症中年妇女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说正事:“张茵前段时间不是得了眩晕症么?后来找刘医生给她看了,还做了治疗,刘医生还真是有两下子,药到病除了,不,根本没开药,是手到病除了!所以今天是张茵请刘医生吃饭感谢,我作陪。” 王瑶是一头雾水:“哪个刘医生?” “就是外婆的学生张琪姐介绍的她的科室的那个刘教授。”孙飘飘画好了眼线,眼影,开始刷腮红。 “这个猴子屁股的红别刷那么多。”王瑶忍不住发表意见。当然化妆方面孙飘飘是高手,王瑶的意见就根本不会进她的耳朵。“哦,那个刘教授啊,你上次相亲回来,我还以为没戏了。” 孙飘飘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王瑶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个视频,现在的网络暴力可真是太厉害了。 王瑶盯着孙飘飘,慢慢地吐出一句:“你是很享受男朋友被张茵抢走那种感觉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91. 等到孙飘飘要出门的时候,王瑶又喊住她:“飘飘,别嫌你妈烦,你妈可是过来人,朋友?什么叫朋友?” 王瑶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但是到了这个年纪脸上的肉有些松弛了,这个挤眉弄眼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更像是脸上的肉在跳舞。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了,我现在唯一的朋友就是你爸爸孙未民。”一边说,一边朝卧室里努努嘴,里面的老孙仿佛回应她似的,吱吱嘎嘎地,拉出了大提琴的嘶鸣声。 飘飘觉得好笑,还唯一的朋友就是老孙呢,这两口子打打杀杀多少年,她孙飘飘可是第一见证人! 王瑶回头,冲着房间喊:“又来了,又来了,早都跟说你这个琴声吵死人了。”老孙提着琴出来,对着女儿讪笑:“出去啊?练琴怎么啦,又是嘚嘚嘚,你妈就是这样的,说了出去打麻将,不乐意,说我老是输钱,我怎么老是输钱了?就是,也没输几个钱,打小牌,街坊领居的,每天回来就搜荷包,搞得我一点面子没有。好吧,说不去打了吧,总要混时间啊,不像你妈有广场舞可以跳,我也出去跳舞,你妈又不乐意了,说是交谊舞,男男女女的,有伤风化,不许去。这不也是没辙,和几个老伙计一起搞一个交响乐团,飘飘,你记得我以前会拉大提琴的吧?有年头没拉了,得在家多练练。” 孙飘飘的眼珠子乱转,什么以前拉过大提琴的?孙飘飘是不记得了,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事情,又听到说搞交响乐团,就他们老哥几个?孙飘飘觉得好笑,中国的男人啊,真是到老了都是老大话精! 不过孙未民是她老爸,她不敢真笑出来,只是点着头,脚下加力,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老孙望着飘飘的背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女孩,竟然没有人娶。” 王瑶拍打老伴:“死鬼,这是你女儿,不要有非分之想了!” 老孙拉动大提琴的弦,“非分之想,非分之想,老夫哪里敢有?我是说我们飘飘要是早点嫁了人,生一个外孙,我也就和吴建群(老孙的连襟,王蕴的老公)一样啰,每天带孙子,接送各种培训班,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精力搞什么交响乐团?” 王瑶白了他一眼,这男人,她唯一的朋友,是真的知道她的死穴在哪儿。 大刘一踏入“一品春”,一眼吸引住他的当然还是孙飘飘。孙飘飘今天换了一条淡蓝色的针织裙,收腰,鱼尾的款式,身材一般的女孩还真不好驾驭,但是对于孙飘飘这样蜂腰翘臀的女人来说却如同一款战袍,恰如其分地衬托出她的优势。 大刘低头看一下自己,不禁有一点自惭形秽起来。穿的还是上次为相亲准备的优衣库的短袖T恤,今天穿在身上,不光是有点季节不适,A市的天气就是这样,漫长的夏天过去秋天极为短暂,很快就进入初冬了。这不妨碍A市的美女们准备秋装,虽然每年穿的时间确实很短。但是对于大刘这样极简的男人来说,秋装就没有什么必要置办了。再过几天冷了,他就准备直接短袖上面套外套,反正在医院上班,都是要穿白大褂的,谁在乎你白大褂里面穿的啥? 而且更糟糕的一点是,昨天回C市匆匆忙忙的,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所以来回就这么一套衣服将就着穿,大刘又感叹好在不是夏天,不然衣服可能会发臭。只是优衣库的衣服其实也就是新的穿在身上看上去很笔挺有型,多洗几次以后就难免皱巴巴的,不和美女约会倒也还好,大刘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今天和两位美女用餐,穿这一身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大刘落座,张茵赶紧拿起茶壶给大刘倒茶,一看飘飘的手也伸过来了,张茵就连忙放手让飘飘去表现,她以为的蹭饭吃应该有的礼貌,说不定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绿茶,在心里嘀咕一句:“现在飘飘也变得小气了,刘医生这样的,老娘不稀罕。”牢骚是牢骚,刘医生对她可是有恩之人,不然她这病到处去看,还不知道要折腾到啥时候。 孙小姐一边倒茶,一边轻声说:“这边的普洱还不错,我听说医生都很养生的。” 大刘一边表示感谢,一边问:“点菜了吗?”又加上一句:“你们爱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这个人吃什么都可以的,不挑。以前出来吃饭,都是我前妻点菜,她点什么我吃什么。” 说完又觉得最后一句实在是多余,和孙小姐出来吃饭,提前妻干什么?可惜说出去的话不像微信上的留言还可以反悔撤回,这里是撤不回了。 孙飘飘倒是镇定:“听张琪姐说,刘医生的前妻也是你们医院的护士?” 这就有点尴尬了,这也怪不得张琪,不介绍前妻的介绍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好介绍人。大刘现在只是痛恨自己不小心将话题引到了何玲身上。“是的,以前是我们神经内科的护士,后来到干部保健科当护士长去了。” 孙飘飘哦了一声,拿出手机说:“我们点菜吧,服务员都过来看几遍了,好像我们要占着她们的位置聊天一样。” 大刘说:“点点点,我请客。”直男一会功夫已经说过两遍他请客了,生怕别人不让他请客似的。孙飘飘跟着客气:“说好了张茵请客的,张茵,你说是不是?” 张茵一脸茫然的样子:“谁说好了的?”孙飘飘也是无奈,这姐们今天太不给力,昨天她好像没喝多少酒啊,怎么脑子到现在还不清楚? 孙飘飘扫了码,报了几个菜名,问他们怎么样? 大刘是一头雾水,这家餐馆他从来没来过,对于吃他本来也没有多少经验,就都点头说好。 张茵也拿出手机,打开大众点评app,又报了几个大众推荐的菜名,算是凑齐了一桌。 92. 三人一时无话。 孙飘飘张了张嘴,她本想问一下刘医生回C市还好吧,家里人都还好吗?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毕竟她和大刘的关系还没有确定,虽然她是好意,但是现在打听这些听起来就显得有点八婆。 大刘这边呢,心里其实还是惦记着昨天那个酒吧啊,喝酒啊唱歌什么的,虽然孙飘飘和张茵都是老师,看上去也不像不良少女(妇女),但是大刘这种社会接触少的直接从象牙塔里出来的人,一听到那些事情就本能地觉得可怕。虽然心里惦记,却又不好意思盘问,不想被她们背地里说小气。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问。于是话题就只能放在张茵身上,这也是她今天当电灯泡的重要功能之一。 大刘问:“小张最近还好吧?眩晕又犯过没有?”明明也是一句废话,因为昨天孙飘飘找的借口是说张茵的病好多了,所以要请刘医生吃饭表示感谢。 张茵回复:“多亏了刘医生,我这个眩晕真是好多了,本来都基本上都好了,昨天要不是去酒吧喝了一点酒,早上起来又有一点晕,我差点都以为我已经完全康复了呢。” 话题终于绕到了喝酒这上面,大刘赶紧抓住:“哦,如果复发就不太好办呢,昨天怎么想到去喝酒?” 张茵不好意思:“是的,我今天想起来也有点后怕,不过我按照你教我的那个什么前庭西服的方法还真有点用。” 孙飘飘插嘴:“啥西服?” 大刘笑一笑:“不是西服了,也不是裙子,是习服。意思是习惯和服从,翻译过来的词语,凑合听。简单来说,就是BPPV(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的患者发病时可以在倾倒的一侧,慢慢减轻倾倒的程度,让前庭器官逐步得到代偿的一个过程。”他的医学术语一串串的,还以为这样一解释两位小姐就能听懂了。 张茵不想继续和大刘进行学术探讨,就回到刚才那个问题:“昨天嘛,飘姐心情有点不好,我就陪她去了酒吧喝了点。” 飘姐扫她一眼,怎么是我心情不好,陪我去了酒吧? 张茵一看不对,赶紧承认:“也不完全是飘姐心情不好,我的情绪也有点低落,是因为我妈查出来得了乳腺癌。” 说别的大刘有点插不上嘴,一说到生病这方面他就又可以侃侃而谈了,虽然这个乳腺癌根本和他的专业八竿子打不到边。 “这个嘛,乳腺癌早期发现的话预后还是很好的,手术切除加淋巴结清扫,术后放化疗,有的人治疗后生存很长时间也没有问题。” 理是这个理,张茵心里也清楚,她和她妈担心的其实都不是这个病,她们担心的是钱,还有住院期间谁来照顾她?张茵的工作性质,是不可能请长假去照顾的,她妈如果拖得起,等到她的寒暑假她倒是可以多照顾一下,毕竟是她妈妈,但是乳腺癌也是癌症,怎么可能拖这么久? 张茵打算去和她那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商量商量,在医院里请一个熟练一点的护工,让她妈少受一点罪,至于费用嘛,一边出一半。心里也是窝了一肚子火,老娘凭什么要去和那个人打交道?张茵只恨自己不是有钱人,可以对那些算盘打得吧嗒响的人置之不理。还说是一个大学教授的儿子呢,就这么点气量!其实张茵也知道,更应该怪的是她妈,连女儿也不要了,贱兮兮地跑到别人家里去做了十几年保姆,被人看不起也是她活该。 对着刘医生说这些显然不合时宜,张茵点头说是,希望她母亲的治疗效果好。 “要不要我帮忙介绍医生?乳腺外科我有一个大学同学,他是副教授,业务能力还不错。” “不用了,我继父将她安排进了市五医院,医保对口,离他家也近。”张茵知道如果她接了手,对方就更加有理由不管了,她妈也说了,找她商量是商量,但是管还是要程教授家管的。没钱的人只能这么纠结。对方说不定也在后悔呢,当初要知道她那个单位会下岗,就不该和她结婚的,单位没有医保,搞得现在这么大一个负担。 “嗯,那好那好。对了,飘飘怎么昨天心情不好呢?” 终于轮到孙小姐了。正好服务员进来上菜,孙小姐夸张地邀请大刘吃吃看,这家说是杭州菜,我看也不是完全地道的杭州菜。 大刘傻眼,他只知道川菜。就是很辣的菜。 张茵接住话头:“我昨天就说了,刘医生你抓紧娶了飘飘,别让别人欺负她了!” 这又是哪跟哪? “还不是她那个傻B校长,天天抓住她那个培训班的事情说事,一会威胁有人举报,一会要挟飘飘周末陪他们出去吃饭喝酒,那些搞行政的,烂透了!” “啊?啊?”孙飘飘一把拦住张茵,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这种事情又没有证据的乱说什么,让刘医生听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孙飘飘面红耳赤的:“没有啦,刘医生吃菜,吃菜,别听茵茵瞎说的啦。我那个培训班早都停了,他说什么有家长举报,我看那些人也是吃多了没事干,举报举报,真正有事的人不去举报,举报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无聊!” “培训班这种就像我们医生出去会诊,本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这种举报吧,我觉得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前几天也听说了有的病人花了钱请了上级医院的知名专家来会诊,手术给做了,他反手就是一个举报,说专家受贿。也不想想,他花的那点会诊费,去上级医院就是路费住宿费也不够啊,更不要说住进上级医院要排多久的队呢。” 大刘端起茶杯,喝一口茶,附属医院的外科医生有这么一点生财之道,大刘作为内科医生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从来没有眼红过,毕竟人家也是牺牲的周末的业余时间赚一点辛苦钱。理解归理解,但是呢,他还是觉得红线不要踩。“在政策面前我们这些个体太渺小了,毕竟生存下去才最重要。” 93. 大刘刚才上楼来的时候因为在停车场耽搁了,时间紧直接进了一品春餐馆,进来后又喝多了张茵和孙飘飘推荐的上好的普洱,吃饭吃到一半就不得不先退场去方便一下,问服务员:“餐馆的卫生间在哪里?”服务员一脸漠然,看来每天回答这个问题的次数太多了:“出门左转,商城的卫生间。” 大刘有点尴尬,对孙小姐和张小姐歉意地一笑:“我先去一下,刚才来时有点急,现在茶又喝多了点。”张茵是经常来铭华大厦逛的,说:“商城里的餐馆里面都没有卫生间,好像设计上是这么要求的,还好出门左转不远就有一个。” 等大刘出去,张茵开玩笑:“不会是逃单吧?”她有一次相亲遇到过一个奇葩,就是吃到一半闪了人,不过张茵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硬是让介绍人找他给转了一半的餐费回来。据说那个男生还委屈地说:“这位大姐可太狠了,东西我可没吃一半。”张茵听到这话,连着介绍人也给拉黑了,给她介绍的什么玩意儿这都是! 孙飘飘的眉头皱起,这个张茵说话真是没有分寸,大刘看起来像一个会逃单的男人吗?这个玩笑开得过分了。刘医生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是也绝不是那种扣扣索索的小气之辈,上次那个人均几百元的王品牛排他不是也请孙小姐吃过,今天这几个菜的资费他不至于付不起。 大刘只是尿急,一点也没有想到留在一品春的两位小姐的想法。 出门左转果然是厕所,进去舒坦了出来,大刘站在出口那里左顾右盼,刚才来的急匆匆的,真是直奔一品春,连铭华大厦长啥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刚才这一番上厕所,才发现这里面是别有洞天,一个大型的商厦,要看它的规模和档次,卫生间的装修绝对是一个要素。就大刘浅薄的认知来看,他一直觉得这方面万达商城算是一个标杆了,今天一看,铭华大厦做的不比万达差,更好的一面是里面的空间更宽敞,这也可能是因为铭华的地理位置不在市中心,地价比万达低的缘故。 在大刘的印象里,A市拿得出手的购物中心,除了A市商城这种老字号,就是万达这样的外来和尚好念经,曾经的首富嘛,大投资大手笔,不在乎那点小钱,做的工程就是大气! 他虽然也听过铭华大厦的名号,但是在他内心里,就是觉得这种本地土豪,也就是一般的土豪,土而不豪。今天这一看,真是颠覆了他的想象,老赵啊!刘致远还真是小看了你! 不来铭华还好,上次老赵开出的条件对大刘来说就像是一个玩笑,他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怎么可能?他刘致远会为了铭华的财产去做老总女儿名义上的“丈夫”?这事听上去就觉得是一个笑话。 这实打实地一看,这个继承人可不是一句废话,那是他刘致远辛辛苦苦几辈子也不可能赚到的财富。不就是做一个影子丈夫吗?有什么不可以的!多少人挤破头想要的机会就这么轻易地砸到你大刘头上了! 大刘对着玻璃橱窗上自己的影子发呆,突然就做起美梦来。先不去想那个继承人的好事,虽然继承人也是迟早的事。虽然老赵也是有儿子的,但是现在这个社会,不是男女都一样吗?况且老赵的儿子现在还小,等到他能自立门户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就算是将来老赵的儿子成人以后要来争抢家产,这中间这么多年,作为老赵家的女婿,能收获的……只怕是想象不到的…… 大刘眯起本来就小的眼睛,凭着老赵的人脉和实力,医学院校长,研究生处处长,医院院长,人事处长算一个什么?一句话,大富豪老赵的女婿啊!那些拍马屁的教授还不抢着要他刘致远读他们在职的博士?文章有什么难的?导师自然会帮你想办法,让他们的博士生让一篇出来呗!不就是一篇SCI吗?让一篇出来再写就是了,反正那些博士最擅长的就是学术造假发表文章! 大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都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了。今天下午给孙飘飘打电话的时候,孙飘飘说张茵选在铭华大厦吃饭,当时大刘还觉得怎么去铭华那么偏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又想到去铭华会不会碰到老赵,这样一来有点尴尬,现在一看,怎么可能?这里人来人往的,就算是老赵有在自家菜园子逛的习惯,也不一定就能碰到啊!他可真是多虑了。 大刘将目光从橱窗收回来,他要是继续盯着橱窗模特看几分钟,保不准里面的售货员会出来问他:“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大刘抹了抹头发,将自己拉回现实。结果一回到现实就被吓了一跳! 对面迎面而来的两个女孩,那不是赵小静和安惠子吗? 大刘光是想到在铭华会不会碰到老赵,就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赵小静,是因为大刘潜意识里觉得赵小静肯定会避开老赵,不能在老赵的眼皮底下活动嘛。但是转念一想,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现在的女生啊!反侦察能力还挺强的。 大刘刚想着回避,却被赵小静热情地打上招呼了:“刘教授?好巧啊,在这里碰到您!” 大刘尴尬得要命,心里有一万匹马奔腾,真他么太巧了!要是老赵没遮没拦地给赵小静讲过他的招婿计划,那就真是太巧遇了,一想到自己刚才做的那个美梦,大刘就更加觉得此刻有一个地洞可以钻进去就好了。 “嗯,啊,你们来逛街啊?”大刘的舌头打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小静笑着搂了一下安惠子的腰,本来是极为平常的动作,就像是孙飘飘和张茵出来逛街,闺蜜之间稍微亲密一点而已,但是大刘因为从老赵那里听说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不由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94. “我们已经逛了一下午了,正在找地方吃饭。”小静笑着说,神情中有几分少女的娇羞。 大刘不禁在心里有点遗憾,赵小静从外表上看起来真不像那种男人婆,这样的女人竟然喜欢的是女人,唉,造化弄人。 “刘教授一个人?吃饭没有?”小静接着说。 “哦,和两个朋友一起来,在那边一品春吃饭。”一说完,大刘就后悔了,提一品春干嘛? “一品春?诶,这个餐馆最近很火啊,是网红店。惠子,怎么样?咱们就去一品春吧,来来回回都走了好久了,你也没选出一家餐馆来,我肚子早都饿了。” 大刘这一出去方便就去了好一会,张茵的玩笑归玩笑,但上一个厕所去这么长时间还是不能不让孙飘飘心里犯嘀咕,这个刘教授,在搞什么鬼! 不一会,刘教授是回来了,后面却还跟着两位女子!天啦鲁,这么会功夫,竟然去哪儿结识了两位妹子! 大刘很是尴尬地带着赵小静和安惠子两位小姐到他们坐的这个台位。刚才进来的时候,前台小姐拦住他们问:“有预订吗?有位置吗?” 大刘想也没想就回答:“我有位置的,这两位小姐刚来的,她们没有位置。” “没有位置啊,那要等一会,要预约排号的,我帮你们先取一个号吧?” 赵小静环顾四周,还真是网红店,门口排了好多人。 “要等多久啊?” “小姐,不好意思,这个说不定啊,您前面有四十多个台位在排队,快的话等半小时就好了。” “我的个天,半小时,还是快的话!” 安惠子小声嘟囔:“小静,要不咱们换一家?” 赵小静涎起脸:“换什么?就这里啦。” “小姐,我们和这位先生一起来的,他还有两个朋友在里边,要不,我们进去,服务员帮忙加两个位置?” 回头对大刘不好意思地做了一个鬼脸:“不好意思啊,刘医生,我实在不想转了,到了吃饭的点,这家大厦的餐馆都火爆,每家门口都在排队。” 大刘拉不下脸来拒绝,只好安慰自己不过是加两双筷子的事,而且孙飘飘和张茵应该吃的差不多了吧?一会就说吃饱了先结账走人,把位置留给她们得了。 孙飘飘和张茵一脸懵逼地站起来,不知道大刘这是唱的哪曲戏。 “这个,我来介绍一下,赵小静,安……嗯,”大刘看了小静一眼,惠子的名字是真的记不得了,每天接触的病人那么多,大刘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人名还是没有办法都记住。 “惠子,惠子。”小静赶紧补充。 “对了,安惠子小姐。赵小姐是我朋友(唉,说朋友比较合适)的女儿,安小姐呢,哦,对了,就是上次我给你们说过的另外一个眩晕的患者,我给她做了手法复位的。” 赵小静躬身:“姐姐们好,打扰了,你们坐,坐。我来叫服务员。”转身高声叫:“服务员。” 服务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小碎步地跑过来:“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哦,我们和前台讲好了,我们都是朋友啦,我们这里拼桌,看看有没有桌子可以拿过来拼一下?另外再给我们再加两把椅子。”赵小静理直气壮地指挥服务员。 大刘暗忖这个赵小静还真是有老赵的神韵,变被动为主动一套一套的,不得不说是耳濡目染,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一阵手忙脚乱以后,总算是把五个人都安顿了下来。样子虽然看上去有点滑稽。孙飘飘和张茵肩并肩坐在一起,对垒的是赵小静和安惠子这一对,大刘则坐在拼起来的长条桌的顶端,看起来像一家之长,又像是一个来和稀泥的。 孙飘飘将她们先前点的菜往她们这一侧挪了挪,算是给后来的两位腾出位置,等她们点了菜端上来有地方放。 大刘看了看桌面,有点不好意思,说:“刚才我出去,你们没吃啊?菜都没动。” 张茵心里有点没好气,她倒是想动来着,来吃个饭,偏偏男主人去上厕所半天不回来,孙飘飘作为女主人按住她的筷子,让她等等,等刘教授回来再一起吃。 场面还是有点僵。毕竟是两个年龄层的,不,如果还加上刘教授的话,是二十,三十,四十这三个年龄层次的,齐了,都坐桌上了。 大刘又端起茶杯喝水,缓解这种没话可说的气氛。喝了两口,又想起还没有介绍孙飘飘和张茵呢。难怪她们这两方对峙,搞得像谈判似的。 大刘故作轻松地说:“赵小姐,安小姐,刚才忘了介绍了,这两位,孙飘飘小姐和张茵小姐,是我的朋友。对了,张茵小姐和安惠子小姐有一个共同点。” 说到这里,大刘是真的觉得有趣了,刚才怎么没有想到? “什么共同点?”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是你们两个都是BPPV(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患者,这可有点意思呢,一个月内碰到两例,我以前半年也碰不到一例的时候也有呢!”这么一说,大刘又觉得不够严谨,说没有还不是因为不是熟人都被他推到耳鼻喉科去做ENG(眼震电图)检查去了,去了以后谁知道是不是被耳鼻喉科的医生收治了,这个方面他可打不了包票。 “那真是啊,有缘有缘。”赵小静对着孙飘飘点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她们俩有缘了。 安惠子正低着头看菜单呢,听大刘这么说,抬起头来看看那位和她有共同点的张茵小姐。又转头看着大刘说:“刘教授,真是谢谢您!要不是您,我现在恐怕还不能出来逛街,动不动就晕呢,那谁受得了。” 张茵也跟着说:“刘教授水平太高了,简直就是手到病除,连药都不用开了。我听我同事说,我算是碰到好人了,她的亲戚也是眩晕,医生给她开了一大堆的药,吃了就昏昏沉沉的,药劲一过,还是晕得很!” 大刘受到两位小姐推崇自然是格外高兴,但是也不能跟着他们埋汰同行:“毕竟晕也有不同的晕,你们两个,也是碰巧了,正好是那种可以手法复位治疗的,让我捡了个便宜。” 95. 听大刘这么说,她们四个倒是都面面相觑起来,隔行如隔山,她们是只知道晕,却不知道晕还有不同的晕。 说话间,安惠子点的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孙飘飘下意识地将她们先点的菜继续往她们这边的桌子挪,有一种维护自己领土的感觉。这还不算最尴尬,关键是大刘拿起筷子的时候,的确是有点不知所措了,看起来两边他都可以吃,却又似乎吃哪边的菜都有一点不合适。大刘在心里暗暗懊悔,不该将赵小静和安惠子两个人带进来,这大概就是一般人的人生中极易犯的错误之一:不懂拒绝,没有界限,随遇而安而又不可能真正随遇而安。 这时候徐老师的电话倒是给刘教授解围了。“致远啊,到A市了吗?” 刘致远瞅一眼时间,早都到了啊,不可能在路上耽搁这么久的。 捂住手机的话筒,对桌上四个人说:“你们吃,我已经吃饱了,不好意思,我去接一个电话。”想了想,又做了一个鬼脸:“母上大人。”表示这个电话不能不接。 张茵在心里嘀咕:“今天这顿饭吃的可真是!孙飘飘那傻妞不会还让我们等着吧。”赵小静和安惠子倒是真的就开吃了,刘医生反正说他已经吃饱了。孙小姐这边就有点尴尬了,她是明明知道大刘并没有吃几口的,等他吧,就似乎刚才大刘撒了谎,不等吧,又觉得礼仪上有点过不去。左也不行,右也为难,一看那两个年轻妹子倒是吃的满嘴是油的,没有什么负担,又看张茵的表情,这个吃货刚才就因为不许动筷子要和她较上劲了。孙飘飘心一横,这年头,谁还欠吃的?这样事情多的,也就他刘医生了,怪不了别人,实在没吃饱的话,自己回去点外卖吧! 孙飘飘做出了启动的姿态,张茵拿起筷子开始进攻她面前的菜肴。心里想着:这个刘医生事情太多,以后还是尽量少和他们一起吃饭,吃不痛快! 大刘一边往外走,一边在电话里:“喂,喂,徐老师,怎么啦?” 说实在的,大刘是紧张地冒汗,这个徐老师,难道她的雷达又启动了?如果她真是知道我现在在和两位结婚候选人一起吃饭,她就真是神了! 徐老师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平日那么镇静:“致远,这次你可得管管。” 