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愿者上钩》 1、第 1 章 “既然你这么想过好日子,我成全你。” 翁英雄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昏黄灯影摇曳,他脸上的每一根褶皱都在光影中张牙舞爪:“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儿子。之前那十八年,就当我养了一条白眼狼咳咳咳……” 翁英雄话没说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翁英杰见状,急忙起身解释道:“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翁绍一出生,我就把他过继给你了,他就是你的儿子,他要给你养老送终的。” 年迈的翁老爷子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大儿子翁英雄的后背,皱眉训斥翁绍:“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给我跪下!” 翁老爷子话音刚落,四下立刻响起了宾客的议论声:“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老大两口子再没本事,也养了翁绍十八年。好不容易养到成年了,谁承想这孩子前脚知道自己身世,后脚就闹着要认回亲爸亲妈……这不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嘛!” “要我说蕙心就不该多嘴,你说她好端端的,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干嘛!现在好了,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眼看就要攀高枝去了。” “翁绍以前多懂事啊,谁能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要么都说人心隔肚皮呢!从小就懂事孝顺的孩子,也未必是真孝顺。” “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养个孩子竟然连狗都不如。” “这就叫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老大两口子对他再好,人家也想回亲爸亲妈身边过好日子……” “那是,一个躺在炕上不能动的爹,和一个在大城市开大公司的爸,换你你选谁?” 耳边声音嘈杂混乱,闲言碎语犹如涨潮的海水灌进耳朵。眼前人影绰绰、无数色彩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张油腻不堪的画布,视野中的一切光影不断晃动、畸变,一只手用力推了翁绍一下,有人厉声训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爸磕头认错。” 被推得一个踉跄的翁绍猝然睁眼。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乡下老宅的堂屋里。十来张大圆桌将宽敞的堂屋挤得满满登登,坐满了翁家族人。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所有人的面孔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灼灼的目光穿透暗淡的光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惊讶、鄙夷、不屑,甚至是迫不及待看热闹的兴奋神情。一张张狰狞面孔在眼前飞速旋转,嗡嗡的议论声,伴随着飞起的唾沫星子,毫不留情地涌向年仅十八岁的翁绍。 翁绍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良久才慢慢回忆起,这应该是二十年前的清明节,已经功成名就的翁英杰带着老婆孩子回乡祭祖。临走前一天的晚上,在老宅大摆流水席,宴请乡邻族亲。 也正是在这天晚上,从余蕙心口中得知自己身世的翁绍做出了改变他一生的决定——他想认回亲生父母。 彼时翁绍正在读高三。沉重的生活压力让年轻的翁绍踟蹰不前。所以在自身有实力考入全国顶级学府京海大学的情况下,翁绍竟然打算放弃高考,选择就读学校保送的京海师范大学——只因为师范大学就读期间不仅免学费、住宿费,还能领取生活费补助,不用家里再花一分钱。 然而母亲余蕙心并不赞同翁绍的决定。在余蕙心看来,她的儿子已经为家里付出太多了。高考是人生大事,翁绍不应该为了替家里省钱,就草率做出决定,坏了自己一辈子的前程。更何况翁绍遭遇的一切,本来也不应该是他承受的。 余蕙心辗转反侧,犹豫很久,最终还是赶在翁英杰一家动身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说出了那个埋藏在她心中十八年的秘密——翁绍并不是她跟翁英雄生的。 十八年前,外出打工的翁英雄和翁英杰两家人在回乡路上遇到抢劫。翁英雄为了保护弟弟,缠斗时被劫匪一棍子打断了脊柱,从此瘫痪在床,一并丧失了生育能力。 这样的遭遇对于一个顶门立户的大男人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翁英雄一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翁老爷子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遂做主让小儿子过继一个孩子给大儿子。 彼时翁英杰已经有了长子翁缜,老婆周舒静亦已怀孕三个月。为了报答大哥的救命之恩,翁英杰同意了翁老爷子的提议。数月后,周舒静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翁英杰把双胞胎中的哥哥过继给翁英雄,就是翁绍。 一母同胞的两兄弟,从此过上了天差地别的人生。 …… 翁绍还记得,十八岁那年,骤然得知身世的自己怎么都想不通,同样都是爸妈亲生的,为什么翁缜和翁绥可以享受锦衣玉食,接受最好的教育,他却过得那么惨。 翁缜和翁绥上国际双语幼儿园的时候,他挎着竹筐,在刚刚收割完的田地里捡麦粒充饥;翁缜和翁绥花几万块参加国际夏令营的时候,他在臭烘烘的猪圈里打扫猪圈,去山上挖蚯蚓和野菜喂鸡。炎炎夏日,他顶着大太阳,骑着三轮车,拉着几百个西瓜沿街叫卖,只是为了多赚点钱补贴家用,有时候还要被城管撵得东逃西窜,一点尊严都没有;翁缜和翁绥穿着西装皮鞋,坐小轿车上学的时候,他得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跑步两个小时,到几公里外的县中学念书;翁缜花费几百万去国外留学,翁绥因为学习不好,又花几百万转学艺术的时候,翁绍拼尽全力考上市一中,还要赶在开学前当家教赚学费…… 明明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在乡下受苦的时候,他的亲生父母,在大城市住豪宅、开豪车、当大老板、当阔太太,甚至还以翁氏之名成立了一个帮助贫困学生的慈善基金,却从未问过一句他过得好不好。就连翁绍为了有钱读自己心仪的大学,厚着脸皮主动跟他们相认,得到的也并不是他们亏欠了十八年的亲情和补偿,而是劈头盖脸的责骂,和永无休止的羞辱。 亲生父母不理解他、同胞兄弟鄙视猜忌他、爷奶大伯对他破口大骂,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邻里乡亲都能戳着他的脊梁骨对他指指点点—— “你为了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可以抛弃养育你十八年的爸妈。我没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儿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知不知道你上蹿下跳的样子简直像个小丑?你这么没皮没脸的闹,不就是为了钱嘛!别说什么你也是爸妈的亲生儿子,你看爸妈认你吗?你就是个恬不知耻的卑鄙小人。爸妈不认你,我们也不会认你。我们没有你这样见利忘义的兄弟。” “你费尽心机进入公司,不就是想跟我争家产?你未免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裤腿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的乡巴佬,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翁绍嘛,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钻进钱眼里啦……” 翁绍搞不懂,他只是想要过得轻松点,为什么会遭到所有人的谩骂和指责?至亲的亲人,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他,用最卑鄙的想法揣测他。他无数次为自己辩解,百般示好、摇尾乞怜,幻想能用实际行动感动家人,然而他的卑微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羞辱和忌惮。 直到榨干最后一滴剩余价值,被踢出公司、赶出家门的那一刻,翁绍才彻底看清,一直幻想能被家人接纳的自己有多狼狈可笑。 人怎么可以愚蠢下贱成他这样? 既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白眼狼,觉得他居心叵测,觉得他回到翁家只是为了钱,他满足他们的想法就是了! 被逐出家门的翁绍转头就投奔了翁家最大的竞争对手。只花费几年时间,就让翁英杰苦心打造的翁氏集团土崩瓦解——既然所有人都不想让他好过,那就都别过了。 别人吝啬给他的,无论是金钱、权力,还是感情,他会自己去争、去抢。 他曾经幻想自己能得到很多很多爱,既然得不到,有很多很多的钱也行。他总会让那些轻视他的,侮辱他的,辜负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 “翁绍,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后脑勺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沉闷的疼痛彻底唤醒了翁绍。他有些迟缓地转动脑袋,看向打他的人。 翁英杰看着翁绍这副死样子就来气。不声不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沦为笑柄,现在还想装无辜? “我让你给你爸磕头认错,你听到没有?”翁英杰疾言厉色地数落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儿子。为了钱,你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竟然想抛弃养育了你十八年的爸妈……” 翁绍有些新奇地打量着翁英杰还显年轻的脸。在翁绍的记忆中,这个被他气到中风,又被他送到疗养院的男人早已是风烛残年。张嘴只会流口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现在这样喋喋不休骂人的口齿和力气。 “你看我干嘛?”被翁绍盯得毛骨悚然的翁英杰下意识提高了嗓门。 背井离乡打拼多年,翁英杰对这个已经过继给大哥的儿子并不熟悉。毕竟他这些年忙着打理生意,回乡的次数并不多,跟翁绍的接触自然更少。只知道这是个过分安静乖巧的孩子,听说学习成绩还不错。 直到翁绍突然在酒席上发疯,不仅公开了他自己的身世,还叫嚣着要认回亲生父母,翁英杰才意识到麻烦找上门了。 翁英杰很不喜欢翁绍的自作主张。他觉得这个孩子心机太深,而且品性太差。小小年纪,竟然为了荣华富贵,狠心抛弃养育了他十八年的大伯,这让翁英杰实在失望。 更让翁英杰觉得愤怒,甚至打从心底不寒而栗的,是翁绍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野心和怨怼。 “你少拿这种眼神看我,没教养的东西!”恼羞成怒之下,翁英杰又一次扬声呵斥道:“我看你就是被你爸妈宠坏了。我今天就替大哥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翁英杰说着,就扬起手,用力扇向翁绍的脸。 二十年前,刚满十八岁的翁绍猝不及防,被这巴掌重重扇在脸上。随后两个月,他顶着红肿的巴掌印和铺天盖地的唾沫星子,渡过了最黑暗绝望的高三时光。骤然发生的意外甚至影响到了翁绍一直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最终,成绩大幅下降,又失去保送资格的翁绍只考上了京海市排名最末的一所985大学。 而现在—— 翁绍后退一步,避开了这巴掌。 指尖在翁绍的鼻尖险险擦过,骤然失控的力道让翁英杰重力偏移,惯性作用下,翁英杰的身体踉跄向前。只听“啪”的一声,这失控的一巴掌,竟然重重拍在了翁英杰的父亲——翁老爷子的脸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翁家老二怎么跟翁家老爷子动起手来了?” “当儿子的竟然敢打老子,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翁家老二又不是故意的。他是想打翁绍,结果翁绍躲开了,这巴掌就落在了翁家老爷子的脸上。” 细碎的议论听得翁老爷子满脸通红,他顶着红肿的巴掌印,厉声呵斥道:“这是在干什么!” 翁英杰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想到这一巴掌会……爸,您没事吧?” “行了!”翁老爷子没好气地挥开翁英杰的手:“还嫌不够丢人嘛!” 翁老爷子捂着脸,一双浑浊的死鱼眼死死盯着翁绍:“你也别闹了。我不知道蕙心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确实是你二叔的亲生儿子,可你二叔早就把你过继给你大伯了。按照咱们这儿的规矩,你现在就是你大伯的儿子。我知道你不服气,但这就是你的命。你得认命!” 看着中气十足的翁老爷子,翁绍就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否则的话,他又怎么会看到死人说话? 闹出这么大的丑事,翁英杰可不打算让其他族人继续看笑话。他顺着翁老爷子的话附和道:“你爷爷说得没错。我已经把你过继给你大伯了,你就是你大伯的儿子。你要好好孝顺他,将来给他养老送终,别想有的没的。我有你大哥和弟弟就够了。”言外之意,他就没想过认回翁绍,他也不缺儿子。 翁绍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给谁当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我当成报恩的筹码,想让我代替你,给你的救命大哥养老送终。那现在我上学需要钱,这笔钱是不是也该由你来出?” 大概是他脸上过于冷漠和嘲讽的表情刺痛了冠冕堂皇的一家人。原本就觉得颜面扫地的翁家人突然沉下脸,就连一直没有吭声的翁家两兄弟都坐不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实在搞不明白,不管是爸的儿子,还是大伯的儿子,不都是翁家的血脉?既然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非要为了一己私利,把事情闹得这么难堪?”翁缜站起身,义愤填膺地指责翁绍。 翁绍被逗笑了。果然还是这群烂人,即便是在他的梦里,也只会放这些冠冕堂皇的屁。 “既然都是一家人,为什么非得让我做大伯的儿子?不如大家换一换怎么样?”翁绍心平气和,半点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愤慨:“你来给大伯当儿子。每天喂猪、喂鸡,骑着三轮车去摆摊卖菜,给一个瘫痪的人擦屎端尿。你不自私,你善良正义,我相信你一定能当好这个孝子贤孙。” 翁缜被翁绍三言两语气得面红耳赤,他没想到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乡巴佬竟然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你能不能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强词夺理!我又不是大伯的儿子,我凭什么要做那些事——” “我也不是啊。”翁绍看着气急败坏的翁缜,玩味笑道:“是你说的嘛!大家都是一家人,那就更应该同甘共苦对不对?都是爸妈亲生的,我已经吃了十八年的苦,替爸妈报了十八年的恩,就算轮也该轮到你们了吧?都是亲兄弟,你比我还大四岁呢!没道理福都你们享,罪让我来遭,回过头来,还要指责我做的不够好。” 翁绍的逻辑很简单,谁对他指手画脚,谁就跟他换。 翁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下意识躲开翁绍的视线,咒骂道:“你就是个疯子,我懒得理你。” 翁绍嗤笑。他就知道翁缜这个阴货,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一旦涉及到他自己的利益,他比谁翻脸都快。上辈子翁绍跟裴行则联手搞垮翁家,吞并了翁氏集团以后,翁缜竟然还想雇佣绑匪绑架他。这种货色又怎么可能放下自己翁家大少爷的身份,去给一个瘫痪的大伯端屎端尿? 已经残废的翁英雄在他们一家人眼中,是没有利用价值的。连带着余蕙心和翁绍,也被视为累赘。哪怕翁绍是翁英杰的亲儿子。 “你不想换?那让翁绥去也行。”翁绍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翁绥:“我们两个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兄弟。既然爸妈想拿孩子报恩,也别可着我一个人祸害。大家都有份,才叫公平嘛!” “不、不行、我不要……”翁绥脸色煞白地看向翁英杰夫妇,带着哭腔哀求道:“爸、妈,我不要离开你们——” 周舒静急忙把人搂进怀里,狠狠瞪了翁绍一眼:“把你过继给你大伯,是你爸和你爷爷的决定,你吓小绥干什么?” 翁英杰同样嫌恶地瞪了翁绍一眼。显然,比起从一出生就被过继出去,没什么接触,也没什么感情,还让他在众多父老乡亲面前丢尽颜面的翁绍,翁英杰更在意从小就被养在他身边,聪明懂事,又乖巧贴心的翁缜和翁绥。他厉声呵斥翁绍:“你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挑拨离间。把你过继给你大伯,是我和你爷爷共同的决定。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们说够了没有?”被翁家众人像乒乓球一样推来推去的翁英雄忍无可忍:“我还没死呢!翁绍,我知道你对我,对这个家有怨气。你觉得我这个当爸的没用,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要攀高枝了——” “不要再说了!”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翁英雄阴阳怪气的抱怨,缩在角落里的余蕙心忍无可忍,冲了出来:“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你们谁都没资格说这种话。你们知道这些年,翁绍是怎么过来的嘛?你们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我儿子不好?” 同床共枕数十年,余蕙心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丈夫翁英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翁绍三兄弟适才避之唯恐不及的推脱,已经彻底击垮了这个男人本就过剩的自尊心。即便是瘫在炕上不能动弹,这个自私自利,空有一腔大男子主义的废物也不能忍受别人嫌弃他。他又不敢冲着翁缜和翁绥发火,就只能把怒气发泄到翁绍的身上。 翁英雄震惊地看着突然爆发的余蕙心。他不知道这个婆娘在发什么疯,但他无法忍受连自己的婆娘都敢当着外人的面,挑衅他一家之主的威严:“我没有资格?我凭什么没有资格?我是他老子!我养了他十八年——” “你什么时候养过他?你就是一个连炕都下不了的残废,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养活我跟儿子?”余蕙心攥着翁绍的手腕,力气大到骨节都发白了。她似乎是想保护翁绍,又似乎是想借着这个动作,给自己增添勇气。 向来沉默隐忍的女人当着全村人的面,声嘶力竭地喊道:“打从翁绍三岁起,别人家的孩子还在摇车里吃奶呢,我儿子就要跟着我下地。那么点个小娃娃,每天挎着个小竹筐,跟在我身后捡麦穗。再大一点儿,又跟着我上山挖野菜挖蚯蚓……他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水,都是我们娘儿俩自己赚的。你这个当爹的干啥了?我们娘儿俩要是靠你这个只会躺在炕上装死的废物,早就饿死了。” 余蕙心声音尖锐,言语如刀,毫不留情地剥开了翁英雄竭力想要维护的虚假颜面:“……你说你要脸,接受不了被兄弟接济,不让我跟小叔子要钱,也不让我冲爸妈张口。你不允许你的老婆孩子花你兄弟父母的钱,可你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娘儿俩没日没夜的干活,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养你这么个废物——” “你给我住口!住口!”翁老爷子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声怒喝打断余蕙心的话:“你怎么能这么跟英雄说话,他可是你男人!” “你少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的,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余蕙心豁出去了,指着翁老爷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但凡你这个当爷爷的,能在背地里悄悄补贴我们一点儿,哪怕是让我儿子吃饱肚子,有件干净体面没补丁的衣服穿,我也当你是个人!” 翁英雄双腿残疾后,原本开朗疏阔的性情也跟着大变。他拒不接受弟弟的钱财施舍,认为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能受别人的救济,至少不能让老婆孩子花别的男人的钱。翁英雄的妻子余蕙心是个传统又懦弱的女人。翁英雄不让她跟家里张口,她就咬紧牙关。带着翁绍没日没夜的干活儿,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可女人懦弱,为母则强。余蕙心可以忍受贫穷,忍受没日没夜的操劳,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也被这个家拖累,连心仪的大学都念不起。所以余蕙心把翁绍的身世说出来了。她想让翁绍认回亲爸亲妈,至少有钱上大学,将来也能找个好工作。 余蕙心相信以翁绍的秉性,就算认回亲爸亲妈,也不会不管他们。可她不明白,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为什么全家人都反对。还一盆脏水一盆脏水地往翁绍的身上泼,恨不得把翁绍踩死。 “一家子没心没肺的狗东西!那可是你们的亲儿子亲孙子,你们都能眼睁睁看着他吃苦受穷,你们也好意思骂我儿子是白眼狼?他要真是白眼狼,那也是随了你们翁家的根儿!”余蕙心搂着翁绍消瘦的身体,火气上头,不管不顾地骂道:“翁绍的身世是我说出来的,他要认亲爹这事儿,也是我的主意。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你们得供翁绍上大学。他学习成绩那么好,学校老师都说他能考上京海大学——” “我不同意!”翁英雄扯着脖子怒吼:“他要是敢收老二的钱,就别认我这个爸!我没他这么没骨气的儿子——” “你这么有骨气,怎么不躺炕上绝食饿死呢?怎么还有脸吃我养的鸡下的蛋?我跟儿子喂猪卖菜赚来的钱买的药?我看你就是不想让翁绍好,你就是想要折腾他,虐待他。” 余蕙心指着翁英雄的鼻子劈头盖脸一顿骂:“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你是不是觉得折磨了翁绍,就能报复你弟弟?你早就后悔救他了,是不是?要不是为了救他,你怎么会瘫在炕上,一辈子不能跑、不能动,只能当个废物?更可恨的是你残废了,他风风光光成大老板了。天天住别墅,开豪车,吃得满嘴流油,早把你这个救命大哥忘脑后了。所以你生他的气,就把这些肮脏下贱的报复手段用在一个孩子身上——” “你给我住口!住口!”被戳中了隐秘心思的翁英雄歇斯底里的怒吼,他伸手胡乱抓着桌子上的杯盘筷子扔向余蕙心,双眼猩红地怒视翁绍:“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养了你十八年,就算没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好日子,至少也让你有饭吃,有书念。早知道你这么不知道感恩,我当初还不如养一条狗!” “我过得确实还不如翁家养的一条狗,”翁绍终于开口了,他挡在余蕙心的面前:“但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翁英雄被翁绍怼的哑口无言。孱弱的胸腔剧烈起伏,从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噪音,仿佛一口痰噎在嗓子眼,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你这个……你这个……”听到翁绍大逆不道的话,翁老爷子也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的,他满脸狰狞,痛苦地捂住胸口,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翁绍。半晌,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爸!” “爷爷!” 本就挤得满满当当的老宅堂屋顿时乱作一团。翁英杰手忙脚乱地扶起翁老爷子,转头怒视翁绍:“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都是因为你,爷爷都气晕过去了,你现在满意了?” “别急着往我脑袋上扣黑锅。”翁绍挺直脊背,冷眼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翁英杰:“你以为你说话大声,就能混淆视听?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东西。翁英雄救了你一条命,你就该养他一辈子。翁英雄不跟你要钱,你就应该把钱强塞给他。可你是怎么做的?以为生个儿子过继给他就两清了?就能心安理得的带着老婆孩子躲在京海市装死?自己吃的满嘴流油,却任由你的残废大哥、大嫂,还有你的亲生儿子喝西北风。你没养过我一天,我却帮你还了十八年的债。你不跟我说一声谢谢就算了,怎么还敢心安理得的把气晕老爷子的黑锅甩给我?” “是我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打了他老人家一巴掌?还是我忘恩负义,弃残废的救命大哥和亲生儿子于不顾?” “你觉得丢人,那是因为你干得都是丢人的事。你不能因为我把你干的烂事说了出来,就说是我让翁家丢人了。” 翁绍说到这里,一把抢过翁绥握在手里,正鬼鬼祟祟偷录视频的手机:“你有空站在这里录视频,没空拨打急救电话,你还真是你爷爷的亲孙子。” 一句话戳穿了翁家众人急于甩锅的伪善嘴脸,翁绍随即拨打了120:“……看来咱们这一家人,要么是畜生,要么连畜生都不如,还真是禽兽一家亲啊!” “怪不得我是你们亲生的呢!” 二十年前,十八岁的翁绍面对血脉至亲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开的枪,曾经惊慌失措、百口莫辩。只能任由一顶顶黑锅砸在他的头上。连带着余蕙心都成了贪婪狠毒,明面上教唆养子认回父母,其实是觊觎小叔子创下的丰厚家资,想让翁绍跟两个侄子争夺财产的极品搅家精。 可是二十年后的翁绍面对同样的指责,却能游刃有余的一一反驳回去。 时光荏苒,翁绍看着溃不成军的骨肉至亲,哂然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堂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一天后 翁绍一脸茫然地躺在冰凉的土炕上。看着头顶脏兮兮的房梁,翁绍陷入了沉思。 他在这段梦里,已经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一夜,却始终没有苏醒。滴水未进的虚弱和胃部烧灼的饥饿感让翁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是在做梦——如果他在做梦,就不会有这么真实的痛感。 所以,他是真的重生了? 翁绍倏然睁开双眼,起身下炕,摇摇晃晃走出低矮昏暗的房间。在翁英雄破口大骂的背景音,以及余蕙心沉默担忧地注视中,手起刀落,亲手宰杀了一只公鸡。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有一两滴溅到翁绍的眼中。顺着脸部轮廓蜿蜒向下,仿佛一行血泪。翁绍豁然抬头,猩红的眼眸直勾勾看向趴在窗台前破口大骂的翁英雄—— 粗暴肮脏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翁英雄动了动嘴唇,重新躺回炕上,避开了翁绍的注视。 翁绍便在这古怪的沉默中,有条不紊地处理鸡肉。 曾经,这些鸡鸭跟家里养的猪、田里种的菜和瓜一样,都是用来换钱的。他跟余蕙心起早贪黑地干活、喂牲口,舍不得吃一口肉、一个鸡蛋,换来的钱除了补贴家用、交学杂费费,还得给翁英雄买药。 十八岁以前的翁绍没吃过几口肉;十八岁以后的翁绍,每吃一口肉,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可翁绍终究还是肉食动物,长久的压制并不能消磨他的兽性,只能让他在疯狂爆发以后,将每一个欺凌过他的人搬上食谱。 没人可以阻止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进食。 生火、烧水、褪毛、切块,将新鲜的鸡块放入锅中,加入葱、姜、八角、川椒、料酒和其他调味料,又在铁锅周围贴上几个糙米饼子。 翁绍顺手抽出几根柴火塞进灶膛,引火烧灶。火光融融,映照着翁绍脸上干涸的血迹。 一个小时后,翁绍捧着饭碗,蹲在灶旁狼吞虎咽。 余蕙心沉默地站在一旁。翁绍抬眼看她,起身拿起一只空碗,装了满满一碗鸡肉,又在上面盖了一张糙米饼子,塞到余蕙心手里:“吃。” 没人对他们好,他们就得对自己更好。越多人想看他死,他越要活个痛快。 翁绍说道:“翁英杰认不认我这个儿子都无所谓,但我认你这个妈。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如果你愿意,将来可以跟我一起去京海。就算没有翁英杰,我也能给你买大房子,让你过上好日子。” 余蕙心捧着碗,没有吭声。她全部的勇气和怒火,似乎都倾泻在昨天的宴席上。天亮之后,她又变成了那个沉默隐忍的农村妇女。 翁绍也不管她,端起自己的饭碗继续吃。 不知过了多久,余蕙心突然抓起一根鸡腿,狠狠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肉香填满口腔的瞬间,余蕙心泪流满面。 * 那顿饭后,翁绍背上自己的破书包,带上用剩下的鸡肉丁和榨菜炒的咸菜,几件洗的发白、起球、脱线,甚至带补丁的换洗衣服,风尘仆仆回到了学校。 正值傍晚,返校的都是住宿生,人不算多。看到翁绍以后,更是三三两两远远驻足,冲着翁绍指指点点。 时隔多年,翁绍早就忘了自己住在哪个寝室。好在他清明节大闹酒席的光荣事迹让他再一次成为学校里的名人。翁绍随口叫住一个冲着他指指点点的同村同学:“帮我把行李送回寝室。” 被叫住的同学愣住了。他一脸憋屈地看了翁绍好几眼,半晌,敢怒不敢言地拎起行李,边走边试探问道:“翁绍,你爷爷怎么样?出院了吗?” “不知道。”翁绍的态度十分冷漠,他根本不在乎翁老爷子的死活。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万一你爷爷真的被你气死了——” 翁绍纠正道:“爷爷不是我气晕的,他是接受不了被亲生儿子打了一巴掌的现实,才会晕过去。” “……”拎包小弟被翁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狡辩气得肝儿疼,他愤愤不平地指责翁绍:“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难道就不觉得你的行为很过分吗?” 拎包小弟一脸嫌恶地看着翁绍,仿佛翁绍是什么脏东西。 “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爸妈以前还老让我跟你学,幸亏我没学。我要跟你似的,为了荣华富贵跟全家翻脸,还把爷爷气进医院,我爸妈得打死我!”拎包小弟幸灾乐祸地道。 从小到大,翁绍在他们村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懂事乖巧,读书又好。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大人,还会利用寒暑假时间干活赚钱补贴家用,简直就是每个父母心中的儿子标杆。 相比之下,村里的同龄孩子就显得没那么懂事了。每当他们惹了祸,或者考试成绩不理想,就会被各自的爸妈揪着耳朵骂,口口声声都是让他们多跟翁绍学学。学校老师更是恨不得把翁绍树立成所有同学的榜样。 可以这么说,他们这批人,打小儿就是在翁绍的阴影下长大的。他们都烦死翁绍了。好不容易等到翁绍犯了大错——连他的亲爸亲妈都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是个白眼狼了。大家都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这回总该灰头土脸、低头认错了吧?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厚,都把亲爷爷气到昏迷住院了还敢狡辩——他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犯了大错! 翁绍坦然无畏的态度,立刻激起了围观者的怒火。 “你这么没人性,怪不得你亲爸亲妈不要你。” “我也不是从小就这么没人性的。这不是吃了十八年的苦,糟了十八年的罪,现在才知道我本不该遭这份儿罪嘛!”翁绍气定神闲,笑眯眯道:“你们说我这种情况,有正规的收养手续吗?要是申请法律援助的话,应该咨询人口买卖,虐待儿童,还是遗弃罪?” “既然这么好奇我的事儿,不如你们去帮我问问?” “……” 接下来这一段路,没人再说一句话。直到一群人下意识跟到了翁绍的寝室,拎包小弟把翁绍的行李重重扔在床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作为在市一中常年排名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学校给翁绍安排的寝室是四人寝,免费的。其他三位室友比翁绍回来得早,正坐在书桌前复习。 瞧见翁绍进门时被人群簇拥的盛况,三人颇感莫名其妙:“什么情况?” “等着看戏的。”翁绍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刚把装咸菜的罐头瓶子拿出来,嗅觉敏锐的张畅就吸了吸鼻子,闻着味道看过来:“什么东西这么香?” 坐在他对面的周铭京嘟囔道:“哪有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翁绍拧开了罐头盖子:“鸡肉丁炒的疙瘩咸菜,要吃点儿吗?” 周铭京不敢置信地看向张畅:“这你都能闻出来,你是狗鼻子吗?” 说完这句话,他又扭头看向翁绍:“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你也舍得吃肉?我还以为你要出家了呢!” 张畅已经把他晚上在食堂打的馒头拿出来了,迫不及待地凑到翁绍面前:“给我尝尝。” 翁绍顺手把罐头瓶子塞给张畅,回应周铭京的话:“想通了。” “你早该想通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蒋睿冷哼一声:“咱们现在上高三,学习那么苦,就得吃好点儿。你以前不吃不喝的,我都怕你饿死。” “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你少听,听了也别往心里去。那些人要么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么就是嫉妒你,故意说那些话让你难堪。”张畅用筷子挖了一点点咸菜丁,抹在已经掰开的馒头上,一半自己吃,一半强行塞给翁绍,边吃边吐槽:“我真搞不懂你家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没有翁绍认亲这码事儿,翁家人也够奇葩的—— 在京海市开公司当大老板的亲叔叔,能眼睁睁看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大哥一家吃糠咽菜这么多年却无动于衷。别说是骨肉至亲还有救命之恩了,哪怕是处得好的邻里乡亲都不会这么干。 听说翁二叔的公司每年都会花上几十上百万做慈善。怎么就没想过再花几千块,捐助一下自己名义上的侄子,血缘上的儿子呢? 要让张畅说,他二叔就应该承担翁绍一家的花销——要不是为了救人,翁绍他前爹现大伯也不会变成残废不是? “这里头会不会还有什么事儿啊?” 翁绍看着认真讨论翁家狗血剧情的室友们,明知故问:“你们难道不觉得,我抛弃残废大伯,想要认回有钱的亲爸,是爱慕虚荣,狼心狗肺?” “放屁!”周铭京眉头紧皱:“说这种话的人,就该跟你一样,先干十几年的农活,打扫十几年的猪圈,喂十几年的鸡鸭,给一个瘫痪在床的男人擦屎擦尿的当十几年护工,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肉……你看看他们还有闲心说这种风凉话吗?” “别人这么想无所谓,你要是也这么想,那就是蠢!” “他们越是编排你,你就越要努力学习,考上京海大学,狠狠打他们的脸。到时候就让你那亲爸二叔后悔去吧!” 同窗三年,他们四个人呆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跟自己爸妈相处的时间都长。张畅几人当然清楚翁绍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比那些流言蜚语更早认识翁绍,知道翁绍过得有多苦。 高中三年,翁绍的食谱永远都是一顿饭一个馒头,喝食堂免费的紫菜汤。要不是他们这帮兄弟看不下去,时常在买饭的时候给翁绍多打一份菜,两个馒头,翁绍就算没饿死,也会饿出病来。 不过翁绍也不会白吃他们的东西。翁绍虽然没钱,但他是年级第一。他记的笔记连各科老师都会拿去做参考。翁绍还会时不时的给他们进行一对一辅导,三位室友都觉获益匪浅。 感受到朋友们的拳拳盛意,翁绍低头一笑,眼睛却有点涩。 上辈子,也是这些朝夕相处的室友,还有他的老师们开导劝解他,只可惜那时的翁绍完全听不进去。他被充满恶意的舆论裹挟着,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德枷锁捆绑着,作茧自缚,动辄得咎。直到许多年后,才在裴行则的刻意引诱下,慢慢走出来。 不可否认,裴行则引诱他的初衷,应该是想借他的手除掉翁氏集团。可裴行则也成功激发了翁绍压制在内心最深处的兽性和欲望,让翁绍从一只遍体鳞伤的困兽,蜕变成为獠牙锋利的野兽。 他们两个相互利用,狼狈为奸,嘴上说着合作无间,背地里提防着彼此捅刀。很长一段时间内,翁绍都无法确定,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直到裴行则死在他的面前—— 翁绍闭上眼。前世种种如同幻灯片在眼前一一浮现,最终定格在裴行则满是鲜血的脸上:“我早就说过,算命的说你天煞孤星,亲缘浅薄,早晚众叛亲离……不过算命的没说你还克夫啊……真是被你害惨了。幸好我遗嘱继承人……写的是你的名字……” “你可别拿我的钱,去养小白脸……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一不小心想到裴行则,翁绍一直在高速运转的大脑陡然一个卡顿,向来冷硬的心脏竟然感受到一丝绵绵密密的疼痛。 翁绍自嘲一笑。他想他大抵真如旁人所说,是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人。 裴行则死后,翁绍受人余惠,当然谨遵遗嘱,没用裴行则的钱养小白脸——尽管翁绍并不知道,裴行则为什么会在遗嘱上写他的名字,但用一辈子单身换偌大家产,翁绍并不觉得吃亏。毕竟连不相干的外人都知道,翁绍贪得无厌,一生只爱钱。 翁绍猜想,裴行则把家产留给他,或许是想让他留个念想。只可惜裴家大少错估了情人的铁石心肠,翁绍从未在裴行则死后,主动想起过他。只有午夜梦回,向来喜欢跟他作对的裴行则会擅自进入他的梦,人死了也要喋喋不休地骚扰他。没过多久,甚至连白天都不肯放过他。 不管翁绍在开会,还是在批文件,裴行则都大大咧咧往那一坐。以至于翁绍有一段时间,都分不清裴行则是真的死了,还是又想到什么歪主意作弄他。 翁绍的精神状态很快就被有心人散播出去。一直等待机会翻盘的翁家人率先出手,想要以翁绍精神分裂为由,把人关进疗养院。翁绍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先是找到证据,把策划了那起绑架案的幕后黑手翁缜送去吃牢饭——翁英杰夫妇还想以翁缜有精神病史为由,让律师帮他辩护无罪。翁绍就以同样的借口,把翁英杰夫妇送去疗养院——反正他收购了翁氏集团,又接手了裴行则的遗产后,有的是钱。他可以让翁英杰夫妇在疗养院住到地老天荒——这也算是他身为人子,尽一尽孝道。 因为这件事,外面风言风语,都说翁绍丧心病狂、坏事做尽,连亲生父母和同胞兄弟都不放过。每个人都戳着翁绍的脊梁骨骂,好在翁绍早就想开了。他穷困潦倒时,那些人也不曾看得起他,如今他有钱有势,又何必在意旁人狂吠? “翁绍?翁绍?” 翁绍回过神来,眼前有手乱晃。张畅看着眼睛突然发直的翁绍,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虽然大家都劝翁绍别往心里去,可是出了这样的事,谁又真能做到一点都不在乎流言蜚语?他们没有身处其中,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只能用言语宽慰好友。 然而很多时候,言语在事实面前,也是最苍白无力的。 “我没事。”翁绍轻轻抚摸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他忽然想到眼下这个时候,裴行则还没有死,他的家人也都建在。世人口中放荡形骸的裴家大少,此时正鲜衣怒马地活跃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 他会呼吸,有体温,能跑能跳,能说话骗他,也能缠绵的亲吻他。 这一次我们又该怎么见面呢?翁绍心想,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绝不能像上次告别那样仓促狼狈。 然而,还没等翁绍精心策划好他跟裴行则的第一次见面,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全市高三年级举行了第二次模拟考试。翁绍在考试中发挥失利。成绩出来后,翁绍总分竟然比一模时低了两百多分。在高中三年一直保持年级第一的翁绍,第一次掉出三百名开外。一时间全校哗然。 陡然下降的考试成绩引起了老师的注意。班主任陈老师把翁绍叫到办公室谈话,语重心长地劝导翁绍要以学习为重:“……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这可是人生的第二道分水岭。如果投胎没能让你成为人上人,你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老师认为,后者显然更有成就感。” 翁绍认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班主任陈老师也有所耳闻。不同于一小部分学生的幸灾乐祸,市一中的老师们都觉得十分痛心。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被生活的重担逼得狼狈不堪,又因为一念之差,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指着鼻子唾骂,一夜之间声名狼藉。 “如果你不想接受京海师范大学的保送名额,也可以努力学习,考上京海大学。我们国家有助学贷款政策,你考上大学以后,还可以努力学习,获得奖学金覆盖你的生活费。老师相信,你完全有这个实力。”陈老师耐心劝导翁绍。 事实上,翁绍出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获得学校的保送名额了。他们学校已经收到了多位家长的投诉,认为翁绍这样道德败坏的学生,没有资格占用保送名额。 陈老师不想跟那些家长争辩什么,但她作为翁绍的班主任,必须要为自己的学生负责。 “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但你不要多想。因为你现在还是一名学生,而学生的天职就是学习。” “唯有努力学习,你才有机会跳出眼前这个池塘,走进更广阔的天地。千万不要被眼前的苦难吓倒,你要相信坎坷只是一时的。只要你能坚持不懈,一直走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前路漫漫亦灿灿,轻舟已过万重山。” * 那天过后,所有人都发现,翁绍再次进入了埋头苦读的心流境界。 不管别人怎么冷嘲热讽,甚至站在翁绍面前指着翁绍的鼻子骂,骂他忘恩负义,骂他狼心狗肺,骂他做人有问题,所以才会爹不疼娘不爱,翁绍都无动于衷。 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除了晚上睡觉的四个小时,翁绍把所有时间都拿来复习高中知识。夜以继日、废寝忘食。 可翁绍越是表现得恍若无事,有些人越是看不惯他,越是嫉妒他,越是变本加厉的骂他。他们想要击碎翁绍脸上的冰山面具,想要看到翁绍露出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甚至是羞愧自惭的表情,想要看到一直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被拽下神坛,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踩在脚底下,只可惜没有人能做得到。 面对校内甚嚣尘上的指责和批判,翁绍从不开口。他不与人争论,也不跟人对线。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言语能够动摇翁绍向学的心。 翁绍也确实不在乎那些流言。前世今生两辈子,翁绍听那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翻来覆去都是一些陈词滥调,没有半点新意。 十八岁的翁绍听到那些指责和谩骂,会伤心愤怒,会心虚胆怯,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他们骂的那么坏。可是二十年后的翁绍再次听到这些话,只会觉得那些复读机一样的咒骂,还没有翁绍二模考试时落下的两百多分有杀伤力。 与其跟那些心怀叵测、见不得别人好的复读机争辩,翁绍宁愿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毕竟他的时间很宝贵——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然后一步一步,走到裴行则的面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重生到这个时间节点,对翁绍来说是件幸运的事情。 上辈子的翁绍被流言蜚语影响,在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没能好好复习,最终导致高考失利,只考上了京海市最末流的一所985高校。而他重生在清明节这天,虽然距离高考只剩两个多月,满打满算不到七十天;虽然重生前的翁绍已经有足足十年没有碰过课本——他的脑袋早就被各种行业资讯和大数据塞满了,没有给十年前的高中知识留一点余地。但翁绍的底子摆在那儿,即便是在仓促之间参加的二模考试,他的成绩跟一模比起来,也就差了两百多分。 这两百多分的差距,大都是在语文和理综三科上面。 毕业太久,一些需要全文背诵的语文课知识点,还有理综三科的解题公式和化学分子式,翁绍早就忘光了。好在工作多年,翁绍的数学功底还没落下,英语更是娴熟。因此两个月的时间虽短,对于习惯了系统化复盘,以及快速吸收和掌握新鲜资讯的翁绍而言,也足够了。 埋头复习的时候,翁绍不免感谢二十年前的自己。十八岁的翁绍不管过得有多艰难狼狈,在学习的时候都一丝不苟,全情投入。他将各科笔记整理的井井有条、清晰明了,翁绍只需要按照笔记中的知识体系和架构多复习几遍,很快就将遗忘的知识点捡了起来。 于是在一个月后的三模考试中,翁绍的成绩迅速攀升,年级排名再次回到了前五十。 这个成绩要是想考京海大学,还差得有点远。可翁绍却对自己很有信心。他知道自己的复习思路没错,按照这个复习进度,他完全可以在高考前彻底掌握全部知识点。翁绍甚至还在复习期间,按照自己的输入习惯,梳理出六个学科的思维导图。 可视化的思维导图比起条理清晰但纯文字版的学科笔记,更加具备鲜明的记忆点,三位室友看了也都觉得获益匪浅。于是在三模考试中,他们三个自然也有不同程度的进步。 成绩下来后,三位室友一致认为,他们得请翁绍吃饭。 翁绍知道,他们这么做,不仅是想表达谢意,更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让翁绍吃点好的。高中三年,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不仅想要照顾翁绍,还要照顾翁绍的自尊心。 “我们是在交束脩。”蒋睿搂着张畅的肩膀,笑嘻嘻道:“这要是放在古代,我们三个是要交六礼的。” 所谓束脩六礼,就是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和红豆六种食物。 吃货张畅听着听着就饿了,吞咽着口水提议道:“我们去吃粥底火锅吧。”