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师弟想杀我》 1、烟尘洄溯浮生梦 浮光界-流洲 万峰青山,云蒸霞蔚。 烟波吐翠,深岩入天。 群峰环绕之间,天衍宗的护山大阵在翠色浓郁的深林中若隐若现,烟波浩渺尽显大宗气派。宗门界碑乃补天之石的余料,上书天衍宗三字,玄之又玄,道蕴万千。 山门处,立着两位守山弟子,身穿宗门制式道袍,一人背上斜挎着一瓶半人高的酒葫芦,另一人腰间别着一支嫩绿的玉笛,二人闲聊在一处。 “你说这次外门大比结束,掌门还会收弟子么。” “今年大比有好苗子么?” “有一两个,都不算特别出彩。跟大师兄没法比。” “你对大师兄总是赞不绝口。” “那是自然!咱们大师兄才貌双全,剑术其佳。唉,他都下山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听说玉清峰的凌师兄最近势头正猛。” “凌师兄人也蛮好的嘛,大师兄不在山门,都是凌师兄处理宗门事务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在兴头上,话还没说完,忽而一把赤色飞剑破云而出,像是一道灼烧的飞星落于山门入口。 来人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身着天衍宗统一道袍,袖口绣着金色三重道纹以示核心弟子的尊贵身份,芝兰玉树气质非凡,整个天衍宗的年轻弟子无人不识此人是谁。 那守山二人赶忙正襟行礼,拱手道:“见过大师兄。” 沈流尘收剑拂袖,神色如常,五年前他孤身一人下山捉妖,前些时日收到师命令他速归,想来是为了今日宗门大选。他从长洲十万大山一路御剑北上,途中不敢耽搁片刻,总归是赶上了。 他冲两位守山弟子轻轻点头,不再多言,运功直向玉清宫大殿而去。 守山弟子回首看着他的背影,两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大师兄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内门就要变天了!” “去去去,别瞎说。” “你看凌师兄拜入掌门座下才区区三年,依我看马上就要顶替大师兄了。” “没有的事,你快别说了,小心被别人听去。” …… 此界宗门林立,大小门派不胜枚举,修道风气盛行,其中以天衍宗为正道之魁,顶级宗门传承至今早已度过万载春秋。 碧水东流,无边波浪。 一条源自西北冰原的浮生河横穿大陆,一并穿过整个流州。跨过浮生河就算是入了天衍宗的管辖范围。 潮波荡乱,逝水无痕,溪川指路,引上青山。 如今是异世之魂沈流尘踏入天衍宗的第十八年,也是他穿越进《废柴的逆袭修仙之路》这部男频网文的第十八年,起初他是觉得自己幸运的,毕竟前世身为996的一枚社畜被老板压榨的心梗而死,结果一朝胎穿,天胡开局。 原身父母双亡,将刚出生的稚子托孤给掌门。而沈流尘也确实根骨出众,资质一流,继承了父母的灵根基因彩票,乃纯度极高的雷灵根。有这般好的修炼天赋自然是顺顺利利的拜入掌门座下。作为家财万贯的修二代,又有正道魁首的瑶霜仙子为师尊,一路师长相护,求道之路定是比常人顺遂不少。 可沈流尘是穿书的现代人,慢慢地就不觉得自己是幸运儿了。 书里世界危难重重,一路高开疯走,到了后期更是仙魔大战,生灵涂炭。 外面如此混乱,唯有天衍宗境内还算是安宁。 沈流尘的人生信条就是能苟则苟,不苟则装。 可惜他的这点避世侥幸的心理,在三年前荡然无存。 无他,只是三年前内门大比,凌寒烟脱颖而出,被瑶霜仙子收为二弟子。 沈流尘心道不妙,这怎么和书里的情节不一样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著中的沈流尘可没有这位二师弟,如今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这位不速之客。 内门大比之时沈流尘早已筑基下山历练了,自然是没能亲眼见过这位师弟,还是师尊传讯才知晓自己凭空多出一个师弟。 此刻沈流尘运功直上玉清宫大殿,他倒要看看这位二师弟是何许人也。 ………… 玉清宫乃天衍宗历代掌门所居,殿前有一处广场,影壁之上存储着历代弟子的一道剑意和自创法诀,以供后人修炼揣摩。行过广场,登上九层玉阶才是玉清宫的主殿。主殿乃宗门大殿,一般用作召开选徒仪式和宗门会议,后殿才是瑶霜仙尊的洞府。 沈流尘自幼在玉清峰上长大,自是对这里熟悉得很,于是轻车熟路地从偏门入殿,此时仪式已经开始,他本就来得迟,自然不敢闹出声响引起他人注意。 如今十二位长老高坐亭阁之上,沈流尘却一眼望见师尊身后的那道倩影。 那人同穿宗门的制式道袍,领口束的比别人略松,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颈,吐露出一小片无暇的锁骨。像是极寒之地中致人雪盲的白光,遥遥一望就令沈流尘慌了神,他下意识握紧腰间的本命剑。 凌寒烟头戴鎏金玉冠缀朱红色的流苏于脑后,玉面冰融,眉如新月,一双凤眸里是藏不住的龙章凤姿。看似清俊琢玉的这么一个人,确实相貌非凡,与众不同。 沈流尘对上他的双眸,生出一缕寒意,只看一眼便六出飞花冰霜万里,但更令沈流尘心惊的是,在那双盛满风雪的凤眸之中,片片雪花皆藏着横秋恨意,势焰熏天叫人无法忽视。沈流尘轻皱剑眉,无声地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 这应当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吧? 哪来的滔天恨意呢。 沈流尘心中存疑但面上不显,礼数周全地向师尊行礼,默默退回到他的位置,立于凌寒烟的身侧。忽而闻道一阵淡淡的幽香,清冷愁杀,寒如冰月。沈流尘眉间染上一层疑云,不自觉地用余光偷瞥,心中暗叹。身旁这人皮囊温润如玉,可周身气息却透露出一股不寻常的冷意。 还没等沈流尘回过神来,却听瑶霜师尊向他传音,“为师在外仇家甚广,你还能活着回宗可真让为师大开眼界啊。还以为今日你的魂灯就要灭了呢。” 沈流尘自幼被瑶霜仙尊抚养长大,自然知道自家师尊倔脾气上来了,嘴中淬毒,句句致命,“师尊,我这不好好活着回来了么。” 瑶霜仙子瞥他一眼,要不是碍于场合和面子,她真的要从椅子上暴跳起来。当初沈流尘一声不吭的下山了,等瑶霜从丹室里出来的时候,她的好大徒早就远去入世闯荡了,一个刚刚筑基的小道,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独自接了宗门任务下山捉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者无畏。 “你还知道回来!” 沈流尘见师尊动怒,自然是不敢再顶嘴,只是默默挺直腰板,仍不觉得自己有错。 瑶霜仙尊见他那副摸样,也不好当众发火,便把视线继续转移到大殿中的玄云镜上,那里面正呈现着本次天衍宗选徒大比最后一关的试炼场景。 说是试炼,不过是最简单的通天阶问道罢了。天才少有,只看几眼便晓得了,于是瑶霜掌门便对着下方玄云镜神游,心思不知道飘到何处。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凌寒烟。 旧事如天远,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天旋地生,怨曲重召,断魂尚在。 他苦练魔门秘法,取鬼冥灯燃魂,混元伞炼魄。终于使白骨再肉,余烬复燃。 流倒光时,他回到了五百年前。 这一次他潜入天衍宗,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尚未魂飞魄散的沈流尘。 或许是因为凌寒烟等这一刻太久太久,如今他站在玉清宫的大殿里,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中止不住地发抖。沉寂了百年的死火是他灵魂中的苦水,在沈流尘死后的时光中,渐渐冻结成冰,变成一条条脆弱的刻痕,嵌入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而此时,就在他重新遇到沈流尘的那一刻,记忆中那曾经深入骨髓的爱恨就此复活,那颗胆怯之心中的霜雪也脆弱般的消散。 骨化形销如何,亡殁神衰又如何,只要我想,沈流尘你就永远离不开我,这世间万物都拦不住我。 这个瞬间他灵魂深处由心而发的颤栗,这股难以名状的心颤令他发疯,一股凶狂的热力在他心中荡来荡去,似要燃尽五百年的月寒日暖。没有什么比昔日仇敌今日爱人更叫人心潮澎湃久立难安了。 曾经沈流尘为了浮光众生自爆而亡,一介炼虚大能,此身为祭,绝世天骄就此陨落。 就死在凌寒烟的面前。 对于沈流尘来说,为救苍生,尽负一人。 但对于凌寒烟来说,苍生万灵,难敌一人。 他等着一日太久太久,沈流尘残魂败魄流离外界,他便苦苦找寻了百年。 时光倒流五百春,我觅人间尘世仙。 凌寒烟对沈流尘是怨多恨也多,魔门中人,性情如此,身为太子自然是养尊处优贵胄天潢的,这世间万物哪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又哪有他夺不来的东西呢。 沈流尘的魂和魄纵然费了百般心思,如今不也是得来了么。 可是那颗致红炽热的心,他倾尽所有也没能得到。 这一世,他既要山呼万岁,也要那颗方寸丹心。 ………… 此次宗门大比的最后一关试炼是最简单不过的通天梯问道,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寻仙问道求长生,斩妖除魔卫太平。谁人不羡仙,几人不妒名。 可是修道讲究缘法,并非人人有缘,也并非人人可做天上仙。 沈流尘站在大殿之上,百无聊赖,他看着下面的新晋弟子,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次宗门大选的好苗子不少,外门极品水灵根的宁馨儿和五灵根顾北澄都拜入瑶霜仙尊门下,和原著中所言一样,令沈流尘稍微安心了些。 正当他以为一切都将依照剧情按部就班发展下去的时候。 突然,他灵台中响起一声平淡无波的机器声, 叮—— 【叮,时隔十八年的“斩魔系统”向长官报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桃花几度嫣红 【铛铛铛,你是否曾做过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仙侠梦,你是否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你是否想扬名立万,除魔卫道护佑苍生。你的未来不是梦,“斩魔系统”来助你,成大道,上九天!!!】 【系统更新,加载中……】 【正在为您开放任务面板……】 【已检测到魔修,对方敌意100%】 什么b动静? 什么系统? 夺少? 时隔多少年?! 沈流尘虽然老老实实站在师尊后面开大会,但内心早就不知道骂了多少遍。灵台中是什么玩意,我不是穿书吗,我不是背景板吗,怎么从天而降一个系统出来了。 “斩魔系统”一听就是给牛马人的专属系统,沈流尘一心摸鱼,要是天天收到斩魔kpi,这谁受得了,于是他冷漠开口传音: “我不管你是什么系统,我对守护天下苍生不感兴趣,你换个宿主吧。” 【长官,我是有奖励的~】 “天材地宝,我都不缺,不好意思,我对上班和加班不感兴趣。” 【奖品很丰厚的,长官~】 “再丰厚也不考虑。” 【最后可以帮助你回到蓝星哦~】 “谢邀,从前的牛马日子过够了” 【……】 【正在强行绑定……】 【已绑定,请宿主按时完成任务,不然就会被系统绞杀】 沈流尘觉得自己神魂不稳,似乎这系统真的有什么威力,他灵台一震,确实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天地威压。 要命了真是,他前世加班本就够身心疲惫了,今生还得为宗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如今又被迫绑定了这个斩魔系统,怎么牛马人到哪都得做牛做马啊,他以为自己能顺利的摸鱼摆烂一苟到底,可眼下显然老天不让他有片刻歇息。 他心中对这个系统存疑,沈流尘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身为一个背景板,他清楚自己绝对不会有这种主角光环, “说不过就强买强卖,系统你到底看上我哪了,求求你告诉我吧,我改还不行么。” 【长官你根骨超绝,乃修炼奇才,日后定能成为正道魁首。】 “首先,这大殿之上哪个不是悟性超绝,根骨奇佳。其次,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面前这位紫袍仙尊她就是正道魁首,你直接一步到位绑定她不行么?” 【长官,我是养成系的系统,不是收割系的。我更注重对宿主的培养】 给沈流尘气笑了都,谁家系统能迟到十多年啊,你迟了这么久,那你前期培养个什么劲呢,这不就纯收割么。沈流尘刚想回怼,突然脑中一痛。 【请注意,请注意,请注意。已检测到身边魔修,对方敌意100%】 沈流尘轻呼一口气,废话,他当然知道身边有魔修。 凌寒烟这么大一人杵在旁边,他能看不到吗。 沈流尘穿书而来,早就知道他这位二师弟是个怎样的人物。这可是原著后期货真价实的反派啊,能以一己之力杀穿修真界的魔门太子。 虽然现在卧底到仙门了,但是哪有太子亲自卧底的啊? 不是,他们魔修就这么缺人吗???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疯批太子怎么能这么恨他。 百分百的敌意! 没道理啊。 这强烈的恨意,这猛烈的杀心。 是对别的修士都有的,还是我一人独有的? 沈流尘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放弃抵抗无奈地询问系统:“你说的斩魔,不会是让我杀了这位太子殿下吧。” 良久,系统没有出声。 沈流尘等了一会,又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声音。苍天了,凌寒烟这大魔头我一个小小筑基修士,能杀得了吗?! 【经检测,宿主实力低微暂时无法斩杀对方。现已将对象标红作为支线任务,请您后续多加留意任务模板】 沈流尘内视灵台,确实有一个白色平板, 貌似是一个电子平板。 他拿着这款平板,扯了扯嘴角,他打开屏幕一看,你管这叫任务模板啊?这不纯纯备忘录么,上面只有一个红字:魔门太子凌寒烟。 “系统,你这程序是不是该优化了。你不是说奖励丰厚么,都有什么,给我看看” 系统打开图书app,看的沈流尘两眼发昏,这书架上清一水的魔门功法。 “你确定这是奖励?你真的是斩魔系统么,真的不是修魔系统?你这里面的功法我都用不上啊” 沈流尘两眼一闭,心下一横,与其修道,感觉他现在投敌修魔的前景会更好。 笑一下蒜了。 “你这系统里没有appstore么?给我看看系统商城呗。” 【系统权限不够,暂未开启】 “不是,难道你是打算让我修魔门功法,然后去斩魔???” 系统闪屏了两下,然后从图书中跳出一本《上古妖兽大赏》 “科普书有什么用啊!” 又跳出一本《顶级炼器修复师手札》 “滚。” 系统黑屏了几秒,最终屏幕停在《太虚剑诀》。 沈流尘一愣,这本剑决好像是原著中出现过,但到底在哪个情节,他实在记不得了。 不管怎样,《太虚剑诀》确实是一本货真价实的天级功法。 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沈流尘觉得确实得多薅系统羊毛。本就是强买强卖的关系,再不给自己捞点好处,真是血亏了。 “如何才能和你解除绑定啊?” 【亲,完成任务自然就可以啦】 “你说的斩魔,到底要斩多少啊” 【完成任务目标就可以了】 “目标是谁,凌寒烟?” 系统又宕机不说话了,沈流尘等了等,脑海中静静翻阅那本剑决。 【宿主现在等级不够,等升级后就知道了】 “你要是有空就修修你那个破网吧。” 沈流尘神色一冷,收起剑决,催动灵力,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直冲灵台而去。 “为什么选我,你要不说,我宁愿同你玉石俱焚,也不愿被你所掌控,更不愿做你的刀剑,你的爪牙。” 系统沉默不语,只见沈流尘催动灵力运转的更快。 【好,我说。因为你是异世之魂】 “所以呢?” 沈流尘从不甘心听命于人,也绝不会把命运交给一串未知的代码。 【所以你是天选之人】 “好老套的理由,你们这些做系统的就不能来点新鲜话术么。你要是想找天选之人,那不如去绑定我那个五灵根的小师弟。” 【你快停下来,你不要命了,你真的要摧毁灵台自爆而亡?你疯了】 “在选徒大典,自爆,你不觉得这其实很刺激么。” 【你疯了】 “我只想听实话。你想和我合作,就得拿出诚意” 【因为你不受规则控制。再多的,无可奉告,我的级别不够,只能知道这个层级的信息了。你如果还不信,那你就自爆吧。我也可以等下一个异世之魂】 “哪怕要等几百年?” 【是,哪怕要等上几百年,我也会等下去。】 沈流尘收起灵力,震荡的灵台再次重归平静。 一场博弈悄无声息的开始,又无疾而终的结束。 沈流尘不再和系统对话,他低头去看跪在师尊脚边的宁馨儿和顾北澄执拜师礼,心中觉得这个斩魔系统多有古怪,给出的理由也很不足以令人信服。 他偶然抬头,却发现凌寒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的沈流尘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位太子心里在想什么。 等大典结束,众人散去。师尊将师弟师妹召于山顶后殿。沈流尘总算知道自己心中这股奇异之感从何而来了。 凌寒烟正笑眯眯地给师弟师妹发见面礼。 看得沈流尘发愁,敌方一上来就收买人心,这波心理战不好打。 沈流尘试图唤系统,结果对方开始装死,默不作声。 什么斩魔系统啊,遇见魔修就跟死了一样。 废物,纯废物。 别的不说,瑶霜仙尊倒是很满意这四位爱徒,后山的灵田总算是有足够多的人手来打理了。她伸手轻唤凌寒烟,“寒烟你来,这便是你的大师兄沈流尘。这几年他不在门中,你怕是还未见过。” 凌寒烟拱手行礼毕恭毕敬,“曾有幸在门中见过师兄一面”。 沈流尘愣在原地,一言不发,眼前人的红色发带随风而动,落在脖颈处,他定睛一看,好红的一道血。 我与他见过么?何时?在何地? 突然他脑海中灵台剧震,系统的提示音和模糊的记忆一同迸溅。 【警告!检测到敌意】 沈流尘陷入了一道回忆里。 暮日霞光万道,万物即将消亡在夜色之中。 藏经阁外,一抹赤色身影落于窗下,附上一层清辉。 金粉如烟,艴炽入眼。 沈流尘于万千书简中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肩背一把七弦琴,春风一起,片片桃花,争落簪头。页页纷纷,字字句句,遮不住那人的身影。 道法万千,独显一人。 那人手中擒着一只死兔,半张脸溅满血滴,如南红流珠在他的玉面上流淌。 就连那一双凤眸也染上一半的兔血,残阳红月,春风哭坟。 赤色发带在空中飘,像是缠在颈间的鲜血。 沈流尘看过去,就这么轻易的撞进了凌寒烟的眼眸,那双瞳孔里正燃着业火,似要焚灭诸天。 沈流尘闭眼阖眸,再睁眼,桃花蹁跹,树下空无一人。 似幻似梦,好不真实。 “阿尘?”瑶霜轻叩冰案,沈流尘于旧日中回神。 “见过师弟。请师尊恕罪,刚刚在想后山药田应该当种什么灵植来给师弟师妹炼体药用,一时之间入了神。” 这句话简直说到瑶霜的心坎里,知师莫若徒,没白养这臭小子十八载春秋,甚是欣慰啊。 瑶霜仙尊交代了几句,给了师弟师妹拜师礼物,嘱托了几句就作罢了。 两位新入师门的弟子居所交由凌寒烟安排。 沈流尘辞别师尊,决定去执事堂处理山门事务,行走在各峰之间,他禁不住得回想书中剧情。 原著中的主角正是沈流尘的新师弟顾北澄,而书中的魔门太子此刻却卧底天衍宗,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二师弟。但更令沈流尘心惊的是魔修那张面容,令他觉得分外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不单单是那次藏经阁的偶遇,似乎在更早之前,他们就认识了。可这说不过去也没有道理,他来到浮光界也不过才十八个春秋,再早又能早到哪去呢。思来想去,沈流尘总觉得有古怪。 眼下他走在门中,看着周围的景色,五年过去山门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些树,也依旧是那些人。相熟的师弟师妹和他打招呼,沈流尘把因凌寒烟燃起的心中疑虑一扫而空,转而畅想起未来的日子。 种地十年,沈流尘心里苦,如今有了师弟师妹他终于可以当地主了。 高低是个小领导了。 就这个穿越爽啊。 可他想不到,今时今日,正是他劳心费神的开始。 他回忆起,原著中的小师妹下山历练却被合欢宗渣男骗得肝肠寸断以泪洗面。而那本点家男主,废柴流逆袭打脸的五灵根狂徒就是他的小师弟,还没结婴就将搅得仙魔两派不得安生。 如果说宁馨儿是痴情种,那顾北澄就是万人迷。 这都没什么,最可怕的是凌寒烟这个活阎王。遇上他,早晚是要腥风血雨的,这么一个大杀器藏在仙门中,真的好吗。 起初沈流尘并不知道那日藏经阁外,桃花树下究竟是何许人也。如今在玉清宫中遇上凌寒烟,倒是叫他想起来了。 魔门太子隐匿修为,埋伏数年,究竟为何。 在看不见的角落中,究竟还藏着多少魔门众人。 难道师尊和长老们都没有察觉么。 难道真的要让他一个小弟子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吗! 这些甩锅的老板好没道理。 魔修都到家门口了!!! 指望一个筑基弟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攒什么大活啊。 沈流尘焦躁,沈流尘急切,沈流尘摆烂。 行吧,皇帝不急太监急啥啊。 既然掌门师尊不说,定是有妙计。 演戏是吧,师尊我懂。 附和老板呗,这个我熟。 身为宗门大师兄,今天也是勤勤恳恳为公司忠心效力的一天呢。 但当他去完执事堂、丹阁、司法阁、百草谷等大大小小的宗门事务办理点的时候,他发现执勤记录里,凌寒烟都给他办好了。 坏了,部门出现卷王了。 沈流尘怒了。 不是哥们,你什么意思啊,你一个魔门太子,天衍宗的事情怎么处理的尽心尽力毫无怨言啊。我看你不是来攻打仙门的,你是来加入仙门的吧。 你图的不是宗门弟子的命,你这是想要成为下一代掌门呗。 行行行 好好好 给沈流尘整笑了。 他决定彻底开摆,做一个摸鱼的神。 行政事务不用处理了,那就每天假模假样地练练剑,看看画本,吃吃灵膳,四处花钱潇洒人生吧。身为社畜,他终于能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了。 谁说凌寒烟是大魔头啊。 这魔头太好了! 下一步沈流尘打算放弃无情道,干脆散尽修为转投逍遥道得了。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时候了。 他诚心诚意想放弃剑修。 更何况原著里的沈流尘可是个修无情道的剑修,这种高危专业,非死即伤,没点大病可不敢沾啊 这么艰难险阻的职业,他可不敢。不如转法修做个专职奶妈吧。 雷灵根的奶妈,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创先河。 他立刻上秉师尊,坐等被革除师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剑心痴念照飞琼 安顿好两位师妹师弟,凌寒烟一回到洞府就捂着左胸呕出一口血来。 一阵白烟卷过,腰间玉佩凭空化身为粉面玲珑的女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担忧地看向他,“主上,可是受伤了。” 凌寒烟摆摆手示意自己无恙,另一只手抠着寒木桌,半趴在上面,笑得张狂恣意,指腹擦过嘴角的血,喃喃自语道,“真是许久没这么有趣了。” 白桃更为担心了,“如今见到那臭男人,主上满意了吧”。 “你这小狐狸,皮痒痒了。” “我哪里说得不对,当初娘亲让我跟着主上,咱们来到这天衍宗。这里的群山不足我们妖族十万大山的千分之一,有什么好的,除了后山的兔子实在肥美,真是想不出哪里好了。你就为了一个道门弟子,把自己搞成这样,主上真不值得。”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嘴馋了。” 白桃气鼓鼓的噘嘴,“主上,我才不是贪吃的狐呢,我明明是在说正事。” “还有什么事比振兴魔门更重要?” 小狐狸气得耳朵都冒出来,正坐在他对面,“主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留在这里是为了下崽子。刚刚那样的男人,放在青丘就是没人会看上的雄狐。你为了他,就不回幽冥了吗。” 三千年前,正魔大战又一次爆发,魔门一路北退占据了浮光界元洲的极北之地,那里常年遮天蔽日,几乎没什么光,气候恶劣,幽怨之气极重,传说是古战场的遗址,因此徘徊着很多恶灵煞鬼,这块地方道门看不上,倒成了魔门宝地了。从古战场一路外扩好几个郡,经过千百年的潜滋暗长,一众魔道宗门,形成如今的幽冥十八郡。 在元洲地域,各大魔门隐隐以幽冥殿为首,而凌寒烟身为幽冥殿主魔皇的儿子,自然是整个魔门的太子,纵然有人与他明争暗斗,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凌寒烟慢条斯理地掏出鲛纱制成的帕子细细擦掉嘴边血痕,“白桃你如今练出几尾了,怎么还不去修炼。” “主上,小殿下如何了。”白桃看主上不接自己的话,只能再寻话头。 凌寒烟一愣,小殿下。他倒从来不知身边人是这么称呼腹中孽胎的。他从未把这孽障当作一个人,权当是他复仇的砝码,一个物件罢了。如今被白桃唤为小殿下,倒是有几分不自在。 “勉强是个活物。” 白桃又噘嘴,玩着自己的小辫子,“你们人类真奇怪,竟然会对自己的崽子这么冷淡吗。我娘亲怀小兽的时候,对着圆圆的肚皮讲话,可怜爱了,雌兽的光辉呀,可温柔呢。主上,怎不见你对小殿下说话呢。” 凌寒烟其实十分抗拒自己腹中怀有那人的血脉,更何况这孽胎注定活不下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三百年前沈流尘死后,凌寒烟发现这腹中之物,当初只是用了双修的秘法,没成想结下这孽障,但转念一想,这个东西用来戳沈流尘的心窝子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于是这三百年间,他一直用魔修秘法封印了这胎儿的生长,一拖再拖,如今他肚中之物又和死物有甚区别呢。 白桃偷偷啃着一只兔腿,吃得满嘴油光,“主上,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你这馋嘴的狐狸,想不明白就多吃吧。” 他扭转乾坤跨越虚空而来,重回到这里,腹中孽胎似是感应到了沈流尘的雷灵力,突然发狂地翻动起来,凌寒烟暗暗抓紧了眼前的木桌,他放下结界,掩盖住痛的浑身痉挛的自己,生怕让小狐狸看了担心。 他捏碎了桌角,开始无端地痛恨沈流尘。凭什么那人说死就死了,没有他的允许,沈流尘怎么敢死。 而他现在受虐一般又在苦苦挣扎什么? 红衣染血,长剑贯心。前世沈流尘为了所谓的道义和苍生,刺穿了他的心。 今生他要沈流尘后悔至极,跪地求饶,心如刀割。 凌寒烟捂着胸口,那里因为亢奋而跳动不止,如鼓似雷。他笑得疯狂,喃喃自语道:如今我腹中怀有你的骨肉,用它来祭奠你的苍生,这一剑,你还能刺得如从前一般又快又狠么。 当初情深负尽的你,如今我来百倍奉还。 …… 玉清宫后殿 瑶霜仙尊换下象征着掌门之职的道袍。一袭流光溢彩的紫衣立于风雪之中,三千银发简单地拢在耳后,她最不喜那些繁杂缛节,也最讨厌那些正式的场合。如今不过千岁,就已是正道魁首了,不只是在宗门,在整个浮光界的道门眼中,也颇有几分威望。 因为她那一柄飞雪剑,曾经飞掠整个幽冥十八郡,留下满地古血铜花。 没人不惧怕那柄剑,没人不畏惧她的冰心剑域。 整个浮光,尊她敬她,却也畏她怕她。 这样的人理应是正道之魁,也只能是正道之魁。 曾经,一个天衍宗的掌门之位拴不住她明冰卿,如今,整个浮生却能拴住她瑶霜仙尊。 千百年间不过一瞬,而她已然是彻彻底底的永囚于此。 沈流尘跪在瑶霜仙尊洞府门前,只见她早已失了大殿之上的高冷清秀。 正拿着一条藤鞭,一下一下重重甩在沈流尘的背上。 “沈流尘,五年前你私自下山我没骂你,你蹬鼻子上脸是吧!” “你瞧瞧你说的什么人话,不做剑修,要去学辅助类的功法!” “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你口中的奶妈!” “奶你个头,你脑子被驴踢了,你这雷灵根你奶谁啊,伤敌为零,自损我方一千。你一道雷下去,劈死多少自己人啊。”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想跟着我就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你气死我算了,我现在原地圆寂,你给我收尸吧,葬在后山就行。” “欺师灭祖啊,老天爷啊,想我做错了什么。” “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掌门,看看我这孽徒啊” “十八年来心血付诸东流啊。” 瑶霜仙尊从破口大骂到苦口婆心,最后委屈伤心几欲落泪,但这鞭子可没少抽啊,一下比一下重。 “好了好了,师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沈流尘低着头,就算被挨打也不肯吭声。 这次看徒弟没有反驳,瑶霜反而停下来认真思考。 她收起鞭子,坐在石桌面前,桌上摆着一盘残局。 瑶霜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弟子,沈流尘背上遍布鞭痕,正渗着血,染红了他的法衣。 更染红了万年清洁如雪的玉清峰。 玉清宫的后殿建在山顶,这里布满冰霜,银砂落满枝头,清冷愁煞得很。 一微尘里,雪照梨花。 不知从第几代掌门起,《玄玉心经》似乎成了玉清宫一脉的主修心法,而无情道也成了每一任掌门所选择的大道。 几乎天衍宗的掌门最终都为了天下苍生而殉。 掌门一职究竟是责任呢,还是累赘呢。 谁人心中能无欲无求,甘为众生而死。 这将是何等的大善,又是何等的大爱。 大爱无爱,大情无情。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沈流尘跪在瑶霜面前,她紧了紧手里的藤鞭,望着殿顶上那层厚厚的雪,好白的屋顶,如玉一般的囚牢,世世代代困住了无数人。 这玉清宫是常年冰冷的。 十八年前瑶灵师妹将稚嫩的婴孩托付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冰天雪地的玉清宫终于热闹了起来。 从前,瑶霜是最讨厌小孩的。在她看来养小孩也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可当她看着沈流尘一天一天成长起来,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儿,如今却也能于风雪中独当一面了。 千百年来玉清宫从没人质疑无情道,也从没人要转修他法。 沈流尘是第一人。 “你可知何为剑,何为情。”瑶霜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问。 “弟子不知。”沈流尘跪在雪中,即便皮开肉绽,也面不改色。 他并非是质疑师尊,而是心中对无情二字有所动摇。 或许是因为之前下山历练,又或许是因为此番见到了凌寒烟,总之,他不明白究竟何为无情,也不明白自己该不该用剑。 他真的适合做剑修么,他真的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吗。 或者说,他真的能斩尽奸邪魔佞吗。 