大刘的头又是一大,什么?又是什么你得管管? 说实在的,徐老师的一惊一乍是大刘早已经习惯了而且一直在试图逃避的。他一直觉得幸亏有刘老师和刘文静这两个人代替他被徐老师控制,但是自从他知道了刘文静的婚姻状态以后,他意识到他的逃避也许是一种自私。 “我说就是老刘吧!”这是徐老师惯常的开始语,先给老刘定性。刘致远是真的不能理解刘老师是怎么能够忍下来的,这几十年的婚姻。 “我说就是那个老刘,看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非要把你带出去显摆,去那个什么孙记吃早餐,孙记的早餐就那么好吃?买回来吃还不够,还要去餐馆里摆谱!结果怎么样?结果就这样了!” 这是徐老师的另一套伎俩,话不说完,说半截,威慑力更大。这些从小到大,大刘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当然也从最开始吓得屁滚尿流到现在宠辱不惊了。 根本不用问到底怎样了,她自己还是会说,根本憋不住。 “我说吧,你们爷两个往孙记那么一坐,那目标不就大了。” 大刘哭笑不得,这语气,说得像是他是国家元首似的。 “C市就这么小一点地方,那不是一点风吹草动就人尽皆知了。” 说是这么说,小城市也不是真的就巴掌大一点地方,现在还搞什么老城区,新城区,开发区,大刘回去都觉得犯糊涂,不知道怎么一个小小的C市变这么大了。 变大了是变大了,但是活跃人群却没有变,年轻人涌入了学校,从学校毕业后大部分选择了离开,那些主力还是那些主力,是这座小城的守望者。 “都说徐老师在A市大医院上班的儿子回来了,你爸还得意地去宣扬说你非要回来看他。” “消息不就一下子传到老石家去了!” “这事吧,躲都躲不及,就你那个爸,傻乎乎地,这下子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 大刘舒了一口气,他以为天怎么就塌下来了,他也才离开C市几小时,天能那么快就塌下来了? 这也是他对徐老师极为不解的地方,明明是那么厉害霸道的一个人,怎么说起老石家,就认怂了,还怂得那么狠! “你才走多一会,老石,小石,还有那个吴奶奶,就一起上门来了。提着一挂香蕉,一口一个看徐奶奶的,我徐老师用得着他们来看?” 大刘没有吭声,徐老师不想停顿的时候,别人是左右不了她的。 “一挂香蕉!噗,我徐灵枫怕是没有见过香蕉的人?糖衣炮弹轰不到我!你爸忙不迭地请他们坐,坐什么坐?老刘就是拎不清,小石要是来赔礼道歉的,就让他好好地认错!” 一听这话,大刘急了,不能再哼哼哈哈地了,他可是答应了文静的,要给她撑着腰,不能让徐老师三下两下地就搞起了原谅大计! “说啥呢,妈!还认什么错?认出花来,也不能回去了,文静这婚离定了!” “这孩子!老话说的有,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怎么说起离婚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你在A市还好,离了就离了,反正别人嚼舌头嚼不到你头上。文静就不一样了,她一个女人,30多岁了,带一个孩子,离了咋办?这都不说,那些闲言碎语说出去不知道多难听,还说是我徐老师家教不严,孩子一个二个地闹离婚!” 还说不嚼大刘呢,这一个二个不就包括他在内吗? 人到中年,大刘总算是清楚了一点,人言可畏,其实是你自己在畏惧,你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算个屁! 96. “光是老石和小石来还好说,关键是吴书珍也来了,谁不知道吴书珍的弟弟吴树林啊?”徐老师继续发表演说。 大刘不是很明白从徐老师嘴里吐出来的那些人名都是些什么人,不过凭直觉大刘将吴书珍和刚才徐老师说的吴奶奶挂上了钩,吴奶奶应该是指努努的奶奶,刘宁静的婆婆。 小城市的人很有意思,他们对权势的畏惧简直是深入骨髓,一个道听途说的在“衙门”里当差的人就可以搬出来吓死一城的小老百姓。 “吴树林在法院里工作你知不知道?”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在法院里工作,他又不是法官!在法院里工作就可以和法官沆瀣一气?就算他是法官,就能包庇自己的亲戚?大刘不理解的事情在徐老师看来都是人生的常识。 “和他们打官司,我们没有好果子吃。” 大刘的头又是一炸,什么叫没有好果子吃?不就是离婚吗,有必要搞得这么悲观? “吴树林在法院里是什么职务?” “这我哪里知道?”徐老师竟然也有不知道的时候,也许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去关心这个问题。“好像是一个科长还是股长吧?吴书珍说起来还是挺神气的样子,不应该是一个打杂的,我在路上见过他,穿的中山装,笔挺笔挺的,应该不是办事员之流。 大刘暗暗好笑,居然凭衣着判断官位,大城市里售楼部的销售人员穿的最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徐老师乍一见说不定以为都是当官的,要生出崇敬之情来。 “致远啊,你昨天说文依依的婆婆找你看病?” 这个弯转得有点急,大刘老实地回答:“嗯,就前天的事。她好多年前找我看过一次,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来看了,前天不知怎的又想起来找我看。” “啥病呀?” “我怀疑是帕金森病,但是有一点奇怪的是,她的这个病算是进展缓慢的了。当然也没啥大惊小怪的,相同的病在不同的人身上有时候症状就是不完全一样,医学上叫个体差异。”大刘一说起自己的老本行来就滔滔不绝。 徐老师打断他,现在不是讨论帕金森病的诊断和治疗的时候,徐老师对这个病也没有什么兴趣,她周围暂时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得这个毛病。 “我听其他的老师说文依依的公公是简书记。”徐老师说的听其他老师说多半不一定是别的老师说的,反正蒙对了算她徐灵枫的,说错了就可以推到其他没有名字的老师身上。 “哪个简书记?”大刘是一头雾水,他也听说过文依依的前公公是一个高官,但是到底是哪个级别的高官就有点讳莫如深了。 “她婆婆这次来看病,有一个秘书跟着,一口一个秦主任,倒是毕恭毕敬的。” “我说吧,我说吧,一人得道。”徐老师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不过还是将后面半句“鸡犬升天”咽下去了,这是要求人的事,不能还没有开口就将要求的人给得罪了。 “你妹妹的事,除非文依依肯帮忙,不然我们真没有胜诉的机会。” 徐老师的谈话终于落到了实处。 大刘这才想起来徐老师不是来和自己闲聊的,论起政治手段来,刘家没有人比得上徐老师。 虽然大刘觉得徐老师有点小题大做,就像他临床上经常碰到的那些癔病患者,其实什么也没有就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但是徐老师的建议却还是让大刘眼前一亮,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文依依的背景,说不定真能让刘文静毫发无伤地和小石那个人渣切割清楚呢,如果是为了这个结果,任何努力都是值得的。 大刘挂了电话,却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文依依离婚了。刚才他没有对徐老师说清楚。 所以他算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要一个高官的前儿媳去C市的法院疏通关系,处理的是一件离婚的民事案件(也就是不值一提的小案子),现在问题来了,C市的官僚买不买“前”儿媳的帐?官场上最讲究的就是人走茶凉,你这婚姻都散伙了,谁知道你们的关系现在是朋友还是敌人?帮你吧是看僧面呢还是佛面?本来是要抱粗腿的,帮错了反而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里面最关键的一个点还在于,他要不要和文依依提? 如果提了,碍于老同学的情面,还有最近的交情,对她母亲的“救命之恩”,文依依如何接这个招? 大刘愣愣地站在商场的八楼,熙熙攘攘的人流鱼贯而入,他是真的没有想过A市竟然有这么多的人。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来吃饭的人仍然不见减少,人们的夜生活真是很丰富啊! 置身繁华都市,大刘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从小地方出来的盲流,和这个世界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所以说医生这个职业是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的不合群与孤立。 大刘低着头往一品春走,那里还有四个和他一起吃饭的“朋友”。 到了一品春门口,大刘看见她们四个竟然站在门口,大刘尴尬地发问:“你们吃好了吗?” 赵小静是略显天真地回复:“吃好了,吃好了,我们吃饭快,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本来想和刘医生聊聊天什么地,没关系了,我有你的微信号了,以后有机会再约。” 孙飘飘的脸色有点发沉,今天这个饭吃的,怎么说呢,有点糟心,本来还想在张茵面前显摆一下大刘的男友力呢,结果呢,冤大头还差不多。 “买单了吗?我去买单。”大刘这是有点“尬”,不买单,人家餐馆让你们出来呀。 “买了,买了,我们在这里等你,就是和你告个别,今天不巧没有机会好好聊聊,以后再找机会啊!” 单是孙飘飘抢着付的,服务员已经走来走去地暗示过几次了,吃完了可以扫码结账,门口还有人在等位呢。 赵小静坚持要将她们后来点的几个菜的钱转给孙飘飘,孙飘飘拗不过她,只好加了她的微信,接受了微信转账。 97. 大刘的前妻何玲找了一个小男友:辛博。 辛博是附属医院口腔科新来的合同工。说是合同工,其实是因为编制问题,医院现在规定新进来的职工三年没有编制。 何玲是在口腔科看牙时认识的辛博。两人熟了以后,何玲开玩笑说:“你这个名字,可真有误导性。别人一叫辛博,我还以为辛博是辛博士呢。” 辛博不好意思,没有考上博士是辛博心中的痛点,因为只是硕士毕业,所以他现在是技师职称,虽然他也是经过层层招聘才考进来的,但是一听说他不是博士,总有人不怀好意地揣测他是不是有很硬的关系挤进来的,现在进附属医院没有博士学位那可不容易! 何玲去口腔科补牙,老医生那里都要排队,何玲赶时间,门口护士说:“就辛博那里有位置。”何玲一听,以为辛博是新来的辛博士,大刘不肯读博士是有点让何玲伤心了,何玲一听到博士就心动:“那就辛博吧。” 辛博是饱尝病人不找他看病的苦了,有的病人夸张地,都躺在诊疗椅上了,一看辛博那张尚未被岁月摧残的脸,竟然又弹了起来:“实习生?我不找实习生看。” 何玲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让他先看一看,看到底需不需要补,真要补牙的话,她觉得还是要找老手。 可是坐上去以后,再要下来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辛博还挺会来事的,看了何玲的工牌,就“玲姐玲姐”地叫上了,又恭维她“年纪轻轻地竟然都是护士长了。” 一颗牙要补好几次,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何玲本来有点后悔自己拉不下面子换一个好医生,却意外地发现辛博的手艺其实还挺好的。有的人可能天生动手能力强,是做一个好医生的材料,但是这种人有时候又会恃才傲物,不屑于社会规则对他的约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刘应该算得上一个,当然,她不希望辛博也属于这样的一类。 熟了以后,女人的天性就是给未婚男士做媒,“有女朋友了没?” 辛博说:“没有。”实际情况是女朋友读了博士,觉得两人之间的地位变了,女博士可不能嫁一个男技师。说到底也是何玲的那个想法,男人嘛要激一激才会奋发向上,结果没想到这样一激,倒是把男朋友给推跑了。 “我们科室新来的小护士人还不错呢,想不想见一见?” 辛博还没有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也因为前途的渺茫而惶然,在附属医院里做一个技师,到底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选择。随口应了一句:“我喜欢的是玲姐这样的小姐姐。” 小姐姐当然有小姐姐的好处,首先是经济独立,出去约会抢着付账,作为一个刚入社会的经济状况不怎么样的小技师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小姐姐除了经济独立以外,更吸引人的地方是人格独立。不像一般的小女生,动不动就要人哄,看见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生多说一句话就要男朋友发誓证明和那个女生没有暧昧的意图,谈一个恋爱累死半个人。 护士长小姐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都当上护士长了,在医院里的人脉啊,关系啊,自然是辛博这样初出茅庐的小男生所不能比的,随便指点一二,都够辛博学习领悟好多年的(好像当初大刘也是被这一点所吸引(带沟里)的。再在贵人面前举荐一下,对辛博的前途来说就更有实质性的好处了。 小姐姐这边呢,能够得到弟弟的芳心,当然认为对方是对自己颜值的认可。所以啊,这次双眼皮做的,老值了! 小姐姐手一滑,就将两人的出游合影发了朋友圈,配上?形的图案。当然,她没忘了屏蔽掉大刘,大刘那边看来不太顺利,上次和一女的约会被何玲妈妈碰到了,搞出那么一场。何玲在抖音上也看到了当时吵架的小视频,这世道,什么都传的快。 刚开始何玲还有点不高兴,大刘这么快就相亲了,而且这个女人看上去比自己年轻漂亮!等她自己找到辛博以后,她也释然了,如果不是和大刘离婚,她,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怎么可能吃到辛博这样的嫩草? 何玲这下子扬眉吐气了,将辛博当成一件战利品往家里带。何玲找到男友了,何玲妈妈当然高兴,但是找这么一个——小男友,何玲妈妈又不能接受了。 “闺女啊,你看,这个辛博,比你小好几岁吧?我听说是刚分来的医生。” “人家研究生毕业呢,只比我小8,9岁。”何玲只恨辛博不是博士毕业,她不能拿这个炫耀。 “八九岁啊,才二十七?” “二十六,七吧,算那么清楚。” “这年龄怎么能稀里糊涂的,不算清楚哪成呢?” “二十六,小十岁,咋的啦?人家伊能静不比秦昊大十一岁?” “谁?你朋友?“ “哪个我朋友,你平时不是老看电视吗?人家明星,台湾明星,找了一个大陆男演员,大十一岁。” 何玲妈妈拍拍胸口:“你说的是明星啊!我还以为你周围有这样的。我说吧,哪个男的愿意找一大自己那么多的?” “妈,你就是老封建,现在流行这个,叫姐弟恋!” “姐弟恋,姐弟恋,我看恋个几年就黄了。”何妈妈不看好这个。 “能恋几年恋几年,别人想恋还恋不着。” “说是这么说,玲子,你可是离过婚的,再离就不好结了。”当妈的还是现实。 “哪有当妈的这样,还没结呢,就说离的事!” 何玲回去问萱萱:“妈妈和辛博叔叔结婚好不好?” 萱萱眨巴眨巴小眼睛:“妈,你确定辛博叔叔要和你结婚?” 小女孩这一问,倒是把何玲给问住了。姐弟恋大多是这样,姐姐热情似火,弟弟兵来将当,你说他不投入吧,他也还算配合,你说他有多么爱你吧,却又似乎并没有那么爱你。 98. 何玲的第二春在医院里炸开了锅。新分来的男医生在医院里还是很抢手的,虽然辛博现在还不是医生,只是一个小技师,有一点减分,但是年轻的男技师在医院里也是属于稀缺品种,毕竟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的女护士。辛博这样的稀缺品种,竟然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离异的女护士(长)搞定了,这在喜欢八卦的医生护士群体中,不亚于一条重大新闻。 张琪算是知道的晚的,她没有正好卡时间看见何玲手滑发的那条朋友圈。何玲手滑发了朋友圈以后,又感觉自己发这样的朋友圈是不是太冒失了?俗话说,财不外露,好吃的东西藏着吃才不会被别人惦记。然而,人性却是这样的: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不炫耀一下又怎么对得住自己过去吃的那些苦? 几经纠结,几分钟后,何玲又一次手滑删除了这条容易引起争议的朋友圈。 虽然只存在了几分钟,但是,还是有人看到了。看到的人先是惊讶,接着就是要赶快将这种惊讶传播出去。所以张琪知道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手的消息了。张琪惊讶之余,第一反应竟然是刘教授不知知不知道? 大刘现在被“贬”的病案室坐落在附属医院临床学院的一隅,颇有一点世外桃源的意思,当然对于要复印病历的病人来说并不友好,往往要咨询半天才能七弯八拐地找到准确的地方。大刘现在属于天高皇帝远,这边科室里有什么新政策出台,除非主任主动想要告诉他,不然他也就稀里糊涂当作不知道算了。当然医院里有大的动静他还不至于一无所知,毕竟病案室的主任也会对他们这些科室“下放”(轮转)的医生传达院办公会的会议精神。 这几天张琪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特别留意大刘什么时候来吃饭。毕竟不像以前在一个科室下班的时间差不多,特别容易在食堂碰面。张琪一连等了两天终于逮到刘教授了。看见他进来张琪就开始激动,敲着餐盘让大刘坐她旁边,可是中午是吃饭的高峰时期,一个座位一会就被人占领了,张琪又不好意思不让别人坐,虽然不是一个科室的,在医院久了,还是有几分面熟的。 好不容易看大刘坐下来吃饭,张琪就开始盯着他旁边那个座位的那个女人,那人是挂号室的,已经吃了好久了吧?盘中的饭菜竟然没有减少多少,张琪有点心急,恨不得上前去跟她谈一谈换位置的事,不过这也太少见了,吃饭还要换位置。 正这样坐立不安,那个女人却端着盘子起身走了,张琪不由看看自己盘中吃得差不多没有多少剩余的饭菜,心想难怪她那么苗条,心里这么想着,却是没有耽搁什么时间,直接冲过去将那个空位占领了。“刘教授,来吃饭呀!” 大刘连忙将自己的餐盘挪一挪,给张琪腾出更多的位置。张琪讪笑着坐下:“好久没碰到你了。” 大刘扒拉一下餐盘里的饭,说:“嗯,从病案室走过来要多花十几分钟,我过来时你们一般都吃完了。” “你知道的,治疗室每天都不能按时下班吃饭。” 大刘没过去那边几天,倒是忘了这茬:“哦,那就是一般你来得晚。” 张琪点点头,话可是要说清楚的,不能每天加了班还成了无名英雄。 张琪的眼睛在食堂的餐桌间搜索,她在找何玲。 也是巧,平时从来不碰到的她们,今天张琪还真看到何玲了。 嘴巴朝那边努努:“听说了吧?” 大刘也是木讷,顺着张琪嘴巴的方向看了看,都是人头,谁知道她要说什么? 大刘哼哈几声:“听说啥?” “看来你真不知道。” 张琪又回头往那个方向扫视,又觉得是不是被何玲发现了赶紧收回视线,凝视着自己盘中的剩下的几根菜,这是摆在里面的样品,要是都吃完了,她也就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忍不住自言自语:“嘿,真是她么?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大刘狐疑地转头看她,这个张琪,神神叨叨的,和徐老师有得一拼了。 “何玲是不是拉了双眼皮?我是说好像变漂亮了。”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大刘一愣,这么一说,他还真是很久没有看到何玲了,虽然都在同一家医院,但是神经内科,病案室,干部保健科都在不同的楼里,一年都碰不到一次也是有可能的。另外,虽说萱萱来不来他这边都是何玲说了算,但是何玲从来都是开车送萱萱小区门口,让萱萱自己进去,她是这么和萱萱说的:“乖女儿,自己上去就行了,妈妈和爸爸离婚了,我要老往他房间跑,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更不要说何玲做了手术以后,更是避免见到大刘,一个人只要竭力地避开一个人,她总是可以做得到地。 大刘顺着刚才张琪看过去的方向一搜寻,还真被他看到了。 可不是嘛,那不就是何玲?虽然距离有点远,大刘看不清她是不是做了双眼皮,但是人确实是变漂亮了无疑,不过他宁可相信张琪说的她是因为做了双眼皮变漂亮的,这方面,女人的直觉比较有说服力。最主要的是,他同时看见了,何玲的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衣冠楚楚的男士,更关键的是,就在他看见那位男士的同时,何玲的筷子伸进了那位男士的餐盘。 大刘感觉到胃里有点不舒服。 上大学刚学会谈恋爱那会,大刘就学会了凭借食堂里哪些男生和女生共用一个餐盘来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张琪数完了餐盘里的几根叶子,突然决定算了,她没必要做这个八卦的使者。“刘教授,我吃完了,你慢慢吃。”站起来却看见大刘落寞的眼神。 张琪再回头,正好看见何玲夹了一筷子菜塞进辛博的嘴里。 张琪踢了一下椅子腿:“妈蛋,秀恩爱,死的快。” 99. 大刘没有料到的是,还有一颗重磅炸弹在等着他。 大刘已经不记得那天下午他在病案室是怎么混过去的,满脑子都是那位年轻男士的样子。 他是真年轻啊!青涩得,像一枚没有成熟的果子,像……大刘当初刚留校的时候的样子。 大刘有点不能理解自己此刻的焦躁不安是源于什么,但是这或许有利于帮助大刘明白在万达广场他的前岳母一见到他和孙飘飘在一起就变了脸色。所以还是徐老师说的对,两个人离婚后最好是再也不见。 大刘下班的路上买了一盒盒饭,今天没有做饭的心情,其实连饭也不想吃,但是路过小饭馆还是下意识地进去买了一盒饭,就像是惯性。 大刘呆坐着,盒饭被他随手扔在茶几上。是的,他的落寞没有道理。是他先去相亲的,如果不是中间的那些阴差阳错,说不定他和孙飘飘现在也已经确立关系了。 手机铃响,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扔到一边。 那天徐老师的电话以后,大刘权衡来权衡去,还是暂时没有给文依依打电话。毕竟在自己家刘文静离婚的事是天大的事,对文依依来说却不是什么重要得非要出面找关系的事情,关键是石家也不过是提着香蕉来看了一下徐老师,徐老师非说那是“敲山震虎”好像也说不过去。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这边弄得风生水起的,倒是让人捏住了把柄。 不过最主要的,大刘是觉得有求于昔日的女神,有点开不了口。 大刘烦躁地走了两圈,手机又响了,像这样锲而不舍地打电话的人,除了徐老师,还有——何玲。 果然是何玲。 “哎,怎么不接电话呢?”她倒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语气。 大刘本想回她一句“都离婚了,你的电话我还非接不可吗?”话到嘴边,刘老师的告诫“好男不和女斗”又萦绕在他耳边,于是他就将怼人的话吞了下去。算了,好男不和女斗。 大刘随便哼唧了一声,当作解释不接电话的原因。 何玲没有继续追究,这一点她倒是徐老师的升级版,要是徐老师,可能就忘记了打电话的初衷,关于不接电话的原因她可以先聊上半个小时。 “小升初的新政策出台了,你看了没有?” 啊?这是哪跟哪?没头没脑的。自从萱萱的抚养权被判给何玲以后,大刘对于萱萱的学习教育方面基本上就插不上话。 其实以前也插不上话,比如何玲执意让萱萱学跳舞,说是有利于增加女性魅力,大刘就不是很赞同,萱萱的身体不是属于柔软的那种,下腰这些都靠老师死压,从医生的角度,大刘担心非专业的老师会让萱萱的脊柱受损,何玲则不以为然,她说:“正是因为不柔软,才需要通过训练让她变柔软。”离婚前,为萱萱的舞蹈课上还是不上夫妻俩还可以吵上一架,自从离婚以后,大刘就失去了话语权,当然也是看萱萱学了几年,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虽然跳起舞来仍然是同手同脚地笨拙得很,但是好歹多学几遍也勉强凑合可以上台表演一下,算是多了一门才艺,大刘也就不再干涉了。 “不是才五年级么?怎么就小升初了?”大刘糊里糊涂的。 “什么才五年级?小升初四年级就该开始准备了,到六年级哪还来得及!”何玲的大嗓门透着对大刘的不满。 何玲一硬,大刘就软。特别是对于女儿的教育上,毕竟何玲说得头头是道,听上去就是比大刘操的心多。 “哦,那要准备啥?” “培优,竞赛,还有拿奖状,写简历,还有加入各种群探索信息……” 这些都是大刘一听就头大的,大刘的升学经历特别简单,刘老师,徐老师都是C市重点中学的老师,大刘一路顺风顺水地上了C市一中,从来都不知道培优是何物。他不知道是因为A市特殊呢,还是现在的孩子升学变得这么难搞了。 “辛苦你了!”大刘以为是何玲又要表功,或者是变相地要求提高萱萱的抚养费,毕竟她说的这些也都是要花钱的。 “唐倩的女儿,田糖前段时间参加A市的作文比赛拿了二等奖,有了这个奖状,明年小升初她的胜算就大多了。” 自从和大刘离婚以后,何玲再提田糖,就不说田武的女儿了,这俩难兄难弟,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真是懒得提! “作文比赛的奖有这么大的作用?”这倒是出乎大刘的意料:“萱萱没有报名参加这个比赛?”大刘还是对萱萱的成绩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毕竟平时何玲这个班那个班也给萱萱报了不少,刘文萱是他刘致远的女儿,不至于那么差吧? “报名参加是参加了,刘文萱没有拿奖。”何玲在电话里摇摇头,以为奖是那么好拿的?多少人参加啊?能拿奖的有几个,再说了,田糖的外公是什么人?附属医院的前副院长,现在虽然退居二线了,但是人家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人脉不比你刘家大多了?一个二等奖嘛,谁知道是不是靠关系给的?何玲心里有一堆疑问,但是毕竟和大刘也离了,就不和他说这些。 “那萱萱哪方面强一点,可以报名参加一个竞赛的?”大刘期期艾艾的。 “刘文萱各方面比较均衡,也就是没有哪门比较突出,所以走竞赛路线还真是有点难。”何玲这方面说的倒是比较中肯,萱萱这孩子学习方面倒没有继承她爸爸的优秀,不过大刘这种小时候成绩优秀的,除了考大学派上用场以外,对他现在的人生也没有太多加分。 “不是所有学校都看竞赛吧?大多数孩子也不一定拿到奖。”