可以涮海鲜,还可以涮牛肉,热气腾腾的米粥能够还原食材最鲜美的味道。张畅不敢多想,再想口水都要流成尼亚加拉瀑布了。 蒋睿好奇问道:“咱们市也有粥底火锅?” 张畅:“有,我家新开的。可好吃了。” 张畅的母亲是衡德人,嫁到这边多年,因为思念家乡美食,特地开了这家粥底火锅店。 蒋睿和周铭京对视一眼,旋即看向翁绍。 翁绍虽然贪得无厌,但是口腹之欲不重。他对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不像裴大少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摆盘都有要求。 意识到自己又在无意间想到了裴行则,翁绍微微一怔。他没有把这点连蜻蜓点水都算不上的涟漪放在心上,只是随口一笑:“我吃什么都可以。” “好耶,那就这么说定了。”张畅举起双手,兴致勃勃地说道:“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打车过去吧。” 张畅家新开的粥底火锅店离市一中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店面开在农贸市场旁边。大概是因为店面刚开张的缘故,即便是晚上饭口时间,店里客人也不是很多。 张畅一进门就直冲吧台,嘴里大咧咧地嚷嚷道:“妈,我带同学来吃饭啦!” 坐在吧台里面,正拿着计算机算账的赵明艳立刻抬头:“你这个臭小子——” 话没说完,视线扫过四人中的翁绍,脸色微微一变。 张畅立刻注意到了母亲的异样,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嬉皮笑脸地说道:“今天都有什么好吃的?赶紧让后厨上菜,我们吃完了,还得回学校上晚自习呢!” 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的高三学生,不仅被剥夺了周末的休息日,晚上自习都要上到十二点钟。好在他们都快熬到头了。 带着同学来到自家地盘的张畅很有火锅店少东家的风范。他一边跟赵明艳说话,一边张罗着哥几个在靠近窗边的一桌坐下了。身穿制服的服务员上了四套消毒餐具,张畅屁股都没沾到椅子,随口说道:“我去吧台拿菜单,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 这一去就是十分钟。服务员把砂锅和新鲜的食材都端上来了,张畅才黑着脸回来。 “菜单呢?”蒋睿明知故问道:“菜都上来了,你的菜单还没来。干什么去了?” “没事。”张畅支支吾吾地摆了摆手,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一盘牛肉:“吃东西吧,我都饿了。” 蒋睿和周铭京对视一眼。立刻意识道:“跟翁绍有关?” 张畅刚下了一盘肉,听到这句话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暴躁:“我都说了没事儿。赶紧的,吃完了还得回去上晚自习呢!” 话虽如此,张畅却一点都没了胃口。他夹了一块牛肉放进碗里,一双筷子在蘸碟里拨来拨去,满脸的心神不宁,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搞得周铭京和蒋睿都没了胃口。 唯有翁绍了然一笑:“阿姨在网上看到什么了?” 张畅猛地抬头看向翁绍,脱口而出:“你都知道了?” 周铭京和蒋睿听得满头雾水:“知道什么?” “我说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呀,急死我了!” 既然翁绍都知道了,张畅也不憋着了。他起身去吧台,一把捞起赵明艳的手机,一脸气愤地走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竟然把翁绍家里那点事发到网上去了。他们还在视频里掐头去尾,颠倒黑白,说翁绍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父母,把亲爷爷都气病了。” 赵明艳是在本地的美食论坛上看到的帖子。因为新店开张,赵明艳想在美食论坛上给自家店打个宣传,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帖子。然而张畅随便搜了一下,发现相关的“爆料”已经遍布全网,各大社交平台都在讨论这件事。不明真相的网友都在谴责翁绍,舆论的雪球越滚越大。 周铭京气得咬牙切齿:“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他们是想毁了翁绍吗?” 蒋睿冷笑,伸手抢过张畅手里的手机,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张畅:“你干嘛呢?” 蒋睿道:“我得帮翁绍澄清事实啊!不能任由这帮人污蔑翁绍。” 周铭京和张畅闻言,立刻凑到蒋睿身边。三颗脑袋挤在一起,就开始跟不明真相的网友对线。 相比之下,身为当事人的翁绍反倒是一脸淡定,甚至还有心情劝几人别动气。 蒋睿三人不可思议:“他们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的嘛?” 翁绍笑道:“这有什么好气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等到翁绍高考当天,还会有记者突然出现在考场门口,追着翁绍做采访呢! 翁绍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骂声。他知道这种一面倒心疼翁家、贬低他的舆论,很快就会引起某个人的注意。 届时,他就会成为一块最显眼的靶子,一柄最好用的尖刀,一个最知情识趣的报复工具,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某个人的视野中—— 他是最好的猎人,自然拥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的猎物,主动踏入陷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翁绍确实没把这点舆论当回事。毕竟要让翁绍自己炒作,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会达到现在的声量。别人愿意花钱帮翁绍造势,翁绍乐见其成。但这并不意味翁绍会放过那些踩着他的脑袋狂欢的人—— 不管是收人钱财故意搞事,还是被舆论裹住脑袋被动散播谣言,同一诽.谤信息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五千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五百次以上的量刑了解一下! 翁绍的视线在几个颇为眼熟的论坛id上停顿了几秒钟,随后把手机还给张畅。距离高考就剩一个月了,他不想为了这些小事分神。 只是翁绍打算放任子弹多飞一会儿,别人却没打算放过他。即便是在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还是有人孜孜不倦的在学校里散播他的事儿。一会儿说他忘恩负义、忤逆长辈;一会儿说他利欲熏心、六亲不认;还有人在校内贴吧上匿名爆料,说翁绍爷爷被气得卧病在床,想让翁绍回家照顾他两天,给他认个错,翁绍都不肯。 流言蜚语沸沸扬扬。甚至还有热血上头的人,在午休吃饭时直接问到翁绍的脸上:“你是不是真的这么无情无义?” 翁绍有些好笑地看着义愤填膺的同学,不答反问:“距离高考就剩一个月了,你家里老人生病,会不会让你放下学业回家去照顾老人?” 被问到的同学明显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又没把我爷爷气到生病住院。” “我也没有!”翁绍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地阐述道:“我没当众打他,也没指责他作为爷爷,没有按照《民法典》的要求,在他的儿子明显没有抚养能力的情况下,对当时还未成年的孙子尽到抚养义务。我只是恳求我的亲生父母能够承担我的大学学费,如果这样也能气到他生病住院,那我只能说他老人家气性太大了。” “都说老小孩儿,小小孩儿,他老人家上年纪了,考虑事情不周到,我不跟他计较。但你作为一个即将步入大学的学生,国家未来的栋梁,竟然连这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你是真的蠢,还是想要搞我心态?” 翁绍不等对方说话,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高三二班的许天耀是吧?我听说你在争取京海师范大学的保送名额,没争取到吗?” 许天耀脸色一变。翁绍出了这样的事儿,很多家长都觉得学校不该把保送名额交给品行不端的人。许天耀的家长就是跳得最厉害的。校方考虑到舆情影响,不得不顺从民意,收回翁绍的保送名额。可是翁绍的班主任陈老师却认为,这个保送名额可以不给翁绍,但要送给真正品学兼优,并且家里困难的学生。 “师范大学的学生将来是要当老师的。教书育人,言传身教,品行非常重要。” 陈老师是国家特级教师,教学三十余年,威望甚高。校方领导也要充分考虑陈老师的意见。而有了陈老师的这一番发言,在这次举报事件中过分活跃的许天耀,就被校方踢出了保送名额的备选名单。 一番辛苦筹谋,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许天耀怒火中烧,不会反思自己,却会迁怒翁绍。 恰在此时,许天耀从同学口中得知了翁绍跟家人闹掰的丑事,于是他自动自发成了小广播,不仅在同学中间散布翁绍的谣言,就连校内贴吧的很多爆料帖子,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许天耀原本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多多少少也该对翁绍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但是让许天耀没有想到的是,翁绍当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狠人。不管同学中间有多少流言蜚语,他都能两耳不闻窗外事。明明二模考试的时候成绩下降那么多,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成绩竟然又提上来了。 反倒是许天耀自己,因为把太多精力都放在发布帖子和散布谣言上面,三模考试时,他的成绩竟然比平时低了一百多分。 周铭京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有些人真是坏的可怜。你该不会以为打倒了熊猫,你就是国宝吧?” 许天耀被嘲讽的满面通红,其他人也都见识到了翁绍和他朋友们的伶牙俐齿,一时间偃旗息鼓。 陈老师听闻午休时在食堂发生的风波,特地把翁绍叫到办公室:“你做得很好。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要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不必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你得知道,每个人从一出生,因为所处的环境,还有成长经历不同,三观都是不一样的。你无法要求所有人都理解你,你只要做好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陈老师有些唏嘘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高中三年,作为翁绍的班主任,陈老师比任何人都清楚翁绍的处境有多艰难。也知道翁绍能在那样的家庭条件下,连续三年保持全校第一的成绩有多么不容易。她不想看到翁绍被一时的风波毁了。 所以在下午的自习课上,陈老师三令五申,再次强调禁止班内学生讨论与学习不相干的事情:“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老师希望你们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要全力以赴备战高考。寒窗十年,别给自己留下悔恨和遗憾。” 在陈老师的强行压制,以及越来越近的高考压力下,很快没人再讨论翁绍的家事。 翁绍的耳根终于清净了。他十分感激陈老师的煞费苦心。于是在自习课后,翁绍拿着自己重新整理归纳出来的各科笔记和思维导图的复印版,找到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教案的陈老师,主动提出愿意跟其他同学分享自己的学习笔记。 陈老师满脸惊讶地翻看着翁绍整理的学科笔记。作为一名教学经验三十余年的老教师,她当然知道这些笔记和思维导图的含金量。她还知道翁绍的三位室友之所以能在三模考试中成绩迅猛提高,也是这些笔记和思维导图的功劳。但是陈老师怎么都没有想到,翁绍竟然愿意把他辛苦整理的学习笔记和思维导图拿出来,跟其他同学分享。 “你真的愿意跟其他同学一起分享你的学习笔记?”陈老师的内心翻江倒海,再次确认道。 翁绍点点头:“我知道高考对一名学生有多重要。现在我有更好的学习方法,我当然愿意跟同学们一起分享,一起进步。寒窗十年,但愿我们都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但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同样都是即将高考的学生,翁绍在这么苛刻的舆论环境下,还能想到跟自己的同学分享自己的学习笔记,这是多么闪耀的人性光辉? 陈老师嘴唇翕动,她在内心做了很久的斗争,最终还是没能拒绝让市一中所有高考生的成绩都能在短时间内更上一层楼的诱惑。她十分动容地拍了拍翁绍的肩膀,感慨万分地说了一句:“老师就知道,你才是品学兼优的那一个。” 翁绍没有说话,只是从容地低头一笑。 他当然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看到翁绍笑容的那一刻,陈老师也下定了决心。就算拼上她的老脸和名誉,她决不能让自己的学生被一群小人毁了。 等到翁绍离开以后,陈老师拿着翁绍整理的学习笔记和思维导图复印版,直接去了校长室。也不知道两人都聊了什么,从那一天起,市一中内部再也听不到有关翁绍的谣言,就连校内贴吧的相关爆料都被管理员删除了。而每一位高三学生的书桌上,都多了一套复印版的学科笔记和配套的思维导图。 动荡了一个多月的市一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是在网上,被翁绍刻意忽视的舆论,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慢慢酝酿成一股不容忽视的风暴。 * “这些帖子还有营销号,是你找人发的?” 京海市,翁家 翁英杰将一沓资料摔在桌面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翁绥。 翁绥仰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翁英杰,满脸都是不服气:“我只是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翁绥说着说着自动收声。他低下头,满脸委屈的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太生气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粗鲁地对待过。他讨厌翁绍高高在上嘲笑他的样子,讨厌他们全家人都被翁绍一个乡巴佬质问的哑口无言,更加讨厌翁绍戳穿他用手机录像时,在场的乡亲们看他的异样目光。 翁绥越想越气,所以他把翁绍的恶劣行径发到网上去,让网友们帮他谴责翁绍。他还联系了村里同样在市一中读书的学生,让他们在学校里面散播翁绍为了荣华富贵,跟家人反目成仇,还把爷爷气得住院的事实……他要让翁绍臭名远扬。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会让公司陷入——”翁英杰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看着小儿子清澈明亮的眼睛,意识到翁绥的脑袋瓜里,完全没有自己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公司形象的大局观。 一直站在落地窗前欣赏仲夏夜景的翁缜转过身,他绕到书桌上摆放的台式电脑前,看着各大社交平台上不断被加热的话题:“所以,你只是找人发了帖子,没买热搜是吧?” 留意到爸爸和大哥愈发凝重的表情,翁绥即便天真,也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略微惶恐地说道:“我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藏在暗处推波助澜,不断加热翁绥找人发布的帖子,想要把翁家的家事闹大?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看着面露愠怒,语气中又充满忌惮的翁英杰和翁缜,满脑子浆糊的翁绥鼓足勇气,开口道:“你们会不会想太多了?就不能是看到爆料的网友们义愤填膺,把翁绍那个混蛋骂上热搜了?” 听到翁绥天真又愚蠢的发言,翁英杰和翁缜对视一眼,连话都懒得说了。 “事已至此,”沉默几分钟后,翁缜看着越来越火爆的话题讨论度,寒声说道:“我们只能让这些舆论彻底变成事实。” 翁英杰幽幽开口:“有把握吗?” “我会联系记者采访翁绍,”翁缜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在他高考那天。” 他会让记者提前堵在考场外面做采访。不仅要毁了翁绍的名声,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能影响到翁绍的考试心态。以免有人利用翁绍的高考成绩,攻击翁氏集团的企业形象。 ——一个一无是处的白眼狼,总比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好对付。翁缜虽然没在国内读大学,但他向来深知国内的舆论风气,对成绩好的学生能有多大的宽容。 翁绥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迟疑地开口:“一定要在他高考那一天吗?” 同为高三学生,尽管翁绥的文化课成绩并不好,也没打算参加高考,但他依然清楚高考对一名学生有多重要。他还记得翁绍的志愿是京海大学……要是记者在考试当天,追着翁绍采访,他还能考上京海大学吗? 察觉到翁绥的于心不忍,翁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搞得家丑外扬,我们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身为翁绥的同胞兄弟,翁缜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弟弟的劣根性。他很喜欢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表现自己的纯真良善。似乎在伤害别人之前,稍微犹豫那么一两秒钟,就能抵消他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恶。 如果是在平时,翁缜很乐意纵容弟弟的恶趣味。但是在成王败寇的紧要关头,翁缜必须让翁绥明白,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的重要性。 “想得罪人,就不要留有余地。”翁缜淡淡开口。 正是因为翁绥做事草率,情绪上头意气用事,又全凭心意不顾后果,翁家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你也知道翁氏集团是一家上市企业,如果因为这些负面新闻,造成集团股价下跌,你能站出来对董事会和股东们负责吗?” 翁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翁英杰只能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知道这么做,对翁绍是有些残忍。但我们不能给别人钻空子的机会。要怪就只能怪翁绍自己不安分。要不是他跟他妈起了贪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出来逼宫闹事,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麻烦。” “人活一世,总归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句话是说他,也是在说你。你也不小了,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千万别再为了一时意气,害人害己。” 翁绥听着爸爸和大哥的话,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他当然不觉得事情搞成这样,是因为他在网上散播了翁绍的丑恶嘴脸,又被人抓住可乘之机。他只恨在背地里推波助澜的坏人,竟然妄图用这种手段,陷他们翁家于不义。 “不要让我知道他是谁,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他!” * 翁家父子的预感没有错。就在网上舆论愈演愈烈的情况下,一则报道横空出世—— 《豪门内斗又掀起,揭秘豪门父子为几千块反目成仇》 副标题更是骇人听闻:豪掷百万做慈善,却吝啬给救命恩人和亲生子一毛钱。白手起家商业大佬,究竟是真善还是伪善? 刊登这则报道的是国内最著名的八卦周刊《易周刊》,据说这家杂志的幕后老板是一家港资企业,所以杂志的风格也受到港岛同行们的影响,向来以敢说敢写、犀利毒舌著称于世。 张畅在校门口书报亭闲逛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本杂志,当即兴奋地买回来给翁绍看:“老天有眼,终于有人发现他们那一家人有多恶心了。之前看那些网络大v和不知道真相的网友们一面倒地骂人,我都快疯了。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正常人存在的。感谢《易周刊》,拯救了我的三观。这样敢于报道事实真相的媒体就应该多一点才对!” 蒋睿和周铭京把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囫囵吞枣地看完了整篇报道:“原来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你二叔干了不止一次!” 周铭京指着杂志内页上的一小段内容,上面如数家珍地罗列出翁英杰的发家史——白手起家时受到大富豪裴竟尧的提携,却在裴家有难时,秘密联合裴家的对手陷害裴竟尧,害得裴家元气大伤。翁英杰则趁裴家自顾不暇,抢了裴家很多生意。 “上面还说翁英杰早年做生意手段很脏,直到最近这几年才开始做慈善洗白。怪不得他能把救命恩人扔在乡下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没钱读书也不管。他还有脸说翁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我看狼心狗肺的分明是他自己!” 翁绍看着杂志封面上的翁英杰含笑不语,他就知道有人会出手! 同一时间,翁英杰也看到了《易周刊》上的八卦报道,气得将桌面清扫了一遍。 翁缜推门进入一片狼藉的书房,看着站在落地窗前,满脸阴沉的翁英杰,翁缜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降压药,又倒了一杯清水,缓缓走到翁英杰身边:“能把这件事情跟十多年前的旧事联系起来,看来是裴家出手了。” 翁英杰接过水杯和降压药,不耐烦地说道:“我就知道,裴行则那条疯狗,绝对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既然早就猜到了他会落井下石,父亲又何必动怒呢?”翁缜淡然说道:“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就算让他找到十家百家报纸,报道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能怎么样?一点点流言蜚语,影响不了今时今日的翁氏集团。” 翁英杰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知道那些八卦小报的报道,不会动摇翁氏集团的根基。他只是讨厌那些苍蝇嗡嗡嗡,还有裴行则那条见缝插针,穷追不舍的疯狗。 “也不知道裴竟尧是怎么教导他的,竟然教出一个疯子来!” “一个行事肆无忌惮的疯子,总比一个走一步算十步的棋手好对付。”翁缜道:“更何况姓裴的之所以行事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有裴家给他兜底。一旦裴家土崩瓦解,一条疯狗不足为虑。” * “翁家老的小的一脉相承,都喜欢用下三滥的手段算计人!却不知道他们算计人的时候,也在别人的算计中!” 舞池里的彩灯光芒变幻,劲爆的dj舞曲贯穿整个酒吧。二楼包厢内,几个男人歪歪斜斜地坐在两边的沙发上,一边透过单面可视落地窗欣赏舞池中不断扭动的男男女女,一边抽烟喝酒嬉笑闲聊:“……傻瓜都知道家丑不能外扬。翁家那群蠢货,竟然把自家的丑事宣扬的全网皆知。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们要是不这么蠢,哪有裴少出手的机会呢。” “以翁老狐狸的为人,解决不了问题,恐怕就要解决搞出问题的人喽。” “那位小朋友岂不是很惨?素未谋面就要被你当成对付翁家的靶子。” 陆青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裴行则。 裴大少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对着落地窗的主位上,半张脸都隐藏在包厢昏暗的光线中。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晃了晃酒杯。烟头的火光在昏暗的包厢内明明灭灭,烟雾缭绕中,裴行则看着在酒液中沉沉浮浮的冰块,漫不经心道:“这位小朋友如果够聪明,就该抓住这次机会,狠狠插翁家一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一个月转瞬即逝。 高考当天,翁绍刚到考场,就被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围住了。 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七八只麦克风怼到翁绍的面前,身穿采访马甲的记者一窝蜂地涌上来,将翁绍围得密不透风。 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采访过程的正义性,这些记者并未在一开始发难,而是装模作样地提了好几个司空见惯的问题—— “这位同学,马上就要高考了,紧张不紧张?” “学习成绩怎么样?有理想的大学吗?” “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你可以付出什么?” 直到其中一位记者惊讶地“认出”翁绍:“咦,我看你很眼熟。你不是网上那个……在参加宴席时,跟家人发生冲突,致使亲爷爷心脏病发作住进医院的学生吗?” 记者高亢的声音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令人倍感窒息的镜头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正在行刑的枪口,对准了翁绍的脸。各种尖锐的问题,夹杂着周围家长和考生们满头雾水的询问声,劈头盖脸砸向翁绍。 “网上有那么多批判你的声音,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符合公序良俗呢?” “听说你在养育了你十八年的养父母面前,公然抱怨自己活得不如一条狗。请问你这么说,是在埋怨你的养父母没有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吗?可据我说知,你当初是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市一中。如果没有家人的悉心栽培,你认为你能获得这么好的成绩吗?” “听说你二模三模的成绩并不稳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是不是受到了网络舆论的影响?你有没有后悔过自己不恰当的行为?” “你对网友批判你的言论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只麦克风重重怼在了翁绍的脸上,翁绍抬起手挡了挡。 不可否认的是,翁绍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即便常年劳作奔波,他的皮肤仍然显得比寻常人更加白皙。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眼角带笑,看人的时候天然带着一丝无辜和深情。尤其是他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份淡定从容,更不像是贫苦人家放养苛待的孩子,反而像是被阖家上下倾尽所有、精心培养出来的精英子弟。 ——只有那双青筋暴现,满是细碎疤痕的粗糙双手,透露出他的生活其实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粉饰太平。 翁绍握住麦克风,看似不经意间,将自己刻满了劳动痕迹的双手展现在镜头前,仍旧用他那温和无害,但却条理分明的温吞声音询问道:“你们好像搜集了很多有关于我的网络谣言,请问是有备而来吗?” 被问到的记者皱了皱眉,他知道翁绍想说什么,却不给翁绍开口谴责他们的机会:“作为一名新世纪的高中生,国家未来的栋梁,你认为才华和品德哪个更重要呢?” 翁绍清亮的眼眸牢牢盯住最先发难的记者,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是哪个平台的记者?我注意到你刚刚没有采访别人,你是专程来采访我的嘛?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被翁缜事先安排好的几名记者当然不会采访别人。考场外面人头攒动,有那么多考生和家长,稍不留神就会错过自己的采访目标。几位记者受人之托,自然会担心自己采访别人的时候错过翁绍。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点不应该被人注意到的小疏漏,竟然被翁绍注意到了。 怪不得金主一再提醒他们,这次的采访对象是个非常难缠的人。 “你认为网上的评价都是谣言?”其中一位记者抓住翁绍的字眼,犀利发问:“那你怎么看待你的亲生父母、你的养父,还有你的亲爷爷对你的评价?我们通过网上流出的一些视频片段可以知道,他们似乎并不赞同你的所作所为,甚至言辞激烈地批评过你。难道他们亲口说的话也是谣言吗?” 翁绍反问:“那么你认为一个人想要拼搏向上,想要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想让亲生父母支付上大学的学费,应该受到亲人的批判和道德谴责吗?” 记者显然没有想到,翁绍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刁钻迅速,不免有些哑口无言。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试图用另外一个角度带节奏:“所以你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毫不犹豫抛弃养育了你十八年的养父母,并且不以为耻。你难道不觉得你的三观有问题吗?” 一位艰难挤进人群中,伸长了脖子踮起脚,正打算舒舒服服看热闹的考生家长突然认出了翁绍,他扭头冲着自己的女儿说道:“闺女,被采访对象好像是你们学校那个年级第一!” “我听到了!”同样被分到这个考场的市一中学生在人群外面急得团团乱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本能地觉察出那些记者不怀好意。 想到这一个月来自己天天翻看,甚至背到滚瓜烂熟的学科笔记和思维导图,女生调头冲进考场。 而这位考生家长跟他女儿说的话,也被散布在考场外围的其他几名市一中学生听到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同学仗着身高马大,强行挤进包围圈:“干嘛呀?你们这些记者有完没完,怎么还找到考场来了?” 记者们猝不及防,被挤得东倒西歪,还要强调自己有新闻采访权:“……请不要干扰我们的正常工作。” “那你也不能骚扰我们同学啊!有什么采访你不能等他考完了再来吗?非得选在这种时候……” 翁绍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他面前,把一群记者挡得严严实实的考生。 这些学生有的穿着市一中的校服,有的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张张青涩的面孔上满是对记者的愤怒,和对他的维护。 “翁绍是个好人。他根本不像网上说的那样坏。什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那都是别人瞎说。” “之前不是有杂志报道过这事儿嘛!还说翁绍他亲爸白手起家为富不仁,有大老板提携他,他却恩将仇报。你们怎么不去采访他啊!” 一群记者愣愣地看着堵在面前仗义执言的考生,都意识到情况不妙。他们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学生维护翁绍,这跟他们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 翁绍拍了拍一位同学的肩膀,从后面走出来,冲着表情讪讪的记者们勾了勾嘴角:“看来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就像你们为了一个头条,或者更大的利益,在高考当天,围堵一个正要参加考试的学生,试图用最粗暴的方式堵我的嘴……” 翁绍说到这里,还指了指自己被麦克风狠狠嗑到的嘴唇:“你们用这种话刺激我,干扰我的心态,完全不顾及你们的行为会对一个十八岁的高考生产生什么影响……” 翁绍冲着脸色陡然一变的记者笑了笑:“如果你们认为你们的举动是符合道德伦理的,那么我完全可以认为,我为了上大学,恳请从小遗弃我的亲生父母支付学费,是完全符合公序良俗的。我的行为就算不高尚,至少不应该被媒体,或者是你们口中的世俗道德批判。” “我的请求至少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翁绍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泪水湿润了他的双眸,让他深邃的眉眼更加明亮温润。清澈干净的眼白也因为激动,染上了一层绯红。 显然,作为一名十八岁,还没有迈出校门的高中生,即便翁绍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和比同龄人更为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仍然会对自己遭遇的一切不明就里的诘问,和人云亦云的责骂感到委屈。 仿佛是在赌气一般,这段时间一直饱受舆论冲击的翁绍红着双眼直视镜头:“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跟他们相认!我只是觉得,他们作为我的亲生父母,既然可以资助别人家的孩子上大学,为什么不能资助亲生儿子读最好的大学?我没想到他们的反应那么激烈,更没想到我会被那么多人骂。我不知道那些人骂我,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诱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我不需要翁英杰资助我上大学了。我们班主任陈老师说我这种情况,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翁绍仔细拿捏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既要把自己的委屈和别人的不怀好意说明白,又要符合他这个年纪和阅历,还要不着痕迹地抛出钩子引人上钩。种种细节还真是不好把握。 恰在此时,最先冲进考场的那名考生,拽着一位监考老师冲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身穿黑色polo衫,米色休闲裤的监考老师急匆匆跑了过来。他费力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被记者围在中间的翁绍和其他几名考生。 他主动站到学生面前,将翁绍和记者们隔开:“这里是考场,不允许大声喧哗,更不允许无故骚扰考生。你们都是哪个单位的,赶紧走!” 被驱赶的记者们相互对视一眼,灰溜溜离开。 翁绍整理好情绪,向帮了他的考生和老师温声道谢。只是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莫名让人觉得很难过。 监考老师默默叹息,他将失魂落魄的翁绍送进考场,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多想,别被那些记者干扰,考试最重要。” 翁绍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位老师虽然不在市一中教学,却也有所耳闻。他有些同情地看着翁绍,这个节骨眼上,他也知道他安慰不了什么,只能耐心叮嘱道:“好好考试,仔细审题,把会做的先做了,做完也别急着交卷,多检查几遍,千万别忘了写姓名和考号……” 老师不放心地反复叮咛。据他所知,这可是一位有能力争夺本届高考状元的种子选手,如果翁绍真的被那些八卦记者干扰了心态,导致考得不理想,那就太可惜了。 翁绍情绪低落的点头,语气哽咽地感谢老师。但在老师感慨万分地离开以后,他委屈到泛红的双眼却迅速变得冷漠——就像两颗冰冷无机质的玻璃珠子。但因为他始终低着头走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翁绍一级一级地迈着台阶上楼。 计划出了一点小差错。 翁绍没有想到记者采访他时,会有那么多同学站出来帮他说话。还有人找来监考老师解围。 这些都跟上辈子的发展不一样。想来是因为一个月前,翁绍大公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学习笔记和思维导图,打动了同样面临高考的市一中同学,从而引发的一点蝴蝶效应。 这细微的改变,让翁绍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丝困扰。他将自己整理好的学习笔记和思维导图无偿分享出来,是为了后续反击翁家,提前埋下的一个小小铺垫。却没想到后续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反倒被热情帮忙的同学们打乱了正在进行的计划。 也不知道翁家人看到今天的采访以后,还会不会把那些视频播出来。 翁绍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顺着考生号找到自己的座位。看着桌面上包装完好的一块巧克力和一瓶可乐,不禁微微一怔。 “听说吃了巧克力,运气会变好,你一定能考上京海大学的。”坐在翁绍斜对面的女生双手握拳,元气满满道:“加油!” 翁绍认出对方就是带着监考老师帮他解围的那个女生,不禁微微一笑:“谢谢你。” “不客气。”女生摆摆手:“应该的。” “可乐是我送给你的。”坐在翁绍后面的男生笑嘻嘻道:“听说喝了碳酸饮料,心情会变好呦~” 虽然翁绍在分享学科笔记的时候,没并有想过自己会得到具体哪位同学的报答。可是看过学习笔记的大部分同学,却都记住了翁绍的好。只可惜他们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这次能帮到翁绍,他们也很开心。 翁绍看着两人明媚灿烂的笑容,唇角的弧度也情不自禁地上扬了一个像素。 重活一世,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早已无法伤害到他。可是身边突如其来的每一份善意,尤其是那些主动送出的,并非翁绍处心积虑谋划来的,哪怕是一块糖,一瓶水,都能在瞬间牵动翁绍的情绪。 * “裴总,我们的人发现翁缜让助理联系了一批记者,在高考当天,堵在考场外面给翁绍做采访。不过在采访过程中出了一点意外,他们似乎不打算把那些视频放出来了。” 低调奢华的办公室内,一道修长人影坐在真皮靠背椅上,一边欣赏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清脆悦耳的撞击声中,幽蓝火苗一闪一闪。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响起:“什么视频?” 助理拿出一个黑色u盘:“我们的人收买了其中一位记者,拿到了他们的采访视频。” 不等老板发话,助理已经动作利落的将u盘插到了电脑上。鼠标移动点击文件夹,安静的办公室内很快响起了嘈杂的采访声。 晃动的镜头中,一张苍白俊美的脸突兀地出现在电脑屏幕上。裴行则把玩打火机的手指微微一顿。 “……如果你们认为你们的举动是符合道德伦理的,那么我完全可以认为,我为了上大学,恳请从小遗弃我的亲生父母支付学费,是完全符合公序良俗的……” “我不需要翁英杰资助我上大学了。我们班主任陈老师说我这种情况,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简短的视频很快就播完了。裴行则移动鼠标播了一遍又一遍。他看着视频中神色茫然,语气委屈,嘴巴不断开开合合,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犀利的翁绍,忽然笑了:“这么有趣的视频,怎么能藏在文件夹里吃灰呢。” 助理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说道:“boss,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都是废物!” 一只茶杯用力砸向正在播放新闻的屏幕,翁英杰目光狠戾地看着镜头前装模作样的翁绍。这么多记者围攻一个人,都没能采访到他们想要的画面。还让裴行则的人把视频抢先发了出来,不是废物是什么? 比起暴跳如雷的翁英杰,一直没怎么掺和这件事的周舒静反倒显得额外有定力。她端着一盏金漆彩绘的陶瓷茶杯,若有所思地道:“其实这个小畜生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是一年几千块钱,还不够我打一把牌的。我们有必要为了这点钱,把事情闹到不好收场的地步吗?” 翁绍本人不足为虑。可架不住裴家那条疯狗总是见缝插针的掺和在其中搅混水。 《易周刊》那篇报道一出来,就已经有人对翁家的所作所为提出异议了。幸好翁氏集团危机公关做得到位,那点舆论声量还没有掀起太大的浪花。可是再这么放任下去,谁都不知道将来的局面会怎么发展。 “怎么说都是翁家的家事,我的建议还是关起门来,自行处理吧。” 周舒静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罩下,成功的让已经上了头的翁英杰父子稍稍冷静下来。 “妈说的没错,”翁缜强忍着不舒服,仔细分析道:“他到底是爸妈的亲生骨肉,也是我的亲弟弟。就算他再怎么不对,我们关起门来,好好教育他就是了。完全没必要家丑外扬,让所有人看笑话。” 更何况,翁绍也不是那种任打任骂、绝不还手的老实性格。他那张嘴很会狡辩,更擅长博取他人的同情。再这么僵持下去,他们也不敢说舆论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别忘了,他们翁家人内斗的时候,还有外人藏在暗处虎视眈眈呢! 翁缜深吸一口气,他之所以厌恶翁绍,就是因为他在那天晚上,感受到了翁绍的威胁。所以他本能地排斥另外一个侵略性极强的雄性生物进入自己的地盘。可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不必让翁绍回到爸妈身边,只是单纯资助翁绍读书,也是化解翁家潜在名誉危机的最好办法。 之前事发突然,他们也是钻了牛角尖。 “可是他会愿意吗?”翁绥也跟翁缜一样,厌恶翁绍到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如果他真的只想要爸妈供他念书,就不会在宴席上毫无预兆的发难,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愿不愿意,不是他能做主的。”周舒静冷哼一声:“况且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孩儿,他懂什么啊?还不是听了余蕙心的教唆,才会一门心思的想要认回亲生父母。现在他也吃到教训了,应该知道什么叫事不可为。什么叫我们可以给,但他不能主动开口要。” 翁绥挠了挠头:“那我们要对外宣布,资助他读书吗?” 翁家四口面面相觑。虽然理性告诉他们,这么做是消除舆论危机的最好方法,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答应资助翁绍上大学,不管他们说的再硬气,都像是被翁绍逼着签了城下之盟。怎么想都是莫名低了翁绍一头,面子上很让人过不去。 翁英杰紧皱眉头:“我考虑一下。” 这一考虑,就是两天。 经历了四场头脑风暴的考生们,在铃声响起后如潮水般漫出考场。翁绍也被人群裹挟着漂出校门。刚刚转了一个弯,就被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截下。 车门打开,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助理走下车,冲着翁绍温和一笑:“你好,翁绍同学,我老板看了你的采访,想要资助你上大学,方便找个地方谈谈吗?” 翁绍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故作迟疑地问道:“你的老板是?” “裴氏集团执行总裁,裴行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车窗落下,一张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翁绍的面前。 模糊的警笛声从远方呼啸而过,翁绍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傍晚的风拂过脸颊,喧嚣了整个夏季的蝉鸣戛然而止。考场周遭的吵闹声如同倒灌的海水,席卷着视野中的一切,迅速坍塌湮灭。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向翁绍轰然砸下。 无数碎片在翁绍的眼前炸裂迸溅,他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闪烁的警灯和搜救的声音划破山林夜幕,几欲抽空心脏的喘.息伴随着炸裂胸腔的灼热,身后绑匪的追击如影随形,疯涨的荒草和粗粝的枝杈在眼前飞快闪过。在刺耳的枪声和风的呼号声中,无数画面摇晃颠覆,最终定格在裴行则满是血污的脸上。 记忆中苍白青冷的面孔倏然变得鲜活。裴行则笑吟吟地看向翁绍,满腹言语在接触到翁绍眼神的一刹那,不自觉地变成了一句疑问:“我们……见过吗?” 就像空气中的氧气突然被抽空,一条鱼从水中捞上了岸,前世种种被人一句话搅得涟漪荡漾,从挥之不散的梦魇中,翁绍蓦然惊醒。 “没有。”翁绍定了定神,他直视着裴行则的眼睛,稳稳当当地回答:“我跟裴总,素不相识。” “我却对你神交已久。”裴行则打开车门下了车,在翁绍面前站定。 他身材高大,肩宽腿长,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西裤,没系领带,领口解开三颗扣子,袖子挽着,露出一截小臂和一小片健硕的胸膛——不是在健身房撸铁练出来的虬结肌肉,而是常年保持户外运动和极限运动,自然形成的更为结实有力的流畅线条。 注意到翁绍的视线,裴行则笑眯眯解释道:“今天上午给裴氏地产在本地新开发的一个楼盘剪彩,天气太热了。”他似乎是在向翁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座城市。 然后,他冲着翁绍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裴行则。之前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采访,我对你很感兴趣、” 裴行则说到这里,刻意一顿,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我想成为你的资助人。方便找个地方聊一聊吗?我定了酒店,正好为你庆祝。” “翁绍。”翁绍机械地握住裴行则的手,他几乎听不见裴行则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活人的温度。 裴行则的体温一向偏高。修长有力的手掌恰到好处地握着翁绍的手,炙热的温度从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跟记忆中冰冷黏腻的触感并不一样。 翁绍下意识攥紧裴行则的手,旋即克制地分开。 理智重新回颅的那一瞬,翁绍也感受到了周遭密密麻麻的视线。他忽然意识到裴行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满面春风的,笑着同他握手。 “您出现的非常及时。”翁绍习惯性地勾起嘴角,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恰好需要资助。” 似乎是没有想到翁绍的态度如此坦然配合,裴行则饶有兴味地打量他,眼中笑意荡漾开来:“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一致。” 翁绍知情识趣地笑了笑,在裴行则彬彬有礼地邀请下,弯腰钻进了汽车。 * 从考场到裴行则预定的酒店,车程大概半个小时——还要算上高考结束,各大路段堵车的时间。 裴行则低调表示,这是他出差时下属子公司为他安排的酒店。他觉得酒店的菜做得不错,便把晚餐定在了这里。 但熟知裴行则行事风格的翁绍却记得,裴行则以往出差,只会下榻自家酒店。而眼前的这家帝豪皇廷大酒店,最大股东是翁氏集团。 