不除心魔, 何除邪魔。 瑶霜拂过棋盘,眼睛却看向院中的那颗古树,她从小在这树下和师妹一起修炼,日日夜夜,那满树梨花,曾见证玉清宫代代掌门,如今风一吹,花落大半,落在庭院之中,落于她的掌心之间。 花似雪,雪似花,她道,“心有所往为剑,心有痴念为情。” 沈流尘抬头,满目星河压风雪,一点炙光吹寒香,他说, “有剑,何来无情。无剑,怎知无往。” 瑶霜仙子从未这么认真地看过自己的弟子,是啊,倘若心有所往又怎会无情呢,如果心中有情,就算无剑又何妨呢。 沈流尘自幼聪慧,只是遇事太过执拗,从前是,如今更是。 他跪在雪中,拱手弯腰,“弟子斗胆向师尊一问,究竟何谓痴念。” 他对上瑶霜仙子的眼眸,那是一双凝霜雾雪的眼眸,闪着瑶光,流淌着满池春水。拜星笼夜,月洒溪山。 沈流尘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悲怆的好似一棵枯死的梨树,抖落起满怀愁绪,隔着旧日寒霜不知道在透过自己的脸看什么。 于是他听到师尊说,“心有不甘为痴,心有所想为念。” 庭树飞花,点落琼台。 “师尊,弟子不懂。” 沈流尘没明白,只是觉得山上的雪更大了。 瑶霜一抖衣袖,灵力托起沈流尘,无奈地看了自己弟子一眼,“阿尘,你会懂的。无情非无心,无剑非无往。等你明白那天,你就知道自己手中的剑要去往何方。为师要闭关了,山中一切事物由你定夺,记得,别忘了教导师弟师妹。” 瑶霜一挥手将沈流尘送出后殿,而她自己又重新隐于片片碎琼。 玉清峰掌门一脉,似乎永远被困在风雪之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清风荡古 凌寒烟在屋中打坐,忽然闻到一阵血味,他下意识以为是白桃从后山捉了兔子来打牙祭,但看见那只两尾幼狐正缩在暖融融的窝里呼呼大睡,随即觉得这血腥气息来得很是蹊跷。 他推门见月,浑身是伤的沈流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他相遇了。 “二师弟还不休息么。” “师兄,你怎么受伤了。”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哦,我这是去狭风崖练剑,被风吹的。” 很拙劣的谎话,凌寒烟看那伤口之处分明是鞭痕。但他懒得拆穿沈流尘,于是从储物袋中取出灵药,“大师兄用功刻苦,师弟谨遵教诲,我来帮你上药吧。” 还没等沈流尘拒绝,只见那人身法风动,瞬移到自己的洞府门口。他这才发现,凌寒烟竟然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 整个玉清峰大得很,洞府多的是,庭院也是多如牛毛,怎就这么巧,他二人会住在一处呢。 定是阴谋! 居心叵测,这狡猾的魔门太子啊。 无奈之下沈流尘只得打开禁制让凌寒烟进来。 这是凌寒烟第一次进到沈流尘的洞府,装潢甚是朴素,满壁的道家典籍,除了床和打坐用的蒲团,就只剩下一桌二椅了。沈流尘对居住环境一向不怎么上心他是知道,想当年他二人厮混到一处,对于在怎样的榻上行事,沈流尘一向不挑。只是凌寒烟没想到,会简陋到这个地步。 “匆忙回宗,没来得及收拾,让师弟见笑了。” 凌寒烟心想,你这哪还有其他的东西需要收拾啊,简直可以称得上清贫如洗两袖清风了。 沈流尘虽然坐拥甚多财富,但他从来都是省吃俭用,不过渡开销的。 原因无他,真是上辈子穷怕了,身为月光族的上班牛马,不节省就无法在钢铁丛林的异化城市中存活下去。如今来到修仙界,他资质超绝,又不需要嗑药来增长修为,宗门平日给的弟子福利就足够了。 “师兄这里一尘不染,是我应该向你学习才是,不扫一室,何以扫除这天下魔门孽子。” 说得可真好听啊,沈流尘差点要忍不住了。 凌寒烟你骗骗别人得了,别把自己骗了。 “夜色已深,师弟还是去休息吧,我自己上药就可以了。” “唉,这可不行,看来狭风崖的罡风专冲人后背去的啊,你自己又看不见,我帮你倒是省时省力。” “不不不,真不用。” 沈流尘是真怕凌寒烟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毒用蛊。 凌寒烟勾起嘴角,攥着药瓶,“大师兄,你怕什么呢?” 你说呢,活阎王啊,我怕你一怒,天下道修伏尸百万血流漂橹。 最关键的是,打不过啊,真打不过。 “师弟为宗门大选操劳了许久,劳心伤神,师兄怕扰了你休息。” “你我是同门师兄弟,不必计较这些。师尊前几日还说,叫我多跟在你身边,替你分担。” 沈流尘听到师尊二字,呆愣在原地。他想起刚刚跪在后殿的情境,漫天寒霜,冰冻三尺,师尊沉寂萧瑟得很,竟为情之一字,这般痛心疾首么。 原著中瑶霜仙尊经常在玉清宮闭门不出怀念心里的白月光,在道门中是出名的苦情,但原书中却对这位白月光只字未提。起初作为一个读者,沈流尘对这样的留白毫不在意。但现在他已经身在局中,更何况瑶霜仙尊成了他最亲近的人,这叫他难免好奇起来。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凌寒烟已经帮他解开道袍上药了。 伤口只是看着骇人,其实并不是很深,瑶霜仙君还是收着几分力气的。 事已至此,沈流尘也不好阻拦凌寒烟了,后背传来点点凉意,那是凌寒烟指尖留在他皮肤上的温度。增血生肉的丹药似乎很有疗效,令人毫无知觉,并不感觉痛意。 沈流尘闻着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冷寒香,像是走入一场秋雨,好奇怪的味道,仿佛自己真的走入了枯瑟深秋,感觉满地杏色的树叶被雨水打烂成泥,而自己就躺在草木的残躯之上,在凄清的雨中,在残杯断月里,甚至,在凌寒烟的身侧。 他猛地屏气凝神,紧闭双眸。 好可怕的迷香,魔门太子真是心思歹毒! 他装作无碍地开口:“你似乎很喜欢红色。”指了指对方的外袍。 “嗯” 喜欢嗜血的红,喜欢人命丧尽的红。 沈流尘看向凌寒烟的那双凤眸,这次里面不再藏着暴戾的滔天恨意,徒留满室清辉。沈流尘望向对方腰间的佩剑,指了指道: “师弟,你的剑,是什么名字。” 凌寒烟顿了顿,他不是练剑的剑修,如今用的这不过是随手从幽冥殿薅的一把破剑,他本命法器本就不是剑。只得随口道“清风。” 沈流尘背对着他,嘴角轻瞥带着几分嘲讽,“清风,好名字。不知道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还是清风荡万古,迹与星辰高。” 凌寒烟那把上古神器七弦魔琴,就唤荡古。只不过是,荡然一空,万古销沉。 凌寒烟上药的手轻轻用力,一时之间摸不清楚沈流尘是无意识的,还是回想起了前世过往种种的暗自试探。 他旋即开口道,“确是清风徐来。” 沈流尘心想,太子就是太子,真能装啊,于是自己也装起来,“师弟真乃正人君子也。” 凌寒烟把最后一处伤口涂好药,将瓶子留在桌子上,“不及师兄万分之一。” 好一个正人君子,凌寒烟心中生怨,当初为了整个浮生,沈流尘倒还真算是正人君子的。倘若论负心薄义,谁人都比不过沈流尘。 一把春阳剑,纯阳之剑,刺穿凌寒烟的胸膛。 心头流的血比身上的法衣更红更艳。 你问我为何爱绛红,因为人命,因为仇恨,因为我是魔修。 沈流尘扭过身来,“多谢师弟替我上药。此前我不在山门,也多亏师弟上下操办打理。倒教为兄惭愧了。” “为师兄分忧,乃分内之事。” 两人心怀鬼胎,双双无言。凌寒烟看着对方不说话,沈流尘实在受不了这屋内的气氛。他不得不开口,“时辰不早了,师弟……” 凌寒烟点点头,“确实不早了,我来替师兄收拾床榻。” 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太子殿下,怎劳您亲自动手。你要是在我床下刻什么魔门阵法这我可看不出来啊。 这回沈流尘一马当先,抢在凌寒烟前面,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好凉,好凉的一双手,似乎立刻让人坠入寒潭。沈流尘轻轻捏着对方指尖,他低头便对上了凌寒烟的眼眸。 好看的一双眼睛,盛满了琼瑶浮玉,令人深深地沉沦于那重重云水之中,无法抽身。 沈流尘立即松手,那冰凉的玉灼烧他的指尖,叫他畏惧,叫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眸,“不劳烦师弟了,你快回去歇息吧,今日之事多亏师弟,改日师兄请你去山下坊市品茶吃酒。” 最终,半拖半拽地将凌寒烟这尊大佛请了出去。 凌寒烟站在屋外看着紧闭的门窗,想笑却笑不出来。 笑沈流尘一如从前,热爱那张伪善的面具。 笑自己一如往昔,不甚清醒。 拿五百年赌一场命数,赌一场悬而未决的结局。 哪有什么身不由己,哪有什么此生命定,都是当年沈流尘的借口罢了。 而凌寒烟千不该万不该, 信他有情痴,盼君结同心。 流光逝水,落花犹在, 怎料春恨来空。 …… 沈流尘今日实在是不想打坐修炼,于是趴在床板上,月辉洒在他的背上,洒在一道一道血痕之中,这些鞭痕象征着他的问道之心。 究竟何为剑,何谓情。 他倒是很期待凌寒烟的答案。 “系统,你在吗。” 【宿主,我在呢】 “宗门之内,可还有其他魔修?” 【距离太远,无法检测】 “那你知道凌寒烟为什么会来天衍宗么。” 【无法检测】 “我看别人系统都有通天之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怎么你一问三不知。” 【是宿主等级太低】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升级” 【斩魔】 “我去哪斩,你不是距离太远就检测不到么。难道我要等魔修送上门来吗。” 【现在不就有送上门来的么】 “大可不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凌寒烟的修为远高于我。说来奇怪,他那么高的境界,何必屈尊伪装成一个筑基修士,隐藏于道门之中呢。莫不是为了镇宗之宝?” 【天衍宗有镇宗之宝?】 “自然是有,你不知道?你身为系统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程序里没写】 “算了算了,改日带你逛逛山门,给你讲点天衍宗的历史吧。如今,天色已晚。我先去睡一会。明日你记得早起喊我,我要……要……练剑……” 自从修炼之后很少再有困意了,沈流尘渐渐地闭上双眼,进入梦中。 …… 夜深如墨,星照云山。 凌寒烟站在庭中,掌心亮起一道暗红色的咒印。 天不要他结同心,无所谓,那便用些手段夺来骗来也好。 锁魂连心的禁咒,他刚刚借着上药,以指为刀,刻在沈流尘的背上。 从今往后,他俩终于被彻彻底底地捆绑在一起。 沈流尘的一切情绪和痛苦他都将感同身受。 凌寒烟从不是苦海回身的人,他只会填海移山,不悔前尘。 剑于他而言不过外物,助他杀人者,剑也。 心于他而言不过玩物,供他赏玩者,心也。 所以凌寒烟是无心无剑之人,世间生死如朝暮,他从不在乎天下苍生。 沈流尘那虚伪的道,他嗤之以鼻。 这段孽缘,说什么早悟兰因苦海回身, 他早已箭在弦上,回不了身了。 不过是怨憎相复,互相折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结咒入蟾宫 星河皎皎, 窗阴溶月。 “你修的是道,他修的是魔,怎是同路人” “九州修士的血难道都白流了吗?” “拿起你手中的剑!” “杀了那魔头,为天下苍生除害。” “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纯阳之剑就应当铲除世界一切奸佞邪祟!” “用那魔头的血以祭天下亡魂!” 眼前是一片血色浸染的红,就此蒙住了沈流尘的双眼。 耳边充斥着无尽的呐喊,千百人的声音汇集到一处,猛烈地喷出仇恨的风暴,铿锵作响搅动风云。 那是什么声音,是谁的声音,他们在说什么。 是在说我么? 我这是在哪? 远在天边的明日迸发出刺眼的光芒,那神圣的金色流淌在山河之间,流进最后一丝黑暗,驱逐那些罪恶骇人的邪魂,灼烧那些丑陋肮脏的心脏。这初升赫赫红光照得人发热发烫,令人睁不开眼。 沈流尘被困在红色牢笼之中,他的眼睛胀地酸疼,什么也看不清。 周边沸腾的泉水将他覆盖,一股无形的威压逼迫他不得不溺亡在无尽的潮水之中。 他的双手打捞起一摊泉水,那黏腻的触感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好烫,他的背好烫,似是有千万只蚁虫在分食他的皮肉。 他被光炙烤,被水幽囚。 他快要不能呼吸,他快要失去意识。他猛地想逃,想从无穷无尽的水中挣脱,他拍打水面,滚烫黏腻的液体将他紧紧缠绕,似乎要钻入他的口鼻,侵占他的神魂。 他奋力地向上游,不要被这深渊所禁锢。他挥动手中的剑,似乎要斩断千斤重的浩浩汤汤。 长剑破水,玉锋射光。 一柄纯阳剑,杀灭三重天。 潮水褪去,烈焰散尽。 沈流尘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滩血水之中,浑身沐浴在令人作呕的猩红之中。温热的血液黏在他的皮肤上,牢牢地捂住他的唇齿,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耳边那些嘈杂呐喊渐渐褪去,世间重归宁静,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了。 他看见了身处怎样的红,他看见手握怎样的剑。 他看见凌寒烟满身是血地站在自己对面,而他手里的春阳剑直穿那人的心口。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凌寒烟笑得猖狂,笑得放肆,笑得宛如十殿阎罗。 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嘴中涌出来,顺着流进脖颈,流向深潭,流向沈流尘。他眼中闪着蔑视的寒光,藏匿着嘲弄的讥讽,试图来掩盖痛彻心扉的哀伤。 沈流尘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剑,灵台痛得几乎要碎裂成尘。 他的眼睛又开始胀痛起来,再一次染上凌寒烟的血水,再一次堕落进滚烫的红。 赤红满目,骨血生花。 沈流尘清楚地感受到凌寒烟的恨和怨。无穷的失意构成毁天灭地的愤恨,就此砸在沈流尘的心上。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这摧枯拉朽的恨意所覆灭。可是下一秒,内心深处涌现出更为凄入肝脾的哀鸣。他的眼睛胀到极致,沈流尘眨了眨睫羽,突兀的流出泪来。 他诧异,自己怎会为凌寒烟流泪呢。 恍惚间他听到了凌寒烟的声音,那人无喜无悲十分漠然的开口,仿佛叫沈流尘听见了冷峻凛然的刺骨寒冬, “想要我的命?那你便替苍生拿去吧。” …… 刹那间西风乍起,梧桐落尽。 沈流尘从梦中惊醒,夜凉如水,月沉霜天。 好奇怪的梦,竟然如此真实。 沈流尘不禁感到疑惑,这是梦魇?还是寓言? 难道凌寒烟的存在是自己心中的噩梦么,难道他们今后必定会有一场战局么? 难道自己真的有一天会替名门正派讨伐魔门么? 可是为什么,梦里的自己那样悲痛,而凌寒烟却那样无动于衷令他心颤呢。 这一切的一切,沈流尘都不得而知。 但他清楚地明白,早晚有一天,他与凌寒烟要站到对立面去,这是不争的事实,亦是早已书写的结局。 这迷雾笼罩的玄夜,掩盖了沈流尘的忧丝。 却无法掩盖凌寒烟的愁绪。 …… 凌寒烟坐在屋檐上,脚边是空坛的灵酒。 今夜刻在他手中的暗红禁咒,忽明忽暗灼烧了一整晚他的掌心。 凌寒烟暗笑,即便转世三百年,哪怕只是残魂败魄,就算不记得我了,沈流尘你依然没有放下。你的情和你的道一样,都是虚伪的自欺欺人罢了。 原来你也会后悔。 只是这一次,你会怎么选择呢。 凌寒烟向后躺去,躺在硌人的瓦片之上,仿佛躺在刀剑之中。他抬眼望月,千百年不曾改变的明月啊。 一轮皎洁,几时离怨。 如今他对沈流尘早已没了往日的爱恨痴念,可笑啊,可笑的旧情,可悲的命运。 他潜伏在天衍宗,所谋甚广。 这些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的正派修士,哪个不是利欲熏心又贪名逐利的。 凭什么他们能安然处之,魔修就罪大恶极,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魔亦是道,怎不可存于世间。 他要争上一争,夺上一夺。 幽冥十八郡已经躲得够久了,也该出来叫日月换天了。 如今凌寒烟踏破虚空而来,修为早已练至渡劫境界。在整个浮生界能与之一战的,简直寥寥无几。 他指尖掐诀,一道暗蓝色幽光从他手中飞出,向西北冲去。 那是外门所在之地。 凌寒烟高高举起手中的弟子令牌,借着月色仔细端详,没过一会,一道人影跪在他的身后。 “属下参见殿下”那人腰间别着一把青绿玉笛,恭敬地跪在瓦片上。 凌寒烟看他一眼,挥手将对方腰间的玉笛招来,把玩在手里, “你出幽冥前,本座如何同你说的。” 那人倒吸一口气,头低下三分,“回殿下的话,您说,您说宗门大比时就算不能夺魁,也要进入前十,拜入内门。” 凌寒烟撑着头,那幽绿色的长笛在指尖中流转,“那你做到了么。” “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千苍跪伏在凌寒烟的脚边,紧咬双唇,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本座就这么骇人。”凌寒烟拿玉笛挑起千苍的下巴。 “殿......殿下,我......”千苍温顺地跪着,双眸里的畏惧缠上眉间。 “看来你很害怕啊,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凌寒烟歪着头,拿玉笛轻拍千苍的脸。 千苍抖着身子求饶,“求主上饶命,属下知错了。” 凌寒烟指尖用力,那把青绿玉笛瞬间折断,黑色的魔气缠绕住笛身,露出白色的骸骨。原来那不是玉笛,而是一把骨笛。瞬时,千苍发出一声痛呼,右臂随着骨笛应声而断。 “幽冥殿不养废物,这次断的是右手,下次就不一定了。明白了吗。”凌寒烟指尖轻碾骨笛,疼的千苍头皮发麻,抖如筛糠,连连磕头。 “属下知错,今后定不负主上所托,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凌寒烟掐着千苍的下巴,另一只手幽光微闪,只见折损为两段的骨笛恢复如初,原本的裂痕被金缮修复,他道:“你是个忠心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条千年金蛛脉丝赏你了。” “多...多谢殿下赏赐。属下誓死效忠主上。” 凌寒烟勾了勾唇,将骨笛抛向千苍怀中,“你去想办法接近瑶霜仙尊的四弟子顾北澄,不需要本座教你吧。” “属下定会完成这次任务,请殿下放心。” 千苍紧握玉笛,拱手以示忠心。 凌寒烟依旧把玩着弟子令,闭着眼睛淡淡开口,“既然如此,还不快滚。等着本座送你一程吗。” “属下告退” 话音刚落,月影如初,屋檐上只留凌寒烟一人,还有那只空坛子。 夜风微凉,清辉月寒。 凌寒烟又一次躺在砖瓦之中,这次换了一坛新酒,他沐浴在月色之下,掌心依旧赤炎如火丹砂如血。 千层影,百年魂,万里关山,一轮银月。 凌寒烟看着自己的手,心想,此时此刻沈流尘你梦见了什么呢。 竟然如此之痛么。 …… 后半夜的沈流尘根本无心入睡,只得早早起来练剑。 可他近日以来对剑之一道疑惑众多。 不知为何,自从在玉清宫大殿见过凌寒烟后,他就生了畏惧之心。 他竟然有一天会害怕剑,竟然会恐惧拿起手中之剑。 没办法,早起也无法练剑了。 他走出洞府,看了看对面紧闭的门,心想凌寒烟定是没起。 他看着那扇门又想起昨日的梦,叫人摸不着头绪。 于是只能作罢,转身向山脚走去。 半个时辰后,沈流尘抓着宁馨儿和顾北澄出现在后山药田。 他看着两张略显稚嫩和青涩的面庞,面上带着几分正经严肃,实际内心笑开了花。 “师弟师妹,昨日师尊叮嘱我带着你们炼体。今日就是第一课。这一片药田是师尊的私田。如今你们的课业就是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将所有田地开垦好。” 玉清峰的后山,土质坚硬,比百草谷的地要硬上许多。 而沈流尘分给他俩的锄头是顶级玄铁所制,质地刚韧无比,却也沉得要死。用来作为初级的炼体辅助工具,自然是再适合不过。 他满意地看着两位初上岗的种田人,心中甚是欣慰。 顾北澄握着锄头,天真地发问,“大师兄,要开垦的田地有多大啊” 沈流尘背手而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你能看到的,全部。” 夺少?! 顾北澄愣在原地,宁馨儿默默撸起袖子,准备抡起锄头埋头苦干。 沈流尘轻笑一声,“二位同门,此番任重道远啊” 两人走入药田,弯腰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 沈流尘盯着他俩的背影,心道:我会一直注视你们,一直,永远,嘻嘻。然后默默掏出一本坊市新出炉的话本《明宸道君爱上风流小狐妖》,这爱看小说爽文的毛病真是到哪都改不了。 沈流尘估计也想不到,今日因,明日果。 等水灵根的三师妹轮着锄头杀上合欢宗,勇斩渣男命根的时候,此情此景,一直被仙魔众人所津津乐道,连连称奇。 好生骇人的天衍宗玉清峰啊,整个师门战力爆表但无情程度堪比魔修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一柳赠春平生惑 玉清峰后山的面积其实并不算很大,但瑶霜仙尊的私田一时半会是开垦不完的,于是沈流尘坐在一棵千年柳树下,手里拿着那本由红莲散人著作的话本,一页一页把明宸道君的私事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抬头瞥一眼远处勤劳工作的师弟和师妹,突然觉得如果能一直如此也不错。 很快他就把这本书翻完了,剧情卡在关键点上,下本新文还没更新。 沈流尘之所以会在坊市买这门书,一来是因为他确实见过明宸道君本人,那是在儿时天衍宗组织仙门大会的时候,明宸道君率领无极剑宗的弟子前来相会,沈流尘在殿中遇到了那位道君,确实长得十分俊美,并且颇有几分女相,又同师尊甚是交好,因此才叫沈流尘印象颇深。 二来,这话本是红莲散人所著,至于红莲散人究竟是谁,沈流尘不得而知。但这个笔名他倒是耳熟,恰恰是他穿越前看的那本五灵根升级流小说《废柴的逆袭修仙之路》的作者。 所以当沈流尘在坊市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愣在原地,冷汗直流。 天底下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他不信邪,翻阅了坊市书屋里所有红莲散人所著的话本,都没有找到那本以顾北澄为主角的爽文。 沈流尘不禁开始怀疑,倘若红莲散人确有其人,他究竟是浮光界的人,还是现代人。倘若明宸道君的话本为真,那废柴流的小说也必然为真。但是一个人怎么能存于两界呢。 “系统,浮光界真的是书中的世界吗?” 【理论上是的,但也不一定。】 沈流尘收起话本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你曾经存在的蓝星为真,那本小说也是真的。但浮光界从来就不是虚构之地。你穿越到这里十八年,想必已经明白,这里不存在执笔人的最高意识,小说里的人物真实存在,也会被你的行为所影响。】 “你是说,这里是真实世界,而我能修改结局?” 【长官,我必须得纠正你,任何世界,都没有所谓的结局。一切物质都是运动的,而你我都将在这永动的潮流中飘荡。】 “系统你这说话还文绉绉的。说你无能吧,但你说话一套一套的。说你有本事吧,却什么也做不了。真诡异,到底是哪个码农给你写的程序啊。他给你喂的什么模版,别再叫我长官了。” 【好的,宿主。】 沈流尘无语,他觉得这个系统有点智障。 一阵微风吹过,柳枝随风摇曳,在沈流尘眼前划过。他看着风中的一抹绿,不知怎的,脑海中却浮现了凌寒烟的身影。他这几日都不曾练剑,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执剑的理由。 曾经他只把练剑当作师尊留给他的课业。而他也确实于剑之一道很有天赋。 因此顺利地修到筑基。 可自打他下山之后,他丢失了执剑的意义。 或者说,他从未寻到自己的剑意。 天衍宗掌门首徒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沈流尘是注定要练剑,也注定要在今后担起掌门之职的,这是全宗上下心照不宣的内定之事。但沈流尘从来不愿意,也从没人问他愿不愿意。 哪怕原著里顾北澄如何在仙魔两道大显神威,这掌门之位终究不是这位师弟的。 掌门之位似乎成了沈流尘的命定之事。 可沈流尘没有为天下生的抱负,也没有为天下死的决心。 他只想快乐、健康、无忧地活下去。 难道这个世界,身为掌门首徒,弟子首席的他,必须要斩妖除魔,护佑浮生么。 沈流尘不由得发问:“系统,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斩魔?” 【为了天下太平】 “可是,这天下并不是因为魔修才不太平的。道门之中有人比魔修还要邪恶。” 【宿主,你可是天衍宗弟子,自当与魔修势不两立】 沈流尘皱了皱眉显然不同意系统的话,他伸手折断了一枝柳树的嫩条,攥在手里,假模假样地挥舞了两下。 “势不两立么。难道正魔两派一直是泾渭分明不能共处的吗。” 【自然】 “那魔修为什么恨我们呢。” 系统不出声了,仿佛又在沉默中下线了。 …… 沈流尘心烦,他双指并拢,口中念咒,满树的柳枝因此随风而动。 万缕千丝,绿丝如绦。 那些枝条在空中飞舞,像翻飞的绿色丝带,至柔如水,搅乱乾坤。 柳条上的树叶飘落下来,一片一片,叶叶如剑,闪着寒光,在沈流尘周身盘旋,最终在他身前环成一个剑阵。他立于阵中,闭上双目,细细感受那拂面而来的春风。 轻如纱,凉如水。 早春收寒,云霞漏金。万物覆绿,一剑胜春。 四季轮回之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任何灵物于春时而醒,从死寂中复活,破土而出。 事事如此,世世如此。 一枝柳,万枝春。 沈流尘挥舞柳枝,万叶相随。就在柳叶纷飞的此刻,恍惚间听得一阵哨音,像是用树叶吹奏而成。他睁开眼睛,望向飞刀般的柳叶,原本直立的剑叶随着哨声开始颤动,最终由刚化柔,重新幻化成本来的模样。春风乍起,叶旋如裙,环在沈流尘的身侧。随着曲调的渐收,这些飞叶越转越慢,剑阵散去,叶落成空。 沈流尘抬头,看见一袭红衣从树上一跃而下,两指间转弄着一片绿叶。 “好久不见,师兄。” 凌寒烟笑得胜如春水,让沈流尘一时之间忘了应答。只见那美目绣面的太子殿下上前一步,握住了沈流尘手中垂下的柳枝。他指尖磋磨着生了嫩芽的枝条,装作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对不起,是我打扰到你练剑了?” 沈流尘忽而回神,他实在是不愿承认刚刚自己看得入了迷。凌寒烟从万千碧绿中隐匿而出,突兀地闯进沈流尘的视线,顶着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带着那抹动人的艳丽绯红,胜似春朝。于是沈流尘醉在了这股春阳的暖意之中,似乎,凌寒烟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呢,他说不上来。只知道每次面对这位师弟,他胸腔中那颗跳动不息的心脏都会为此一颤。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久到四季轮转,久到世间成尘。 沈流尘突然松手,任由那根柳枝完完全全地落入凌寒烟手中,绿色的丝带,犹如红色的命绳,凌寒烟愣了一瞬,微微低头,自嘲般地翘起嘴角,指尖用力,碾碎了枝条上的一束嫩芽,扼杀了一抹春。 “师弟,你怎么来了。没有打扰我练剑,反倒是你叫我很是惊喜,没想到你还颇擅音律。此曲此调甚是动听,竟然破了我的剑阵。”沈流尘尴尬地笑了笑。 凌寒烟手中玩着柳枝,“侥幸罢了。师兄要是真的用春阳剑,我是万万敌不过的。” 他把长长的柳枝一圈一圈缠绕在自己的左手上,那里藏着一印禁咒。凌寒烟紧了紧手中的枝条,面色如常,只是心中苦笑: 柳枝啊柳枝,我从不曾留住他。 沈流尘看向凌寒烟的手,皱着眉道“缠这东西作甚,小心划破手。” 他急忙伸手去抓凌寒烟,左手虚握着那人过度瘦弱的手腕,右手轻柔地解开一圈一圈缠绕的柳枝,轻甩在地上。徒留沈流尘的心在春时荡漾,一下一下跳动的如鼓似雷,撩起满池春水。 凌寒烟藏起禁咒,任由沈流尘摆弄着他的手。相比之下,他实在是太平静了,这是他早就料到的场景,也是他所求的场景。可是,时隔百年,沈流尘再一次抓到他的手,他的心却毫无波澜,平静如水。五百年的日月,几乎要吹散他心中仅剩的那缕情丝。 托禁咒的福,凌寒烟能感受到掌心下不停跳动的血液,那是沈流尘的情意,几乎要刺破他的肌肤,从手中流出来,流向沈流尘。 凌寒烟觉得好笑,沈流尘都不记得自己了,怎么再相见还是会这样。他瞥见沈流尘耳廓被染上的桃红,淡淡地开口,“师兄,我无碍的。” 沈流尘局促地点点头。他偷瞥了一眼凌寒烟,退后一步,装若无事道“没事就好。师弟怎么突然来了。” “师尊闭关前特意传讯与我,告知师兄将带着两位师弟师妹炼体,叫我从旁辅佐。” 沈流尘望着凌寒烟的脸,试图寻出一丝破绽,“炼体不适合师弟,师弟还是更适合做个音修。” 凌寒烟的那双手,丝毫没有练剑的厚茧,倒是十指间有一层薄薄的琴茧。 凌寒烟早已笃定沈流尘知道自己不是剑修,但他并不担心。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并没有撕破脸。 正在他俩相顾无言的时候,忽然沈流尘腰间的弟子令闪起亮光。是有人叩响了玉清宮的禁制,若非宗门中遇到司法阁处理不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叩响此令。 沈流尘见状,快速御剑至玉清宮大殿,凌寒烟紧随其后。 …… 只见大殿之中,早已有两人。 来者均穿象征着司法阁的玄色道袍,袖口绣金色祥云纹饰。其中一人腰间佩剑,身形挺括,身正如松,修为已至筑基后期巅峰,见到沈流尘后开门见山:“沈师弟多有打扰了,此番事急从权,实在是有要事相告。” 林青山看了一眼凌寒烟,沈流尘会意,“无妨,直说便是,所为何事?” 只见林青山身旁的娇小女子皱眉,身穿司法阁的玄色箭袖,腰间盘着一条长鞭,墨发高高束于脑后,留下一条如鞭的长辫,双手环胸,盯着凌寒烟。 林青山轻咳一声示意文祺收敛一下,随即开口,“沈师弟,刚刚司法阁外门分堂来报,外门死了三名杂役弟子,看伤口,疑似是魔修所为。” 沈流尘呼吸一滞,下意识侧身看向凌寒烟,刚好挡住林青山和文祺的视线。 他眼中带着诧异,转瞬间化为几分怒意,他想不到在凌寒烟的授意下,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魔门竟会如此猖獗。 反观凌寒烟,静默于此,承接住了沈流尘的愤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好笑。 果然,不管过了几百年,不管沈流尘记不记得从前之事。 这位正道魁首的天衍宗掌门首徒绝不会信任自己。 好一个疑似魔修。 凌寒烟回望过去,掌心开始发烫。 红色的咒印灼烧他的掌心。他与沈流尘之间那脆弱的纽带终究是要断的。面对沈流尘毫不掩饰地怀疑,他觉得恶心极了,胃中翻腾如海,几乎要呕出来。下意识地攥紧掌心,不想在沈流尘面前表示出任何异常。 腹中孽子迟来的异动,昭示着沉寂了几百年的命运之轮终于开始轮转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三尸遑乱成踪 沈流尘在这个修真世界生活了十八年,早就对天衍宗的管理体系摸得门清了。 整个天衍宗共十二座主峰,分为内五峰外七峰,内门五峰构成宗门核心管理层,以玉清峰为首统领凌云峰、玄天峰、碧落峰与太初峰,而外门七峰则多处理宗门之内的大小事务。 玉清峰由掌门一脉坐镇,隐于群峰之间,那永远落雪的山顶成为天衍宗最核心的象征。 但这并不意味着宗门内一峰独大,恰恰相反。 