大刘降低要求。 “那当然,你女儿学校直升的35中就不要竞赛成绩,可是,刘致远!你愿意看到你女儿和一群考不上好初中的坏孩子在一起上学?!” 何玲加重了音量。 大刘的头上汗出来了,虽然何玲说35中都是坏孩子大刘不敢苟同,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不能进名初,就意味着将来进不了名高,名高进不去,和大学或许就失之交臂了,大刘有点不敢想象,他刘致远的女儿以后会上不了大学,关键是现在的小孩如果上不了大学,以后能干什么?大刘对此一无所知。 100. “刘文萱爸爸,我可是和你说正经的。”何玲的语气确实很正经,她没有将刘文萱改名何文萱,也没有不允许刘致远探视女儿,这在离婚女人中算是不错的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离婚,大刘没有犯错,况且大刘还将房子留给她们住了,她再搞那些改名字什么的,就有点说不过去。最主要的是,当初离婚的时候,何玲也就是抱着激一激大刘的目的,并没有真的想这个家一拍两散,但是刘致远这个人,怎么说呢,烂泥扶不上墙!不仅没有被激将地更上一层楼,倒是将自己激到病案室那种拉屎不生蛆的地方去了!这还不说,这个男人不仅不反思自己,倒是乐呵呵地相上亲了!听萱萱说那个女人还挺时髦漂亮,那她也是瞎了狗眼了,以为附属医院的医生都是一坨金子呢。 算了,现在何玲自己也有辛博了,就不追究这些了。 大刘擦了擦汗,不知道何玲的说正经的是说了什么,他在这个婚姻中处于劣势的地位即使离了婚也没有得到改变。 “小升初是刘文萱面临的人生的第一次大考,是关系到你女儿一生能否幸福的关键,我可是给你说清楚了,不要错过了这个时期,以后说我没有和你说,耽误了你女儿的前程。” 这段话何玲说的的确一本正经的,但是刘致远就是觉得自己的理解力怎么有点差?能听懂何玲的每一句话,却硬是不能明白她说的话的背后的深意。也许,没有什么深意吧,大刘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一句才是最一本正经的重磅炸弹。 “你知道的,我现在当护士长,实在是太忙了,这一年各种培优,已经让我妈还有我弟媳帮了很多忙了,但是我妈那个文化程度,小升初哪能指望得上她?所以啊,萱萱爸爸,这事就还得指望你了!你想想,病案室正好也不忙,又有电脑,你查资料,做简历,和别的家长交流也方便,我想来想去,咱们女儿这事还真只有你才能搞定!” 这大高帽给大刘戴的,但是,“病案室不忙?”怎么听上去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呢? 这还不算,大刘硬着头皮,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结果极限之外还有极限,女人啊,就是这么让人费解。 “萱萱爸爸”,何玲已经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大刘了,乱叫一气:“离婚的时候,我记得你是要女儿的,怪我当时不懂事,我以为我撑得住,事实证明,我学历低,见识浅,带孩子还是得你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你看看,才小学五年级,她的数学题我就搞不定了,更不要说英语了,去外面培优是培优,但是家里自己爸爸能教不是更好?” 大刘的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合着这样贬低她自己,给前夫送上一顶又一顶的高帽,是想将女儿萱萱退货给他呀!这就是传说中的最伟大的母爱! 大刘的眼前闪过中午在食堂见到的那位年轻男士的脸。 虽然何玲决口不提那位男士的名字,但是凭着大刘多年神经内科医生的直觉,应该说神经内科医生也兼具部分心理医生的功能,大刘觉得今天何玲的这番话绝壁与那个男人有关! 大刘的心里迅速画出一张思维导图,萱萱跟他,当然是他曾经求之不得的,但是现在,现实的问题就是,萱萱真要过来的话,他这里的房子就不够住,女儿习惯了有单独的房间和单独的卫生间,周日过来大半天将就将就是可以,要是每天父女俩都要抢厕所,大刘也觉得不方便。当然,女儿过来,搬一间大点的房子也是应该的,毕竟,就算是女儿不回来,他真要和孙飘飘确定了关系,他也在考虑要搬家的事情,毕竟不能在住的方面委屈了孙飘飘。 说到孙飘飘,这事就更加有点悬得很。 上次在万达广场碰到前岳母和萱萱,前岳母固然比较讨厌,但是真正更让飘飘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还是萱萱说她是狐狸精。 为这事,大刘私底下没少和孙飘飘做保证,孩子就是有口无心,童言无忌,萱萱这孩子本质上是一个淳朴的小孩,她这么说也就是听别人胡说八道跟着瞎说,她不会真的这么想。再说了,最重要的一点,孩子是判给何玲的!你不用做后妈,不需要有这样的负担!就算是每个周末我们父女团聚,你不想参与是不必勉强的,飘飘,这个你放心,我刘致远绝对不会强人所难。 所以,现在何玲反过来闹这么一曲,叫他刘致远怎么去和孙飘飘交代? 再说了,刘文萱搬过来和他住,就真的对萱萱的学习有帮助了?大刘对于这一点不能不持怀疑态度,大刘不可能一直留在病案室,医院说是三个月,三个月后总不至于还不给他一个说法吧? 就算是病案室轻松一点,那也只是说可以按时上下班,不像临床上只要有病人来了你就必须看。萱萱他们学校的上学放学时间根本就不是大刘这种上班一族可以安排得过来的,大刘不可能下午四点半提前下班去接孩子放学,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一直少不了何玲妈妈帮忙的原因。接送孩子,上培优班,离开了老人,不管是大刘还是何玲都根本搞不定! “何玲,你也知道的,萱萱到我这边来,我的上班时间完全没有办法接送她上学放学啊!”大刘的声音里已经透着乞求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生活会将这么难的难题交给自己。 “刘致远,我的上班时间只怕比你更忙!你去问问,哪个护士长能正常下班的?”何玲的嗓门很尖利,让大刘很不舒服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 “何玲,辛苦你了,我也知道,我也愿意尽力配合你,当我有时间的时候去接送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你完全甩给我,我又没有你妈妈帮忙,我怎么办?”大刘苦着脸,前岳母也不是一无是处啊,虽然嘴碎了一点。 “哦,现在知道我妈帮忙了?以前怎么说的?反正,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再说了,我妈现在帮我弟弟何进了,她也不能一直帮衬我,你不也有妈妈吗?谁规定的,奶奶不带孩子,扔给外婆带?”何玲这是把以前窝着的火都冒出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101. 护士长做事就是利落。 第二天大刘下班的时候,赫然见到萱萱站在他小区的门口,旁边是一个大行李箱。 何玲这是直接将孩子转手了。 “你怎么来的?”大刘还是疑惑。 “我妈刚走。”萱萱努努嘴,何玲应该是远远地看见了大刘晃晃悠悠的步伐,才一踩油门走的,免得见了面又要扯皮拉筋。 大刘推着行李箱往小区里面走,萱萱跟在后面,背着一个书包,一言不发,大刘丝毫看不出她的情绪波动。 进了屋,大刘左右看看,小两室,一间是大刘的书房,面积只有五,六个平方,是一个书架加一个书桌就转不开身的空间,到处摆满了大刘看的各种医学类和非医学类的书,从何玲那里搬出来的时候,大刘叫的搬家公司搬了十几箱的书过来,书架和书桌上摆满了,还有几箱因为没地方摆而暂时没打开。 萱萱不可能在书房里安营扎寨。 剩下的地盘就只有客厅和大刘的卧室了,以前萱萱很偶尔地在大刘这里过夜,大刘好心将卧室让给女儿睡,结果萱萱进去睡一会就跑出来了,说大刘的床上有男人气。当时大刘还觉得女儿矫情,被何玲带的一路货色了。不过后来被老赵说他头发里有味道,大刘才醒悟到是不是枕头上真有他头发里的味道让萱萱觉得不舒服。 虽然大刘换了清扬的洗发水以后,自我感觉头上的气味变得良好多了,但是他也懒得和萱萱多解释这个。女儿还没长大就嫌弃爸爸,不能助长她这个脾气。 作为一个父亲来说,大刘一向民主:“你选吧,睡客厅还是卧室?” 萱萱四下里看了看,说实在的,和以前的家比起来,这个家太简朴了。虽然这里刘文萱并不陌生,但是以前是周末来短暂地呆一下而已,现在是正式地搬进来了,她不禁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同意了何玲的要求。 这事除了田糖,刘文萱没有和别的同学说过,虽然她在学校里的闺蜜不只田糖这一个。她本来也不想和田糖说的,但是想到田糖爸爸还有妈妈,和她爸爸妈妈的关系,她知道纸包不住火这回事,现在的孩子都精着呢,搬家这么重要的事,她们过几天就会知道了,与其让她过后来问,不如先告诉她,倒显得刘文萱将她当成好朋友。 田糖的意思是不要搬,别听你妈的。原来的房子住着多舒服啊,你自己单独一间房,墙壁上还有天空的图案,论品味和田糖的粉色花朵的房间不相上下。其实当时装修的时候,的确是参考了她家的,为了不被比下去,何玲宁可多花了几千块的高级设计师的费用,虽然过后觉得也是肉包子打了狗,还不如不花这个冤枉钱。 田糖的意见当然没有那么重要。就像田糖的爸爸田武建议萱萱爸爸走支援边疆的路线迂回争取一个副高职称的建议一样,他们都是笑着说好好好,接着走自己的路。 刘文萱想选卧室,以前觉得大刘的床上有气味,现在如果搬进去住,倒是可以将床单被套都给换掉,这些东西她带来的大箱子里就有,她连洋娃娃都带来了,除了墙壁没办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其他的方面刘小姐倒是很有一套。 但是她看了看沙发的样子,又看看大刘的身材,大刘不算特别高大,但是一米七五的个子真要每天睡沙发,只怕是沙发长度有点不够。更何况,沙发还有点窄,似乎并不适合一个正常成年人用来作为常规的寝具。萱萱就有点犹豫了。 行李箱先放在客厅,大刘这会儿又想到吃饭的问题。 “你每天怎么吃饭呢?” “你是说以前还是以后?”这话题是有点尴尬。 “以前吧,多半在外婆那里吃,有时候吃完了妈妈才来,她工作忙。有时候干脆就吃完饭,外婆送我回去。当然了,妈妈不忙的时候,她也会做饭,你们分开以后,妈妈学了几道拿手菜,我最喜欢吃她做的烤牛排。”说到吃,刘文萱开始滔滔不绝,难怪长得胖。 “以后嘛,妈妈说我改跟着你了,那不就你吃啥我吃啥,还能咋的?”孩子摊一摊手,假装自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大刘其实有点不明白何玲是用了怎样的法子来说服萱萱“改跟着”自己了。但是他也问不出口,生怕这一问,触到了孩子的痛处。 “那我今天也没有买菜,要不……” 不等大刘说完,萱萱就抢着说:“点外卖呗,反正妈也说了,你一个人八成是不做饭的,天天吃外卖。” 大刘眉头一皱,这个何玲,当着女儿的面,就不能说他一点好话。不过转念一想,真要心里念着他的好,也不至于要闹到离婚这个份上了。 “不是,我是说我们出去吃。”其实刚才大刘是想说点外卖的,被女儿一下子说中了,只好改口。 女儿也不戳穿他,只是说:“就点外卖回来吃吧,出去吃我就来不及写作业了。” 大刘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问萱萱:“你吃哪家的?” 萱萱一边搜书包,一边说:“随便。” 大刘看她像是要写作业,连忙又放下手机,去帮她整理书房。 萱萱拎着书包跟进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刘致远啊,你看你,桌上地上都是书,你看得了这么多书吗?有那个功夫,不如好好写几篇文章。” 大刘惊讶地回头,他差点以为是何玲附体在了刘文萱的身上,那语气,表情,还有那念叨的内容不就是活脱脱一个何玲么? 大刘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将桌上堆着的书挪到满满当当的书架上,算是给刘文萱腾出一个学习的地方。 这就是何玲说的,给女儿创造的小升初的条件! 大刘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真要为了女儿升学做打算,他们就不应该离婚!就算离都离了,也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婚! 102. 小书房的吸顶灯已经坏了小半年了,作为一名自诩为不懂电路的内科医生,大刘觉得与其爬上去修灯(关键在出租屋里还找不到一个梯子爬上去,其实就算是有梯子也未必会爬上去修),不如买一个台灯先凑合凑合,结果,这么一凑合就到现在了。 大刘回看昏暗的灯光下女儿抓耳挠腮写作业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内疚,内疚之余,刚刚平静的心情却又变得无比的愤怒。 大刘抓起手机,本来是要继续点餐的,却接通了何玲的电话。 “你怎么将萱萱放我小区门口了?”大刘是出离愤怒了。 “昨天不是打电话和你商量了的吗?”何玲早都在这里等着他了。 “商量?你那叫商量!通牒还差不多!”大刘对何玲这一套是司空见惯却又无可奈何。 “你说通牒就通牒吧,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何玲还是理直气壮,护士长就是底气十足。 “可是,你也知道我这里的条件……”大刘还是词穷,他只有在解释医学专业知识方面可以滔滔不绝。 “什么条件不条件?你现在这个小区,旧是旧了一点,总比石门社区好吧?” 说到石门社区,唉,大刘想起他们买房前的那些日子。 大刘和何玲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大刘还和田武挤在医院的单身职工宿舍,那条件,一个筒子间住两个大老爷们,厕所在外面的走道上,洗澡呢,只有冷水没有热水,就这么个破条件,何玲也没有嫌弃过,一下班就腻过来了,也不怕田武的冷嘲热讽,用小电炉子给这两个臭男人烧菜吃。当然这也是他们革命友谊源远流长的原因之一。 后来是田武先搬出去,有在医院当副院长的老亲爷到底是不一样。田武结了婚,何玲这边赶紧催着大刘领证,至于房子不房子的,当时她也没有在意这个。离医院最近的社区就是石门社区,虽然有点贫民窟的意思,但是再差也差不过单身宿舍了吧?好歹有一个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何玲觉得满足了。 直到萱萱两岁以后,他们才勉强凑够了一笔钱,加上双方父母的资助,付了他们现在这套房子的首付。也算是苦尽甘来,打拼多年,终于住进了正规的小区房。 大刘一时语塞,以前那样的物质条件也没有拆散他们,就因为何玲一直将大刘看成是潜力股,直到有一天何玲发现这个潜力股根本没有潜力可挖了,这才幡然醒悟,结束了这段婚姻。这能怪何玲势利吗?不,何玲坚定地认为她在与时俱进,而大刘则在原地踏步,三观不一致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继续生活在一起? “但是不管怎样,孩子的成长总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吧?这就是为什么离婚后我主动搬出来的原因。” 何玲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这也是一度何玲误以为大刘心里还有她的原因,毕竟离婚是她提出来的,理由又有点牵强,大刘不是过错方,却愿意将房子留给她们娘俩住着,虽然这样做也是因为大刘是一个男人,但是以何玲的阅历,斤斤计较的男人多了去了,离婚的时候恨不能用一把尺子将房子一分为二的男人大有人在,谁也不想吃亏。 今天将萱萱送过去的时候,何玲就想到了他肯定会打这个电话。 “刘文萱爸爸,你将房子留下来是因为你女儿要住在里面是吧?”何玲这么说是有点苛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毕竟是净身出户了。 “但是,如果你现在要求带着萱萱搬回来住,对不起,刘教授,我不能答应。” 真是将大刘卡得死死的。大刘不禁庆幸和她离婚了,不然他这一辈子就是老刘老师的翻版,到死也翻不了身了。 “不过你放心,我何玲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虽然房子不能让你们搬进来住,但是我和我男朋友也不打算住这里,毕竟,这个房子他住进来有阴影。刘教授,你说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也不会想住进我们以前的新房吧?”何玲在电话那头竟然还笑得出来。大刘气得发抖,这个何玲的嘴真是太狠了,说他们就说他们,扯孙飘飘算怎么回事?如果不是隔着电话线,大刘真想扇她一巴掌。 “我的想法就是将这个房子卖了,尽快脱手,我何玲也不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房子钱一分为二,也算是好合好散,你看怎么样?” 大刘的嘴巴张了张,却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以前光是觉得女人厉害,没想到是这么厉害,他还在想眼前的事情,人家早都想到很久以后的事了,连房子的分配都已经在她的计划之中了。 大刘很想理解何玲说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打算。她说得也对,她的那个年轻男朋友,肯定已经被人说成吃软饭的了吧?如果结婚后住进她(其实是他们的)的房子,那不更加要被人说? 大刘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买那个房子的时候,到底是哪一方出的钱多,当时是有了孩子,又是感情正好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有一天这个房子会被一分为二,老人(徐老师)拿过来的是现金,他们又没有记账的习惯,反正现在就是稀里糊涂地要被分成了两半。 刘文萱听到客厅的动静,跑出来说:“爸,你点餐了?点的哪里?” 大刘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找何玲说理,结果理没说着,倒被呛了一鼻子气不说,点餐的事也忘到脑后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刚才忘了。我马上点,你要吃哪家?” “还没有点啊?老爸,你看看时间,都什么时候了?等饭送过来我们只能宵夜了。” “哎呀,刚才真一下子忘记了,你饿坏了吧?要不我先给你点一个蛋糕充充饥?我一会再点饭菜。” “那就算了,老爸,我书包里有饼干,我先吃一点,老爸,一会过来给我报听写,还有一份告家长书要签字。” 103. 大刘像一只老母鸡似的跟进去,给刘文萱报听写。 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听写一到四单元的所有生词,还要组词。大刘一看这工程还不小,不抓紧不知道要写到啥时候去。 昨天下班时大刘去收发室拿了自己订的《中华神经内科学杂志》,他还是老习惯,喜欢看纸质的书。连收发室的收发员都和他开玩笑:“现在订杂志的人可不多了,他们都在电脑上看电子版了吧?”话里话外似乎有一点说他跟不上形势的嘲讽的阴阳怪气,大刘懒得理他,一个收发员,说什么闲话呢,拿工资就好好干你的活吧,真要哪天这项业务都取消了,收发室也就可以关门了。 本想吃完饭好好看看,结果何玲一通电话来打乱了他的节奏,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今天就更不用说,一回家就忙里忙外,折腾几个小时了,连饭也没顾上吃。 萱萱一看她老爸进来,就知道他又忘了点餐了。在老爸眼里,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吃饭根本就可有可无。算了,就不和他计较了,真等他这样磨磨蹭蹭地,别人餐馆还有没有外卖都不知道了。 “老爸,你这里有没有方便面?”真是知父莫若女,大刘这里别的零食没有,方便面却是常备的,不时之需嘛。 女儿搬过来的第一天,爷俩的晚饭就成了一人一碗方便面。 刘文萱喝着面汤,打着饱嗝,说:“老爸,方便面很好吃啊!” 这孩子,大刘知道何玲不让女儿吃垃圾食品,总是说垃圾食品会让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性早熟,偶尔偷偷摸摸吃一顿,孩子就当成是美味了。 吃完晚饭,大刘开始报听写。一开始还父慈子孝,笑语喧天,大刘甚至在后悔过去错过的那些共处的时光了。 结果写完一个单元后,萱萱要喝水,大刘去帮她找杯子,好不容易找来一个杯子,萱萱上下左右地看了半天,嫌弃这个杯子被别人用过,大刘不知道这个“被别人用过”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自己嫌这个家有点寒碜,还没有正式邀请过孙飘飘到家里来过呢,这小姑娘倒是神神叨叨上了。 大刘左说右说,说不过小姑娘,只好拿出家长作风:“喝就喝,不喝就放下!作业还没有做完,事这么多!” 吼两句,孩子倒是不折腾了,眼里噙着泪水,水没喝到嘴里,就先被吼了一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扑哧一下吐了出来:“什么水?这么难喝!” 水吐了一地,连本子上都溅了水点子。 刘文萱不管地上的水,倒是拿起本子又是吹又是拍的,“要命了,要命了,写坏了明天老师要罚全部重抄!” 大刘看着这满屋的狼藉,一时愣在那里,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就是水嘛,怎么就难喝了?”过了半刻,大刘才缓缓地吐出这句。 小姑娘摆摆手:“不好喝就是不好喝,不信你下次去我家喝水试试看,味道就是不一样。”说完刘文萱吐吐舌头,什么我家你家,她的家在哪里她自己都糊涂了。 大刘没有心思和她一直纠缠这个水的问题,还要三个单元的生词呢。 大刘刚报一个,萱萱说:“不行,要组词报。” 大刘说:“第一单元不也没有组词吗?” “第一单元妈妈报过好多次了,我知道怎么组词。” “组词就组词。”大刘叹一口气,现在孩子的学习怎么这么麻烦。 “不行,你这个词组的不对!”萱萱又在义正词严。 “怎么不对了?爸爸还会不对?” “我们老师不是这么组的。” “现在是我报听写还是你老师报听写?!”大刘加重了语气,都由着她,今天怕是不能睡觉了。 小姑娘委委屈屈地接着写,手下一用劲,纸被戳了一个窟窿。 “哇”地一声哭了:“都怪你,就是你,说要组这个词,这个词根本都不会写!”又是大刘的错。 不会写和戳破纸有什么关系? 没办法,大刘有老办法,他小时候用的,那时候没有什么修正带,这玩意儿涂得一块块白的,大刘也看不惯,忍着没说,况且,这破洞修正带也修正不了。 大刘小心翼翼地从本子的最后一页上剪下来一个正正方方的格子,涂上胶水,啪!搞定了,贴上去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不是原来的格子,萱萱破涕为笑:“还是老爸有办法!不然我就只有撕了重做一遍了。” 大刘一听“撕了重做一遍”,顿时脑袋就大了一圈!什么?重做一遍?那做到什么时候去了? 大刘喝了一口水,振作精神,不能被困难打倒,接着来。 “鹰?什么?” “你看,刚才还吹牛说你都知道!小学语文上的字都不认识还吹牛!” “我不是不认识,就是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鹰隼试翼,风尘吸张。Sun,隼。”萱萱加重了语气。 大刘垂下头,这个课文以前好像是学过,不过确实忘记了。 “那你说鹰隼是什么?” 大刘这次老实了:“看来我以前的语文学的不太好,不过以后有萱萱给我做老师,我觉得我一定会进步很快的。” 这话女儿爱听,下面的生词听写也顺畅了许多。 等全部听写完,大刘一看时间,都晚上十点了,这可是小学生的作业啊,每天都要搞这么晚的话,孩子可怎么长身体啊?大刘不禁有点焦虑。 萱萱倒不以为然:“这还算是早的啦,我有时候做作业做到十二点多呢!”大刘一听头都开始疼了,什么作业要做那么久?肯定是孩子磨磨蹭蹭,何玲也不知道管管,搞成这个坏习惯了以后可不好改。 萱萱把听写簿递给她爸爸:“签字。” “听写还要签字?” “当然要签字啦,不然我抄写的怎么办?老师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大刘接过本子,在萱萱听写的那些生词后面签上“刘致远”的名字,莫名有一种神圣的感觉。以前都是何玲签这些字,大刘就没有管过。两人以前谈好小学就归何玲管,等中学了,何玲估计就管不了了,毕竟何玲又没有上大学,以后的学习就由大刘来管,结果还没有等到大刘管的这一天,他们就离婚了。 萱萱在刘致远的名字后面指指点点,说:“写上刘文萱爸爸”。 大刘诧异,“还要写这个?” 萱萱点头:“当然,以前都是何玲,今天换了人,得给老师说清楚,不然她以为是我随便签的,到时候又找我麻烦。” 104. 萱萱选择睡沙发,大刘象征性地和她客气了一下。萱萱上下打量了一会大刘:“老爸,沙发你睡得下吗?”就此打住。 大刘躺在床上,听着萱萱发出的呼吸声,有点难以入眠。何玲这突如其来的一番操作,让大刘有点措手不及。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他不能一直被何玲这么压制着,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但是他又狠不下心来。毕竟这一次如果他反抗的话,受伤的就是萱萱,孩子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存在,不是一个物体,不是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而且孩子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大刘不想给萱萱的童年记忆里加上这种被抛弃的成分。 迷迷糊糊地刚睡着,就听到客厅里“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大刘赶紧起床去看,却看见萱萱正迷迷瞪瞪地往沙发上爬。这孩子从沙发上掉下来似乎也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的样子。 大刘又不禁庆幸孩子的稀里糊涂。这一点有点像她的姑姑刘文静,文静小时候也是稀里糊涂的,学习也不出色,糟糕的时候一道数学题讲很久也听不懂,她的优点就是听话,徐老师说一不二。