裴行则是真不怕吃饭的时候,有人朝菜里吐口水啊! “为什么会这么说?”裴行则一脸讶然地看着翁绍。紧接着他微微皱眉,似乎也被某种想象的画面恶心到了。 翁绍面无表情道:“因为他们就是这么恶心的人。”翁绍毫不怀疑,翁英杰父子都能干出这样的事。 裴行则被翁绍笃定的语气逗得险些笑出声来。他眸中含笑,越发欣赏地打量起翁绍,好像突然发现了有趣的事情:“你知道裴家跟翁家的恩怨?” “我看了《易周刊》,”翁绍幽深的眼眸直视裴行则:“是你的手笔吧?” 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翁绍的表情却仿佛在说:就是你干的。 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餐厅响起——包下了整个餐厅的裴行则慢条斯理道:“你比我预想中更加聪明。” “可以换个地方吃饭了吗?”翁绍开门见山道:“我饿了。” 当两人再次坐进裴行则的座驾,看着窗外徐徐倒退的街景,裴行则忽然开口:“我似乎什么都没做。” 他什么都没做,主导权却不知不觉转移到了翁绍的手上。 “并不,”翁绍波澜不惊地恭维道:“您充分展示了您的财力,还有执行力。”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光移动着落在翁绍的脸上,将他的眉眼勾勒的愈发精致,也将他本就漆黑幽深的瞳孔晕染的愈发深邃。 裴行则静静欣赏着淡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翁绍,后知后觉道:“你早就猜到了我会来找你,对吗?”他的声音轻缓又缠绵,带着一丝亲昵,仿佛是一根羽毛,轻轻划过翁绍的耳畔。 翁绍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他的神情忽然变得专注,漆黑幽深的眼眸直视裴行则的眼睛。那一刻,裴行则清楚看到了翁绍乌黑如墨的瞳仁中,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当然,”翁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中响起:“毕竟,我与裴总同样,神交已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裴行则重新选择的餐厅是本市一家并不对外开放的私房菜馆。店面由坐落在繁华市中心处的一座洋房公馆改造而成,临江傍水,景色宜人。 翁绍这辈子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所以他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了一丝丝拘谨和不自在。但在真正吃饭的过程中,翁绍上辈子回到翁家以后,花了很长时间才练好的用餐礼仪,还是在举手投足间,把他出卖的干干净净。 一直不动声色打量他的裴行则微微一笑,将刚刚剥好的虾仁用公筷夹到翁绍的碗里:“他们家的白灼虾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说完,裴行则又给翁绍盛了一碗汤。汤是百合淮山鲈鱼汤,熬的火候十足,口感清润鲜美,具有安神补脑,益脾胃,补肝肾的功效。很适合刚刚大考一场的高中毕业生。 翁绍温声道谢。他先是吃了裴行则剥给他的虾仁,又小口小口,喝了一碗汤。 盛夏时节,即便包厢内有空调吹凉,这一碗汤喝下去,翁绍仍觉得毛孔舒张,微微发汗。 细碎晶莹的汗珠衬得他的皮肤愈发冰凉白润,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好似泛着一层如玉的光晕。 裴行则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翁绍的嘴唇上。大概是因为刚刚喝了一碗汤的缘故,视频中苍白削薄的嘴唇平添了一抹红润,看上去气色很好。更加有趣的是,翁绍仿佛真的把这次吃饭当做一次寻常晚餐,而不是社交礼仪上的饭局,在吃饭的过程中,基本上没怎么说话。 裴行则便也刻意的收敛三分。他的话不多,却一直在给翁绍剥虾剥螃蟹。其实这些事情原本可以让服务生来做,但不知道为什么,裴行则没有叫人,自己饶有兴致地剥了一只又一只。其中一大半都投喂给了初次见面的小朋友。 包厢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杯盘碗筷偶尔碰撞的声响。可裴行则跟翁绍之间的气氛却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唇齿碗筷中默默氤氲,静静流淌。 茶过三巡,菜过五味,翁绍终于吃好了。他看了一眼还在剥虾仁的裴行则,开门见山直入正题:“不知道裴总想怎么资助我?” “你一向都是这么冷漠的吗?”裴行则抽出湿巾擦了擦手,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伸到翁绍眼前晃了晃,笑吟吟道:“我还是第一次帮男人剥虾。” “技术不错。”翁绍看了一眼在面前乱晃的大手,诚意满满地称赞道:“裴总有一双灵活的巧手。” 裴行则耐心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翁绍的第二句话,不由惊愕问道:“这就完了?” 翁绍眼中氤氲出一抹笑意:“不然呢?” “你的口齿这么伶俐,连记者都说不过你。我还以为,你会多夸我几句,至少夸得我心花怒放。”裴行则说到这里,冲着翁绍笑了笑:“虽然一看到你,我已经心花怒放了。” “很高兴,我竟然还有让裴总赏心悦目的功效,”翁绍倒了一杯茶给裴行则:“我以茶代酒,感谢裴总赏我饭吃。” 翁绍一语双关,成功逗笑了裴行则:“你果然很会说话。” “我还可以更会说话。只可惜我人微言轻,不论说什么,公众都听不见。”翁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遗憾说道:“他们只能听到有心人,想让他们听到的话。” 这一番含沙射影,显然是在说翁家人派记者去考场骚扰他,却又不肯把采访视频放出来的事情。好在这件事拖到最后,还有裴行则这位热心人及时出手,不然他辛辛苦苦做的采访,就不知道会被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吃灰了。 “他们是被你吓到了。翁氏集团是上市企业,翁英杰父子不可能坐视集团声誉蒙羞。”裴行则把玩着茶杯,饶有兴味地打量翁绍:“不过你怎么会猜到,翁缜会在高考当天,派记者去考场围堵你?” 翁绍依旧是那句话:“因为翁缜,就是这么恶心的人。” “翁绥把视频散播到网上去,原本是想鼓动网友谴责我。可惜他棋差一着,没有想到螳螂捕蝉,还有您这位黄雀在后。《易周刊》的报道一出来,我就知道翁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想要维护翁氏的声誉,就只能想办法解决掉我。” 解决翁绍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收买翁绍,承认他的身份,资助他上学;另外一种就是买通记者往翁绍的身上泼脏水,让翁绍千夫所指、身败名裂,从源头彻底解决掉翁绍这个人。上辈子翁家选了两种办法双管齐下,翁绍被亲情和金钱蒙蔽,差点没了半条命。 而这辈子,翁绍直接在酒席上,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把翁家人一顿臭骂。翁绍赌翁英杰绝对咽不下这口气。果然,在《易周刊》的报道刊登以后,翁家人没有选择向他示好。那么翁家人接下来的举动就很好推测了。 “我不知道翁英杰和翁缜具体会怎么做,不过想要毁了我,在高考当天出手的成功率最高。” 翁绍侃侃而谈。 坐在他对面的裴行则,看他的目光难掩欣赏之意。 从任何常理的角度去看这件事,翁绍都只不过是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跟财大气粗,功成名就的翁英杰相比,这个男孩儿出身微寒,见识浅薄,长这么大连本市都没出过。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少年,竟然能把驰骋商场数十年的翁英杰算计到骨子里。还能从《易周刊》刊登的一篇报道中管窥蠡测,直接猜到有人想要利用他对付翁家。 “翁英杰那个老狐狸真的是瞎了眼,”裴行则忍不住感叹道:“放着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儿子不培养,居然煞费苦心的培养那两个蠢货。” 翁绍含笑说道:“他的眼睛要是不瞎,我又怎么能有机会得到裴总的资助呢?” “不,不是资助,”裴行则亲手给翁绍倒了一杯茶,笑吟吟地纠正道:“是合作。”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我会全力配合你。”裴行则的态度也很坦然。他坚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断定翁绍是个聪明人,那么他很乐意听听聪明人的想法。 “翁家派人采访我这件事,给了我一点点启发。”翁绍很矜持的把功劳推到翁家父子的头上:“既然他们能派记者采访我,那么我有没有可能,也接受一下电视台的采访呢?” “最好是一些收视率高,有社会影响力的访谈节目。这些节目的覆盖范围广,话题讨论度高,在社会焦点和社会热点方面,能够从各个维度掀起广泛的舆情关注……”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个节目能安排在高考出分以后。我将以京海大学学生的身份参加节目。我会在节目上分享我这一段时间的心路历程,顺便给莘莘学子们推荐一下,我即将出版的各科笔记。” 翁绍相信他的学习笔记,可以帮助广大学子更好的掌握高中知识点。这一点将在本届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得到充分的体现。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他一句翁家的坏话都不说,关注这件事的网友们也会知道,翁家人吝啬的那一点点钱,差点毁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学生。更遑论翁家在他备考期间,还搞出那么多小动作——关于这一点,相信裴行则很乐意帮忙提供证据。 “他们之前做的有多绝,之后的反噬就有多狠。”翁绍闻着袅袅茶香,云淡风轻地道。 裴行则听到这里,不由得会心一笑:“看来你早有成算。即便没有我,翁家人在你身上也讨不了好。” 翁绍举杯笑道:“裴总说笑了。我不过是一把枪,您才是执枪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面对裴行则暗藏锋芒的揶揄试探,翁绍四两拨千斤,不仅将自己对翁家的图谋展露无遗,更兼巧妙的示弱。一句“甘为手中枪”,干脆利落分清主次,更于言笑晏晏中,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表达出自己的投诚之意。 头脑清醒又知情识趣的人,裴行则见过不少。可是在这个年纪,就能有这种城府的,裴行则只见过翁绍一个。 更不要说翁绍还长着一张十分符合裴大少爷审美的脸。 “我身边恰好缺一位助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身边,帮我做事?”裴行则越看翁绍,越是钟意他的心机手段,忍不住开口相邀。 翁绍莞尔一笑。他知道裴行则最信任器重的心腹,就是他的助理孟浩安。上一世,翁绍跟这人打过不少交道,深知其为人精明干练,心细如尘,城府手段无一不精,更难得忠心耿耿。裴行则死后,孟浩安遵从老板的遗嘱,直接成了翁绍的助理。认真算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反倒比裴行则和孟浩安这对正经的主雇更久。 所以重活一世,翁绍可不打算跟自己的心腹争位置。 “多谢裴总抬爱。不过我倒是认为,比起裴总的助理,还有一个职务更适合现在的我。”翁绍言笑晏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裴行则的招揽。 裴行则有些好笑。眼前这人口口声声说要“当他的枪”,真遇到事情,却比谁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可是不知为何,裴行则分明看穿了翁绍的心口不一,却不忍心揭穿他,反而耐心十足地追问:“哦,究竟是什么职务,比当我的助理还好?” 翁绍笑道:“您之前说过,您来本市,是为了给裴氏地产新开盘的一处楼盘剪彩?” 裴行则笑吟吟道:“不错。”他很欣慰,他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被翁绍记在了心上。 翁绍说道:“我想要以勤工俭学的名义,成为这个楼盘的销售顾问。” 裴行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条件反射地想到了翁氏集团在前段时间开盘的那处新楼盘。他看着翁绍势在必得的眉眼,隐隐猜到了翁绍的计划,却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觉得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左右两个楼盘在未来几个月内的销售局面?” 翁绍含笑说道:“事在人为。” 顿了顿,翁绍继续开口:“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裴行则挑眉,示意翁绍有话尽管说。 翁绍眼眸带笑,吐字如刀:“我希望新楼盘可以聘请我的母亲余蕙心,去售楼处当保洁。” *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九点多,宾主尽欢。饭后突然下起了雨。裴行则主动提出,要送翁绍回家。不过翁绍却说,他目前还住在学校。 高考过后,市一中就开始办理毕业生离校退宿的手续。翁绍却依然住在寝室里,没有搬走。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穿过雨幕,缓缓停在市一中校门口。 车门打开,率先下车的裴行则在街边站定,他伸手接过司机手中的雨伞,转身看向翁绍:“我送你回寝室。” 随后下车的翁绍摇了摇头:“雨太大了。” 裴行则将雨伞向翁绍的方向倾斜。大概是为了使两人都不被雨淋湿,裴行则自然而然地向翁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就从正常的社交距离变成面对面站着。 感受到裴行则陡然逼近的气息,翁绍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却被敞开的车门挡住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高中校园的气息了,”裴行则低头,笑吟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翁绍,彬彬有礼地询问道:“不知道翁绍同学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身后车水马龙,飞驰而过的车辆碾过地面聚积的水坑,溅起圈圈涟漪。整座城市的倒影在水面上破碎又复原,一阵剧烈的动荡过后,映照出雨伞下面对面站着的两道身影。 翁绍同样凝望着近在咫尺的裴行则,缓缓开口:“这是我的荣幸。” * 高考两天,其他年级的学生都已经放假。整座校园空空荡荡的,只有两旁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雨越下越大了。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在雨滴的敲打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裴行则将大半雨伞挪到翁绍的头顶,这个动作使得他半边身体都被雨水淋湿了。 翁绍微微皱眉,他下意识往裴行则的身边靠了靠。单薄消瘦的肩膀触碰到了裴行则的手臂。下一秒,翁绍整个人都被裴行则搂在了怀里。 “雨太大了。”裴行则凑到翁绍的耳边解释道。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翁绍的耳廓,翁绍条件反射的想要避开,却又在作出动作的前一秒,硬生生地忍住了。 两人靠得这么近,裴行则当然感受到了翁绍那一瞬间的肌肉紧绷,也察觉到了翁绍的克制和纵容。但裴行则什么都没说。 两人就这么一路搂着跑过教学楼前的空地,跑过空无一人的操场,最终来到了宿舍楼前。 翁绍在裴行则的保护下安然无恙,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湿。 相比之下,裴行则就显得狼狈多了。他的衬衫已经被雨水淋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臂膀,甚至连八块腹肌都若隐若现。面料挺括的西裤也滴答滴答的滴着水,很快就洇湿了裴行则脚下的地面。他用手撸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几根发丝凌乱地落在额前,英挺锐利的眉眼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暴露在空气中。 翁绍眸光一暗,忍不住开口:“你身上全都湿了,要不要去我宿舍,我给你找条毛巾擦一擦?” “你们学校应该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宿舍楼吧?”裴行则善解人意地拒绝道:“还是算了吧。我回酒店冲个澡,再喝一碗姜汤,不会感冒的。” 不等翁绍开口,裴行则又说道:“况且你今天刚刚经历了两场考试,又陪我吃了一顿饭,肯定很累了。你也应该早点休息。” 说罢,裴行则不容拒绝地道:“再见。” 话虽如此,他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翁绍,脚步也一动不动。 翁绍静静看着裴行则,随后笑道:“那你回到酒店以后,记得给我发一条信息。” 裴行则:“……” 沉默片刻,裴行则悻悻说道:“你不跟我说再见吗?” 翁绍摇了摇头。宿舍楼前昏黄摇曳的灯光下,他的眉眼竟然显得有些哀伤落寞。 他不想跟裴行则说再见,是因为他不想再跟裴行则告别。可每说一次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裴行则注视着翁绍漆黑深邃的眼睛,只觉得视线在空中交汇的某一瞬间,他的灵魂都被翁绍眼中流露出的饱含某种情绪的炙热烫伤。然而当他凝神细看时,翁绍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波澜不惊。仿佛那一瞬间的触动,只是他的错觉。 最终,没有说再见的翁绍只是站在宿舍楼的台阶上,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在他幽邃黑沉的瞳仁中,安静的校园笼罩在仲夏夜晚的滂沱雨幕中,裴行则撑伞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高考过后,寒窗苦读十余年的高中毕业生们终于迎来了他们人生中,最漫长且轻松的一个暑假,可是带毕业班的老师们却还不能放假。 于是第二天早上,翁绍来到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班主任陈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资料。办公桌一角摆放着几张华丽精美的楼盘折页宣传单,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翁绍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 “你来啦。”陈老师将手中的资料竖在桌面上怼了怼,抬头笑道:“考得怎么样?”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翁绍笑了笑,充满自信地说道:“几个月后,我就可以去京海大学报道了。” 陈老师听到翁绍这么说,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老师相信你。” 说话间,她把手中的资料递给翁绍:“这是出版社的资料,还有王主编的电话。我之前也在这家出版社出版过几本高中辅导书,王主编就是当时负责我的编辑。我把你的学习笔记还有思维导图拿给她看了,她对你很感兴趣。” 翁绍一脸惊喜地接过资料:“谢谢老师。要不是您,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翁绍深知,一个高中生想要出版高中辅导书,是一件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要不是有陈老师做担保,出版社和那位王主编绝对不会多看翁绍一眼。 “谢什么,这也是你自己的能力。”陈老师说到这里,愈发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教书育人数十载,陈老师教出的优秀学生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一些天纵奇才。但像翁绍这样擅长学习整理,小小年纪就能出版教辅书的优秀学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当初翁绍找到她,说想将自己整理的学习笔记出版时,陈老师还有些意外。她倒不是轻视翁绍的学习成果——事实上,翁绍的学习笔记确实称得上是极为优秀的教学辅导工具。关于这一点,市一中高三年级的各科老师和同学们都深有体会。陈老师只是没有想到,翁绍小小年纪,竟然会有出书的想法。而且还是大多数人都不敢想的辅导书。 属实是思维盲区了。 陈老师不禁佩服翁绍的敢想敢做,并且大包大揽地承担了为翁绍联系出版社的重任。 “都说知识就是财富,你现在一定也深有感触了吧。”陈老师笑着打趣起自己的得意门生。她看着出类拔萃的翁绍,明亮的眼眸中满是欣慰。 等到翁绍的学习笔记顺利出版,他未来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有着落了。但愿他今后再也不必承受来自父母家人的掣肘和辱骂,外界对他的恶意揣测和跟风责骂应该也会少很多。 之前的风波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陈老师很为自己的学生开心,于是她笑眯眯道:“我跟王主编约了今天中午在学校门口见面,届时我们再详谈出版事宜。” 翁绍再次道谢。 陈老师心情甚好地摆了摆手,顺口问道:“暑假期间你有什么打算?” 陈老师知道,翁绍每到寒暑假,都会做家教赚钱。她这么问,也是想着如果翁绍没有别的安排,她就给翁绍多介绍几个学生。趁暑假期间多赚一点钱,等到上大学后,也能过的宽裕一些。 但让陈老师没想到的是,翁绍竟然真的有别的安排。 “什么,你要去做置业顾问?”陈老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连其他几位老师也都竖起了耳朵,不自觉地看过来。 翁绍感受到集中在背上的灼灼视线,不动声色道:“裴氏集团的总裁裴行则先生在电视上看到了我的采访,他想资助我上大学。又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在裴氏地产新开盘的临湖雅苑,给我安排了一个岗位。让我在售楼处当置业顾问。” 陈老师一脸的恍惚,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翁绍淡定说道:“昨天晚上。” 翁绍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略得当地叙述了一遍。陈老师听着翁绍的叙述,不由想到了前段时间,她在校门口书报亭买的八卦杂志里面报道的内容。 “这个裴氏集团,是不是跟你们家有仇那个?”陈老师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翁绍点点头,坦然说道:“裴总光明磊落,刚一见面就提到了裴家跟翁家的旧怨。” 陈老师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反倒是坐一旁吃瓜看戏的老师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那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资助你,肯定是有别的想法吧?” 这位老师脸皮薄,没好意思戳穿裴行则就是别有用心,但还是提点翁绍道:“你可想好了。以你们家跟裴家的关系,你要是接受了那位裴总的资助,你们家里能同意吗?” 要是翁家人都不同意的话,这件事恐怕还有得闹。 翁绍心知肚明,他就怕事情闹不起来。于是他当着几位老师的面,满是无奈地苦笑道:“那也没办法。他们不肯资助我上学,甚至还在我考试当天,买通记者去考场堵我,生怕我考好了,他们面子上过不去。” 几位老师听得心惊肉跳。他们当然知道翁绍考试当天,有记者堵在考场门口采访翁绍,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些记者竟然是翁家人安排的。 这可是毁人前途的损事儿!陈老师忍不住开口:“真是你家里人干的,有证据吗?” 翁绍点点头:“因为咱们学校的同学仗义执言,那些记者没达到采访我的目的,原本是不打算把那些视频播出来的。是裴总的助理找到他们,几经周折,才把这些视频播出来。” 翁绍将这些台面下的交锋悉数说出,主打一个事无不可对人言。 几位老师听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面面相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本来还有人对翁绍接受裴家资助这件事不以为然。觉得翁绍没必要为了赌一口气,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听了这些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国人向来视高考为改变命运的唯一路径,这些教书育人的老师更是如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不能接受翁绍家人在高考时搞小动作。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触及到老师们的三观和底线。 “不是,那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年龄偏大的老师百思不得其解。在他们朴素的价值观中,甚至还坚信“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因此翁绍跟家人闹掰以后,这些人虽然理解翁绍是被逼无奈,但在私底下,还是有人暗戳戳觉得翁绍也有不对的地方。甚至觉得翁绍年轻气盛,处事偏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任他们再怎么找借口,也无法解释翁家人的奇葩操作。 “裴总说,翁家是怕我的事情闹大了,会影响到翁氏集团的企业形象,进而影响翁氏集团的股价下跌,所以才会牺牲我……”说到这里,翁绍眉目黯然,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其实也没什么。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选过我,现在为了利益牺牲我,也很正常。” 陈老师听着翁绍自暴自弃的话,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她一把搂住自己的得意门生,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你别伤心。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孩子,但你一定要学会爱自己。你不是说,你已经接受裴氏集团的资助,还成了他们新楼盘的置业顾问吗?” 陈老师为了转移翁绍的注意力,立刻说道:“正好我想给你师姐买一套房子,不如你跟我说说临湖雅苑的房子怎么卖,好不好?” 翁绍情绪低落,却假装无事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去售楼处报道……” 翁绍当然知道,陈老师在这个时间段,正打算给她即将大学毕业的女儿买房子。只是上一世,陈老师运气不好,挑挑拣拣到了最后,竟然买到一套烂尾楼。而陈老师唯一的女儿,也在几年后遭遇意外。 翁绍还记得他骤得噩耗,去陈老师家里吊唁时,饱受打击的陈老师已经变得疯疯癫癫。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都白了,整个人苍老了几十岁,只会搂着女儿的遗像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会买到烂尾楼……” 翁绍从陈老师爱人的口中得知,贷款买了烂尾楼以后,陈老师家的经济压力骤然增大。陈老师的女儿为了多赚点钱,白天上班晚上做兼职,却在回家路上出了事。 时光飞速流转,灵堂中陈老师形如槁木的一张脸,同眼前这张充满了关切和爱护的面庞重叠在一起。翁绍不动声色垂下眼眸。有置业顾问这层身份做掩护,也方便他搜集本市各大楼盘开发商的资料。至少这一世,他不会让陈老师买到烂尾楼。 裴行则的预感没有错,凭他一己之力,不仅可以左右本市楼盘在未来几个月内的销售局面,甚至可以左右许多人的一生。 他翁绍做事,向来环环相扣,一石数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王主编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面容白皙,梳着一头干练的短发。是那种打眼一看,就知道她做事一定雷厉风行,并且很有主见的职业女性。 陈老师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学校对面的一个小茶馆。她和翁绍赶过去的时候,王主编已经提前到了。 盛夏时节,阳光烂漫。她坐在靠窗的一个卡座里,点了一壶玫瑰花茶。在茶香氤氲中,她微微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翻阅手上的杂志。 “让你久等了。”陈老师带着翁绍走到卡座前,一边坐下,一边朝着王主编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翁绍同学。” “也没等多久,我连一篇文章都没看完,你们就来了。”王主编说到这里,放下手中的杂志,起身朝着翁绍伸出了手,笑眯眯道:“原来你就是陈老师的得意门生,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 翁绍眼神扫过王主编放到桌上的杂志——竟然是最新一期的《易周刊》。杂志封面是翁绍和裴行则并肩走入帝豪皇庭大酒店的照片,硕大标题赫然写着“裴氏总裁私会翁家幼子,翁氏集团恐将陷入危机公关”。 翁绍不动声色瞥开眼,看来裴行则的执行力一如既往的高效。 王主编注意到翁绍的视线,笑咪咪道:“等你们的时候觉得无聊,就随便买了一本杂志来看。” 翁绍没有接茬,他礼貌的同王主编握手,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同年长者寒暄时应该表现出来的沉默和谦逊:“您好,王主编。” 王主编看着翁绍淡然自若的表现,笑而不语。 大多数家庭贫苦,且富有才华的年轻人都会经历这么一个阶段——沉默内敛、不善言辞,身上会带着一种由原生家庭造成的不自信。但是翁绍并不是这样的。 王主编在电视上看过翁绍舌战群记的场面,也看过翁绍整理的学习笔记和思维导图。没见面之前,她原本以为翁绍应该是那种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年少轻狂、放诞不羁,甚至行事会有些偏激的年轻人。没想到真正见面以后,他本人给人的感觉竟然出人意料的沉稳。 这是一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年轻人。 翁绍也注意到了王主编探究的眼神,但他并没有什么反应。短暂的寒暄过后,翁绍坐到陈老师的身边。陈老师问他:“你想喝什么?” 翁绍点了一杯冷泡茶。 王主编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合同递给翁绍:“这是初步草拟的合同,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和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话虽如此,翁绍却没有跟王主编讨价还价的想法。他知道作为一家省级出版社的主编,王主编之所以答应出版他的学习笔记,完全都是陈老师竭力推荐的结果。 这种情况下,如果翁绍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在看合同时夸夸其谈,甚至大肆提条件,只会让别人觉得陈老师的学生轻浮聒噪,很没有分寸。 更何况翁绍在乎的,始终都是让自己的学习笔记尽快出版——最好赶在他去电视台录制节目之前。只要能够保证这一点,其他的条件都是细枝末节。 “我没签过合同,还是让陈老师帮我看吧。”翁绍直接把合同交给了陈老师。 面对自己学生毫无保留的全然信任,陈老师非常受用。她接过合同仔细翻看了一遍,边看边跟翁绍讲解里面的条款——因为翁绍是新人,第一次出版的版税率是5%,五千册。如果后续还会加印的话,每加印一万册,版税率提高1%,直到10%封顶。 翁绍略感意外,他没想到出版社给出的版税这么高。 王主编见状,笑眯眯说道:“你们陈老师很为你的事情上心,这些条件都是她跟我谈的——她自己出版时都没这么斤斤计较过。” 言外之意,要不是陈老师据理力争,出版社不可能给一个新人开出这么好的条件。 陈老师有些好笑地看着越说越上头的王主编:“你跟孩子说这些干嘛。我之所以据理力争,是因为我非常了解这些笔记的含金量。” 王主编同意这句话,但她依然要让翁绍明白,陈老师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少精力和口水。 翁绍确实很感动。他毫不犹豫地拿出钢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合同之后,翁绍顺便提到了自己即将到电视台录制节目:“……我可以在节目上,宣传我的学习笔记。” 这下子连王主编都觉得震惊了:“你要去电视台录制节目?” 翁绍点点头:“裴氏集团打算资助我上学。这个节目也是他们安排的。” 停顿片刻,翁绍又补充道:“裴总跟我说,他会安排一档收视率高,并且有社会影响力的访谈节目。” 王主编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商机。再次看向翁绍时,连眼神都变了。 如果翁绍在签合同之前,提出这件事,那必定是一个很好的谈判筹码,可翁绍却选择在签字之后提起这件事,那就是竭力配合出版社的宣传工作了。 仅仅是一个步骤的调换,就让王主编对翁绍刮目相看。 “看来,能够签下你这么有前途的作者,是我们出版社的荣幸。”王主编客气地说道。 她不得不感慨。就是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操作,立刻就把王主编施加给陈老师的人情化解了。如果翁绍上了节目以后,笔记卖得好,说不准她还要反过来欠陈老师的人情。 ——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懂人情世故呢? 王主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安慰自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 两个小时后,回到寝室的翁绍将座机的电话线插上,主动联系了裴行则。他跟裴行则汇报了自己跟出版社签约的进度,恰好裴行则也有事情找他。两人约定半个小时后,在学校门口见面。 挂断电话,翁绍正准备出门,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翁绍拿起电话,毫不意外听到了听筒另一端传来的咆哮声:“我找翁绍那个吃里扒外的畜牲。” 翁绍淡定问道:“畜牲找谁?” “我找翁绍”话没说完,打了一宿电话终于打通的翁英杰忽然反应过来:“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畜牲——” 翁绍“啪”的一声,挂断电话,将翁英杰的谩骂悉数堵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后,市一中门口 裴行则依旧坐着那辆劳斯莱斯幻影。翁绍刚上车,就被他塞了一个盒子。 翁绍微微一怔,抬眼看向裴行则。 裴行则笑吟吟道:“我忽然发现,跟你联系很不方便,就给你选了一只手机。你看看喜不喜欢。” 不等翁绍开口,裴行则又说道:“这是工作需要,不许拒绝。” 翁绍拆开盒子,发现裴行则送他的手机跟裴行则自己用的是同一款,只是颜色不一样。裴行则用的那款手机是黑色的,他这款是白色的。 裴行则甚至连电话卡都帮他办好了。翁绍看着通讯录里面唯一一个联系人,温声道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裴行则用目光描绘着翁绍的眉眼,含笑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作为一家具有社会担当的跨国集团,裴氏集团每年都会投入大量基金做慈善,其中就包括跟青基会共同发起的希望工程助学活动——每年投入五千万,资助一万名贫困学子读大学。 而在今年,翁绍也成为了这万分之一。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在公路上飞驰而过。车厢内,裴行则将一张五千元的现金支票交给翁绍,笑吟吟道:“我已经跟分公司的人沟通过了,在你任职临湖雅苑销售顾问期间,裴氏地产会为你和你的母亲提供制服和员工宿舍……”确保翁绍没有后顾之忧。 翁绍屈起手指,弹了弹支票,眼中笑意加深:“我就知道,裴总的执行力向来是一等一的高。” 话音刚落,半边身体忽然一沉。在车辆拐弯的惯性下,裴行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翁绍的一侧倾了倾。 肉.体的碰撞一触即分,裴行则彬彬有礼地解释道:“抱歉,是我没坐稳。” 翁绍还没开口,前排的司机已经知情识趣的将这口黑锅扣到了自己头上:“抱歉,老板,我会开慢一点。” 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任何惯力作用的翁绍:“……”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的裴行则,假惺惺地安慰道:“没关系的。可能是加长版的劳斯莱斯不太灵活。” 这回轮到裴行则和前排司机不吭声了。 裴行则轻咳一声,状若无事地转移话题:“……如果你没有别的要求,接下来,我会带着记者跟你一起回家。当着你父母的面,亲手把这笔钱交到你的手上,顺便公布裴氏地产为你安排勤工俭学岗位的事。” 裴行则越说越得意。只需花费五千块钱,并提供两间最低标准的员工宿舍,就能让翁氏集团和翁英杰那头老狐狸栽个大跟头。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翁绍也笑了:“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个人非常感激裴总和裴氏集团对我的帮助。” 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接下来的场面了。 *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和一辆新闻采访车缓缓驶入小河村。 坐在村口老槐树下纳凉的三姑六婆们眼睛齐刷刷的亮了。凭借敏锐的新闻嗅觉,她们果断判定这里边有事。 “那不是翁家老大的儿子嘛!”有人眼尖地看到了坐在豪车里的翁绍:“这小子真是出息了,竟然也坐上豪车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高考考得怎么样!” “他回来就回来呗,咋还带回来一辆新闻直通车?” 一语惊醒梦中人。正在闲聊的乡亲们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相互对视间,眼眸中的八卦之火“歘”地燃烧起来。 一群人不由分说,提起板凳就跟在了新闻采访车的后面。好在那两辆车开的都不快,等他们慢悠悠地停到翁英雄家门口时,大半个小河村的乡亲们都闻讯而来。 正在院子里拾掇菜地的余蕙心敲打着后背站起身,一脸狐疑地看着停在门口的豪车。 车门打开,翁绍率先走下来。余蕙心看到他的身影吓了一跳:“你咋还坐车回来了?” 紧随其后的裴大总裁也西装革履地下了车。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满是尘土的农村小院里,扬起细微的浮尘。裴行则大步流星走到余蕙心的面前,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您就是翁绍同学的母亲吧?您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一定很辛苦。” “啊?”余蕙心一脸茫然的被裴行则握住手:“你是?” “我是裴行则,裴氏集团的执行总裁。我司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帮助贫困学子健康成长……” 裴行则身后,肩负重任的媒体记者打从翁绍一下车,就开始了录像跟拍。 摄像镜头内,慈眉善目的裴行则当着余蕙心的面,将五千元的现金支票亲手交给翁绍。翁绍又把支票举到身前,跟裴行则合影留念。余蕙心一脸茫然地被翁绍拉到身边一起拍照。 周遭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钻进耳朵,余蕙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找到好心人资助你上学了?” “不光是资助我上学——”翁绍正要把裴行则安排他们两个去临湖雅苑做置业顾问和保洁的好消息分享给余蕙心,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不准收他的钱!”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用力挤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并肩站在一起的三个人。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牲!就为了区区几千块钱,你竟然跟咱们家的仇人勾搭到一起,你就这么不值钱?你这个恬不知耻的东西……”翁老爷子大动肝火,指着翁绍的鼻子破口大骂。 翁绍面无表情地看着歇斯底里的翁老爷子,一句话都没说。但是他的态度反而触发了翁老爷子的回忆。他立刻就回想起了翁绍在酒席上咄咄逼人气晕他的事。事后这个小畜生竟然还不知悔改,拒不认错。 翁老爷子一想到这里,气得手都哆嗦了。新仇旧恨加起来,他看向翁绍的眼神都是淬了毒的。 “你这个贪得无厌的杂种!”他将手颤颤巍巍地伸进兜里,掏出一沓钱,狠狠砸向翁绍的脑袋:“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孙子!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好!我给你钱!” 站在翁绍旁边的裴行则大步一迈,整个人挡在翁绍的面前。 红彤彤的钞票漫天飞舞,老人恶毒的咒骂充斥在耳边。周遭看客指指点点的背景逐渐虚化扭曲,那些厌恶的、鄙夷的、憎恨的、反感的,无数嘴脸陡然浮现在翁绍眼前—— “翁绍你这个疯子,你为了报复我们,报复爸妈,竟然跟裴家联手?你以为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不过是裴行则身边摇尾乞怜的一条狗!” “你这个该死的同性恋!你为了拉拢裴行则,竟然主动爬上他的床?你简直丢尽了我们翁家的脸面!我们翁家没有你这么自甘下贱的人!”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早知道你有一天会联合外人抢走翁氏集团,我当初就不该心软让你回来。” “你怎么还不去死?” “去死吧!” 最终,所有画面定格在翁老爷子被乡亲们七嘴八舌劝阻,却仍然愤怒挣扎、不停咒骂的狰狞面孔上:“你以为你毁掉翁家,就能过上好日子吗?你不过是别人对付英杰的一把枪!” “早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当初就该把你扔到马桶里溺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种……” 眼见翁老爷子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越说越难听,护在翁绍身前的裴行则给记者使了个眼色。 一直开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们立刻冲到翁老爷子面前:“原来您就是翁绍同学的爷爷。请问你作为长辈,为什么会用如此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的孙子?” 翁老爷子下意识推开怼到面前的摄像头:“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王八羔子?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外人少掺和。” “您一直在骂翁绍忤逆不孝,可是据我们所知,翁绍一直都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请问翁绍究竟哪里不孝顺,竟然能让您这么不满?” “那是你们被他骗了,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他为了钱,竟然能狠心抛弃他的养父,这难道还不够说明他不孝顺吗?” “可是据我们所知,翁绍之所以想要认回亲生父母,是想让翁英杰先生资助他上大学。翁英杰先生作为翁绍的亲生父亲,还是他法理上的二叔,无论从血脉的角度,还是从法律的角度上看,他都是翁绍的亲人,他为什么不愿意资助翁绍上大学呢?” “之前有网友质疑翁英杰每年花费数百万做慈善,却不肯资助自己的亲生儿子、救命大哥名义上的儿子念大学,是因为他根本不是真心做慈善,而是利用慈善作秀。其实他根本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请问对于网友的质疑,您老人家怎么看?” “翁英杰不肯出钱资助自己的亲生儿子,裴氏集团听说了这件事,愿意资助翁绍同学,却遭到了您这个爷爷的强烈反对,请问您为什么要反对这件事?您不想让您的孙子上大学吗?” “听说您之前还以生病为借口,想让翁绍暂停学业去医院照顾你。翁绍没有答应您的要求,所以您才骂他不孝对不对?请问您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让一名即将高考的高三学生放弃学业照顾您?” 翁老爷子哪里能回答出这么刁钻的问题。眼见他左支右绌、摇摇欲坠,差点被记者问倒,翁英杰一家终于出现了。 “爸!” “爷爷!” 从人群里挤出来的翁缜和翁绥两兄弟上前扶住翁老爷子,翁缜愤怒地看向翁绍,大义凛然地训斥道:“你作为爷爷的亲孙子,就这么看着那些记者刁难爷爷?也对,那些记者本来都是你带来的。你根本就是想让爷爷颜面尽失,想让我们翁家丢脸。你在报复我们。” “你很愤怒吗?”翁绍直视翁缜的眼睛,冷然说道:“我在考场被记者围住时,也很愤怒。你们找记者围攻我,想看我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够了!”眼见翁缜的气势被翁绍压住了,翁英杰不得不面色铁青地站出来:“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有必要把自家的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吗?” 翁英杰说到这里,很刻意地看了一眼记者,嘲讽道:“你还找了记者来?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整个翁家颜面扫地,气死你爷爷吗?” “翁绍,你快点跟爷爷道歉吧!”翁绥搀扶着翁老爷子。一边给老爷子拍背顺气,一边心疼地谴责翁绍:“你从小一直在爷爷身边长大,爷爷最疼你了,你怎么能惹他生气?” “我看这位老人家身体健硕,声如洪钟,并不像是会被气死的模样。”未等翁绍开口,裴行则接过话茬:“倒是翁董事长,明知道我带着记者来做采访,却故意派出这么一位满口脏话的老人家,跑到这里装疯卖傻大吵大闹,我看你分明是想搅我的局。现在搅局不成,又想往我们头上泼脏水?” 裴行则说到这里啧啧摇头,表情玩味地说道:“翁董事长的行事手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下贱。” 翁英杰脸色一沉,他目光阴鸷地看向裴行则:“这是我们翁家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置喙。裴先生如果没别的事,就带着你的记者离开吧。翁家不欢迎你们。” 裴行则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刚要说什么,就听身后翁绍徐徐开口:“为什么要让记者离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翁绍眉目缱绻地笑了笑,一步一步从裴行则的身后走出来。 盛夏傍晚,金乌西垂。瑰丽的晚霞映得青年面如春水,但他的言语却犀利如刀:“我以为你们翁家人都很喜欢跟记者打交道。要不然的话,你们怎么会给记者钱,让记者在高考当天去考场采访我?” 听到翁绍的话,翁英杰的脸色更黑了:“你也是翁家人。” “是么?”翁绍一双桃花眼笑得深情款款,只是眼底却看不见一丝笑意:“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 翁绍的嘲讽过于犀利。翁英杰面子挂不住,张口就要骂人。可是摄像镜头就那么硬生生地怼在他面前,翁英杰顾忌家丑,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恶气:“你不就是想要认回我们,还想让我们资助你上大学嘛。这件事情我同意了。你先把不相干的外人打发走,有什么事情,我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慢慢谈。” 听到翁英杰的话,翁缜和翁绥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翁英杰开出的条件跟他们在家里商量的不一样。