天衍宗是群峰共治的结果,掌门仅仅是一个标志,一个宗门精神的化身罢了。掌门的责任要远远大于他所能行使的权力,在其位谋其政,用余生来报效培养多年的宗门,这是瑶霜的选择,也是沈流尘最怕的事情。 他从不愿意被困在玉清峰的山顶,也从不愿意丧失个人的自由。但是没有办法,这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为此他只能反抗,从不练剑开始,这已经是目前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反抗了,可是在师尊面前,这只是弟子的小打小闹。 没人懂他的反叛,也不会有人在乎。 五岁入道,十二岁筑基。其中除了有沈流尘天资卓慧的根骨加成,但更多的是源于宗门资源的倾斜和培养。他下山的这五年,所到之处无不有宗门暗卫的护佑扶持,瑶霜和长老们定不会让他孤身一人在外涉险。 短短五年他便修炼至筑基后期,怕是有望刷新天衍宗历史,成为浮生界用时最短,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沈流尘何尝不是一款天骄呢。 他被当成接班人来培养,人人看好他,人人教导他,瑶霜传道,长老们传法。在天衍宗的这些年,没人比他拥有更多的资源。可偏生就是这样一个被宗门器重的真传弟子,在往后百年的岁月中摔得最惨,跌得最深。 命运无情的嘲弄他,同时也嘲弄每一个人。 流转成尘古今事,世事无常命似风。 而现在他在林青山和文祺的陪同下御剑至凌云峰,身为掌门首座弟子,现下瑶霜仙尊闭关,无论如何沈流尘都得到司法阁走这一遭。 至于凌寒烟,沈流尘现在没空和他置气交锋了。玉清峰后山的初次交手,已经让他看出凌寒烟的修为远高自己之上,魔门这次来势汹汹,怕是不简单。 事已至此,摸鱼摆烂的机会是彻底没有了。沈流尘不得不扛起旗帜,解决这次宗门死伤的疑惑。按理来说,出现这样的事情是必须率先通知瑶霜仙尊的,沈流尘也第一时间给师尊传讯,但得到的回答却是:为师正在闭关,相信你可以处理好此事。 老板一声令下,累死小职员。 事关宗门弟子安危,沈流尘自然不敢怠慢。 …… 凌云峰是瑶岩道长治下,主理司法阁内的大小事务,维护宗门内的正义与秩序,是审判案件、裁决罪行、刑罚门中弟子之地,同时也承接天衍宗管辖范围内凡人村庄上报宗门的各种诡异之事。司法阁立于凌云峰半山腰处,隐于云雾缭绕之间。是全宗最为严肃沉稳的地方,守阁神兽是拥有獬豸血脉的狮虎兽,名唤炎狱,平时趴卧在司法阁屋檐之上,半睁着眼睛,盯着来往弟子。 瑶岩道长身为阁主,掌握着凌云峰的传世神器“镇山河”,是由南海天雷木制成的惊堂木。而林青山和文祺正是他的亲传弟子。 同时林青山也是阁中的中级执法使,文祺是他的刑罚侍从,主执鞭刑。 这一次三名弟子意外身亡,就是林青山最先发现的。 沈流尘在司法阁的灵柩室仔细检查了三具尸体。说来奇怪,一位全身无骨,一位全身无血,一位全身无脏器。 “你是在何时何地发现这三具尸体的?”沈流尘站起身整理衣袖,他心中关于死者有几分疑惑。 “第一具无骨尸是前日在外门执事堂后殿发现的。说来蹊跷,那日本不是我巡山,我去执事堂挂司法阁的任务。从后殿出来,发现院中摆放水缸的地下有一圈水渍,我疑心缸中的水是怎么溢出来的,走进一瞧,发现水中蜷缩着一具尸体。” 林青山回答得仔细,但叫沈流尘听得心惊。 “师兄你进后殿前,可有发现水缸的异常?” “当时急着挂任务,是宗门管辖内的村庄求救,说是村中有邪祟之物。那时我心思并不在院中,只是匆忙进殿了。” “你在殿中待了多久?” “总共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死者被人抽了全身灵骨抛尸在执事堂,即便是在后殿那也是人来人往的。却没被人发现,实在可疑。”沈流尘皱眉,事情开始棘手起来了。这显然是一件有预谋有组织的暗杀活动。 “那第二具尸体呢?” 一旁的文祺抱胸回答,“是昨日在丹阁租借炼丹室的弟子发现的。他租借了天字号的炼丹室,正想炼制丹药,一入丹室就看见了尸体。” “天字丹室的租借记录可有异常?” “这就是最奇怪的,那间丹室最近的使用记录是一个月前。” 沈流尘扶额,看样子这第二具尸体还是死于密室杀人。 “那第三具呢?” 这回连林青山都一脸沉重,“就在今日,就在司法阁门口,是我今日入阁执勤发现的。”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堂而皇之在此处抛尸?躲过了瑶岩师叔,甚至瞒过了炎狱?”沈流尘惊讶得很,凶手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胆识,何等的头脑。 这回真的是一个相当棘手难办的案子。 三人纷纷沉默了。 从抛尸地点来看,无论是执法堂、丹室还是司法阁,都属于人流量大的地方,既不隐秘也不安稳,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抛尸之地。 从手段来看,挖骨、放血、取器官,无论哪一种都不正常。恰好这三种手法能对上魔门骨海堂、血迷宫和鬼方谷的功法,要说和魔门一点关系都没有,沈流尘是断断不信的。 沈流尘拱手问道:“林师兄,这件事瑶岩师叔可是知道了?” 林青山摇头,“发现第一具尸体的当天就已向师尊汇报过了,可是他老人家不在宗门之中,如今正要赶回来。无奈之下才启动了玉清宫的禁制,却遇上掌门闭关。” “此事非同小可。如今在瑶岩师叔回来之前,我们只能暂理此案了。” “沈师弟可有什么头绪?” 沈流尘盯着三具尸体,“可调查过这三位弟子?” 一旁的文祺递给沈流尘一块玉简,“林师兄早就派我调查过了。这三位都是外门杂役弟子,修为都是炼气。入宗时间各不相同,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实在不知道凶手选中他们三人的原因。” 沈流尘接过玉简贴在额心,诚如文祺所言,明面上看三人确实没有任何交集。 “林师兄,这玉简中记录了杨峰在百草谷的交易记录,我看了一下他在宗门购买的都是炼体用的灵植。” “我想,这正是他被挖骨的原因。”林青山点头,在此之前他已经去百草谷找人核对过了,确实都是一些炼体所需的药植,不过品阶都不高,想必杨峰的炼体品阶也并不是很高。 紧接着沈流尘的神识就扫过第二个人,“王润如今还是炼气七层,却已经四十四岁了,他是辛未月辛未日己丑时出生。” 三人对视一眼,林青山转念一想,“竟是阴月阴日,莫非是至阴之体?” 沈流尘摇头,“难说,但不排除王润是至阴之体的可能。剩下就只有第三具李超的档案,毫无疑点。” 文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下该如何是好,一点线索都没有,该如何查探。 林青山接过沈流尘手中的玉简,事发突然,能搜集到的信息十分有限,“沈师弟,依我所见,从事发地查起这条路怕是十分艰难的,这三处地点都是人多眼杂之地,就算留下了什么线索,恐怕也全都破坏了。我们只能从尸体查起了。” “林师兄所言极是,我也这么认为。看来如今只能从杨峰、王润、李超这三人身上下功夫了。不如这样,我来查阅三人入宗后的档案。劳烦师兄再跑一趟执法堂和丹室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可疑之处。也请劳烦文师妹组织凌云峰弟子巡山,看看宗门之中是否还有不幸亡故的弟子,另外近日亡故的门中弟子也要调查,包括下山遇难的弟子。一切都要暗中进行,唯恐引起门中动乱,千万保密。” 林青山点头,“那就如师弟所言。你我三人分头行动。” …… 三人点头示意后就相互分别。沈流尘断言此事绝不简单,心中有几分踌躇,不知这种情景,应不应该再度唤师尊出山,但转念一想,一切没个定论,不好劳烦瑶霜仙尊。 他心神不宁地带着三位死者的卷宗回了玉清峰的后山。 还是那棵千年柳树,他捡起一片飘落在地上的树叶,看了看远处锄地的宁馨儿和顾北澄。那两人倒是听话,心无旁骛的炼体种地。 沈流尘站在柳叶之中,回想起了凌寒烟。 宗门之中的弟子疑似死于魔修,这其中难道没有凌寒烟的授意么。 但他不愿相信这是凌寒烟的手笔。 沈流尘玩着手中的柳叶,心思烦躁。 这次回宗,凌寒烟的出现让沈流尘开始怀疑这个世界。这还是书中的世界么,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被改变了。单单就宗门死了三名外门弟子这件事而言,书中就绝对没有发生过。 控制变量来看的话,沈流尘不得不怀疑凌寒烟。 于是他转身回山腰处的侧殿,似乎要找凌寒烟问个虚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血沉月影雾云浓 自沈流尘去往凌云峰后,凌寒烟并没有回洞府,而是直接下山前往宗门坊市。 他在坊市中最大的那间名为满堂春的酒楼里,独有一室。这酒楼本就是魔门的暗桩,却不是幽冥殿的产业,而是血迷宫少宫主的私产。 店中掌柜看凌寒烟衣着不凡,立刻亲自迎宾。这人虽不认识殿下的容貌,却识得凌寒烟戒指上的独属于幽冥殿太子的徽纹,于是躬身引凌寒烟上楼。 这是一间装潢古朴的客房,屋中物件自是顶好的,但凌寒烟现在没有闲情逸致。他唤出白桃,命她替自己护法,然后转身入定。 粉面女娃娃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主上的分神早已离开此地回幽冥十八郡了,白桃只好老老实实盘膝坐下,拿出九品防御阵盘,将整间客房安置妥当后,啃起了风干兔腿,哪怕缺了两颗门牙,也吃得起劲。 凌寒烟回元洲幽冥十八郡并非意气用事,而是去血迷宫一探究竟。 天衍宗内死了人,断不是自己的手笔。哪又会是谁呢,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 血迷宫倚河而建,一条暗红色的元影河蜿蜒入宫,门中亭台楼阁交错,屋檐飞角上挂满铜铃,风一吹动,如鬼魅笑声般凄厉骇人。河面浮动着一片血色迷雾,岸边长满怪石和魔草,血河映月迷惑人心。 分身一瞬万里,转眼间便行至血迷宫宫门口。 凌寒烟踏步入内,无人敢拦。 门口执勤的魔修们跪倒了一片,血迷宫的宫侍长慌慌张张的恭敬迎接,只见那人颤颤巍巍地跪下,“不知殿下到访,属下有失远迎。” 凌寒烟懒得看脚边之人,自顾自地往里走,“孤来找人,你们少宫主身在何处。” “太子殿下,少宫主现下正在闭关,不……不宜见客。” 凌寒烟气笑了,召唤出本命法器荡古琴,“闭关?孤怎么不知道,原来孤是这血迷宫的客呀。” 太子俯下身来,笑着询问那怕得发抖的宫侍长,那人一见他手中的魔琴,吓得磕头,“太子殿下恕罪,少宫主他,他人在月影湖的花船中,闭……闭关修炼。” 凌寒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不管宫侍长如何磕头谢罪,他运功直向血迷宫内的月影湖而去。 这月影湖是引元影河扩建的一个人工湖,湖中心是一艘巨大的三层花船。船上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人影浮动,琴声流转。 凌寒烟立于三楼船头,单手轻挥,红色的重重纱幔被掀动,露出室内“风景”。 只见数十名长相秀丽,姿色双绝的男男女女将少宫主楼越团团围住。有人喂酒,有人喂食,却不是用手,场面一度十分荒唐,弹琴吹箫热闹得很。 掌风拂过,绞碎了楼越的一缕秀发。 “少宫主好雅兴,看来是孤搅扰楼少主闭关修炼了。”凌寒烟直径而入,掀起纱帐,踏过满地各色的衣饰,低头俯看榻上的楼越。 楼越不慌不忙,握着美人的腰,横竖先办了自己的事,捣弄一番然后又兴致缺缺地甩开美人。 “臣下自然愿意与主上同乐,不知殿下可否赏脸啊。”说罢,还冲凌寒烟眨了眨媚眼。 “穿好你的衣服,让这些人都滚,吵死了。”凌寒烟现在闻到这些脂粉味就晕的想吐,只怕再待下去,要吐楼越一脸。 “原来是殿下娇羞,不愿旁人在场啊。那臣下愿意独自一人服侍主上。你们都下去吧。” 只见那些宫侍如潮水般退却了,转瞬间室内只剩下了楼越与凌寒烟二人。 “没有人了,殿下需要臣如何服侍。”楼越伸手去勾凌寒烟的腰带,却被凌寒烟按断了手腕。 “收起你那性子,再口无遮拦,孤折的就不是你的手了。” “殿下,何至于此。你我不是自幼长大,最为亲近么。”楼越心平气和地给自己接骨,慢慢悠悠地穿戴好自己的衣裳。 凌寒烟懒得和他兜圈子,一挥手把桌上的佳肴美酒都扫在地上,然后重重地把荡古琴拍在玉制的圆桌上,“楼越,孤不问你第二遍。你又背着我偷偷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招。” “殿下何出此言啊,可万万不能冤枉臣下。”不过刹那的工夫,楼越眼中就染上了雾气,似是要泫然落泪。 “你再这副惺惺作态,孤就挖了你的眼睛下酒。”凌寒烟手抚琴弦,忍着胃中的翻涌,他胸闷得几乎喘不上气了,微低着头紧闭双眸,只想给楼越来上一曲,好给少宫主送终。 他与楼越自幼长大是不假,可绝对谈不上亲近。身为政敌如何亲近,血迷宫虽然明面上甘愿臣服于幽冥殿,但实际上这两个宗门暗中自是争夺不断的。凌寒烟虽为幽冥十八郡的太子,是魔皇钦点的传人,即便如此,整个十八郡不服他的也大有人在,改立太子之事并非空穴来风,其中怕不是多为楼越暗中生事。 在凌寒烟心中,楼越是不可信之人。荒淫无度只是少宫主的表象,若说真相为何,不过是狼子野心,毒魔怪狠。 但有的时候凌寒烟又不得不承认,楼越确实和自己很像,仿佛照镜子一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处心积虑之人。 “殿下实在是冤枉我了,真叫我伤心。”楼越撑着手肘半躺在榻上。 凌寒烟眯着双眼,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他想从楼越的脸上寻出一丝破绽,只可惜什么也没有。 “殿下这般兴师问罪,不知楼越哪里惹怒了殿下。” “少宫主,这血迷宫真是好风光啊。景美,下人也美。你倒是适合这花船。” “殿下何意?” “花言巧语,花枝招展,花拳绣腿。” 楼越听后却不恼,只是坐直身子,侧头看向凌寒烟,凑上去细嗅,“多谢殿下赞美。在我眼中,殿下倒是如花似玉,花容月貌,花香袭人。” 下一秒,凌寒烟的手就攀上了对方的脖颈,化骨为鹰爪,下了死手,“少来恶心孤。你听仔细了,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要想坐这太子之位,来抢便是,只看你有没有胆。” 楼越却不挣扎,哪怕真的要被凌寒烟掐断脖子,他也只是一味地笑。 凌寒烟看见他这张脸就生厌,将人摔在地板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船。这破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腹中之子今日格外的好动,这隔了三百年的孽胎如今倒是活泛,但折磨得凌寒烟浑身阵痛,恨不得杀几个人来解乏。 楼越跪在木板上,目送凌寒烟离开,眼中由委屈转化为狠厉,他笑得疯癫痴狂,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们的殿下,这回遇到难题了呢。 他手轻轻抚摸着凌寒烟留下的指痕,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出内殿,只见门外跪着宫侍长,楼越蹲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你做得很好。船上的人都杀了吧,一个不留,全部沉湖,赏个全尸吧。” 看来今日月影湖的血雾又要浓厚几分了。 …… 等凌寒烟回到流洲天衍宗的坊市,白桃正在啃第三只兔腿。 只见主人睁眼,粉面女娃扑在凌寒烟的膝头,顶着满嘴油光,嘟着小脸,“哎呀,主人你可回来啦。白桃都要吃饱啦,兔腿真的好好吃呀,辣辣的,好香好香~” 还没等凌寒烟开口说话,却喷了白桃一脸血,把幼狐吓得染上了哭腔,“主上,你怎么啦,你受伤啦?是谁伤的你,整个幽冥谁敢伤你!白桃去帮你打他!” “没,没事的,小桃子别怕。”凌寒烟张口,却吐出更多的血,双唇灰白,呼吸急促。他弓着腰,捂着自己的腹部。肚中孽子一直搅动他的内府,似乎正在抢夺他体内的生源。在宗门中他压制修为在筑基境,到还能受得住这小东西的折磨,可他一回幽冥放开修为,这孽子却也借着他体内的魔气疯长起来。强行压制三百年的结果就是反噬。 白桃扑在他身上,用小手擦着凌寒烟嘴角的血,“主人,你哪里痛。桃子给你呼呼吹一下。” 凌寒烟摇头,掌心运功附在小腹,试图强行再次封印孽胎。 白桃的小手盖在他的手掌劝阻道,“是因为小殿下吗?主人要是这般难受,为何不干脆除掉他。” 凌寒烟听闻一顿,手下却运功不停,那孽子涨得他腹痛难忍。除掉?自打前世他被沈流尘一剑穿心命悬一线,苟延残喘之下知晓自己腹中怀子。自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要利用这个孩子来对沈流尘复仇。 这等上好的筹码,怎么能由自己除掉呢。 自然应当由他的另一个父亲,沈流尘,亲自除之。 一想到有那一天,凌寒烟就汗毛战栗,全身发麻,激动万分。 他要保全这个孽子,等到大仇得报的一天。 他要看到沈流尘后悔终生。 他要以死为筹,以命为局。 良久,凌寒烟运功压制了孽胎的生长,同时也将体内的魔气转化为灵气压制到筑基境界。这期间白桃连兔腿都没吃,乖乖地坐在一旁等待主人调息。 好在修整过后,并不叫人看出反常之态,只是凌寒烟格外虚弱疲惫,提不起什么精神。 白桃又重新化为玉佩挂在凌寒烟腰间,主兽二人离开满堂春,走之前凌寒烟顺手删除了掌柜的记忆,他这次重返元洲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相信血迷宫那边楼越自会处理妥当无须操心。 …… 日影西斜,晨鸟暮还。 等凌寒烟回到玉清峰的时候,看见一人侧靠在他洞府的门口,定睛一看,不是沈流尘又是谁呢。 他不知道沈流尘在这里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同自己说些什么。只是他今日实在乏力,没了往日精神,微微拱手道:“不知师兄在此,可是有什么事?” 沈流尘已经等候多时,看见正主总算回来了,只见那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脚步也甚是虚浮。他抬手托起凌寒烟的双腕,指尖却宛如碰到了万年寒冰。一晃神,还以为自己双手接满了玉清峰山顶的雪。 “师弟,你去哪了?”沈流尘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去坊市买了点东西。”凌寒烟如实回答,他实在难受,开口赶客,“师兄还有事吗。” 沈流尘略微侧身让出门洞,凌寒烟用弟子令扫开禁制,虚叹一口浊气,身形一颤,他单手扶门,胃中一阵翻腾,强行忍下痛意。 “倘若没什么事,师兄便请回吧。我要修炼了。” 沈流尘双手抱胸,目光如炬般盯着凌寒烟的背影,半晌才幽幽开口: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太子殿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将烟困柳 一声太子殿下,将凌寒烟的思绪拉回到三百年前。 星移斗转,时节如流。 瀛洲-京都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 整个京都下了半个月的雨,碧水悠悠,雨恨云愁。 楼台殿阁笼罩在湿润绵长的雨中,被染上一股雾气,叫人看不清楚。淡淡的水色,让人沉溺其中,宁静而柔和的雨,润物无声,滋养着都城内的万千生灵。 那存续了千万年的红色宫城被细雨勾勒,显示出古老皇室的沧桑与威严。 几代千秋雨,万古江河流。 轩辕氏统治的瀛洲位于整片浮光大陆的最东处,这片土地受人皇龙脉的护佑得以生生不息。 京都是整个瀛洲的中心,商贾僧侣往来其中,高车驷马络绎不绝。千门万户十里银钩,熙熙攘攘金满帝城。 九州最大的商行“天一楼”就把总部设立在此,每隔三年在京都举办一次盛大的拍卖会,囊括天下奇珍异宝,天一楼的东西只要你有足够的钱,下到法宝丹药上到人命情报,无一不能售卖。 凌寒烟身份特殊自然是天一楼的座上宾。 他就是在京都连绵的春雨中,在天一楼璀璨的华堂上,见到了被当成炉鼎拍卖的沈流尘。 彼时他还不知道那个高台上被红绫蒙着双眼,面容沉静,气质清冷的男修正是天衍宗掌门的首座弟子。 初见一瞬,凌寒烟仅仅是觉得这件拍品的样貌不俗,但真正引起他感兴趣的是沈流尘轻咬薄唇不肯弯腰低头的傲气。 那笔直坚挺的背,太适合被无情折断,踩在脚下肆意凌虐了。 凌寒烟是一个嗜血成性,阴狠毒辣之人。他看不得那些刚正不阿的青松绿竹,见不得守正不挠的磐石古柏。 他想毁了眼前的男修,杀一杀他的锐气。 所以凌寒烟花高价拍下了沈流尘,将人带回幽冥殿。 从前的沈流尘,自有一份属于大宗门弟子特有的倔强倨傲,是一块彻头彻尾的寒冰。不苟言笑,分外疏离。一柄春阳剑,勾勒出他玉清峰弟子的金石之坚和傲骨磷磷。那时他不过金丹中期,在金丹遍地走的浮生界,修为实在不算高手,可却已经是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了。他以为自己能摒弃暗卫的保护,但没想到在下山历练途中,自己会被歹人所害。一朝虎落平阳,身陷逆境。 本是高悬于众的天之骄子,却坠入魔窟,零落成尘,沦为魔门太子的玩物。 沈流尘口中一声又一声的太子殿下,带着寒意和恨意,浸染了幽冥殿满地风霜。 凌寒烟喜欢看他低头,可是无论如何亵玩,沈流尘从不肯求饶。这年轻的正派修士眼中不甘的怒火似要焚烧世间一切邪侫,看得凌寒烟格外喋血张狂,血脉贲张。 从始至终,沈流尘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所以他费尽心思,最终独身一人从幽冥殿逃了出来,这其中究竟有没有凌寒烟的放水,如今已不可知。 后来,凌寒烟与沈流尘的再次相逢就是仙魔两道共赴上古秘境的时候了。 两人隔着人群彼此对望,是旧日记忆在作祟么,是窘迫的侍者生活令沈流尘所不耻么,是看见凌寒烟那张脸这该死的身体便有反应了么。他被凌寒烟训得很好,好到在秘境中主动上前,好到背地里和太子厮混到一处,好到说出违心的誓言。 沈流尘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背叛了那些名门正派,他有负于宗门培养,他违背了自己的道。 他在凌寒烟日日夜夜的拥吻中,迷失了自己。 他在那人春水般的双眸中,就此沉沦。 他爱上了魔门太子,他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上的人。 是命运无情的嘲弄么,是因果报应的讥讽么。 爱错人,恨错人, 明月笑我,春心已负,情债难偿(注)。 一声声一句句的“太子殿下”,带着几分痴怨,几分情意,几分相思。 字字句句喊入心扉,句句字字一往而深。 听得凌寒烟情动于中,难以忘怀,生死相依,由爱转恨。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太子殿下,不愿同我一起么。” “太子殿下,幽冥殿的红罗斗帐鸳鸯玉枕,你都扔了吗。” “殿下,可曾想我吗。” “你是魔门太子,而我是正派修士。” “凌寒烟,自古正邪不两立。” “凌寒烟,你别怨我。” “太子殿下,从一开始,我们便是错的。” ……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太子殿下?” 凌寒烟从回忆中抽身,他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全身血液倒流冰凉如水,指尖发颤,紧咬牙关。他分不清是腹中孽子在无声抗议,还是被沈流尘这一声太子殿下惹得惊悸不安。 春寒未了,三百年的残风吹过凌寒烟瘦削虚弱的身体,吹动那颗千疮百孔的真心,吹乱那曾经炙如烈火的情丝,吹散那些山盟海誓的虚言。 他转过身,笑看沈流尘:“师兄,我屋中凌乱,不好待客。” 沈流尘凑前一步,两人袍子几乎要贴到一处,“我等了你一下午,太子殿下。” “师兄说笑了,我出身普通修仙世家。不是什么太子殿下。”凌寒烟抬眸对上沈流尘的视线,不躲不闪,一片坦然。 沈流尘回宗后就查看过凌寒烟的档案,魔门只手遮天,倒是给他做了一个毫无破绽的假身份。瀛洲边陲之地一个小型修真世家的庶出子弟,被天衍宗选徒召入宗门,因为天资卓越的冰灵根资质顺利进入内门,在门中刻苦修炼,又顺利地赢得内门大比,被瑶霜仙尊一眼相中收为弟子。天衣无缝的身份,无懈可击的经历,谁都跳不出错来。甚至宗门内的长老和师兄弟们,对凌寒烟的评价都很高,包括瑶霜在内,没人不信凌寒烟是一个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宗门弟子。 无论凌寒烟藏得多好,藏得多深,沈流尘是绝不会信的。 自他穿越以来,他就知道凌寒烟是魔门太子。 这次他在侧殿堵凌寒烟,就是为了死去的三名杂役弟子。 “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深藏在宗门中,我们玉清峰甚是简陋,怕是委屈您了。”沈流尘步步紧逼,逼得凌寒烟不得不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师兄,我想你是误会了。”凌寒烟抬手挡住沈流尘上前的胸膛,手指几乎要插进对方的斜襟领口。 在玉清峰,沈流尘是不怕凌寒烟动手的,即便对方修为远高自己,但这里毕竟是天衍宗的地盘。他伸手抓住了凌寒烟的指尖,触感冰凉,沈流尘低头看着凌寒烟的眼眸,“殿下似乎身体不适。” 凌寒烟沉默不语,并没有急着抽回自己的手,反而用指尖磋磨着沈流尘的掌心,另一只手也攀上来,顺着对方宽大的袖口伸进去,似乎这样的肢体碰触,能让他肚中孽子安稳一点。 “师兄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你不知吗?” “不知,可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助你?” 沈流尘顺着凌寒烟的指尖,握紧了对方的手,腰间一躲,阻挠了对方在自己袖中趁机作乱。他牵着凌寒烟,用力一拽,借着惯性使对方落入自己怀中,偏身一闪,顺势进入凌寒烟的洞府,门口禁制转瞬落下。进入屋中,这下没人会窥伺他二人了。 沈流尘掐着对方的腰,却惹得凌寒烟痛呼一声,腕间用力一推,反向抽离出沈流尘的怀抱。 “太子殿下,我确实有事相求。” “师兄不请自来,但说无妨。”凌寒烟腰间坠痛,实在久站不住,坐在寒木桌前,慢条斯理地给沈流尘沏茶。 “我来向殿下索命。”沈流尘手撑在桌上,再一次俯身上前,自上而下低头凝视凌寒烟那双眉目流转的眼眸。 对方却笑了笑,毫不在意,“师兄,我并不是你口中的殿下。更不知道你说的索命是何寓意。” 沈流尘也不急,事已至此,他倒要看看凌寒烟怎么装。 “凌师弟,我知道你是谁。这里不过你我二人,你无须再掩饰了。” “师兄,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你的师弟啊。”凌寒烟喝了一口热茶,端起另一杯递给沈流尘。 “凌寒烟,你不是剑修,更不是天衍宗弟子。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流尘接过茶杯却没有喝。 “师兄说笑了,我是你同门师弟,是瑶霜仙尊座下的二弟子。” “你不要拿师尊做借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瞒过宗门的。凌寒烟,你口口声声说是天衍宗弟子,三名无辜的杂役弟子却死于你手。如今你倒是装起清高正义了,你残害无辜大开杀戒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是师尊的弟子?”沈流尘染上怒意,他似乎已经认定凌寒烟是凶手,为此来兴师问罪。 这句话气的凌寒烟头疼,他深吸一口气,偏头瞪着沈流尘,半晌从嘴唇中挤出一句,“人不是我杀的。” 沈流尘嘴角带着几分讥讽。“凌寒烟,你觉得你这句话可信度有多高。那三人死状惨烈,甚是可怖。所有疑点统统指向魔修。” “指向魔修又如何,难道我是魔修么,你又有何证据呢。师兄,你这想法太荒谬可笑了。”凌寒烟心中倒是真有几分冤枉和委屈,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你隐藏在宗门中,敢说心中毫无算计么。” “我隐藏什么?我是堂堂正正的宗门弟子!”凌寒烟完全不惧,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 沈流尘听过他的狡辩后,指尖用力掐着茶杯口沿,似乎要把上好白瓷制成的杯子捏碎,“你是魔门太子,而我是正派修士。凌寒烟,自古正邪不两立。” 三百年前,一模一样的两句话从沈流尘口中说出来,听得凌寒烟反胃恶心。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是残魂还是原身,一模一样的正道做派,虚伪至极。 现在说什么正邪不两立,当初同我欢好留下这孽胎的时候,怎么不说仙魔殊途呢。 凌寒烟一巴掌拍在寒木桌上,“我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认。沈流尘你就是这般冤枉我的吗!” 他红着眼睛,高抬下巴,倔强地看向沈流尘,眼中的苦楚和委屈似是要溢出来,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后悔不已。 可沈流尘却不在乎,凌寒烟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绝对不是。 良久,屋中一片静默,沈流尘举起手中的茶杯,手腕翻转,将茶水倒在地上,他说:“太子殿下这杯茶,我喝不起。”然后轻轻把白瓷杯置于桌面,面无表情,正欲转身离去,却被凌寒烟喊住。 对方站起来,直面沈流尘,凑到他耳畔,轻启朱唇,“你说得对,师兄,我是魔修。那你能把我怎么办呢,要把我送到执法堂么,你觉得有人信么,师尊会信么。” 凌寒烟笑着示威,沈流尘却不慌不忙,“那殿下就把尾巴藏好了。我会亲手送殿下入狱。” “哦?入狱,那你要亲手对我执鞭刑嘛。”凌寒烟对着他挑眉眨眼,伸手勾着对方的衣襟,却被沈流尘轻手拍开。 “请太子殿下自重。”都聊到这份境地,沈流尘诧异对方竟然还有闲心对他动手动脚。 凌寒烟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单手掐诀,将地面的茶水清理干净,使之恢复如初,他对沈流尘说。“师兄倘若脑子不好使,师弟我倒是不介意代理师兄查案。你不在宗门的时日,不都是我代为操劳么。” 凌寒烟言语中夹枪带棒的,沈流尘听后却没什么反应,他懒得同对方争个高低,现今,他只关心究竟是何人在残杀宗门弟子。 “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话已至此,凌师弟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这回便是真的转身离去了。 沈流尘走后,徒留凌寒烟一个人坐在屋中,他后知后觉气得浑身发抖。 凌寒烟手捏着桌上的茶杯,心里怒火中烧,今日沈流尘不分青红皂白地在这里一通乱吠,听得他是生气大于委屈的。旁的不说,就说自己辛辛苦苦卧底天衍宗这么多年,至于为了小小的三名杂役弟子,将所有一切功亏一篑付诸东流么。更何况,退一万步讲,杀了这三人,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凶手无非是伪造魔门手段,想要嫁祸给魔修罢了。 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血迷宫做的,还有待考证。 但绝不会是凌寒烟自己所为,他生气于沈流尘怎么会连这些疑点都无所察觉。莫不是因为残魂,所以心智不齐,就此智力减半,变得十分愚蠢可笑了? 