不像大刘,打小就聪明,大人的那些小伎俩别想瞒过他。大刘的缺点是一心只想躲徐老师远远的,因为他从小不想被徐老师控制。 大刘不敢打扰女儿,听徐老师说这时候去吵孩子,会让小孩失魂落魄的。以前大刘是不相信这种鬼话的,但是现在他却宁可信其有。静静地在黑暗中等了一会,直到萱萱再度发出轻微的鼾声,他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床上。 折腾这么一会,大刘又睡不着了。脑子里又开始东想西想。何玲不让他们父女搬回去住,家具搬出来总是可以的吧?总不能卖房子送家具吧? 说到家具,大刘又想起他们当时买家具时精挑细选的样子了,尤其是萱萱的儿童房里的家具,何玲说萱萱年龄小,一定不能买劣质家具,还从网上找了好多装修后小孩得白血病的病例给大刘看。把大刘吓得说:“我们还是晚一点搬进新家吧,你这些文章看的也太吓人了!”何玲又反过来嘲笑大刘:“胆子这么小,还是一个医生!”唉,医生怎么了?医生的孩子要是得了白血病,也一样会脑子一片空白的。 不管怎样,明天还是得硬着头皮给何玲打电话,至少也要将萱萱房里的家具搬过来,她那个家具只用了几年,还根本都不旧,关键是实践证明了甲醛含量没有超标,就算新的家具有点超标,用了几年现在也肯定不超标了! 一想到家具,大刘的满脑子都是家具,先不说何玲是不是同意他将家具搬过来,就算是何玲同意,刘文萱房里的一套儿童家具真要搬过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请搬家公司是在所难免的,大刘自己的车可装不了这么大件。 关键还不在搬家,关键是这么多家具搬过来了怎么安放?当时萱萱看田糖买了一个上下铺的床,非要买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儿童房的家具那两年也是流行高低床,说是下面可以睡人,上面一层还可以爬上去玩,无形中扩大了房子的空间,在田糖家偶尔玩一次确实是这样感受的,真要自己家里买了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萱萱自己一个人基本很少爬上去玩,同学朋友一来,那里倒确实是一个疯玩的场所,但是从上面摔下来可就不好玩了,搞得何玲提心吊胆的,有别人家的孩子来,反而要禁止她们爬到上面去玩。 除了高低床以外,还有孩子专门的书架和书桌椅,摆在一起,确实很爽心悦目,但是都要搬过来的话,大刘又犯愁了,大刘这里的房子空间有限不说,房东的家具也不可能不要了扔出去,这么多东西,可往哪里放?书房小的很,床的长度都不够,摆在客厅吧,又太不成样子。 为了这一套家具,再换一间房,搬一次家,又似乎工程太大,况且搬一间大点的房子,房租肯定不是现在这个价。 想来想去,一直到天都快亮了,大刘才昏昏沉沉地睡下去。感觉还没有睡一个囫囵觉,就被女儿叫醒了:“老爸,怎么还不起床呀?你不上班了?”大刘睁开眼睛,可不,已经是早上了,居然闹钟都没有闹醒自己。 大刘有点不好意思:“咳,昨晚有点没有睡好。萱,你睡的好不好?睡在沙发上有点不舒服吧?”大刘想了一下,没有说昨晚萱萱从沙发上掉下来的事情。还没有和何玲打电话呢,也不知道将家具运过来的事情能不能顺利。 小朋友大大咧咧地:“睡得很好啊,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从山坡上掉下来了,我早上醒来一看,我还在沙发上,还有点高兴呢。” 萱萱一边说话,一边冲进卫生间抓紧时间洗漱,这点比大刘搬出来以前强多了,看来何玲的管理能力在当了护士长以后更加训练有素了。 一会小家伙就收拾好了书包,站在门口等她爸爸了。 大刘在镜子前面照了照,一晚上没有睡好,真是看上去有点憔悴,幸亏今天是去病案室上班,不然门诊那几个多事的护士们又有得问了。 “老爸,快点,别照了,老爸帅帅的。”萱萱给他爸爸鼓气,虽然有点言不由衷,以前她小的时候,就问过大刘:“为什么田叔叔那么帅,你和他是好朋友,怎么没有他帅呢?”现在孩子大了,不再问这种傻问题了,反而会在大刘不自信的时候鼓励他,每当这个时候,大刘就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有女万事足! 出得门来,大刘想起萱萱还没有吃早餐,就问:“萱萱,早上吃什么?”萱萱眨眨眼睛,“早点摊?” 大刘皱皱眉头,这孩子倒是很清楚他的日常生活,一定是何玲在家里念叨的。 “我是说,你和妈妈平时吃什么早餐?” “还能吃什么?面包,牛奶呗。”萱萱懒洋洋地回答,仿佛牛奶面包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唉,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105. 好不容易将萱萱送进学校,在校门口和女儿说了“拜拜”,大刘心下总算安生了一点儿,至少在她放学以前不会让大刘操心了。 想虽然是这么想,大刘却又有点好奇何玲是怎么和老师解释这个监护人的交接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应该是无法理解这样一番操作吧?这样一想,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要是何玲出于面子考虑没有和老师交代这个监护人的交接,要是萱萱在学校有点啥事,老师可怎么和他联系? 唉,大刘想到这里,大刘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到哪里是哪里,没有一点逻辑,这就是女人!但是毕竟这么多年,学校里的联络人都是何玲,何玲还真是说到做到,“我不拖你的后腿,孩子也不拖。”何玲就是这么给他刘致远进步的空间,他竟然还好意思怪何玲要求太高? 大刘折身慢慢地往病案室踱步,不知怎么的,离婚以前的那些往事竟然浮现在眼前。 当年他们倾其所有地买了现在金苑小区的这套房子,总算是从贫民窟搬出来了,住进去以后才发现小区是好小区,但是不是学区房,所以难怪当时价格便宜,何玲这才回过神来,还以为捡了便宜呢,合着不仅不是学区房,连小区附近一两公里周围都没有见到一所学校,就连幼儿园也只有小区里面的私立幼儿园,何玲去看了一下,活动场所小,卫生条件一般,作为一个对卫生条件有要求的护士完全不能接受将孩子送去的程度。这才想心思让萱萱上医院的幼儿园。 医院的职工幼儿园是医院职工的福利,大刘两口子是双职工,自然入学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每天早上要将娃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拖过来,何玲心疼。但是心疼也没有办法,就算是小区附近有合适的幼儿园,她妈妈也不可能每天跑过来帮她接送,一次两次可以,天天来回跑,老人家也吃不消,吃不消不说,弟弟何进眼瞅着也要结婚生孩子,不能帮一个不帮一个,老太太再怎么着,明面上也要一碗水端平,以前住石门社区,条件差是差了一点,但是好处就是离何玲父母的房子近,何进还在上大学,闲着也是闲着,帮何玲的忙做饭带孩子也就是搭把手的事。 那时候两口子将钱都花在房子上了,也没有余钱再买车,何玲选择金苑小区,除了这个小区的名字听起来富贵以外,也因为小区的地理位置在医院的班车线上。 附属医院是大医院。医院的宿舍区除了少数的老职工能住进去以外,大部分的职工基本上都在院外住,医院有四条班车线路开往A市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天早上上班和下午下班时,车队的班车鱼贯进出,花枝招展的女职工们上车下车,是医院里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去病案室的路上经过以前的班车的车库,不由得想到第一次坐班车的情景,大刘到现在都觉得好笑。 本来何玲已经将一切都打听清楚了,在家里也一五一十地给大刘传达清楚了:“3号车库,我们是3号车,别搞错了!” 结果快下班时大刘收了一个病人,忙活半天才匆忙往车库这边赶,手忙脚乱中早都忘记了几号车库,一辆车一辆车地问过来,3号车上的老员工们早都不耐烦了:“哟,这是哪个科的大教授啊?这么忙?忙就别赶班车了,赶班车的都是我们这些闲散分子,医院不重视,又不给分房子,住得死远死远,别人都吃完饭了,我们还到不了家。” 还有人七嘴八舌地要求司机:“到点开车,班车不是从来不等人吗?今天这是什么特殊人物!” 也有熟悉的,知道是何玲在那拦着司机不让开车:“我老公,马上到,马上到,他第一天坐班车,各位,对不住了!” 第一天坐班车,就迟到,还要大家等。这还真是一位大爷! 这都不说,旁边的小年轻不愿意了:“这位女士,您旁边这个座位没人吧?能不能把您这大包小包给挪一下?” “咳,怎么没人,刚才不是说我老公,马上就到吗?” “噗,坐个班车,还兴占座位!真是的!” “可不是,还是女人给男人占座位,这女人,哪个科室的?以前没见过,身手可敏捷了,班车刚一开出来,她就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占了两个位置!小年轻,别说你,就是老同志找她要这个座位,她都没让的,说是她老公辛苦一天了,在车上必须得坐会,还让人家老同志等一会,说她老公上车,她就将她自己的这个座位让出来。” 结果就是大刘一上车,齐刷刷的眼光一起看向他:“就是这位大爷!” 何玲兴奋地向大刘招手:“过来,这里,有座位!” 大刘矜持地笑着走过去坐下,后面的那位哥们没忍住用手捅他的后背:“哥们,你哪个科室的?第一次坐班车啊?以后早点来啊,兄弟,一车的人在等你!” 这么一说,大刘不好意思了:“好的,好的,下次我注意,以后我来晚了,就别等我了,我自己坐公车回去。今天先谢谢大家了!” 那哥们呵呵笑着:“你那个老婆,厉害着呢,给你占座不说,还拦着司机不许司机开车。不过兄弟,娶了这样的老婆,你可是有福气了!” 等到后来每天带着萱萱坐班车去医院的幼儿园,一来二去的,和班车上的不少职工成了朋友,不用何玲冲锋陷阵,也有人帮着占座位了,不过是帮萱萱占的:“来来来,小姑娘,坐这里。你爸爸就算了,大老爷们,一边去,站一站,十年少。” 又冲着刘教授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刘教授,我们这个班车啊,人多,座位少,车长(现在还有这个职务了)说了,以后座位尽量地让给老弱病残孕,这可是国家规定的。” 106. 三个月后 大刘的病案室轮转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经历了三个月的历练(懒散),大刘对于重返门诊反而不抱什么期待了。 倒是田武一如既往地给他打电话出谋划策:“哥们,你该去走走关系了,不能窝着不动,被动挨打。” “走什么关系?”大刘不解。 “最起码你也该去主任家坐坐啊!你以为你不去活动活动,馅饼会掉你头上吗?就你哥们我这样的,说起来关系够硬吧?不去疏通疏通也没人鸟你!”这哥们自我感觉太好了吧,还关系硬?谁不知道他那个老丈人现在也就一个花架子了,退下来的院长还有谁看在眼里呢。 这话说的,去主任家坐坐?新上来的王主任比大刘还小几岁,业务上大刘是看不上的,疑难杂症都得把老主任请来撑场子,当然,老主任是他的博士生导师,也算是一荣俱荣的事,老主任也乐意这么被看重,太上皇的感觉,不要太好! 大刘这么一排的医生体验感就不好了,让一个小屁孩呼来喝去的,也不是真小屁孩,主要是他在科室读博士的时候,见了哪位不是前辈前辈的喊,现在翅膀硬了,根本就不将这些前辈看在眼里了。 那边医院通知大刘这样的被末名淘汰出去轮转的时间到了,问科室准备怎么安排岗位? 主任心里就打起了算盘。 大刘这个人,说老实吧,也还算老实,不是那种偷奸耍滑之流,交给他的工作也能勤勉地完成。但是主任对他没有太多的好感。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人太清高。当然,他清高有他清高的理由。业务能力强,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医院里门儿清的职工的家属到神经内科看病多半会指定找“刘教授”,这方面他是有口碑的。 你说他刺头吧,似乎也说不过去。这次明显地投票是因为他没有在场,被投了一个最低票,换谁都要闹一闹,尤其是有的女同志,为了一点的人事上的“不公平”,可以和你闹一个天翻地覆,但是大刘这一点就好,他接受现实。 你要说他爱抬杠吧,他又似乎并不怎么和科里的年轻医生杠,当然如果杠起来他肯定有理,毕竟他的临床经验比起那些人的书本知识是绰绰有余。但是他有时候又不识时务,和老主任杠,老主任是谁?科里的太上皇就不说了,整个科室的发展都是在老主任的带动下才起来的,人家是博士生导师,拿国家国务院津贴的大拿,你大刘算老几?连博士生都不是,还敢和博导杠? 虽然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大刘杠地有几分道理,博导老主任也只能以我回去再查查资料来回避这种尴尬。但是新主任还是不免在心里抱怨大刘多事,爱表现,心里没得点B数! 这下好了,这么个清高的人被发配到病案室,眼不见心不烦,看你还能杠? 不过医院也不可能做那么绝,人家正规留校的大学毕业生,主治医师,又在人民群众中有口碑。 这个口碑还真不是盖的。王主任上个月上门诊,就碰到一个姓赵的患者,挂的是主任的知名专家的号,挂号费就是好几十块,当然一看人家那穿戴,暴发户,不缺钱!你猜他看什么病? 有毛病!一进门说的是:“王主任,啥时候将刘致远教授放出来呀?放出来了我请你吃饭!” 是不是有毛病?! 什么叫放出来? 又不是我把他关起来了。还真是牛B! 再说了,你是何方神圣?我堂堂A大附属医院的神经内科主任,难道欠你一顿饭吃不成? 轮转了三个月也就要回来了,王主任接到通知的时候,不禁要怀疑是不是那个作死的老赵打通了医院上层的关节,竟然说回来就回来了。老赵那样的人,恨不能将LV那样的奢侈品牌武装到牙齿的黑帮老大,什么事干不出来? 不过王主任转念一想,大刘回来的也正是时候。 上周的院办公会,副院长传达下来的精神,是医院的欣荣分院经过半年的试运行,运转良好,完成了预期的业绩,为了进一步发展分院的业绩,尤其是要和A市的另外几家大医院的分院形成鼎足之势,院长说了:“现在是考验大家的时候,是全院职工与分院同舟共济的时候!除了分院已有的固定员工以外,我希望你们回去以后给本院职工打打预防针,分院的发展离不开本院的支持!本院职工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要多多支持分院的工作,除了引流病人以外,还要输出本院医生高水平的医术,让分院的工作快速地走上正轨!” 院长的发言冠冕堂皇,主任们全都在心里诉苦:“又是一场攻坚战!”让谁去,不让谁去,又免不了一场鸡飞狗跳。 住在院内的,早都习惯了踩着上班的铃声才匆匆上楼,你现在让他每天提前两小时起床赶医院的班车去分院上班,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住在院外的更不要说,从家里直接走吧?去分院的距离也是够远的,还不说交通费谁来报销?早点赶到医院坐班车?那就必须先坐外面的公交到医院,到医院的班车是不能坐了,本来就因为从外面赶来要早起,现在就比以前更加要早了,有孩子的本来就是一肚子意见,现在只怕更是要闹翻天。 当主任也不容易,七个葫芦八个瓢,按下那个,这个又起来,简直比消防队员还麻烦。 现在,这下好了。 让刘致远去! 谁也不得罪。 刘致远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闹。他有气也是心里憋着,憋几天自己就消化了。 以前王主任不敢怎么叫他去做这种临时堵枪眼的事,一方面门诊常驻医生,走了也不好,小年轻镇不住,还是需要他压阵。另一方面,刘致远虽然职称没有上去,但是年资在那里,王主任风光是风光,当学生时也是他手下的兵,到现在“刘老师”都还是改不了口。 现在不一样了,医院先动了他,科里再动一动也没什么关系。再说了,都是革命工作,分什么高低贵贱? 107. 大刘傻眼了。 不是他排斥欣荣分院,都是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 问题是,这一个月来,他好不容易和小刘文萱磨合得勉强可以和平共处了,却又来这么一暴击。 早起没问题,如果没有孩子的话。 晚归也没有问题,如果没有孩子的话。 问题就在于,他有孩子!不仅有孩子,还只有他一个人管孩子。这就麻烦来了。谁去接,谁去送?谁辅导孩子的学习?谁去参加学校的家长会? 主任说:“谁家没有孩子呢?” 说的也是,问题是别人家都有人换手,他没有人可换。 打电话给何玲。 何玲高声大气地:“又咋啦?还要搬家具啊?” 这话说的,不是没辙了,谁喜欢找麻烦? 一个月前 何玲说:“搬家具可以,你自己想办法,萱萱有钥匙,来之前先联系一下。” 大刘以为她的联系一下是准备怎么配合一下搬家具的事情。 结果到那里一看,原来何玲的先联系,是为了避开他们,不想再和他狭路相逢。搬就搬吧,何玲不在乎,婚姻都没有了,留着这些家具有何用?再说房子是要卖出去的,家具又不能卖钱,奉送给别人还要被说东说西地不满意,既然刘致远要,不如就顺水人情,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不是,也不是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因为主卧被何玲锁得好好的,萱萱也没有主卧的房间钥匙,看来值钱的东西都事先被她藏好了,大刘看都别想看到! 萱萱还感到奇怪了:“咦,我妈怎么将她的房间锁起来了?她肯定是没有叠被子。”小姑娘倒会说话。 这防备之心,让大刘热气腾腾的搬家变得冷了场。再一看萱萱那个床真是不太好搬,整体搬出去吧,不要说进电梯,连房间门都出不了。 那就拆吧,反正留这里也没啥用。 说拆就拆,大刘还是有准备的,他带来了一个工具箱。他神气地冲着萱萱比划手里的起子,“看看,这是什么?你老爸早想好了!” 结果呢,牛皮刚吹出去,一看,这种六角螺丝根本就不是起子能拧的。 拧了半天白费功夫,改用钳子,那玩意,纹丝不动。看来这双堪比外科医生的巧手,做起这些粗活来就是不顺手。 再打电话给何玲,半天不接电话。 什么人啊?这是,非暴力不合作。 大刘坐着生闷气,萱萱说:“你拍一个螺丝的照片,上百度问问?” 嘿,这孩子有主意。度娘还真告诉他这种螺丝要用专门的小扳手才能拧。 “咋办?”大刘眼巴巴地望着女儿,指望她继续指导。 萱萱摊一摊手:“还能咋办?淘宝下单买扳手啊!” 大刘这一合计,淘宝下单到到货,又是几天时间,萱萱就还得在沙发上凑合,她安静地睡着就还好,就怕她又是翻来覆去的,大刘就睡不着了,总觉得当父亲的睡床上,让女儿睡沙发是有点说不过去。 回去下了单,等淘宝快递。这个过程中大刘甚至希望那个扳手就不要到了,一想到又要去一趟何玲家。 等等,何玲家?啥时候成何玲家了?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的?怎么着也算半个大刘家吧。 这么一想,大刘的勇气又上来了。理直气壮地给何玲打电话:“上次带的工具不行,床拆不了,搬不走。下个星期我们还要来一趟。” 何玲一听大刘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就烦,本来是来就来,也没啥了不起的,其实卧室里也没有什么秘密,就是单纯不想大刘再进来而已,说实话,辛博也没有怎么在她这里留宿,毕竟以前大刘在这里住了好久,邻居们也都混了一个脸熟,现在换一个人,何玲也怕人说闲话。说闲话她倒也没什么,怕的是辛博脸皮薄,影响到两个人的关系了那可是大事。 现在就有点不高兴,咋的啦,还将我这里当成菜园子了,想来就来,搬家具不请搬家公司,自己一趟二趟地来回折腾?那是准备折腾几趟才能搬走?怕是想鸠占鹊巢,欺负我一个女人家! 那可不行!“刘文萱爸爸,我让你们进来搬家具,也不是无限时间的,你当爸爸的耗得起,你女儿也不能跟着耗吧?听我说,我送萱萱去你那儿,是指望你这个高学历的爸爸能够辅导女儿的学习,让她上一个好初中的,不是让你带着她三天两头来搬家具的,一个大男人,这点小心眼!“ 一顿痛骂,将大刘给骂了个晕头转向。 我怎么就怎么小心眼了?女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就这么被何玲无情地拒绝了再次上门搬家具,大刘望着几天后到货的扳手,非常懊悔,上次就该直接叫搬家公司的,他太低估搬家具的难度了! 当然,其实大刘硬气一点,强行去搬也不是不可以的,萱萱有钥匙,她何玲难道还会为了不让他们进门而换锁不成? 但是,就像他们离婚一样,大刘觉得没必要非去一争高低,好男不和女斗,也不是啥大事。再说了,大刘有顾忌,这次是约好了时间,何玲特地避了出去。下次要是硬闯进去,碰到那个什么叔叔,大刘觉得太尴尬,特别还是当着女儿的面。 大刘总觉得离婚这事对孩子的成长有影响,而心存内疚之感。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萱萱搬到他这里来反倒是她们母女俩商量后的结果。 “萱萱,妈妈和爸爸离婚也快有一年了,现在妈妈又爱上了一个叔叔,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你反对,我就去和他说算了。” “妈,说什么呢?我早就和你说了,你要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是上次在万达广场碰到大刘和孙飘飘回来后,萱萱和她妈妈说的话,“爸爸现在都在谈恋爱了,你什么时候也去谈一个?” “妈妈有你就很幸福!” “那是不一样的幸福。” “可是,如果我要结婚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哦,你是说现在要和那个叔叔结婚吗?你是嫌我和你们住在一起碍手碍脚啦?别担心,我可以去爸爸那里!” 108. “何玲,这次是真没有办法了,我下周要去欣荣分院上班,你看…….” 大刘期期艾艾地,希望何玲还是像以前一样挺身而出,救他于水火之中。 但是以前救他,是看在夫妻情分上,现在又不是夫妻了,最关键是何玲又有新欢了,她没有这个精力再去管大刘的闲事。四十多岁一大男人,自己想办法去。 “哦,你们主任可真是重视你啊!”何玲正好说说风凉话,这种事情何玲可是早就预料到了,知识分子最是冷酷无情,何玲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你有本事,人人捧着你,你倒了霉,以为有人会同情你?不,大家只会在倒霉的你身上再踏上一脚。谁叫你这么倒霉的? 这就是何玲未雨绸缪的地方! “这个,也不算是重视吧。”大刘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概是因为我刚从病案室轮转回来,领导们安排工作也是要权衡利弊的。” “呵呵。”何玲冷笑一声:“利弊?我看没有利,只有弊吧。” “也不一定,主任说这次是院长亲自选拔的一批骨干医生去欣荣分院支持,目的是抢下另外两家大医院分院的病源,所以,这次还是一场硬仗呢。”说到这里大刘又不好意思地加上一句,其实不是主任说的话,“他说,院长说了,这场仗打赢了,你们就是有功之臣!有功之臣是要论功行赏的,说不定……” “说不定…….哈哈哈。”何玲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说不定一论功行赏,你的职称问题就给解决了?这么容易,还要那个职称评定委员会干什么?他们制定的那些条条框框不就是对付你们这些人的?你以为他们会大发善心?哈哈哈,这个梦做得倒是美。”何玲一说到大刘的职称问题,就忍不住激动,毕竟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死结,这是他们婚姻中唯一不能调和的矛盾! 大刘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他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就想缓和一下和何玲的关系,最近几个月,尤其是在万达广场带着孙飘飘碰到前岳母以后,何玲每次和他联系,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就是萱萱的问题……” “萱萱有什么问题?”何玲倒是警觉。 “我要是去欣荣医院上班,你看我要去赶医院的班车,我去打听了一下,每天早上6点半发车,我最少6点一刻就得出门,那萱萱怎么办?” 何玲沉默了一会,这倒是一个问题。但是既然谈好了萱萱归刘致远抚养了,就不能心软,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二次,来来回回地,不要说辛博会不高兴,就算辛博不发表意见,也不能这么由着大刘乱来。 “萱萱怎么办?这种问题好像不应该来问我吧?萱萱归我抚养的时候,我那边多少事?我找过你一次?” 说得也是,就算是何玲去做手术那么大的事,她也没有麻烦过大刘。她没有麻烦大刘,是不想让大刘知道她的隐私,当然,最主要的,她有人换手,就是她妈妈会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顶上! “你不是吵着要萱萱的抚养权吗?这才抚养了几天就想退回来了?刘致远,女儿可不是一件物品,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做人可不能这样!”何玲的一堆大道理一上来,搞得大刘倒也觉得自己是有点理亏,这才多久啊,就恨不能将女儿退回去了,说好的父爱呢? “不是,何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去欣荣医院上班,又不是一辈子去那里了,就这么一段时间,请你帮帮忙,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孩子也不用搬回去,我晚上还是要回来的,就是麻烦你放学接一下,带她吃一个饭,再送她回来,她自己写作业,早上嘛,我有时间的话,早饭也会给她准备好,就是你过来接她一下,送她去学校,其实,我说萱萱也不小了,我们早该训练她自己上学放学了。”大刘不知怎的,又加上不合时宜的一句。 前面的话何玲听着就不耐烦,说是接一下,送一下,哪那么简单?何玲今非昔比,以前嘛,上班摸鱼,接送孩子优先,想的是解除大刘的后顾之忧,让家里男人去参与雄性竞争。哪知道梦想中的潜力股根本就没有什么潜力,何玲才转而开始全力以赴地参与到雌性竞争中去。 何玲一个堂堂的护士长,多少双护士小姐的眼睛盯着她呢,还想上班时间去接送孩子?如果不怕明天就被护士小姐们举报到护理部去,她倒是可以这么干。 “自己想办法,别有事没事就打电话。”何玲啪地挂了电话,她忙着呢。 大刘怔怔地看着手机,他这种人,就是没有被生活教训到,私底下还以为离婚后还可能是朋友,有困难的时候要互相帮助?他们这样,不成敌人算是好的了。 