不过兄弟两个也能理解。以翁绍贪得无厌的性格,再加上裴行则从中搅混水,如果爸爸不加筹码,翁绍未必肯听话。 翁缜的眼神愈发森寒。他目光冷冷地看着翁绍,心里想的却是等眼前的危机消除以后,看他怎么收拾翁绍! 翁绥也是满脸不赞同地看着翁绍。他就知道翁绍就是个唯利是图的白眼狼。一边处心积虑地巴结翁家的仇人,眼见形势对翁家不利,他就坐地起价。这种人凭什么当他的哥哥? 他根本就不配! 翁绍不屑一顾地笑出声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翁英杰,似乎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这么蠢:“你该不会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为了几千块钱,卑躬屈膝认贼作父吧?” 翁英杰听到这句话,心跳都漏了一拍,他目光狠戾地看向翁绍,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我笑你蠢得像头猪一样!”翁绍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都说我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了,你怎么会以为区区几千块就能收买我,让我老老实实听你的话?还是你从始至终就知道,我翁绍从来都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蠢货,随便你勾勾手指,就能让我掏心掏肺,唾面自干?” 一阵晚风忽的从天边刮过,将青年的质问吹的七零八落。风雨欲来,院子里的枣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乍听起来,好像下雨了似的。 “翁绍的意思是,让你别再痴心妄想。”注意到翁绍的情绪不对劲,裴行则狠狠皱眉,下意识挡到翁绍面前,毫不客气地贴脸开大:“你自己做过什么丑事,你自己清楚。你买通记者去考场骚扰翁绍,差点毁了翁绍的前途。现在拿几千块钱,就想解决翁氏集团的公关危机,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翁英杰死死盯着翁绍的脸,发觉翁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阴沉着脸强调:“翁绍,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真的要听外人的挑拨吗?” 翁绍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一双桃花眼明媚潋滟,连声音里都带着真真切切的笑:“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们之间的父子之情,连几千块都不值。” 翁英杰没想到翁绍竟然这么刁钻难缠,心浮气躁地吸了口气:“我都说了——” “晚了。”翁绍说到这里,忽然看向眼躲在旁边的翁绥,莫名其妙地转移话题:“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利用信息网络实施诽谤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同一诽.谤信息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五千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五百次以上,应当认定为诽谤行为“情节严重”,构成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的诽谤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引用】 翁绥今年也才十八岁,跟翁绍一样高中刚毕业。他的城府到底没有翁英杰和翁缜那么深,听到这句话,吓得脸都白了:“你怎么知——” 翁缜心道不好,连忙开口打断翁绥的话:“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以为你找到了裴行则当你的靠山,就能在爸爸面前耀武扬威?你不过是靠着出卖亲人的利益,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裴行则施施然打断翁缜的话:“我们裴氏集团跟青基会联手举办的希望工程助学活动已经开展几十年了。跟某些利用慈善作秀的暴发户不一样,我司每年都会资助贫困学子读大学,翁绍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像他这样被裴氏集团资助的学生,全国还有几十万。你们翁家向来卑鄙无耻惯了,就不要以己度人。至少别用你们肮脏的思想,抹黑裴氏集团的慈善行为,还有被裴氏集团资助的优秀学子。” 裴行则抓住翁缜的一句失言,直接上纲上线,把自己架到了道德制高点上。即便如此,他尤不满足,继续穷追猛打:“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口口声声说翁绍出卖亲人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私欲,请问他出卖谁的利益了?怎么出卖的?他的私欲又是什么?如果说翁绍同学接受裴氏集团的资助,就是出卖翁家的利益……” 裴行则说到这里,非常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灼灼目光逼视着节节败退的翁缜,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你们翁家的利益还挺便宜的。” “五千块钱就能出卖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当天晚上七点半,京海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栏目花费整整一分钟的时间,紧急插播了裴氏集团执行总裁裴行则去贫困学子家中慰问,却遭到无理谩骂的新闻。 被记者精心剪辑过的视频里面,不仅出现了裴行则慰问学生家长,与受捐助学生合影留念的画面,还有翁老爷子愤怒砸钱、破口大骂、红色钞票漫天飞舞的经典镜头,甚至保留了翁老爷子被记者问到哑口无言以后,翁英杰一家人及时出场,企图道德绑架翁绍的部分内容。 短短一分钟的新闻,情节跌宕起伏、剧情反转不断,既包含了豪门商战、家庭伦理,又囊括了弘扬社会正能量的慈善救助精神,堪称是全国人民最喜闻乐见的狗血八点档。以至于这条新闻一经播出,京海市电视台的收视率就迅速飙升至同时段第一。 同一时间,内容更加丰富,时常也相对更长的视频也如雨后春笋一般,竞相出现在互联网上。 翁绍挨个视频点进去,发现这些视频的内容固然比京海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播出的更为详细,但却十分默契的,全都剪掉了翁绍跟家人对峙的画面。 翁绍心知肚明,这是裴行则对他的保护。 虽然那天傍晚的对峙是两人早就策划好的,但是翁绍在对峙过程中,突然情绪失控的小细节,还是被裴行则注意到了。 只不过翁绍不想多说,裴行则也就体贴的没有多问。甚至在后续的宣传阶段,裴行则还让记者把翁绍情绪失控的画面全部删掉了。 少年歇斯底里的控诉如同孤雁的泣血嘶鸣,只保留在裴行则的电脑里。然而即便如此,相关视频的冲击性还是让全网吃瓜摸鱼的网友们裂开了。 【不是,视频里那老头儿怎么骂得那么难听,那真是翁绍的亲爷爷吗?我怎么觉得他跟他孙子有仇啊!】 【有钱人的想法还真是让人看不懂。能每年砸几百万做慈善,供外人上大学,却不肯供自己儿子念大学。亲生儿子接受了裴氏集团的捐助,还要被骂。就干脆别念大学,一辈子呆在老家种地就遂了他们的意呗!】 【不是,这位翁董事长对自己儿子都能这么狠毒,你们真信他是好心做慈善?】 【我听说他们一家人还买了营销号在网上散播谣言,又收买记者去考场堵人,这是奔着毁人前途去的吧?都是一家人,哪来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翁绍在法律上还被过继出去了。】 【看得我生理反胃。】 【我现在觉得整个翁氏集团都有问题。之前不是还有媒体爆料翁氏集团董事长为富不仁、忘恩负义的事情吗?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董事长人品都不行,这家集团的产品能有什么质量。】 【谁知道翁氏集团旗下都有什么品牌,我要避雷!】 一时间,全网网友群情激奋。纷纷表示要抵制翁氏集团的产品。 而在现实中,翁绍的处境也没安静到哪里去。班级群和学校大群里的同学纷纷出来关心他,临湖雅苑售楼处的同事们也都跑过来安慰他,就连高考过后,就央求爸妈带他去国外旅行的张畅都不远万里地打电话回来。所有人都很担心翁绍。 “我知道你的家人对你心存偏见,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过分。你想上最好的大学有什么错?他们不肯供你读书,还不允许别人资助你吗?他们凭什么那么霸道?”电话另一端,张畅义愤填膺地破口大骂:“那群人绝对是脑子有病!” 将翁家那群不是人的混蛋痛骂一顿之后,张畅又忧心忡忡地询问翁绍:“你没事吧?” 翁绍当然没有事。不仅没有事,他还趁热打铁,起诉了之前在网上造谣他的吧主和营销号。因为证据确凿,那些人只能赔钱道歉。 “我也算是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翁绍安慰张畅道:“这就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不过他得到的这笔意外之财,跟裴行则赚到的零花钱比起来,就很不值一提了。 一手策划了整件事的裴大总裁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他一边叫自己的人在网上推波助澜,一边在金融市场恶意沽空翁氏集团。 受到网络舆论和股市做空的双重影响,翁氏集团股价暴跌。短短几天时间,集团市值就蒸发了十几个亿,作为空头的裴行则却趁机赚了九千多万。 他还给翁绍发了一百万的奖金。生怕翁绍不收,他还说这笔奖金是翁绍应得的:“你知不知道我身边,衷心得用的人为什么那么多?就是因为我出手大方。有错必罚,有功当然也要赏。” 翁绍可没有把钱往外推的习惯,他收好裴行则给他的支票,温声道谢——既是感谢裴总带着他一起发财,也是感谢之前视频的事情。 裴行则没有把他失态的画面放出去,博取网友的同情,而是给他留了一点点体面。虽说翁绍上辈子丢脸丢惯了也无所谓,但他还是感谢裴大老板的体贴周到。 “不用谢。”裴行则神情专注地看着翁绍,目光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温情:“你也说过,你是我手中的一把枪嘛。” “一个最顶级的猎手,当然要好好保养自己的枪。” “所以你不用跟我道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可以查分的前一晚,翁绍接到了京海大学打来的电话。 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了睡梦中的翁绍。在震动鼓膜的心跳声中,翁绍看了一眼床头桌上的闹钟——凌晨三点整。 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翁绍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翁绍坐在被灯光笼罩的小小方寸之间,安静聆听这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喜讯。 也是上辈子,让他到死都不能释怀的一缕遗憾。 挂断电话后,翁绍默不作声地躺回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仿佛眨眼之间,天就亮了。 恍惚之间,翁绍又接到了几所大学招生办打来的电话。 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单人宿舍内,清脆悦耳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这一个晚上翁绍都没能睡好,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已经好多年没有生过病的翁绍发起了高烧。 他浑浑噩噩地躺在被窝里,烧得浑身都是冷汗,但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酸楚的疼痛顺着毛孔钻进了骨头缝里。 他仿佛进入了又一层梦魇。梦中时光飞速倒退,他置身于冰冷阴暗的停尸房中,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裴行则熟睡的躯壳。记忆中健康紧致的皮肤在头顶白炽灯光的照耀下,变得青白惨淡,原本温热的身躯也被冷气吹得又冰又凉。翁绍伸出手,紧紧握住裴行则的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有人在耳边劝他节哀。翁绍听不明白,他有什么好节哀的。 翁绍闭上眼睛,裴行则的躯壳不见了。从黑暗中却又孵化出许许多多狰狞恐怖、青嘴獠牙的鬼影。他们长着翁英杰、翁缜、翁绥、周舒静甚至是更多人的脸,那些脸孔嘶吼咆哮着冲向他,在逼近的瞬间张开血盆大口,凶悍地撕咬着他的灵魂。 翁绍知道自己陷入了噩梦,但他怎么都清醒不过来。 直到宿舍房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裴行则用力踹开房门,从潮湿的被窝里捞出湿淋淋的翁绍。 “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听到耳边的声音,翁绍用尽力气睁开双眼。梦魇中的青白躯壳变成了眼前鲜活的人,他甚至听到死人在说话。就像无数个静谧夜晚,或者晴朗白日里他曾见到过的那样。 被裴行则抱在怀中的翁绍甚至不需要多用力,就能触碰到裴行则的胸膛。温热的皮肤包裹着怦怦跳动的心脏。 “是热的。”翁绍喃喃自语。 裴行则没听清翁绍在说什么,他还以为翁绍被烧糊涂了说胡话。他一边抓住翁绍不安分的手,一边句句有回应地说道:“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他抱起翁绍冲出宿舍。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一支利箭,穿透清晨空旷寂静的街道,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医院。 翁绍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了。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投进病房,驱散了埋伏在黑暗中的一切阴霾。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仇恨和遗憾都在此刻乖巧地藏进安静流淌的血管里。 翁绍看了一眼挂在头顶的吊瓶。阳光照耀在玻璃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晕。透明的药液顺着输液管进入翁绍的血管,手背冰冰凉凉的。 “你醒了。”一直坐在病床边上的裴行则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翁绍的额头,笑吟吟道:“不烧了。” 不等翁绍开口,他又笑着调侃道:“放心吧,医生说我们来得很及时,不会烧坏你聪明的脑袋瓜的。我的状元先生。” 状元? 翁绍轻轻挑了下眉。 裴行则解释道:“高考分数已经出来了,你考了698分,是本省的高考状元。” 翁绍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考得好,却不知道自己考得这么好。 “恭喜你,”裴行则轻轻鼓了鼓掌。一边起身为翁绍倒了一杯温水让他润润嗓子,一边笑着说道:“你考得这么好,作为你的老板兼资助人,我与有荣焉。我认为一定要对你的成绩给予奖励。”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瞬,开口说道:“就奖励你十万块钱怎么样?” 翁绍漆黑幽邃的眼眸中氤氲出一丝笑意:“我的老板果然出手大方。” “这是我身上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裴行则彬彬有礼地表示。 翁绍摇了摇头,显然并不同意裴行则的说法:“在我看来,裴总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裴行则毫不意外被逗笑了:“也就只有你会这么想。”好多人恨不得活剥他皮、生啖其肉。 翁绍反问:“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裴行则哑然失笑,举手讨饶:“够,当然够。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翁绍静静看着面前玩世不恭的裴行则,脑海中想到的却是这人撞破房门,将他毫不犹豫拽出梦魇的一幕。 他有些无力地眨了眨眼睛,心想人类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他们笃定自己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却能在不同时间,反复爱上同一个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傍晚时分,得知翁绍突然发烧的陈老师来医院探望病人。她来的时候,带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晶莹剔透的水珠随着她的走动,在花蕊上摇摇欲坠,沁人的幽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恭喜你成为本省的高考状元。”陈老师将百合花插到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中,笑眯眯道:“老师很高兴,你的成绩对得你这么多年的付出。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你也应该为你自己感到骄傲。” 翁绍听到这里,轻轻笑了。浅淡的笑容浮现在他苍白如玉的面容上,就像是清风拂过平静的水面,忽然荡漾出一道涟漪。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营养不良的缘故,翁绍的唇瓣一直都没什么血色。此刻却因为高烧刚退,平添了一抹鲜艳的红。在乌黑头发和幽深瞳仁的衬托下,愈发像是不小心蹭到羊脂玉上的一抹胭脂,白的愈白,黑的愈黑,红的愈红。 他的神情淡淡的,浑身上下都透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只有两颗黑沉沉的眸子亮得惊人。眼波流转间,泛着一股志在必得的野心和笃定,就像是两簇蓬勃燃烧的火焰,衬得他雪白面颊上的两粒黑瞳,竟比夜空中的寒星还要璀璨。 “其他同学考得怎么样?”翁绍张口,问出的问题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老师听到翁绍的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全都超常发挥。” 顿了顿,陈老师补充道:“我想,这都要归功于你的学习笔记和复习方法。” “翁绍,你不仅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了大多数同学的一生。你让他们有机会考上更好的学校,登上更广阔的平台。” 陈老师说到这里,忍不住心潮澎湃。她又跟翁绍分享了另外一个好消息:“你的学习笔记已经正式出版了,出版社将这套笔记正式定名为《状元笔记》。第一版共印刷五千套,每套六册——” “不够。”坐在沙发上安静削苹果的裴行则忽然开口。他将刚刚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块块的,用小叉子插好了,分别递到翁绍和陈老师的手上,笑吟吟道:“五千套不够,至少要十万套。”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残阳如血,裴行则的轮廓隐没在渐渐暗淡的暮色中,看不太真切。陈老师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几颗脑袋从门板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来:“请问翁绍是在这里——” 话没说完,几人一眼就看到了病房里的翁绍和陈老师。 “陈老师,原来你也在?” “翁绍,我们来看你啦。” “你怎么生病了?” 一群人鱼贯进入病房。打头的是翁绍的室友张畅、周铭京和蒋睿,后面跟着高三一班的同学。林林总总二十来号人,顷刻间就把宽敞的单人病房塞满了。 张畅和蒋睿把手里的鲜花果篮放到茶几上,周铭京一脸兴奋地说道:“我们在楼下还看到了记者,他们好像是来采访你这个高考状元的。” 翁绍抬眼看向裴行则。有人想要采访他,他怎么不知道? 裴行则言简意赅地说道:“你生病了。” 言外之意,他不允许记者在这种时候打扰病人。 裴行则心想:天知道那些记者都是谁派来的,又在私底下收了谁的红包。他又不是周扒皮,怎么可能会让高烧刚退的病人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 虽然他从不怀疑翁绍的智商和口才,但他也不是那种会压榨病患的黑心老板好吧? 翁绍正盘算着,如果记者来了,他该在镜头前怎么表现,才能确保利益最大化。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容沉稳但是兀自委屈的裴大少。 翁绍:“……” 察觉到了裴行则暗藏在精英皮囊下的小情绪,翁绍眉眼温润的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多谢裴总,我其实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记者。我怕我脑筋转不动,被他们钻了空子。” 没等裴行则说话,翁绍的同班同学们义愤填膺地开了口:“不接受他们的采访就对了。谁知道那些记者会问出什么问题?万一他们是你亲爸派来的呢?” “你现在正病着呢,哪有精力跟他们打口水仗!” 裴行则顿时就像大夏天里,喝了一大桶冰镇啤酒那么凉爽畅快。 他沉眉肃目,十分沉稳地走到病床前,拿起遥控器将病床慢慢升起来,让翁绍可以靠得更舒服一点。又让护工给话说多了的小客人们拿饮料:“冰箱里什么都有,你们想喝什么自己拿。” 这么一打岔,一群人立刻忘了抨击记者和翁绍亲爸的事儿,纷纷开口道:“谢谢裴总。” 裴行则稳稳当当地回答:“不客气。你们能来探望翁绍,有心了。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 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满头雾水地挠了挠头。总觉得这话从这位裴总的口中说出来,好像哪里不对! 翁绍暗笑不语。 成功安抚好裴大总裁以后,翁绍将视线落到张畅的身上:“你怎么也来了?” 张畅拧开一瓶可乐,一口气喝掉大半瓶。听到翁绍的询问,立刻说道:“我刚下飞机,就接到了周铭京和蒋睿的电话。先是跟我说高考出分了,咱班同学考得都不错,你还是咱们省的高考状元。又说你住院了,咱班同学都想过来看看你,问我去不去。我一听连家都没回,从机场直接打车过来的。” 话音未落,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裴行则看着推门进来的人,面色蓦地一沉:“你们来干什么?” 好不容易才带着记者进来的翁英杰也是脸色铁青:“我的儿子生病发烧了,我来看望我的亲生儿子,有什么问题吗?倒是裴总你,不仅处心积虑地挑拨我们父子相残,现在还想利用一个生病的孩子,你的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了吧。” 站在门口的翁英杰说到这里,痛心疾首地看着病床上的翁绍:“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咱们两家的恩怨,能不能别牵扯到他!” 翁英杰说完,一直站在他旁边默不作声的周舒静突然冲了上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病床前,一把抓住翁绍的手腕,哭着说道:“我可怜的儿子,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说我一早起来就心神不宁的,眼皮一直乱跳,原来是你出事了。” “老话都说母子连心,我还不信。可我现在信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不疼你?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有多疼?” 病房外,一群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争先恐后地录像拍照,甚至还想挤进病房。被裴行则一个眼神拦在外面。 “我说过,不许拍!” 看着明显就要发火的裴行则,躺在病床上的翁绍抢先开口:“你当我是死人啊?” 好像淬了冰碴子的嗓音立刻冻住了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的周舒静。 “你还相信母子连心?”翁绍低下头,仔细打量着周舒静连妆都没哭花的脸,讥讽地勾了勾嘴角。他的桃花眼在笑意的晕染下变得缱绻潋滟,从嘴里吐出的话却犀利的像是一把把尖刀:“我在乡下吃了十八年的苦,你在京海享了十八年的福。要是真有母子连心,前面那十八年怎么没疼死你?” “还是说,你所谓的母子连心,只跟翁氏集团的股价挂钩。翁氏集团的股价跌得越惨,你的心就越疼?” “那你现在是不是连呼吸都会觉得痛?” “我跟你的状况就恰好相反。”翁绍甩开周舒静的手,从床头柜上的湿巾盒里抽出一张消毒湿巾,慢慢擦拭着被周舒静握过的手背,神采奕奕地说道:“翁氏集团的股价跌得越惨,我的心就越痛快。我们老板之前做空翁氏集团赚了一大笔,还给我发了一百万的奖金,我现在开心的不得了。” “如果咱们两个真是母子连心,那你现在应该跟我一样高兴。你哭这么惨干什么?” “难不成,是喜极而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周舒静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脸上还虚假地堆砌着一个母亲在听到孩子生病后本该流露出的关切和心疼——尽管这点外显的情绪非常浮于表面,演技拙劣到还不如一个科班出身的新人演员。可她的眼神却在听到翁绍刻薄到了极点的嘲讽以后,陡然变得愤恨怨毒。两种情绪糅杂在她妆容精致的面庞上,竟然呈现出了极为复杂的变化。 就像是一张被胡乱抹脏的京剧花脸—— “咔嚓”一声,翁绍拿出枕头下面的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怼到周舒静面前,拍了一张照片。 “这是艺术。”翁绍郑重其事地说道:“要不是亲眼所见,相信你们很难想象,这么复杂的表情可以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 “翁绍!”周舒静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过我们?” 她尖锐高亢的声音就像是麦克风炸麦时陡然响起的爆鸣,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声源污染,直挺挺地钻入翁绍的耳朵。 翁绍被吵得一阵耳鸣。他有些眩晕地捂住耳朵,难受地皱了皱眉。周舒静却趁机夺走了她的手机,手忙脚乱地点开相册删照片。 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翁绍已经把照片发送到他的班级群,还有年级大群里面去了。 “你都干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毁了我是不是?”周舒静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地蹿上天灵盖。她目眦欲裂地瞪着病床上安然端坐的翁绍,恐怖的红血丝瞬间爬满了她的眼球,让她的脸看上去愈发扭曲狰狞。 周舒静也确实恨得要死。要不是病房外面还站着一群录像拍照的记者,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扇在翁绍的脸上。 可惜她不能!她只能把翁绍的手机狠狠砸到地上。只听“砰”的一声,刚买没几天的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两行清泪随着周舒静的动作流淌下来,黑色的眼线蜿蜒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痕迹。她的妆终于花了。 翁绍好整以暇地躺在病床上,还有闲心评价周舒静的演技:“你现在哭得比刚刚顺眼多了。” 停顿片刻,翁绍补充道:“至少真情实感。” “你真是个疯子!”周舒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急剧起伏。即便她自诩是个有涵养的上流人,此刻也无法控制从心底诞生的暴虐情绪:“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恐怖的儿子,你简直不是人。” “那真是随根儿了。”翁绍虚伪地拍了拍手,笑容可掬道:“这恰恰说明我们是一家人。” 言外之意,他显然觉得翁家所有人都不是人! “够了!”翁英杰面色铁青地开口。他满脸厌恶地看着翁绍:“我不知道你听了谁的蛊惑,竟然真的蠢到帮助仇人对付自己的亲人。可我必须提醒你,你以为裴行则真的对你好吗?那只不过是因为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他要利用你来对付我们。所以才用一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勾着你对他言听计从。” “等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就会一脚踹开你。等到那个时候,他仍旧当他的裴家大少,可你却只能众叛亲离,成为一条丧家犬。” “你还太小了,根本不明白人心险恶。就像你这次高烧住院,他不告诉我们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余蕙心都不告诉?” “他分明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剥离你跟亲人的关系,营造出你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会关心你照顾你的假象,让你对他产生更多的依赖感,他就能更好更彻底的利用你。”翁英杰苦口婆心地说道。 裴行则心虚地瞥开眼。他没有通知余蕙心来照顾病人,确实是有私心。因为他想翁绍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翁绍眼皮轻轻动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看向裴行则。 翁英杰见状,误以为自己的挑拨离间奏效了。他精神一振,再接再厉道:“要不是我们从记者口中得知——” 话没说完,就被一句迟迟疑疑的反问打断了:“……那个,我们不是人吗?” 翁英杰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众人循着声音齐齐看过去,只见张畅一脸尴尬地举起右手,讪讪说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是来看翁绍的!” 一直沉浸吃瓜的同学们后知后觉,立刻反应过来:“对啊!我们都很关心翁绍啊!啥叫只有裴总一个人会关心他照顾他啊!” “翁董事长是真没把我们当人看啊!” 刚刚措手不及的裴行则也反应过来了,矜持地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是早上去宿舍接人的时候,意外发现翁绍在发烧。我立刻送他到了医院,也没来得及通知余蕙心女士。” 翁绍的眼中氤氲出一点笑意。他对裴行则的小算盘心知肚明,此刻也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我醒来的时候,没让裴总通知我的母亲。我只是发烧,又不是病到快死了。既然医院有裴总,还有护工照顾我,就没必要让我妈请假过来照顾我——她刚上班就请假,不仅要扣工资,还会给公司领导和其他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不能仗着裴总对我有恩,就恃宠生娇。” 听到翁绍竟然用了“恃宠生娇”这个词,裴行则顿时觉得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也不知道翁绍是不是高烧刚退,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字眼——其实这个成语也挺合适的。 裴行则美滋滋地想到:翁绍这样有能力有手段乖巧听话且知情识趣的员工,就算恃宠生娇了又怎么样?他裴行则宠得起! 他可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 裴行则轻咳一声,立刻表示:“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你生病时会想念家人。我会让孟助理开车送你母亲过来。” 翁绍摇了摇头,显然他并不赞同裴行则的想法:“裴总对我已经很好了。没有几个老板会在上班时间照顾生病的员工,更何况是裴总这样日理万机的总裁。” 裴行则看着翁绍感激涕零的小眼神,登时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三斤:“你不能这么想。你不只是我的员工,还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么斤斤计较。” 翁英杰一脸糟心地看着被翁绍一句话就哄得飘起来的裴行则,满肚子的挑拨离间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说又说不通,骂又骂不过,被怼到哑口无言的翁英杰夫妇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临走之前还被翁绍讹走了一万块——赔偿手机的钱。 两人怒气冲冲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孟助理和余蕙心。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周舒静登时就炸了:“你是怎么给人当妈的?翁绍病得那么严重,你不在医院照顾他,在外面招摇什么?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上心!” 余蕙心刚下班,身上还穿着临湖雅苑的保洁制服。翁英杰夫妇看在眼中,就更觉得扎眼了:“你们母子两个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下贱!一个放着好好的翁家三少爷不当,跑去给裴行则当狗腿子;一个就把自己老公扔在家里不管不顾,跑去仇人的公司当保洁。你居然还敢穿着这身衣服四处招摇……真是丢人现眼!” 余蕙心一张脸蹭地红了:“我怎么下贱了?我怎么丢人现眼了?我自食其力、自力更生,靠我自己的双手养活我和孩子,没朝别人要一分钱。你们倒是翁绍的亲爸妈,来医院探望病人还要带记者,你们可真上心!” 孟助理就站在余蕙心的身边,当然不能坐视翁英杰夫妇欺负他们公司的员工:“我倒是觉得余蕙心女士凭借自己的能力赚钱养家,是一件非常高尚的事情。翁董事长和翁夫人要是真觉得余蕙心女士在临湖雅苑工作,是丢了翁家的脸,不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高高在上的离谱想法?难不成是资本家当久了,就看不起艰苦朴素的劳动人民……” 孟助理话没说完,翁英杰已是勃然色变。 “我们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翁英杰飞速开口,目光阴森地看着孟助理:“你也用不着在这里上纲上线。我们只是觉得大嫂她放着瘫痪在床的老公不管,跑出来给人当保洁,既赚不了几个钱,又不能很好的照顾家里,有些顾头不顾尾。” 他们夫妇两个暗戳戳带进医院的记者还跟在后边呢,周舒静立刻反应过来,开口描补道:“可不是嘛!她去临湖雅苑当保洁,一个月能赚几个钱?我们给大哥雇的护工,一个月都要八千块!” 周舒静说到这里,一脸刻薄地看向余蕙心:“你说你瞎折腾什么?如果你愿意回去照顾大哥,我们可以把这笔钱给你。” 余蕙心原本都被周舒静的话气得浑身颤抖,听到这里忽然冷静下来。她表情古怪地看着周舒静:“你说你花了八千块请护工?” 不等周舒静反应过来,余蕙心犀利反问:“你宁愿花八千块请护工,都不愿意资助你的亲儿子上大学!” “我看真正下贱的人是你们才对。”余蕙心一脸憎恶地看着翁英杰夫妇:“你们不仅下贱,还愚蠢、恶毒、见不得别人好。” “你——” “我什么我?”余蕙心不耐烦地打断周舒静的话:“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跟我儿子在一起。再说照顾翁英雄本来就是你们两口子的责任。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翁英雄怎么可能会落下残疾。” “翁英杰,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余蕙心说完这句,昂首挺胸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路过一群记者的时候,还不忘落井下石:“你们该不会又是被翁英杰两口子请来的吧?他们给你们包了多少钱的红包?” 不等记者们反应过来,余蕙心补刀道:“说不准给你们的钱,都够翁绍读到大学毕业了。” 所以真正瞎折腾的人究竟是谁呢? 周舒静看着余蕙心和孟助理大步流星的背影,气得脸都紫了。 “好,很好,我看他们还能猖狂多久!”翁英杰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翁绍不是很喜欢在新闻媒体上卖惨嘛!他成全他。 * 病房里,翁英杰夫妻走后,陈老师和前来探望翁绍的高三一班同学们也都离开了。余蕙心坐在翁绍对面,一脸忐忑地说道:“我在楼下碰到你二叔二婶了,你也按照你说的,把他们臭骂了一顿,骂的可难听了……他们会上当嘛?” 正在喝粥的翁绍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他们究竟有多恨我了。” 他把一个现成的把柄送到他们手上,就像是把一块丰厚的筹码送到一个输红眼的赌徒面前。至于对方愿不愿意拿着筹码继续上桌,其实很容易猜。 带着余蕙心离开小河村之前,翁绍以他们母子两个忙于生计,没精力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为由,把翁英雄扔给了翁老爷子。 翁老爷子再是精神矍铄,他的年纪摆在那儿,根本没有能力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 正好翁英杰和周舒静想要挽回名声,他们巴不得留下翁英雄好好照顾,以此证明自己并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们有的是钱,他们愿意花最高的价钱,请最好的护工照顾翁英雄。 可是翁英雄真能心甘情愿接受翁英杰高高在上的施舍吗? 事实证明翁英杰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或者说他们低估了翁英雄作妖的能力。他们高薪请来的护工,竟然没一个能忍受得了翁英雄非打即骂,恨不得全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搞出点幺蛾子的暴脾气。干不上两天就辞职了。 翁英杰和周舒静没有办法,只能请村里的人帮忙照顾翁英雄。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就算翁英雄瘫痪在床没有生育能力,村里人也不可能让自己的老婆去照顾一个四十郎当岁的男人。那就只能请男护工。 可是村里的男人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又怎么可能照顾好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 没过几天,翁英雄就受不了了。 以前瘫痪在家,余蕙心一边干活,一边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就连翁绍都懂得端屎端尿,给他按摩擦身。可他现在却连尿在炕上都无人理会。 翁老爷子年事已高,也受不了成天大吵大闹的大儿子,只能让村里人把翁英雄搬回原来的家。 那不就是让翁英雄自生自灭嘛! 不甘心被家人一再抛弃的翁英雄大受刺激,闹得更厉害了。 一个人,只有当他意识到自己会彻底失去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知道珍惜,直到后悔,知道害怕。 “你知道弃猫效应吗?” 余蕙心讷讷摇头。 翁绍笑道:“不知道也无所谓。” 总之,被乡亲们搬回老宅的第二天,翁英雄就打电话给翁英杰,要求翁英杰把余蕙心和翁绍找回来。 ——没错,折腾了一回的翁英雄不仅要找媳妇,他还要找儿子。 “你别忘了,翁绍是你过继给我养老送终的。我养了他十八年,现在他翅膀硬了,就想不管我?” 翁绍没有认回翁英杰这个亲生父亲,也不肯收翁英杰的钱,甚至还巴结上了翁英杰的仇人裴行则,打算跟他的亲生老子打擂台!这个事实一度让翁英雄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喜悦。 那是一种坐山观虎斗,冷眼旁观父子相残的兴奋和期待。只可惜这种阴暗见不得人的,像沥青一样粘稠腥臭的喜悦情绪还没来得及扩散,翁英雄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翁绍和余蕙心竟然甩下他,自己去城里过好日子了。 刚被抛下的那几天,翁英雄还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就算没有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翁英雄立刻意识到,这种生活品质必须建立在翁英杰肯给他花钱。 翁英雄要强了大半辈子,甚至苛待老婆孩子,就是为了争这口气。可现在他的老婆孩子没花翁英杰一分钱,他却要仰人鼻息,甚至连翁英杰请来的护工都能嫌弃他! 这个认知再次碾碎了翁英雄稀薄却膨胀的自尊心。就像是一颗越吹越大的气球,再也承受不住的一瞬间,只会砰然炸裂! 炸完之后,就什么也不剩了。隐秘的羞愧、蓬勃的愤怒、愤怒过后的空虚,种种情绪在翁英雄从乡亲口中得知翁绍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风光,甚至摇身一变成为本省的高考状元以后,到达了顶点。 一想到翁绍的未来会像翁英杰一样光明璀璨,翁英雄的五脏六腑就像是在硫酸里泡过一样。 他不能接受翁绍跟余蕙心抛下他过好日子。他害怕翁绍和余蕙心真的抛下他去过好日子。 所以他给翁英杰打电话,让翁英杰想办法帮他找回老婆孩子。他跟翁英杰说,他不需要翁英杰的施舍,余蕙心是他的老婆,翁绍是他法律上的儿子,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 他翁英雄才不是什么仰人鼻息的废物。他要去给翁绍当老子! 这是翁英杰欠他的。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哪怕是闹到电视台上,他也不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一个省高考状元价值多少钱? 翁绍没有关注过别人的“身价”,但他自己却见识到了什么叫“书中自有黄金屋”。 高考分数出来之前,翁绍就接到了各大院校的招生电话。每位老师都在电话里面,不遗余力地宣传报考各自院校的待遇福利。包括但不限于专业任选、学费减免、奖学金激励、按照翁绍的特长量身定制个性化培养方案、配备本专业顶尖导师、如果翁绍想要深造的话可以直博等等…… 抛开其他条件暂且不提,光是奖学金激励这一块,京海大学给出的新生奖学金是五万块,其他重点院校给出的奖学金从10万元到30万元不等。这还不包括入学以后的各项奖学金、助学金和补助。 也就是说,不管翁绍选择哪所院校,都能保证他在校期间毫无后顾之忧地读书,根本不必为了生计操心。 听到这里,翁绍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如果前世,他没有把救赎自己的希望放在所谓的血亲身上,而是坚定不移地选择读书,或许他也不必走那么多弯路。 不过转念一想,翁绍能考上省高考状元这件事本来就是一场意外。高考出分以前,连翁绍自己都没想过他能考这么好,他又怎么能用二十年后的阅历和智商,去欺负二十年前的自己? 翁绍不会责怪自己,要怪就怪翁家不做人。想到之前在医院,连装都装不到位的翁英杰夫妇,翁绍眸中沁出丝丝冷意。 他给过翁家人机会的,甚至给过很多次,是他们自己没有珍惜。今后沦为翁绍上位的垫脚石,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 大概是因为前世没能考上京海大学的执念作祟,即便这一世的翁绍已经不必再用一张学历证明自己,即便其他院校开出的福利待遇比京海大学更好,翁绍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京海大学金融系。 之所以选择金融系,是因为翁绍上辈子读的就是金融系。对于一个脑海中掌握着未来二十年各行各业发展脉络的重生者来说,选择什么专业都一样。既然如此,做生还不如做熟。 不过对于翁绍来说,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手握信息差详细规划未来二十年的职业生涯,而是收获自己辛苦耕耘的第一桶金。 ——其实对于大多数重生者来说,赚钱从不是难题。稍微难一点的或许就是攫取第一桶金。 而在这方面,翁绍很讨巧地选择了知识变现。 高考分数出来以后,得知翁绍以702分的优异成绩斩获本省高考状元,作为翁绍母校的市一中,为翁绍提供了两万块的奖学金。市一中所在区奖励翁绍五万块钱,市里奖励翁绍十万块钱,省里奖励翁绍二十万元,还有裴氏集团希望工程助学基金也奖励了翁绍十万块。 以上是翁绍能够拿到的奖学金,加上翁绍报考京海大学金融系的五万块新生奖学金,共计是五十二万元。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企业看中了翁绍的形象和热度,主动找上这位新鲜出炉的省高考状元,想让翁绍为他们家的产品做代言。 其中出手最大方的还是裴氏地产,直接赠送了临湖雅苑一套房给翁绍! 那是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大平层,三室两厅,南北通透,有电梯。知道翁绍家境贫寒,裴氏地产在赠与房产的时候,还附赠了装修费用。确保翁绍能够拎包入住,不多花一分钱。 余蕙心跟着翁绍和售楼处经理去看房子的时候,激动的眼睛都红了。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月前,他们母子两个还在为翁绍的学费发愁,一个月后,翁绍不仅拿到了五十二万的奖学金,甚至连房产都置办上了。 然而这些收获也不过是翁绍知识变现的冰山一角。 除了豪掷千金的裴氏地产,还有不少学习机、运动鞋、休闲服饰、自行车、零食、饮料,甚至是补脑保健品等各种品类的品牌方,通过各种途径找上翁绍,想要翁绍给他们家的产品做代言。宣传费用也从最初的五万、十万,一路提升到发一条推广就给几十万,势必要签下翁绍不可。 这倒也不能怪各大品牌方对翁绍趋之若鹜,实在是因为翁绍最近一段时间的曝光和讨论度太大了。 拜各大新闻媒体和网络营销号对翁绍以及翁绍家事孜孜不倦的宣扬,现在全国除了断网断电断电视断报纸杂志的消息闭塞之辈,就没有不知道翁绍其人的。 这种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吃瓜热情,在翁绍被爆出即将参加京海市电视台金牌访谈节目《对话人生》,以及翁绍的养父翁英雄同时也接受了京海市电视台收视率最高的民生节目《在线调解》的邀请后,达到了巅峰。 在裴行则和翁英杰的共同造势下,两档节目未录先火,一时间,仿佛全国人民的视线都聚焦到了翁绍一个人的身上。在这种强烈的聚光灯效应下,各大品牌方想要跟翁绍合作的意愿就更加强烈了。他们非常清楚,那些卫视平台金牌访谈节目自带的宣传和曝光,能给自家产品带来多么大的宣传力度。 翁绍也很清楚。 因为这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瓜田盛况,本来就是翁绍蓄谋已久、极力推动的。在这种情况下,翁绍以奇货自居,想要待价而沽的谋算,也势必会让各大品牌方心甘情愿地落入瓮中。 谈判的主动权自然也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了翁绍这边。 于是在裴氏集团首席律师团的帮助下,翁绍在上节目前,挑挑拣拣,与几家品质上乘、口碑也好的服装鞋帽、零食、碳酸饮料、核桃奶,还有学习机等电子品牌达成了合作。几条推广下来,翁绍又赚到了上百万的宣传费。 一夜之间就脱贫致富,迈入小康阶段。 翁绍这边过得风生水起,盛怒之下安排翁英雄去录制《在线调解》的翁英杰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又被翁绍给耍了——他出钱出力让翁英雄去录制节目,还砸了不少宣传费让各大媒体宣扬此事,原本是想借助翁英雄的控诉,让全国人民看清楚翁绍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可是现在看来,他能不能达到目的暂且不说,翁绍却很好地利用了这次机会,给自己增添了跟品牌方谈判的筹码。 自己费心费力,反倒是给翁绍做了嫁衣。 想通这一点,翁英杰简直都要气笑了。笑完之后,翁英杰也只能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站在宽敞的落地窗前暗自发狠——他绝对不会放过翁绍,他要让翁绍身败名裂! 窗外阴云密布。