凌寒烟并不担心沈流尘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乐见其成。 早点将对方放到对立面上,也能早点让沈流尘一步一步陷入自己的圈套。 往事萧萧,不如今生一段春花秋月。 戏台高筑,不枉前尘一折碧海情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乾曜化春风 沈流尘回到自己洞府后一晚没睡,翻看了一夜的卷宗。 快到晨曦时,他终于翻完了五年内宗门亡故弟子的所有档案,其中并没有像杨峰他们仨这般离奇死亡的案件。 往好处想,门中其他已故弟子并非为奸人所害,看来凶手还不至于如此猖狂,不敢在天衍宗大杀特杀。但与此同时,这样一个残暴不仁的恶徒出现,恰恰证明今时宗门早已不似往日般安稳平静了。虽然原著是一本废柴升级打脸的男频小说,但总体来看,书中天衍宗依然是强大鼎盛且固若金汤的。 可今时今日的天衍宗,似乎与书中有几分出入。 这是困扰在沈流尘心中的一个谜团,老实说他之所以敢在十八年中肆无忌惮的摆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原著作为自己的倚仗。他清楚地知道未来世界会以何种行径走向何种结局。这不是他一个人所能撼动的,也不是以他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身份,拥有怎样的优势,所以他从不担心,也从没有真正地为了所谓的命运而挣扎奋斗过。 摸鱼摆烂是一种投机取巧,也是一种最低风险的苟且偷生。 可是现在,似乎他所依赖的一切都要被改变了。 真正的困难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书外天地千重万重,书中乾坤似空非空。 在穿越前他就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之人。前世从小在孤儿院中长大,不知父母为谁,也没什么朋友。所幸受到了完整的基础教育,又顺利地考入大学,毕业后入职一家大公司,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从不与人争斗,也从不与人交恶。 他的前世,可以用平庸二字来形容。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荣誉成就,风平浪静毫无亮点,泯然众人。 穿越后他来到浮光界,拜入天衍宗。瑶霜仙尊是他的师尊,也是两世以来唯一让沈流尘感受到亲情关怀的人。天衍宗是他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里的师长亲友同袍至交,都再塑了全新的他。 曾经那个在现代钢铁丛林中如浮萍般漂泊无根的他不在了,变成了如今天衍宗的真传弟子沈流尘。 在这里他头一次感受到修炼所带来的别样世界,玄妙的五行之灵,磅礴的天地之气,移山填海的法力,上天入地的威能。这是何等的自由,何等的奇异,又是何等的令他艳羡。 因为身体机能的改变,因为那些玄之又玄的道诀,令他诧异,令他兴奋,似乎从此以后他真的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修炼所带来的力量让他沉迷这种不凡,也让他追求这种仙道缥缈的超凡。寻仙问道求长生,斩妖除魔卫太平。他天然得被浮光界的一切所吸引,奇花异草,飞鸟走兽,仙门法术,自在逍遥。这里无拘无碍是一个和现代完全不同的世界,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世界。 至今,沈流尘还记得自己年幼之时,在玉清峰山顶引气入体,瑶霜仙尊传道授业解惑,带着刚刚能感知到灵气的他御剑飞行。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冲出云霄,飞掠群山苍翠,踏越沧浪碧水。师尊带他飞出天衍宗,行至坊市凡间,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野人家,那些花月楼台香车宝盖的繁华都城,那些生老病死聚散无数的人间百态,那些重峦叠嶂沧海横流的不测之渊。整个浮光尽收眼底,整个人间一览无遗。 师尊抚摸他的头顶,那时他不过刚长至瑶霜仙尊的腰间,小小的稚儿站在飞雪剑上,攥着师尊的绛紫流光道袍,听到师长慈和温柔的声音,“修道讲究缘法,并非人人有缘。你有灵根便是有这份缘。阿尘,如今你已经引气入体,和那些凡人不同,往后你会拥有更多的法力和威能。修士便是修身修心,天衍宗弟子从来都是手持法器护佑凡人的。你有天地赐予的缘法,便要护佑天地。保护他们,是我们的责任。” 那时的沈流尘还不明白这种天赐灵根背后所需要担负的责任。 他只记得飞剑好快好稳,云层好薄好轻。 天地之大,浮光众生,离他太远太远。 他才刚刚踏入仙途,哪里用得着想那么远那么宏大的事情呢。 可如今的沈流尘已经不是刚刚引气入体的稚儿了,现在的他不得不去考虑这些代价和义务。他受宗门恩惠颇深,也自然把宗门当做应该守护的家园。所以沈流尘这一回不再像往常那样,遇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这次他不得不真正地担负起天衍宗大师兄这个头衔。 他渐渐明白了儿时师尊说的那些话,也渐渐明白了玉清峰山顶常年不停的飞霜,究竟是何种风雪。 如今敌人在暗,沈流尘在明。他毫无线索,像个无头苍蝇般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何处。 他把所有摊在桌案上的玉简收拾归拢好,带着一夜的疲惫问向系统, “系统,你怎么看。” 【宿主之前在司法阁分析得很有道理,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表明三人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我始终觉得他们必然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流尘离开蒲团,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那你觉得这件事情像是魔门所为么。” 【宿主为何如此执着于魔修】 沈流尘翻身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磋磨着衣角,“并非是我执着,而是……而是凌寒烟。” 【因为凌寒烟是离你最近的魔修?还是说你觉得所有魔修都穷凶极恶暴虐无常】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好奇怪,系统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系统,你有情绪。你对这件事情有情绪,你有自己的看法?”沈流尘觉得奇怪,他不认为系统刚刚在与自己平淡客观的谈话,相反,它似乎并不排斥魔修,甚至隐隐为此辩护,这与它身为斩魔系统的初始设定相悖。 【我没有情绪,我只是觉得宿主太过偏激了。不够客观理智】 “理智么?你说得对,我确实太情绪化了,我是不是对凌寒烟太过分了。”沈流尘又翻了一次身,这回彻底睡不着了,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窗外渐渐涌现的日光。 【那你究竟为什么会怀疑他】 “怀疑?或许是怀疑,但,但其实不是。” 沈流尘沉默片刻,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同系统讲述自己心中纷杂的情绪,于是,他坐起来,微低着头,看着桌案上的春阳剑。 “我只是不希望他杀人,不希望他杀害门中之人。” 【你害怕他残害天衍宗弟子?害怕你自己保护不了门中的道友同袍么】 沈流尘摇头,站起身来,将剑配挂在腰侧,他说,“不,我是害怕站在他的对面。” 这一次换系统不再多言。沈流尘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或许一直以来,他都将凌寒烟放在了自己的对面,也将所有魔修放在了自己的对面。这是他自穿书以来的偏执,而这种固执己见遮蔽了他的双眼。 他不应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这般冤枉怀疑凌寒烟,更不应该虚空索敌认准是魔修所为。 想到这里,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昨日是多么的过分,确实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脏水泼给凌寒烟。 于是他推开门,清晨的凉意扑面而来。 …… 沈流尘离开洞府,行至几步,立在凌寒烟门外。 走到这里,他倒是有几分扭捏了,迟迟不敢敲响对方洞府的禁制。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凌寒烟猝不及防地打开禁制,从门中走出。 “早,师弟。”沈流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敢正眼看对方。 凌寒烟只是轻哼一声,连招呼都没打,抬手就想推开堵在门前的沈流尘。 “哎哎,师弟,起这么早啊。可曾用膳啊,不如我们一起去膳堂啊。”沈流尘没皮没脸地贴在凌寒烟手臂上。对方不着痕迹的侧身闪开,只见那人淡淡开口。 “你我都是筑基修为,早已辟谷。” “那师弟,我们一去后山练剑吧。你看你身为师尊的弟子怎么能懈怠呢。” “哦?谁是你师弟,我可不是。”凌寒烟偏头看也不看对方,没好气地回怼沈流尘。 “你怎么不是啊?谁说你不是的!你我都是拜过师尊的,这可是上过宗门弟子名录的。那都是上奏九霄,下鸣地府,请诸天祖师见证过的。谁说你不是我的师弟,你就是。” 凌寒烟听罢这才扭头直视沈流尘,半晌,没有出声只是动了动嘴唇,沈流尘看他口形,分明是在说:我是魔修。 沈流尘愣了片刻,眉间一片愁云,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真是痛恨昨晚自己的这张嘴啊。但还是没皮没脸的蹭上去,“师弟,你是师门中最风流倜傥,最善解人意,最才华横溢的了。凌寒烟是何许人啊,那可是才貌双绝楚楚不凡之人。是为兄最崇拜的了。” 凌寒烟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推在他胸膛,企图把人推远,“离我远点。” 没想到沈流尘顺势后仰,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喊道:“哇,好厉害的法术。好强大的修为啊。师弟你好厉害。” 凌寒烟轻轻踢了一下沈流尘的小腿,“你有病吧。快起来,别让人看到了。” 沈流尘赖在地上不肯起,“那怎么了,我斗法输给师弟,别人看见怎么了。我认赌服输。” “你快起来!你不怕丢人,我丢不起这个脸。”凌寒烟抬脚就要踹他,沈流尘也不躲。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同你道歉还不行么师弟。昨晚,我不该说那些话。都是我混账不长脑子,你别生气了。”沈流尘坐在地上,装得一脸委屈。 “你这么委屈作甚,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我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的。” “我可没看出你的诚意。”凌寒烟说罢也不管沈流尘的反应,转身就走。 沈流尘连忙起身,去抓他的衣袖,“好了,都是我的错。师弟,你别生气了。我不该无缘无故怀疑你。” 凌寒烟想扯自己的袖子,却敌不过沈流尘的力气,于是只好作罢。 只见一旁的沈流尘唤出春阳剑,再见春阳,凌寒烟心中有几分隐隐作痛,他转身,藏住眼底的寒凉和痛楚。 沈流尘单手掐诀,用力一拽,将凌寒烟揽在怀中,踏上飞剑。 “走吧师弟,上次说请你去坊市品茶吃酒。这次补上,如何啊?” 凌寒烟一听去坊市,担忧在满堂春生出什么事端,于是开口道;“不去。你放我下来,让别人看见我们同乘一把剑,成何体统。” 沈流尘轻笑贴在对方耳边,“你们魔修还在乎别人的眼光啊。” 温热的呼气染红了凌寒烟的耳廓,沈流尘的手揽着他的腰,两人绕着玉清峰上下穿行,衣袖沾染了山顶的飞雪和片片梨花,寒云垂幕满头白霜。 日出东南,波光金泻。 灼灼红光的一轮旭日在两人身后升起。凌寒烟靠在沈流尘的怀里,扭头看见那耀眼的红日,潜藏在天际那抹淡淡的雾蓝之中,好冷啊,他的心好凉好疼,那柄曾经穿透他身体的春阳剑,如今被踩在脚下,而它的主人如今正拥着他飞跃天衍宗的群山,这般光景仿佛身在梦中,惹得凌寒烟不敢睁眼,生怕梦散后,仍是寒潭深夜。 于是凌寒烟淡淡开口,几不可闻的轻问,“沈流尘,你知道我是谁么。” 沈流尘不知道对方扭头向后看什么,他怕凌寒烟从剑上摔下去,于是抱得更紧,“当然知道。” 凌寒烟攥紧了掌心,“那你不恨我?” “你又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恨。”沈流尘没有看他,而是操纵飞剑再一次穿越玉清峰的山顶。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魔修,也没有什么正邪之分。沈流尘不再去执着于凌寒烟的身份,也不再去猜测对方隐藏在宗门中的动机。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凌寒烟应当好好看看天衍宗,看看流洲的万峰青山,这般好的机会,这样好的日出,以后可能不再有了。 即便沈流尘知道对方此番隐匿身份必有所图,此刻他也不在乎了。 修士修心,他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这一瞬,他只是想带着凌寒烟一同站在春阳剑上。 春阳,他的本命剑。 阳和已动,大地春回。凌寒烟身上太凉了,应当被暖阳拥在怀中。 风细生涩,烟凝云天。沈流尘没有犹豫,他只想在风中拥紧这缕寒烟。 那些稀碎的雪花,如冰珠般打在两人的身上。凌寒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去接掌心的雪,此时的红日已经从群峰之中涌现出来,灼热万物的金光,令人如沐春风。而在他的身后,有一颗比太阳更加炽烈,更加炙热的红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情由忆生 最终沈流尘还是带凌寒烟去了宗门膳堂。 沈流尘虽然早已辟谷,但还是保留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现代习惯,平时没少光顾灵泉峰的膳堂。 灵泉峰设在外门,是宗门弟子的修炼场地,外门弟子可以凭借宗门贡献点租赁灵泉殿的修炼室提升修为,山脚修建了比武场供弟子们切磋武艺,同时这里也是宗门大比的场所。山腰处设有整个天衍宗最豪华的膳堂,里面的吃食品种也很是丰盛。 天衍宗道法万千,就连门中的食修也是有正统传承的。 “凌师弟,快来。今天早膳有灵肉青蔬粥诶,还有糯米灵团”沈流尘推着凌寒烟站在窗口前,拿着弟子令,给两人的早膳缴纳灵珠费用。 “好久不见啊王厨,今天有什么新菜式啊,这个青汁莲子羹和枸杞温神汤来两碗。还有这个菌菇鸡翅包和糖裹青瓜,拔丝春笋,酥脆脑花来最辣的,哦?这是什么汤啊?新品种吗,是卢师姐新研制的翡翠清心鸡汤?来份呗。大碗的,谢谢王厨啊。” 沈流尘在窗口前指点江山,几乎把每一样吃食都点了一份。王厨是一号膳堂的掌勺大厨,如今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了。 而沈流尘口中的卢师姐,便是内门食修一脉瑶真道长的座下弟子卢敏。如今刚刚结丹,是宗门中最喜欢做创新菜的食修,她所研制的菜式口味也以清淡为主,讲究在烹饪中保留食物最本真的鲜味,她的菜品很受宗门弟子的喜爱。 沈流尘寻了二楼靠栏杆的位置,他经常坐在这里,一方面可以将大堂尽收眼底,另一方面这个座位靠窗也能欣赏到灵泉峰的美景。他拉着凌寒烟坐下,看着满桌子菜,先把青汁莲子羹推到对方面前。 “师弟,快尝尝。一号膳堂的菜是最好吃的。” 凌寒烟从前就没什么口腹之欲,有了孽胎后更吃不下什么东西,但他不好拒绝沈流尘的一番好意,两人刚刚缓和气氛,自己也不好再端着架子。 他拿起汤匙抿了一小口,冰冰凉凉的,不甜,但很合他的口味。 沈流尘带着几分期待,胸有成竹地问,“如何?好吃么” “尚可” 凌寒烟舔了舔嘴唇,轻轻搅动汤匙,飞速看了沈流尘一眼,只见对方撑着下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凌寒烟倒是大大方方回看过去,又吃了一口莲羹,真是着实美味。 “师弟以前没来过膳堂?” 凌寒烟摇摇头,他不怎么来灵泉峰,一方面是他用不上这些修炼室和比武场,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吵吵闹闹得,他看着就烦。 沈流尘拿起竹箸,夹起面前的酥脆脑花,刚咬了一口,便辣得他说不出话来,但是很好吃,感觉一秒回到了现代。他辣得满脸通红,眼眶湿润,一个劲地吸气,沈流尘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看来下次还是点微辣吧。 下一瞬凌寒烟也夹起一块送入口中,沈流尘看他毫无反应,丝毫没有被辣到。 沈流尘有几分不服输,又夹起一块。结果差点流出泪来,他可不想被凌寒烟比下去,于是默默攥紧拳头,憋着不肯说话。 最后还是凌寒烟看不下去,递给他一杯茶水,压了口中之火。沈流尘辣到嘴唇发麻,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地给凌寒烟竖大拇指。 “师弟,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能吃辣,厉害,厉害哈。嘶,好辣好辣,我要受不了了。” 凌寒烟抬起右手,掐了一个冰息诀,将杯中的茶水凝成几块碎冰,挑了挑细眉,示意沈流尘赶紧喝下去,缓上一缓。 沈流尘想都没想,加冰的凉茶一饮而尽,就听见凌寒烟满含笑意地开口,“你不怕我下毒啊。” “没事,宗门内医修多的是,我要是一会毒发倒地不起,楼下大堂能冲上来好几个呢。”沈流尘将空杯子置于面前,满不在乎,他可不信凌寒烟会投毒。 凌寒烟歪头撇了下嘴角,“哝,不愧是大师兄啊。连受伤都那么多人救治。” 沈流尘抬眼看他,不知道凌寒烟又在酸涩什么,“哎呀,师弟,你放心。要是你中毒了,也会是这个待遇的。宗门内的医修最喜欢在一号膳堂点菜了。” 凌寒烟扭头不理他,偏头向大堂看去,没想到正好看见宁馨儿和顾北澄站在打饭窗口的长长队伍里,俩人今早来得比较晚,楼下大堂几乎没什么空位了。凌寒烟拿出弟子令,传讯给他二人。 宁馨儿最先查看了自己的令牌,一抬头就看见大师兄和二师兄坐在二楼窗前,她印象中温润如玉的美男子二师兄,正向自己挥手。于是她拽着顾北澄的胳膊就往楼梯而去。 沈流尘停下筷子,正纳闷凌寒烟在和谁打招呼,只见对面的魔门太子一改和自己相处的不近人情,换上一副笑颜如花。 真能装啊,太子殿下还有两副面孔呢? 沈流尘心中暗暗吃惊,他到是要看看,谁能让这冷酷无情的魔修太子笑得满面春风。 一扭头,就看见了自己的同门师弟师妹。 再次感叹,凌寒烟可真能装。 “二位师兄,日安。”宁馨儿率先拱手行礼,顾北澄跟着她向沈流尘和凌寒烟问好。 两人点头回礼,凌寒烟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啊小师妹。”宁馨儿挨着凌寒烟坐下,顾北澄也顺势坐在沈流尘身旁。 这回倒是沈流尘端起师兄的架子了,他甚少在师弟师妹面前露出本来面目,身为大师兄自然要高冷一些,凌寒烟懒得戳破他,也不知道谁刚刚在自己洞府面前泼皮打滚耍无赖。 “北澄,你和馨儿今日的炼体课业可曾完成了。” “回禀大师兄,今早我和师姐已经将玉清峰后山的农田全部开垦完了。所以今早来膳堂迟了些。师兄,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沈流尘没想到他俩倒是效率挺高,这俩牛马都不用栓跟胡萝卜吊在前面,自己就知道给自己上磨。行,师门后继有人了。 “下面就是插苗了,哦,对了,内门选修,你们报了吗。” 必修的道法基础课是天衍宗弟子都要上的,选修倒没什么讲究,一般是依照自己所擅长或者感兴趣的来报名。就比如凌寒烟在宗门一直选修乐理基础,打算吃琴修的老本行,他在天衍宗这几年从基础一路修到高阶,搞得碧落峰峰主一直想撬瑶霜墙角,这简直是乐修的绝世好苗子啊,跟着瑶霜真是白瞎学剑了。 哪怕是高阶乐修课程,对一个专练琴音的渡劫期魔修来说,也还是太简单了些,于是凌寒烟上课只能穷尽办法让自己出错,吹几个离谱的调,弹几个落拍的音,这年头卧底不容易,让满级大佬演小白更是不易。 沈流尘示意二人吃菜,边吃边说,今日点的着实有些多。 一旁的顾北澄不善吃辣,于是便只夹面前的拔丝春笋,“大师兄,我昨日选报了阵道基础。” 沈流尘转头看他,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们没看最新一期的选课指南?你知不知道这一期的阵道基础是宫晚华那个疯子授课啊。” 顾北澄愣在一旁,夹起来的青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选课指南是什么东西啊,是灵泉峰那帮文修卖的破烂小册子嘛???宫晚华又是谁啊,很可怕吗? “唉,没事师弟,你好好听课就行。”沈流尘叹口气,拍了拍顾北澄的肩膀。也好,他这个万人迷四处开屏的小师弟,被宫晚华关杀阵里训几次就好了,包老实的。 宁馨儿喝了一碗翡翠清心鸡汤,先看了看凌寒烟,又看了看沈流尘,然后放下碗,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大师兄。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沈流尘正装作优雅矜持地用筷子戳菌菇鸡翅包,“何事?” 宁馨儿两手交叠在一起,扣着自己的手指,“大师兄,我昨天在执事堂看见一个采摘无净莲的任务,我想下山试试。” 沈流尘听罢拿出弟子令,翻开执事堂的任务页。 【初级基础任务:采摘一千朵无净莲 任务地点:临江郡-丹水县】 这个任务没什么风险,临江郡在浮生河以南,浮生河的支流泿江自北向南穿过整个临江郡,而丹水县就在泿江以东,再往东走就是合欢宗了。沈流尘额间的血管突突直跳,坏了,小师妹这是要推剧情了,此次下山多半是要遇见那个合欢宗渣男。 沈流尘收起弟子令,“嗯,这个任务倒是不难,如今你已经炼气后期,下山历练历练也好。丹水县离宗门也近,不过你下山后一定要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遇到危险就放出宗门信号。千万小心,明白吗。” “太好啦,大师兄你同意啦!放心吧,丹药符篆,我早就准备好了!”宁馨儿简直要在饭桌上兴奋地跳起来,她完全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大师兄竟然会这么好说话。这次终于可以下山了,她期待好久了。 一旁的凌寒烟,掏出两瓶丹药,递给顾北澄和宁馨儿一人一瓶,“这是五毒散,拿着防身吧。” 沈流尘一看,顺势掏出两个乾坤袋,装满了符篆和灵石,给了两人一人一份。 “哇,谢谢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真好。天呐,这就是上品五毒散吗,哇!”宁馨儿兴奋地拿着乾坤袋和玉瓶,师门真是太好了,大师兄给钱,二师兄给装备,呜呜呜,下辈子我还要在玉清峰。 顾北澄双手接过二位师兄给准备的东西,也乖巧道谢。他的乾坤袋中还有好几筐新苗。沈流尘跟他说,下一步炼体任务就是把这些秧苗插在药田里。这次赶上宁馨儿下山,看来就只有顾北澄一个人在后山农忙了。 四人在膳堂吃饱之后,宁馨儿巴不得立刻去执事堂接任务下山,于是匆匆和师兄师弟道别,而顾北澄也赶着去上阵道基础,转眼间,就只剩下了沈流尘和凌寒烟两个人。 二人并肩走在灵泉殿的下山小道上,路两旁种满了关山红樱,风轻轻一吹,粉嫩的花瓣就随风翻飞,洒落一地。 “凌寒烟,你还在生气么。”沈流尘问得突然,走在树下,看似无意,实则却憋了很久。 凌寒烟轻抚掌心的咒印,那里微微发烫,烧了一整个清晨。 “你觉得呢?” 沈流尘上前几步,贴在凌寒烟身侧, “那你就是不气了?” 凌寒烟没有说话,算是一种默认。 沈流尘如释重负地笑起来,“那你喊我一句师兄听听。” 凌寒烟一个手肘击打在沈流尘左肋。 “轻点啊,殿下。一会给我打骨折了。” “怎么没折死你呢。”凌寒烟轻抬下巴翻了个白眼。 “殿下你眼珠子再翻就要到后脑勺了。” “别喊我殿下,这可还在你们天衍宗呢。” “那喊什么啊,某人不是说,不认我这个师兄,不愿做我的师弟么。” 凌寒烟听罢停在原地,沈流尘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结果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面朝黄土砸在地上,下一秒凌寒烟拽着他的胳膊,一个转身就把对方扑倒在樱花树下。 片片樱花散落身下,花海如云,层层叠叠,粉光如霞。 凌寒烟的双手撑在沈流尘胸膛,发丝轻扫对方的脸颊,他说“满意了吧,师兄” 风吹过一阵清香,青丝如烟,缠绕在沈流尘的心头,燃烧在凌寒烟的掌心。 两人不知道躺了多久,还是凌寒烟先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衣衫不整的沈流尘,这一幕让他想起前世的幽冥殿,沈流尘也是一袭白衣,穿着轻纱躺在花中,等着自己宠幸。 如今倒是不一样了。 沈流尘的那双星眸中,倒映着凌寒烟的身影,流淌着脉脉春心,就这么温柔如水般望着凌寒烟,望向一朵来自幽冥的彼岸之花。 他陷在花中,任由落花盖满身,沈流尘问,“师弟,你愿意陪我去凌云峰么。” 他躺在花中,向凌寒烟伸出手,向魔门太子寻求帮助。 这件事情,他一个人处理不来。就算有林青山相助,就凭他们几个,怕是也寸步难行。 而此刻的沈流尘,也只能选择相信凌寒烟了。 凌寒烟站在原地,这一声示弱,前世他从未听闻。 五百年的烟雨,真是改变了太多太多。 何时何地,沈流尘竟然需要一个魔修的助益了。 真是让凌寒烟发笑。 此情此景,真想让前世的沈流尘亲眼看看啊。 凌寒烟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轻轻用力,把沈流尘从花海中拉起来,“既然师兄求我,那便陪你走一遭吧。” 他还是无法拒绝沈流尘,无法拒绝昔日仇敌的求助,更无法拒绝爱人的双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寻踪迹空 凌云峰往来弟子远远不如灵泉峰那么多,一路走来除了遇见几个执勤的初级执法使,几乎没碰见什么人。 凌云峰山腰处立着一口由万年龙骨木架起的玄黄钟,只有发生重要事情,才会敲钟示警聚集门中弟子。 绕过浑圆厚重的钟身,再往上走,经过一扇雕有重重阵法的青石门,石柱上刻有玄妙繁杂的符文。门两侧立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左雄右雌显露出一种庄重与威严,以雄伟的姿态守护着凌云峰的山门。 踏入青石门顺着石阶绕山而上,行至半山腰就能看见隐于雾间的司法阁了。 阁前还立有一架登闻鼓,此鼓作用和凡间朝堂所设一样,都是使有冤者上殿申诉,急案者立即受理。或许凡间鼓声不断,但天衍宗这架鼓,万年间还从未响过。 沈流尘带凌寒烟入阁时,屋檐上假寐的狮虎兽睁开了眼,它嗅了嗅鼻子,伸了个懒腰,又扭头趴在砖瓦之上被云层掩盖了身形。凌寒烟不以为然,只是轻拂衣袖,默默藏起那双掐诀的手,蒙蔽了炎狱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司法阁的内殿宽阔宏伟,四壁绘满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壁画,以极其细腻的笔触将天衍宗建立以来的过往篇章娓娓道来。大殿共有八个楼梯出入口,通向阁中不同的部门。司法阁设有八处,各处分工不同,今日轮值的正是负责执行阁中判决维护治安的二处弟子。 “见过大师兄、凌师兄。”二处的赵萍拱手行礼。 沈流尘点头回礼,“你们处的林执法使可在?我找他有要事,劳烦师弟通传。” 只见他话音刚落,一身玄色劲装的文祺从右侧楼梯中现身,三步并一步,直接从楼梯跳下来。 “大师兄早,林师兄正在楼上等你。”文祺先是向沈流尘行礼,而后才向凌寒烟拱手。 沈流尘不在门中的这几年,都是凌寒烟替他处理宗门事务,自然进进出出过不知道多少次司法阁,平日与他接触最多的也是二处弟子。可不知为何,文祺总觉得这位凌师兄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温柔和善。 沈流尘他们跟着文祺行至三楼,来到林青山当值的独立执法室。 室内除了满桌的卷宗和林青山外再无他人。 “你们二处这环境,就是不一般啊。看看这执法室,气派啊。”沈流尘进门后环视四周,心道凌云峰上的办公环境也太好了,比他们玉清峰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师弟别打趣我们二处了。”林青山收拾着桌面上的卷宗。 一旁的文祺寻出两个蒲团摆在桌前,接话道:“阁中脏活累活还不都是我们二处干啊,名声好处全让一处那帮眼高于顶的废物点心占了。” 林青山轻咳一声示意文祺别再多言,“咳,沈师弟今日来得正好。关于案子,我们有了新的发现。” 他递给沈流尘一枚玉简,又拿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茶壶沏了四杯茶,先递给了凌寒烟。 沈流尘眉心贴上玉简,将其中记载的文字一览无余,开口问道:“这案子你们二处接下了?” 文祺摆好蒲团就走到旁边的长桌收拾卷宗,“我们先发现的尸体,自然归我们二处。” “不移交负责案件审理的一处么?你们二处查,怕是不符合章程吧。” 瑶岩道长统领司法阁各处,不过查办宗门案件的一处却是行风长老负责。 “若是寻常案件理应移交一处,但此案不同,牵连宗门安全,如今可信之人不多,一处是否可信还要存疑。再说,这也是师尊的意思。” “不过,你们二处可安全?”沈流尘心中也怕此事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可能。 “除了楼下报案王润尸体的赵萍,整个司法阁知道这事的就只有我和小祺了。” 沈流尘点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青山倒是谨慎,于是他开始查看玉简, “这是丹阁记载的天字号丹室的借用情况?王润的身份背景我查过,在门中二十余年,入门之时已经十八,曾中秀才,在凡间也有妻小。修炼至四十四岁也才不过炼气七层,平常人家,哪里来的钱财大批购买炼丹的灵植呢?更何况这上面根本没有他的借用记录。” 林青山点头附和,“没错,我们查过他的弟子令,他在宗门中的贡献点,以及往来交易费用。是绝对支撑不了他炼丹的。” 沈流尘将玉简自然地递给凌寒烟,示意对方查看,然后接着问道,“最先发现尸体的弟子你们传召问话了吗?” 文祺将一旁还未输入玉简的纸质卷宗递给沈流尘,“昨日问的,是我们二处的赵萍最先发现的。” 沈流尘翻查卷册眉间疑惑,“你们二处弟子都这么能文能武啊。这赵萍竟然还会炼丹?” 林青山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这一点我们也调查过,他刚入内门时,确实报过几期丹道基础,得到的分数也不低。虽然不似丹阁弟子那般炉火纯青,但也炼制过一些基础丹药。在宗门选修丹道的弟子不在少数,这倒没什么可疑的。