大刘想了想,最后做一次挣扎:“何玲,你工作忙,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你妈再帮一下,就是接送萱萱的事情。”语气已经有点低声下气的了。 “哦,现在想起我妈来了?我妈帮了我们多少,你有念过她的好了吗?在外面大打出手,被人录了视频在网上传播,不要以为我不说就是不知道!” 原来她的气是撒在这里。 “这个,我没有动手啊,是你妈她…….”大刘真是有苦难言。 “我妈她年纪大,不讲道理,是是是,都是我妈的错,所以你现在还好意思叫她一声妈?算了,以前你也没怎么叫过妈,你就是叫不出口,觉得她不是你的妈。你的妈怎么样?骨干教师呢,正好可以辅导萱萱的学习,本来让萱萱跟着你,想让你辅导辅导的,你这一外调,我看是又要泡汤了。”何玲机关枪似地一阵扫射,将她多年的怨气都表达了一个彻底,以前看在大刘的面子上,虽然俩亲家不对付,何玲也还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尽量不说婆婆的不是。 109. 何玲矢口不提孙飘飘,但是她的话里话外还是让大刘感觉到了是因为孙飘飘的存在让何玲嫉妒了,嫉妒使人疯狂!尤其是使女人疯狂。 孙飘飘年轻漂亮,越发衬托出何玲的平凡,就算是何玲做了整形手术,和孙飘飘比起来还是平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打击比起外貌上的打击更加彻底。这就是为什么不管是何玲,还是何玲的妈妈,甚至包括小小的刘文萱,一见到孙飘飘就失去常态的原因。 她们本以为刘致远离开了何玲,没钱,没房子,没前途的一个三无男人,能找一个什么高质量的女人? 结果人家还偏偏就找了!看那个女人的那个样貌,那穿着打扮气质,不像一个普通女人!难怪连刘文萱小同学都要脱口而出“狐狸精”这样的字眼,说明女人对女人的认可是那么难,而妒忌却是无处不在! 说到孙飘飘,萱萱搬过来的第二天,大刘就如实向孙飘飘做了汇报,瞒是瞒不住的,就如同纸包不住火。 大刘第一次和孙飘飘见面就没有隐瞒有女儿这事,一个不接受他有女儿这件事的女人,就算是天仙下凡,大刘也不可能和她交往下去。 “飘飘啊,那个,我女儿现在搬来和我一起住了。” 飘飘自从上次和大刘一起吃饭碰到赵小静和安惠子以后,就一直在考虑和大刘的关系的进退。张茵说得也对:“社会进步了,女人也不一定非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一起生活。”孙飘飘有一点纳闷,不明白张茵是从哪里看出来赵小静和安惠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她不仅不这样认为,反而觉得这两个年轻女孩中只怕有一个和大刘之间有些瓜葛。她是被两位花心的渣前男友伤透心了。 孙飘飘已经再也受不起打击了。这是为什么她同意和大刘交往的原因,介绍人张琪说:“刘教授人老实,可靠,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人。”孙飘飘用手机密码这个事试探过大刘,大刘毫不介意地就将手机递过来了,密码指纹啥的孙小姐随便设置! 孙飘飘傻了眼,她不是没有见识的女人,接触的男人越多,知道他们的秘密越多,这些人都自以为是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每个人的手机里都藏着不可告人的另外一面。 “啊?你不是说女儿判给你前妻了吗?”孙飘飘觉得不如明确说出来,和大刘绕来绕去没有意义。 “嗯,这个,是这样的,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萱萱,也就是我女儿还是判给她妈妈的…….”大刘不知道这事怎么解释,怎么竟然有一种小孩撒谎被大人戳穿的感觉? “这个抚养权还能改判的吗?”孙小姐也是疑惑。 “没有去法院改判,就是她妈妈现在同意将抚养权给我了。”这么一说,倒像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了。 孙飘飘有些哑然,就算是一个好消息,她也不是一个好的分享对象吧?她经常不理解男人们的脑回路。 不过孙小姐是小学老师,就随口一问:“你女儿小学几年级了?” “五年级。”大刘老实作答。 “哦,要准备小升初了。”这在小学可是一件大事。以前孙飘飘是不关心这个的,小学美术老师嘛,副课中的副课,就三年级以前的同学还将美术课当成一门课,所以孙飘飘在学校里不受重视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办一个小培训班的另外一个原因,至少愿意花钱来学画画的孩子,是真的喜欢画画的,孙飘飘,一个正规美术学院毕业的科班毕业生,总还是有过一番抱负的,培养出一两名真正热爱绘画的有天赋的画家来也算是她曾经的梦想。 前两周,校长突然一反常态地在校办公会上宣布,我们的学校教育不是只有语数外,除了语数外的知识教育以外,我们面对的是祖国的未来,体音美的素质教育一个也不能少。 在大家的面面相觑之下,校长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份区教育局的红头文件,从今年开始,五六年级的调考科目除了以前的语数外三门以外,体育,音乐,美术,科学,道德与法治这些传统意义上的副课全部进入调考测试内容。 孙飘飘缓缓地在心里打上一个感叹号!以后要受重视了!不至于再无缘无故地将美术课换成数学课了。至少,也不至于被当成一个闲人,被要求去陪上级领导吃饭了。一回头,看到音乐老师的哭脸:“以后轻松不起来了。”孙飘飘一想也是啊,一个小学生,说是素质教育,一旦上升到调考的程度,哪里还谈得上素质呢? “唉,就是这个原因,她妈妈说她学历低,辅导不了孩子的学习了,现在小升初竞争这么激烈,她说孩子跟着我,我可以多辅导辅导。不过你也知道的,我们当医生的,每天忙得要死,和孩子呆在一起也就晚上几个小时,真要指望着这一年半载的,就能上一个重点初中,我看也够呛。”看孙飘飘这么说,大刘不得已说出了“实情”,当然也免不了发几句牢骚,萱萱这孩子学习的底子他心里有数,竞赛拿奖不可能,其他方面也不突出,想盯着那几所名初,还真是悬。 孙飘飘的眼前浮现出那天在万达广场碰到的那个小女孩的样子,个子不算高,略微有点胖,不是那种清秀的小女生的样子,穿一条偏大的棉布裙子,下摆有些不恰当的皱褶,头发有点乱,特别是额前的一撮掉下来遮住了眼睛,如果用一个好看的卡子卡住,会是不同的效果。孙飘飘摇摇头,也许是她的外婆将她打扮成这个样子的。但又或许,这就是她妈妈的品味,没有什么格调。 孙飘飘一向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使她毫无防备地陷入到前面两场失败的恋爱之中。她是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对手的。 110. 何玲不让大刘再去家里搬家具,大刘当着女儿的面发了几句牢骚,萱萱倒是挺善解人意的:“老爸,我看了一下,你要是将那个高低床搬来了,就只好将你现在的床丢了,不然可真放不下。” 刘文萱对着大刘的卧室比比划划的,这么一说,大刘觉得她说得也是,再一想,将房东的床丢出去了,到时候搬家离开,不是还要买一张床还给房东?左想右想好像都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刘文萱同学继续捅刀子:“以后谁睡上铺可要石头剪刀布来决定,不能让你女儿天天睡上铺,摔下来了谁负责?” 大刘想起第一天晚上萱萱从沙发上掉下来的情景,摔下来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让他这副老骨头每天去爬楼睡那个腿都伸展不开的小阁楼上铺? “算了,算了,萱萱,咱们还是去买一张床吧。” 萱萱狡黠地眨眨眼:“对的,咱爸考虑事情就是周全。” 过来一会,萱萱又说:“田糖的高低床被她妈妈在闲鱼上卖了,她妈说占地方,摆在家里也不好看。她现在睡的是在宜家买的公主床。” 大刘一听一头的汗,这小鬼头比她妈还鬼,自己完全是被她牵着鼻子在转。不过男人这种动物,不想被自己老婆牵着鼻子转,被女儿牵着转倒也转的不亦乐乎。 就这么说定了,周末去宜家买一个和田糖一样的公主床。 到了那一看,什么公主床?就是一个粉色的床头而已,大刘除了克扣自己以外,给何玲买东西一向不计较,更何况是女儿,只要不是太离谱,买就买,反正也都是刚需。 买好东西,办了托运和安装,想想上次拆床的那个困难劲,大刘对自己的动手能力又有点怀疑了,主要是他不愿意在这方面花功夫,算了,还是让宜家的安装工人来装,商场正好有活动,连搬运带安装才60元,有优惠不享受,非要自己搞得哼哧哼哧的,现在大刘有点想开了。 忙完这些,一看时间要吃午饭了。萱萱说:“我们班上的同学都说宜家的饭好吃,有三文鱼,还有瑞典肉丸,我早都想要你带我来吃了。” 大刘飞快地扫她一眼,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不是因为想吃饭吵着来买床? 还是不计较了,和自己女儿计较个什么劲。就说:“正好,爸爸肚子也饿了,咱们去吃大餐!”话说出来又有点气短,不知道在萱萱眼里,这个算不算大餐? 排队取餐的人特别多,萱萱拿着餐盘兴奋地涨红了脸:“我上学就可以去和她们说了,我也去宜家吃饭了!”大刘不解地看着她说:“又不是没带你来过,你小时候不是也带你来吃过饭?” “那是小时候,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吃了啥。同学们说的时候,我口水直流,回头我央求妈妈带我来吃饭,妈就会说,有那个时间跑那么老远,不如多上一个培训班。唉唉唉,你们大人呀,脑子里不知道都想的啥。”萱萱摇头晃脑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萱萱这么一说,大刘倒是想起来,以前萱萱每个周日过来的时候,她好像是提过几次,说班上的同学去什么地方吃饭了,似乎中间有提到宜家,不过大刘对这些一向有点粗心,也懒得去揣摩孩子的心思,当然最主要的也是,本来过来也就那么长时间,还有作业要写,何玲盯着呢,送过来前就说好了:“周日为了你们父女团聚,就没有报班,你们可得抓紧把前两天培训班上的作业给完成了。”哪里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 萱萱一样样如数家珍地给大刘介绍宜家的各种美食,俨然她是这里的常客,看来她们同学之间没少谈论这些。她向大刘推荐了瑞典肉丸,土豆泥的套餐,自己选了三文鱼,说:“等会我们可以分享,毕竟女生嘛,不能吃那么多肉丸,怕胖。”看她煞有介事的,大刘又忍不住好笑,说得自己多么苗条似的。 到结账的地方,萱萱取了两个空杯子,让大刘一起结账,大刘一头雾水,萱萱说:“你的是咖啡,我的是饮料,都是在那边的机器上取的。”等大刘付完帐,她又附在大刘耳边小声说:“里面的饮料不划算的,好几元一小瓶,我们这个是无限续杯的,所以你看我吃的没点多少,等会你就知道了,我可以喝一个饱!”说完得意洋洋地端着餐盘走在前面帮大刘找空座位去了。 大刘端着餐盘跟在她后面,当初的一个小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一面感叹人真多,离婚前每逢周末大刘也经常被何玲逼着出去逛逛,不过他们常逛的地方也就是万达广场,主要是以前也没车,根本就不方便去远的地方,再就是大刘对逛街没有一丁点的兴趣,有空暇的时间,他只是希望能够静静地看一会书。他看书何玲不反对,但是何玲想要他看的是考研的书,至少也是为了写文章看的“专业书”,而不是那些没有多少实际用途的“闲书”,这就是他们的矛盾所在。 萱萱像一个伺机出动的猎人一样,眼疾手快地占领了一对即将吃完的年轻情侣的座位,她一屁股坐上去以后,赶紧向大刘招手:“老爸,这里!”那样子,像极了当年班车上给他占座的何玲。大刘不好意思地向前面等座位的中年男人表示歉意,萱萱大大咧咧地说:“不用说对不起了,老爸,我排在他前面的。”搞得大刘更加尴尬了,虽然萱萱说的也算是事实。 等大刘坐下来,萱萱拿起两个杯子:“我去接饮料了,你帮我占好位置!”老练成熟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对此大刘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大刘拿起叉子,叉住一个肉丸,正准备放到嘴里,又想起刚才女儿说的一会分享的事情,缓缓将肉丸放下,还是等她接完饮料回来一起吃。 一边往萱萱说的接饮料的机器那里张望,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徐老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111. 徐老师的雷达还是真灵。 “我们在宜家看家具。” “和萱萱一起?” 大刘愕然,徐老师仿佛总是能洞察一切,还懒得掩饰,这种超能力实在让人心生畏惧。 “嗯。” “萱萱现在和你一起住了?也好,你不是一直想要女儿的抚养权吗?” 她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大刘有点警惕徐老师是不是在套他的话,反正这就是徐老师的惯用套路。 “暂时搬过来了,她妈妈说小升初我可以辅导她的学习。” 徐老师在电话里干笑几声:“你辅导孩子学习?”她是不相信大刘可以辅导萱萱的,自己家的孩子自己教不了,这个徐老师深有体会。 大刘不想和徐老师纠缠这个话题,就说萱萱在拿饮料,马上回来了。 “哦,你那个美术老师怎么说?”徐老师还真是管事。 大刘说:“和她说了,她没说什么。”其实大刘是没有底气,但是现在大刘也不好判断就说飘飘不同意了。 “我打电话不是来说这个事的。” 大刘松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徐老师通话就感觉很受压迫。 “宁静搬回来了。”徐老师的声音很淡然。 大刘奇怪,宁静搬回来了?她不是早搬回来了吗? 不过说实在的,自从上次回去以后,回来大刘这边也是一直没闲着,和孙小姐的约会,工作上的考量,当然最近让他大费周章的是萱萱回来的事,大刘被这些事情占住了脑子,他是没有留意过宁静那边的进展。 这么一说,大刘倒是想起来上次和孙飘飘和张茵还有赵小静一大堆人一起吃饭时,徐老师也是打过一次不太合时宜的电话,说什么老石家的人来了,带着一挂香蕉之类的。 “是的,就是那次,小石将他们娘俩个接回去了。”徐老师仿佛听到大刘心里的疑惑似的。 “不是说好了离婚吗,怎么还让接回去了?”大刘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徐老师怎么这么糊涂。 “那个,小石自扇巴掌,又是下跪什么的,老石是你爸朋友你也知道,在旁边打了保票,再有打老婆的事情发生,他第一个将小石送派出所。你说这种情况下,你爸也跟着和稀泥…….” 大刘不信刘老师会这么大事拎不清,在这种事情上和稀泥,那不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不过,他们如果不认为刘宁静的婆家是火坑,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 刘文萱端着给大刘接的咖啡回来,看见她爸正在气愤愤地接电话,本能地后退一步,“是我妈吗?” 大刘将电话的听筒按住,摇摇头,“不是你妈,是我妈。”示意萱萱将咖啡放在桌上,萱萱有些将信将疑地将咖啡放下,拿起另外一个空杯子,说:“接咖啡的人太多了,又烫,我再去接饮料。”一边吹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烫着了,一边往饮料机那边跑过去。 “唉,你们这是……”大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上次和你说的,让你和文依依联系的事……”这是徐老师今天打电话的主要原因。 知母莫若子,大刘生气地说:“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我没有说我不找,有需要才找吧,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去和别人说自己家里的事!” “致远啊,你就这么一个妹妹。最近我也想了很多,小时候将她送到乡下去是不对的,但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你说是不是?那个时候真要摊上了这事,可不是小事,不要说我的骨干老师职称,你爸的名誉什么的,全都完了。你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说了你也不相信。” 大刘啜一口咖啡,苦的来,纯黑咖啡,大刘不理解那些说专门来宜家喝咖啡的人了,这有啥好喝的?星巴克贵是贵了点,但是人家好歹有好多选择,喝起来也没有这么难喝, 这是徐老师第一次承认自己有错误,虽然她说这个错误是时代造成的,但是比起那个永远正确的徐老师来,还是有一点进步。 “你不是有文依依的联系方式吗?” “是的,我有,但是上次不是说了,刘宁静离婚是正当的,用不着找什么关系,那个什么王八蛋的舅舅就是在法院工作又怎么了,天下还没有王法了?他还真敢将努努判给那个王八蛋小石?他判一个试试?那时候我们再找文依依也不迟。不过妈我可说在前面了,您也别作太大的指望,依依她,都离婚几年了。” “什么?离婚了?上次回来你都没有说!” “我没事说那个干什么?” “不是,你不是说她带她婆婆找你看病吗?” “我怎么知道,我只能说她们婆媳情商都很高吧!” 徐老师的脑子转的就是比常人快一点:“你离了,依依也离了…….” 大刘直觉得好笑,这个徐老师,忙里偷闲的,似乎还想撮合一下他们的样子。 不过徐老师没有接着往下说,这么说的话,刚才的电话就显得不那么严肃了。 “宁静她现在在住院。” “啊?你刚才不是说搬回来了?” “是搬回来了,打死也不去他家了,但是医生说她的肋骨摔断了一根,还有肺气肿,要在医院观察几天。” “怎么回事?”大刘就觉得徐老师不会打一个电话来和他拉家常的。 “被小石打的,她往外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天哪,这就是你让她回去的结果!”大刘简直要抓狂了。“等等,等等,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和你爸现在都在医院,刚做了CT检查,医生说其他的暂时没有什么。” 大刘握紧了拳头,这才多久,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小石在哪里?” “在他家吧?躲起来了,不敢见人。” “现在知道不敢见人了?早干嘛去了?他是疯了吗?下那么狠的手!” “我听宁静说他不知道从哪个股票小组得到的信息说是有一个好票,要一把梭哈二十万进去,他手上没钱,找宁静要,宁静说她也没有,她一个人的工资要养孩子,孩子上幼儿园开销大,没找他要生活费就不错了,她哪里有钱给他炒股。他就不高兴了,骂骂咧咧地,又喝了点酒,就说宁静没钱不知道找你哥借!你哥不是在省城的大医院当医生牛B吗?你老公就这么个机会,把钱放进去就翻身了,他妈的见死不救!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你妹以前被他打怕了,就没命地往外跑,她公婆的那个房子,是没有电梯的老房子,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要不是宁静她人是清醒的,他们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宁静自己不小心摔的呢。” 112. “是我妈吧?”萱萱皱着眉头,手里端着一杯绿不绿黄不黄的饮料,站在餐桌旁,上下审视着大刘。 “哪能呢?”大刘嘟囔着,“你妈?何玲?她现在连话都不想和我说,还能和我打这么久的电话?” “她是不想聊你,但是聊我她是愿意的。”是独生子女与生俱来的的蜜汁自信。 大刘一想起何玲那个小男友,人家这么急急忙忙地准备结婚,肯定是将要孩子的事提上日程了,何玲年纪也不小了,要生得赶紧着,不然到时候又是试管,又是人工的,不是让人好受的。大刘不怀好意地想:等有了弟弟妹妹,她就没有兴趣聊你了。 唉,想到这里,大刘又何尝不是沮丧,何玲这样其实也没什么错,人家男朋友年轻,不靠孩子维系着,能不能长久就说不定了。就算是大刘这边,也是不止一次地考虑过和孙小姐要是结婚也要早点考虑生孩子的事,孙小姐虽然年纪不是特别大,但是现在这年月,生孩子也越来越困难,要不医院里的生殖中心总是人满为患,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大刘心情不好,萱萱是看得出来的,所以无限续杯的饮料也成了幻想。 草草吃完这顿好不容易盼来的“大餐”,大刘带着萱萱匆匆返回。 空气是凝重的,一回家,萱萱懂事地拎着书包进了书房,这个时候,就别烦老爸了。 大刘坐在沙发上,脑子里盘桓着宁静的事情,肋骨骨折从医学上来说不是特别大的事情,但是幸运之神不会一直眷顾不幸的人,下次再摔下楼,谁知道会伤着哪儿?脑外伤?内出血?肝脾破裂?甚至直接丢掉性命的可能性都不是没有。 瞅了一眼萱萱歪着头做作业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大刘拨通了文依依的电话。 工作以后,大刘的可以倾诉的朋友屈指可数。田武算一个,但是自己妹妹的家长里短和他去诉说,似乎不是那个意思。张琪也算一个不错的朋友,但是自从她做了介绍人以后,关系似乎是亲近了一步,但是却又多出一些戒心来,生怕有不小心露出来的狐狸尾巴被她看到了传到孙飘飘的耳朵里,结果反而因为这些小心翼翼的谨慎而疏远起来。 给依依打电话,倒不一定是抱着什么徐老师的希望,能够去找关系争夺努努的抚养权之类的,大刘倒不一定相信C市就那么黑暗,连这么一件显而易见的家庭纠纷都一定要闹到背后找关系互相踩踏的地步。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或许倒可以找她聊一聊。 电话响了一轮,没有人接听,大刘又是懊丧与后悔,就不该听徐老师的,给依依打电话。 可是才没过两分钟,文依依打回来,大刘又不能忍住不接,而是马上欣喜地接了,走到走廊上,放低了音量,不想被萱萱偷听了,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刘同学。” 想象得出文依依脸上的笑意,自从上次见面以后,文依依定格在大刘记忆里的就是她温和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离异的事实。大刘的印象里,以前徐老师学校里那些离婚的女老师,都是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有空就跑徐老师家里来诉苦抱怨,声讨男人。 “文依依,你好。”大刘竟然有点怯生生的,从上次给她婆婆看病,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怎么一下子就又生分回去了? “哈哈哈,我正在想哪天给你打一个电话呢,你的电话就来了,还真是心有灵犀啊!”这个文依依,声音听上去没心没肺的,大刘松一口气,说实话,他虽然是一名神经内科医生,在门诊碰到的需要心理疏导的病人可不少,对于文依依这样的“豪门弃妇”的笑容,他本能地心中存疑。 “不是,上次,嗯,很久了,上上次,还记得我妈吗?就是那次喝水水中毒的?人家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要请你吃饭!” “哦?我记得好像你请我们吃过饭了?”大刘恍恍惚惚的。 “是的,是的,上次吃饭我没有和她说。我妈这个人疯疯癫癫的,我怕她来吃饭,你的同事都在场,我怕她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 什么不合适的话,其实不就是说大刘和文依依正合适的话么?她妈这个人,心是好的,但是说什么做什么仿佛永远不在那个点上。 “还有,我婆婆啊,也是,上次来找你看过病以后,回去不知道念过多少次你的好!我看啊,你们这些男医生,可真是一个个的,妥妥的,师奶杀手!”文依依又开起了玩笑,大刘这边听的,面红耳赤的,而且,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唉,他吸引的都是老年妇女! “说正经的,上次从你那里回来以后,我婆婆就买了一本《谷物大脑》的书看,她现在可以说是你的老粉丝了,我以前让她多运动,她怎么说?老胳膊老腿,走不动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现在呀,一吃完晚饭就下楼遛弯去了。对了,人家现在米饭也吃的少了,吃小半碗,说是刘医生的医嘱。我就笑,那哪能算是医嘱呢,作为朋友的建议罢了。这些方面又不是药物治疗,可别都说是医嘱,万一出了问题,刘医生可不负责。” “你猜怎么着,她老人家说我是胳膊肘往外拐,护着你。你可说说,我是不是在护着你?” 那可不就是在护着他呢?大刘心里有点小得意,和感动。他随口说的建议还真不能被当成金科玉律。 “我婆婆说她她最近感觉体力比以前好了,楼下一起走路的婆婆们也都说她气色好多了,她觉得这要归功于你,所以呢,我婆婆也是盯着我,要找机会感谢你一下。我寻思着,让我妈和我婆婆一起请你吃饭,好像也不太好,我是怕她们两个一碰面,就忘了她们来吃饭的主要原因了,所以我就说如果分开吃两次饭,你会不会感觉很烦啊?” 113. 大刘没有接话,这个时候谈论吃饭的事情,他没有这个心情啊,女神! 文小姐兀自说了一气,意识到刘同学这边没有搭腔,文依依终于停了下来:“哎,对了,你刚才打电话是有事?” 大刘不好意思了,看看自己,连马虎眼都不会打。 一时竟然就忘了刚才想好的要说的话,一开口变成了:“你记得我们高中的徐老师吗?” 文依依噗呲一声笑了,这个大刘,简直是,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当然记得了,咋能不记得呢?是你妈妈吧?” “嗯,我上次回去,我妈妈还问过你。” “徐老师,我是一直想去看她的,又有点怕她。” “哈哈哈,你也怕她?” “怎么不?我们班的同学都怕她吧?”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是她儿子,同学不敢和你说。” “咳,我还以为只有我怕她!” “当时高三学生早上五点打卡早自习,学校里就是她兴起来的吧?我那时候早上喜欢迟到,被她抓到几次,每次都让我在教室门口罚站,你不知道被别的班的同学经过嘲笑的时候,我内心是多么崩溃!” 大刘哑然,他不记得还有这样的事。 “所以我一直很恨你妈妈,不,徐老师。