黑沉沉的鳞状云层倾轧下来,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 须臾间,眼前闪过一瞬刺目的雪亮,将翁英杰阴鸷的面孔倒映在玻璃窗上。 数道闪电在呼吸间撕裂云层,阵阵雷声从天边滚滚袭来。黄豆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顷刻间暴雨如注。 * 翁绍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折叠雨伞。 盛夏的天气就像是小孩子的脸一样善变,早起出门时还晴空万里,转眼就大雨倾盆。 翁绍撑着伞,从疾风骤雨中推开临湖雅苑销售处的大门。 时间还早,售楼大厅里没什么客人,只有西装革履的销售顾问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等着开早会。 瞧见翁绍顶风冒雨地进来,大家笑着跟翁绍打招呼:“状元郎来啦!” 有人关切地问道:“我听说你的养父要起诉你弃养他,这是真的吗?” 这个听说,自然是听八卦小报的记者,还有网上的营销号说的。 大家好奇地看向翁绍。 要说起这位新同事,那可真是一位行走在风口浪尖上的风云人物。网上有关他、还有他们家的新闻那叫一个层出不穷。这片瓜还没吃饱呢,下片瓜就紧赶慢赶的来了。各种反转剧情跌宕起伏,比每晚八点档播出的豪门狗血剧还要精彩,也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媒体和营销号。 反正他们这些人都十分钦佩裴总的高瞻远瞩。有这么一位同事兼业主坐镇售楼处,他们临湖雅苑的热度和名气,都比其他楼盘高一截。 注意到同事们不断高涨的吃瓜热情,翁绍淡然一笑:“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 “行了!上班时间,别聊八卦。”西装革履的售楼处经理打断员工的问长问短,扭头问翁绍:“证件都带齐了吗?” 翁绍点点头。他今天来售楼处,就是为了办理过户手续的。顺便给自己请个假——他明天就要去京海市电视台录制节目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翁绍把准备好的材料交给售楼处经理。 西装革履的经理接过资料,一脸艳羡地看着翁绍:“这人还是要多读书啊!” 就拿翁绍来说吧,刚来售楼处的时候,他还是个节衣缩食、穷困潦倒、没地方住只能赖在裴氏地产员工宿舍的小可怜,连读大学的学费都要裴氏集团资助。结果一个高考下来,人家不仅赚到了几百万的奖学金和广告费,还白得了临湖雅苑一套房。轻轻松松迈入中产阶级。 “这个咱们可比不了,”正在补妆的售楼小姐笑嘻嘻道:“人家可是省高考状元,放眼全国也没几个。这要是放在古代,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所以这钱就合该叫人家小翁赚,咱们眼红都眼红不起。” “反正我这辈子是没这个能耐了。等我结婚生小孩儿的,看看能不能把下一代培养出来。” “要是真能培养出来一个省高考状元,那真是家里祖坟都冒青烟了。” “所以说呢,还是咱们余大姐有福气。” 正在大厅角落里拖地的余蕙心闻言笑笑,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幸福。 还有人一脸好奇地跟翁绍打听:“你亲爸亲妈知道你的高考成绩以后,就没联系过你?他们真就不后悔?” 老实讲,他们这些吃瓜群众是真的不太理解翁氏集团那位董事长到底在想什么。要是他们家里有这么出息的孩子,他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人供出来。翁家那么有钱,就算从手指缝里头漏出一点点,都够翁绍从大学读到博士毕业了。为什么翁董事长非但不肯出钱供翁绍读书,还屡次破坏翁绍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种行为跟瞧见自家祖坟冒青烟,兜头泼一盆水浇灭了有什么区别? 别说一干吃瓜群众不理解,就连翁绍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上辈子已经被这点破事折磨了大半辈子,这辈子也懒得再想翁英杰一家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翁英杰敢冲他下手,他就敢打断翁家所有人的手。 一想到翁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人和事,翁绍如沐春风的一张脸也不由自主地冷淡下来。 最擅长察言观色的销售顾问们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对方,正打算岔开话题,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销售顾问们下意识检查自己的手机,生怕是客户来电,就见翁绍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往角落里走。 电话是出版社的王主编打来的:“……样书已经出来了,你在哪儿,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翁绍明天就要去京海市电视台录制节目了。作为第一次录制节目的新人,翁绍打算给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每人准备一份礼物,而没有哪份礼物比翁绍自己写的《状元笔记》更有纪念意义了。 毕竟翁绍现在还只是一名没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准备太贵重的礼物也不合适。最重要的是,他录制节目的初衷就是为自己正名,为翁家添堵。所以,一套经过了实践检验的,能让市一中无数高三考生提升成绩的《状元笔记》,就非常符合他乐于助人省高考状元的身份。 “我在临湖雅苑售楼处。”翁绍透过售楼大厅的落地玻璃窗,看了一眼外面。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阴沉沉的乌云后面透出一缕阳光,将整座城市照耀的格外明媚。 翁绍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他跟王主编约好了中午在售楼处外面的一间咖啡厅见。 王主编给他准备了五十套《状元笔记》。 三百本装订精美,图文并茂的教辅书实在是过于沉重,因此王主编赴约的时候,还带了两名实习生帮忙搬东西。 “这么多套书,你一个人怎么往京海拿呀?”王主编皱眉说道:“要不我们还是给你邮寄过去吧。” 翁绍摇了摇头,从本市到京海,邮寄一天时间可到不了,他需要在参加节目的时候,亲手把自己整理的《状元笔记》送到每一个人的手上! 这也是台本里早就定好的环节! “我会想办法的。”翁绍笑道:“放心吧,有人会帮我的。” *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呢!”陆青杨一脸八卦地看着裴行则,好奇问道:“想让我帮你也行,你先告诉我,你跟那个翁绍到底是什么关系?” “合作伙伴。”裴行则坐在办公桌后面,施施然地喝了一口咖啡。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道:“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 陆青杨一脸不信地战术性后仰:“呦呦呦呦!” “合作伙伴就合作伙伴!还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陆青杨眯着眼睛打量笑得十分荡漾的裴行则,怎么瞅他都是一副不值钱的模样:“说说呗,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狼狈为奸的?” “你不是都看到了。”裴行则轻飘飘地瞥了陆青杨一眼:“行不行,给句准话。” “行!当然行!您裴大少爷的吩咐,谁敢说不行?”陆青杨一边啧啧摇头,一边给助理打电话:“……统计一下集团内部家里孩子上高中的员工人数,每人发一套翁绍写的《状元笔记》,就当是公司给员工发的福利!” 电话另一端,陆青杨的助理满头雾水的“啊”了一声,不确定地确认道:“《状元笔记》,是高中教材辅导书吗?您要给员工发辅导书当福利?” 还只有孩子上高中的员工才有? “我确定。”陆青杨当着裴行则的面,下达了明确的指示:“去办吧,现在就去。” 挂断电话后,陆青杨鞠躬笑问:“请问裴总,您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裴行则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给通讯录上的其他人打电话。 陆青杨眼睁睁看着裴行则将朋友圈里的狐朋狗友们全都骚扰个遍,就为了让他们以各家公司的名义采购翁绍写的《状元笔记》,实在憋不住问道:“我说你们两个既然是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那你们只需要狼狈为奸的祸害翁家就好了,你现在背着人家做这些事情,是不是有点多余?” 裴行则拨电话的手停顿了一下,静静思考了一会儿道:“并不。” 裴行则抬眼看向摆明车马要看好戏的陆青杨,态度十分坚定地说道:“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也是合作伙伴的诚意!” 陆青杨啧啧摇头:“我还真是看走眼了。” 当初还以为那个翁绍就是个被人利用的小可怜,没想到人家是姜太‘翁’钓鱼,愿者上钩。 ——裴行则就是那条主动咬钩的大鱼! “我还真有点想见见这个人了,”陆青杨笑嘻嘻地看着裴行则,隐晦地试探道:“你会介绍他给我们认识吗?” “他明天要来京海录制节目,”裴行则敲了敲手机,说道:“我问问他的意思……他今后也是要在京海读书创业的。” 陆青杨不忍直视地看着被钓成傻子而不自知的裴行则:送钱送房都无所谓,可不嫌费事的挨个通知他们采购翁绍写的书,现在还要介绍一个外人给他们认识,劳心劳力地帮人家铺路,还要先问问人家的意思…… 陆青杨在心底吹了声口哨,想要看好戏的心情已经饥渴难耐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 24 章 飞机划破长空,缓缓降落在地面。 翁绍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裴行则。裴大少爷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将英俊的五官遮挡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嘴唇和清晰的下颚线。 来来往往的旅客从他身边走过,视线忍不住在他的身上停留,而他却视若无睹,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通道出口,于是他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翁绍。 “你没说你会来接我。”翁绍走到裴行则面前,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裴行则摘下墨镜,笑着回答:“我以为我们应该有默契。” 他怎么会不来接机呢?这可是翁绍第一次来京海。 孟助理站在一旁,主动开口:“翁同学,你和老板先上车吧。我去办理托运的行李。” 翁绍这才注意到站在裴行则身侧的孟浩安。 细心周到的孟助理非常体贴的去取行李,将空间让给小别重逢的两个人。 裴行则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孟助理的背影,笑容促狭地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光线好像突然暗淡了一些。” 尽职尽责又体贴周到的孟助理显然不知道,尽管他已经知情识趣地离开了,他的存在仍然被老板视为电灯泡。 翁绍显然听懂了裴行则的揶揄,但他只是眉眼弯弯地看着裴行则,没有半点接话的意思。 在交错的视线中,某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从两人笑意盈盈的眼角眉梢氤氲而出。簇簇火苗便从黑沉沉的瞳孔深处点燃,在静默无声的虚空中噼里啪啦的擦起火星子。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挪开了视线,虚空中的火星子终于烧完了,只留一缕青烟袅袅,将翁绍原本锋利的眉眼晕染上几分缱绻的温柔。 裴行则轻咳一声,主动接过翁绍的书包,指尖碰撞的瞬间,只听“啪”的一声—— 被静电打得发麻的翁绍手指蜷曲,温声道歉:“抱歉,我穿的衣服有静电。” “是吗?”裴行则轻笑一声,在翁绍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们两个来电了。” 裴行则本以为翁绍还会像之前那样不置一词,却没想到翁绍忽然开口:“我们不是一直都挺来电的嘛。” 说到这里,翁绍忽然停顿了一下,他用笑意盈盈的目光一寸寸地,仔细勾勒着裴行则的轮廓。裴行则只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颇厚面皮忽然开始麻麻的,痒痒的,好像被人用指尖轻轻地抚摸了一遍。 从眉到眼,从鼻到唇。带着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游刃有余的挑逗。 在周遭嘈杂熙攘兵荒马乱的相逢与别离中,裴行则恍惚听到翁绍用他那一向波澜不惊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说完了另外半句话:“……我一见如故的,老板。” 裴行则的喉结不争气地滚动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很确信,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在高速公路上飞速疾驰。 大脑空白了不知道有多久的裴大总裁终于回过神来,他将出窍的灵魂从飘飘忽忽的天上拽回身体里,郑重其事地开口:“我的朋友们知道你来京海,他们想请你吃饭。” 翁绍正在用裴行则的笔记本电脑登录博客和论坛。 高考刚结束那会儿,翁绍利用闲暇时间,将之前造谣抹黑他的新闻媒体和网络营销号全部起诉个遍。 当时网络一片哗然,翁绍便趁热打铁,在各大社交平台都实名注册了两个账号。一个是学习账号,用来分享学习心得,为将来出版宣传《状元笔记》做准备;另外一个则是房产分析账号—— 翁绍利用前世的经验和这辈子搜集到的资料,精心制作了省内的楼盘红黑榜。从开发商、物业、升值空间、楼盘周边配套设施,以及公共环境等种种角度分析每个楼盘的优势和劣势。 着重点出很多开发商在五证不全甚至是资金链不稳的情况下违规售卖期房套现的陷阱,顺理成章地帮助陈老师避雷了上辈子买到的烂尾楼。 翁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在短时间内,让自己经营的账号一夜爆红。他只不过是习惯了自媒体时代,所有人都会尽量把产出内容产品化——也就是俗称的把同一份时间售出多次。 翁绍设立账号之初,想的是反正自己做都做了,与其将整理好的资料放在抽屉里吃灰,不如发到网上去造福大众。一边为自己积聚名气和流量,一边为后世烂大街的知识付费做铺垫。 翁绍虽无意做什么意见领袖,但他的声音如果能够影响更多人,将来算计翁氏集团时,就能多一分筹码。 因此翁绍本打算从长计议,稳扎稳打,但他还是低估了二十年后的网络营销手段,对二十年前尚处于开荒阶段的网络环境的降维式打击。 翁绍的热度从翁绥在网上收买营销号散步谣言那一刻就开始不断走高,随着翁绍几次三番的拉扯和反转,这种持续走高的流量获得了全网吃瓜群众的长久关注,而这种长久的,习惯性的关注度和讨论度在翁绍获得了省高考状元的那一刻,达到了井喷状态。也让翁绍提前许多年,就吃到了流量变现的红利。 目前他与几大品牌合作的方式,就是利用自己的博客和论坛id发布品牌的推广,每条推广的价格在十万到三十万元不等。 其实比起这种推广方式,很多品牌商更加看重翁绍本人的形象和潜力。他们想跟翁绍签的是代言人合同。不过翁绍显然比他们更懂什么是待价而沽。他并不认为区区几十上百万的代言费,值得他出卖自己的肖像权。 对于一个野心勃勃,想要颠覆一个上市集团,甚至想要创建自己的商业帝国的重生者来说,这个世界上显然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他自己更值钱。 之所以跟这些品牌合作推广,除了想要快速积攒第一桶金,翁绍也想通过这样的合作方式,验证自己的实力。 事实证明翁绍做到了。他让越来越多关注互联网的人意识到了新的商机,察觉到了让人一夜爆红的套路和手段。 但即便如此,很多品牌方依然不认为翁绍的肖像权能够超过一百万——在这个年代,即便是国内一线巨星,代言费一年最高也不过是几百万。翁绍的自视甚高让很多人觉得他并没有谈判的诚意。 只有一家休闲服饰品牌愿意跟翁绍继续谈下去,他们甚至愿意给翁绍开出一百五十万的代言费,条件是翁绍在录制京海电视台《对话人生》节目时,必须穿他们品牌提供的衣服。 翁绍十分欣赏品牌方的眼光,但他还是拒绝了这次合作。 录制《对话人生》是翁绍塑造自身形象,颠覆翁氏集团的重要一环。他可不想为了一些无足轻重的细节,破坏自己原本的计划。 后世娱乐圈有一个专业的词叫立人设,人设鲜明的人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关注和认可。 翁绍给自己立下的人设就是惨遭欺压的少年天才,所以这次录制《对话人生》,翁绍身上穿的依然还是那套洗得发白的市一中校服。 当然即便是莫欺少年穷的天才,坐了一上午的飞机也是会饿会累的。于是在听到裴行则说话的瞬间,翁绍不动声色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去哪儿吃,吃什么?” * 一个小时后,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在一座江南园林似的仿古建筑前。 裴行则带着翁绍走进去,一路小桥流水、芳草萋萋,古色古香的长廊亭榭蜿蜒在水面上,水里种着荷花,盛夏时节开得茂盛。碧绿的荷叶下面时不时游过几条胖胖的锦鲤,窜出水面去咬荷花的花瓣。 裴行则扭头笑问:“你想喂鱼吗?” 翁绍:“我想吃鱼。” 裴行则笑得更开心了。两人顺着长廊穿过一道镂空花墙,来到了一处竹林掩映的雅间。 陆青杨和其他几个狐朋狗友已经提前到了。十来个人坐在包厢里,正叽叽喳喳地吐槽。 裴行则是在征得翁绍同意后,临时攒的局。好些人为了见翁绍一面,索性就推了原本的约会。 ——之前裴行则跟精神病发作似的发动朋友圈的狐朋狗友们,以公司名义采购《状元笔记》,于是他的交际圈里,都知道了裴大少身边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 大家都很好奇,能让裴大少一盆火似的主动结识,甚至拉下脸面主动为他铺路的人,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们也在网上看过翁绍的采访视频,大略都有个印象。知道这是一个巧舌如簧,头脑聪明的年轻人,当然也有一副好皮囊。 可是二十年前的摄像技术,又怎么可能会完完整整的勾勒出一个人。只有当他们亲眼见到翁绍,他们才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身上与众不同,或者说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磁场。 原本嘈杂的包厢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翁绍。 就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裴行则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疯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 25 章 很少会有人在看到翁绍的时候,注意到他长什么样子。 就像是一个独自行走在野外的人,迎面碰上一只悠闲散步的花豹。他绝对不会在第一时间欣赏对方华丽的皮毛和优雅的身姿,只会担心这只花豹会不会突然暴起吃了他。 在许多人眼中,翁绍这个人甚至比一只正处于饥饿状态的花豹更加可怕。 吃过亏的人只会觉得他心黑手狠、面目可憎。没吃过亏的人看到翁绍的第一反应,也是胆战心惊。所有人都惧怕翁绍,生怕这个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的疯子,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地发动攻击,将面前的猎物撕碎。 没有人敢直视捕猎者的眼睛,只有当他们自认为身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他们才会有心情欣赏捕食者华丽的外表。 ——这是二十年后,处于食物链低端的人对于大权在握、积威甚重的翁绍的评价。 时光倒退二十年,当上位猎食者的灵魂在更加青春华丽的皮囊中苏醒。可想而知,这种迎面撞来的视觉冲击力对于亲眼目睹过翁绍的人而言,会是多么大的震撼。 所有人一时失语,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翁绍。 这种静默状态一直持续到裴行则点完了菜,诧异地看向他们:“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向来张扬跋扈的富二代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最后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地说道:“也没什么,这不是等着你给我们介绍呢嘛!” 裴行则心知肚明,却还是给翁绍一一介绍道:“这是陆青杨,我发小。这是翁绍,我的……” 裴行则思考了一下,缓慢而慎重地说道:“朋友。”不知为何,“朋友”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莫名带着几分缱绻。 众人顿时暗骂裴行则骚包。什么朋友,你分明想说的就不是这两个字! 陆青杨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起身说道:“翁绍同学,幸会幸会。也不知道裴大少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翁绍眉眼温润地笑了笑。盛夏时节,阳光明媚。翁绍的一双桃花眼被金灿灿的阳光染成淡淡的琥珀色。眼波流转间,似乎流动着一层潋滟的光。 陆青杨几乎看呆了。恍惚间只看到翁绍的嘴巴一张一合,他说了什么是一点都没听清楚。 只记得翁绍的手很粗糙,掌心虎口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老茧,触感温凉。 这让陆青杨坐下时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手指,心说这人体温这么低,该不会是气血两虚吧。 于是陆青杨的思维就不由自主地发散起来。他记得他们家老爷子时常看的一名老中医,是不是应该介绍翁绍去看看? 想着想着,陆青杨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黏在翁绍的脸上。他注意到翁绍的脸色很白,白得晃眼,白得让人心慌。他的唇色也很淡。 窗外有微风拂过,阳光洒在摇摇晃晃的树叶上,碧色光影像波光潋滟的湖水一样摇曳。翁绍苍白的脸被这浮光掠影晃动的,更像是沉入水底的艳鬼。只等时机一到,他便要拖一只替死鬼,坠入那不断荡漾的湖。 如果被拽入湖中当替死鬼的那个人是他的话,陆青杨默默想,他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死。 等到陆青杨回过神时,裴行则已经把包厢里坐着的十二名狐朋狗友都给翁绍介绍了一遍。就连之前点的菜都上齐了。 裴行则坐在翁绍的身边,正殷勤地给他夹鱼肉挑刺。翁绍也坐在裴行则的身边,就那么态度淡淡地看着裴行则挑刺。一边等着吃鱼肉,一边小口小口的喝汤。 汤也是裴行则给他盛的。翁绍手边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上面放着几粒晶莹剔透的虾仁,也是裴行则刚刚剥的。 陆青杨看着看着就觉得好笑。 明明是裴行则临时攒的饭局,可翁绍却好像真是过来吃饭的。 陆青杨的目光又在饭桌上扫视了一圈。发现其他几个人也跟他一样,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但为了配合裴行则和翁绍,他们也都拿着筷子时不时的夹几口菜。 翁绍安静喝完了半碗汤,裴行则的鱼肉也挑好了。 “鲥鱼多刺,但味道不错,你尝尝。”裴行则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个时候吃鲥鱼,已经有点晚了。等到明年四五月份,我们可以去江南吃鱼。” 翁绍点点头。他吃饭的时候其实不爱说话,可参加饭局又必须要觥筹交错,妙语连珠。能把饭局吃成吃饭的,前世今生两辈子,翁绍也只见过裴行则这么一个人。 世人皆知裴家大少向来离经叛道、放诞不羁,他有足够的脾气,也有足够的底气把一切约定俗成的规矩踩在脚底。 而今裴行则愿意把他的特权与翁绍分享。 不论是彰显财富与势力,还是别有用心,翁绍都欣然受之。 他受得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第 26 章 饭后,一群富二代们又嚷嚷着继续下一轮。 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接下来是去唱歌、骑马、打高尔夫,又或者是去爬山——反正今天天气不错,出海夜钓也行。 裴行则察言观色,看到翁绍淡然的脸上似乎显露出一丝疲惫,遂低声问道:“要不要我送你回酒店?” 陆青杨一直在偷偷关注裴行则和翁绍的互动。听到这句话,他不假思索地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泡温泉吧。北郊不是新开了一家温泉酒店吗?” 裴行则皱了皱眉,刚见面就泡温泉,他担心翁绍会不适应。 然而没等裴行则开口,翁绍已经自行婉拒了:“时候不早了,我想回酒店。” 他解释道:“明天要去电视台录制节目。我想提前思考一下该怎么说。” 陆青杨刚要说话,就被裴行则抢先了。 只见裴大总裁一脸关切地问道:“要我通知公关部的人,帮你写稿子吗?” 翁绍稳稳当当地喝下最后一口茶,神色淡然道:“不必。” 裴行则想想也是。翁绍又不是寻常的高中毕业生,以他炉火纯青的公关手段,稍微出手就已经让翁家损失惨重。又怎么会被一个有台本的访谈节目为难? 如果连翁绍都觉得没有把握,恐怕换一百个人来写稿子,也不会比他自己做得更好。他无端说要请枪手替翁绍写稿子,只怕翁绍还会觉得自己看轻了他。 想到这里,裴行则低声赔笑道:“是我不好,关心则乱。” 说罢,他似乎真的有点关心则乱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残茶:“我以茶代酒,向你道歉。” 翁绍冷眼看着裴行则用自己刚刚喝过的茶杯倒茶敬茶赔礼道歉。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仰头喝茶的动作也堪称豪迈。就是…… 翁绍皱了皱眉:“冷茶伤胃。” 裴行则又笑了:“这么关心我,那就是不生我的气了?” 翁绍心说他压根儿也没生气。他甚至不懂裴行则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伏低做小到这种程度。在座的可都是他裴大少的狐朋狗友,他在熟人面前给他一个外人斟茶赔罪,还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难道就不觉得丢脸? 翁绍低垂眉眼,想不通裴行则这番操作的理由。难道是为了明天的采访,所以先哄着他心甘情愿去当一把枪? ——可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儿吗?裴行则总不会是担心他事到临头,突然反悔吧? 他翁绍难道会是那种优柔寡断、在意亲情的蠢货? 裴行则看着翁绍霜雪似的眉眼忽然冷淡下来,心底没来由一沉。 他心下暗道不好,生怕自己急于在朋友面前宣示主权的举措失了分寸,真把翁绍惹生气了,连忙说道:“我送你回酒店好不好?” 翁绍的情绪都还没来得及酝酿出来,就被裴行则眼中的恳求冲没了。 “我没生气。”翁绍下意识开口,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道:“我们走吧。” 陆青杨冷眼看着说着说着就把他给忘了的两个人,表情一言难尽。围观的富二代们也都一脸牙酸地看着裴行则。 ——说他不值钱,他还喘上了。 就这么一顿饭的工夫,又是“朋友”,又是“关心则乱”的,还以茶代酒赔礼道歉!他们都不惜的说,他那是赔礼道歉吗?他就是想喝那口茶! 还绞尽脑汁的找借口,差点把脑浆干没了吧! 活该! 富二代们挤眉弄眼、面面相觑,暗搓搓吐槽。 他们赴的只是一顿普通的饭局,应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定情宴吧? 猝不及防被怼狗粮的富二代们幸灾乐祸,裴行则却懒得理会这群狐朋狗友了!尽管这顿饭局是他临时攒的,可他这位东道主却把见色忘友这个词诠释的淋漓尽致:“我们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下一轮吧。去哪儿都行,记我账上。” 裴行则挥挥手,功成身退。 看着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包厢里的笑声渐渐停了。 半晌,有人忽然开口:“裴大少是认真的?” 没人接话。 尽管在来之前,他们就知道裴大少看上了一个人,但是没人放在心上。毕竟翁绍只不过是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穷学生,幸运得到了裴行则的青睐,有幸给他当枪使而已。 他们未必瞧得上一个穷人,但是一个聪明伶俐有手段,还得了裴大少青眼的穷人,他们乐得给予几分尊重。至少要看在裴行则的面子上,犯不着得罪他。 甚至还有人暗搓搓等着,只等裴行则腻了,他们总有机会…… 可现在看来,那好像不是他们能动的人! *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被下班高峰期的车流堵得水泄不通。 翁绍和裴行则并肩坐在后排的真皮座椅上,窗外斑斓的霓虹灯影时不时在翁绍苍白如雪的脸颊上一晃而过。裴行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没什么表情的翁绍,在心底暗暗揣摩他的想法。 “去你家吧。”翁绍忽然开口。 “……什么?”裴行则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开口。 翁绍耐心重复道:“裴总之前不是说,想让我住在你家吗?” 裴行则一颗心直接悬到了嗓子眼儿,脑袋里都要放烟花了,嘴上却迟迟疑疑地开口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要住酒店?” 翁绍第一次来京海录制节目,裴行则第一反应就是想让翁绍住到他家。 翁绍当时就以“住在酒店更方便后续公关”为由,拒绝了裴行则的邀请。 翁绍的本意是想尽量剥离这次访谈与裴行则的关系——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次采访就是裴行则从中穿线安排的。但知道归知道,并不妨碍翁绍打着贫困天才的幌子,倒逼翁家和翁氏集团。 可是现在,翁绍忽然改变主意了。 跟翁绍合作了一段时间,裴行则也算了解翁绍的行事作风。知道他这人向来说一不二。嘴上说得再委婉好听,那都是哄人的。真到做事的时候,每一个步骤都得听他安排。 这还是裴行则第一次见到翁绍自己改了主意。虽然不知道翁绍为什么会改主意,裴行则还是难掩愉悦地让司机更换目的地。 翁绍突然改变主意的动机其实很简单,没有那么多阴谋论,他就是单纯想哄裴行则开心。 事实上,尽管翁绍对京海一行早有安排。可从下飞机那一刻,从他听到裴行则说他的朋友想请他吃饭,而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那一刻,他的计划早就偏航了。 他连只有会员才可以出入的私人会所都进了,又何必在意晚上住哪儿? 所以之前在饭店,陆青杨邀请他们去泡温泉,他说要回酒店想台本,并不是托词,而是他真的需要换一套话术应对明天的采访。现在也只不过是换得更彻底一点而已。 就这么草率地毁掉了自己熬了几天几夜撰写的公关稿,看上去好像是挺没原则的,可是翁绍的心底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在裴行则面前,本来就是没原则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30 第27章 傍山别墅是京海市近些年开发的高端住宅。因坐拥山景资源,植被丰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成为京海市新兴富豪们的第一选择。 不过这里也不是有钱就能住得起的地方。为了维护小区的静谧和隐私,傍山别墅一向谢绝明星住户。还投放了大量的安保人员,确保小区内外不会有闲杂人等乱入。 从翁绍下飞机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八卦狗仔们,望着小区大门唉声叹气。他们拍不到更劲爆的内容了,不过之前拍摄的照片也足够他们交差。 翁绍站在别墅二楼的花园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盘山道上恋栈不去的面包车。 “放心吧。”裴行则走到他身后:“不管他们拍到了什么,我保证他们什么都发不出去。” “为什么发不出去?”翁绍没有回头,视线一直追随着缓慢下山的面包车,漫不经心地道:“人家那么辛苦拍了素材,你总要让他们有用武之地。” 裴行则挑了下眉,侧头看向翁绍。 此时月上中天,朦胧的月色将翁绍整个人浸在其中,散发出一种冷淡通透的光。又在翁绍的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密不透光的影子。 裴行则的目光便顺着微微发光的翁绍,落到了他身后的影子上。 他看见两道身影在静谧的月色中并肩而立,其中一个是他自己的。于是裴行则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臂,他隔着清冷的月光,摸了摸翁绍的影子。 他的动作实在温柔隐蔽,以至于翁绍毫无察觉。 偷得浮生的重生者并没有赏风赏月的悠闲。在他心底要算计筹谋的人和事太多,桩桩件件都需要他仔细琢磨、反复推敲,事到临头甚至还要彻底推翻、重新演算。但是翁绍并不觉得焦躁急促。他有条不紊地解决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个课题。该挖坑挖坑,该下饵下饵——如果连下棋的人都舍不得放饵,徘徊在局外的人又怎么可能踏入陷阱? 而翁绍运用的最娴熟的诱饵,恰好就是他自己。 “一件事情如果只有一种声音,就不会有太大的水花。只有讨论的内容足够惊世骇俗,足够调动他人情绪,流量才可以持续下去。” 经历过自媒体时代的翁绍深谙流量为王的道理。在他所处的年代,人们信奉黑红也是红。最怕的反而是无人问津。 所以翁绍故意分化翁英雄,激怒翁英杰,就是想让翁英杰充当另外一种声音。 “你要让他始终觉得有机会报复我,有机会让我身败名裂,”清冷的月光下,翁绍笑吟吟地看着裴行则,慢条斯理地说道:“他要是不出手,我怎么抓他的小辫子?” * 翌日早上,翁绍早早就起来了。 其实他晚上根本也没怎么睡,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袋里却跟过电影似的,一直在复盘自己来到京海后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再根据昨天的行程,推演翁英杰的反应。 要是换成精力不那么旺盛的普通人,只怕早就因为缺少睡眠反应迟钝。但是翁绍天赋异禀,一想到自己要算计人,而被算计的那个人还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翁绍就觉得神采奕奕。 以至于他来到京海市电视台录制节目的时候,都很刻意的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下。 “小伙子可真有精神。长得很精神,人也精神饱满。” 真就像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在身上金灿灿、暖融融的。 这样美好的第一印象在节目组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收到了翁绍赠送的《状元笔记》后,达到了顶峰。 ——不得不说,大部分国人对学生永远都是宽容的。而在国人眼中,最严重的滤镜莫过于学习成绩。 因此当翁绍穿着朴素的校服,顶着全省高考状元的光环坐在演播厅里,边上的小茶几上还摆放着一套《状元笔记》时,绝大多数观众对于翁绍的第一印象也就此拉到了顶格。 《对话人生》的主持人叫奕霖,是一位非常优雅知性的女性。讲话时循循善诱,笑起来如沐春风,给人一种平铺直叙的真诚。但这并不意味着《对话人生》就是一档温吞和煦的访谈节目。事实上,这个节目恰恰是以尖锐犀利广受观众好评。 节目开场,奕霖先给大家播放了一段VCR。短短三分钟的视频,详细介绍了翁绍何许人也,包括他在媒体和网络上掀起的讨论狂潮。 话题也由此展开。 “作为一名省高考状元,你认为自己是天才吗?” “天才算不上,但我应该会是一名优秀的人才。” “之前媒体和网上都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你的家事非常关注,当然也有一些非议。他们认为你当初的某些举动,极大地挑战了公众良知,你自己怎么看待这件事?” 翁绍思考片刻:“我在翁家人的身上,学到了一件事。” 翁绍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思考:“……你没钱的时候,千万不要把翻身改命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对方是你的骨肉至亲。因为他们有钱不会给你花,但是他们会瞧不起你。还会因为你掌心朝上,百般地羞辱你,恨不得把你踩到泥里去。还要假惺惺地跟别人说都是你不好,是你乞讨的姿势不对,所以他们才不给钱。” “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毫无条件地疼爱自己的孩子。你把人家当父母,人家拿你当乞丐。还是跪在他们面前都会被他们嫌弃你弄脏了他家地板的那种乞丐。” “所以没钱没势没地位就没人格。别人怎么说你,你都要受着。” “但这并不意味你真的卑贱到泥里。只能说明你没有遇到对的人。” 翁绍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犹如春水融冰,乍暖还寒:“但是我很幸运。” 奕霖被翁绍凛冽耀眼的笑容晃了一下,下意识接道:“你遇见了对的人?” 翁绍:“我遇见了心软的神。”——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是翁*情话技能满点*绍︿( ̄︶ ̄)︿ 第28章 录制结束的时候,翁绍在电视台门口遇到了同样赶过来录制节目的翁英雄。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这次来京海市电视台录制《在线调解》,翁英杰一家人并没有出面,只派了一名司机送翁英雄和翁老爷子来电视台。 几个月没见,翁英雄看起来比之前消瘦多了。原本丰腴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使他的眼窝和颧骨看起来更加突出。刀片一样薄削的嘴唇在看到翁绍的第一时间抿成一条直线。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看到你爸跟我,连句话都不会说吗?”翁老爷子眼神怨毒地怒瞪翁绍,张口就是一顶大帽子,狠狠扣在翁绍的头上。 翁英雄也跟着长叹一声,神情落寞地说道:“爸,你就别说了。人家现在有能耐了,是闻名全国的省状元,又是出书又是拍广告的,功成名就,名利双收,早就把我这个没用的爸爸忘到脑后了。” 正值午休时间,电视台门口人来人往,不仅有出出入入的工作人员,门外还聚集着一帮给明星做应援的粉丝。 众目睽睽之下,被翁英雄和翁老爷子连番挤兑的翁绍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心平气和地开解翁英雄:“您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谁说您没用的?您可太有用了。要是没有您,翁英杰拿谁当枪狙击我呢?” 翁英雄听到翁绍的话,“感动”的眼睛都红了:“你——” “您看起来,可比跟我和妈在一起的时候瘦太多了。”翁绍不等翁英雄把话说完,一脸唏嘘地道:“都有点瘦脱相了。” “怎么,翁英杰一家人没把你照顾好?”翁绍说到这里,将翁英雄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大概是想在录制节目时更自然地卖卖惨,翁英雄的身上仍旧穿着很多年前,余蕙心和翁绍赶集时给他买的衬衫和休闲裤。衣服已经洗得发白了,套在瘦的皮包骨的翁英雄身上,乍看上去,竟像是刚刚裱糊好的纸扎人。 因为双腿不良于行,这个“纸扎人”被放置在一张轮椅里,歪歪斜斜地坐着。 盛夏的日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却无法驱散翁英雄心中的怨怼和阴郁。一股行将就木的腐败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就像是一具从棺材里挖出来的尸体,活是活不起了,烂又没烂透。 翁绍啧啧摇头,满脸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翁英杰那么有钱,至少能把你送到医院去,给你做个全面复查。” 翁绍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盯着翁英雄的眼睛,看似平淡的语气中充满了诱导和暗示:“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挂念一件事情,你的病究竟能不能治?” “当年的医疗水平有限,我们家也是没钱,没办法给你治病。现在有条件了,难道翁英杰也没送你这个救命恩人去医院复查一下?” “你就不好奇,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重新站起来?” 翁英雄的目光随着翁绍一句句别有用心的诱导,开始变得飘忽不定。 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向翁家人靠拢。 看到周围人毫不遮掩的好奇视线,翁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生怕翁绍三言两语,又把祸水引到小儿子翁英杰的身上,连忙开口怒怼道:“你还有脸说!你成了高考状元以后,接广告赚了那么多钱,不想着给你爸治病,反而带着你妈去城里过好日子,把瘫痪的养父甩给我一个老年人照顾。你还有没有心?” “你认为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当销售赚学费是过好日子?还是一个半辈子没有出过村里的劳动妇女,去售楼处当保洁是过好日子?”翁绍不等翁老爷子开口,又笑眯眯道:“如果您真这么想,那你在家里当护工,照顾自己的亲儿子应该也是过好日子呀。您的怨气怎么还这么大?” 翁老爷子知道自己说不过牙尖嘴利的翁绍,怒哼一声:“你不用跟我狡辩。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儿女赡养父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想抛弃瘫痪残疾的养父,一个人过好日子,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翁绍笑道:“那下雨天打雷的时候,您千万记得离我远一点。免得雷劈我的时候,顺便再把您给劈了。” “噗嗤!”也不知道是谁笑出声来。 围观群众们全都忍俊憋笑地看向这边,还有人冲着翁老爷子指指点点。 能够在这个年代出入电视台的,必然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更何况翁绍跟翁家人的那点破事早就被媒体和网络营销号吵得沸沸扬扬,不知内情的反而成了少数。 翁老爷子当即红温上头,破口大骂:“你这个没人伦的小畜生——” “您来录制节目之前,翁英杰就没叮嘱您,具体应该怎么做吗?”翁绍打断翁老爷子的咒骂,好心提点道:“您现在骂人不要紧,会不会破坏了您宝贝儿子的大局?” 翁老爷子的咒骂被翁绍一句话怼回嗓子眼,一张老脸憋得青一阵紫一阵的。 翁绍笑道:“行了,您老人家也别再这儿跟我磨牙了。不是还要录制《在线调解》嘛!有多少骂我的话,你们都留着在节目上说吧。别现在骂得痛快,回头再跟写好的台本对不上,浪费了翁英杰的一片苦心。” 翁绍还体贴备至地催促道:“快进去吧。别耽搁久了,让人家一整个节目组的人等你们。” 说完,翁绍朝着脸色铁青的父子俩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29章 翁绍在拍摄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坐飞机回到了清源市。 其实他当天下午就想回来,却被裴行则留了下来。 裴行则的理由也很充分:“你第一次来京海,我作为东道主,总要陪着你在京海市逛一逛,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然而裴行则并不知道的是,翁绍上辈子已经在京海市生活了二十年。 别说是二十年前的环境,往后二十年京海市的城建规划,翁绍都谙熟于胸。但他还是留下来了。 任由裴行则载着他在风景陈旧的城市中乱窜。过往的一切都像是大扫除时,被扫帚掸起来的微尘,在终日死寂的脑海中飞扬起来。 就像干涸的平原突然吹起了一阵风,停止的岁月开始慢慢流转,陈年旧事如同被光阴侵蚀的老照片,一点点泛黄蜷曲。横亘二十年的长轴画面在眼前频繁交错。 在久远的未来和无人知晓的过去,他们也曾像现在这样,开着车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尝过每一家好吃或难吃的馆子,看过几场或精彩或无聊的电影,游览过城市周边的山清水秀…… 往事历历在目。 于是这天晚上,翁绍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裴行则一脸愤怒地质问他:“翁绍,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我?” 斑驳的光影在梦中剧烈摇晃,翁绍依稀记得,这好像是他和裴行则联手搞垮翁氏集团以后,因为“分赃不均”爆发的那次争吵。 说是分赃不均,其实只是翁绍接手了翁氏集团以后,打算改弦易辙,将翁氏集团的主业从原本的房地产开发,转向互联网金融。他的主张遭到了集团股东和董事会成员的强烈反对。就连裴行则都略有微词。 裴行则认为翁绍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激进——集团的主营方向可以改,但没必要在一夜之间改弦易辙。翁绍表现得就仿佛是一个新贵入主的中宫,容不下前任的半点遗留。叫人看了未免觉得意气用事。 裴行则没有说出口的是,翁绍入主翁氏集团以后,如此迫不及待地改弦易辙,是不是也想尽早甩开他的掣肘? 毕竟众所周知,翁绍之所以能够顺利收购翁氏集团,甚至将翁英杰父子踢出董事会,完全仰仗裴行则和裴氏集团的支持。可是以翁绍的狼子野心,又怎会甘心一辈子屈于人下? 所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甚至因为利益反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对狼狈为奸的坏人,因为利益结盟,又因为利益反目,自相残杀,听起来多么寻常。 没人看好他们能一直走下去,包括翁绍自己。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只是在半路上偶然遇到了共同的目标,一起走过一段路。等到这段路走完了,终究还是要桥归桥、路归路,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点从翁绍第一次跟裴行则上床时,就已经明确了。他清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裴行则上床——显然不是为了爱情。他把这一切归咎于一场利益交换。他出卖身体,获得裴行则的支持。他以为裴行则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裴行则冲进他的办公室,愤怒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时,翁绍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觉得荒谬。 他不知道裴行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竟然会觉得他们是在恋爱。 事实上,如果让翁绍给他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翁绍觉得可以是情人、床伴,又或者是合作伙伴,唯独不能是爱人。 他们怎么会是爱人呢? 连亲生的父母兄弟都不曾爱过他,一个翁家的仇人,千方百计勾引他上床,利用他报复翁家的仇人,又怎么会爱上他?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裴行则想以爱情的名义掌控他。就像当年,翁家人以家人的名义掌控他、压榨他,又在他失去利用价值后,将他踢出翁家。 那时的翁绍还能拼着一口气,跳上裴行则的贼船。可是再来一次的话,翁绍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报复裴行则了。 所以他选择不信! 他不信裴行则会爱他。他宁愿公事公办,用利益划清界限。他那么爱钱的一个人,都愿意把翁氏集团的大半利益拱手相让,结果裴行则还是跟他吵。 争吵的次数多了,相互之间的隔阂和猜忌自然也越来越深。 ——或许从来就没浅过,只是在共同目标达成之前,大家利益一致,姑且还能求同存异。但是隐藏在深水下的矛盾,终究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当共同的敌人倒下了,彼此之间的内斗也要开始了。 而翁绍这个人,又向来懒得在情绪上折磨自己。不管裴行则是不是真的想跟他斗,翁绍都不想遂了他的心意。 既然始终不是一路人,那就分道扬镳吧。 于是翁绍力排众议,把翁氏集团旗下尚未开发的优良地皮和相关渠道转手卖给了裴氏地产。