更何况这个赵萍出身修真世家,虽是庶出,但像赵家这样的世家,哪怕是族中庶出子弟也不会亏待的。” 凌寒烟放下玉简心中存疑,脱口而问,“赵家,哪个赵家?” 文祺笑着在一旁将四处散落在地的卷册收纳好,一本一本放在墙上的书架中,“宗门档案记载,赵萍乃中洲赵家所出,庶出行五。” 凌寒烟细眉微皱,并没有说什么,中洲倒确实世家林立,但是这赵家倒是值得一查。 “那间丹室你们检查过了吗?”沈流尘放下卷宗,喝着林青山沏的灵茶。 “都看过了,室内确实有炼制丹药的灵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林青山摇头,整个丹室一丝不染,什么也没有发现。 “也就是说,这个王润瞒天过海进入了天字号丹室,却被人在里面放空了血。而这个凶手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闯入丹室,又安然无恙地拿着王润满身的血走了?” “你说的没错,一个不知名的凶手堂而皇之地在丹室谋害了王润,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而门中弟子竟然毫无察觉。”林青山扶额,因为这三起案件他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了。 沈流尘放下茶杯紧接着问,“那间丹室上一任租赁的弟子是谁?” 文祺走过来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哝,租赁记录上显示,上一次使用天字号甲五房的弟子是太初峰明雾曦,明师姐。” 沈流尘站起来,“行,那咱们走吧,直接去问问她。” 林青山挂上司法阁统一发的佩剑,凌寒烟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轻抚小腹,三人纷纷走出执法室,文祺正坐在桌案前一个劲地猛灌茶水,嘴角还挂着茶叶,“不是我说,各位师兄我这带人四处巡山忙活了一夜,都不让我喝口水啊。哎!你们等等我啊。” 林青山的声音从通道拐角处传来,“拿着茶壶你路上慢慢喝。” 文祺气鼓鼓地把杯子放在桌面上,“一个两个的,哪有师兄的样子啊,这仨一个比一个坏心眼,累死我算了。”转身提着茶壶,直接从三楼栏杆处飞身而下,刚到一楼大堂,就看见那三人直接夺门而出御剑走了。 “喂!没有人等我啊!真不管我啊!林师兄!你可真是我亲师兄!” …… 沈流尘御剑没去太初峰,却调转方向朝外门丹峰飞去。 凌寒烟和林青山紧跟着御剑而行,落地丹阁门口后,凌寒烟率先出声,“不去太初峰么,怎么到这了。” 沈流尘收回春阳剑,破天荒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明雾曦是出了名的丹痴,这小疯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三百六十天住在丹阁。” 凌寒烟看他收拾头发又整理衣服,白了一道,“大师兄需要镜子吗,我可以帮你凝出一面冰魄镜。” 林青山也在一旁收拾,“凌师弟是不是没租过丹阁的丹室啊。我劝你还是收拾一下吧,不然一会。” 林青山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皦白色的兔子从丹阁冲出来,速度之快已经化身为残影,直接跳到凌寒烟脸上。 凌寒烟第一反应就要出手,指尖魔气差点结印,还没来得及打出冰凌却被兔子从头到脚舔了个遍。 沈流尘上前拎起白兔后颈,把凌寒烟解救出来,“行了行了,差不多了皎玉,别舔了,再舔你今晚就要成一盘菜了。” 凌寒烟看见这小兔子被沈流尘制衡,赶紧躲在他身后给自己用了三遍洗尘决。 林青山从沈流尘手里接过皎玉,揉了一把兔子毛,“这是丹阁的守护兽,古木之精幻化而成,外形如兔,名唤皎玉,最喜食尘,不然他们丹阁一天到晚那么多炸炉的早就乌烟瘴气满地生灰了。” 只听阁内砰砰砰,连炸三炉,皎玉从林青山手中逃出去,顺着声就找食吃了。 凌寒烟揉了揉腰间玉佩,他感觉刚刚那一瞬,白桃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传声给小狐狸:草木之精,不是肉做的。小桃子擦擦你的口水,别一会把我衣服打湿了。 白桃收不住那漏风的门牙,一双眼睛冒星星:主上,兔纸诶。 太子叹气:回去给你加一条风干兔腿,一会进丹阁收敛点,不然以后没兔子吃了。 凌寒烟抬脚跟着沈流尘入殿,林青山到登记处亮出了司法阁的执法使令牌,得到了明雾曦在天字号甲三房的消息,三人到丹室找人。 刚到门口,丹室就被里面的人一脚踹开,那人顶着满头黑灰,分辨不出容貌,浑身上下黑焦如炭,屋内生出缕缕浓烟,熏得门口三人眼睛发酸,只见黑云之中皎玉正在大快朵颐,这炉炸的,都快把兔子吃撑了。 黑炭扶着门槛,捂着口鼻一阵猛咳,抬头看了一眼沈流尘道:“你来干嘛?” 沈流尘后退一步,“许久不见啊师妹,你这炼丹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明雾曦直起腰,指着沈流尘鼻子破口大骂,“你少阴阳怪气,我跟你说……” 话没说完,下一秒一头栽在地上。 门口三人面面相觑。 “她,没事吧?”林青山最担心,生怕又出一桩命案。 凌寒烟上前,两指切脉,神色如常,“她恐怕是因为炼丹灵气耗尽,短暂昏迷了。” 沈流尘松一口气,正要拿出一粒回春丹,就见远处提着茶壶姗姗来迟的文祺。 劲装耍鞭的少女,收剑飞扑至明雾曦身边,一改往日活泼伶俐,一脸欲哭流涕,满天怨恨, “是谁?是谁杀了我明师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雾曦指路追风 经过林青山一番好说歹说,文祺才相信她的明师姐不是被歹人所害,而是因为沉迷日夜不停毫无节制的炼丹,短暂灵力枯竭就此昏迷了。这位宗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丹痴,可把大家吓得不浅。 文祺在丹阁开了一间休息用的禅房,方便照顾昏睡的明雾曦。林青山正好寻出空,拿着卷册出门去询问当日轮值的丹阁弟子了。 一时之间屋内便有些清冷,凌寒烟握着司法阁整理的案件玉简,正坐在一旁仔细翻看。空气中荡漾着一股难以忍受的冰霜,沈流尘受不了这片冰冻的湖面,于是推门躲出来喘口气。他站在门口,立于廊下,凭栏远眺,烟波缥缈的苍翠间,刚好能看见远处的玉清峰。 他眉宇间染上一层淡淡的愁思,浓郁的几乎要凝结成雾霜。 一个人的时候,沈流尘会时不时找系统说话,以此来缓解他内心的焦躁。 “系统,你说人类能勘破所谓的命数么。” 【宿主何出此言呢】 “如果一个人早已料到结局,他是该按部就班的生活呢,还是应该奋力反抗。”沈流尘看着自己的手,他想尝试抓住缥缈的天命。 【宿主,我是系统,客观来说。作为数据的我从诞生起就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也就是你口中的命数。在我们系统的世界中,一切都是早已规划好的代码,这个问题你问我意义不大】 “那你知道我的结局吗。”原著里的沈流尘戏份不多,结尾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宿主,你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结局】 “我不清楚。”沈流尘没有说话,他确实不清楚所谓的结局,或者说他从未搞清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 【既然不清楚,那又何必纠结呢】 “可我清楚她的结局,她会死的。”沈流尘收紧指尖,别人的或许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明雾曦是一定会死的,书中写得明明白白,逃无可逃。 【没有人不会死的,从时间的尺度来看,任何人都会死】 “如果一切都是定数,那又何来自由。” 【在数字生命眼中,活着就是自由,自由就是活着】 沈流尘听罢没有说话,活着?他想,究竟什么才是活着呢。被规划好的一切,被天道驯服的所有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活着么。 被操纵,被摆弄,被遗弃,是棋子的一生,也是底层修士的一生。 那他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棋子呢,他会是天衍宗的一枚棋么。 而他又会因为谁丧命呢。 沈流尘又想起明雾曦,原著中这位可怜天才的短命一生。最终也不过是颗飞逝的流星划过天衍宗群星闪耀的上空,化为万年宗门历史中的一粒尘埃,就此无影无踪。她的出现是一种宗门万年基业的必然,而她的死亡却是一种命运无常的偶然。 明雾曦是沈流尘儿时的玩伴,彼时的他还是个只知道在玉清峰四处上蹿下跳爬树摘果的小屁孩,记忆中的一个寻常秋日午后,瑶霜仙尊领回来一个比沈流尘自己还要矮上半头的小孩登上了玉清峰的山顶。 单从明这个姓氏上不难看出这个娃娃和瑶霜仙尊的关系,据悉是她本家亲弟弟的血脉,自打在家中测出纯度极高的火木双灵根后就被宗门接到瑶霜膝下开蒙悟道。也是从那时起,沈流尘有了儿时唯一的玩伴,但也仅仅是一时的玩伴。 小时候他俩同吃同住,一起爬树掏鸟蛋,一起下河捉鲫鱼,春日找绳子荡秋千,冬日找木板滑雪橇,互相拿玉清峰山顶的雪球往对方嘴里砸,精准地打掉彼此的门牙后,双双被瑶霜罚去后山跑圈,而后又互相拿泥巴做武器在田埂中开启世纪大战。俩人打的如火如荼,俩人玩得不亦乐乎。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明雾曦开始专注于田里的灵植,而沈流尘也开始与她渐行渐远。 在玉清峰时,瑶霜仙尊只唤明雾曦的乳名东东,这让沈流尘误以为她是个男孩。等俩人都引气入体到宗门上蒙学的时候,沈流尘才醒悟原来一直和自己打闹较劲的东东,就是原著中英年早逝的炼丹奇才明雾曦。她死于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秘境试炼,那颗天下丹修宗师们最看好的东起新星就此陨落,自此百年间,太初峰丹道传承沉入长夜,再也没有这般惊才绝艳的丹道英才。 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沈流尘为什么要和她深交呢。 【所以,这就是你在宗门中和她相看两厌的原因吗?】 沈流尘点头,却又摇头,“我从未看她不顺眼过,我只是尽量地不去和她有过多的接触。” 【因为这个注定会早死的人物对你以后的人生没有任何助益,对么】 “不,不是的。”沈流尘不觉得自己是这样势利的人,他正想反驳,却被系统打断。 【宿主,你总说想摸鱼摆烂。但其实你非常享受天衍宗大师兄的这个身份吧。你喜欢这个身体带给你的天赋、权力和被人注视的目光。这是前世那个平平无奇的庸才小职员所不能比拟的。倘若你真的是淡泊名利之辈,大可放弃玉清峰掌门首座的身份。可你不甘心,你贪恋这种滋味,你沉迷这种权势。你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伪善无情的人】 “我没有,我从未,我不是这种人。”沈流尘承认自己有些急切,急着想争辩什么,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系统所言句句属实,他是有私心,他是喜欢大师兄这个称号,也自然坐享其成这个身份的所有好处。但并不代表面对明雾曦注定的死亡,他会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沈流尘正欲辩驳,却见凌寒烟推门出来。对方凛若冰霜,眉眼间流转着风刀寒剑,手里捏着一枚玉简,似乎要把它碾碎。 沈流尘侧身贴上去问,“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太好。” 凌寒烟低头眨了眨睫羽,一瞬间调整好不小心泄露的情绪,“哦,没什么。刚刚我的灵宠跟我说,它咬破了我洞府里新换的木桌。先不说这个了,我在玉简中发现了一处疑点。” 沈流尘没有细究他前半句话,所有重心都放在了案子上,他注视着凌寒烟,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看这个,一个月前杨峰接了执事堂的任务。这是一个初级的灵植采买。地点在临江郡的望东镇,那附近是温神草的盛产之地,执事堂显示他这个任务并没有提交。但是前几日他却突然死在宗门内,司法阁检查了他的乾坤袋,里面只有少量的温神草,你说他根本就没达到任务标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宗门呢。”凌寒烟将玉简递给沈流尘,而后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望东镇。他一定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沈流尘微眯双眼,临江郡在浮生河以南,这望东镇就在临江郡的最北处,跨过河就是天衍宗。 沈流尘还想说什么,文祺却慌张急躁地推开门:“大师兄,凌师兄!明师姐醒了。” 凌寒烟和沈流尘对视一眼,两人踏入休息的禅房。 床榻上的明雾曦早已穿戴整齐,露出本来的面容。 那是一张较为苍白的脸颊,眉如远山含黛,缀有一点朱砂,面如月淡寒空,一双丹凤展翅意气飞扬的眼眸写满傲气凌人。身着一袭天水碧色的银丝纱缎外袍,倒是仪表非俗。 沈流尘没敢上前,还是文祺轻柔地将她扶起。 只见悠悠转醒的明雾曦尚且没有完全恢复,就冲着离他一丈远的沈流尘挂脸,没好气地问,“喂,你来干什么。” 沈流尘摸了摸鼻子,“这不是许久未见,特意前来拜访,怕你痴迷炼丹,不顾自己安危嘛。”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粒回春丹,我还你一瓶极品的。姥子不欠你什么,拿着东西滚。”明雾曦懒得搭理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玉瓶,冲着沈流尘的脑门砸去。 沈流尘接过玉瓶,刚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一旁的凌寒烟替他解围。 只见凌寒烟上前一步,眉眼含笑,温良如水,“明师妹好,在下玉清峰凌寒烟。早就听闻明师妹才貌超群,于炼丹一道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今日见之,果然是才气过人。此番叨扰多有得罪,正是有事相求。满宗上下,关于炼丹之事,询问明师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还望师妹赏脸,帮师兄这个忙。” 明雾曦态度转得飞快,她从容的拱手行礼,倒是有几分谦恭柔顺,“原来是凌师兄,久仰大名。我曾在太初峰同师兄有过一面之缘,师兄神清骨秀一表人才,不似某人那般顽劣不堪惹人生厌。师兄肯来寻我,自是雾曦荣幸之至。凌师兄但说无妨。” 沈流尘在一旁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维持着自己大师兄镇定自若的高冷人设,好啊好啊,行行行,这小东子倒是和大魔头投缘是吧,我看你俩联手毒翻宗门得了,呸,什么天衍宗的炼丹奇才啊,东东干脆跟凌寒烟去幽冥吧,说不定做魔门的用毒圣手还能活久点呢,倒也不至于如此短命。 等林青山问完话回来的时候,觉得禅房之内气氛十分古怪,文祺坐在一旁打盹,凌寒烟和明雾曦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沈流尘抱胸立于一侧冷眼观之。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先找谁搭话。 这种场合自然是凌寒烟率先发现了办事而归的林青山。 “青山师兄回来啦。”凌寒烟亲切地起身相迎,听得文祺陡然转醒。 趁着明雾曦和林青山打招呼的间隙,沈流尘挪步轻戳凌寒烟,传音道:青山师兄,叫那么亲热呢。 凌寒烟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回应道:哦?我也可以喊你流尘师兄~ 酸溜溜,娇滴滴的,听得沈流尘倒牙:不用不用,殿下你还是正常喊我吧,怪吓人的。 林青山和文祺向明雾曦解释了今日到丹阁的来由,他们想请明雾曦看看现场是否有什么蹊跷诡异之处。 路途之中,凌寒烟偷偷问沈流尘,“你是怎么得罪明师妹的啊。” 沈流尘一瞬间红了脸,“啊?没啊,我没得罪她吧。” 沈流尘实在不好意思跟凌寒烟说,那是因为小时候不懂事,在东东种的灵植上如厕,浇死了一颗极品的月华仙莲,被死丫头片子记恨十年之久。 他装的一脸无辜讨好般的冲凌寒烟笑,却被对方一眼看穿。 “大师兄,我和明师妹投缘。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帮你们缓解夕日仇怨了,你别担心哈,你放心我站你这边的。”凌寒烟说罢也不管沈流尘如何无能狂怒,一个闪身就到了队伍的前方,领着大家前往天字号甲五房了。 现场保护得很好,出事之后丹阁就封闭了甲五室,没让任何人进来过。林青山出示令牌后,带着一行人走进去。 推门环视四周,一尘不染,未免太干净了些。全屋中央摆放着一个炼丹炉,炉前放置着一个略显岁月痕迹的蒲团,蒲团左侧摆着灵植。 明雾曦只看了一眼,就分辨出那些灵草是用来炼制回春丹的。她上前看了看丹炉,又绕着炉鼎转了一圈,最后视线回到那堆灵植上,眼中有几分疑惑。 文祺观察力细致入微,立刻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寻常么,明师姐。” 明雾曦轻呼出一口浊气,微微点头, “确实有几分不对。他用的这些灵植,都是品相一般的温神草,他搭配的几棵辅助灵植里有一味无净莲,一看就是要炼制回春丹。像回春丹这种基础的丹药完全没必要租借天字号的丹室,实在是杀鸡焉用牛刀了。不过,这还不最可疑的地方。我看了他的丹炉和这间丹室的地火使用率,炉中确实有一些灵植燃烧的灰烬。地火焚烧草木之精,全靠炼丹师的手法和对火灵力的把控来提高炉温,榨取灵植内的木灵力凝结成丹。这其中的过程每一步都有规定程序,当然也有一些天才可以无视这些规则,比如说我。从炉中灰烬倒是能看出他炼丹的转化率,足以证明,此人实在是资质平平真是浪费了天字号的地火了。不过你们都不懂炼丹,我说那么多你们也不明白。” 明雾曦一通输出,听得沈流尘他们云里雾里。 她叹口气,“好吧,那我就说点你们能明白的。这炼丹炉里的炉灰远远和他所消耗的灵植数目匹配不上。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青山等人相顾无言。 凌寒烟望向丹炉,一脸凝重,“这证明,他成丹了。” 明雾曦很是欣赏地看向凌寒烟,而后摊了摊双手,“对,所以,丹呢?” 沈流尘最先反应过来,“有人闯入丹室,杀了他之后,拿走了他炼的回春丹。回春丹这种基础丹药的蝇头小利都不舍得放下,看来对方出身寒门,十分拮据。” “丹阁弟子说,王润租借丹室的期间内,没有看见任何人出入过甲五房。”林青山拿出刚刚在丹阁问话的笔记,夹在卷宗中,递给了明雾曦。 文祺摸着自己的下巴,还是有些不明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丹室,难道是一个修为高深的寒门子弟。” 林青山巡视屋内,看了眼门上的阵法,他走到墙角,盯着那一处极其浅淡的划痕,开口道,“看来不一定要修为高深。” “师兄此话怎讲”文祺走到他旁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 墙上有一道浅的不能再浅的刻痕,看起来是一种阵法残余。能留下这种痕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人在丹室之内打破丹阁的特殊禁制出入自由,要么是使用超阶隐息灵宝所掀起的空间波动痕迹。甲五房内显然没有任何阵法坍塌的现象,答案呼之欲出了。 文祺看了一眼,提出自己的疑问,“凶手都舍不得回春丹,能用得起超阶隐息灵宝么。” 凌寒烟笑着把玩自己的弟子令,“他用不用得起不好说。但总有人买得起。能炼制出超阶隐息灵宝的炼器师没几个,去器峰查查出售记录不就得了。” “凌师兄如何确定是宗门器师炼制的,万一是外面的炼器师呢。”听了这么多,文祺还没反应过来。 明雾曦抓起一旁的温神草嫌弃地闻了闻,这堆灵草不知道从哪收来的,一股腥味,插嘴道,“不可能,一定是宗门炼制的。” 沈流尘打开弟子令,直接联系了玄天峰的宫晚华。 文祺对此穷追不舍,“明师姐到底是怎么确定的呀。” 林青山双指轻轻弹了弹文祺的额头,深深叹了口气,“墙上水波纹的刻痕是阵法残留的标志,能在隐息灵宝绘制这种阵法的人不多。” “师兄,这是什么阵,很厉害吗。” 沈流尘握着不停抖动的弟子令,见缝插针地回道,“是宫晚华自创的杀阵,元隐遁形阵。这疯子现在正在阵峰授课呢,刚给她弟子令发讯息,把我骂了一遍,让我下课再联系她。” 林青山无奈,谁都不敢催那个疯子,生怕被关进她的杀阵。 看来只能等宫晚华下课了。 凌寒烟看出明雾曦喜爱灵植,忆起刚刚在丹室闻到的炉烟,主动上前一步,“师妹,我那有一批九转回神草的种子,我没有木灵根,培育不出来。你要是喜欢不如拿去。” 明雾曦两眼放金光,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她今早刚炸了一炉九转回神丹。 “好啊好啊,凌师兄大气,小妹就先谢过寒烟师兄了。” 沈流尘在一边看得真是要气笑了,凌寒烟怎么跟谁都一副温柔如风四处散财,争做好师兄的模样啊。真是有够装的,惯会收买人心。 林青山整理好丹炉里的灰烬留作物证,十分不好意思的邀请明雾曦,“既然如此,师妹如今可还得空?不如随我到司法阁走一遭,帮忙看看三名死者身上是否还能发现其他线索。” 凌寒烟明白他的意思,又补充一句,“啊,对了明师妹,木属性的青芜露我还有一瓶,回头也送给你拿来炼丹呀。” 明雾曦一听立刻召出飞剑,“走走走,几位师兄咱们还不快快去司法阁,兹事体大,命案为先。吾辈弟子定要努力侦破,还宗门以安定,还世间以太平。”说完直接上剑走了,也不等身后几人。 凌寒烟悄悄冲沈流尘眨了眨眼,一脸得意。 沈流尘心中怒骂,你就魅吧,你个魅魔! …… 几人飞至凌云峰直冲灵柩室而去,司法阁对灵柩室的保护等级极高,只有令牌上拥有瑶岩道长所撰的道印才可打开。林青山开门后,明雾曦闪身进屋,一时之间拿不准谁是王润。文祺指给她看,中间那个最年长的就是。 明雾曦看他有几分眼熟,想起来了,确实在丹峰的炼丹基础课上见到过这人。 一番查看下来,她反而有些困惑,“有些不对劲。回春丹的功效是让修士体内短时间内充满灵力。所以炼制的时候投放灵植的时机很重要,稍有不慎炼丹师就会全身灵力倒行,冲破经脉,血液逆流。但是死者却一副灵力衰竭而亡,不似逆堵,倒像是被人刻意放血。” “你说得没错,我们也是这样推测的。”林青山有些迷茫,这个案件真的没他所想的那般简单,如今怎么又把宫晚华牵扯进来了。 凌寒烟的注意力却不在王润,而在另外两具尸体上。最右边那具,或许别人看不出,但他凌寒烟一眼就发现了死者右手小臂上刻有奴印,不用魔门秘法是无法察觉的。他率先传音给沈流尘:“最右边那个是李超么?他是个暗奴。” “暗奴?” “类似于暗卫,但本质是个奴隶。这种奴印哪怕在魔门也是个高等契约。” “怎么,难道真是你们魔修所为? “沈流尘,不是你今早央求于我的时候了?快说!这李超究竟什么背景?” “干干净净,毫无疑点。” 凌寒烟讽刺道,“越干净,便越是疑点。” 他仔细绕了一圈,将最左边的那具尸体从头看到尾。最终停下,指着杨峰的鞋底问明雾曦,“明师妹,我记得回春丹的主料温神草,咱们宗门治下的望东镇附近就有很多吧。” “没错,温神草喜水,望东镇临浮生河,那里每年都产出很多温神草,宗门常年在那收购,望东也因此在九州出名。” 凌寒烟又绕到李超的尸体前,“温神,喜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望东土质应该也十分特异吧。” “确实,那一片都是松软的红土。” 凌寒烟歪头看着李超和杨峰鞋底的一层干涸的红尘,若有所思道, “看来这望东镇,咱们是不得不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叹含怜数声 几人商议下山前往望东镇一探究竟,但此时天色已晚,马上太阳落山,夜行十分不便。最终沈流尘决定明日大家于山门集合,一同结伴下山。 林青山带着文祺去阵峰会见宫晚华,好查一查灵宝去向,明雾曦着急回去培育凌寒烟赠送的种子,几人就此分道扬镳。 沈流尘想跟着凌寒烟回玉清峰却被对方一口回绝,他说是要回去教训自己的灵宠,看看花高价买回来的寒木桌如今被咬成什么残破模样。 沈流尘半信半疑,最终还是放凌寒烟走了,而他自己则孤身前往外门的藏经阁,他得去查查李超手臂上隐匿的奴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外门不似内门这般清冷,事实上这里是全宗门最热闹的地方。 内门五峰由五位宗门长□□治,门下都是精英弟子,虽有内门传承,但也承接着宗门的讲学任务,所以平日里还是在外门活动更多。 就拿宫晚华举例,她虽师承玄天峰瑶晖真君研学阵道,但更多时候还是给外门的普通阵修讲授阵法知识,这便是天衍宗培养弟子的方式。 既看先天根骨,也看后天能力,倘若两者都十分出色那便可以顺利拜入内门。不过就算资质平平,宗门也会教给外门弟子一技之长,让他们不至于在浮光界饿死。 内门弟子给外门讲学是传统,既锻炼了精英弟子的能力,也让内外门之间有更多的接触和互动,避免门中弟子内部不和,突生事端。所以天衍宗弟子倒是格外的团结友善。 外门弟子可以通过十年一次的外门大比进入内门寻得一个好的师承。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衍宗外门的竞争十分激烈,有人能脱颖而出,比如顾北澄。 但也有人会因此折戟沉沙,比如千苍。 …… 如今这位来自魔门的卧底正跪在凌寒烟的洞府内听候太子殿下的传召。 “你这浑身上下的伤是怎么回事。”凌寒烟半歪在座椅上,腿上盘着一只白狐。 “回禀主上,属下无事。”千苍低头不敢多言,怕主上觉得自己能力不济。 凌寒烟随意扔给他一瓶疗伤用的丹药,“因为宫晚华的杀阵吧。” “主上,属下已经成功接近顾北澄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属下定能……” 凌寒烟摆手,示意对方不用再说,“不必了。近日你寻个由头下山,回幽冥吧。” 千苍一听以为自己遭到了主上的厌弃,正欲开口表忠心,却见凌寒烟丢给他一枚玉简。 太子殿下揉着狐狸毛,淡淡开口,“在道门隐藏魔气不是件容易事,你原本已练至魔婴境界,应该做些更适合你的事。” “请殿下吩咐。”千苍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天衍宗的事务你不必再挂心了,孤自有安排。这玉简上有几件孤吩咐给左护法的事情,你交给他就行。另外,再去查查楼越,看他暗中生了什么事端,以后用幽冥秘法传讯就行。”凌寒烟慵懒地给白桃梳毛,心中还想着中州赵家的事。 千苍跪下领命,“是,属下定不会让主上失望。” 凌寒烟抬手一挥给千苍罩上一层隐息符,“行了,你退下吧。” 一阵黑烟涌现,千苍就此消失。 等他走后,白桃从凌寒烟的腿上跳下来,化成人形。 “兔腿呢!主上,说好了的。” 凌寒烟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条麻辣兔腿,递给小狐狸,“少吃点小桃子,过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牙。” 他轻轻翻开白桃的上唇,正想看那两颗刚刚露出头的新门牙,却被白桃扭头躲开,“哼,下次主上别拿我做借口了。我们狐狸也要面子的。” 凌寒烟难得笑得这么开心,他揉着白桃头上的小团子,“嗯,我们家小桃子有脾气了。” 白桃双手捧着兔腿,心思全在肉上,完全顾不上其他。 凌寒烟揉了揉后就不再作罢,关于天衍宗这三具尸体他内心也有自己的疑惑。 于是,他召唤出渡渊镜,输入魔气,不一会儿,这面来自幽冥殿的神器就亮起了幽蓝色的暗光。 古铜般的镜面在魔气的催动下,渐渐涌现出许多迷雾,片刻又恢复如初,只见镜中发出一声声女子的怒斥。 “不是哥们儿,一点脑子也没长啊,你躲什么啊,上啊!” “诶哟,woc,上单嘛呢?” “开团了开团了!” “闪n爹啊!” “喷喷喷,喷个锤子。” “姥子ta爹的把你骨灰扬了!” …… 没几秒一声defeat从镜子里传出。 镜中女子留着一头银白色的秀发,玉凤斜簪,修眉丽目,明媚动人。 她暴躁的摘下粉色猫猫耳机,冲着镜面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打扰你姑奶奶我打游戏了。” 凌寒烟嘴角抽搐,拳头硬了,右手忍住没有掐诀,“你最好清楚我是谁。凌焓莲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瞧瞧。” 对面的女子吓得打翻了一旁的珍珠奶茶,怯生生地喊了句:“哥~哎呀,什么风把你吹来啦。你看看我这刚点的奶茶外卖,全撒键盘上了。” “你还在地蓝界?”凌寒烟忍住没发火。 “是啊,哥,你不是让我看护着死渣男的残魂么。之前不是把他给你送回浮光了吗,没多久吧,我看看,哎呀,一转眼都8年啦。” “那你还不回来,不知道地蓝和浮光时间流速不一样么。你身为魔族圣女赶紧回来。” “我的太子亲哥啊,你周扒皮呀。我在地蓝盯了这么多年沈流尘的残魂,这臭男人的魂魄满界流窜似的转世投胎。不是阴雨连连的伦敦,就是在冰天雪地的莫斯科,要么就是在波云诡谲的北平,这一次好不容易死在华国京北了,让我歇歇吧。他这一死一生倒是可以换个皮囊身份,我不行啊。你知道这一百多年我是怎么东躲西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吗。我都快成他们地蓝西欧人嘴里的吸血鬼了。求求太子殿下,体恤体恤我,给我放假在地蓝界多玩几年吧。” “你要玩多久。” “应该不需要很久吧。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修炼的。你是不知道,现在地蓝界他们凡人身上的怨气有多重。我每天早上七点和晚上六点准时去京北地铁6号线吸魔气。现在的地蓝可太适合咱魔修了。真是咱的好日子来了哈。” 凌焓莲正嘬着剩下半杯奶茶喝得不亦乐乎,却被凌寒烟打断。“你头上插的是什么东西?” 凌焓莲头上插着一根梧桐木做成的凤簪,长度足足有三十公分,将她的银发挽于脑后。 “嗯?你说这个啊,我的本命法器呀。”凌焓莲拔下发簪,在空中随意挥舞了两下,发出点点红光。 “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凌焓莲重新盘起秀发,“你不知道,地蓝界英伦这边也有一群巫,喜欢拿木头做法器,口中念咒,挥来喝去的,我看挺方便的,就把法器形制改了。你看,是不是挺好。” 凌焓莲扭过头去,兴致勃勃的给凌寒烟展示自己法器的新形态。 但对方却没那个心思看发簪,而是忧心忡忡的开口, “莲儿,我回溯了浮光界。” 凌焓莲正拿湿纸巾擦着桌子,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你,你说什么?你在浮光干嘛了?什么回溯?” “我用渡渊镜将整个浮光流倒光时,回到了五百年前。” 凌焓莲愣在原地,“不是,殿下。我好像你没听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似乎又明白了。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现在,一个人,穿越回了五百年前吧。哥哥,这可是有违天道法则的,会遭反噬的。” 凌寒烟没有说话,显然也无须再说。 