是那种从心底发出来的恨意,我觉得她就是针对我,我爸爸妈妈在那个时候闹离婚,我没有听说过我的同学中有父母离婚的,我知道她看不起我,她私底下找我谈话,说什么,你不是想要离开你父母吗?那你就考一个好大学,离他们远远的,我承认我听进去了,但是我并不感谢她,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她那鄙夷的眼神,那种对我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女生的一脸的不屑。” 这一段话说的,虽然明知道文依依看不见他的脸,大刘仍然默默地低下了头,他知道徐老师在学生中的声誉不是她自吹自擂的“骨干老师”的大师风范,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在文依依眼中,徐老师的形象是如此的不堪。 “你说过去的我是多么的幼稚!”文依依突然换了一种语气,“后来我父亲离了婚,如愿以偿地(迫不得已地?)娶了他后来的妻子,我母亲发了疯一样地到处哭闹,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如果一直留在这样的家里,有朝一日,我肯定会变成和我妈妈一样的疯子。值得庆幸的是,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救了我,让我逃离了C市,也从那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有一年的暑假我在C市的超市碰到了我们高中的一个女同学,我认识她,是因为她也住在文化局宿舍,那时候她的爸爸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经常不回家,是文化局的家属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在超市里做理货员,是她先认出的我,拉着我说了好多,说很后悔高中时的自暴自弃,又说真羡慕我能够考上A大,说我是C市一中女生的骄傲。” 大刘老实地说:“真的,没想到你高考考那么好,是我们高中的女状元吧?” “什么女状元?我就是运气好罢了。” “怎么能说是运气?运气眷顾的都是努力的人。” “这倒也是,徐老师找我谈话以后,我意识到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离开他们!而我能够最体面的离开方式,除了上大学还有什么呢?” 文依依叹一口气:“我看到那个女同学,她仿佛是我的一面镜子,如果没有徐老师的严厉和苛求,我也许就和她一样了,我不是说她的现状就一定差,但是那种想改变却又无力改变的状态,是我不想要的。” “嗯,我妈妈说起你的时候,她也很感概,你大概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说我上了A大?” “也算是吧,毕竟在那以前,理科女生很少考你这么高的分数,况且你在高三以前成绩都不突出,所以最后分数出来,宛如放了一颗卫星。” “嘿嘿,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分数竟然比我们班的学霸——刘致远同学还要高十几分。” “得意了吧?就因为这十几分,你上了A大,我只能上A大的医学院。”大刘现在想来还有点汗颜,这也是后来他更没有勇气向女神表白的原因。 “也是因为我嫁到了简家?” 又是一个严肃的话题。 是的,怎么不是?简家作为A省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作为简家的儿媳,文依依在C市人民的口碑中一直就是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你说了我离婚的事?” “刚开始没说,今天我说了。” “今天?今天为什么说了?”文依依不解其意。 “唉,我妹妹的事,徐老师一直觉得你帮得上忙。” “你妹妹?” “超生的。小时候放在乡下养,上小学才接回来,她怕自己不听话会被徐老师送回去,所以什么事都听徐老师的,就差和徐老师换头了。” “啊?这样啊,不过你这么说你妹妹可不地道。” “唉,我是自责呢!我一直庆幸有宁静听她的摆布,让她腾不出手来管我的事,我的工作,婚姻这些她一概是不满意的,但是我的态度一直就是不要管我,所以她唠叨归唠叨,倒没有实质性地控制我。宁静就倒霉了,听她的话读了师范院校,大学毕业后被她包办回C市一中教书,这些都不说,关键是连婚姻她也给包办了,说是我爸的朋友的孩子,但是我看我爸和那个老石也不是那种很熟的朋友,然后这个女婿就是那种,眼高手低,不想上班,工作不如意就打老婆泄愤,这都是什么人!” 大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怎么说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妹和那个混蛋生了一个儿子,一直是徐老师带着,有感情了,亲的很,现在我妹想离婚,那边就放出话来,说他们家法院有人,要离婚可以,孩子的抚养权,想都别想!这不是要徐老师的命吗?不行,徐老师上次就想着让我问你在C市法院有关系没有,她要和小石,就是那个王八蛋家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114. 听着老同学的讲述,文依依沉吟不语,自从她嫁入简家以来,各种各样的人来找她帮各种各样啼笑皆非的忙,一度令她疑惑她到底是简家的儿媳妇还是C市的外交部长? 婚礼前,秦云找文依依谈了话:“既然简弘认定你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接受你,也包括你的家庭,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父母应该在婚礼上出现。” 秦部长不屑于做一个恶婆婆,在她那里,没有必要,她一直都是胜利者,没必要通过在文依依这里占尽上风而获取平衡。 “你的家庭,我们调查过了,没有太大的硬伤,虽然对于简家来说,不是门当户对的好的选择。你的父亲是C市文化局的副科长?你母亲呢?已经退休了吧?” “这个,我母亲是退休的舞蹈演员,她这个职业,退休的早。我爸妈他们,关系一直不好,闹离婚好多年了。”文依依老老实实地坦白。 秦云拍拍依依的手:“这个事情,我们早就了解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离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婚礼上你爸妈都来,坐一起不坐一起都行,看他们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婚礼上体体面面最重要。订车订酒店什么的,可以跟戴秘书交代一声,你就不用分心了。” 结果在婚礼上,宾客们看到了一名拘谨不安的父亲和一名疯疯癫癫的母亲。从那位母亲经过岁月侵蚀的脸上,依然能够看出文依依的惊人的美貌的出处。但是在婚礼的仪式上,母亲却不合时宜地向在场嘉宾透露了他们作为新娘父母的关系的紧张,不仅如此,她义正词严地表明这种种不和谐皆是因为这个男人多年来在婚姻以外的流连,所以岳母对女婿的告诫是“今天你们在婚姻的殿堂神圣地宣誓,我希望你和依依能够白头偕老,而不是去犯下那种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这种看似严肃的训词却让在座的人哄堂大笑,这令新娘的母亲非常不安,觉得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婚礼过后没有多久,文副科长升了一级,成为了正科长,文科长激动地打电话向文依依致谢:“我就知道,你这个女儿没白养。” 文依依后来才知道文副科长在回酒店的路上,醉醺醺地向陪同的戴秘书吐槽自己革命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一个副科长,戴秘书选择在合适的机会向C市的新上任的市长介绍了一下秦部长的这个亲家的遭遇。 当然,对于文家来说最大的变化不在于文科长的升职,而在于两个折磨了对方大半辈子的人终于挣脱了对彼此的纠缠。文母不得不放手了早已断掉的风筝线,而文科长则如愿以偿地进入另一个婚姻,成为他心仪的那个女人的丈夫。 大刘继续说:“徐老师喜欢小题大做,我当时寻思不就是离婚吗?那个王八蛋是过错方,刘宁静耳朵的鼓膜都被他打破了,这什么人都是,自己老婆,他也下得去手!我看过医生开的检查报告,白纸黑字,谁也别想抵赖,我们不找他的麻烦就算便宜这小子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文依依静听其详。 “徐老师的骚操作,怎么说呢,我都不敢相信,她让宁静搬回去了,说什么父母双全对努努的成长好,努努,嗯,宁静的儿子,我外甥,为了他好?我就想不通了,一个家暴的父亲对一个孩子来说有什么好?” 大刘说的气愤,也不怎么注意语气了:“这下他M的好了,这次直接将我妹送进医院了,我妈这才急了,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语无伦次的。” 文依依一听这个也不由得焦急起来:“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伤得重吗?” “唉,具体怎么打的我也不知道,光听我妈说,宁静吓得晕了头,死命地往外跑,结果从楼梯上摔下来了,C市的那种老房子,说是CT检查的结果显示肋骨断了一根,其他各种软组织挫伤,倒不是大碍。” “骨头都摔断了,那真不能就这么了断了!”文依依义愤填膺地。 “你刚才问我法院认不认识人,我就在心里盘点,C市的政要说实在的,这些年或多或少地都接触过一些。遇到你妹妹这种情况,我想当务之急是报警,保留证据,因为我们这方面不是内行,我可以帮忙推荐一名律师与你联系,具体如何最大程度地保护你妹妹的利益,律师会比较有经验,总比我们到处乱闯有效率。” 看文依依这么说,大刘感觉一下子有了条理,就仿佛一名对医学一无所知的患者,遇到了一名言简意赅的医生,那些担心和恐惧暂时都放下了。 尤其文依依说了C市的政要她接触过一些,那就是只要有需要,她是肯帮忙的,有了文依依女士的承诺,那个什么吴奶奶的在法院不知道当什么差的弟弟,根本就不需要当一回事了! 大刘最得意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文依依说话的语气,“我们”“我们”的,那不就是她和大刘站在一起吗?有什么比这种共情更让人感动呢? 放下电话,文依依想起来刚才说的一起吃饭的事情,说到最后忘记约好时间了,不过大刘家里这个情况,估计他是一时半会没有心情出来吃饭了,除非是,和C市的政要一起吃饭。中国人不管是谈事情,做生意,在饭桌上谈的成功率都会高很多,这也是为什么简弘在下海做生意的时候,第一个进入的行业就是餐饮业。而这个湖滨客舍的存在,对于文依依来说,无异于她身处政界之外却又能与政界互动的栖身之地。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有了政界的背景,湖滨客舍才能在竞争如此激烈的餐饮酒店业中脱颖而出,跻身于A省餐饮酒店业排行榜前十强,也使文总的野心日益膨胀,目标剑指下一个俏江南。 115. 文依依挂了电话,起身倒了一杯水,她没有想到刘致远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是因为这事。她犹豫半晌,还是拨通了戴秘书——现在已经是戴副处长的电话。 “哎呀,依姐,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怎么心情好,想起你小戴哥来了。” 看看,几天不当秘书就变得油嘴滑舌了。 文依依给他说了大刘托付的事情,重点是帮忙在C市联系一名靠谱的律师,法院那边也要拜托他出面斡旋一下。 戴处长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当年因为文依依父亲的职务问题,戴秘书就趁机打通了C市的行政通道,虽然在一般人看来,C市不过是一个县级市,没有多少油水,但是戴秘书不这样看,在官场想立足,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更何况,C市连接的还有文依依这样的重要人物呢。 “这好办,好办,依姐放心,我明天就去办理,保证给您办的妥妥贴贴的。” 文依依皱皱眉头,这个戴秘书,也的确让她省心。 “这个,依姐,秦部长那边,有机会还是帮我美言几句哦。”这就是戴秘书的心机所在,虽然跟了秦部长多年,在秦云面前他却是不敢放肆的。戴处长是不满足于止步于副处长这个职位的,虽然在大多数人看来,他已经爬得够快了。 文依依嘴里答应着好,心里却是在想,这件事以后,C市的任何事她都不能再插手了,尤其是不能再让戴处长插手了。 ~~~ 大刘松了一口气,有文女神愿意帮忙,徐老师那里有交待了。 一回头,却见萱萱站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一本数学书,死死地盯着自己。 “有题目不会做?萱萱,爸爸怎么和你说的?不会做要自己多想想,不要一遇到困难就投降,总是指望大人,自己就不能提高了,马上就小升初了,要学会自主学习!” 大刘习惯性地就是一通说教。 萱萱气呼呼地,将数学书摔到地上:“自主学习,自主学习!就知道说自主学习,我要都会自主学习了,还来问你?现在哪个家长不帮自己孩子的?妈妈让我搬过来,还不是说你的数学比她好,让你好好辅导我,你说你辅导什么了?就会念叨自主学习!再就是电话打个没完,出去吃饭打电话,搞得一点都不开心,吃也没吃好,回来又是打电话,喊你多少遍了,硬是没听到,就和别人聊得欢!” 一边说,一边更加觉得委屈,满以为自己是爸爸妈妈的宝贝,结果他们一离婚,谁都嫌自己是一个麻烦!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外一起流。 大刘见状,赶紧从阳台上开门进来,这才多一会功夫,竟然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给气成这样了。大刘手忙脚乱地去找餐巾纸:“萱萱,咋的啦,你说爸爸说的哪里不对?你已经十一岁了,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问徐老师,就是你奶奶,的问题了,虽然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骨干教师,我自己做出来的题目,多有成就感!” 又是老生常谈,萱萱摇摇头,大人呀,就是这样自以为是,还总觉得小孩听不懂他说的话似的,一句车轱辘话,不知道要念叨多少遍,才不重复说了。 “哦,对了,刚才爸爸在忙着打电话,没有听见你叫我,不信你来阳台上站一会,在房间里叫你,不注意就听不到,爸爸又不是有意的。” “你和谁打电话?聊这么久?”萱萱接过餐巾纸,擦了擦眼泪,对她爸爸表示了一丁点的原谅。 “哦,爸爸的一个同学。” “女同学?”萱萱的小眼珠子一直转。 “是的,你见过的。” “哦,那个狐狸精呀!”萱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个小孩子!“什么狐狸精呀,哪来那么多狐狸精,你这是从哪里学的?”大刘拍拍萱萱的头,这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蹭到大刘的肩膀了,现在的小孩真是长得快,也难怪比他们那个年代的孩子早熟。 大刘也不指望萱萱告诉她是跟哪里学的,无非是何玲,何玲妈妈,再就是她那些什么闺蜜了。 “那个文阿姨,上次请我们吃饭,在湖滨客舍,你记得的吧,不是什么狐狸精。” “哦,我想起来了,不是那个在万达广场碰到的狐狸精,是另外一个狐狸精。” 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大刘记得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萱萱还表现得特别喜欢文依依似的,当时大刘心里还有点觉得这孩子倒是有点眼力劲。 结果到头来,也还是另外一个狐狸精,大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是这样的,因为你姑姑和奶奶有一点事情要请文阿姨帮忙,所以我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大刘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不然这孩子就觉得自己在忙于谈恋爱,连她的作业都不想管,更不要说什么辅导她小升初了。 刘文萱眨巴眨巴眼睛:“请她帮忙?”这是刘文萱同学暂时还理解不了的,在她心里,爸爸是大医院的名医生,都是病人来找他看病,找他帮忙,什么时候她爸爸还需要找别人帮忙了。 大刘捡起她的数学书,“来,爸爸看看,是哪道题难住我家的小公主了?” 大刘耐着性子给萱萱讲了三遍,这小丫头还是一副懵懵然的样子,大刘强压住心中的火气,这孩子,学习方面,怎么就都是接的何玲的基因呢?看来男人找老婆真是要找一个聪明的! 好不容易,萱萱似懂非懂地将这道题算了出来,大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答案对了,就权当是她懂了吧,不然,再这么折腾下去,今天的作业就怎么都做不完了。 “萱萱,你接着写作业,爸爸在客厅看书,晚饭你想吃什么,爸爸一会给你做。” “点外卖,点茶港点心,一会点餐喊我,我知道他家哪些东西好吃!”萱萱欢呼雀跃,今天中午没有吃痛快,晚上要补回来。 大刘摇摇头,这孩子,心思全都在这些上面了。 116.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先是C市妇联主任杨主任亲自到医院去察看了刘宁静小姐的伤情,顺便痛骂了一顿家暴的丈夫,连同不作为的公婆一并送上了道德的法庭。 过了几日,杨主任亲邀徐老师到市委汤书记的办公室做了一次访谈,市委书记当着徐老师的面直接批评了年轻的妇联主任。 “小杨,你看看,你看看,你们的工作做的多么不及时,不到位!”汤书记端着茶杯的手在轻轻地颤抖,显示出他极力克制的愤怒。 “我就说了,我们的妇女儿童联合会,不单是一个组织,不只是一个职位,在其位要谋其政!保护我们的妇女儿童,不是一句口号,不是在作秀,要切切实实地落在实处!” 小杨低着头,脸胀得通红,这是汤书记第一次这么严肃地批评她,不仅是批评她个人,连她整个部门的工作都受到了质疑。 刘宁静老师还在医院里接受进一步的检查,据说她本来已经准备出院静养的,因为接诊的外科医生说肋骨骨折的治疗方式一般就是卧床休息,多静少动,在医院里打了几天吊针了,胸口的疼痛也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些,刘宁静心里惦记着她的儿子,她的母亲如果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的话,婆家就一直有借口将孩子留在石家,这是宁静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是院方今天结合专家查房后的意见,出于对刘宁静老师的诊断治疗以及康复考虑,认为刘宁静老师目前还不适合出院,院方为慎重起见,已经火速申请了A大附属医院的胸外科专家的紧急会诊,为了不耽误刘老师的病情,医院的救护车现在已经在去A市的路上了,医院院长说了:“要尽一切可能,确保我们的诊断没有失误,无论如何不能延误小刘老师的治疗。” C市派出所的所长也接到了通知,为了确保A市胸外科专家的顺利到达,派出所派出警车护卫,保证救护车的一路绿灯,畅行无阻! 汤书记将茶杯放下,因为激动,一下子没有放稳,里面的水洒了出来,被他叫做小杨的杨主任连忙起身帮他擦拭,被汤书记一把推开:“我自己来。” 一边看向徐老师:“徐老师是市一中的老教师了吧?” 这么说,又想起来现在的女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老,徐老师看上去也不到六十岁的样子,连忙加上一句:“我是说您是一中的中流砥柱,论威信,论教学品质,论教学质量,您这一辈都是现在年轻人的榜样!” 徐老师虽然对这种颠三倒四的奉承有点介意,她徐老师当年风光的时候,前任市委书记的孩子不也是在她班上读过书的?虽然那孩子没读一年就跟随他爸爸一起升迁到地级市去了。但是汤书记毕竟是现任的C市市委书记,现在人家这么拉下架子和自己拉家常,徐老师心里困惑得不得了,当然就更不敢搭架子了。 诚惶诚恐地回答:“是啊,都退休几年了。” “徐老师是教哪门课的?” “教数学。” “数学?哦,数学好,我听说了,高考改来改去,一会3+X,一会3+Y,最后就那个3的老师最受学生欢迎。” 徐老师在心里暗笑,一听就是家里没有孩子参加高考的,要不就是根本不操心孩子高考的家长。不过她还是迎合着点头:“汤书记真是什么都知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这马屁拍的,连小杨的脸都红了。 汤书记继续尬聊:“徐老师就这么一个女儿吧?” 这可不又是捅徐老师的马蜂窝? “上面还有一个儿子在A市当医生呢。” 汤书记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他们这一代的好像都是计划生育的啊?这个徐老师怎么有两个孩子还没有受处分?不过这话他就不能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说,连党和国家的领导人现在对于过去的那个国策到底正确与否都存在争议,我们这一介布衣,也不算布衣,小官而已,也只能管好手电筒照得到的几米距离罢了,上级说东,坚决不能往西! 徐老师倒也坦然:“受过处分了,三次工资都没涨,孩子他爸还差点调到乡中学去支援一年,我是骨干教师,学校里就没有动我,但是年级组长就没当了。”说到骨干教师,徐老师还是有点骄傲的。 “小刘老师读的A师范大学,又回一中教书,也是继承了您的衣钵呢。” 这也是徐老师一直骄傲的另外一件事,女儿听话,懂事,没毛病!看看学校里那些老师的孩子,要么是不争气,不好好读书,走后门混一个高中毕业,要父母舔着老脸去学校里申请一个闲职,现在不比往日,闲职也真是不好找,就连一个实验员学校也开始要招正规的专科毕业生了。要么就是学习好,读了一个好大学的,像刘致远这样儿的,有比刘致远还拽的,清华的,北大的,还有那个什么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的,跑的那叫一个远,有的连电话都舍不得打,说是国际长途贵,徐老师专门向她的学生打听了,根本就不是国际长途贵的问题,国际长途一点都不贵,他们不喜欢打电话,是因为他们在国外过的不容易,一句话,活得挺累的。可怜这些喜气洋洋地送孩子去留洋了的老师,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留守家长,空巢老人。 不过经历这次的事情,徐老师的骄傲却也有一点迟疑了。她在想,假如刘宁静不是这么听话懂事,是不是她的人生会过得痛快一点? “打人的是她丈夫?她丈夫叫什么名字?我听说姓石?也在C市工作?哪个单位?”汤书记继续发问,眼睛在徐老师和杨主任身上扫来扫去,不知道小杨这几天调查清楚没有,也没有来给我汇报一下,直接就将当事人给带来了,这个小杨,到底还是年轻了一点,办事不够老练。 117. 下一个出场的是派出所陈所长。 “哟,石小华,就是你啊?” “坐好,姓名?” “石小华。” “年龄?” “31.” “性别?” “看不出来吗?这还要问?” “问怎么啦?挺翻的嘛!性别?” “男。” “早说不就完了!” “我犯了什么错?” “你心里不清楚?” “我没犯什么错啊?长官!” “长官?什么长官?油嘴滑舌的。” “所长。” “老实回答问题!” “在哪个单位工作?” “辞职了。” “辞职了?好好的工作干嘛辞职?” 现在的派出所长还管人辞不辞职?辞职了也要抓起来问话?小石一头雾水加汗水。 “我考公。” “考公?考公一好好的事就是被你们这些狗日的糟蹋的,你这样的人模狗样的混进公务员的队伍,还能有好吗?” 气人!莫名其妙被贬成老鼠屎,小石瞟一眼所长腰间别的家伙,不敢乱说话了。 “还没考呢,在准备。” “那就别考了,有案底的人不会让你过的。” “什么案底?”小石更糊涂了。 所长将桌子一拍:“别给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老婆是被谁打到医院住院的?” “没人打她!她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小石鸭子死了嘴巴硬,这事就咬死了不能承认,再说了,刘宁静又没有报警,一个堂堂的所长,凭什么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你那个老婆,不愧是高中老师,知识分子,有文化,人家病历资料都保管的条条是道,从哪一年第一次挨打的照片,视频,还有医院的诊断报告,这他M这不一告一个准!” 小石一惊,他没有想到平时不做声不做气的刘宁静竟然还有这样的能耐。不过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她哥是省医院的医生,这方面铁定内行着呢。 “她不会告的。”小石嘴硬。 他知道老婆的软肋,只要跟她说离婚会让她失去努努的抚养权,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对了,她没有告!” 所长给小石吃了一个定心丸子。 “就在上个月,最高法院联合全国妇联、中国女法官协会召开发布会。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副庭长刘敏表示,要推动建立反家庭暴力整体防治网络,规范家庭暴力证据认定标准,推动建立和完善人身安全保护令“绿色通道”制度,实现家暴受害者得到及时、有效的保护。小子,你撞枪口了!” 接着出场的是省知名律师周律师,以办理离婚类案件全国闻名。 在病房查看了刘宁静的伤势以后,检查了刘宁静保留的所有病历资料,还有她留下的录音,视频,和照片等等,周律师心里松了一口气,就这?杀鸡还要用牛刀?这么完整的资料,上哪儿打官司都不可能输,如果这样的官司还能输,只能说我们的司法部门太黑暗了。 只不过周律师有一个疑问:“从刚结婚几个月,他就有过动手的经历,你这么一位高学历的女性,是怎么能够在这样的婚姻中忍受到现在?” 刘宁静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缓缓地投向她的母亲——徐老师。 