集团的精力逐渐投入到新兴科技和概念金融领域。 这一系列转变自然跟翁绍的专业有关。可是他的一系列行为看在裴行则眼中,却是翁绍有意在跟他撇清关系。于是在那一天傍晚,裴行则怒气冲冲地闯进翁绍的办公室,质问他:“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这是两人自相识后爆发的第一次激烈争吵,也是两人第一次毫不遮掩地暴露出对彼此的信任危机。 翁绍依稀记得他们吵得很凶。大概是对彼此太过了解的缘故,他们都很清楚说什么话最伤人。于是吵到后来,甚至都不是争吵,而是单纯的发泄。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抱怨都从彼此的口中化为利刃,直接往对方的心窝子捅。捅得鲜血淋漓的,然后在疼死之前激烈的拥抱、亲吻,歇斯底里的做.爱,抵死缠绵。 两个最爱的人,防备彼此也最深。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他们的结识本就始于一场盛大的阴谋:一个教唆诱拐,一个心照不宜,两人一拍即合,就开始狼狈为奸。 而一对因为利益和仇恨结合到一起的坏人,就算做着做着真做出了爱情,利益掺杂着真心,又能纯粹多少呢? 连翁绍自己都分不清,他究竟是爱裴行则多一点,还是利用他多一点。 他或许爱裴行则,但更爱他的金钱、权势。因为爱会伪装,但是钱不会。 而彼时最擅长伪装的翁绍早已对爱不屑一顾,他甚至在跟裴行则激烈做.爱时揪着他的头发反问:“你怎么证明你爱我,难不成还能为我去死?” 翁绍当时没有想到,一句戏言,一语成谶。 * 醒来之后,翁绍面无表情地看着凌乱的床榻,一边蹑手蹑脚的将床单被罩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清洗,一边轻车熟路地摸进厨房做早餐。 裴行则醒来的时候,早餐已经做好了。 焕然一新的床单被罩晾晒在很有品味的花园阳台上,给这座富丽堂皇的高端别墅带来几分日常的生活气息。 穿着真丝睡袍的别墅主人靠在厨房门框上,满脸惊讶地揶揄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贤惠。” 说罢惆怅叹息:“你这么贤惠,我都舍不得你走了。” 他朝翁绍张开臂膀,露出胸前大片胸肌和壁垒分明的块块腹肌,惺惺作态道:“翁绍,你来京海以后,能不能住在我家?我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翁绍面无表情拒绝道:“京海大学要求学生大一期间必须住校。” 裴行则笑道:“你少糊弄我了。京海大学对学生的管理可没有那么严格。学生可以根据自身实际状况,向学校申请走读。” 翁绍将刚刚做好的煎蛋火腿三明治递给裴行则:“但是能让学校通融的‘实际状况’,不包括跟男人同居。” 裴行则:“……” 裴行则将煎蛋火腿三明治放到餐桌上,悻悻说道:“你说话总是这么犀利吗?” 翁绍又将煮好的咖啡倒进被子里,闻言一挑眉:“怎么,你不高兴?” “怎么会呢!”裴行则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陪笑道:“那周末呢?你们学校总不会监管你们周末去哪儿玩吧?” 翁绍沉默不语。 裴行则知道有戏,可怜巴巴地卖惨道:“你说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多孤单、多寂寞、多冷清。难得碰到你这么一个说得来的朋友,你就不能多来陪陪我?” “还是你担心,我会对你不轨?”裴行则说着说着,竟然开始了激将法:“大家都是男人,你担心什么?” 翁绍瞥了一眼裴行则“大敞四开”的胸肌和腹肌,心说我倒不怕你对我心怀不轨,我是怕我自己按耐不住! “再说吧。” 最终,翁绍还是没有拒绝裴行则的同居邀请,但也没有立刻答应。 裴行则看着摆明车马使出拖字诀的翁绍,心有不甘,又怕自己再劝下去,会起到反作用。只能悻悻地放下这个话题,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啃不到肉骨头的大型犬。 翁绍坐在裴行则对面,慢条斯理吃完早饭,还要冷酷无情的再扎裴行则一刀:“一会儿你要送我去机场吗?” 翁绍明知道裴行则愿意,却还是说道:“你要是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我也可以坐大巴车过去。” 没错,高考赚了几百万的翁绍同学甚至连打车的钱都不愿意出,就愿意坐公交倒大巴,不过是多倒几趟车的事。 别问,问就是勤俭持家,舍不得浪费钱坐计程车。 然而裴行则却舍不得让翁绍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辗转数条公交线,耗费几个小时赶飞机,他连想都不愿意想,脱口而出:“我当然要送你去机场。” 停顿片刻,裴行则又补充道:“你一个人刚来京海市,人生地不熟的,尽量别坐公交车。万一坐错线了怎么办?” “今后有事就给孟助理打电话,让他给你安排车。” 这么一来,不论翁绍去哪儿,裴行则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他的行踪。 翁绍下意识想到。却又在视线接触到裴行则眼神的瞬间,默默将这个念头怼回脑海深处。 “那就拜托你了。”翁绍将用过的碗筷默默塞进洗碗机里。裴行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还在为分别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在这边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等到下个月初,我会抽时间去清源市一趟。”裴行则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等到了那个时候,就该由你当东道主,好好招待我一番。” 翁绍:“你来,我一定让你宾至如归。” 裴行则得寸进尺:“那我要住到你家。” 翁绍想了想临湖雅苑那套还没装修的房子,皱眉说道:“或许我可以陪你住酒店。” 裴行则也知道翁绍的为难,笑吟吟道:“盛情难却,我可当真了。” 两个小时后,裴行则和翁绍面对面站在接机大厅。 机场广播在噪杂的大厅里响起,他们像所有离别的旅客一样,面对面拥抱,道别。裴行则的唇贴着翁绍的耳朵,低声说再见。 翁绍只是用力搂住裴行则,沉默片刻,转身走了。 依旧没有说再见。 第30章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翁绍乘坐的航班在傍晚时分抵达清源机场。 舱门打开,枯坐数小时的翁绍被人群裹挟着走下飞机。 此时天色渐晚,停机坪四周已经星星点点地亮起了一串串的照明夜灯。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旅客们迫不及待地进入通道,人群中唯有翁绍停下了脚步。 他在昏沉的暮色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殷红的夕阳就像一颗糖心的煎蛋黄,被天边锋利的山峦一戳,便缓缓流出金黄色的蛋液。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蛋包饭,香香软软的。 翁绍取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下来发给裴行则:【你看这个夕阳像不像煎蛋黄?】 下一秒,裴行则的信息秒回:【你到清源了?我这就让厨师去你宿舍做蛋包饭,你回家就能吃上了。】 翁绍看着裴行则发来的短信,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蛋包饭?】他在短信里发的可是煎蛋黄。 裴行则:【直觉。】 翁绍笑了笑:【你的直觉很准,但是不用了。】 翁绍不想为了一个蛋包饭兴师动众,他们宿舍楼下的蛋包饭就挺好吃的。 下一秒裴行则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为什么不用?你早上为我准备了早餐,现在就应该由我来为你准备晚餐。礼尚往来,公平合理。难道你嫌弃这顿晚餐并不是我亲手做的?” “那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我去清源时,亲手为你做早餐。” 翁绍倏地想起上辈子。他们两个刚在一起的时候,裴行则确实心血来潮,为他做过几次爱心早餐——包括煎糊了的培根和没煎熟的牛排——里面还带着血丝的,美其名曰三分熟。 只可惜翁绍的肠胃消化不了如此硬核的西餐。勉强尝试的结果,就是两人一起进了医院。不知真相的外人还以为他们两个终于反目成仇,甚至偷偷在饭菜中下毒,打算同归于尽。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沸沸扬扬,甚至还影响到了裴氏集团的股价! 于是从那以后,两人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吃,或者叫厨师来家里做。 “还是算了吧。”翁绍的声音中浸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存笑意:“我担心我的身体素质不过硬,无法享受裴总的劳动成果。” “你好像在小瞧我。”机场的信号并不算好。在民航飞机不断起飞降落的巨大轰鸣声中,裴行则的声音在听筒中忽大忽小,隐约间有一种失真的恍惚:“……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做出一顿让你刮目相看的早餐。” 翁绍只笑不语,他将手机贴在耳边,漫不经心地穿过候机大厅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久别重逢的人们迫不及待地享受团圆的气氛。在无数拥抱和叙旧的背景画面中,翁绍提着行李箱,孑然一身走出机场,在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等到翁绍回到临湖雅苑附近的员工宿舍,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裴氏地产给员工建造的宿舍楼都是标准的三室一厅。按照员工级别不同,分到的宿舍规格也不一样。一般基层员工提交申请后,可以分到一个单间。翁绍身为兼职员工,本来没有资格申请宿舍,但他有裴行则的推荐,自然又不一样。 不仅分到了一个单间,还是没有其他室友入住的房间。相当于他一个人独占了三室一厅。 负责分配宿舍的HR在给翁绍钥匙的时候还笑着说他幸运:“你来得晚,其他员工都住的差不多了。只能给你安排一间空房。” 对方言之凿凿,翁绍只能相信。他也不想跟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 翁绍回到宿舍的时候,意外发现屋里有人。 客厅和厨房的灯都亮着,门口摆着一双女士穿的黑色拉带布鞋,从厨房飘来一股呛人的香味,翁绍一闻就知道是他最爱吃的毛血旺。 正在厨房里炒菜的余蕙心听到门口有响动,伸头往外看了一眼,就瞧见翁绍风尘仆仆地提着一个大行李箱,呆呆地站在玄关,不禁笑道:“你回来啦。” “我做饭呢,你先去洗个手,一会儿就能吃了。” 翁绍一边换鞋,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余蕙心道:“是裴总告诉我的。他给我打电话,说你到家了,想吃我做的蛋包饭。我就在下班以后直接去超市买了菜。” 余蕙心如今在临湖雅苑售楼处当保洁。每天早上七点上班,晚上六点钟下班,每周还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日子过得既轻松又愉快,还能享受到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成就感。 余蕙心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觉得自己活得这么像是一个人。因此她十分感激给她带来新生活的裴总。不说言听计从,但也一定要做到令行禁止。 “裴总真是一个好人。他那么一个大忙人,竟然还想着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下班回来给你做饭。”余蕙心说到这里,一脸唏嘘地叮嘱翁绍:“你可不能辜负裴总对你的栽培。” 翁绍闻言一怔。他着实没有想到裴行则竟然会给余蕙心打电话,还谎报军情。 说话间,余蕙心已经手脚麻利的将热气腾腾的毛血旺端上来了。瞧见翁绍仍旧呆愣愣地站在那儿,开口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洗手吃饭了。” 翁绍回过神来,把自己在楼下买的蛋包饭和炸串放到餐桌上:“都这么晚了,我没想麻烦您。我在楼下也买了蛋包饭和炸串。” “就是做顿饭,有啥麻烦的,以前在家里还不是天天做。你跟我客气啥。”余蕙心接过翁绍买的蛋包饭和炸串:“既然买了,我就不用做了。剩下的饭留着明天给你做蛋炒饭。” “对了,你想喝饮料吗?冰箱里有可乐和果汁,我去买菜的时候,正好碰上超市打折促销。一瓶可乐才一块钱。” 余蕙心一边絮叨,一边拎着蛋包饭和炸串进了厨房。她打开橱柜,从里面找出两个干净的空盘子,把蛋包饭和炸串倒进盘子里:“我也尝尝外面做的蛋包饭跟我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本以为饭店做的蛋包饭一定特别好吃,结果余蕙心尝了一口就开始皱眉:“我咋觉得没有我做的好吃呢?” “确实没有你做的好吃。”翁绍回应了一句,拿着换洗衣服去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出来的时候,余蕙心已经坐在饭桌前盛好饭,就等着开吃了。 翁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余蕙心也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翁绍说。她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扒拉两口饭,就开始问长问短:“你去京海录制节目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你爸和你二叔他们了?他们有没有刁难你?” “你们录制节目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呀?” “你那个节目什么时候播出?” 翁绍有问必答:“看到了。” “刁难了。” “说了很多。” “应该很快。” 余蕙心听完忽然沉默下来。良久之后,余蕙心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我还是回村里吧。” “我回去照顾你爸,他们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你还年轻。就算法律规定子女必须赡养父母,也没有让一个还在念书的孩子赡养父母的道理。他们翁家不就是想让人照顾英雄嘛!只要我回去——” “我不怕他们说,你也不用回去。”翁绍打断余蕙心:“我说过,我要带你去京海,让你过好日子,我不会食言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如果让你跟翁家人一起住大别墅,你觉得怎么样?” “啊?”余蕙心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她一脸呆滞地看着翁绍,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翁绍道:“你不要跟着敌人的思路走。他们越想你做什么,你就越不能做什么。” 余蕙心的脑袋里简直是一团乱麻:“可是——” “没有可是。”翁绍耐心安抚道:“翁英杰一家人巴不得把我们打回原形,巴不得我们吃一辈子苦,你要遂了他们的心愿吗?” 余蕙心当然不愿意。 凭什么翁英杰一家人可以在大城市里住别墅开豪车,过上等人的生活。她连在清源市当个保洁都要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他们不就是觉得她和翁绍好欺负嘛! “所以,你要听我的。”翁绍循循善诱道:“只有我,才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余蕙心神烦意乱,甚至没有注意到翁绍说的是“你们”。她忧心忡忡地说道:“可是他们想尽办法败坏你的名声,我担心……” 翁绍笑了:“有句古话叫做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您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余蕙心一脸茫然,她连初中都没念完,当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只有在吃饱了撑着的时候,才会在意名声和礼仪。我还没吃饱,我不在乎。” 余蕙心瞠目结舌。她虽然没啥文化,可她总觉得这句话好像不能这么解释。 翁绍给余蕙心夹了一片肥牛:“我们都还没吃饱呢,干嘛要怕一群吃饱了撑的蠢货,你说对不对?” 余蕙心一脸茫然地夹起肥牛嚼了嚼。她想说什么,她看着翁绍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 吃过晚饭,余蕙心把想要洗碗的翁绍撵回卧室,自己洗了碗筷,还给翁绍切好了水果才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叮嘱翁绍:“折腾一天了,你也早点休息。” 至于她自己,则拎着另外一半水果回到楼下的女生宿舍。跟她住在同一屋的另外两个小姑娘都是临湖雅苑的销售顾问,年纪轻轻漂亮嘴甜。她们在网上看到了翁绍和余蕙心的事,非常同情这对母子,经常会把自己买的水果和零食分给余蕙心。 翁绍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没打算真的照做。他回到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也是品牌方赞助的,虽然他用的这一款配置并不高,但用来办公足够了。 翁绍登录企鹅账号,还没来得及检查群消息和邮件,裴行则的电话又打进来了:“吃完晚饭没,阿姨做的蛋包饭好吃吗?” “我妈做的毛血旺很好吃,不辣又很香,至于蛋包饭则是我在楼下买的,”翁绍一边看消息,一边“质问”裴行则:“你为什么要谎报军情?” 裴行则轻轻笑了:“哪有这么严重。” “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如果看到家里有一盏灯为他亮,应该就不会觉得孤单。”电话另一端,裴行则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磁性,沉稳地钻进翁绍的耳朵:“我希望那个人是我。但如果不是,至少应该有这么一个人。” “翁绍,你太寂寞了。那样不好。” 翁绍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俗语,出自《管子牧民》,意思是百姓的粮仓充足,丰衣足食,才能顾及到礼仪,重视荣誉和耻辱。 翁绍是故意歪解,我们不要学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翌日早上,翁绍是被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打开电脑一看,自己新建的几个企鹅群里已经开锅了,未读消息上千条。最后一条是张畅发的:【翁绍,你醒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房呀?】 翁绍看了一眼显示屏下方的时间——早上6点23分。 果然是高中刚毕业的“苦行生”,即便放暑假也睡不了早觉,因为生物钟没调整过来。 翁绍回复道:【醒了。早上八点钟,三辆大巴车从售楼处出发,途径三条路线,接你们去看房。你们计算一下时间,在家门口等着就行。】 翁绍说完,又在群里发了三条大巴车的路线图,和抵达每位客户家门口的大概时间。 周铭京在群里回复道:【这路线图和发车时间是你自己画的?】 蒋睿给翁绍点了个赞。 早在高考刚结束那会儿,翁绍就很有心机的将自己在临湖雅苑当置业顾问的消息散播开了。一开始只有班主任陈老师对翁绍的兼职感兴趣,表达过想去临湖雅苑看房的意愿——不管买不买,总要支持一下学生的工作。 却没想到翁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连串的摸排走访组合拳,把清源市大大小小的在售楼盘查了个底朝天,还在网上注册了几个账号,专门分享相关信息。 在翁绍潜移默化的科普和宣传下,跟陈老师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的几位老师,还有市一中其他年级的老师和教职员工们纷纷表示出了看房的兴趣。 翁绍便趁机建了一个看房群,将这些老师全部加到一个群里,约好了看房时间。 结果这件事情被张畅知道了。正好他们家最近也想买房子,张畅便找到翁绍,也进了看房群。张畅都进群了,跟翁绍同住在一个寝室的周铭京和蒋睿自然也不能落下。就这么一来二去,市一中好些学生家长也都进了看房群。把翁绍一个二百人的企鹅大群都加满员了。 等到高考出分,翁绍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获得省教育局和市教育局的嘉奖。他的高考成绩连同过往事迹也被各大新闻媒体竞相曝光。 巨大的曝光度下,翁绍之前创建的几个社交账号一夜爆火。被翁绍的账号吸引,想要让翁绍带他们看房的网友也多了起来。翁绍来者不拒,索性又建了几个看房群。 而今天,就是翁绍组织市一中看房群的群友们团购看房的日子。 为了节省老师和学生家长们的时间成本,翁绍特地租了三辆大巴车,直接到客户家门口接人。 为了保证售楼处的服务质量,翁绍把第一批看房团的人数定在六十人。不过在接人的途中,出了一点小差错。有教师看房团的亲戚朋友们得知翁绍的团购看房计划,也表示要掺一脚。 他们没有翁绍的联系方式,索性在看房这天不请自来,最终导致乘坐大巴车到临湖雅苑售楼处看房的人数竟然超过了一百人。 早就得到通知的置业顾问们已经在售楼处严阵以待,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堆起脸上的笑容,打起一万分精神迎接大客户。 售楼处经理更是悄悄冲着翁绍竖起大拇指。他单知道翁绍学习好,是省高考状元,却没想到他人缘也这么好,竟然能拉来这么多老师看房——这可都是优质客户资源啊! 这些人当中,如果能有三分之一的人选择买房,他们这个月的业绩至少能翻一番。这还只是第一批看房团!翁绍手上至少还有十个看房团! 售楼处经理带着精神饱满、热情洋溢的置业顾问们“扑向”看房团,在迎上看房团的瞬间分兵一对一,确保每一个置业顾问都能服务一到两位客户,不会让任何一名客户觉得自己被冷落。 这时候就能看出一支受过专业培训的销售团队有多厉害,每位置业顾问的话术和服务态度都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相比之下,把人带过来的翁绍反倒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几个小时过后,原本只是有些看房意向,觉得可买可不买,或者可以再看看其他楼盘的看房团成员们,在置业顾问天花乱坠的销售话术下纷纷心动。几乎每个人都挑选到了自己心仪的房子。唯一的顾虑大概就是价格太贵。 这个时候便是翁绍的用武之地了。 “如果我们大家能一起签约的话,就可以谈团购价。人数越多,价格就越低。”翁绍说道。 “团购价?”一群人面面相觑,略显迟疑。 翁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大家都饿了吧。” 翁绍早就让食堂准备好了三荤一素的盒饭,还有每人一瓶饮料或矿泉水:“我们先吃饭,吃完慢慢聊。” 翁绍事先的想法是根据市一中教师买房的人数,精准的策划一个团购优惠方案,然后再拿着这套方案去跟学校工会谈,尽量争取最优惠的方案。毕竟翁绍在临湖雅苑做兼职销售的初衷就是让陈老师避开前世的烂尾楼。如果能够借此机会,让所有买房的老师都能得到优惠,那就更好了。 听到翁绍的提议,几位想要买房的学生家长还没开口,不请自来“蹭”团购看房团的人先着急了。 “我是二中的老师,我们就不能享受最优惠的团购方案吗?” “我是三中的。” “我是师院附小的老师……” “我是教育局的……” “我虽然不是老师,但我在国企上班……” “我也是事业单位的……” 翁绍早在大巴车上就基本摸清了这些人的背景,此刻听到他们自报家门,立刻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信息。然后表示:“我们接下来还会组织几场团购看房,如果你们单位想要买房的人多,我们统计了相关人数以后,也可以跟你们单位的工会谈一谈团购方案。” 翁绍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售楼处经理已经激动到心潮澎湃了。 班主任陈老师突然开口:“既然咱们市有这么多老师都想买房,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团购方案直接拿到教育局。如果能争取到局里的支持,就能让局里给各个学校直接下发通知,想买房的人就会主动来找你。” 听到陈老师的建议,售楼处经理的脑袋嗡一下就炸了。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真做成了这件事,临湖雅苑的销售业绩,乃至在业内的影响力,能够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翁绍早有此意,但他还是一脸羞赧地问道:“我能行吗?” “这本来就是造福群众的好事,有什么不行的。”陈老师说道:“再说你可是咱们省的高考状元。别人或许不行,你肯定行。” 第32章 那天看房结束以后,翁绍和售楼处经理根据看房团的实际状况,连夜想出了一套针对本市教师职工的团购方案。 第二天早上,翁绍就拿着自己统计的看房团老师名单,还有新鲜出炉的团购方案,直接杀上了省教育局。 教育工委主席还记得这个家庭环境十分复杂的省高考状元,也知道翁绍凭借省高考状元的名声和超高的国民知名度拿到了不少广告代言,甚至还被各大媒体评价为“靠知识改变命运的最佳典范”,但他没有想到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竟然这么富有戏剧性。 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竟然把房子卖到了省教育局!这是要把全省的教师职工都一网打尽啊! 工会主席戴上眼镜,将翁绍和售楼处经理熬夜撰写的团购方案翻了一遍又一遍——不得不说,临湖雅苑给出的团购条件确实很优惠,连他自己都有点心动了。 “……你们陈老师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提了一嘴团购买房的事儿,你们给出的优惠条件确实不错。”工会主席说到这里,有些好奇地看向翁绍:“不过你不是已经接到很多品牌方的赞助和推广了吗?你现在应该不缺钱了,为什么还会选择在临湖雅苑售楼处当置业顾问?” 要知道他们这个年代,知识分子普遍还是很清高的。更不要说翁绍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刚刚考入全国知名大学,恰是风华正茂最轻铜臭的阶段。翁绍居然还能放下孔乙己的长衫,去售楼处当一名销售顾问,还能想到组织市一中的老师去售楼处团购看房……工会主席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翁绍做出这样的决定。 翁绍有些惊讶地抬起眼,他没想到陈老师竟然会提前给工会主席打电话讲团购的事。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工会主席轻轻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陈老师对你真是寄予厚望啊!” 翁绍抿了抿嘴,他觉得眼睛有点涨涨的:“陈老师对我很好。” “我也相信你们陈老师不会看错人。”工会主席用手指敲了敲翁绍精心撰写的团购方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管你组织老师们看房的初衷是什么,陈老师大概都希望你能成为这样的人。” “我会的。”翁绍轻轻答道。他的目光也随着工会主席的动作,落在那套团购方案上:“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人无信不立。我是在高考之前,向当时资助我的裴总提出了想去临湖雅苑售楼处当销售顾问的请求。裴总不仅答应了我的请求,还给我和我母亲提供了员工宿舍。还让售楼处经理亲自给我培训……” 翁绍坦诚说道:“后来高考出分,我意外考出了非常理想的成绩,并因此得到了许多品牌方的青睐,赚到了许多钱,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裴总当初都没有因为我缺乏工作经验,拒绝我的请求,我当然也不能因为自己不缺钱了,就不去临湖雅苑工作了。既然是当初说好的事情,我不能不讲信用,更不能浪费裴总和我们经理的悉心栽培。而且在临湖雅苑当销售顾问这段时间,我确实学到了很多……”翁绍侃侃而谈。他的态度特别真诚,话里话外都非常感激裴行则的提携之恩。 工会主席默然不语。他觉得翁绍年纪轻轻,为人处事还有些稚嫩,甚至还有被人利用之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翁绍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陈老师说得不错,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确实值得他们帮助提携。而且临湖雅苑给出的团购优惠,也确实很优惠。那天去看房的很多老师都心动了,这也体现了一部分民意。 工会主席暗暗点头,像这种顺水推舟的好事,他当然不会否决。 于是当天下午,省委教育工委就把临湖雅苑的团购方案,下发到了本省所有学校的邮箱和工作群里。 工会主席既然想要提携翁绍,留的联系方式自然也是翁绍的。 那天过后,翁绍的电话就跟开锅一样,一天24小时响个不停。 不仅清源市内的小、初、高中和几所高校,就连其他城、县的学校都开始联系翁绍——清源市是省会城市,不论经济发展还是其他方面,都是肉眼可见的未来可期。许多城市和县城的老师虽然不在清源市工作,但也倾向于在省会城市买套房,不管是做投资还是其他,都很划算。 于是接下来这一个月,翁绍按照平均一天组织两个看房团的频率,根据地缘远近,把所有客户按照不同的学校分门别类,分批拉到临湖雅苑去看房。 看房的流程和待遇也跟市一中一样,本市的就让大巴车直接到客户家门口接人,外地的就让客户在统一时间到统一地点集合——一般集合地点都选在各大学校门口,看房之后供一顿饭,吃完饭再开车把人送回去。 一开始,翁绍定的是吃完中饭或者晚饭就直接把人送回去,不过好些外地的客户跟他反应,他们好不容易来清源市一趟,看完房以后,还想在本地逛一逛。 翁绍针对客户的提议,便将回程的时间定在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下午。给大家留出游玩的时间。 这么一来,好多不想买房的教师职工竟然也报名了看房团,他们觉得自己就算不买房,免费来清源市玩一趟也很划算。 翁绍脑筋非常灵活,见自己策划的看房一日游活动引起了热烈反响,他干脆跟售楼处经理商议,把这次活动取名为【临湖雅苑教师回馈活动】。他们跟旅行社合作,制定了一条清源市一日游的线路,还请了不少媒体记者召开新闻发布会,以社会公益回馈教师为名,变相宣传临湖雅苑。 因为翁绍自己就是高中刚毕业的学生,当他顶着全省高考状元和临湖雅苑教师回馈活动主策划人的名头出现在新闻发布会上,侃侃而谈地介绍起这次回馈活动的主旨是感恩教师,回馈社会……相关采访一经播出,直接火遍全网。 翁绍还亲自操刀,撰写了新版本的楼盘宣传文案。以“孟母三迁”为案例,表示临湖雅苑的业主有很多特级教师。如果大家选择在临湖雅苑置业,耳濡目染,将来孩子的学业一定不成问题。 甭管这其中的逻辑能不能说得通,事关孩子的成长和未来,很多家长都是宁可信其有。于是临湖雅苑的销售状况更加火爆了。 在此期间,翁绍参与录制的《对话人生》,还有翁英雄和翁老爷子参加的《在线调解》也都先后播出了。 家境贫苦却积极进学的青年才子固然让人唏嘘怜爱;可残废的中年养父和年迈的亲生爷爷在镜头前的哭诉更加让人心生怜悯。 究竟是懂事聪慧知恩图报的高考状元,还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养子亲孙?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翁绍? 截然相反的两个采访在周末两天先后播出,直接在京海市电视台这个全国收视率最高的平台上打起了擂台。 看没看过这两期节目的观众和网友们都沸腾了,线上线下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层出不穷,各大媒体和营销号更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连夜把翁绍和翁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再次翻腾出来,供人茶余饭后的讨论。 舆论的爆炸式爆发再一次将炙手可热的翁绍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伴随着线上线下的热议,翁绍也不忘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继续发布临湖雅苑的宣传文案。他新建的看房群更是以细胞分裂的速度快速裂变。发展到后来,临湖雅苑的置业顾问都不够用了。裴氏地产不得不从其他几个高端楼盘临时调来几支销售团队,应付来自全国各地的看房团。 售楼处的同事们每天一睁眼,就是痛并快乐地接待看房团。每天下班以后,也不能按时下班。他们要将所有看房团客户的信息及时整理出来,然后根据客户的购买欲做进一步的筛选和跟进。 每天都累得像条狗一样,但是一想到不断上涨的业绩和绩效,所有人都精神抖擞,根本不觉得累。 就这么熬了一个多月,做月终总结的时候,临湖雅苑的销售额竟然突破了三个亿。消息一出,整个房地产界都炸了。 这天傍晚,翁绍难得准时下班。他刚走出临湖雅苑售楼处,就发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停在街边。 翁绍看了一眼车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脚步轻快地走到车前,没等敲窗,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裴行则走了下来。 翁绍笑道:“都下班了,裴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裴行则道:“来接我的销冠下班。” 第33章 裴大总裁不远千里,从京海市赶到清源市,自然是为了给他的销冠先生庆功。 “……临湖雅苑的月末总结一交上去,整个集团都炸了。谁都没有想到你们能做出这么耀眼的成绩。现在临湖雅苑的宣传方案已经成为房地产界的经典案例。据我所知,各家都在开会讨论你们的宣传策划,看看能不能复制到其他的楼盘和领域。” 不要小瞧国人的跟风能力。自从临湖雅苑教师回馈活动一炮而红,整个房地产界都在跟风复制。你家回馈教师职工,他家就回馈医护人员,总之三百六十行,总能找出几个自带光环的职业来做宣传策划。就连裴氏集团都在看到临湖雅苑教师回馈活动的影响力后,连夜推出了裴氏地产全国教师回馈活动。 不过跟头一个吃到螃蟹的临湖雅苑比起来,其他楼盘明显缺少一个身为省高考状元的活动策划人,因此促销活动的反响并不热烈,宣传效果也达不到临湖雅苑的十分之一,还要被众多网友嘲笑是“东施效颦”。 当然这点伤害对于一心向“钱”看的资本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没面子的还是翁氏集团——不仅因为家丑损害了企业声誉,还因为安排翁英雄父子上节目卖惨的缘故,引发了网友们的恶感,直接导致翁氏集团旗下楼盘在上个月的业绩一落千丈。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范。 “昨天开董事会的时候,董事长和其他几位董事还称赞我这个执行总裁慧眼识人,竟然能挖到你这么厉害的销冠,还说要在总部给你们举办庆功会。”裴行则说到这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郑重其事地说道:“正好下个月就是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按照惯例,各地分公司和子公司都会挑选优秀员工出席晚宴,不知道销冠先生肯不肯赏脸?” 裴行则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翁绍的兼职到下个月就结束了。如果他不肯赏脸的话,裴行则也没有办法强求他去。 “我爸爸很想见见你,”裴行则眼巴巴地看着翁绍。神情中既有大家对翁绍青眼相看的自豪,又带着一点害怕翁绍拒绝他的忐忑。尽管翁绍知道他是装的,也不忍心拒绝他:“我们家里人都很好奇,想要知道一个能让翁英杰连续吃瘪的青年才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翁绍莞尔一笑,慢慢抽出裴行则手中的邀请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恐怕你家里人看到我以后会失望。” “怎么会呢。”裴行则笑吟吟道:“就算我家里人都是老花眼近视眼,也能一眼看到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的皎皎明月。” 翁绍被逗笑了:“你们当总裁的,都是这么哄销冠的吗?” “我们当总裁的,可不会只靠一张嘴来哄销冠。”裴行则说着,将一个精致的黑色天鹅绒礼盒交给翁绍:“看看喜不喜欢?” 翁绍轻轻挑眉,看向裴行则。 裴行则给了翁绍一个眼神,语气和缓又亲昵地说道:“打开看看。” 翁绍打开礼盒,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枚钥匙。 裴行则笑吟吟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你去京海市上学,怎么能没有一套京海市的房子呢?正好裴氏地产前两年在京海大学对面开发了一个新楼盘,我帮你选了一套。希望你会喜欢。” 翁绍道:“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你值得。”裴行则笑道:“贵重的礼物就该送给贵重的人。你不知道你的策划方案给集团带来了多大的利益。你不仅是临湖雅苑的销冠,还是整个集团的贵人。你一个人就撬动了至少十几个亿的利润,这还不算你在线上线下,给裴氏集团带来的正向曝光度……” “跟你为集团创造的利益相比,这套房子的价值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裴家不会亏待自己人,”裴行则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他的目光直视翁绍,缓缓补充道:“我更不会。” 翁绍凝视着裴行则的眼睛。半晌,他低头一笑,收起钥匙:“多谢裴总赏识。” 裴行则吟吟一笑,追问道:“口说无凭,你想怎么谢我?” 翁绍同样眉眼含笑地看着裴行则。两人对视良久,翁绍轻笑着揶揄道:“裴总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裴行则反问:“你想我对你客客气气?” 翁绍同样反问:“那么裴总想对我怎么‘不客气’?您说,我听听看。” 两人说到这里,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 此时劳斯莱斯恰好停在红灯前,昏黄的路灯照进车窗,在两人的脸上留下一道暗金色的光影。倏而车子启动,这条暗淡的流光便在两人的脸上一晃而过。像是黑暗中一抹带着金属光泽的利刃,划破暧昧的深处。 车厢内倏然一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近得连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裴行则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翁绍从不让人的一双薄唇上。他的修长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放置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也随着他的视线无意识的轻轻捻动。 裴行则短暂回忆了一下两人在瞬息间的言语交锋,忍不住试探道:“如果我真的想要冒犯你一点点,就一点点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翁绍定定看了裴行则许久,低眉浅笑道:“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收了裴总的钱,就是裴总的人。别说是一点点冒犯,就算是亿点点冒犯,我恐怕也只能忍受。毕竟这个世界上,我应该找不到比您出手更大方的老板了。” 翁绍说到这里,修长手指忽然挑起细细的钥匙圈晃了晃,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窗外霓虹灯影一晃而过,银色的钥匙在漆黑的车厢中一闪一闪,裴行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翁绍勾着钥匙圈的指尖上。 良久,他忽然一笑,身形微微后仰,整个人看似松弛地靠在真皮后座上:“放心吧,你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销冠,我怎么舍得冒犯你呢。” 第34章 裴行则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膝盖,借助这个动作,他顺势侧身看向翁绍:“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翁绍知道裴行则说的是哪件事,但他还是故作茫然地回想了一瞬:“什么事?” 裴行则也看穿了翁绍的故意,轻笑着揶揄道:“刚说你是我的贵人,你就开始忘事了?” 翁绍也笑:“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可多了。你要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裴行则道:“那你猜猜看。我不信我们连这点儿默契都没有。” 他都这么说了,翁绍也只好满足他的这一点小骄矜:“不知道裴总这次到清源市出差,是想下榻在自家酒店,还是想住帝豪皇廷大酒店?需要我帮忙预订吗?” 裴行则知道翁绍是在打趣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便也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帝豪皇廷大酒店的服务虽然不错,但我担心他们的厨师长会在饭菜里吐口水……” 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裴行则图穷匕见,矜持地道:“还是住在我们自己的酒店吧,至少能睡得安心点。” 话落,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恰到好处地停在酒店门口。 翁绍看了一眼坐在前排不动声色的司机和孟助理。两人虽未发声,却耳聪目明,连停车的时间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察觉到翁绍的目光,孟助理回头微笑示意,转身下车,为老板和他的贵人打开车门。 一行四人走进酒店大堂,早就接到通知的总经理提前站在旋转门外,并没有偶像剧里所有员工列队欢迎裴总大驾光临的场面,孟助理走到前台,跟工作人员十分低调地完成了对接。便由总经理亲自引路,带着一行人进入观光电梯,直达顶层总统套房。 房内有主次卧室两间,裴行则笑问:“你想住在哪一间?” “客随主便。”翁绍靠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地扯了扯领带:“我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先洗澡?” 裴行则:“……” 向来淡定自若的孟助理也不由自主地看了翁绍一眼,负责引路的总经理更是震惊到低眉敛目,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裴行则没有说话,他有些无奈地看向翁绍,挥挥手示意助理和经理都可以离开了。 等到偌大的总统套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行则伸手握住翁绍的手腕,牵着他一步一步走进主卧室,非常克制地说道:“你今晚睡这里,祝你有个好眠。”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有没有择席的毛病?喜欢睡软床还是硬床?喜欢睡什么样的枕头?” 裴行则转过头便怔住了——在他说话的时候,翁绍已经把领带扯下来扔到床上。 裴行则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条细细的黑色领带上。昏暗的射灯笼罩着主卧室的方寸之间,那条黑色领带就如同一条丝滑的长蛇,静静趴伏在浅色的床罩上。 昏黄灯影摇曳,使得裴行则总有一种错觉,好像那条长蛇会在眨眼之间窜到他的身上,修长冰冷的躯体紧紧缠绕他的脖颈,手臂,胸膛,细腻冰凉的鳞片缓缓拂过他炙热的身躯,然后将他勒得无法呼吸。 然而那只是他的错觉。因为下一秒,翁绍便坐在了那条领带上。穿着西裤的修长双腿惬意交叠,好像是窄窄细细的蛇尾幻化成了两条腿。恍惚之间,他甚至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我是客人,客人怎么能睡主卧呢?” 裴行则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翁绍的面前,从上往下凝视着翁绍微微扬起的苍白面庞。 昏黄的射灯从头顶打下来,暗淡的光线晕染着翁绍漆黑的头发眉眼、挺直的鼻梁和苍白薄削的唇瓣,这个角度让裴行则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欲望,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却依旧凝视着翁绍的眼眸:“在我这里,你从来都不是客人。” 裴行则缓缓屈膝,半跪式蹲在翁绍的面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视角跟翁绍的视角发生了一个非常巧妙的互换,以至于翁绍明明是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却仍然可以俯视单膝跪蹲在他面前的裴行则。 那一瞬间,深藏在翁绍脑海中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闪现,每一帧都是裴行则与他相处时的画面。他们曾经无数次缠绵的亲吻、拥抱、肌肤相亲,然而在这一刻,记忆中的那个人却只是克制地蹲在他面前,不肯越雷池半步。 他的目光依旧亲昵,甚至炽热,却仍旧让翁绍感觉到陌生。 他不记得他。 “你是不是累了?”裴行则笑着说道:“是我考虑不周,明明知道你刚下班,却还是拽着你在外面逛了这么久。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好好的洗个澡,叙叙旧。” “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翁绍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地审视裴行则半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手臂,当着裴行则的面,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如同梦呓般,他轻声问道:“那你呢?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第35章 第二天早上,翁绍刚到售楼处,就被一脸兴奋的经理拽住了:“你听说了吗?下个月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咱们临湖雅苑的销售团队将会代表裴氏地产清源市分公司出席宴会。通知都已经下发到群里了,还让你作为优秀员工代表,上台分享销售经验呢。” 翁绍神色寡淡,明显有些兴趣缺缺,但还是弯了弯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笑吟吟道:“恭喜大家。” 售楼处经理美滋滋道:“同喜同喜。”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笑嘻嘻道:“我在裴氏地产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去总部参加周年庆典呢。” “我跟你一样,在裴氏地产干了这么多年,我连总部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回也算是涨见识了。” “这都要仰仗咱们的销冠同学,要不是翁绍想法子召集那么多看房团,咱们几个就算累死,也干不出这么牛逼的业绩。” 翁绍笑道:“这都是团队合作的成果,单靠我一个人,可做不到这些。” “你也不要太谦虚了。你的实力如何,我们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售楼处经理拍了拍翁绍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下来了。你的提成和奖金加起来,至少得有九百万吧?你还凭借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房地产界的销售新模式,让裴氏地产一跃成为全国房地产界的销冠,就连公司股价都因此飙升了……也不知道总部会给你什么奖励。” 一个刚刚入行还不到两个月的新人,竟然在高手云集的裴氏地产拿到了含金量最高的销冠,两个月的提成都比许多人一辈子赚的钱还多。要说这样的人没有能力,谁都不信。 更何况翁绍的销冠还不是内卷同事竞争来的,他是带着整个团队一起飞一起赚。如今他们临湖雅苑销售团队最信服的人就是翁绍,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巴不得能跟翁绍共事一辈子。 只可惜翁绍只能在临湖雅苑干三个月,之后他就要去京海市读大学了。 “翁绍,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如果你能留下来就好了,我把售楼处经理的位子让给你也行啊!” “是啊!是啊!跟你共事这两个月,是我参加工作以来,干得最爽的两个月了。我们要是能跟你干一辈子就好了。” 翁绍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售楼处经理意犹未尽地追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会在上学期间,转到京海市的楼盘继续做置业顾问吗?” 售楼处经理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有点小心思的。跟翁绍合作这两个月,他确实尝到了甜头。如果翁绍真打算在读书期间继续兼职置业顾问,他会想办法运作到京海市,争取跟翁绍去同一个楼盘。 翁绍摇摇头:“还没想好,但我大概率不会做重复的事。” 能赚钱的行当有很多,翁绍之所以会在高考之后选择到临湖雅苑当置业顾问,其中一个原因是想帮助陈老师避开上辈子的烂尾楼;另外一个原因是想借力打力,利用裴氏地产的楼盘,打压翁氏集团的基本盘。因为翁英杰的根基就是房地产开发。 如今裴氏地产旗下楼盘蒸蒸日上,翁氏集团旗下地产却受翁家丑闻影响,全国销量一落千丈。翁氏集团资金回流不如预期,翁英杰接下来的商业规划必受影响。至少翁氏集团上辈子竞拍成功的几块地皮,这辈子有他从中作梗,就不一定花落谁家。而翁氏集团没了那几块至关重要的地皮,就必定错失未来两年房价的报复性增长。 或许翁英杰能狠下心肠,用翁氏集团的优良资产向银行做抵押,换取大量资金竞拍地皮。翁绍相信翁英杰有这样的魄力。 可是这样一来,翁氏集团的资金链必然紧张。等到几年后那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爆发,翁氏集团可未必能像上辈子那样幸运的避开。 毕竟上辈子,从包工头白手起家的翁英杰根本就不懂什么是金融次贷;翁缜因循守旧,只能坐享其成;而翁绥一个读艺术的留学生,更是连公司财报都看不懂。是当时就读金融系的翁绍在研究全球金融市场时,意外发现了酝酿在大洋彼岸的次贷危机,而后顶着全家人的冷嘲热讽和鄙夷不屑,费心费力搜集资料和证据,几次三番说服翁英杰和翁氏集团的其他股东,终于赶在危机爆发前,将翁氏集团在国外的投资逐渐转移回国内。 这辈子,翁绍当然不会好心提醒翁英杰。非但不会提醒,他甚至还会利用这次危机,好好的给翁英杰挖几个坑。他在翁氏集团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后来又借助裴行则的力量收购了翁氏集团,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庞然大物的弱点在什么地方。 他有的是手段对付翁家。 至于卖房之余,顺便攫取第二桶金,并借此机会进一步靠近裴行则,加深两人之间的联系……也不过是计划执行期间,顺水推舟的一点收获。 想到裴行则,翁绍不自觉地眼神放空,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麻木空洞。就像是一块香甜可口的奶油蛋糕,在华丽精美的透明橱窗里放置太久了,早已变得风干冷硬。 细腻绵密的奶油表层浮现出一颗颗细小的孔洞,或许还有一些隐秘的裂痕,纵横分布在不堪一击的蛋糕表面。悲戚的、麻木的风便从那些孔洞和细小裂痕中呼号而出。 翁绍恍惚间回到了昨天晚上,裴行则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叹息:“你知道你才十八岁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翁绍,大拇指在翁绍的手背轻轻摩挲着,放肆却又克制地说道:“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敏锐,或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从我们未曾见面开始,你就知道,我注定会被你吸引。” “我喜欢你,但我没有那么畜牲。”他说到这里,在翁绍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翁绍闭上眼,在轻如点水的触碰中,他听到裴行则柔声说道:“……我有耐心,等你长大。” 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不安的颤抖着。酸楚的泪意在紧闭的双眸中不断积蓄,悄无声息地溢出眼角,又被人捏着下巴,轻柔的吻掉。他无力地蜷缩在裴行则的怀里,感受他胸腔跳动的声音。 在这个静谧而又温柔的良夜,无人知晓翁绍的悲戚。 他从地狱中来,犹如聊斋中画皮的恶鬼,披着年轻的皮囊,处心积虑地出现在爱人面前。 他本以为一切就此可以走回正轨,可是裴行则却说要等他长大。裴行则不知道的是,他等不到翁绍长大。他已经苍老了。 他年轻的身体里,囚禁着一个苍老的鬼魂。 第36章 时间进入八月份,翁绍明显更忙了。 由他一手策划,并且定时在社交网络更新的楼盘红黑榜、“教师回馈活动”,以及线上看房团售楼新模式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八月上旬,裴氏地产按照惯例发布了月度销售报告,地产项目销售实现了将近8个亿的销售额,比排名第二位和第三位的地产公司的销售额加起来还多。 其中仅清源市一家分公司的地产项目销售额就突破了4个亿,几乎占据裴氏地产全国销售总额的二分之一。而在这其中,临湖雅苑一处楼盘的销售额,又占据清源市地产分公司的四分之三。 换句话说,翁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托举起裴氏地产六、七月份的销售额。致使裴氏地产在过去两个月,以鲸吞之势横扫全国楼市,直接导致裴氏集团的港股股价在月度报告发布之后不断飙升,创业板的股价更是连续涨停。 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讨论。 房地产界的同仁都在探索互联网营销,以及线上看房团模式的普及性;许多经济界的专家和学者也在探索互联网这个新兴事物,给传统行业带来的革新和变化;教育界的专家教授们更是孜孜不倦地探讨起翁绍的学习能力和实践能力究竟要归功于应试教育还是素质教育…… 为了承接这股巨大的流量,各大媒体更是接连发力—— 《高考状元兼职卖楼,两月狂揽八个亿,开启售楼新模式》 《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之争,浅谈省高考状元的创新能力和实践精神》 《高考赚钱著书,细说天才少年的成名之路》 《两个月两套房、狂赚千万状元郎》 …… 数篇报道一经问世,立刻引发了全国民众的热烈讨论。 这些年因为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之争,各大媒体还有相关机构都热衷于塑造天才。不过他们以往塑造的天才大都是学习领域,或者是文学领域的偏才。像翁绍这样通过高考成为省状元,又在高考之后两个月,凭借自己的本事狂赚上千万和两套房,甚至还通过自己的行为直接影响到一个行业的变革,乃至一个跨国集团股价的全才,这么多年下来还真是仅此一个,别无分号。 ——说他是横空出世也不为过。 再加上之前播出的《对话人生》和《在线调解》两大金牌访谈节目的流量叠加,一下子就把翁绍本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连带着翁氏集团和裴氏集团都进入了全国人民的视线。 只是相比于裴氏集团的股价暴涨,在现实中已经跟翁绍站到了对立面的翁氏集团则受董事长的家丑所累,不仅在六七月份的地产项目销售额全国垫底,甚至连股价都跌到濒临停牌。堪称损失惨重。 恰在此时,裴氏集团法务团队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参会记者宣布了一件事:他们此前代理翁绍起诉传播不实言论的新闻媒体和网络营销号,相关案件已经陆续下达判决书。被起诉的媒体和营销号均在一审中败诉。相关媒体和营销号全部决定不上诉。 也就是说,在未来半年内,曾经造谣过翁绍的不良媒体和营销号均会在报纸、杂志和互联网上公开向翁绍道歉,并给予一定赔偿。赔偿金额累计达到九万五千二百七十元。 裴氏集团法务团队在跟翁绍本人沟通过后,决定将这笔钱全部捐献给裴氏集团旗下的慈善基金会,专门用来资助被无辜网暴的网友们。希望所有被污蔑的人都能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值得一提的是,裴氏集团法务团队在代理相关案件时,意外发现翁氏集团董事长翁英杰幼子翁绥竟然出钱雇佣网络营销号造谣翁绍,此举已经构成诽谤罪,并且给翁绍同学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损失。裴氏集团法务团队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起诉翁绥。 相关新闻一经报道,全国舆论都炸锅了。 一时间,翁英杰与翁绍这对父子的丑事被大家再次翻腾出来。 全国各地的媒体记者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再次杀向清源市临湖雅苑售楼处,想要采访翁绍,最好能做个专题报道。还有一部分记者则另辟蹊径,直接找上了翁氏集团。他们显然是想采访翁英杰和翁绥,问问他们对裴氏集团法务顾问代表翁绍起诉翁绥一事,究竟怎么看? 翁家人还能怎么看?裴氏集团召开的新闻发布会还没结束,翁英杰一家人就气得直接砸了电视机。 可即便如此,翁英杰办公桌上的电话和手机还是响个不停。 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的,自然都是翁氏集团的股东和合作伙伴:“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亲生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就不能哄哄他,让他别再给我们添乱了行不行!” “就因为你们家那点破事,集团股价都要跌停牌了。那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搞不定他?” “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翁字,难道非要闹到对峙公堂的地步?” “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亲生儿子那么优秀,你不帮他,反而把他推到裴家那边。他现在跟着裴家搞风搞雨,搞得我们不得安宁,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想管你们家的家事,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是翁氏集团的董事长,你要为整个集团还有所有股东的利益考虑。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只能召开股东大会和董事会,向你这个董事长,还有翁缜问责。” 翁英杰满肚子怒火被股东们的问责怼在嗓子眼,一句话也崩不出来。他看着因为被起诉哭个不停的翁绥,又看了看被记者打爆电话,烦得焦头烂额的翁缜,就连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周舒静,都被一起打牌的太太团们冷嘲热讽。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周舒静狠狠摔了电话,捂着脸哭道:“那个小畜生,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好过!” * “……真是便宜翁缜和翁英杰那对狗东西了。他们两个做事太谨慎,找不到他们买通记者去考场骚扰你的直接证据。不然的话,接到传票的就应该是他们父子三人。” 同一时间,裴氏酒店总统套房内,裴行则端着两杯香槟走到沙发前,将其中一杯递给翁绍,笑吟吟道:“不过还好,我之前做空翁氏集团又赚了一大笔。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功劳。这次沽空赚的钱我们两个平分。你的那一份我已经叫人打到你账上了。” 翁绍靠在沙发上,神色慵懒地摇晃着香槟酒杯:“无功不受禄。” “不要妄自菲薄。”裴行则弯下腰,与翁绍轻轻碰杯:“要是没有你,翁氏集团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臭名远扬、损失惨重。我也不可能出气又赚钱。这都是你应得的。” “我说过,我会成为你手中最犀利的一把枪。”翁绍微微一笑,仰头看着裴行则。他言笑晏晏,眉目缱绻,眼角眉梢都透着伪装好的温顺柔和:“你出手对付翁家,又何尝不是帮我出头。如果没有你,单凭我一个人也奈何不了翁英杰一家。” “你能找到我、说服我,就证明我也是你自身能力的一部分。”裴行则说到这里,忽然侧身坐到了翁绍旁边,他的手臂顺势搭在沙发靠背上。乍一看,就像是把翁绍搂在了怀里。 “别跟我见外好不好?”裴行则柔声轻哄道:“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 第37章 裴行则说不亏待翁绍,确实说到做到。 他第一次做空翁氏集团时赚了九千多万,给翁绍发了一百万的奖金。第二次沽空翁氏集团时赚了一亿三千万,说要跟翁绍平分,果然叫人打了六千五百万到翁绍的账户上。 翁绍自嘲的想,倘若能按照“男人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的理论来衡量裴行则的所作所为就好了。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自欺欺人,认为裴行则对他的爱已经有六千六百万加两套房子那么多。 他本就是一个庸俗的人,他喜欢被数字和物质精确量化的感情。 但裴行则不是。他给他钱,只是因为他认为他值得这么多。 这份“值得”包括对下属的激励,对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的拉拢,或许还有一部分对情人的宠爱。他们的关系掺杂着太多利益,放在天平上称来算去,连翁绍自己都算不清楚,留给爱情的那一份,究竟还剩多少。 在收到“分赃”巨款的第二天,翁绍还做了一件事——他将裴氏集团慈善教育基金会捐助给他的五千块还了回去,避免占用宝贵的资助名额。又以自己的名义向母校市一中捐献了十万块——那是《状元笔记》的第一版版税。 翁绍当初出版《状元笔记》,完全是为了邀名。如今他已经不缺钱了,自然要将《状元笔记》的利益最大化。 十万块钱于他而言,并不算多。可要是把这十万块的版税捐出去,既可以表明自己穷苦出身但不忘本的立场,让所有人看清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真面目,让更多读不起书的贫困学子们有机会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又能不着痕迹地提醒一众吃瓜看客们,当初翁英杰一家人用下作手段造他的谣,差点毁掉的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又善良进取的好学生。 翁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刻意宣扬。还是出版社的王主编在再版《状元笔记》的时候,无意间跟记者提到了这件事。 她在采访中盛赞翁绍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我跟翁绍的班主任是老相识了。陈老师教书育人三十多年,为国家培养出无数优秀人才。她当初把翁绍和《状元笔记》推荐给我的时候,也说过翁绍是个十分优秀的学生,只可惜家庭不好,差点耽误了他。” 记者心领神会,自然知道王主编说的家庭不好,具体是指什么。 说实话,翁家这些家事一经爆料,连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媒体记者都觉得大开眼界。他们不是没见过家庭不睦,也不是没见过偏心的父母,可像翁家这样明明不缺钱,还能为了一点小事,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不惜毁人前途,甚至闹到法庭上的豪门,他们以前还真没见过。 不过越是骇人听闻的豪门内幕,越能激发读者们的窥探欲。报纸的销量就会越好。哪怕是为了绩效奖金,记者也要仗义执言。 于是在出版社宣布再版《状元笔记》的采访过后,一篇名为《高考状元向母校捐献十万元版税,苦难成就天才》的报道横空出世。 在这篇报道中,记者用详细的篇幅介绍了《状元笔记》一经上市的火爆程度——该书发行不到三个月,销量已经突破二十万套。 这其中有十五万套的销量,来源于裴行则,以及裴总狐朋狗友们的友情支持。剩下五万套的销量,全部来源于全国各大书店。 记者在报道中,用颇为自豪的笔触写道:“截止到八月中旬,这套由翁绍撰写的教学辅导书已经销售一空。却还是有许多学生,以及学生家长打电话到出版社,要求出版社继续出版《状元笔记》。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一书难求的局面,一方面是因为翁绍的‘名人效应’,许多同龄者已经把翁绍视为他们的偶像。另一方面,清源市一中本届高考成绩也充分验证了这套辅导书的作用……” “……笔者得知,翁绍已将《状元笔记》第一版共计十万块的版税捐献给母校清源市一中。如果不是出版社的王主编在采访时无意间透露出这件事,我们根本不会知道,一个在高考前还身无分文,为学费发愁的少年,竟然会选择将这么一笔巨款捐献给母校,只希望能有更多贫困家庭的学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读书。” “少年的心思纯粹通透,简直如金子般闪闪发光。可就是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却在几个月前饱受谣言之苦,差点身败名裂。” “我们不禁要反思,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位天才少年的苦难……” “放屁——” 翁英杰将手上的报纸团成一团,狠狠扔进垃圾桶:“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只会在报纸上妖言惑众、危言耸听。他们一定是收了裴行则的钱,专门写这些东西污蔑翁家!” 翁英杰说到这里,忍不住瞪了翁绥一眼:“要不是你做事不谨慎,被人家揪住尾巴,那些记者也不敢——” “行了!”周舒静打断翁英杰的话:“事情都已经出了,你还埋怨他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让那个小畜生撤诉!” “你说得轻巧。”翁英杰怒瞪老婆,没好气地说道:“那个小畜生摆明了跟裴行则沆瀣一气,要看我们的笑话。他怎么可能会撤诉?” 周舒静冷笑一声:“他不想撤诉,那就逼得他不得不撤诉。” * 临湖雅苑售楼处 自从翁绍一夜爆火,临湖雅苑也是水涨船高,销售情况异常火爆。 即便是下班以后,仍旧有许多客户来到售楼处看房。销售部门的同事忙得不可开交,加班已成常态。 作为线上看房团的发起者,以及一名月底就要离职的置业顾问,翁绍如今的工作已经不局限在一线销售这一块了。 售楼处经理看出了翁绍在开拓市场、统筹规划方面的天赋和能力,也看出了翁绍不甘心只作一名置业顾问,思前想后,决定把给客户建档这个工作交给翁绍。他的本意是想锻炼一下翁绍的能力。毕竟翁绍报考了金融系,如果能学会给客户建档,对他今后的学习和工作都有帮助。 “至于佣金这方面你大可放心,只要是冲你来的客户,不管他什么时候签单交钱,我都会把提成算给你。” 售楼处经理的意思也很明白。买房是人生大事,绝大多数客户都不可能在看完一套房之后就马上成交。少说也要货比三家。 一套房子从看房到成交,磨上三五个月是常有的事,但是翁绍不可能在临湖雅苑继续干三五个月。所以售楼处经理信誓旦旦的跟翁绍担保,只要有他在,翁绍的提成就不会有问题。 售楼处经理之所以敢打这个保票,一来是想让翁绍在临走之前,不遗余力地组织看房团过来看房,二来也是想要结交翁绍。 要知道分钱也是一种联系,更是一种态度。以翁绍的本事和学历,此去京海大概率就是一飞冲天了。他们要是能在翁绍微末之时结交到这样的人物,那简直就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没人会为了几百万的提成,跟翁绍过不去。大家都是聪明人,哪怕是冲着翁绍跟集团大老板裴行则的关系,他们也不会只看眼前利益,只做一锤子买卖。 更何况通过看房团来看房的,本来也是人家翁绍的客户。他们只是帮忙签单,赚自己该赚的,就能交好翁绍,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售楼处经理和其他同事们的小心思,翁绍心照不宣,但他并不排斥。 出门在外,谁还没点儿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只要不伤害到翁绍的利益,翁绍乐得合作互赢。于是翁绍便将接待看房团的工作托付给售楼处其他同事,开始为客户建档。 这是一项繁琐且枯燥的工作,但是翁绍适应良好,甚至颇为珍惜这个机会——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一家跨国集团的客户档案。如今翁绍负责给临湖雅苑的客户建档,售楼处经理给了他内部权限,翁绍便有机会接触裴氏地产的所有客户档案。 * 这天上午,来看房的客户络绎不绝。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售楼处门口。 翁氏集团董事长夫人周舒静在保镖们的簇拥下走进售楼大厅。售楼处经理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翁夫人——” 话没说完,就被周舒静打断了:“翁绍呢?” 她摘下墨镜,灼灼目光一一扫过大厅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没看到翁绍的身影。 售楼处经理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地笑道:“他今天没来——” “你不要糊弄我,我的人看到他进来了。”周舒静毫不客气地打断售楼处经理。明明习惯了盛气凌人,却偏要摆出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委屈道:“你们裴氏地产的员工真是奇怪。我这个当妈的想要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这个外人干什么推三阻四的不让我跟我儿子见面?”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售楼处经理作为裴氏集团的一员,故意挑拨她们亲生母子的关系。 售楼处经理摇头苦笑,正要开口,就听身后有人说道:“可能是见你来者不善,怕你又来欺负我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的英俊青年从二楼缓缓走下来。剪裁合体的西装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愈发风流匀称,修长的双腿迈下一级级台阶,稳稳当当走到周舒静面前。 周舒静二话不说,直接跪在翁绍面前,悲声哭泣道:“我知道我生而不养,我对不起你。可你能不能看在我生你一场的情分上,放过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还小,他不懂事,你有什么怨恨直接冲我来,能不能放他一马?” 翁绍笑了。顶着售楼处大厅内的灼灼目光和窃窃私语,他缓缓蹲在周舒静的面前,心平气和道:“您瞧,我们经理没担心错吧?您确实来者不善。” 周舒静双目猩红地看着翁绍:“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放过阿绥,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啊!” 翁绍笑得更愉快了:“翁缜和翁绥收买记者和营销号污蔑我的时候,你有没有跪在他们面前,跟他们说我们是亲兄弟,求他们放我一马呢?” “我当然有——” “可他们还是做了。”翁绍十分惋惜地帮助周舒静整了整衣领:“看来你的膝盖在你亲生亲养的儿子面前并不管用。那你凭什么觉得,我这个生而不养的儿子,会接受你的道德绑架?” 周舒静脸色一变。 第38章 周舒静目光阴森地看着翁绍。 翁绍说得没错,她特地选在客流量最多的时候跑来售楼处当众下跪,就是想要通过舆论逼迫翁绍撤诉。她也想过翁绍如果坚持不撤诉,她该怎么做——自然是要发动媒体谴责翁绍唯利是图、六亲不认,宁愿跟仇家混在一起,也不愿意跟自己的亲人握手言和。 周舒静甚至还让记者混迹在人群中,拍下了她向翁绍下跪的照片。不管翁绍答不答应她的请求,她都会把这张照片刊登到各大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 周舒静深知,国内的道德风向一直都倾向于“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翁绍居然逼得亲生母亲给他下跪认错,不管内情如何,只要这张照片发出去,必然会有人谴责翁绍大逆不道咄咄逼人。届时人们的目光就会聚集在翁绍的身上。翁氏集团还有翁绥承受的舆论压力就会小很多。 这是周舒静想到的,可以对付翁绍的必杀技。然而让周舒静没有想到的是,翁绍的反应竟然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刻薄。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我究竟是不是你和翁英杰亲生的。”看着周舒静不断变幻的脸色,翁绍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当初我被人网暴,被记者堵在考场围剿,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肯站出来维护我?现在却能为了翁绥,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下跪。” 周舒静急忙解释道:“我有维护你的,我真的有。我当初就劝过你爸爸,让他们不要跟你计较。可是你爸觉得你性子太桀骜了,想要磨一磨你的性子。你当初在老家流水宴上骂的那么难听,你爸爸他们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想给你一个教训。可是我发誓,我们真的没想毁掉你,我们也是爱你的——” “没想毁掉我。”翁绍饶有兴致地重复周舒静的话:“那你知不知道长辈给晚辈下跪,晚辈是要折寿的?” 周舒静语噎,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就听翁绍继续道:“你当然知道,你就是故意跑来折我的寿,把我架在火上烤。” 翁绍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环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他一眼就认出了隐匿在人群中,偷偷拍照的记者。 翁绍给售楼处经理使了个眼色。售楼处经理一招手,立刻就有两名安保人员架着记者走过来。 记者满脸惊恐、奋力挣扎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我是记者,我有新闻采访权!你们不能这样……” 翁绍接过记者的挎包,一眼就看到了卡在拉链口的摄像头。他低头嗤笑,取出相机在周舒静面前摇了摇:“你还找了记者拍照。”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他的情绪甚至还没有周遭的看客激动。 周舒静的脸色却彻底黑了,她没想到翁绍的眼睛竟然这么尖。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是一片哗然。 翁绍将相机还给如临大敌的记者,笑吟吟问道:“她给了你多少钱?” 周舒静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不等记者开口,她双目赤红地看着翁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你们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反目成仇。” “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你怨恨我们当初没有帮你,妈妈也知道错了啊!所以妈妈现在当众下跪请求你的原谅。”周舒静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她泪眼朦胧地仰视着站在她面前的翁绍,态度卑微地道:“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不对,”翁绍摇摇头,一针见血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疼了。”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翁绍冲着记者招招手:“你藏在人群后面,拍出来的照片清晰吗?要不要我让售楼处给你提供一段监控录像?” 记者哑口无言。 周舒静的脸色更是精彩得像调色板一样,根本不能看。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明明应该是翁绍被千夫所指、痛骂不孝,可现在她却成了骑虎难下的那个人。 翁绍审视着周舒静的表情:“你是不是以为,你以母亲的身份向我当众下跪,哭着说几句你知道错了,就能逼我撤诉?就能在舆论层面扭转翁氏集团和翁家的形象,甚至倒逼舆论谴责我?” “你能这么想的逻辑在于,你视父母的身份高于一切。你认为子女天生是父母的所有物。所以不管你们如何伤害我,只要在事态不可控制的时候随便朝我跪一跪,就能抵消你们之前做过的恶。” “你甚至都没把法律和公序良俗当回事儿。在你的眼里,你的膝盖比既定事实更金贵。只要随便碰一碰地面,再找几个不入流的记者写几篇报道,就能颠倒黑白、扭转乾坤。你不仅把我当成傻瓜,更把世人当成傻瓜。” “你们翁家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傲慢。” 翁绍说完这句话,人满为患的售楼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像针扎一样落在周舒静的身上。 周舒静气得浑身颤抖。 “你别忘了,你也是翁家人!” 眼见翁绍越说越刻薄,越说越犀利,周舒静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反驳翁绍的话,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以手掩面,哀哀戚戚地哭诉道:“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该把我想的这么坏。我可是你的亲妈,我能真的害你吗?” 听到周舒静的哭诉,翁绍还没开口,一直围观的客户忍不住了:“你可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们没害他?那是谁花钱收买营销号在网上散播谣言?又是谁买通记者在考场围堵他的?你们没害他……你们就差没把他害死了!” 周舒静语噎,旋即说道:“我都给他跪下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眼见周舒静说不过他们,就开始胡搅蛮缠,围观的人也不吭声了。 国情如此,当妈的都要给孩子下跪认错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一群人哑口无言。翁绍反倒是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嘴角:“你都说了,你是我亲妈,你又没害过我,干嘛要给我下跪?这不是要折我的寿?我之前还以为你跟翁英杰父子一样恨我,又干不掉我,所以想出这样的方式作法,想让老天爷打雷劈我呢!” 翁绍笑吟吟地扶起周舒静:“不过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我就知道我应该是错怪你了。你来给我下跪,又找记者拍照,应该不是想要害我。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周舒静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就听翁绍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觉得您是关心则乱。您不想看到我们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又不忍心让我受委屈,那就应该让真正害我的人给我下跪,对不对?” 翁绍说到这里,沉吟片刻:“不如这样吧,你让翁绥给我下跪道歉。大家都是亲兄弟,他给我下跪,我受得起。” 周舒静猛地抬头看向翁绍:“你说什么?” 翁绍笑吟吟道:“翁绥差点害得我前途尽毁,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不会这样算了。不过你是我亲妈,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大家都是亲兄弟,我也不忍心看到他小小年纪就要背负案底。但他做事这么没轻没重,我这个当哥哥的,总要给他一点教训,免得他仗着翁家有钱有势,将来又跑去欺负别人。您说对不对?” 周舒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在围观群众看不到的角度,她看向翁绍的眼神带着难以克制的怨毒。 翁绍只是冲着她微微一笑,故作大度地道:“只要翁绥给我下跪,我就撤诉。” 周舒静怎么舍得让自己最偏爱的小儿子给翁绍下跪。她直勾勾地看着翁绍,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都知道他不懂事,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吗?” “您是不是忘了,我跟他是一天生的?”翁绍笑吟吟反问道:“他差点害得我前途尽毁,身败名裂,我只不过是让他的膝盖碰一碰地面,就愿意撤诉。他要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会这么好说话吗?” “您都可以在众人面前给我下跪,他为什么不行?” “您要是这么偏心,我真的会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翁绍凝视着周舒静的眼睛,轻声反问:“要不,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 周舒静悚然一惊。 售楼处经理掐准时机,笑眯眯走上前:“翁夫人,我们已经知道您的来意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给您找个地方,您要是还有什么话想跟翁绍说,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请您先挪一步,不要影响我们售楼处正常办公好吗?” 周舒静置若罔闻,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翁绍。 翁绍缓缓开口:“你今天过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要让我撤诉吗?条件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慢慢考虑。开庭之前,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第39章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就如短兵相接,激烈的火星子在虚空中迸发碰撞。本想祸水东引的人却作茧自缚,一不小心成了引火烧身。 周舒静有些后悔。她早就知道翁绍是个难缠的人,她以为她能以母亲的身份压制他。直到两人真的交手,周舒静才发现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是她低估了翁绍的口齿和心理承受能力。明明是一场被道德绑架的死局,却被翁绍另辟蹊径地解了围。不仅当场抓住了偷拍的记者,戳穿她的用意,甚至还将计就计,逼迫翁绥给他下跪道歉。 至于翁绍随口提到的“亲子鉴定”,更是听得周舒静胆战心惊。她不知道翁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有意试探她,还是在说气话。 可不管是哪一样,都让周舒静觉得麻烦大了。 然而事已至此,就算周舒静想要临阵退缩,只怕翁绍也不会同意。 临湖雅苑售楼处的监控视频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周舒静不知道翁绍会在什么时间引爆炸弹,唯一的办法就是:“开个价吧。” 临湖雅苑售楼处贵宾接待室,周舒静把玩着手中的墨镜,不动声色道:“我要临湖雅苑今天的监控视频和所有备份。多少钱你开个价。” 翁绍微笑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周舒静深吸一口气:“翁绍,我们才是一家人。裴行则能给你的,我们照样可以给你。你为什么非要跟翁家的仇人掺和在一起,净做一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你以为裴行则是真心对你好吗?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一旦翁家倒了,你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可你身上流着翁家人的血,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只有我们才会真心帮你,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究竟明不明白?”周舒静苦口婆心,语重心长,试图用怀柔的手段挑拨裴行则跟翁绍的关系。 只可惜这一招对翁绍并不管用。 “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这次见面就到此为止吧。”翁绍笑道:“相信你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顿了顿,翁绍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也是。” 眼见不论自己说什么,翁绍都无动于衷。周舒静一颗心沉了又沉。她没能说服翁绍,就只能选择先发制人。 很快,翁氏集团董事长夫人周舒静在临湖雅苑售楼处向儿子当众下跪道歉的照片,在一夜之间登上各大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 母跪子的爆炸新闻成功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和讨论。 在记者极具煽动性的笔锋下,一个幡然悔悟的卑微母亲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正如周舒静所料,在这个时代,掌握舆论主导权的那波人大多数都主张“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因此周舒静以母跪子的报道一出,整个舆论一片哗然。 照片中,身材纤瘦的母亲神色悲悯地跪在儿子面前,低头忏悔、苦苦哀求的一幕极大地刺激着所有读者的眼球和三观。 “作为一名母亲,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这位女士做过什么,她都是翁绍的亲妈。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翁绍。翁绍怎么能让亲生母亲给自己下跪呢?” “我们国家自古以来,向来推崇以孝治天下。孝顺父母是当代社会所有人的课题。然而翁绍的所作所为,却让我怀疑这个年轻人的品德。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感恩,他还能称之为人吗?诚然翁绍在本届高考中发挥良好,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京海大学。但我必须要强调一点,品德跟才华其实是两回事。一个人如果才华横溢,但是品德低下的话,他的社会危害性甚至比平庸的人更大。我们必须要深刻反思……” 周舒静成功了。她有蓄谋的惊天一跪,确实让她在报道发出的第一时间,博取了大多数人的谅解和同情。 无数读者在看到文章后都坐不住了,强烈的情绪波动促使他们立即动笔给报社和杂志社写信。在全国各地如雪花一般的读者来信中,他们无限共情身为人母的周舒静,认为翁绍无论如何都不该接受亲生母亲的跪拜和忏悔,甚至呼吁翁绍给母亲道歉。 尤其是许多教育界的专家学者和教授们,更是长篇大论、旁征博引,从国人以孝治天下的悠久传统,聊到时下充满叛逆精神的新一代。 在他们的口中,之前还品学兼优的翁绍无疑成了垮掉的一代。有才无德,冷漠无情,缺乏同理心。他们甚至认为这样的翁绍暗藏反社会人格,如果不加以纠正,将来肯定会对社会造成极大的危害。 一夜之间,翁绍口碑逆转。周舒静则成了忍辱负重的伟大母亲的代名词。连带着翁英杰父子和翁氏集团都有被洗白的倾向。发声的媒体和专家们普遍认为是翁绍的行为太极端,才会导致翁家人接连出手“教训”翁绍。他们的本意是好的,只是没有考虑到翁绍当时正处于高考前夕。 不过以翁家的家世背景,就算翁绍真的高考失利,他们也有资本支持翁绍复读或者留学。毕竟翁英杰和周舒静的大儿子翁缜当初就选在了去国外留学。学成归来以后,立即担任了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在父母可以兜底的情况下,即便他们真的想用一次高考成绩惩戒翁绍的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小惩大诫。根本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严重。” 收了公关费的媒体和所谓专家们言之凿凿,很快就将翁家人赶尽杀绝的举动,美化成对翁绍的小惩大诫。 也算是让之前没见识过金元攻势的读者们真切见识了一把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被传票折磨了好几天的翁绥更是沾沾自喜。他并不了解翁绍跟周舒静的对峙过程,只认为他的母亲以身入局,轻易扭转了乾坤:“就算翁绍口齿伶俐又能怎么样?我们先发制人,一百张嘴难道还说不过他一张嘴?他还想让我给他下跪道歉,真是痴心妄想!” “再说我哪里做错了?我只不过是想要教训他一下,小惩大诫而已。是他自己心胸狭隘,明明做错了事情还不肯承认,还跑去跟咱们家的仇人勾勾搭搭,我说他狼心狗肺、吃里扒外,难道还说错了吗?” 翁绥愤愤不平。翁绍跟裴行则狼狈为奸,害得翁氏集团股票大跌、损失惨重,他爸爸和大哥被股东和董事们问责,这些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他就说翁绍是个白眼狼、扫把星。要是没有翁绍,他们家怎么会这么倒霉! 如今终于有人看穿了翁绍的真面目,翁绥简直觉得大快人心。 只可惜好景不长,就在新闻媒体一面倒地抨击翁绍的第三天,一段临湖雅苑售楼处的监控视频被翁绍本人上传到了网上。 真相大白于天下。 支持翁绍的网友如雨后春笋,快速聚集在各大社交平台。他们带着相关视频铺遍全网。力求让所有人看清楚周舒静企图用道德绑架混淆视听的险恶用心。 “一个母亲如果真心疼爱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扔在乡下十八年不闻不问?我就不信当初翁家人收买记者造谣翁绍的事情她不知情。既然当初都没阻止她的两个儿子陷害翁绍,如今她又怎么有脸求翁绍放过翁绥?” “如果她这个当妈的真能一碗水端平,为什么不压着翁绥给翁绍磕头认错?” “她给翁绍下跪的时候还让记者偷拍!怪不得之前有那么多媒体和专家一面倒地抨击翁绍,都收钱了吧?” “我现在也开始怀疑翁绍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当妈的真能这么狠心?” “我建议翁绍去做一个亲子鉴定!” 周舒静看着网上越来越发散的评论,只觉得心惊肉跳。她捂着胸口,一脸惊慌地看向翁英杰:“怎么办,那个小畜生不会真要闹着做亲子鉴定吧?” “我怎么知道!”翁英杰一脸阴沉地看着电脑屏幕。思索半晌,又闷声问道:“他怎么会知道?” 周舒静没有说话。夫妻两人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不管翁绍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都要阻止事态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 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定在八月份的最后一天。 当日,举办庆典的裴氏大酒店门庭若市,琳琅满目的豪车将酒店门前的一整条路挤得水泄不通。受邀前来参加庆典的不乏社会名流和政商两界人士,以及裴氏集团董事长裴竞尧的亲朋世交、合作伙伴,集团的股东和高管,各地分公司和子公司的代表。现场还请了许多明星艺人担任表演嘉宾。 傍晚时分,无数媒体记者守在酒店门口拍照录像。 当翁绍和临湖雅苑售楼处的同事以裴氏地产清源市分公司代表的身份出现在酒店门口时,在场的记者全都疯狂了。他们扛着长枪短炮一窝蜂地冲到翁绍面前,那场面简直比当红名星走红毯还要火爆。 “翁绍同学,听说你这次是以裴氏地产全国销冠的身份,受邀参加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会。据说你在临湖雅苑的佣金分成已经突破了一千五百万。请问十八岁就能月入千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翁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后有人怒气冲冲地说道:“月入千万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裴行则身边的一条狗!” 霎时间,众人哗然。大家循声望去,赫然只见翁氏集团董事长翁英杰携夫人周舒静,以及两个儿子从红毯尽头款款走来。 注意到翁绍看向他们的视线,适才说话的翁绥讥讽一笑:“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放着好好的翁家二少不做,跑去给裴行则当狗。为了区区一千万卑躬屈膝、摇尾乞怜,难道不是天生下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灼灼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翁绍的身上。 面对翁绥的破口大骂,翁绍只是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给裴总当狗,短短三个月就赚了几千万和两套房。可见裴总知人善任,出手大方。相比之下,二十几年前对翁董事长有救命之恩的亲大哥,还有不辞辛苦养育了翁董事长的亲爹至今还在乡下过活……” 翁绍说到这里,非常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道:“由此可见,给裴总当狗,比给翁董事长当爹划算!”—— 作者有话说:入V公告: 一、本文会在5月14号周三入V,是从27章开始倒V,看过的宝宝们不要点错了。还没看的宝宝们抓紧时间看~ 二、为了攒稿,明天不更新了。入V当天掉落万字更新。 感想大家的支持,我们后天见~ 第40章 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熙熙攘攘的宾客和媒体记者被翁绍一句话震得鸦雀无声。 在机关枪似的快门声中,翁绥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他白皙的面颊迅速红温,指着翁绍语无伦次地骂道:“你真是不要脸!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翁绥大概是真的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相比之下,翁绍的反击就犀利多了。语不惊人死不休,堪称是见血封喉。就连以“喉舌”自居的媒体记者都要甘拜下风。 翁缜拍了拍翁绥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下。毕竟旁边还有记者在,他不希望翁绥被怒火冲昏头脑,失了风度。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得意,”翁缜徐徐开口:“年仅十八岁就赚了上千万的佣金,还白得两套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优秀?可我却觉得你很傻,简直傻透了。” 翁缜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下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翁绍。本以为翁绍至少会反问他为什么会觉得翁绍傻透了,岂料翁绍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翁缜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自顾自往下说:“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很优秀,那你就更应该回到翁家,让父亲好好栽培你。” “你现在跟在裴行则身边,说好听一点是他的合作伙伴,说难听一点,不过是他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他养着你,只是为了利用你,看你像条疯狗一样撕咬我们,让全京海的人看翁家的笑话。你这么聪明,难道就甘心当一条被人呼来喝去的狗?” 翁绍微笑:“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我给裴总当狗,要房有房要钱有钱。