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凌焓莲屋中电脑主机跑动的风扇声。 良久,凌焓莲才把自己的魂找回来,她摸不清情况,开口发问,“那,那我就不明白了,五百年前的凌寒烟去哪了呢。” “杀了。” “卧草???姥子……dlgb*&$^#*!,凌寒烟你疯了是吧,自己杀了自己,你知不知道这在他们地蓝界,从现代物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种悖论啊。” “你知道的浮光不是地蓝。” “我靠,什么毛病。就为了一个沈流尘,值得吗!” “不光是因为他。” “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变数吗。我要被你气烂了。” 凌寒烟倒是不在乎,他已经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无法让他改变,“自己杀死自己也是一种别致体验呢。” “疯子!你就是个喜怒无常彻头彻尾的疯子!幽冥交给你,无异于自取灭亡!” 凌焓莲被彻底激怒,她实在看不懂凌寒烟要干什么,因为一个沈流尘让所有事情都变得一团乱麻。 “我亲爱的妹妹,我们幽冥尊贵无双的圣女殿下。你承认吧,是我做了你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你难道不想重回过去,亲手结果了顾北澄么。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其实一直耿耿于怀,不是吗,不然又怎会化名红莲散人在地蓝界写出那本网文呢。现在机会来了,你可以回来亲手杀了他。” 凌寒烟眉眼中迸发出寒光,染上一层鬼魅似的红血。 “放屁,我就算真的想让那个人死,我也不会拉着整个浮光陪葬。你知不知道,稍有不慎,整个界面就会荡然无存。” “妹妹,你也被天道驯化了?我们魔修从不在乎这些。”凌寒烟露出讥讽的笑容,他不在乎天下人的命,他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哥哥,连我你也不在乎了么。”凌焓莲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她问出口,却怕听到答案。 “你和他们不一样,莲儿你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对吗。” 凌焓莲绝望地闭上眼睛,血脉是他们永恒的联系,也是唯一的枷锁。 “需要我做什么呢,哥哥。” “我需要你回来。”凌寒烟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回来干什么,难道我也要亲手杀死自己么。”凌焓莲低着头,三千银丝盖住了她的面庞,让人看不出她眼中的挣扎与恐惧。 “我要你回来帮我查一查整个中洲。”此时的凌寒烟仿佛胜券在握,丝毫没有察觉凌焓莲的异常。 地蓝界,凌焓莲在京北租借的那间高档公寓,位于这座古城的市中心,33层的风景确实会给人一览众山小的错觉,如今外面万家灯火,璀璨夺目。 一百年前,那些衰败腐烂的迷雾也曾持久地环绕在这座古城的上空,在纯粹黑暗的年代里,张目四顾,山河如死。清风吹尽玉璋碎,自此人间葬太平,历史的烟尘埋葬了一代又一代人,凌焓莲曾在这里亲眼见过一个王朝的落日,一个共和的诞生。神圣土地上流淌着的鲜红血液,如此醒目,如此热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猛然间烧向整个世界。 至此百年,红旗依旧,改换新天。 这座城市很好,地蓝界也很好,凌焓莲喜欢这里,她曾在这里亲眼见证过凡人的伟大和不朽。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开口说,“哥哥,一直以来,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你永远在身前保护我,我也永远跟着你的身后。但是这一次,我要拒绝你。凌寒烟,我不会再回浮光了,五百年前的那个魔族圣女你想杀便杀吧,我不在乎。再见,太子殿下。” 下一秒的渡渊镜再也没有出现任何画面,凌寒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呆愣在原地。 他从未想过凌焓莲会拒绝他,也从未想过一个魔族圣女会贪恋凡尘世界。 白桃缩在一旁没敢出声,凌寒烟收回渡渊镜,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断,早在他逆转浮光的第一刻,他就冲去幽冥杀死了曾经的自己。 这是错的么? 不,他只是想改变曾经发生的一切,何错之有呢。 他心中的执念已经太根深蒂固。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悔过的了,一切成果都是他必得的。 一切反噬也都是他应得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临江望东 晨曦初照,月落西山 沈流尘今日照常穿了一件甜白色薄袍,他到山门的时候发现凌寒烟正浑身没骨头般的靠在宗门界石上,手里把玩着弟子令,微微皱眉,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日,凌寒烟联系了凌焓莲,却得到了最坏的结果。自己宠大的妹妹,头一遭不由分说地拒绝了自己。倘若这个世上凌寒烟还真的在乎什么人的话,那这个答案一定是凌焓莲。他把凌焓莲看得比沈流尘还要重几分。 沈流尘或许会背刺他,但凌焓莲永远不会。 事到如今,连血脉相连的莲儿都放弃与他同行了,这让凌寒烟怀疑,难道自己逆转浮光,真的做错了吗? “凌寒烟,想什么呢。”沈流尘收起佩剑,轻轻唤道。 凌寒烟抬眼,最近他身体实在是不舒服,多半是因为体内的孽胎,饶是又有凌焓莲的事情让他心烦,面对沈琉尘实在是没什么好脸色,“关你何事。” 沈流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对方今日怎么气性这么大,“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哼,本座横竖看你不顺眼。” “我又怎么你了?”沈流尘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这位太子殿下生气了。 “我看你虚情假意,贼眉鼠眼,人面兽心。”凌寒烟依旧靠在界石上,一边挪了挪腰,试图让自己舒服些,一边冲着对方翻白眼。 沈流尘倒不在意对方的评价,只是双臂环胸好笑地看着凌寒烟,“殿下口齿伶俐,在下佩服。” 凌寒烟直起身子,不再靠着界石,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挡在腹前,面不改色道,“实话实说罢了。” 沈流尘靠近他,微微低头,直视对方那双深沉如墨永远埋葬着怨恨的眼眸,沈流尘不明白怎么凌寒烟永远不能好好同自己说话,仿佛自己欠了他什么东西似的,“殿下怎么能跟别人装的和洽亲切,到我这就仿佛血海深仇一般。难道我得罪你了?” 凌寒烟偏头没看他,不敢看也不想看,怎么不算是血海深仇呢,怎么不算是恨入骨髓呢。 他默默移动身形,避开了和沈流尘的接触。 就在此刻凌寒烟突然想开了,沈流尘你不是誓死要守护你的浮光众生么,怎么样,这一次流倒光时,洄溯此界,众生因你而死。这样还合你心意么,看看你想保护的东西,在我手中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屠之灭之,你所坚持的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老老实实回幽冥殿做我的男宠。无情道又如何,我能亲手破了你的道,凌寒烟越想越兴奋,他巴不得沈流尘早点回忆起前尘往事。 沈流尘看对方半晌没有反应,正欲进一步逼问,却见天际一柄飞剑冲向山门,定睛一看,原来是林青山。 “两位师弟,是我来迟了。”林青山收起飞剑,照例穿他的玄色缎面窄袖长衫。只不过却是独自前来,身后不见文祺的影子。平日里这小祖宗是每时每刻粘着自家师兄不肯分开的,今日却是例外。 “林师兄好,怎么不见文师妹。” 凌寒烟此时早已调整好思绪,在沈流尘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主动找林青山搭话。 “我思来想去觉得此番下山太过危险。师妹她法力低微,留在门中追查隐息灵宝的去向倒更合适。这种法宝不对外出售,只能放在宗门内的藏宝阁中用贡献点兑换。好在价格昂贵,能兑换的人少之又少。我让文祺今日去器峰藏宝阁提取兑换名册。” 林青山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他实在不愿让师妹涉险,倘若真出意外,自己实在无法同师尊交代。 沈流尘点头附和,“这样也好,文祺留在门中,也好接应。回头我们用弟子令联系起来也方便,事不宜迟,咱们早点出发吧。” 林青山倒是没有任何疑义,一旁的凌寒烟却没忍住,“怎么?我们不等明师妹一起么。” 沈流尘哑然自笑,“那个丹痴是不会轻易离开丹阁的,她不善斗法,从不下山历练的。” “谁说我不会来的”,只见远处一柄普通的宗门制式飞剑正歪歪扭扭地向山门而来。 明雾曦之前选修的那门剑道基础,得分稀巴烂。就这得亏是还有年少瑶霜教导过的功劳在,否则真的不堪设想。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她同掌门是本家,却没有拜入玉清峰的原因,剑之一道,明雾曦实在是块朽木,不可雕也。 “你怎么来了?”沈流尘诧异得很,他是怎么也想不出为何明雾曦跟来了。“我怎么不能来了。”明雾曦还是和以前一样看沈流尘不顺眼。 她不会边下剑边收剑,只能先跳下来再念咒,因为不熟练的缘故,剑没收在手中,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她自己灰溜溜弯腰拾起佩剑,收在储物戒中。 “你连御剑都是个问题,这次去望东镇万一真的遇到什么事,你跑都来不及。”沈流尘不是故意嘲笑她,而是真的在替明雾曦担忧,这位真是除了炼丹,其他一概不通。 “线索出自回春丹,你们要去望东镇,敢问整个天衍宗还有谁能比我更熟悉临江郡么。我替丹阁收灵植的时候你还在玉清峰每天挥剑三万次呢。灵植你是屁也不懂,指望不上的蠢驴。” 沈流尘:???明雾曦你现在骂人这么脏么。算了他也懒得逞一时之快,小疯子乐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行,那就指望您了呗。上来,我御剑带你。”沈流尘唤出春阳,正查看地图,准备前往望东镇。 明雾曦一脸嫌弃躲着他,“切,谁要上你的剑,我嫌脏。我要搭乘凌师兄的飞剑。寒烟师兄的剑和本人一样好看,哪像某人的本命剑,徒有其表,偷奸耍滑的。” 明雾曦三步并两步直接站在凌寒烟身后,喜笑颜开不知道有多愉快,说完还不忘拜高踩低揶揄一下沈流尘。 凌寒烟倒不在意载明雾曦一段路。 沈流尘拿他俩没辙,只能吞下明雾曦泼的脏水。 于是几人御剑飞行,正式踏上了下山的路。 越过山门前的浮生河就是临江郡了,临江位属流洲,此地物产颇丰,盛产灵植草药。临江以北是天衍宗,以东是合欢宗,以西是无极剑宗。接壤三宗,郡内多丘陵,地势较低缓,没有明显的脉络,所以靠种植草药闻名九州。 …… 因为路程不远,所以几人很快就到了。 沈流尘他们跟着明雾曦入镇后,她带着几人轻车熟路先去了望东极负盛名的一家客栈,名为“江上月”。 “掌柜的,开四间上房。”明雾曦什么也没说,掏出一块艾绿色的方帕轻掩薄唇,那帕子上的一角绣有一幅天竹灵芝图,只一眼,掌柜就明了了。 几人跟随店小二上楼,去往各自房间装作休整一番,后又不约而同地汇到沈流尘的房间。 林青山率先开口,“此番我们暗中行事,这么高调的入住是不是不太好。” 明雾曦先给凳子施了两遍除尘决,才安心坐下,“林师兄这你就不懂了。来住江上月的都是九州各大商行或宗门外务采买的修士。在这里反而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更何况。” 明雾曦下半句还没说完,就被沈流尘抢去,“更何况这客栈还是她们明家的产业,既方便又安全。” “就你多嘴,懂得多。”明雾曦横竖看不惯他,只觉得此人甚烦,十分影响自己的心情。 林青山了然不再多言,而是从储物戒指拿出两张舆图,“临江郡和望东镇的。上次凌师弟发现杨峰脚下的红泥,整个临江除了望东镇一带,外围的山林和浮生河沿岸都是这样的土质。而这份关于镇内的分布图,我特意查过,光是兜售温神草的就有几十家药铺。” 林青山摊开地图,以灵力代笔,在图纸上画了几个圈,都是药铺聚集的地方。 “那我们装作收购温神草的商户,挨家挨户前去打探一二。” 明雾曦率先出言,她到是不嫌累,只要不让她斗法怎么都好说。 “但是这一家一家的侦查,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 沈流尘看了几眼舆图,觉得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凌寒烟站起来俯身仔细端详望东镇内的分布,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城西,他玉指轻点案桌, “不如我们先从城西开始吧。还记得么,明师妹曾在丹室里说过,王润炼丹的温神草有一股腥味。不确定王润和杨峰是否有什么联系,但我看这城西的药铺几乎都紧邻着几家鱼肆。这一片地段都说不上怎么好,鱼肆肉铺气味略重,这里的药铺出售的灵植多多少少沾染了几分,相比价格也不会太高。无论是杨峰和王润都没有太多钱财,最关键的一点是。” 沈流尘心领神会,接过话来,“最关键的一点是,杨峰是替宗门采买灵植,一般这种任务里面的油水很多,而他本人素来在外门以贪图小便宜著称,如果他想吃宗门回扣,去城西采买可捞的酬报最多。” 凌寒烟抬眼看他,微微点头,“大师兄说得没错,综上,我认为我们应该从城西查起。” 林青山收起司法阁派发的佩剑,换上一副流光金制成的护臂,这种由稀有金属制成的武器延长性很强,只需在虎口部分输入灵力就会从护臂内部弹出暗格,几瞬折叠延展,就成了一张弓。这是林青山自己设计的本命法器,是金属性的“金羽弓”,十分贴合他同属性的灵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分头查起吧。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两两同往比较好。”林青山戴完护臂,开口提议道一 “那我和凌师兄同去,我可以扮作寒烟师兄的侍女。”明雾曦举起手抢先要和凌寒烟组队。 一旁的沈流尘有几分不悦,但是面色不改,“大小姐,你看看你浑身穿着打扮,说您是侍女,谁信啊。” “怎么了,就不能凌师兄是顶级修仙世家出身么,我身为他的侍女,穿得好一点也是顾着主家颜面嘛。”明雾曦赌气,并不赞同沈流尘的话。 “你别为难你亲爱的凌师兄了,他出身流洲槐安,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我一队吧。”沈流尘进一步激明雾曦。 槐安位于流洲和元洲的交界,此地没什么出名的修仙世家,都是不入流的小家族。 “我偏就不和你一队,那我跟林师兄走。”明雾曦生了一肚子火,她就看不惯沈流尘这副眼高于顶的德行。 “那你和林师兄走吧,我还不稀罕伺候你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呢。”两个人互相拌嘴,但沈流尘内心暗喜,略施小计就让这死丫头片子跟林青山一队了,而自己则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凌寒烟一块。 凌寒烟把这两人一来一往的争吵尽收眼底,一眼看就穿了沈流尘的伎俩,但他懒得计较,对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好异议的。 “好吧,那我和明师妹去这几家。”林青山圈了西市的几家,剩下靠城墙的几家留给沈流尘他们。 几人商定酉时三刻回到江上月将情报汇总,之后两组前后出了客栈,向药铺而去。 …… 一路上,凌寒烟走在前,沈流尘落他半个身位。两人沉默地走在望东镇的街头,这镇上沿街商贩不少,沈流尘路过一个卖杂货的摊位,用十块灵石买了一对金嵌玉石累丝香囊,香囊由镂空的累丝花纹制成,玉石上雕有一对栩栩如生的比翼鸟,香囊下以红珊瑚珠为饰,缀有一束蜜合色的流苏,精雕细刻做工十分巧妙。 等他付完灵石再抬头,发现凌寒烟早已走出十丈远了。他快步追上去,轻轻拉了拉凌寒烟,“怎么今日气性这般大。” 凌寒烟动了动手臂试图拉回自己的袖子,“哪里敢,可不敢惹你这出身高贵的富少爷生气。” 沈流尘凑前拉住对方的小臂,“你不对劲,我看你总是扶腰,怎么了?受伤了?? 凌寒烟抿着双唇没有说话,他并非是因为沈流尘的话生气,而是在思考复活沈流尘这件事情,究竟值不值得。 一旁的沈流尘得寸进尺凑在他耳廓,“谁人能比太子殿下您雍容华贵。要不我给你治疗腰伤?” “滚远点。” 凌寒烟回神,斜眼看他,嘴角扯出几分不悦,他腹中一直隐隐作痛,小崽子每动一下,凌寒烟就想给沈流尘一拳。 “你看我这买的香囊如何,赠予你,一会去药铺,你我师兄弟二人扮作道侣岂不正合适。” 沈流尘说罢手不安分地揽过凌寒烟的腰,握在手中直感叹太子殿下春风嫩柳,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温热的掌心贴在自己腰后,微弱的雷电之力,酥酥麻麻的,惊得凌寒烟一时忘了躲开,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流进经脉之中,确实缓解了一丝他近日的疲乏倦怠,最后这股雷灵力全数安稳的盘在腹腔。大概是肚中的这个孽子感受到了某种亲切的灵气,天然地靠近沈流尘。 凌寒烟暗暗心惊,生怕被对方看出什么端倪,急忙把他的手从腰间拍下去。 他耳目极好自然知道沈流尘花了十块灵石买下这对比翼鸟,接过香囊挂在腰间,却还是口是心非, “哼,不过是凡间的金石俗物,有什么稀罕的。” 沈流尘也挂上香囊一脸得意,收紧指尖,有些贪恋凌寒烟腰侧的触感,他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被染上一层独属于凌寒烟的绯红。 “一会进药铺,你我可就是道侣了,殿下可得演得像点。” “你放心就是了。” 凌寒烟答应得倒是快,只是手里把玩着新得的香囊,心中自有谋划。 两人走了三条街才到城西,跟着地图所指来到了鱼肆旁边一间名为“仁心堂”的药铺。 凌寒烟看到牌匾后,快步入内,手叩柜台,先发制人。 “掌柜的,我与爱妻从元洲慕名来这望东镇,欲收购一批灵植,价格都好商量。免贵姓凌,这是贱内。” 凌寒烟轻轻一指,看得沈流尘有口难言。 不对啊,不对啊,不对啊。怎么是我扮妻子啊。 凌寒烟冲他眨了眨眼,默默传音道:你不是说扮道侣么,孤刚刚可说了,从不屈高就下的。 沈流尘这才明白凌寒烟的坏心眼,这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满心懊悔,早知道刚刚说清楚了。 真是恨死你们这帮位高权重的天龙人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温神葬英 望东镇-城西 眼前的仁心堂内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宽大的柜台后面摆着一整面深褐色的药柜,大大小小的抽屉上贴有各种不同灵植的名称。 药柜左右两侧挂着几幅简陋的招幌,上书“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几个大字,药柜前摆着一张柜台,桌上有一卷厚厚的账册,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医修站在柜台后面手握石臼捣弄药材。 药铺柜台后面的王掌柜闻声从满桌灵植中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一眼身着红衣的凌寒烟,然后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贵客不远万里从元洲而来,不知道要在小店内收购什么灵植。” 凌寒烟上前一步,手肘撑在柜台上,探身同掌柜谈生意, “拙荆的小妹是位丹师,平日里所耗灵植数目甚大,我与娘子在外游行,有幸路过临江,思来想去不如顺便替我那姨妹收些基础的灵植好带回去助她炼丹。试问掌柜,你家可有天心花、赤炎果、紫血灵芝、无净莲和温神草这一类的药植?” 为了不惹人怀疑,凌寒烟特意多说了几种再基础不过的炼丹耗材,使温神草混入其中。 凌寒烟说完之后微微侧目,示意沈流尘走上前来,别杵在旁边让人看了心生怀疑。 沈流尘内心还没转过弯来,扭扭捏捏有几分抗拒地站在凌寒烟身后,却被对方一把揽过腰,亲昵地贴在身侧。 凌寒烟虽然比沈流尘要矮上半个头,但此时动作却十分霸道。他轻轻挠了挠沈流尘侧腰,惹得怕痒的沈流尘扭着胯直往他怀里钻,凌寒烟装作一脸嫌弃地向掌柜开口解释, “出门在外怎么这般怕生。掌柜的莫怪,我家这位出身小门小户,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外面懦怯得很。” 沈流尘双颊染上一层浅淡的桃红,横了凌寒烟一眼,他心中本是有些怨念的,但落在外人眼里却是一副小媳妇样的娇嗔,眉眼流转着几分柔情媚态。 凌寒烟心安理得地搂着沈流尘,算是过了一把前世在幽冥殿的瘾,沈流尘还是这副男宠模样更讨人欢喜些。 王掌柜看了二人一眼,心下了然,想来这凌公子定是元洲来的富商了,能娶得这般貌美的男修做妻子。 沈流尘还不知道这仁心堂的掌柜竟把自己当成了软玉温香的内宅之人,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依附于丈夫的妻子。倘若要是真的被他得知,他恐怕会气得会吐血身亡。 柜台后的王掌柜斟酌了一下,有几分犹豫,“凌公子,我们小店里,你刚刚说的那些灵植,像天心花赤炎果这一类的倒是还有些,只是这温神草却没有了。” 凌寒烟装作满不在意地问,“其他灵植有大储量的就好,温神草有没有倒不打紧。掌柜的,给我看看你家灵植的价目册。不过,话说回来,我听闻望东镇素负盛名的几个特产之一,当属温神草是最扬名的。怎么?你们药铺中没有了吗?难道都被别人买空了不成。” 王掌柜一边鼓捣自己手上的药材,一边忙中回话,他叹了一口气道, “唉,前些日子也有人来收购温神草,说是替宗门采办的。但是客人您有所不知,咱们镇上的草药都是从周边村庄中收来的,这温神草的主产地是在谷口村,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半月以来,我鲜少见到村民来镇上出药材了。” 沈流尘敏锐地捕捉到了王掌柜口中的谷口村,他忍不住上前询问,“谷村口是在何处?” 凌寒烟一只手翻看价目册,另一只手掐在沈流尘腰上,示意对方耐住性子,不要暴露身份。 王掌柜看他一眼,心中存疑凌家夫人怎么关心这事,不过他还是转过身,从药柜里抓取了几味灵植,一边用戥子称药,一边答道, “出了城门再往东走,走个几十里地就是谷口村了,那里的村民主要以采摘温神草为生。不过说来也巧,最近镇中不止我们家,其他几家也很少见温神草了。” “多谢掌柜。你家可有养气血的药?我家娘子身弱,替我开一点吧。灵植什么的我们夫妻再去其他几家药铺看一看。” 凌寒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就装作嫌弃此地灵植太贵一脸为难的样子。 “好嘞客人,我家专开气血类药方的。我这就给您拿药,先开一个疗程给您家夫人试一试吧。一共二十块下品灵石。” 王掌柜手脚麻利的包好药材,递给凌寒烟。 凌寒烟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揽着沈流尘走出了仁心堂。 待两人走远后,王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合上了仁心堂的大门。不一会,一个身着褐色短袍的药童怀里藏着一封密信从门中闪身而出,一溜烟躲进了人海之中,小小的身躯转瞬就没了踪影。 …… 在长街尽头的拐角处,沈流尘受不了,终于挣脱了凌寒烟的手。 他双手环胸,墨色双瞳内隐隐有雷电闪烁,似乎对刚才的情景十分不满,“刚刚在街上我是怎样同师弟说的,怎么进了店,反而倒不一样了。” 凌寒烟倒是有几分得意,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他手中转着香囊流苏,逗弄对方,“怎么?我刚刚不是按师兄说的那样已经同你一起扮了道侣吗?怎的你还不满意。” “话虽如此,但这也和我想得太不一样了些。”,沈流尘有些生气,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故作平静地整了整衣襟,不想让凌寒烟看出他的不自然。 “有什么不一样的,刚刚在店中谁人看不出我俩是琴瑟和鸣的一对。我看师兄演技倒是极好,接下来几家店铺不如也照这样扮。今日可委屈师兄做我的爱妻了。” 凌寒烟说罢就自顾自地跟着地图朝下一家药铺走去。 沈流尘无奈,只怕一时半会儿倒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了,只能认命般的跟在凌寒烟身后装作对方的爱妻。他平时可从未做过这样娇嗔的姿态,一方面觉得自己矫揉造作,另一方面又贪恋凌寒烟怀中的春温。既然如此他扮作妻子也不是不行,只要凌寒烟不再生他的气就好。 凌寒烟带着沈流尘在城西转悠,从上午一直忙到酉时,才总算把地图上的几家药铺都探查完了。两人挨家挨户探查了所有鱼肆旁边的药铺,一番走访下来,却发现这几家店竟然都不约而同地缺失了温神草。 沈流尘疑云满腹,倘若一家药铺没有可以说是巧合,但家家都缺未免也太离奇了些。 等他二人回到客栈,却发现林青山和明雾曦早就回了江上月,沈流尘给他们传音,四人再一次聚到一起。 客房内明雾曦坐在案桌前,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茶壶,自顾自地给自己沏了杯茶。这一整天东奔西跑下来可真是累坏了。她本来就不善斗法,从小也不怎么练体,体力自然不比其他三人,这挨家挨户的探访,着实把她累得够呛。 凌寒烟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一股脑的摔在桌子上,明雾曦看得一脸茫然,“怎么着两位师兄,宗门里的百草谷不够你俩用的?来望东镇进货了。” 凌寒烟坐下转了转手腕。“哝,都是给你沈师兄买的,补血的、养气的、止咳的、润肺的、生津的、壮阳的,滋阴补肾的。” 明雾曦难得能找到机会看沈流尘的乐子,“哎呀呀,沈流尘你这是久病缠身啊。” 沈流尘不好意思说出真相,这一整天,凌寒烟带着他在城西药铺里进进出出四处寻医,什么疾病张口就来,满嘴胡说八道,一会说我家娘子身子骨虚弱,一会说我家夫人不孕不育怀不上子嗣,这可恶的魔修到处给自己扣帽子。 “岂止是久病缠身,你寒烟师兄口中的我就差一命呜呼了。” 明雾曦喷了沈流尘一脸,真是一物降一物,果然凌师兄能治得了沈流尘。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重新举起茶杯,“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我和林师兄去的西市那几家药铺,别的药材都一应俱全。怎么就偏偏缺了温神草呢”。 沈流尘坐在她旁边给自己施了一个除尘决,眉头紧锁,“我和寒烟去了城墙边的药铺,也是这般情况。这温神草应当不是什么稀有罕见的药材吧,怎么整个望东镇都买不到。” 一旁的林青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护臂,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和明师妹打探消息,得知像这样的情况,望东镇已经持续了半月有余,我想起之前在门中查看杨峰档案,他确实在大半个月前从执事堂接过了这个采买任务,也就是说,他到望东镇的时候,温神草已然没有了。” 凌寒烟转而一想,双指轻叩案桌,“整个望东镇收购灵芝的药铺都没有温神草,以杨峰贪财的性格。既然药铺没有,不如自己去收购,还能从中获利更多。所以依我所见,他定是直接到了周边的村庄,从农户家收购草药去了。” 明雾曦点头赞同,确实直接从农户手中收购会更便宜,“凌师兄说的在理,望东镇附近一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确实有几家村庄是以采摘草药为生的,主要产出温神草的应当是在白蛇谷,谷口村一向是有很多农户到镇上贩卖灵植的。” 沈流尘把桌上的药包收进储物戒,默默说道,“关于谷口村这消息倒是不难打听,我和寒烟在药铺的时候就从掌柜口中得知了这地方,想来杨峰也是在城中听到了这消息。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明天就动身前往谷口村。” “谷口村?”林青山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他掏出弟子令,打开执事堂的任务栏,果然!这不就是自己那日前往执事堂挂上的任务吗。 “你们看,这个捉妖任务。那日我们司法阁接到村庄拿宗门信物求救,然后我便去执事堂发布了这则任务。就是那时从后殿出来,在水缸里发现了杨峰的尸体。妖孽作祟的地方正是谷口村!”,林青山一脸严肃,似乎一切都串起来了。 “看来这就是为什么没有村民到镇上出售草药的原因,杨峰在谷口村发现了妖物,先让村民拿着天衍宗的信物去山门求救,而他自己则独自留在村庄保护凡人?或许是妖物太过强大,他战胜不了才选择返回宗门搬救兵?也就是说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和林师兄擦肩而过,被人谋害了。” 明雾曦暗暗吃惊,怎么就这么巧,杨峰到底在谷口村发现了什么,以至于让幕后之人这么忌惮,在门中动手。 “都怪我,倘若我能早点发现,他就不会……” 林青山眉间缠绕着浓烈的哀伤,他身为中级执法使,竟然没及时发现异常。 他那日在执事堂后殿确实听到院中有几声不寻常的响动,只是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就这么巧,就差一步,如果他能更细心更谨慎一点,是不是杨峰就不会死,是不是王润和李超也就不会死。此时此刻他心中充满懊悔和自责,他愧对瑶岩道长的教导,也愧对司法阁的这身制式法袍。 “林师兄不必太过自责,这样的局面没人能料到。”沈流尘出口安慰,他怕林青山太过介怀此事。 “当务之急,我们得立刻前去谷口村。”林青山话还没说完,他腰间的弟子令突然抖动起来闪着红光。 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文祺传来的消息,他本以为是门中隐匿灵宝的取向,划开信件一看,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神色凝重,心往下沉。 “怎么了林师兄?”明雾曦不明所以,不知道是什么讯息惹得林青山周身气压这么低沉。 半晌,她听见这位以沉毅寡言和镇定自若著称的林师兄,语气中难得染上了一丝慌乱不安。 他说,“文祺刚才传讯,李超的尸首,不见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提刀力破天明 “一个好端端躺在司法阁灵柩室里的尸身,这才一天的工夫,说不见就不见了?” 事情比沈流尘想象的更加棘手,近日凌云峰无辜惨死的这三位弟子,一个外出采买死于非命,一个敦厚老实死得蹊跷,一个死而复苏不翼而飞,天底下的诡异之事难道全让他赶上了? 