徐老师被周律师困惑的目光看得极不自在,环顾四周,似乎是自言自语:“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过着过着,又有了孩子,不就顺了。”这是中国大多数妇女的内心真实想法,忍着忍着就习惯了,男人就算有错,认个错就又可以继续了。 周律师说:“您这可是亲妈,看自己女儿这样挨打不心疼吗?” “心疼,咋不心疼?前几天听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急得心脏病都要发作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哪能不心疼呢,不信你问她,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是我一手在带,我这样的骨干教师,别人都在外面办补习班挣钱,多少家长喊我开班上课,我一想到她和她婆婆也不对付,那个老公也指望不上,我就接手给她带孩子了,在C市,不比你们大城市,孩子都是奶奶带的,像我们家这样,外婆一手带大外孙的,可没有几个。”徐老师说着说着就跑了题。 周律师见得世面够多了,但是徐老师这样能反客为主的客户他碰到的倒也不多,不愧是骨干教师。 徐老师说开了头,就刹不住车:“说到离婚的事,是的,上次我儿子回来就商量过离婚的事,石家不同意啊,说是他们家在法院有人,要是离了,我们别想要到努努,就是我外孙的抚养权。” 周律师摇摇头:“他们这么随便一恐吓,你们就怕了?” “那可不是随便,我知道的,她婆婆的弟弟在市法院工作,那是好多年了,至于当什么官没有倒是没有听说过,你说说,法官和他家都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那办起案来,是帮他还是帮我?”徐老师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逻辑,但是小地方的黑暗,大律师倒不一定真有那么清楚。 “哦?那个弟弟叫什么名字?跟你们汤书记说说,看谁敢扰乱司法秩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周律师哈哈一打,倒把徐老师一个激灵,这个周律师说话的口气看来来头不小。 前两天大刘给徐老师打了一个电话通气,说过几天会有一名律师过来联系她们,让刘宁静将病历资料那些证据都整理好,千万不能让石家拿到了,“其余的你们就实话实说吧,他反正是来帮助我们的。” “你请的律师?” “这你就别管了,费用的事你也别操心,我这边会付。” “干嘛要从省城请律师?从C市请一个不就行了?” “你不是老是担心石家会搞鬼吗?干脆从外面请一个。实话告诉你,我也不认识什么名律师,周律师是文依依出面帮忙请的。” 周律师接着说:“这个案子,我看其实办理协议离婚是可行的,如果男方实在不同意,起诉离婚也可以,根据婚姻法3条、32条、43条、45条、46条所称的“家庭暴力”是指行为人,实施的殴打、捆绑、残害、强制限制人身自由或其它手段,对其家庭成员身体或精神,造成具有一定损害后果的行为,经常性、持续性的家庭暴力构成虐待。 根据新婚姻法的规定,家庭暴力是法定离婚理由之一,而且受害者可以要求家庭暴力实施者承担损害赔偿的民事责任。 受害人构成轻伤的,打人者依据刑法234条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受害人构成轻微伤或不足轻微伤的,打人者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43条依法追究行政处罚责任 受害人可以持相关的警方调查笔录,卷宗,作为证明对方存在家庭暴力的客观证据,依据婚姻法32条、46条的规定,向当地人民法院发起离婚诉讼,并于离婚诉讼之中,己方作为无过错方,依法向对方提出损害赔偿。要求对方少分或不分共同财产。” 118. 在周律师的强势介入下,刘宁静终于恢复了单身。 整个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石家,尤其是石小华,狗急跳墙地蹦跶了好几下,在签离婚协议之前。 先拿出来说事的,当然是努努的抚养权问题。 周律师不得不回应:“石小华,你一个月的收入多少?够不够支付孩子学费的?” 石小华鸭子死了嘴巴硬:“小孩现在上的是私立幼儿园,那是刘宁静和她妈妈的虚荣心,花几千块上一个幼儿园!谁不知道上公立便宜得很。” 周律师这方面早都调查过了:“我了解的情况是C市的公立幼儿园有两家,一家机关幼儿园,你们家孩子不对口没有关系进不去,一家教育系统的幼儿园,孩子倒是可以进,但是离你们住的地方远,每天来回要坐一小时的公汽,孩子的外婆心疼孩子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她们选的这家私立幼儿园目前是C市唯一的一家双语幼儿园,孩子妈妈为了孩子的成长可不只是苦心孤诣啊!” “咳,还不是虚荣心,这么小的孩子学什么英语!” 这话要是小石他妈这种家庭妇女说出来,周律师可以理解,小石这种上过大学的年轻人说出这种话来,周律师只能用无语来形容了。 “就算是孩子判给你,送他上公立幼儿园,没有问题,你的孩子你负责,但是你已经两年没有收入了吧?你拿什么养孩子?” “我在考公。” “考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就去年考了一次,考得不太理想,我对这种考试有点不适应,需要再多准备准备。” “就你现在这种情况,你觉得将孩子带在身边真的适合你吗?” “我妈会帮我的。” “你多大了?31岁?还什么都指望你妈?你妈养你,还要养孙子,又出钱又出力?” “孩子跟着我,他妈妈要付生活费的吧?” 周律师闻言,真是哭笑不得,都闹成这样了,还指望着花刘宁静的钱呢。 “我的当事人就算付钱也是养儿子,不是养你的!”周律师意识到话不能不说清楚,这个男人就是这么拎不清。 小石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这两年没有出去工作,他父母虽然在外面没有说什么,私底下其实也是有怨言的,数落他“说是看书看书,一开门就看见你在玩游戏!” 玩玩游戏怎么啦?从早到晚地看书,总得调剂一下吧。劳逸结合,有张有驰是文武之道。 再说了考公也是你们怂恿的,说是原来的那个工作挣钱少,以后被老婆看不起,不如趁早考一个公务员,看看谁家的谁谁谁就考上了,老婆什么都听他的,毕竟人家现在是干部啦! 小石原来拖着要努努的抚养权,只不过是以此作为要挟,用来不同意离婚的。真要孩子跟着他,每天不说别的,光是吃喝拉撒这些就够烦的了,如果他不管,就只有扔给他妈孩子奶奶去管,他妈以前也没有怎么带过孩子,现在偶尔带几天是新鲜劲,要是天天都让她带,搞得她连广场舞都跳不成,肯定又是劈头盖脸地抱怨他不该离婚。 现在从这个省城律师咄咄逼人的口气来看,离婚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了。“不同意协议离婚也行,我们这边会起诉的,刘女士的证据链确凿,完整,我劝你识时务一点,否则别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家暴情节严重的,是可以作为故意伤害罪进行处理的,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再联系到陈所长前几天说的:“考公就别考了,公务员不录有案底的人。” 石小华这个窝里横的男人,吓得屁滚尿流地同意签协议了。 当然,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石小华还是不甘心的。 “共同财产怎么分配?” 真是只要脸皮厚,谁都干不过。 “说说,你们有什么共同财产需要分配?” “没有房子,总有存款吧?” 徐老师听到这里,应该心里感到万分的庆幸。 前几年看着C市房价不贵,想资助宁静一点钱:“付一个首付,你们好歹也是结婚有孩子了,总要有一个自己的家的。”宁静说:“你们那么一点退休工资,努努放在你这里养,你还总给他买这买那,买房子的钱怎么也不应该你拿。” “咳,你哥的房子买的早,当时我们也资助了他几万块,虽然你是女儿,我们还是一碗水要端平的,几万块在A市算不了什么,在C市好歹还是有一点用的。” “妈,要买也是我们自己想办法,你的这点钱要留着你和爸爸养老。” 徐老师也是觉得他们现在住的学校的房子大,大刘基本上不回来,石家的房子虽然小,但是也只有小石这一个儿子,不管怎么说,女儿房子还是有住的,就没有再坚持。 说起存款,小刘老师有一点积蓄,也是因为家里贴补了不少,在家吃饭也不用付钱,孩子的吃的用的,徐老师舍得掏钱买,这才省下来一点,要不然,小石两年没工资,靠小刘老师一个人可存不下什么钱。 就这种情况,石小华还觉得是共同财产要拿出来平均分配?真是离婚见人品。 “也没多少钱,他要分就分吧。”刘宁静是心如死灰,只求早日脱身。 “分存款可以,但是小孩的抚养费要按月支付。”周律师是不会轻易让石小华得逞的。 泼皮还想耍无赖:“我没有工资,抚养费我没钱支付。” “知道自己没有工资,刘女士养了你两年,你还好意思分人家的存款?” “谁说是她养的?我父母养我还差不多。”小石啃老也啃得理直气壮。 “那么作为一名丈夫和父亲,你对家庭的义务是什么?”周律师已经忍不住怒火了。作为一名离婚律师,他见过的混账男人也算是多的了,但是像石小华这样的,自私,家暴,啃老,算计的渣男真不多见。 周律师知道作为律师他不该说这样不中立的话,但是作为文依依的朋友,也算是刘宁静的半个朋友吧,还是要告诫一声:“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了!” 119. 周律师在C市的旅馆整理行李,案子了结了,今天就要离开这里返回A市。回去之前,周律师打开刘致远的微信,上传了两张图片,一张是正式的双方签字画押的离婚协议书,一式两份,一张是两份蓝色的离婚证书,持有人分别是石小华和刘宁静。这两张照片发出去,这个案子才算真正地结案了。 周律师舒了一口气。他是抱着打一场硬仗的决心过来的,结果却没有想象的困难。不过刚才他带着石小华和徐老师用轮椅推着的刘宁静去民政局办理最后一道手续——离婚证的时候,小石的情绪突然又有点不稳,一会说:“小静,我们还是有感情的,你可别被他们骗了!”一会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咋就这么狠心呢?” 徐老师听了有点动容,眼角开始泛泪花。周律师按住她的手,“一切按程序进行!” 出来以后,石小华拿着那张蓝色的离婚证,失魂落魄地望着刘宁静:“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努努肯定不希望我们这样的。” 刘宁静别过脸去,过去的一次次就是这种“痛苦——自责——反悔”的轮回,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她不能再掉入同一条河里。 石小华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那是一种深深的求而不得的怨恨。 周律师从徐老师手上接过刘宁静的轮椅,说:“先送刘老师回医院。” 徐老师本想说送周律师去车站,又一想人家大律师想必是不会坐公共汽车回省城的,就说:“周律师,你下午回省城吧?你这里不熟,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叫一辆车?” 周律师在心里感慨,徐老师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的女儿刘宁静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在她的家暴证据确凿,妇联主任和市委书记都站出来给她撑腰的情况下,她们放弃了起诉石小华:“毕竟他是孩子爸爸,非要把他送进监狱我们也落不到好。”不过以他这么多年办理离婚案件的经验,这种被家暴了还不声张的女人往往都是善良的女人,正是因为你们的善,怂恿了对方内心的恶。 周律师说:“我自己开车来的,没关系,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想了一想,周律师决定还是说出自己的顾虑,多年的律师生涯,他见过太多人性的恶,是那些天真的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徐老师,刘老师,我是一名办理各种离婚案件的律师,我们最愿意看到的是好合好散,但是天不遂人愿,需要请律师办离婚的多半做不到好合好散。我希望是我多虑了,但是作为你们的律师,我还是想提醒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刘老师以后要尽量避免和石小华直接接触,孩子也是。石小华以后的人生一帆风顺就还好,当前面的话我没说。怕就怕他穷途末路以后,将一切原因归结于你们,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周律师也只能点到为止了。 徐老师和刘宁静面面相觑,刚才领到离婚证时片刻的开心心情仿佛又因为他这一番警告而变得沉重了。 大刘没想到这么快这件令他们全家坐立不安的棘手的离婚案就被周律师搞定了。 收到周律师发来的离婚证的照片时,大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听说,有的离婚官司打上一年两年没结果的也不是没有。 “周律师,真有你的,不愧是名律师!” “你过奖了,你妹妹材料准备的充分,C市市委的支持也很给力。”周律师不敢贪功,的确是,有了妇联主任和市委书记的一路绿灯,周律师办这么一件小案子实在是小case. “市委支持?”虽然徐老师打电话给大刘说过去市委书记办公室的事情,但是那会大刘也没有往心里去,这句话由周律师之口说出来,大刘这才将这几件事联系起来,不得不说,他想到了文依依的能量之大,但是,没想到她的能量是这样大。 “文总的面子嘛。”周律师蜻蜓点水。 想了一下,还是要说明:“文总说你妈妈徐老师是她的救命恩人,刘大教授呢,又是她妈妈的救命恩人,所以这个忙,我是非帮不可。” “什么刘教授,叫我刘医生好了。”大刘不想再以讹传讹了。 不过文依依说的徐老师是她的救命恩人,这倒是大刘没有想到的。 上次和文依依聊天时提起过他们的高中时光,也聊过关于徐老师的一些事情,文依依说到徐老师的时候,文依依说的是当时对徐老师又怕又恨。文依依的表达甚至让大刘有点无地自容,他没有想到他心中的女神是这样评价他的母亲的。 但是听周律师这么一说,大刘突然明白了文依依是一直将徐老师当成恩人的,没有徐老师将她逼到墙角的过程,又怎能唤起她内心的转身就跑的驱动? 这个发现既令大刘兴奋,又令他感到沮丧。 兴奋的是女神与母亲之间表面的恨其实是内心的认同的一种表现,而令他沮丧的是他想起来那一次他说他离婚了之后文依依的调侃:“咱俩可以考虑一下。”他当时以为是文依依在开玩笑。 现在却觉得她说不定是认真的。 然而这种认真并非她突然看中了刘致远身上的某种特质或是优点,而,或许仅仅她觉得这是一种对徐老师报恩的方式。 在不清楚文依依的能力圈的时候,大刘在被分派到分院上班请求何玲的帮助无果后,他也曾想到过,文依依,或者是她的前婆婆出面,和医院的领导求一个情,说不定他就不用被排挤到那个分院去上班了吧?现在知道了她的能量,不要说这么点小事,就算是网开一面,职称,学历,那些,在这些擅弄权术的领导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各种破格,先调出再调进,到外院去晋升,下乡当院长等等的手段不就是为了他们要照顾的关系都可以做到的。 想到这里,大刘欣慰地笑了,原来网上流行的“我不想努力了“这句话真不是空穴来风。 他唯一需要付出的,是他所有的尊严。 而这,是他至死不愿意的。 120. 大刘在何玲那里碰了硬钉子。 但是孩子还是不能不管,小学接送了五年,让萱萱现在自己去上学放学,一时半会她适应不了不说,大刘还是有点担心一个小姑娘在路上走,会被坏人盯上了。虽然说以前大刘也觉得现在的孩子要接要送真是太惯着了,但是到了自己的娃头上,还是不能免俗。 大刘思来想去,何玲说的也不是不对,何玲妈妈现在要接送孙子,萱萱怎么不去找自己的奶奶? 这方面以前大刘是不敢想象的,一个何玲就可以管得他言听计从,再来一个徐老师,也是方方面面都要管他的,到时候他就不知道该听谁的了。这还不说,这婆媳俩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结婚伊始,大刘就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互不买账。为了家庭和平,当然也是大刘自己怕麻烦,就以减少回C市来寻求一种暂时的平衡。 现在婚也离了,再保持平衡也就没有必要了。 大刘硬着头皮给徐老师打电话:“这个,我被医院派到分院去上班了。” “哦,从病案室出来了?”徐老师忙着打刘宁静的官司,也没耽误她打听大刘的处境。 大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嘴里说是轮转,但是徐老师这口气,没准末名淘汰这茬就没能瞒住她。 “是这样的,分院呢,在郊区,我每天要早起坐医院的班车过去,然后下班,如果没有夜班的话,再坐班车回来,但是每个星期还是有一次夜班的,这就涉及到萱萱的问题。” 大刘话不敢多说,看徐老师的意思吧。 徐老师叹一口气,她这两个孩子,孩子都是好孩子,但是婚姻方面呢,都不争气!老大,大医院的医生,找的老婆是一个医院的护士,这算是门当户对吧?甚至说儿子应该还高配一点吧?男的高一点也正常。不过媳妇娘家不这样认为,何玲那个妈,就是一典型的小市民,嫌东嫌西,说来说去就是说致远家不是A市的。A市出生的就了不起啦?A市的穷人多了去了,何玲自己家的条件就不怎么样,竟然还嫌弃他们这样的骨干教师家庭。这些就不说了,关键是何玲的翅膀一硬,就闹起了离婚,说什么致远不上进啊,躺在自己的舒适区啦,巴拉巴拉的,总归就是护士长看不上小主治医生了! 女儿这边就更不用说,结一个婚,简直进的是火坑,出来了都要放鞭炮庆祝的那种。 唉。 想到这里,周律师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倒也是有道理:“你们最好要避开他们一家,尤其是小刘和孩子。” 宁静是一时半会避不开的了,离开了C市找一份安稳工作可不容易。这事也怪徐老师,刘宁静大学毕业的时候,想着儿子已经留在外面了,死活非要让女儿回到身边,总觉得一家人还是要热热闹闹的,光是两个老人,过得有个什么劲? 为了让宁静回来,甚至不惜让她和大学时的男朋友吹了。徐老师是这样想的,真要是男朋友爱宁静,也不会嫌C市小地方,跟着一起进一中,虽然麻烦一点,徐老师在一中这点面子也还是有的。但是人家就不肯,说没有男生跟着女生走的,这就不对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男尊女卑这一套! 后来刘宁静和那个小石闹离婚以后,徐老师也觉得愧疚,问过宁静:“你怪不怪妈妈?” 宁静倒是很坦然:“跟朱飞远结婚也未必好。” 这倒也是,这孩子心里有数。 宁静走不了,孩子倒是可以走的。 就算大刘今天不打这个电话,其实徐老师这几天也在琢磨,怎么跟大刘提出来,她能不能带着努努来他这里避一避? “这不,周律师说宁静离婚别是把石家惹毛了,让咱们避着他们点。” 大刘一听,这个周律师,真是的,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堂堂正正的,还怕了他们这些泼皮不成?不过静下来一想,垃圾人贱命一条,不去惹也是对的。 “那不正好,你带着努努来我这里住一阵,就是宁静那边,你看怎么办?”大刘小心翼翼地提出。 “宁静那边,暂时也管不着她,她一个大人,自己的前途打算都要她自己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妈妈以前管得太多了,结果反而害了她。”要徐老师承认这个可不太容易。 “对了,我明天上班就去问问同事,我上次听他们说现在医院的幼儿园也收外面的插班生了,说是因为医院职工的子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插班生还可以多收一笔钱,所以医院里也是默许的。” 如果是这样,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职工幼儿园虽然比不上现在努努现在上的双语幼儿园,但是医院职工都是高素质,他们的职工幼儿园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以前萱萱不也是从医院的职工幼儿园毕业的? 大刘没有想到,一件这么棘手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 当然,还要做一下萱萱的思想工作,打好预防针。 “萱萱,你觉得你奶奶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可没有见过她几次。” “这你就不公平了啊,我至少一年还是带你去一次C市的吧?” “一年一次?”萱萱转着眼珠子,她觉得没有这么高的频率。 “有一年暑假,你不是还在奶奶家住了一星期?” 萱萱歪着头想了半天,真的不太记得了。 “咳,你是和你外婆亲一些,外婆带你带的多嘛。”大刘还是要说公平话。 “那是。” “不过你奶奶也不是不想带你,是实际情况不允许。” “是她要带弟弟吧?”现在的小孩都是鬼灵精。 “你听谁说的?你弟弟小你五岁多呢,哪里是这个原因。” “那就是她不想来A市。”萱萱干脆地下了另一个结论。 大刘暗暗叫苦,这孩子对徐老师的负面评价还挺多。 “不是她不想来A市,你出生的时候,你奶奶还没有退休,最后一届高三,她要对学生负责。”大刘拣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大人的实话实说总要掺一点水分才能拿得上台面。 “后来呢,当然是看你外婆把你带得那么好,她就不需要过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24 121. 徐老师带着努努过来以后,大刘意外地发现,他们仨相处地特别融洽,大刘以前的担心完全多余。 努努追在萱萱屁股后面喊姐姐,一举一动都跟着姐姐有样学样。 徐老师远远地凝视着这个过去因为她妈妈的原因不能过于亲近的亲孙女,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是我们刘家的长孙女!” 萱萱呢,刚开始是有一点排斥,但是架不住弟弟这个软乎乎的家伙趴在自己身上,认真地说:“姐姐,我喜欢你!” 也抵挡不住奶奶拿出的精美礼物的诱惑。 礼物是刘宁静准备的,买之前特地打听了她的学生现在的小女生喜欢什么。 徐老师说:“不必要吧?小孩子随便带点吃的就行了。” 刘宁静说:“现在的小孩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吃的她们不care.” 徐老师的眼睛转了转,刘宁静又补充一句:“我们班上的女生,都怕胖。” 徐老师不以为然,刘宁静班上的女生,上高中了,知道爱美了,当然不一样。刘宁静说:“现在的小孩哪缺吃的呢?” 买的公主裙,泡泡玛特的手办,还有几本书是徐老师要加上的。 萱萱眼睛发亮,礼物是她喜欢的,爸爸妈妈都嫌贵不想给她买的:“这个裙子穿不了几天,冬天嫌冷,夏天嫌热,不合算。”“哎呀,这是什么玩具?这么贵?动也动不了,有什么好玩的?”“田糖,又是田糖,咱们不要什么都和别人攀比怎么样?”“你们现在的小女孩呀,脑子里就不知道想的啥,我们那个时候…….” 萱萱一把抱住奶奶:“谢谢奶奶!” 奶奶连忙申明:“礼物是你姑姑给你选的。” “谢谢姑姑!” 第二天大刘约了张琪中午带徐老师和努努去考察医院的职工幼儿园。张琪愿意帮忙,是因为幼儿园的园长是她们那一届的同学,学营养学的,不喜欢当护士,没想到歪打正着地分到了幼儿园。张琪说:“刚开始去幼儿园也是死活地不愿意,说不喜欢当阿姨,这下倒好,院长给她当上了。” 院长听说是神经内科刘教授的外甥,又是老同学亲自带来的,对徐老师的态度特别好,一进门就吩咐小老师带着努努去旁听,还有下午茶的点心吃,医院职工幼儿园的福利是比外面一般的幼儿园好。 下午从幼儿园回来,徐老师给大刘汇报,说好了明天就可以去报名上学。这下就好了,徐老师计划的是早上带着努努先送萱萱,努努也高兴去看姐姐的学校,送完姐姐再去送努努也不迟,幼儿园的老师说了,八点半以前来都会给孩子留早餐的,不过最好是八点钟来小朋友们一起吃会比较开心一点。又说了,孩子刚到一个新环境,老师会特别留意的,家长这方面不用担心。 说到张琪跑前跑后地帮忙,徐老师又忍不住说:“这是一个好姑娘。” 大刘当然知道自己妈妈的言下之意。又联系到以前何玲吃的醋,没准自己真的是错过了一个好姑娘。但是又能怎样呢?再说了,真成了一家人,也许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这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 大刘上次在宜家给萱萱买了床,回来后上宜家的官网查了一下,网上的床和店里价格一样,就是要出运费。不过大刘一想,来回花那么多时间,还不如出一点运费省事。这次听徐老师说要带努努过来暂住,大刘第一时间就在网上下了单。正好赶在他们来的当天到货,上次工人安装床架大刘在旁边偷学了一下手艺,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大刘忍不住得意:“萱萱,我说吧,你老爸,手上还是有活的!” 萱萱吐吐舌头,就不提他上次去自己家拆家具拆不下来的那个尴尬了。 小床挤在客厅,将就着,大刘原来睡的床让给徐老师和她孙子。大刘悄悄地征求了一下萱萱的意见:“你们三个人挤一间房,行不行?” 萱萱现在是新鲜劲,觉得人多好玩,“有什么不行的?” 大刘心里倒也是在盘算,不知道徐老师他们这避一避是打算住多久,真要住长了,他还真得考虑搬家的事,一大家子人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他担心不利于孩子们的成长。 萱萱搬过来以后,大刘就向孙飘飘坦白了,这事瞒是瞒不住的,总不能骗人家姑娘打了结婚证,再告诉她现在孩子又跟着我了。这样的事大刘做不出来。 现在倒好,不光是萱萱,家里又多了徐老师和努努两口人,飘飘就算是现在马上回绝他,大刘也没有什么意见,确实太复杂了,一个家庭最忌讳的就是复杂,人家一个未婚女子,好好地嫁一个人,没必要趟到这么复杂的水里来。 不过上次和孙小姐聊过以后,她那边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刘知道她是在犹豫,说完全不喜欢他吧,似乎也不完全是,大刘对孙小姐来说似乎也有一点吸引力,大刘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真要完全不喜欢他,拉黑删联系人这些,飘飘应该是做得很利落的,你看她开车抢车位那个霸道劲! 第二天一切按计划进行,徐老师起床早,给大家准备了早餐,这就比大刘每次带着萱萱去外面吃早点让人放心多了。等这边萱萱洗漱好开始吃早餐了,徐老师才去叫醒努努,“努努在幼儿园有早餐吃,让他多睡一会,小孩子就要多睡,多睡才聪明!” 萱萱跟着起哄:“奶奶,我也想多睡,我也想变聪明。” 奶奶没办法,只能拿晚上做作业的事说事:“萱萱想多睡啊?晚上早点写完作业就早点上床睡觉!” 这么一说,大刘又念起徐老师的好来了,徐老师不愧是骨干教师,三言两语地,给萱萱提点了几句,昨天的作业还真是完成的比往日快了一点。当然,最主要的,大刘算是体会到隔代亲的厉害了,他和宁静小的时候,徐老师和他们讲话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122. 大刘虽然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么一个新工作徐老师到底能不能胜任,但是当医生就是这么身不由己,家里发生了天大的事,只要天没有塌下来,你就要按时到岗。没有办法。所以大刘还是六点钟就准时出门,家里的烂摊子就交给徐老师了。 徐老师没来的这几天,何玲那边不松口,大刘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能向哥们田武求助了。田武人在西藏,心系A市,也是没办法,谁叫哥们关系铁呢,见死不救总是不行。田武也没辙,厚着脸皮跟老婆唐倩说起大刘的困境。 唐倩到底是前院长的女儿,还是有同情心的,没有被生活毒打过的人多半同情心泛滥。当然了,两家的交情也确实在那里,从大刘和田武这哥俩单身开始,到现在十几年的交情,两孩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唐倩和何玲的关系嘛,不说多好,也说得过去,至少没有什么硬伤。 唐倩就回去磨自己的妈,田糖的外婆,她负责田糖的接送。外婆一听,接还好说,放学了将两个孩子一起接回家就是了,以前大刘和何玲没离婚的时候,偶尔也这么互相接过,主要是两个孩子放学了还想一起玩。等大刘下班了,打一个电话,唐倩将孩子送到医院门口就可以了。这送小孩的事,外婆就有点为难,医院离小学近,就五分钟的路程。大刘租住的小区是反方向,虽然不是很远,但是一早上等于是外婆要带着娃往反方向走十分钟,再往回走十五分钟上学,这一来一回,就很折腾人了,关键还在于糖糖早上也是一个起不了床的,每次外婆送过去都是慌里慌张的,生怕迟到了。 唐倩安慰她妈说:“就几天,刘医生那边一找到人,您这边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回头又做糖糖的思想工作:“这几天闹钟要往前调半小时,我们的朋友遇到了困难,我们应该怎么办?帮助她对不对?帮助朋友可不能嫌麻烦!” 大刘坐在班车上眼皮直跳,他知道是因为昨天换了床的缘故,在客厅睡,心里又担心他们三个在房间睡不睡得好,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但是大刘还是有点焦虑,希望今天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看到第三个病人,大刘就知道今天眼皮跳的原因了。 老赵又来了。 “老哥,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熟了就不客气了。 “可不,你老哥可真是粘着你了。” “咋的?嗅觉又出问题了?”大刘倒是有点担心起来。 “没,暂时还没,不过我感觉又要犯了,提前找你开一点药备着。” 大刘哭笑不得,这个嗅觉超敏哪能提前备药呢?真用成嗅觉减退了他可担当不起。 “这病你还能感觉?”大刘盯着自己面前的病历簿,他是不知道该在上面写什么了。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好没有?”看来这才是老赵来找刘教授的真实原因。 “咳,这个。”大刘挠挠头皮。说他完全没有动心那是假的。毕竟他现在这个处境,又是末名淘汰,又是外调支援的,大刘表面上坦然接受了,别人问起来他也打一个马虎眼说是正常轮转,但是内心里谁不希望自己风风光光的呢,像他们科室主任一样,到处开会演讲,身上一堆职务,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 真要去老赵公司,大刘觉得也不合适,自己一个医生,哪里适合做生意?不过老赵说了:“这个你别管,我说合适就合适!” 大刘理解老赵急于选择一个合适的继承人的事实。毕竟他家里的情况老赵也告诉了他一些,除了小静以外,他还有一个儿子,婚外生的,现在才几岁。有钱人的世界大刘是不太能够理解,他甚至有点害怕卷入其中。 “我上次在铭华大厦和朋友吃饭,碰到了小静,后来大家拼桌一起吃的。”大刘有点尴尬,他不确定赵小静回家和她爸说过这个没有。 “还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老赵关心这个。 “好像,是的。”大刘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我托人找过那个女人。”老赵决定实话实说。 “干嘛?棒打鸳鸯还是想收买人心?”大刘脸上挂着笑,心中却在担心老赵的“手段”。 “唉,只是看看她们到哪个程度了。”老赵不肯承认。 “老哥,其实呢,听我一句劝,你也别嗅觉超敏了,你就是操心操的,这事你管不了!”大刘掏心窝子了。 “怎么的管不了?”老赵不信邪,他们父母这一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都这样过来了。 “从医学的角度,同性恋,也就是他们说的出柜,是生理问题,不是心理问题,撇是撇不过来的,弯的撇不直,非要去撇,只会折断。”大刘现在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医生的身份说这些。 “什么生理问题?心理问题?”老赵糊里糊涂听不懂,这个刘医生就是这样,喜欢掉书袋。 “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说同性恋,是因为他(她)在成长时期受到了异性的不公平对待,从而使他(她)长大后出现不喜欢异性而导致同性恋。” 老赵使劲点头,说实在的,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一直觉得是他和玉红的关系不和造成的赵小静现在喜欢女人。 “但是,科学研究表明,同性恋既不是疾病,也不是心理问题,只是他们出生的时候有一个和异性恋不同的基因,这导致了他们今后的择偶选择。” 老赵觉得今天来找大刘是找对了,虽然这一次刘医生没有给他开治疗嗅觉超敏的药,但是他觉得他的嗅觉超敏多半暂时是不会复发了。 大刘起身出门看了看,门外的病人不多,也没有病人在诊室门口催促他“快看快看。” 大刘心里笑了一下,虽然病人少,也就意味着收入少,但是对于一直忙忙碌碌的刘医生来说,在分院呆上一阵也还不错。 老赵收好病历,说:“老弟,下次换地方上班,通知你老哥一声,省的你老哥到处乱窜地找。” 大刘笑了,这铁杆病号,还真是够铁。“老哥,真不打算培养一下小静做你的助手?”大刘对老铁也说点实诚的建议。 123. 大刘不慌不忙地看完一上午的病人,他终于体会到分院门诊病人不多的好处了。作为一名神经内科医生,最考验医生的莫过于那些神经系统的体格检查了,想当年,为了弄明白那些Hoffmann征,Rossolimo征,Babinski征,Kernig征……可算是用尽了刘医生的洪荒之力。 在附属医院的时候,每当大刘拉开架势准备好好给病人检查一下,后面的病人就在外面敲门催促了:“这个医生,怎么这么慢?别人隔壁诊室的已经看了好几号,你这里,一个病人还没有出来!”没办法,大刘只能适应形势,给病人大笔一挥,开CT和MRI检查,好歹有了这两项,大概是不会漏诊的,医生坐门诊,最主要的是自保!而且病人去做检查了,腾出来的时间正好看后面的病人,两不耽误,虽然心里颇有微词,但总得选择一个容易一点的,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了。 中午和分院接诊的护士和另外几个外援医生一起在分院的食堂吃饭,说起来这个分院的条件确实比本院好多了,食堂都要大几倍,伙食也要好一些。护士小张笑着说:“你们这些大医生大教授,来支援分院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当然看到的都是好处,我们这种长期在这里的,就有点担心了,要是一直这样,没有什么人气,我可就惨了。” 这么一说,大刘还有点不解:“轻松一点不正好?你看看本院那边门诊的护士,每天忙的脚不点地,还动不动被病人投诉,辱骂什么的,那个日子也不好受。” 大刘说的也是实话,但是小张说:“现在是这边新开张,本院那边在接济这边,工资奖金暂时还能发出来,怕的是过个一年半载的,政策一变,要求我们自负盈亏,我们就真惨了。” 她一连说了几个惨字,看来对分院的前景还真是不看好。 不过大刘对医院开分院是持赞成态度的,说明医院的院长也不是大家吐槽的那样一窍不通,前瞻性他还是有的,附属医院的地理位置好,在A市的老城区,这里居民集中,交通方便,但是也有一个问题,就是寸土寸金,医院周边被各种居民区,商圈,学校围得水泄不通,不要说增加几平方米的面积,依大刘看是一平方米也增加不出来了,要不然那个医院停车的问题嚷嚷多少年了,就是解决不了,领导们为了让病人来看病能停车,能想出来的办法竟然是医院职工不许开车上班! 分院现在看起来是偏僻一点,病人少一点,但是城市的发展本来就是这样,中心城区住满了,人们自然就会向远处迁移,现在不去占领一块地方,等别的医院占据了,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大刘说:“所以现在医院也是在想办法,除了政策偏斜以外,也是派本院医生过来支援,希望能带来一些病源。” 大刘这么一说,小张倒是想起来:“刘教授一来,可真是带了一些老病号过来了。昨天今天都有专门来找你复诊的病人。” 一说到医术方面的这些事情,大刘心里就不免有些得意,稍微减淡了一些被发配的惆怅。 小张接着说:“今天有一位患者,说是刘教授的老病号了,在外院和别的科室都看过,花了不少冤枉钱,吃了不少冤枉药,就是找到刘教授以后,真是如觅知音,所以千方百计地找到这里来找刘教授看病。” 听小张这么一顿夸,其他医生都停下手中的筷子,眼睛看向大刘,虽然他们也听说过大刘在病人中有口碑,但是这么有口碑,他们还真是没有想到。 大刘倒是一愣,一听这个说话的口气,他就知道是老赵! 这个老赵,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自己那么大的身家,每次来看病跟微服私访似的,虽然他总是特别死性地穿的浑身是名牌的logo,让人一看就是一副暴发户的蠢样。不过他这么不遗余力地给大刘做宣传,大刘还真是有点感动。 正想说点什么谦虚一下,手机铃响,是何玲。 旁边的医生听见一个开头:“何玲。”转身向周围的人开玩笑:“离婚了还查岗?” “刘致远。”何玲的嗓门还是那么大。 大刘拿着手机往外面走,一边向大家做着手势:我吃完了,先走一步。 “我今天早上看见你妈妈了。” 大刘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又不肯让你妈妈帮忙,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没有看出我来。” 大刘心想,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不说,你还整成现在这个样子,叫什么“妈不认?”现在妈是真的不认得你了。大刘想归想,但是说是不敢说出来的,这个整容是何玲的“点”,不能去惹她。 “哦。” “那个死丫头也假装没有看见我!” 这大概是何玲气呼呼打电话来的原因。 “应该是真没有看见吧?萱萱哪会这一套。”大刘替萱萱说话。 “你妈手上还牵一个小男孩?” “嗯,我妹妹的孩子。”大刘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妈带着你妹妹的孩子过来,为了接送萱萱?”何玲不理解。 大刘笑了一下,唉,真是的,他也没有想到与何玲离婚以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就简短地说:“我妹妹离婚了。” 何玲倒是愣住了,她这个小姑子竟然离婚了!想起以前偶尔回C市,她那个前婆婆一个劲地夸自己的女婿:“知根知底的,就是好。”何玲知道她是在含沙射影,徐老师和自己娘家不对付,那是何玲婚前就知道了的。 何玲最近在和辛博家谈婚论嫁,又遇到当年同样的问题。 何玲妈妈又是跳出来反对,反对的主要议题一点没有变:辛博家不是A市的。不得不说,何玲妈妈还真是有A市情结啊!可惜的是,不管是何玲还是何进,嫁的娶的,都不是A市人,这个何玲更绝,嫁两次,两次都是外地人! A市没男人了吗?何妈妈是用最后的倔强问何玲这个问题。 何玲的回答更绝:“有,何进这样的,没学历,没样子,没钱,没好工作,我看不上!”怕何进伤心,又补上一句:“这些都有的,人家看不上我!” 124. 这还不算,辛博母亲迅速地加入了婚前的战斗。 “辛博,你是有多缺爱呢?找一个大你这么多的离婚女人?你不怕别人戳脊梁骨,我们辛家还丢不起这个脸呢。” 辛博母亲也是小城市的老师,不过是教语文的,比起教数学的徐老师来,她更懂得如何用语言抢占制高点。 两边夹击,何玲才明白,这一个婚未必就比前一个好多少。 人生,不过是循环往复而已。 但是却容不得何玲后悔,不管怎么样,这婚还得结,何玲可以和他们较劲,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跟着较劲。何玲安慰自己反正婚后不与辛家来往就是了,以前又不是没干过,驾轻就熟的,不比那些第一次结婚的小媳妇,何玲多的是手段来对付这些家长里短。 何玲说正事:“刘致远,上次和你说的,卖房的事,中介通知我,已经有人付定金了,你看看哪天一起去房管局把手续办一下?对了,他们是周一到周五上班的,周末不上班。” 大刘被何玲的新信息搞懵了,这个何玲,还真是雷厉风行,房子说卖就卖了啊! “真卖了?”大刘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一点遗憾。 “卖了,反正小辛不想住里面,你女朋友应该也不想,还是卖了,钱一分为二,谁也不吃亏。”何玲倒也干脆,当护士长当的不拖泥带水了。 “卖了多少钱?”何玲这种大事她全作主了的态度大刘又有点不爽。 “300万,我想早点出手算了,不然多放几个月,可能可以多卖一点钱。” 听何玲这么说,大刘心里更不舒服了,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大刘没有想到这个房子在何玲眼里是这么的碍眼,巴不得早点脱手的感觉。 何玲感受到了大刘的不快,解释说:“我和小辛在看房,他刚工作,没什么积蓄,早点把这个房子卖了,手头有点现金,我也好有点底气。”何玲的声音越说越小,她似乎觉得不必要将这些细节说给大刘听。 大刘默然,何玲的困境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不了解辛博,也不知道他的家境如何,单纯从世俗的观点来看,如果他家对这门亲事不那么赞同,自然是在买房这样的投资上不会那么投入。 “我向主任请半天假吧,看他哪天能派人过来顶一下。”大刘懊恼来分院没几天又要去请假,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政府部门周末又不开门,卡的就是他们这种996,算了,不说了,医生连996都算不上,一忙起来哪有一个时间表。 大刘匆忙挂上电话,何玲亲口告诉他她要买婚房了,也就是她的再婚已经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这让大刘有点怅然若失。他曾经以为他会是离异后先结婚的那一个,毕竟是他先开始相亲的,但是没想到还是被何玲抢了先,在人生的赛场上,刘致远仅仅在高考时赢下了第一回合,剩下的日子他全都成了输家。 下班回来的班车上,大刘脑子里盘桓着何玲说的卖房子的事。 十年前,他们七拼八凑地凑了几十万元投身到A市的各个新开盘的小区,何玲实在是太想有一个自己的家了,虽然大刘觉得负债累累才能买一套房对彼时的他们来说压力太大,但是还是勉力配合着买了他们那一套房子。 现在看来,何玲的决定是对的。加上利息,他们在这套房上付出的全款大约在100万左右,这十年间房子涨了200万,还是因为急于脱手贱卖的价格,比起他们一年到头在医院里勤扒苦做赚的那点辛苦钱可强多了。不过卖一套还是要买一套,赚也是赚了个寂寞。 何玲说一分为二,大刘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在这个城市,他们曾经有一个家,现在他们亲手将它拆成了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放在过去,大刘会觉得不公平,毕竟吧,大刘的收入要高一些,自然承担的费用要多一些,这些姑且不说,首付款中,徐老师给了大几万块,现金,后来他们有了一些钱,陆陆续续地还了当初买房时借的亲戚朋友的钱,但是徐老师的钱没有还。应该说,他们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是徐老师应该给的吧?但是这样一分为二,大刘似乎又吃了亏。 最主要地,他是觉得徐老师吃了亏,毕竟何玲家当时也没有出什么钱,何玲妈妈挂在嘴边上的话是:“何进还没有房子,不要你们帮就是在帮你们了。”这倒也是实话。 不管怎样,手上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大一笔钱,虽然还没有拿到手,大刘还是有点遏制不住的激动。自从买房以后要还房贷以来,大刘就一直觉得自己在A市是一个穷人,每个月的工资奖金,扣除了房贷,后来又加上了车贷,剩下的还有女儿的各种培训班,日子是过得有点扣扣索索的,何玲说的他不求上进,除了职称以外,也附带的因为没有高级职称就不能带组,收入就上不去的原因。 虽然何玲的强势是有一点讨厌,但是现在这种一分为二,在大刘看来,却又是公平的,大刘甚至有一点感谢她的大度。至少何玲没有隐瞒这个卖房的收入,当然估计她也找不到什么办法来隐瞒,毕竟卖房合同上没有他们两人的签字,房子也卖不出去,国家就是这样规定的,婚后财产。 有了这一笔钱,大刘突然又有了底气,他觉得还是要和孙飘飘再谈一谈,以前不敢和她谈这个房子的事,好在孙小姐也不是那么俗气的女人,一上来就问这些硬件条件。大刘当时去见面时其实就是打算好了,如果她真是这么物质的女人,倒也不必谈下去了。结果没想到孙小姐关心的不是房子车子这些,她最感兴趣的倒是他的手机密码。 大刘有点遗憾,这笔钱在这桩婚事上似乎又并不能增加什么砝码。自从萱萱跟着他以后,大刘第一时间向孙飘飘坦白了,但是坦诚似乎也并不能改变现状,而徐老师和努努的到来,似乎又将这个现状更加不可逆地推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全文终】 125.全文终 这些年来,大刘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阻止了他的进取心,让他这么多年来甘于平庸,偏安一隅,屡屡受挫,知耻却不后勇? 这个问题他其实早有答案。 大学毕业的时候,作为最后一届本科毕业留校的高材生,他收获了众人羡慕的眼光,也收获了何玲的爱慕,本以为他会和老一代的教授们一样,按部就班地,五年一坎,一步一个台阶地在附属医院干到教授退休。 他不是那么有野心的人,至于当不当主任,学科带头人这些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所以他觉得那些高大上的学历和文章似乎并不影响他做一名合格的医生,甚至他有些愤世嫉俗的偏见,觉得科研成果往往和一个人的临床能力成反比。 这些偏见影响了他的发展。使他错过了随大流的第一波良机——他的大多数同学在工作三年以后开始读研究生,这是当年医院惯常的程序。 当然,除了偏见以外,他还有被世俗左右的看法,他担心放弃现在的位置去读研究生,毕业后不能回到这个位置,反而因为编制受限不得不去别的医院寻找工作。 再后来就是全国医疗系统的政策大变。他所憧憬的五年一坎,仅仅维持到了主治医生的晋级,后面就被拦住了。这个时候再想动,就是伤筋动骨了,首先是收入,他们买了房,也买了车,有了孩子,大刘是家庭的经济支柱,虽然何玲一直吵吵着要大刘去拿学位,但是那是有限定条件的,就是必须是在职的研究生,“不能减少咱们家的收入!”大刘科室的现任的主任倒是招收在职研究生,但是这家伙实习时还是他的学生呢,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 就是这样,日积月累,这些束缚将大刘慢慢地裹成了一只茧。他每一次试图的挣扎都会被茧的硬壳挡住,这种称之为煎熬的东西慢慢变成坦然,自嘲,以及被不公平对待以后的麻痹和适应。所以末名淘汰算得了什么?支援分院又算得了什么?当然,也许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考验,每一个你在过去躲过的,在未来势必躲不过。 大刘拿着存有150万现金的银行卡,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如果他放下这里的一切,去考中国最顶级的神经内科教授的研究生,拜师于真正的大师的门下,会出现怎样的结果?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过去每次想到考研,他限定的就是附属医院神经内科的小范围,这个他作茧自缚的方圆之地。 而现在这个想法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一样,不可阻挡。无论成败,他都要拼命去试一次。就像高考是他这种平民子弟唯一的公平竞争的机会,考研读博,也许是他抵抗他陷入的中年困局最后的指望! 想到这里,大刘止不住狂喜,似乎那个结局已定,他没有别的本事,唯医学与考试最为拿手。 考研的资料买到手翻看,西医综合,专业,专业基础占了全部五门课程中的三门,这些是他十几年从医过程中最宝贵的财富,大刘不信他在考场上会输给刚毕业的学生们。他充满自信,觉得自己的这些年,不过是隐居山林,天赐良机让他重返江湖,与天下高手一决雌雄岂不快哉! 兴奋之余,大刘打开孙飘飘的微信。他的计划现在在附属医院里不能说,他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孙飘飘说:“刘教授,我正想见你一面。” “不吃饭了,约在金湖走走吧。”孙飘飘显然也不喜欢吃饭这种交际。 于是小比亚迪和小思域在金湖的停车场碰面。 孙飘飘小姐穿一件白色轻薄羊绒大衣,秋风中仍旧美艳绝伦。刘医生经历了这么多事,瘦了一圈,倒是看起来比从前精神不少。 “刘教授,好久不见。”孙飘飘笑意盈盈。 大刘更正“刘医生。”“张琪误导你了,我的职称是主治医生,就是医院里被人笑话的老主治。” 孙飘飘笑着说:“张琪姐私下跟我说了,说是因为你机会不好。” “不是机会的问题,是我像一只鸵鸟,以为头埋在沙子里,别人就发现不了我是一只鸵鸟。”大刘打着哈哈说。 “刘教授谦虚了,你的医术是被公认的。” 以前要是病人这样说,大刘会感到无比骄傲,他最鄙视的就是那种靠着学术造假升上来的“教授”。但是今天他却感到一丝悲哀,虚假的奉承也只是虚假的繁荣。 “我上次去病案室是因为末名淘汰。”大刘决定全部坦白。 孙飘飘笑笑,这个她早知道了,只是她并不在意。 她今天来见大刘,是因为她也想明白了。 “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我急着相亲,交友,盼着自己在三十岁嫁出去,只是因为我不想被人贴上剩女的标签。” 大刘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但是他本应该想到的。 大刘有点尴尬地说:“上次在万达广场不好意思啊,让你受了委屈。” 孙飘飘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给大刘讲了她的两段故事,这是她不愿启开的往事,“我总是急急忙忙地陷入到一段感情中去,将恋爱当成我生命的全部,直到前段时间我作出了一个决定。” 大刘愣在那里,他想过孙飘飘肯定有过去的经历,但是没有想到她过去的经历如此丰富多彩。 “我从家里搬了出去,辞去了小学老师的工作,办起了我自己的工作室。我的周围不再萦绕着催婚的声音,和我一样大龄单身的女性愉快地在一起工作,我发现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大刘来的时候,想到了今天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准备和盘而出他对未来的规划,女儿也是他无法绕过去的,确定的和不确定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五年的漫长计划,他知道没有一个女人有义务等着他。 但是他还是没有料到,这一切居然来得这么干脆! 他已经不需要再对着孙飘飘说出他的规划了。 孙飘飘说:“再见。” 大刘说:“是再也不见?你不会拉黑我吧?”话说出来竟然有点伤感。 “哪会呢?我有朋友看病还是要找你啊!你可不能拒绝!” “在所不辞。” 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大刘宣布:“从今天开始,爸爸要准备一门很重要的考试,和萱萱的小升初一样重要的考试,以后萱萱在书房学习,爸爸在客厅学习,我们一起比赛,看谁考得好!” 萱萱看着爸爸准备好的书桌和一桌子的资料,对她爸爸比了一个拳头:“一起加油!” 努努拿着一本小人书,参与进来:“我也加油!” 最后,奉上作者认识的三位真实的案例,谨向他们致敬! 1. 某师兄,附属医院工作十几年以后,放弃了按部就班的晋升,去更高学府读了博士,出国留学,目前为长江学者,国内该领域的领军人物。 2. 某同学,毕业后在市级医院工作,十年后读了硕士博士,留学访问,现在是知名三甲医院的科主任,学科带头人,全国知名专家。 3. 某同学,毕业后在市级医院工作,十三年后去更高学府读了博士,留学海外,现在是某知名三甲医院科主任,学科带头人,全国知名专家。 不试图去改变自己的人,永远也不可能改变世界! 医学不仅是穷尽人体奥秘,它的征程也在星辰大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