明雾曦沉思片刻,李超的死本就让人摸不清头脑,如今怎么三个人之中偏偏他的尸首不见了。 更何况司法阁内戒备森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掩人耳目直接从灵柩室内盗取李超的尸身,她不禁由衷发问,“难道这世上真有诈尸还魂一说?” 沈流尘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人死不能复生,有违天道。哪有什么诈尸,不过是弄虚作假的把戏。” 凌寒烟在一旁默不作声,他看沈流尘说得信誓旦旦,内心生出一种怅然若失。因果报应,六道轮回,怎可轻易扰之。但凌寒烟偏要颠倒阴阳逆天悖理,沈流尘不信起死回生之说,可知你自己便是这样枯骨生肉之人,简直可笑至极。 一旁的林青山手握弟子令,他心中十分急迫,一方面担忧文祺独自一人在门中根本处理不好这样的局面。另一方面又担心谷口村的妖孽伤害黎民百姓,两边都非常焦灼,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天衍宗内,掌门瑶霜仙尊闭关,凌云峰的峰主瑶岩道长如今在外办事尚未归来,虽然宗门还有其他长老可以主事,但李超一事牵连甚广兹事体大,暂时还是不要把这消息外传的好。 林青山怕师妹在门中会遭奸人所害,所以他立刻暗中给文祺传讯:在师尊没有回来之前,凌云峰内谁人都不可信。我相信宫晚华师姐的为人,你且去玄天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向她托出,问一问她的意见,在门中切记要保护自身,如有任何情况随时与我联系。 宫晚华的修为以至金丹境,旁的不说,在门中定能护文祺周全。更何况隐息灵宝一事本就与她有关,在宫师姐身边倒是也能更方便文师妹查案,只是追踪李超尸身一事,却没那么容易。 林青山放下弟子令,眉宇间一片愁云惨雾,转而同沈流尘说,“情况瞬息万变,如今李超的尸首不见了,我担心师妹她一人在门中处理不了这样的案件,我想我不得不回趟宗门了,沈师弟。” 沈流尘放下手中地图,他黑眸划过一丝诧异,先是看了明雾曦一眼,心中有所犹豫,但还是开口道, “林师兄,文师妹已进入司法阁多年了,她平时就跟在你身后耳濡目染,如今定也学会了一些断案之术,师兄何必如此忧虑。我想李超这件事情,文师妹肯定是能处理好的。我知道你二人自幼一同长大,你能护她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世吗?她不可能永远不遇到危险,不然又该如何成长呢?林师兄应当相信文祺师妹,她已经不再是多年前,只知道站在你身后得你庇佑的小女孩儿了。她是天衍宗的真传弟子,是凌云峰司法阁的刑罚侍从。” 林青山是关心则乱,但是沈流尘却比他看得更清楚,以文祺的能力既然能拜入瑶岩道长坐下,就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林青山只是习惯了肩上所承担的那些如巍峨山岳般的责任,其实只要他放手,就会知道早在不知不觉中文祺就已经能够用她的长鞭独当一面了。 其实沈流尘很清楚,林青山比自己更有一副师兄的模样。林青山从不会被那些沉重得不可动摇的责任所压垮,那人眉宇间也总是盛满横枕鳌峰。这是沈流尘做不到的,他无法说服自己去背负那些厚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山峦。 这让沈流尘又想起自己和师尊的对话,在玉清峰,在永远飞雪凝霜的山顶,那场关于剑关于情的论道。无剑非无往,无心非无情。沈流尘如今还是不明白他手中之剑所要去往的方向,更不明白无情道的心该归于何处。 …… 此刻的林青山双眸中还是一团尚未散清的雾霭,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明雾曦拦住。 她自幼同文琪交好,也知道文师妹是怎样的性子,更知道她有怎样的本事,“林师兄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但此刻谷口村的情况也很严重。与其你现在返回宗门,不如选择相信文师妹。” 凌寒烟冷眼观之。 倒是难得,沈流尘竟能和明雾曦想到一块儿去。不过就他自己而言,可不是一个会劝人的性格,所以他在旁边一言不发,仔细端详着临江郡的地图。 沈流尘站起来,扶着林青山的肩头示意对方先坐下,“林师兄你切放宽心,宗门中无人会蠢到直接伤害文师妹的。李超尸首的遗失,足以证明你们司法阁内部出现了叛变之人。你和瑶岩师叔都不在门中才好让那群人露出狐狸尾巴。让咱们看看这些逆贼究竟意欲何为。” …… 这边沈流尘几人正在探讨明日入谷的计划,而文祺却已动身前往了玄天峰。 她心中比谁都更清楚这件事的利害之处。司法者内部的灵柩室内竟然会平白无故消失一具尸体,可见作案之人定是阁中弟子,并且是有瑶岩道长信物的人。 整个司法阁除了二处弟子能随意进出灵柩室,再无旁人了。 玄天峰-翠筠居 竹影横斜,曲径通幽。 宫晚华的洞府坐落于玄天峰山脚处的一片竹林之中,她借着地形之便在林中布满大小阵法,因此平日里鲜少有人登门拜访。 但是今日不同,竟然有那不怕死的熊心豹胆之辈敢闯阵。 文琪全力运功飞至玄天峰,眼前翠绿如烟,片片竹叶如刀似剑,幽篁摇动,风响交拂。她身陷阵中正欲甩出长鞭一扫障碍。还没等她出手,一股强风将她卷起,穿入竹林,将文祺丢在院中。 她趴在地上,眼睛被灰尘迷得睁不开眼,文祺睫羽颤动努力地睁开一条缝,只见眼前院中摆着一辆竹制的轮椅,一袭蓝衣的宫晚华正手握一本古籍,一脸不悦地盯着自己。 今日宫晚华在外门无课,独自在洞府钻研阵法。文祺闯阵之时,她正在翻阅上古阵法的典籍,却听见洞府外的竹林禁制有所波动。 说实话,宫晚华不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在外门授课时,因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把弟子关进杀阵历练,落下一个“大魔头”的名号。又或许是因为她从小身体不好,体内经脉淤堵的缘故,虽然已经练至金丹,但双腿筋脉仍然狭窄闭塞,故此不能起身行走,更不能随意来去自如。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缺憾导致她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在外门上阵法基础的时候,也时常疯疯癫癫,非常严厉冷酷。但就是这样一个身上有先天不足之症的废物,却在阵道上有着非凡的天赋,也是这样一个不可捉摸的狠厉之人,能在宗门危急时刻得到了林青山的信任。 见到文祺,宫晚华仍安然地坐在那张由方思远给她打造的轮椅上。 她正纳闷,文祺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突然来到玄天峰了。她记得上次已经和林青山说得够清楚了。那隐息灵宝她刻过数十个,单凭丹室里一个微弱的阵法痕迹,她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究竟是哪件宝物,又卖给了谁呢。断案是司法阁的分内之事,和她一个阵修有什么关系。 文祺收起长鞭,如今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起身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向宫晚华拱手行礼道,“此番多有打扰,还望师姐恕罪。只是事发突然,我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宫晚华有几分不耐烦,她心中还惦记着刚才从典籍中看到的上古阵法,但是碍于师姐情面也不好直接开口送客,于是挑了挑眉,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她还以为对方又是为那隐息灵宝而来,神色中有些许的不耐烦,一下一下轻捶自己的双腿,言下之意是:倘若不是什么要紧急事就别劳烦我一个残疾之人。 文琪握紧了腰间的长鞭,有几分难为情面,她自然看出宫晚华的意思,但如果不是事出意外猝不及防,她是断断不会来叨扰宫晚华的,现在门中实在没有几个靠得住的可信之人,林师兄又不在身边,她没办法,于是略带哭腔的开口,“师姐,我能信任你吗。” 宫晚华不知道这素来泼辣火爆的师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抬眸对上那双弥漫着恐惧与惊惶的眼眸,写满了重重水雾与不知所措。她心中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正要发生,院中翠叶浮沉,林深如海。文祺在她对面,身穿司法阁的玄袍,缓缓开口,“师姐,门中藏有奸邪谗佞欺负之徒。还望师姐助我扫除邪祟。” 篆香烧尽,日影西沉。宫晚华看着手中罗盘,箭头所指正是凌云峰的方向。 看来宗门确实需要刀刃向内,剜肉医疮,刮骨疗毒。 …… 是夜,月似银钩。 江上月之所以是望东镇极富盛名的一家客栈,是因为在客房之中就能看见浮生河的美丽江景,尤其是在晚上,明月高悬,寒江动夜。银色丝带贯穿其中,逝水东流,淘尽九州。 林青山最终还是没有返回宗门,他心中其实已经听进去了沈流尘的话,文祺需要经历一番磨难才好成长。如今他们几个都不在门中,正好也可以看看那歹人究竟意欲何为? 此刻的凌寒烟合衣躺在床榻上,以他的修为早已无须睡眠,但是漫漫长夜他还是不免想起了前世在拍卖会初见沈流尘的光景。 那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拐走了天衍宗的掌门首徒,更不会在意被他囚禁在幽冥殿的是怎样的一个正派修士。他与沈流尘的相遇难道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天赐良缘吗? 凌寒烟并不这么觉得,什么天赐良缘,倒是天选宿敌更贴切一些。 他回忆起沈流尘在幽冥殿中委身侍君的那副男宠模样,实在是讨人欢喜。沈流尘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狠角色。但凡对他有利的,他便能忍则忍。但凡对他无利的,他就置之不理。这般虚伪自私的人,自己却还深爱他,真是可笑。 活着的沈流尘,凌寒烟深恶痛绝,死了的沈流尘,才真正的让凌寒烟看清了自己的心。 凌寒烟正想着从前沈流尘的模样,却听见有人叩响了自己的房门,他起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慢悠悠地行至门口,不用想都知道来者何人。 除了沈流尘,还能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画魂烧旧屏 “大师兄深夜拜访,有事?” 凌寒烟打开房门,又是那副没有骨头的样子,整个人斜歪在门框上,眯着一双凤眼,提不起什么精神。 沈流尘抬手扶着门板,轻轻一推,侧身进入屋内,“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刚刚咱们不是一起商议明日去向吗?我是怕有什么准备不足的地方,提前同师弟讨教一二。” 这蹩脚的借口,凌寒烟听了都懒得戳穿他的心思。 “还有什么要商议的,之前林青山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明日从白蛇谷后山潜入谷口村。你有什么可担忧的。” “话虽如此,但,我主要是担心明雾曦,你也知道她三脚猫的功夫,真遇上事了,肯定敌不过的。” 沈流尘之前还劝林青山别忧心文祺,现在他自己倒担心起明雾曦了。 “我劝你放一百个心吧,三个剑修还护不住一个丹师?” 凌寒烟坐在木椅上假装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懒得听沈流尘在这熬心费力。 “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太子殿下您身边最安全,所以……” “哼,原来是将主意打到了孤身上,怎么,想让我护着她?天底下想和幽冥殿做交易的人可不少,你付得起吗。” 凌寒烟手撑着头皱眉蹙眼,前世的沈流尘可从不会求他办事。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明雾曦的结局,一个早死的丹师,除了出身明家,实在没什么值得他关注的。 “我还以为你同她投缘。” 沈流尘用清澈的眸子盯着眼前人,有几分出神,平日里在宗门中看凌寒烟与师弟师妹的相处,还以为他真的是祥和仁爱之人,差点忘了他是心狠手辣的魔修。 “缘?我和你门中所有人都投缘。” 凌寒烟此言非虚,他来天衍宗本就是为了在暗中做些手脚,可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就有人先替他操办了。 “既然如此,夜色已深,是我打扰殿下了。” 沈流尘站在一旁,嘴角微绷,不想再多谈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内心就像着了魔一般,本来在自己房中待得好好的,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虽然他早已不需要依靠睡眠休息,但明日入谷,看起来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习惯用睡觉来放松心神。 横竖睡不着,他便想坐起来打坐,但迟迟未能入定。 他的心思好像被某种不知名的春水所搅动。 凌寒烟默不作声,抬眼看他,嘴角扯出一丝轻蔑。沈流尘这番倒是有前世那股子傲骨嶙峋的劲头了,惹人生厌得很。 “沈流尘,别忘了当初在灵泉峰你是怎么求我的。孤可不是那种分毫不取的善人。你想好怎么回报本座了么。” 沈流尘眼中一沉,他就知道眼前魔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任凭殿下处置。你想要什么,直接取便是。” 凌寒烟手中聚集了一团黑红色的魔气,指尖一动,那魔气如游丝一般缠上了沈流尘的脖颈。他食指轻轻一勾,沈流尘就被带到凌寒烟的面前。 那人紧闭双眸,眉间凝成一片愁云,双唇微抖,心跳如鼓。 一缕魔气从脖颈攀附到沈流尘的耳廓,轻抚他的下巴和薄唇。 “看来你很害怕啊。” 凌寒烟操纵魔气缠绕在沈流尘双眼之上。这蒙眼的模样,像极了他们的初见。 沈流尘突然觉得眼皮一沉,一股寒冷之感顺着睫毛传递到他的心神,令他的神魂为之一颤,忍不住地想要贴近凌寒烟。仿佛这魔头身上有某种自己所熟悉的气息正在牵引着他,诱导着他,走入黑暗的深渊。 于是他伸出手,主动地用指腹小心翼翼的试探脖颈间的那丝魔气。 “殿下,我……” “沈流尘,你知道孤最讨厌你什么吗。” 凌寒烟暗暗收紧缠绕在对方双眼上的魔气,令沈流尘发痛冷汗直流。 而他自己手心中的咒印又不合时宜的闪起红光。 “本座最恨你这双眼睛。” 那双永远盛满风雪,永远清高孤傲,永远薄情寡义的眼眸。 静若云尘,动如流水。 前世凌寒烟在幽冥殿挖下了沈流尘的眼睛,一双琥珀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如同灼烧的飞星,梵天浴火仿佛能烧尽所有青灯黄卷,藏着怨恨,藏着屈辱,藏着不甘,令凌寒烟欣喜若狂。 毁之,摧之,扬尘如雪,满襟染血。 沈流尘手中蓄满雷电,在凌寒烟窒息的控制下不断呼唤灵台中的系统。 “系统,你,你在不在啊,这魔头快,快,快要把我杀死了。” “你不是斩魔系统吗,有没有什么办法。” “别装死啊!” “系统!” 凌寒烟暗自发笑,手中收紧红雾,掐着沈流尘的脖子,逼迫他不得不双脚离地。 那猩红如血的魔气勒得沈流尘不能呼吸,眼睛酸胀似乎真的要痛失光明。 果然,此前在山门和仁心堂的一切都是这魔头的惺惺作态,沈流尘痛恨自己又被这人骗去了,幽冥的魔修哪有这么好心呢。 沈流尘抬手,掌心紫色雷电顺势飞出,顺着雾气一路直上,噼里啪啦擦出一阵细小的火光,直至缠绕在凌寒烟的指尖,箍着对方的手腕,划出一道血痕。 不痛不痒的雷力,凌寒烟轻轻甩手,横眉怒目,他望向沈流尘,嘴角露出一丝凛冽的寒风。装好人装得太久,凌寒烟觉得自己快要被天衍宗的牢笼压得透不过气了。 颈间雾气瞬间消散,沈流尘跌落在地,他紧闭双眼,努力克服眼中酸涩,缓慢地睁开一条缝,渐渐适应了屋中的月光。 再睁眼,目光所及一片红色,凌寒烟浑身散发着猩红的魔气,侧靠在椅子上。正随意摆弄着手中的香囊,他说:“凡间的金石俗物,还真当本座愿意陪你演正道弟子的把戏了。沈流尘,别得寸进尺。出了天衍宗,谁还把你当掌门首徒。” 沈流尘不可置信地举起双手,无论他怎么试探,眼前仍一片红雾,似乎整个世界陷入了绯红色的深潭之中。 “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凌寒烟抬手一甩,香囊顺着半开的窗户飞出,跌入永远东流的浮生河之中,“我们魔修习惯给奴隶身上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缓缓走向沈流尘,蹲下来与对方平视,抬手正欲触碰沈流尘颈间的红痕,却被对方扭着头躲开。 凌寒烟心中不满,眼中盛满凌厉的红色冰晶,他单手握上去,指尖狠狠磋磨着对方的皮肤,似乎要把沈流尘跳动的血管掐破,流出那些令人心潮澎湃的热血,浸染长河,“这印记好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奴。” “怎么,在我身上打下你的烙印。你们魔修跟狗一样,撒尿圈地么。”沈流尘心中不服,他懊悔自己怎么就轻信了凌寒烟,这人本性难移,在天衍宗这几年怎么可能改变得了骨子里的嗜杀成性,他果然潜藏在门中另有所图。 凌寒烟掐着他的下巴,魔气顺着皮肤刺入了沈流尘的口腔,划破内壁的血肉,流下满齿红水,“下次骂我,记得别说出来。” 沈流尘吐出一口鲜血,下一秒就被凌寒烟一掌送出客房,他抬起袖子轻抹嘴角,再抬眼却已经被关在门外。 …… 这边沈流尘刚被赶走,凌寒烟站起来一整衣襟,抬手揉了揉额角,闭眼调息腹内魔气,不耐烦地开口道,“还不出来,难道要孤请你吗。” 话音刚落,身着桃夭色的楼越就从紫檀镶嵌的万花献瑞屏后走了出来。 他手中转着一把凤羽折扇,装作一脸惊吓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流露出几分玩味, “哎呀呀,殿下对自己的男宠,下手可真狠啊。” 凌寒烟懒得搭理他,又歪在屋中的美人榻上,开口讽刺道,“下次别穿一身娇嫩的粉色了,难看得很。” 楼越配合地转了个圈,桃色下摆缓缓散开,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难看?怎么会,莲儿说我这一身人比花娇。” “莲儿……”凌寒烟听到凌焓莲的名字,心中一顿。重回浮光,他还没见过五百年前的胞妹。 “是啊,殿下有所不知,你不在幽冥的这些时日里,咱们圣女殿可是大显神威呢。” 楼越转着扇柄在屋中踱步,一会看看床褥,一会看看窗景,视线四处乱飘,就是不敢落在凌寒烟的身上。 “别找了,老狐狸不在。” 凌寒烟看他贼兮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楼越这么怕白桃的娘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说啊,吓死了。”楼越长舒一口气,手握扇柄轻拍胸口,转身坐在桌前。 凌寒烟懒得计较楼越和涂山白狐一系的恩怨,他心中挂念着凌焓莲,忍不住询问道,“莲儿她怎么样了。” 楼越低头把玩折扇,他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和太子殿下叙旧的,“圣女如何,殿下回幽冥不就知道了,我今日前来倒是有要事向殿下禀报。” 凌寒烟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压下胃中翻腾的苦水,靠在榻上,慵懒地挑眉,“说,何事。” 楼越凭空变出一把断成两半的骨笛,轻置案桌,装作一副大惊失色,被害未遂的模样,“不得了的事情,有人欲刺杀我,殿下可得替我做主啊。不过,您的奴隶似乎都不怎么中用。” 凌寒烟瞥了一眼骨笛,面上没什么反应,“人在你手里,想杀便杀。” 楼越伸出一只手,金色的千年蛛丝盘绕在他掌心,“只是可惜这条脉丝。殿下信不过我,我是知道的,您想听什么消息直接传召臣下就是,怎么派这样货色的魔修来侮辱我,真叫人心寒。” 凌寒烟知道千苍不会轻易探查出什么,只是没想到楼越做事这么狠绝,去了人半条命,还腆着脸来找自己评理。 短短一天,千苍能用幽冥秘法传至元洲,这不足为奇。 他反而震惊,楼越是如何从元洲赶到临江郡的。 凌寒烟不接话,从而转移话题。 “少宫主脚程倒是快” “殿下在道门有卧底,我亦在流洲有眼线。” “临江郡的传送阵应当花费了血迷宫不少心思吧。让本座猜猜你和宫主把阵设在了何处。” 楼越不怕凌寒烟查,他不在乎,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他藏的秘密可没有凌寒烟多。 他那一双桃花眼泛着流光,面上点起两枚酒窝,楼越似乎看破了太子卧底道门的真相,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向凌寒烟开口讨要好处。 “殿下,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偏偏您要选天衍宗。但今天我知道了。至于血迷宫监牢里的那个奴隶,杀不杀无所谓,相比之下,我更想杀刚刚那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天音缠韵催情老 凌寒烟眸中一沉,魔气从指尖泄出,抬手将桌上的骨笛召至掌心。他操纵黑红色的游线隔空掠夺楼越手里的金蛛脉丝。 红雾缠绕,没多少工夫这根桡骨就被恢复如初,又变成了那支翠绿镶金的玉笛。 “上一个和孤谈条件的,已经转世投胎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要是不想做血迷宫的少宫主,本座也可以把你炼成傀儡。” 楼越起身至美人榻边,伸手握住玉笛,顺着那抹翠绿,贴上凌寒烟的手腕,“看来殿下舍不得刚才那个奴隶。” 凌寒烟没动,只是运转魔气,使自己的手腕快速结上一层厚厚的寒冰,“孤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少宫主,上次折了你的手,怎么,现在你骨头又痒痒了?” 楼越几分可惜地收起玉笛,他没能摸到凌寒烟的脉象,无法证实自己心中的疑惑。 “殿下一向对自己的男宠心狠,这我是知道的。” “你想做我的男宠,还不够格。” “殿下,倘若我杀了刚刚那个男修,您会去魔皇那里参我一本么。” “孤只会拍手称快。” 凌寒烟慵懒地靠在榻上,完全不把楼越的试探放在眼里。 楼越手握折扇,一时之间看不清凌寒烟眼中阴凉的幽光,不过今天自己也不算铩羽而归。 “好,定不辜负殿下所托,我便替您除了那男修,如何?” “行啊,你去把他杀了,那就等天衍宗掌门打上血迷宫,到时候一柄飞雪剑又屠戮幽冥十八郡,正魔之战一触即发。看看是你血迷宫先灭绝还是他天衍宗先破亡。” “此战早晚要打,我可以替魔皇身先士卒。”楼越手转折扇,随口一说。 凌寒烟也是随便一答,“好啊,以你之血,壮我军士气。” 两人随便胡诌,彼此都知道,对方不会真的信以为真。 楼越心里了然,看来今夜是套不出什么话了,但他还是蹲在塌边,抬头仰视凌寒烟,抬手假意要拽对方的腰带,眼角挂上一丝戏谑,“殿下今夜需要我吗。” 凌寒烟胸中发闷,他食指化为墨红色的冰凌,直点楼越胸口,“再恶心本座,就真的把你炼成傀儡。” 楼越起身,眉开眼笑,在冰凌还没有穿透他身体前,抢先一步使出鬼影步,瞬移至窗前,月光照在他一袭桃色的长袍上,素辉笼绡,琼衣露重,“表哥,你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那是因为你现在比小时候更可恨了,还有,下次别翻窗,记得走门。” 凌寒烟掌心微动收起魔气,起身离开美人榻,自顾自地往屏风后面走,客房中的榻他横竖怎么都不舒服,还是躺在床褥里更舒心些,他懒得管楼越,直接开口送客。 等他再抬眼向窗口望去,只见夜风吹水,江河悠悠,万顷银波之上,翻飞着一片桃华。 …… 夜长无寐,月涌江流。 波光金泻,日跃浪头。 林青山带着几人早早就离开了望东镇,趁着晨曦,走小道,向东潜行,绕至白蛇谷的后山。 林青山打头阵,凌寒烟站在他右后方,明雾曦躲在他二人身后,留沈流尘断后,四人沉默地在山中潜行,走了一上午。 沈流尘自从昨夜回到自己房间后,一直到太阳东出,他都没有睡着,眼前仍是一片绯红,进山后这抹恼人的血红才慢慢消散。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凌寒烟,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总是忍不住地想贴近对方。 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遇上凌寒烟,脑子似乎就会自动地降智,看起来像个痴心汉。 他第一反应是凌寒烟给自己用了什么魔门秘法,不然无法解释自己心中的奇异之感。每当与之独处,他仿佛在灵台中听见了一股召唤,促使他走向凌寒烟。 不过,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自己绑定的这个斩魔系统,没有任何助益,也没有任何系统该有的样子,关键之时也总是无影无踪。 “系统?” 【怎么了宿主。】 “你昨夜为何不理我。” 【不是不理你,是那魔头太强大了,我害怕啊。】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难道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么,更何况你我绑定那日,你都能操纵我的灵台,裹挟我的神魂,却对凌寒烟使用不了任何法术?你不觉得奇怪么。” 【这不一样,昨夜他屋子里可是有两个魔修!】 “有什么不一样,你不要消极怠工!我们说好的合作共赢呢!” 【宿主,给你更新人物面板了,你自己看吧】 “系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宿主,不是我对你有所隐瞒,而是你现在很弱。知道太多反而对你不好。】 沈流尘没有说话,在灵台中翻阅更新的人物面板。 是一个新增的魔修,楼越-血迷宫少宫主。 这个名字他没什么印象,似乎原著中也没怎么提及过。 “血迷宫?少宫主?他在幽冥十八郡是个什么地位?”沈流尘不禁发问,能随意进出凌寒烟房屋的定不是一般人。 【血迷宫是魔域的第二大势力,最开始,魔皇有意在凌寒烟和楼越之间挑选继承人。】 “所以,楼越是凌寒烟的政敌?” 【政敌?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系统,你给我标注的魔修,我一个也动不了。” 【等你把太虚剑诀练到一定境界,就能轻松斩杀他们了】 “你在画饼。太虚剑诀一共九层,我要想杀了凌寒烟,简直遥遥无期。” 沈流尘正和系统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却见队伍前面的林青山停下来脚步。 系统不再说话,沈流尘立刻有所警觉,率先唤出春阳剑。 林青山拇指微动,金色护臂聚起一层灵力,几息之间,金色长弓在手。林青山张弓搭箭,一支金羽箭从他手中飞出。 嗖—— 沈流尘紧握剑柄,抬手一挥,空中划过一道紫色电光。 四周的叶子随风沙沙作响,似有空灵之声,像是有什么人在拨动琴弦。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阴森的诡异之感,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在这片区域中聚集。 凌寒烟环视四周,发现他们闯入了一片天音树林。 天音树的树叶在风中晃动会发出阵阵音波,以此来扰乱修士的心神,长久地陷入这种迷音之中会神魂受损,丧失理智,最终成为树木的养料。 突然,一道残影划过,沈流尘再次出手,紫色的灵气从红色长剑中析出,蕴含着雷电之法。 四人立刻摆出对战的阵型,林青山眼神一冷,又搭起一支箭,还没等他凝聚完箭身,只见眼前的青枝绿叶瞬间变黄,风一吹,纷纷飘落,整棵古木片刻间衰老枯萎,顷刻间眼前的树林已经枯萎大半。 布满荆棘的藤蔓顺势破土而出,迅速地生长,交叉错落,在大地上编织成一张藤网。这是天音树的伴生植物,缠韵刺藤,它们会在天音树的音波下长出尖刺,分泌出致幻作用的黏液。 凌寒烟运转灵力,快速打出几道蓝色冰凌,切断了一片粗壮的藤条,但好景不长,很快断面之处又生长出崭新的枝蔓,这片荆棘正势不可当,似乎要把他们吞没。 “到底是什么东西?”林青山不停放箭,他从未见过生命力如此旺盛顽强的植物。 明雾曦被护在中间,掏出一把爆炎丹,“能快速扭转植物体内生气的,只有木灵。” 她指尖凝聚灵力将丹药弹出,灵丹出手飞入周边植被之中。 嘭嘭嘭—— 霎时,烈火四起,势焰熏天。 如此迅猛的火焰确实击退了一些藤条,延缓了它们生长的速度。 “这木灵究竟在哪?”林青山的法术不适合大面积群攻,敌人隐藏在暗处,局势对他们很不利。 凌寒烟手腕轻转,调整了法力输出,装作被木灵气所克制的模样,他这消极怠战的姿态正好被沈流尘看到。 沈流尘看在眼里,但此刻并不想同凌寒烟争执,他飞快瞬移至明雾曦面前,剑身布满细小的雷电,噼啪作响,他挥出一片凌厉的紫色剑气,剑尖划破藤蔓,留下一段段整齐的切口。 明雾曦唤出自己的碧焰炉,从储物戒指掏出一堆灵植,一股脑地放进炼丹炉,她冲着沈流尘大喊:“它藏在树心!攻击枯树!” 能转瞬摄取一片古木天音树林的生力,又催生出无数的缠韵刺藤,足可以见这只木灵的年份不会很低。 沈流尘飞身而出,挥剑向那些枯死的天音树,留林青山和凌寒烟护在明雾曦身边。 只见这位天衍宗的炼丹奇才正操纵炼丹炉,借着周围燃烧的火焰,十指翻飞,快速掐诀结印。 一支金羽箭出手,林青山扭头看见空中的炼丹炉正闪烁着一层淡淡的绿光,“师妹,你这是要炼丹?” “准确的说是要炼一炉废丹。” 缠韵刺藤越来越硕壮,以凌寒烟他们为圆心,内围的天音树已经枯死,但外围的树木却越来越高,音波的攻击也越来越强,照这样下去,木灵迟早要掠夺他们身上的生力。 沈流尘使出太虚剑诀,移步于树林之间,寻找潜藏其中的木灵,他剑挑树心,却扑了个空,雷灵气将枯萎的天音树劈成焦炭。 明雾曦决定借此机会炼制一炉废丹,炸炉的威力足以助长这片火焰烧得更猛,也能清除更多的藤蔓。 她运行体内的火木灵力,萃取丹炉内的灵植,碧焰炉的温度越来越高,青光越盛。炉鼎内轰隆作响,炉盖上的孔洞冒着浓烟,一阵剧烈的震动后,嘭—— 在明雾曦快速地催动下,盖顶被炉内的高压顶飞出去,她正纳闷,按照灵植的分量,绝不会出现丹液未成萃取不够的情况。 她挥散炉烟,却见一只白色小兔从炉中跳出,腮帮子鼓鼓的,嘴里塞满了灵植,吃得正香。 “皎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琪树暗香萦绕 天衍宗-玉清峰 后殿山顶,梨树下,一紫一黑两道人影,正于石桌旁,对弈闲谈。 “他们今日应该已经下山了吧。”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修,指尖衔着一枚黑子,面色略有几分凝重,显然是被眼前之局所困住了。 “早下山了。”紫衣仙者手执半壶清酒,她摇了摇玉壶,心思全然不在棋局之上。 对弈之人正是据闻下山办事的瑶岩道长和对外宣布闭关修炼的瑶霜仙尊。 梨花未落,琪树生香。 瑶霜抬手接住了空中飘散的飞雪,眼神黯然,两指磋磨着那枚白子。 瑶岩低头凝视棋盘,夹缝生存,落下一子,“掌门师姐,你说他们几个能处理好这件事么。这试炼会不会对他们来说太难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年轻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瑶霜执白棋,堵了瑶岩的后路。 “话虽如此,但你又不是不知道谷口村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近日司法阁也出了事。”瑶岩抬起头来,他心中有几分忧虑。 “说那么多,原来是担心你自己的两个徒儿。”瑶霜倒置玉壶,发现壶中清酒一滴不剩,于是从芥子空间中取了一壶。 瑶岩夺过了酒壶,眼中有几分悬心多虑,“下棋呢,你就不能专心点。” 瑶霜手中凝起一层寒冰,“你能撑到这一步,还得谢谢我不专心呢。我要是真的用心起来,你早就输了。快点把我的酒还回来,别逼我用飞雪削你。” “你少喝点吧。今时不同往日了,倘若他们真的出事可如何是好。” 瑶霜看他没有归还酒壶的意思,转而又取出一壶新的,“不必过于忧虑,正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才要给他们加一些难度。自从上次正魔大战后,门中损失惨重。这一辈倘若不能快速成长起来,到时候幽冥又打过来,难道让他们去送死?” “但是培养弟子总得讲究方式方法吧,师姐你这是在揠苗助长。” “你难道还有更好的方式?”瑶霜食指轻叩壶口,她确实冒了风险,但此时的九州,局势动荡,正是需要冒险的时候。 瑶岩知道掌门的话不无道理,他低头看着棋盘,轻叹一口气,“唉,师姐,真的要这般行事么。” “紫金前些时日化神了,我派他在暗中护着,你还不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而是……” 瑶霜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她眉头轻皱一脸不耐烦,“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你那司法阁都快被别的势力漏成筛子了,你还有余力担心别的?” “我担忧的就是这个,你觉得文祺能有办法揪出内鬼么。” “内鬼是谁咱们都心知肚明,大不了到时候你直接出手就是。如果此番文祺做不到,她也就不配继续留在二处了。不过,宗门培养她这么多年,我相信她的实力,你是她的师尊,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才对。”瑶霜一边喝酒,一边随意在棋盘上落子。 瑶岩轻笑一声,他真是关心则乱,仔细想想就算真有什么危难也有他和掌门师姐给那群臭孩子们兜底,更何况这是天衍宗的地界,再乱能乱到哪去。 瑶霜的紫衣盛满清雪,她抬手掐诀,扫落一袖飞花,“依我看,其实青山倒是更适合做掌门。” “他可是我凌云峰弟子,你别想撬墙脚,而且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当辅材培养的。”瑶岩一听这话暗自心惊,他摸不清楚掌门师姐此话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所言。 “或许当初我们选择青山做阿尘的佐理副手,就是错的。依阿尘的性子,他做不好掌门。”这么多年,其实瑶霜非常清楚沈流尘的性格,也知道这个孩子不适合玉清峰的山顶。 “我看未必。” 瑶岩明白掌门的意思,但任何人的成长都需要代价,谁都是从籍籍无名一路走过来的,无论是他还是师姐,都不容易,最开始不也都很稚嫩么。 “只能等这次试炼之后,看看他是否有所长进吧。”瑶霜回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他们这一代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曾经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不过是记忆深处的一抹春光罢了。 “无论是青山还是阿尘,都是我们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师姐,在我看来,阿尘是最适合做掌门的,我们为他选择了青山,这也是最正确的事情。” “不,他的副手应该由他自己选择,就像……” “就像当年你选择瑶灵师妹一样。”瑶岩叹了一口气,神色没落。 在天衍宗,历代司法阁的阁主无疑都是掌门手中的利剑,是誓死追随的忠犬,是绝对信任的卫士,是一柄见血封喉的尖刀。双方彼此交付后背,共担风雨,守护宗门,对抗外敌。 瑶灵是明冰卿亲自为自己选择的副手,最终却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她的犬死了,她比谁都更伤心,“师弟你别多心,这些年,我由衷说一句,你比当年的瑶灵做得更好。” 瑶岩的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和释怀,或许年轻时他也有过怨念,但早就看开了,就算对当年的事情有再多的不满和介怀,如今瑶灵已经身亡,人死如灯灭,没什么可揪住不放的。 “我明白,师尊当初定了你做掌门,我们都心服口服。但是师姐,你其实比谁都清楚,瑶灵她不是最佳的阁主人选。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嫉妒和怨恨师妹,其实,我自己也不适合做阁主,但接手司法阁的这十八年,我才明白阁主之于掌门的意义。” 明冰卿放下酒壶,飞雪飘落在棋盘之上,盖上一层薄薄的白沙,她凝望着晶莹的冰花,又想起曾经和瑶灵一起练剑的往事,“你说得对,我有我的私心。但是当年,我没得选。” “所以现在,阿尘也没得选,不是么。”瑶岩手中运转灵力,棋盘上的白雪瞬间消失不见,露出黑子原本的位置,他一扫眼前之雪,想把局势看得更清。 “事实上,他已经选了。”明冰卿握紧手中的酒壶,她知道沈流尘的选择,当他选择和林青山下山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承担肩上的责任。 “师姐,他选的可不是青山,可是凌寒烟。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何要收他为徒,他的身世来历不清,我当年同你说过的。” “不是我想收他,是天要我收他。瑶宁曾给他算过一卦,说他不是此界中人。” “不是此界?瑶宁师妹还说什么了吗。” 明冰卿无奈地摇头,他们玄天峰的卦修比阵修还神秘,“她不肯告诉我,只叫我收下这个徒弟,说是什么应对阿尘命中劫数的化解之法。她一个卦修,身子又不好,我看她说完这句又吐了血,就晓得她此言非虚。” 瑶岩的黑子轻轻落下,这局棋他输了。似乎他永远也赢不过师姐,无论是棋还是剑。 于是他缓缓开口,“师姐,你这开局大雪崩定式,也不知道是要崩死谁。” “大雪将至,师弟早做准备吧。” 无论是门中,还是山下,亦或者是十万大山和魔域,这场雪早晚要下的,这局棋也是早晚要下的,大幕已开,戏要唱,人要演。 …… 凌云峰-司法阁 文祺邀请宫晚华到阁中三楼相见,这里是林青山的独立执法室,只有他和文祺才有权限打开,如今整个凌云峰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宫晚华留在司法阁看了一整晚的卷宗,没想到今日门中出了这么多事。 “文师妹,青山师弟他们在山下查到什么了吗。” 她揉了揉眉心,往日只需钻研阵法典籍,眼下查案之事,她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经验。 “师兄昨日传讯了,他们打算潜入白蛇谷的谷口村,那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文祺把桌子上的玉简都整理好,她这几天一直觉得不安,总感觉要出事。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人的预感是很准的。 门口的禁制转瞬响起,赵萍从一楼值班处跑上来,急得满头大汗。 文祺见状,立刻开启禁制,让赵萍进来,“怎么了赵师弟,你为何这般着急啊。” 赵萍上气不接下气,他指着楼梯道:“不,不好了!师姐,一处,一处梁师兄带着人来了。说是让我们……” 话音未落,只见梁在珍来势汹汹,他带着一帮子一处弟子走上三楼,将执法室团团围住。 “让你们移交卷宗,二处查不出的案子,我们一处来查。” 文祺手摸向腰间长鞭,她平时就不待见一处的人,“我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梁师兄啊。交出卷宗?想得美。” “呦,这不是总跟着林青山身后的小辣椒吗,人长得是好看,就是光长脸蛋不长脑子。查案,你查得明白么。”梁在珍眼中的鄙视毫不掩饰,他觉得文祺是空有武力,毫无头脑可言。 文祺来不及细想一处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也不清楚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手下败将,想要卷宗,也要问我手里的鞭子让不让。” “二处的废物,只会打打杀杀。”梁在珍后退半步,和身边的弟子嘲讽道。 身边几人立刻开口附和。 “二处,千年老二罢了。” “你们只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只知道用蛮力的武夫。” “脑子里装的水恐怕比浮生河里的都多!” 几人在一旁哄笑,言辞刻薄,带着不屑。 宫晚华一边揉头一边甩出一把阵旗,她平时最讨厌的就是一群人叽叽喳喳,“吵死了。” 阵旗落入四周,迅速将人群包围,她双手翻飞,十指用灵力为线快速布阵,双唇轻启,念出一道咒语,阵旗随之发出一阵蓝光,几息之间,一个简略版的元隐遁形杀阵就起好了。 瞬间,一切都安静了,宫晚华坐在轮椅上,双手转着车轮试图离开执法室,她扭头看向一边目瞪口呆的文祺,“下次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直接开打,懂了么。” “懂……懂了” 文祺在心中一边感叹宫师姐起阵的速度,一边痴迷于师姐的英姿,连忙跟上去,想帮她推一下轮椅,却被对方一口拒绝。 “我不需要人帮。他们还得困一会,你跟我去器峰找方思远,赵师弟留在这里就行。”说完,宫晚华就自顾自地走了,她不习惯别人的帮助,也不喜欢。 只有文祺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 师姐刚刚,好厉害啊,他们阵修斗法都是一言不合直接开战么,看起来比剑修还厉害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魂牵旧梦 临江郡-白蛇谷 日上三竿,玄火未灭。 沈流尘手持一柄赤色飞剑,穿梭于枯木之中,剑气穿破衰颓朽烂的木心,紫色雷电从剑尖析出,快速地攀上树干,电石火光之间将高大的天音树变成一滩焦砟的黑灰。 他内心暗叹,太虚剑诀的威力确实非同一般。 那边沈流尘正在寻找藏匿其中的木灵,而明雾曦这边却被皎玉牵绊住了。 吧唧,吧唧。 这只草木之精幻化而成的白兔正在丹炉里吃得正香,谁也不知道它是何时何地躲进碧炎炉里的。 凌寒烟唤出清风剑,他运转体内灵气,挥出一阵冰霜,冻结了眼前还在飞速生长的刺藤,他侧头看向身后的明雾曦,“师妹,你还有多余的爆炎丹么,让林师兄搭箭试试。” 丹修最不缺的就是丹药,明雾曦掏出好几个玉瓶,塞给林青山,“师兄随便用,不够我还有。” 林青山将爆炎丹置于箭镞,金羽飞出,烈焰四起。 天音树的音波未歇,缠韵刺藤已经将凌寒烟几人合围,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明雾曦一把揪住藏身丹炉里的皎玉,擒着它的后颈,骂骂咧咧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 白兔前爪正握着一颗温神草,它鼻尖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枯焦之气,突然兔眼发红,啾得一声从明雾曦手中弹射出去,转身陷入大火之中。 “皎玉,快回来,你干什么去!” 丹炉没炸成,兔子也跑了,明雾曦来不及管皎玉了,她转而继续往碧焰炉里塞灵植,正欲再次起炉炼丹。 旁人不知道,但凌寒烟却看得一清二楚,丹阁的守护兽是草木之精幻化而成,天音树的木灵根本不是它的对手,有皎玉在,此番深入白蛇谷会轻松很多。 清风在手,凌寒烟装模作样地挥出几节剑气。被缠韵刺藤围剿在他眼中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只为装得更像筑基期一点。莫说整个白蛇谷,就算是十万大山中的大妖来了,也不是凌寒烟的对手。 在持续的音波之下,沈流尘灵台一阵刺痛,他眼前又出现一片血红,赤色的漩涡裹挟着他,将他再一次带入了那殷红的监牢之中,他耳边充斥着无数人的呐喊,千万人的仇恨汇集在一起,叫嚣着、捶打着、折磨着他的耳膜。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掌门,请为了天衍宗,为了浮光,诛灭妖魔。” “不可让他为祸人间” “此魔不除,九州难安!” 无休无止的讨伐之声,把他拽进无底深渊。他厌恶这些聒噪的看客,他讨厌那些躲在暗处指手画脚之人。 沈流尘心中燃起一股仇怨,为什么我要听从你们的摆弄? 而你们,又是谁? 周身熊熊烈火,热浪滔天,眼前的红色向外蔓延,愈演愈烈。 鼻尖缠绕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此刺入沈流尘的灵台,令他不由得呼吸急促,曾经梦中的场景仿佛再一次重现,令他身临其境。 额间析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双眼微颤,他举起春阳剑,胸中怒火被彻底点燃,体内的雷灵气汹涌澎湃,紫色电光顺着长剑一路向上,发出破空之声。 沈流尘挥向那团困扰他的绯红,挥向那群束缚他的噪音。 剑光摇电,气贯长虹。 他眨了眨眼,眼前那恼人的红色之水褪去了,那嘈乱的声音也褪去了,他松了一口气。 世界重归安宁,只剩赤焰烧云,玄火燎发。 沈流尘低头望向手中之剑,那柄陪伴他多年的春阳长剑,周身悬浮着一层暗红色的幽光,如今正插在凌寒烟的胸口。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凌寒烟躺在血泊之中,冲着他笑。 那诡异的笑容太过刺眼,太过骇人,叫沈流尘不敢睁眼,他握着长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笑声萦绕在他的耳畔,久久不肯停歇。 “吧唧,吧唧。” 皎玉跳在他的剑上,扑向眼前的天音树。 一层寒冰随之覆上沈流尘的手,清凉的冰灵力缠绕在沈流尘的指间,像一条湛蓝的游鱼。 那小鱼儿在烈火中游曳,潜进沈流尘的手腕,顺着筋脉逆流直上,游入灵台之中,犹如一泓清泉,涤荡了他的心神。 他的意识在寒冰之气的安抚下,越来越清明。 沈流尘缓缓睁开眼,没有什么讨伐之声,更无什么血染霜天。 他的春阳剑,直入一棵枯死的天音树。 是可恶的音波在作祟,又将他拉入了梦中之境。 沈流尘猛地转头,隔着重重火光,蓝色冰霜飞入眼帘,他看向凌寒烟,眸中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疑云。 那柄清风剑结出的朵朵冰魄之花,在火海中绽放,晶莹透彻,飞雪似玉。 沈流尘抬手,望向指间的冰透灵气,茫然不解,刚刚助他脱离幻阵的,会是凌寒烟么,那人又是怎么进入自己灵台的呢。 …… 还没等沈流尘觉悟出一二,那边的皎玉已经一连掏空了好几棵树心了,如今正在一棵不起眼的幼苗下大快朵颐。 等他赶过去时,白兔早就把一整个木灵吞入腹中了。 沈流尘拎着兔子后颈,皎玉毛茸茸的腹部正鼓鼓囊囊,他抬手一摸,指尖被木灵气所灼烧。 爆炎丹毕竟是丹修提取植物中的火灵力炼制而成,这种人为所造的火,威力不如天火那般可怖,所以很好控制。自打皎玉吞并了天音树的木灵之后,整片树林连同缠韵刺藤一起骤速枯萎了。 等凌寒烟他们解决了苟延残喘的藤蔓,控制住了火势,赶到外围之时,皎玉正缩在沈流尘怀里呼呼大睡。 他摸着白兔浑圆的腹部,指尖轻柔地捋着对方身上的毛发,倒是显得十分呵护怜爱。 “皎玉!它,它没事吧。” 明雾曦凑到沈流尘旁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抢到自己怀里。 “能有什么事。皎玉看护丹阁多年,不是一般的精灵。如今又吞了木灵,估计是要炼化一段时间。” 沈流尘收起春阳剑,他这话虽然是说给明雾曦听,但眼神却直勾勾地看向凌寒烟。 对方又是那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正用除尘决替清风剑扫去飞灰。 林青山把这两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下了然。他默默地调整护臂,主动开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整一番吧。” …… 几人对此没有任何疑义,他们跟随地图,朝东前行。没了木灵的控制,天音树林的威胁也被削弱了,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空中的水灵气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侧耳听之,还有淅淅沥沥的流水之声。 复行数十步,一条蜿蜒的小溪闯入几人的视野。 清澈的溪水在深林中流淌,从翠绿的山峦间突然显现,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层层涟漪,清泉击石,时缓时急,谷水潺潺,清音悦耳。 “各位,不如我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林青山向前一步走向溪边,他看了看地势,紧皱的眉心舒散开来,此处还算安全,顺着溪水前行就能到谷口村了。 明雾曦寻了个空地坐下,她刚刚用木灵气检查了一番皎玉,生怕它出什么意外。 沈流尘故意同凌寒烟离得很远,他躲在溪边,假借山泉之水擦拭自己的剑鞘。 “师弟,看看这个。”林青山顺势坐在他身侧,把自己的弟子令拿给沈流尘,上面正停留在与文祺的传讯飞令上。 沈流尘接过弟子令一看,文祺同林青山汇报,司法阁一处弟子来砸场子了。她和宫晚华去器峰找了方师兄。隐息灵宝的事情倒是有几分眉目,兑换名册上只剩三分之一的人还没有排除嫌疑。 “先查查凌云峰吧。” 沈流尘将令牌还给林青山,虽然他们都不在门中,也不知道李超尸身丢失的全过程。但一处弟子能闻着味找过来,想必是司法阁弟子内部引发的争端,尤其是林青山所在的二处弟子最为可疑。 “师弟,是怀疑阁中弟子?” 沈流尘眸深似海,眉间凝着一团冷气,“不是怀疑,是确信。” 不管门中如何,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好,那我让文祺去查。”林青山听后没有半分犹豫,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与立场,既然沈流尘是掌门首徒,就注定自己只能无条件的信任对方。 沈流尘侧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明雾曦和凌寒烟,“司法阁内的事就先不要告诉他们两人了。” 倒不是因为担忧他二人的安危,而是沈流尘现在也信不过凌寒烟。 林青山虽然心中存疑,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他将灵力输入弟子令,转而给文祺传讯。 等沈流尘从溪边回来的时候,明雾曦已经掏出碧焰炉,重新点起了炉火。扔进去一堆草药和生肉,加了满炉的灵泉和料酒香包,正用炼丹炉熬着一锅看起来十分诡异的肉汤。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他实在好奇,这小姑奶奶又在作什么妖。 “你不懂,这是卢敏师姐教我的。” “那就用炼丹炉来煮?这能吃?” “爱吃吃,不吃滚。”危险解除后,明雾曦又看沈流尘不爽起来。 一旁的凌寒烟倒是会察言观色,他凑到炉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储物戒中掏出来一只玉碗,一双凤眸染上了几分雾气,柔情似水地开口,“师妹,可以给我盛一碗么。” 林青山在一边不好意思出口打扰,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凌师弟,明师妹的碧焰炉平日不是炼丹就是炼毒,一般人没点胆识还真不敢喝她煮的东西。 等起炉之时,肉香弥漫,闻得人口舌生津,垂涎欲滴。 肉块酥软,汤底鲜美,药植清甜,这食修给的配方确实不一般。 最终就是四个人坐在溪边,一碗接一碗,喝得不亦乐乎。 本来死活不肯喝的沈流尘,如今也真香了,好吧,他承认宗门的食修传承确实非比寻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白蛇入谷 沈流尘几人沿着溪水穿过山谷,一路上遇到不少低阶妖兽,都被林青山一箭解决了。 其实白蛇谷的危险程度算不上多高,除了深山中的那一片生出木灵的天音树林,其余的飞鸟走兽对于筑基修士来说并不是很难。 尤其是外围就更加安全了,不然那些村民也不会入谷采摘灵草。 随着溪水的河道越来越宽,岸边的灵草也越来越多,明雾曦放眼望去,几乎都是温神草, “这里的温神草多起来了,相信很快就能到谷口村了。” 温神草的主要功效就是凝神聚气,是对神魂有益的一类基础灵植,很好种植打理,几乎不用人为的特殊养护。 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令沈流尘格外的身心愉悦,他本就神魂有损,成片温神草所散发出来的灵韵倒是能安抚他的创痕。 凌寒烟不动神色地紧握右手,掌心的咒印发红发烫,刺痛着他的皮肤。 “同心锁”原是合欢宗的秘法,后来被魔门的炼尸宗学去,在法印的几处连接点稍作改动,就变成了锁魂连心咒,一般魔修都把咒印用在自己炼制的傀儡和僵尸上,以此在斗战中能够心灵相通一致对敌。 凌寒烟把这种咒印刻在沈流尘身上,一方面能更好地感知对方的情绪波动,另一方面也能守护对方那本就垂危孱弱的神魂,他可不想自己费尽心思复活的怨敌,还没等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就又惨死于他人之手。 “一会入谷,我们先商量一下对策吧。”沈流尘率先出声示意队伍停下来,如果几人贸然闯入村庄,恐会打草惊蛇。 “谷口村曾在杨峰的授意下上报宗门,他们正等着修士前来铲除妖孽,我们最好分成两队,一明一暗,里应外合。” 林青山的建议不无道理,留一队在外围,倘若真的出事,也好及时照拂。 “那我进村吧。”明雾曦自告奋勇,如今也该她们丹修大展拳脚了。 “不行!你不能去!”沈流尘听罢,想都没想就出口否定。他不想让明雾曦涉险,即便英年早逝是她的命运,但也不能在自己眼前。 “怎么哪哪都有你,我是丹修,又懂一点医术,倘若村民有人受伤,我也能及时治疗。” “恰恰因为你是一个战斗力低下的丹修,才不应该让你去。这件事情没得商量,我和林师兄去,你和凌寒烟在外围做接应。” 沈流尘有自己的打算,这样安排既能保护明雾曦,也能让凌寒烟远离谷口村妖孽横行的真相,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肯定和天衍宗相关,而凌寒烟是魔修,还是不要涉及太深宗门之事为好。 “我和你去,让林师兄留在村外吧。”凌寒烟是不会放弃这个时机的,他知道沈流尘在躲自己,但相比于守株待兔,他更喜欢主动出击。 林青山抬眼望向沈流尘,对方一脸平静,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既然如此,只能由自己来做出决断了,“那就依凌师弟所言,你们二人入村打探一番。我同明师妹在村外看看有什么异样。今夜子时三刻,我们在此地汇合交换信息。” 沈流尘没有出声,就算是默许了这样的安排,凌寒烟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有明雾曦有些许不满,但她知道自己法力低微,贸然进村,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四人就此分道扬镳,两两结对,消失在翠绿的山林之间。 …… 没了旁人的插科打诨,沈流尘和凌寒烟就更加沉默了。 沈流尘看着地图,踩着岸边的卵石,一深一浅地走着,他不想同凌寒烟说话,也不愿意与对方有任何私情上的交流。 凌寒烟看着沈流尘的背影,心中有几分好笑,他故意停在原地,指尖析出一缕黑红色的魔气,慢慢缠绕上了沈流尘的腰,像是一条墨红色的长蛇散发着一阵诡诈的冷气。 沈流尘发现腰间一紧,低眉垂首,心中发堵,不愿出声,仍向前迈步。只是走不出几步远,就又被魔气拽回原地,来来往往反复三次,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 他转过身,怒不可遏,一双眸子里点燃着燎原的野火,似要把眼前的冰寒严霜一口吞没。 “凌寒烟!你有完没完!” “原来你会说话啊,还以为你被毒哑了呢。”凌寒烟玩弄着手中的魔气,指尖微动,将缠住沈流尘腰间的红丝收得更紧。 “放开我!”沈流尘扯了扯腰间的束缚,不管他如何用力,这条墨红色的枷锁仍纹丝不动。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凌寒烟抬手一招,魔气牵着沈流尘的腰,将对方拽至他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经过这一整天的思虑,沈流尘倒是摆出一副是生是死悉听尊便的模样。 魔气萦绕在沈流尘颈间,不用凌寒烟费什么力气,就能将这位天衍宗的掌门爱徒送上西天,“本座只需稍稍用力,你就魂归冥界了。所以你最好听话一点,别对着我摆那副臭脸。” 凌寒烟掐着沈流尘的下巴,这一路走来,沈流尘默不作声,看得他心烦意乱。整个幽冥没人敢给这位太子殿下甩脸子,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哼,那你就杀了我吧。” 沈流尘也不是一个会轻易被拿捏的性格,他偏着头不愿去看凌寒烟那双皎洁如月的眼眸,怕自己又不知不觉间陷入那汪泉水之间,就此沉落,迷失了方向。 “死亡,并不是一个能拿来威胁本座的好手段。” 凌寒烟上下打量着沈流尘,不知该从何下手,上次已经勒了对方的脖子,这次得找点新花样,于是他指尖幻化出一根锋利细长的绯色冰凌,对着沈流尘kua间跃跃欲试。 沈流尘想不到这该死的魔头又要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只能梗着脖子闭紧双目,一副任人宰割誓死不从的模样。 凌寒烟把人捆在一旁的树上,冰凌留下一道又一道浅浅的划痕,析出一串细小的血珠,点点滴滴落入白衣之中,像是散落的流珠。 他转而收起冰凌,顺着衣袍滑进细腻软绵的柔云之间,紫玉嵩立,青脉盘山。 沈流尘抿着双唇,咽下口中的唾液,耳尖染上一层胭脂淡粉,他不好意思低头去看下面的情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做出这等事实在有失颜面,他又气又恼,察觉出凌寒烟存心折辱,便更加心堵,他扭着腰试图挣脱缚在身上的魔气,可奈何两人法力悬殊,实在是不可逃脱。 “你!厚颜无耻!” 凌寒烟手中一紧,握着往下一滑,“本座上次说什么来着?” 惊得沈流尘双手背后,抠着树皮,眨了眨睫羽,咬着双唇,仍不肯示弱出声。 “看来你忘记了。本座说了,骂我可以,但不准出声” 沈流尘闻着那股幽兰淡香,便又觉得一股岩浆在地脉中流淌,炎火再此燃烧起来。 凌寒烟低头暗笑,沈流尘成了他的笼中之鸟。 待对方彻底心火情躁,双颊染上嫣红,浑身明媚春意,凌寒烟陡然收手,后退三步,双臂环胸,望着一脸意乱情迷的沈流尘。 “似乎这样比杀你有意思多了。”凌寒烟甚是满意,看着沈流尘不自觉的因自己心荡神迷,实在是引以为傲。 只是沈流尘就没这么舒心了,他望向眼前的魔修,又恨又怨,被缚在树上动弹不得,难受至极。 他刚想开口辱骂,却又惧怕凌寒烟的动作,他不敢低头看,就只能闭着眼,靠在树干上,只祈祷它慢慢低头,别再被凌寒烟捉弄。 “你,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沈流尘眉宇间凝着一重绯色,艰难开口。 凌寒烟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任由赤蛇盘旋与白玉之间,等着沈流尘再度求饶。 “你要折辱我,至少,至少寻个幽静隐僻之处……”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再说,沈流尘本意是想让凌寒烟放自己下来,怎么说着说着,这言语之间就变了味道。 “折辱?我看你乐在其中啊。”凌寒烟视线停留在对方股间,意有所指。 “不是!你!你至少,至少让我把……把……衣袍……穿上……吧” 玉尘醉眼流,绮色入魂间。 凌寒烟挑眉望向沈流尘那双欲水荡漾的眼,用魔气挑起散落在一旁的下袍,“求我。” “休想叫我开口求你。”沈流尘心中一横,他是宁死不屈的,怎可开口求那个魔头。 凌寒烟看着沈流尘这幅视死如归的模样,一脸不以为意,“无所谓,不求就不求喽。” 他有的时间陪沈流尘耗着。 凌寒烟刚转身欲走,就听闻沈流尘不情不愿地低语道,“求你。” 凌寒烟凑到树边明知故问,“本座耳朵不好,你说什么?” 沈流尘气若游丝,声音越来越小,他第一次向别人低头,“求你放我下来。” “如何唤我?” 凌寒烟看着他,心里琢磨这荒郊野岭的,实在没什么可用之材来助兴。 “殿下……” 一旦说出口,心中的负罪之感更强,沈流尘不敢直面凌寒烟,他只得盯着远处的潺潺溪流,阳光下的溪水如浮光金砂,至柔至顺的泉水流淌进谷间。 轻柔的风吹过山谷,也吹至他的面前。 凌寒烟那双温润修长的玉葱如白蛇一般,也探入谷间。 “需要孤来帮帮你么。” 冰寒之水,在沈流尘腰腹间游走,暗流浅浅,桃红蹁跹。 “不用!你放我下来就成。”沈流尘羞赧极了,他只盼着对方赶紧饶过自己,如今脸面尽失,实在抬不起头。 “怎么不敢看我,两处,怎的只有一处在抬头。”凌寒烟掐了掐他腰间,故意惹他红晕。 “凌寒烟!差不多得了吧。”沈流尘被玩急了,抬头怒视,眼中的委屈羞涩倒是比愤怒还要多些。 凌寒烟知道尺度,心中衡量一番,也不好再动手动脚,随手一挥,沈流尘腰间的魔气荡然无存。 一挣脱束缚,沈流尘就快速从储物戒中寻出一件法衣,匆忙换在身上,立刻屏气凝神,默念清心咒,想遮一遮体面。 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全被凌寒烟看在眼里,等他整理好,只听那魔头开口,“下次再对着孤甩脸,就不是把你捆在树上这么简单了。” 沈流尘不敢撇嘴,只得僵硬地挂起嘴角,不肯多言,在心中怒骂这魔修心理扭曲病态至极,却被凌寒烟冷眼一瞪,“又腹诽?” “没有!夸你英明神武,仁善之至。”沈流尘整了整衣襟,一手握着腰间剑柄,一手拿着司南,快步向谷口村走去。 凌寒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看着沈流尘落荒而逃的背影,眸中一沉,轻捻指尖,掌心的红印一闪一灭,最终黯淡无光。 似乎一切都在向前发展,一切也都向他所预料的那般。 凌寒烟暗暗思索,倘若今后沈流尘回想起前世之事,也会这般拒他于千里之外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