你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连几千块的学费都不舍得给我——这么一看,我在翁家的时候,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听到这里,翁家四口眉心一跳,不约而同想起了清明家宴上的那一场争端——当时翁绍为了凑齐读大学的学费,想要认回亲生父母。全家人都觉得翁绍心机深沉,忘恩负义,翁英雄更是破防大骂翁绍不知道感恩,还说养他不如养一条狗。彼时翁绍的回答就是“我过得确实还不如翁家养的一条狗。” 时至今日,翁绍又用同样的话术堵翁缜的口。 只不过这一次,周围的看客不再是村里的乡亲,而是京海市的业界同仁、名流大腕,甚至还有无数媒体记者在旁围观。 看着酒店门口驻足不前的宾客和记者,翁缜沉默了。他没想到翁绍这么刁钻难缠,真就像是一只疯狗一样,盯住他们死咬不放。 翁缜深吸一口气,满脸厌烦地说教道:“爸爸当时只是觉得你的性格过于冷漠桀骜,想要压压你的性子。你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会不管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们翁家每年资助的贫困学生都有好几千,怎么可能不供自家人上大学?反倒是你,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竟然跑去跟外人联手坑害自家人?你的报复心怎么这么重?” “报复?”翁绍玩味笑道:“翁先生还真是童心未泯。据我所知,你们翁氏集团的市值已经蒸发了几十个亿,翁先生不知反思复盘,竟然简简单单把这一切视为一个成年人的宣泄和报复……你真有趣。” 翁缜实在受不了翁绍的轻视和讥讽,气急败坏地怒吼道:“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当然是生意。”翁绍眉目缱绻,气定神闲地说道:“在商言商,但愿翁总能够吸取教训,别再这么儿戏。不然的话,你们还会吃大亏的。” “你放屁!”翁缜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裴行则身边的一条狗——” “行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翁董事长出声打断翁缜的口不择言,他拧紧眉头看向翁绍,沉声训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德行,目无尊长、小人得志,简直丢尽了翁家人的脸。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大伯和大伯娘,还有你的老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你真是毫无教养!” “都说养不教父之过,”翁绍丝毫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火气,仍旧心平气和地说道:“看来翁董事长罪孽深重。” 翁英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胸口被怼得硬生生的疼:“你说的没错,从前确实是我疏忽了对你的教养。今后不会了,我会将你带回翁家,好好的教导你。履行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翁绍玩味地笑了笑,一针见血地指出:“不,你不是要履行父亲的责任,而是想要行使作为父亲的权力。” 翁英杰阴沉着脸:“你放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折腾出这么多事,不就是想要钱?裴家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裴家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但要看你的表现。” 翁绍轻笑:“恕我直言,您的承诺就像您夫人的膝盖一样。” 翁绍说到这里,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周围噤声不语,但一味拍照录像的媒体记者:“自以为金贵,实则毫无用处。” 翁绍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翁英杰脸上的肌肉止不住地抖动,他目光阴鸷地看着翁绍,明明已经气到七窍生烟,却还是要竭力保持风度:“你还小,没见过多少世面,所以才会被某些人的小恩小惠蒙骗,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目光短浅,也不怪你口无遮拦,但我绝不允许翁家的孩子跑去给别人当狗——” “翁董事长还真是清闲,”翁英杰的大放厥词被一道声音打断。 从内场匆匆赶过来的裴行则毫不犹豫地站到翁绍的身边。他伸出手臂搂住翁绍的肩膀,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回护道:“您不在公司收拾烂摊子,居然携家带口,跑到我们裴氏集团的周年庆典上,欺负我们裴氏集团的优秀员工,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翁英杰目光冷凝地看向裴行则,冷冰冰道:“我是在教训我的亲生儿子。叫他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为了一点小恩小惠,跑去给别人当狗!” 裴行则笑了:“我有点听不懂,翁董事长您说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 “翁绍是我们裴氏地产的销冠,也是裴氏集团评选出来的本年度优秀员工。他入职以来的业绩和表现有目共睹。无论是从哪方面看,他都是我们裴氏集团最需要的优秀人才。可是在翁董事长的口中,却用这样侮辱人格的字眼,来形容一名能够以一己之力推动整个行业发展和变革的优秀人才,这让我不仅好奇,您究竟是怎么看待翁氏集团旗下员工的?” “难道您把他们都当成是翁家的狗?” 裴行则的反击同样犀利得让翁英杰勃然色变。 当着诸多媒体和宾客的面,翁英杰绝对不能容忍裴行则这么污蔑他:“裴总伶牙俐齿,翁某佩服。可是翁某还是希望裴总不要胡搅蛮缠。翁绍是我的儿子,咱们两家的恩怨我不想多说。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没必要教唆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去仇恨他的父母家人。我知道,你就想看到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幕,但我还是要说,做人不能太卑鄙。” 裴行则彬彬有礼地开口:“翁董事长多虑了。你我之间哪来的仇怨,不过是在商言商罢了。” 翁英杰听到这句“在商言商”,眼角止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裴行则含笑不语。他知道翁家人在看清楚翁绍的价值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挑拨他们的关系。但是翁英杰这只老狐狸绝对想不到,他跟翁绍的合作,看上去是他主动找的翁绍,实际却是翁绍先抛出的诱饵。 被钓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他。 裴行则有些怜悯地看着翁英杰,这只老狐狸到现在都没看清楚,被他放弃的翁绍究竟有多么优秀。说起来,他还真得感谢一下翁家人——要不是他们全家齐心协力地欺负翁绍,翁绍也不会主动出现在他的身边。 来日他们两个终成眷属,他一定会买最好的喜糖,感谢这群愚不可及的月老。 裴行则暗戳戳的幸灾乐祸,翁绍却是莞尔一笑,落井下石:“裴总您不懂,在翁董事长的心里,这儿子跟员工确实不一样。他把员工当狗,还要每月支付员工薪水。他不把儿子当人,就连一年几千块的学费都舍不得掏。” 翁绍说到这里,旋即感慨万分地道:“这么看来,给翁董事长当爹当儿子都不划算,都不如给裴总当狗。” 裴行则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他稍稍用力捏了捏翁绍的肩膀,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都没了,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是我的人,是我最器重的合作伙伴,今后谁再侮辱你,你就大嘴巴抽他的。” 翁绍闻言,脸上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懂了,原来在正常人眼中,我是个人啊!” 翁绍说到这里,又看向翁家父子:“那为什么三位翁先生从不把我当人看?” 裴行则漫不经心地接话道:“谁知道呢。或许他们目中无人,是因为心中很狗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连一旁吃瓜录像的媒体记者都忍不住乐了。就更不要说辛苦憋笑的嘉宾和酒店的工作人员。 欢快的笑声在酒店门口弥漫开来。即便大家意识到了不对立刻收声,但还是成功激怒了翁英杰。 “混账东西!”红温上头的翁董事长下意识扬起手臂,朝着翁绍的脸狠狠扇下去。却被裴行则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裴行则用力钳住翁英杰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直视翁英杰的双眼:“翁董事长,您和您的家人应该不想被安保人员撵出去吧?” 面对裴行则明目张胆的威胁,差点气出脑溢血的翁英杰只能冷哼一声,重重地甩开裴行则的手。 “既然你这么喜欢给人当狗,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不好拦着你。但你记住,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翁英杰说到这里,阴森森地看了一眼翁绍:“你不想落到兔死狗烹的下场,就该明白,你在别人眼中的价值,只是因为你姓翁。” 一直没有开口的周舒静也默默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想要抚摸翁绍的脸颊,被翁绍避开了。就只能惆怅地放下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们的气,但你始终都是翁家人,你的身上流着翁家的血。从前或许是我们想要教育你的方式不对,但我们都是爱你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翁家的大门,也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这句话,一家四口默不作声地走进酒店。只是从背影看,怎么看都有点灰溜溜的。 在他们走后,裴行则也带着翁绍进了内场:“抱歉,是我安排不周——” 话没说完,就被翁绍打断了:“跟你无关。他们本来就想找我的茬。” 裴行则心知肚明,翁家四口这次还真未必是想找翁绍的茬。听话听音,从他们适才劝说翁绍的话来看,他们应该是想跟翁绍达成和解——至少把翁绍带回翁家。如果可以的话,再挑拨一下他跟翁绍的关系。 只可惜翁绍不按套路出牌。几句话就把翁家人刻意营造的“恨铁不成钢”的认亲场面搅合得面目全非。翁英杰更是差点被翁绍激怒,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 * 翁家人确实没有想到,翁绍的毒舌能够犀利到这种程度,险些让他们毒发身亡。 “真是个不识抬举的小畜生。”进入观光电梯的翁英杰彻底黑了脸。 此时并无外人,一直竭在力克制自己的翁缜也忍不住开口:“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放着豪门阔少不当,偏偏跑去当人家的狗腿子。” 翁缜实在想不通,裴行则到底给了翁绍什么好处,能哄得翁绍死心塌地跟着他,一门心思跟翁家对着干! “早知道他这么难缠,当初他想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该答应他。”周舒静有点悔不当初。 正如翁绍说的那样,明明几千块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却让翁氏集团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市值蒸发了几十亿。 要不是因为翁氏集团损失惨重,集团股东和董事们不断逼宫,他们又何必跑来这里吃人家的白眼? 听到周舒静的话,翁英杰和翁缜更生气了。自打翁氏集团成立以来,他们父子二人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已经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了。 如今却为了一个翁绍,跑来裴氏集团的周年庆典上,受人家的冷嘲热讽。输人又输阵,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裴竞尧那只老狐狸一定乐疯了。”翁缜不是滋味地冷哼一声。 拜翁绍所赐,他们全家跑来唱了这么一出大戏。换成他们是裴竞尧,恐怕也要乐疯了。 “说到底都是翁绍不对。”翁绥愤愤不平地骂道:“他给大伯当了十八年的儿子,为了几千块钱,说翻脸就翻脸,他这样的品性,谁敢信任他?爷爷只是说了他几句,就被他气晕了。爸妈也只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就记恨上我们,转头就跟爸爸的仇人沆瀣一气。” 翁绥越说越气,有点控制不住音量的大声抱怨道:“他这样是非不分、睚眦必报,分明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网上那些人都向着他说话?就连法院都觉得我们找的记者和营销号是在造谣!我真的搞不懂,我们哪里造谣了?” “他难道没吃里扒外,帮着外人坑害自家人?没抛弃养了他十八年的大伯?没三番两次气得爷爷生病住院?他如今还想告我诽谤他?我哪里诽谤他了?我说的明明句句都是事实!” 翁绥摇晃着翁英杰和周舒静的胳膊说道:“爸、妈,我们难道就不能找个厉害点的律师,跟他打官司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翁家四口面面相觑,忽然惊觉自己一直以来,都陷入了思维定式。 是啊!为什么他们会在得知翁绍起诉翁绥时,第一时间选择息事宁人,选择逼迫翁绍撤诉呢? 翁缜脑子飞速转动:“我觉得翁绥的话有几分道理。首先,诽谤罪的认定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举证者很难证明谣言的散播程度达到了法律规定的‘情节严重’。其次,翁绥确实花钱收买了营销号,让他们在网上散布视频。可那些视频并不是翁绥捏造的。” 至于翁绍本人,在社会舆情最严重的时候,也没遭受什么实际损失——他以全省第一的排名考上了京海大学,凭借舆论炒作博取同情,又是出书又是卖房,赚了上千万(翁家人此时还不知道裴行则成功做空翁氏集团后,给翁绍分了六千六百万)。 相比之下,反倒是翁氏集团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损失惨重,不仅声名狼藉,连集团市值都蒸发了好几十个亿。 “翁绥非但没有诽谤他,反而可以告他侵犯翁绥的名誉权。”翁缜言之凿凿,越说思维越清晰。 翁英杰和周舒静也有些拨云见雾的豁然开朗。 所以当初他们为什么会在接到法院的传票时,跑去给翁绍下跪呢? 一家人面面相觑,周舒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近集团损失惨重,我也是关心则乱,出了昏招。” 酒店监控室内,正在值班的安保人员一脸迷惑地看着观光电梯里大声密谋的翁家四口,想了下,还是给安保部经理打了一个电话。 * 裴行则挂断电话,领着翁绍走到被宾客簇拥谈笑的裴董事长夫妇面前:“爸、妈,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他就是翁绍。” 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主人和宾客们不由自主地暂停了交谈,有些好奇地看向翁绍。 尽管已经从各路媒体的采访视频中,看到过翁绍的那张脸,可是当翁绍真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众人还是不自觉的眼前一亮。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钻石折射出的光芒晃了一下眼睛。 “果然一表人才。”管舜华情不自禁地称赞道:“怪不得行则天天在我们面前念叨你。什么时候有空,让行则带你来家里坐坐。” 翁绍展颜一笑,眉目灿然:“裴总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您二位。他说您是全世界最美丽善良的母亲。我本来以为裴总是孝子眼中出慈母。今日一见,方知裴总的言语有多匮乏。” 管舜华被翁绍逗得哈哈大笑。她是一个极为爽朗的女人,言谈举止都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折的豪爽和契阔。相比之下,裴竞尧的性格就儒雅内敛多了。 只可惜翁绍上辈子跟他们并没有太多接触。 他刚回到翁家那几年,被翁家众人刻意打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层次的社交场合;等到翁绍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翁氏集团站稳脚跟,裴竞尧夫妇又因为飞机失事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翁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站在裴竞尧旁边的几个裴家人。几年后的那场飞机失事,源于裴家内斗。裴行则的二叔裴希尧和三叔裴恒尧,买通了维修工程师,在飞机上动手脚。 本以为裴竞尧夫妇死后,裴希尧和裴恒尧能顺利瓜分裴氏集团,却没想到一直被大家视为纨绔子弟的裴行则,竟然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说服大半股东支持他上位。更是在上位以后,逼得裴希尧和裴恒尧节节败退。最后走投无路,竟然跑去跟翁英杰联手,企图里应外合搞垮裴氏集团。 只可惜棋差一招,又被翁绍和裴行则联手做局,送去吃牢饭。 翁绍还记得,裴行则死后,由他接手裴氏集团,裴希尧和裴恒尧的儿女竟然还打着裴家的旗号,妄图把他赶出董事会。脸皮这么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长的。 翁绍真想一语戳穿这些人的真面目,只是疏不间亲——想到这里,翁绍瞥了裴行则一眼。也不知道在他心中,他们谁更亲! 裴行则注意到翁绍的视线,立刻看了回来。翁绍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裴董事长冷眼看着两人的互动,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听说你已经从临湖雅苑离职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翁绍笑道:“接下来会好好念书、赚钱、享受生活。” 裴董事长又道:“听行则说你大学读的是金融,这是一个非常注重实践的专业。恰好裴氏集团旗下也有投资公司——” “我的儿子我自己会安排,就不劳裴兄费心了。”翁英杰刚走过来,就听到裴竞尧这个老狐狸在诱拐翁绍。 裴竞尧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他也不恼,反而很有涵养地笑了笑:“我这是求贤若渴。谁不知道翁绍仅在临湖雅苑兼职三个月,就创下了将近五个亿的销售额。由他创建的互联网线上楼盘红黑榜+线下看房团模式,更是大力促进了房地产销售模式的全新变革……” “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翁绍一个人在过去三个月的努力,至少将整个翁氏集团的市值提升了10%,这么优秀的人才,我怎么会放过呢?” 翁绍适时开口谦虚道:“裴董事长谬赞,我个人能力有限,能有这样的成绩,还是要仰仗裴总的大力支持,还有临湖雅苑整个销售团队的通力协作。” 翁英杰冷眼看着翁绍在裴竞尧面前表现得如此谦逊低调,再一想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小人得志的嘴脸,忍不住冷哼一声:“你要是想实习,翁氏集团也有风投部门,你可以跟在你哥身边,先给他当个总裁助理。” 翁英杰用一副施恩的口吻说道:“我之前就告诫过你,不要被外人的小恩小惠蒙骗。他们看到你的利用价值,只会想方设法榨干你。只有你的家人,才会为你的将来做长远考虑。” 翁绍不咸不淡地勾了下嘴角:“是么,我还以为你们翁家接下来会起诉我侵犯了你们的名誉权呢。” 翁家众人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他们在电梯里的交谈被人偷听到了。 周舒静深吸一口气:“裴氏大酒店的服务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没人告诉你们应该尊重客户的隐私吗?” 管舜华笑吟吟道:“安保部门的工作人员恪尽职守,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在公众场合大声密谋。” “什么叫大声密谋?”周舒静疾言厉色地反驳道:“我们只是探讨一下翁绍胜诉的可能性。正是因为我们都意识到这场官司他不可能胜诉,所以才更想劝他撤诉。 比起你们这些外人,我们姓翁的才是一家人。你们唯恐天下不乱,教唆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背叛他的父母家人,起诉他的同胞兄弟。不管官司输赢,反正你们都有热闹看。谁会在乎这个孩子的死活?可是我们做父母的,却不会这么狠心。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利用,傻乎乎的帮人家作嫁衣裳,自己却落得个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下场。” 面对周舒静的言之凿凿,管舜华仍旧笑吟吟道:“您既然这么有心,为什么没早点唤醒慈父慈母的心肠?害得翁绍多吃了许多苦头。” 周舒静深吸一口气:“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外人,见缝插针地挑拨我们的关系——” 话没说完,一阵激昂的音乐吸引了全场注意。 原来是吉时已到,身穿定制旗袍的主持人上台做开场介绍,然后邀请董事长裴竞尧上台致辞。 一众宾客们看了半场豪门大戏,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面带笑容地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裴竞尧。 周舒静走到翁绍面前,正打算继续游说翁绍撤诉、回家,哪知道裴行则长腿一迈,横亘在翁绍和周舒静之间,根本不给周舒静说话的机会。 周舒静看向裴行则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碍眼的绊脚石。再加上裴竞尧上台致辞,她出于社交礼貌,也不好闹出太大动静,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人之隔的翁绍,望眼欲穿。 奈何翁绍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几年后飞机失事的裴家父母,根本没有心思跟周舒静逢场作戏。 等到裴竞尧讲完话,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他竟然越过了主持人串场的流程,亲自邀请翁绍作为裴氏集团的优秀员工,上台发表感言。 看着步履从容走到台上,与裴竞尧亲切拥抱,又站在麦克风前侃侃而谈的翁绍,翁家人的脸都绿了。 他们无法忽视周遭暗戳戳看过来的玩味视线。 一个翁家人,竟然以裴氏集团优秀员工的身份,在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上发表感言,讲述自己入职以来的业绩和成就……这样魔幻的一幕,还真就发生了。 此时此刻,现场的嘉宾们由衷觉得,翁绍最突出的成就,或许都不是以一己之力推举裴氏集团的市值上涨10%,而是以一己之力连消带打,让翁氏集团的市值蒸发了几十亿。 这就叫自家的成绩固然可喜,敌人的败绩更让人开怀。 反正他们以己度人,都想不出这两件事,哪件会让裴家人更开心。 不过他们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哪件事,翁家人都不会开心。 翁家人确实不开心,却还要强颜欢笑,保持风度。 等到翁绍讲完话走下台的时候,翁家四口面色牵强地迎了上去。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裴行则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又抓住机会,端着香槟酒杯走了过来,笑着打趣起翁绍和裴行则:“呦呦呦,这是谁呀!这不是心软的神明,还有他的信徒嘛!” 几人说的是翁绍录制《对话人生》的时候,翁绍形容裴行则的话。 他们看到这段采访的时候,简直如遭雷击。 陆青杨摇晃着酒杯唉声叹气:“翁绍你知道吗,其实最早注意到你的人是我。如果当初是我出面资助你,会不会你心中那个心软的神,就是我啦?” 陆青杨玩笑着,问出一句真心话。 翁绍只是笑了笑:“不会,我等的人是裴总。” 话音未落,裴行则心满意足地揽住了翁绍的肩膀:“听到没有,我才是翁绍唯一的选择,跟出场顺序没有关系!”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逢场作戏的哀嚎声。 “真的假的?” “我不信!” “翁绍你有没有想过再加一个合作伙伴。京海不止一个裴氏集团,我们陆家也很有实力。” “我们王家也可以的。” “你能不能在你的楼盘红黑榜上,多替我们家的楼盘美言几句。” “你还接不接网络推广?” 诸位阔少们对翁绍那叫一个心服口服。他们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比翁绍更会炒作的人。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只看他几次三番陷入舆情风暴眼,要是一般人,早就被风浪吞没了。可是翁绍就能兴风作浪、趁势而起,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风口浪尖上。连带着翁绍任职的临湖雅苑,都顺理成章地承接起一波又一波的巨大曝光。 受到翁绍的流量托举,裴氏地产和裴氏集团也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接连爆出利好消息,股价一路飙升,企业形象更是好到离谱。 这一点别说是他们,就连他们的父母都跟着惊叹眼红。 当然大家在眼红之余,也少不得在背地里嘲笑翁英杰——家里土生土长的聚宝盆都能让他们扔出去,还端端正正地扔到了仇家怀里。 要说一开始,大家还会同情一下翁绍,觉得他是一个不受父母待见,还惨遭仇家利用的小可怜。可是翁绍愣是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叫大家对他刮目相看。 时至今日,已经没人会觉得翁绍是个无依无靠、任人拿捏的小人物。事实上,一个能在被亲生父母放弃后、毫不犹豫跟仇家联手、对付自己亲爸的狠角色,谁敢看轻他,谁才是真傻逼。 没人会觉得自己是傻逼,他们已经尽可能高看翁绍了。可事到临头,他们还是会无奈地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大家只能一边羡慕裴家的好运气,羡慕裴行则在翁绍最低谷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笼络住他的心;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好歹不是翁英杰,没有做出把聚宝盆拱手让给仇人的蠢事。顺便再叮嘱自家的晚辈,一定要想办法交好翁绍。 一个能在低谷期狠狠抓住机会,只用三个月就巧借东风,狠狠打出一场翻身仗的年轻人,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莫欺少年穷,正该用在这种人的身上。 不过相比于各家长辈的纯粹功利心,被长辈们千叮万嘱要交好翁绍的二代们的想法就复杂多了。 少年慕艾亦慕强,翁绍恰好两者兼备。他的出现就像是吹皱一池春水的清风,撩拨着所有人的心弦。 众人遗憾裴行则的捷足先登,更加遗憾翁绍坚定不移的选择。 裴行则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群牲口们的蠢蠢欲动,刻入骨髓的雄竞心态让他在一瞬间充满了斗志。 “谁想跟翁绍合作,别光用嘴说呀。把你们各家的合作条款拿出来,我先帮翁绍审核一下。”裴行则揽着翁绍的肩膀,摆出一副正宫的姿态,义正词严道。 富二代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试探道:“不知道裴大少给翁绍同学开出了什么样的合作条款?” 裴行则一听就乐了。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给翁绍的分成和盘托出,末了还道:“……商品社会,市场经济,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无需多言。” 众人听得脸都绿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裴行则砸在翁绍身上的钱就有六千六百万,这还不包括翁绍在临湖雅苑赚的佣金提成,还有裴行则以集团名义赠送他的两套房。 这要是全加起来,至少得八、九千万。就算各家家资丰厚,也不可能在一名员工身上花这么多钱。 只能说裴行则确实下了血本了。 裴行则却不以为然:“这都是翁绍应得的。你们只看他赚得多,怎么就没看到他给裴氏集团赚得更多?” 就这点气量和格局,裴行则都懒得多说。 同样脸发绿的还有之前言之凿凿的翁家人。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翁绍。 怪不得翁绍信誓旦旦要做裴行则的狗。三个月就赚了小一个亿,换成他们,恐怕也要心甘情愿地给人当狗。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想要说服翁绍的把握就更小了。 翁家众人面面相觑,心情很遭。 裴行则冷眼旁观,心情甚好。 * 当天晚上庆典结束时,裴行则带着翁绍走进地下停车场,来到一辆黑色的卡宴前。 翁绍看了一眼:“你换车了?” 裴行则托起翁绍的手,将钥匙放到他的掌心:“是你的车。喜欢吗?” 翁绍看着安静趴在车位上的卡宴,忽然想起上辈子,裴行则送他的第一辆车也是卡宴。 这个男人的审美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翁绍轻笑:“我还没驾照呢。” 裴行则道:“已经帮你包好驾校了,还给你找了全世界最好的教练,你这么聪明,考下驾照不在话下。” 翁绍明知故问:“哪个教练这么厉害,居然能得到我们裴总如此盛誉。” 裴行则彬彬有礼地欠身:“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两人相视一笑。 “……没人会比我对你更好!”回程路上,裴行则还不忘喋喋不休:“这不是画饼,而是承诺。” “翁绍,我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你相信我吗?” “我信。”翁绍坐在副驾驶上,随口说道。 由于他的语气过于肯定,回答的速度过于快,以至于轻快的像是一种敷衍。 坐在驾驶座的裴行则忍不住在红灯的时候,皱眉看了他一眼。那样子好像是在说我明明说的是肺腑之言,你怎么能这么敷衍我? 翁绍莞尔一笑,语气轻盈,却又重若千钧的重复道:“我真的相信。”—— 作者有话说:万字更新奉上_(:з」∠)_~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翰林学府是裴氏地产京海分公司在两年前开发的高端住宅小区,位于京海市大学城内,距离京海大学更是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路程。距离裴氏集团总部,也就只有开车四十分钟的路程。 裴行则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后带着翁绍直接上了17楼。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出现在翁绍面前的是一条金碧辉煌的走廊,左右两扇入户门静静伫立——是一梯两户的格局。 裴行则拿出钥匙打开1701,进门后顺手打开玄关的壁灯,熟门熟路地换好拖鞋,看着仍旧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翁绍,笑吟吟道:“怎么了,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房门钥匙?” 翁绍缓缓摇头:“因为这是你的家。” 翁绍说到这里,又指了指旁边的1702:“那才是我的房子。” 翁绍记忆力还不错,虽然只是签合同的时候一扫而过,但他分得清1701和1702。 裴行则大笑:“你还是这么聪明。”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捉弄到翁绍的。 翁绍换好拖鞋,慢慢走进客厅。迎面就看到宽敞的客厅和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一轮皎洁的明月静静悬挂在藏蓝色的夜空,皓月清辉将小区内部的人工河映照的波光粼粼。围绕着河岸两边绿化带上的景观灯星星点点,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条蜿蜒流动的银河。视野相当开阔。 这是一栋18层楼的小高层,顶楼没有人居住,次顶层就成了名不副实的顶层。现在是晚上,看不出楼房采光,但是通风和视野都非常好。周围的建筑采用合围式设计,房子的楼间距很宽,私密性也很高。 完全符合翁绍对住宅的需求。 “你那套房子从来没有人住,一些日常用品都没有置办齐全。你先住在我这里,明天我们一起去超市。”裴行则一边说,一边带翁绍参观房间。 翁绍看着洗手台上摆放的簇新毛巾还有牙刷牙具,明知故问:“你怎么没让孟助理提前帮我置办齐全?” 裴行则振振有词:“孟助理不清楚你的习惯和偏好,怕挑不好。” 翁绍笑吟吟道:“我不挑。” 裴行则不以为然:“可我舍不得让你将就。你未来至少要在这套房子里住四年,我希望里面的一切都能符合你的喜好。” 裴行则说到这里,进一步试探道:“你喜欢这套房子的装修吗?” “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重新装修。只不过就要委屈你,在我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翁绍但笑不语。这套房子大概最初就是按照样板间的标准装修的,整体走的是简洁大方的现代轻奢风。吊棚射灯、天然大理石地面,黑白灰棕冷色系的成套奢侈品家具,处处都透着低调、干练的商务气息。 乍一看就跟走进了酒店客房似的。 翁绍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总觉得没有家的舒适温暖,但他上辈子早就习惯了住在这样奢华却没有人气的房子里,亦或是辗转于一个又一个酒店。 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以至于翁绍明明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却也懒得做出改变。 他宁愿让自己日复一日的浸在这些冰冷奢华的环境里,逐渐麻木冰冷,也不想因为贪恋一时的温暖舒适,陷入一个虚幻的陷阱。 从陷阱里爬出来的人,最清楚那些廉价的温情有多害人。 可是现在,裴行则却问他要不要换个装修风格。 翁绍的心脏缓缓跳动,他幽深的瞳孔眨也不眨地看着裴行则——这个曾用滚烫鲜血和炙热体温温暖他的男人。 翁绍有些眷恋的勾了下嘴角:“如果重新装修,噪音会很大吧?” “我们可以先回别墅住一段时间。”裴行则图穷匕见,假模假样地提醒道:“你还记得那栋别墅吗?你上次来京海的时候,我们在那边住过一晚。” “太远了,来回不方便……”翁绍用手指敲了敲冰凉冷硬的大理石面:“不过周末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去住。” “你这是答应我的同居邀请了?”裴行则反应飞快。 翁绍没防备裴行则竟然把心眼子全都放在这上面,不由一怔。旋即轻笑道:“嗯,我答应了。” 下一秒,翁绍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他的后脑勺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按着,稍微用力,他的脸就埋在裴行则宽厚温暖还有弹性的胸膛里。 那一瞬间,翁绍感受到了裴行则的心跳。 那样鲜活的、蓬勃强劲的、充满生机的心跳声。 翁绍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动,他缓缓抬起双手,先是有些迟疑的悬在半空,旋即狠狠搂住裴行则的后背,任由自己的躯体毫无缝隙地贴上裴行则的身体,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论是空气、还是生死,都一点点挤压出去。 翁绍闭上湿润的眼眸,默不作声的深呼吸,感受着怀里活人的温度、活人的气息,跟记忆中那具冰冷尸体的触感迥然不同。 “今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裴行则用力搂住翁绍,他将自己的下颚轻轻抵在翁绍的头顶。从翁绍的角度,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好像离翁绍很远,却又很近,带着一股能让翁绍心脏共振的嗡鸣。 裴行则没有忽视翁绍刚进门时说的话。他说“这是你的家”,又说“那才是我的房子”,裴行则便知道,翁绍并没有归属感。即便他赠送翁绍房产,想让翁绍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安家落户,翁绍仍然没有安全感。 翁绍的安全感,似乎并不源于房产,也不源于钱权,而是源自于他。 这个认知让裴行则在怦然悸动之余,也油然生出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不知道翁绍为什么会这样毫无保留的全然信赖他,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辜负翁绍的信任。 “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睡不好是会长不高的。”裴行则笑着放开翁绍。 似乎是想打破笼罩在翁绍身上的脆弱和哀伤,裴行则在松开翁绍之前,借助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十分手欠地弄乱了翁绍的头发。 本以为翁绍会下意识避开他的使坏,却没想到翁绍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裴行则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间穿梭。 翁绍的头发冰凉顺滑,而裴行则的手掌却温热干燥,一冷一热的触感从两人接触的部位弥漫开来,一部分顺着掌心进入裴行则的血管,连同静脉血一起回流到裴行则的心脏。 怦怦!怦怦! 仿佛有微弱的电流,顺着手掌直入心脏,裴行则不由得怔愣住了。 而翁绍则缓缓闭上眼睛,安静感受着头顶逐渐消散的余温,一点点浸入他的大脑皮层,激活着他的脑部细胞。仿佛在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鲜活过来。 而在此之前,他只不过是一具活着的尸体,一具行尸走肉。 这天晚上,翁绍就睡在裴行则的隔壁。他的睡姿其实很好,修长身体笔直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的夏被上,合上双眼就能一动不动睡到天亮,只有胸腔微微起伏。 然而这天晚上,翁绍忽然觉得自己的睡姿其实不好。于是他侧过身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墙壁。那堵墙的后面,睡着裴行则。 会呼吸的、会走会跳的裴行则。 翁绍在脑海中幻想着裴行则的睡姿。他们曾经是那样亲密无间,他熟悉裴行则在昏睡时的每一个习惯性动作,也清楚记得裴行则在清醒时的每一个表情。 曾经隔绝生死的棺材和泥土变成了一堵墙。 腐败潮湿的泥土和檀木变成了钢筋和水泥。一墙之隔,他们都还活着。 真好。 翁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也睡着了。 翌日早上,翁绍是被一阵浓郁的牛奶甜香唤醒的。 厚实的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房间内还是一片昏暗。只有一缕甜腻的牛奶香味从门缝里挤进来,若有若无地勾引着昏睡的人。 翁绍在半梦半醒间完成洗漱,顺着香味走到厨房,就看到系着围裙的裴行则正在做早餐。 清晨,阳光从窗户外面倾洒进来,男人背对着他,高大的身体沐浴在晨光里,恍惚间有种不真切的,梦一般的虚幻。 “醒了,”裴行则在耀眼的逆光中回过头,将刚刚做好的三明治递给他:“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早饭是牛奶、三明治和一道水果沙拉。裴行则的厨艺很一般,但这几样东西也不需要什么厨艺。裴行则应付得来。 “其实还可以让酒店送早茶过来,”裴行则举起牛奶,跟翁绍碰了碰杯:“但我觉得,亲自动手更能体现我的心意。” “是不是更有家的味道了?” 翁绍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波澜不惊地看向裴行则。半晌,他轻笑道:“宾至如归。” 吃完早饭,裴行则开车送翁绍去学校报道。 一脚油门就从翰林学府到了京海大学校门口。 早上八点钟,校门口熙熙攘攘全都是人。除了前来报道的新生和学生家长,还有不少迎新的老生。 翁绍一下车,就被迎新的老生给认出来了。 “你是翁绍吧?我叫许默林,金融系大二的。”许默林说到这里,看了看站在翁绍旁边的裴行则,又看了看停在街边的卡宴,迟疑道:“这位……难道是裴氏集团的裴总?” 裴行则笑吟吟地伸出手道:“你好,许默林同学。我们家翁绍就拜托你照顾了。” “裴总客气了,翁绍可是我们金融系好不容易抢来的省状元,我们教授可宝贝他呢。我身为他的师哥,能帮忙的地方绝对不会推辞。而且他这么聪明,又有能力,今后我也有很多地方要请教他呢。” 许默林受宠若惊地跟裴行则握了握手。心想不愧是跨国集团的总裁,可真会收买人心。连员工新生报道都要专程陪着。这要是让记者拍到了,不就是一篇裴氏集团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宣传稿? 两相对比,只会收买记者网暴翁绍,以及亲自上阵道德绑架翁绍的翁氏集团真是被踩到泥里。 许默林这么想着,突然注意到翁绍没带行李,不由出声提醒道:“翁绍学弟,你行李箱是不是忘在车里没拿下来?” 翁绍压根儿就没拿行李箱过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许默林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瞧我这个记性,昨天晚上还有媒体报道你在裴氏集团工作三个月,赚了小一个亿,还在翰林学府有套房!” 许默林说到这些的时候,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庆典晚宴上人多口杂,还有那么多媒体记者,翁绍并不意外这些事情会传出去。 裴行则笑吟吟道:“翁绍同学入职裴氏地产三个月,为集团创造了巨大的利益。董事们经过开会讨论,决定赠予翁绍一套房作为奖励。同时也是对其他员工的激励。” “不愧是跨国集团,福利待遇就是好。”许默林一脸艳羡地说道。 “我们裴氏集团求贤若渴,也非常需要像许同学这样优秀的京海大学学生。你毕业后如果想来裴氏集团工作,我司一定举手欢迎。” “真的吗,我是学计算机的,今年大三,你们裴氏集团招实习生吗?” “翁绍同学,你是怎么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赚到小一个亿的,能跟我们分享一下经验吗?” “裴氏地产现在还招学生兼职吗?你们看我行不行?” 三人的互动早就吸引了周围学生和家长的主意。听到裴行则的话,大家下意识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毛遂自荐。 裴行则来者不拒,笑着让同学们向裴氏集团投递简历。 眼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甚至影响到了正常的招生秩序,翁绍只能让裴行则先离开。 抢占先机,在裴总面前大大刷了一下脸的许默林直接带着翁绍去金融系的新生报到处,路过手机办卡办理地点的时候,他问:“你办校园卡吗?” 翁绍这才想起自己用的手机卡还是清源市的。现在的手机卡可没有全国通用的话费套餐,在异地接打电话是要花漫游费的。 想到这里,翁绍进去办了一张新卡,顺便买了一部新手机。许默林见状,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翁绍的新号码:“师弟,这是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今后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翁绍就觉得,他这位师哥真是一个会主动争取的人。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人。能抓住机会主动争取,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被动等待。 只不过如果对方主动争取,想要牺牲的筹码是他的话,翁绍微微一笑,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等到两人办完全部手续,已经快中午了。许默林把翁绍的被褥放到寝室床上,满头大汗地道:“我带你去食堂吧。你还没办饭卡,这顿我请你。” 翁绍正低头给裴行则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办了一张新卡,听到许默林的话,立即笑道:“谢谢——” 话没说完,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许默林看了一眼翁绍的手机,没响。立即手忙脚乱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没响。他一脸茫然地看向翁绍,就见翁绍正拿着另外一部手机讲电话。 电话是售楼处经理打过来的。 为了参加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会,翁绍和临湖雅苑售楼处的同事们提前一天抵达京海,在总部的安排下,住进举办庆典的裴氏大酒店。然而翁绍在庆典结束以后彻夜未归,临湖雅苑的同事们却要在第二天返回清源市。 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售楼处的同事们舍不得翁绍,便寻思着临走之前,大家至少也该坐下来吃顿饭。倒不是为了好聚好散,而是想让翁绍记着还有他们这波人。 许默林察言观色,立刻说道:“你要是有事,你先去忙。咱们改天再聚。” 翁绍捂着手机听筒,朝许默林歉然一笑:“明天我请你吃饭。” 不是改天而是明天,许默林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差距,乐颠颠地朝着翁绍比了个“OK”。 两人一起下楼,一个去食堂,一个出学校,同行一段路后,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许默林站在原地,看着翁绍逐渐远去的背影,愣了半天神。 直到有人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许默林回过神来,看着熟悉的室友,忽然笑了:“没什么。你猜我今天迎新碰到谁了?” “翁绍和裴总呗!”室友揽着许默林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群里都传疯了。还说裴总亲口邀请你毕业后去裴氏集团上班。你小子怎么这么好命啊!” “同样都是迎新,怎么就你下手那么快。老实说,你小子是不是巴结上翁绍了?改天给哥几个也介绍一下呗。” 许默林笑了笑,莫名其妙地转移话题:“我都饿了,咱们先去食堂吃饭。” “你少来——” 许默林连忙讨饶:“我请客!哥几个想吃什么我结账,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年轻的男大学生们勾肩搭背的去食堂吃饭。 同一时间,翁绍也打车到了裴氏大酒店。 售楼处经理订了一个包厢。因为都是裴氏集团的员工,还给打了个内部折扣。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件事竟然在公司内部传开了。以至于他们吃饭的过程中,时不时就有其他分公司和子公司的同事进来敬酒。每个人刚一进门,就说自己对翁绍久仰大名,态度热忱自来熟——要不是包厢的空间有限,他们甚至都想直接坐下来跟着一起吃。 售楼处的同事本来还想跟翁绍叙叙感情,没说几句话就有人敲门!没说几句话就有人敲门!闹到最后,甚至还有集团总部的高管和董事闻讯而来。大家都麻了。 翁绍看着推门而入的裴希尧。说起来,裴家老一辈的长相其实都有些相似。都是儒雅斯文那一挂的。 就像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裴希尧,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谈吐优雅、文质彬彬,就连五官都跟裴竞尧有五分相似,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裴董事长跑来慰问员工。 售楼处的同事们受宠若惊地站起身,举起酒杯向裴希尧敬酒。 裴希尧虽然不是裴董事长,但他同样是裴氏集团的股东兼董事,身上流淌着跟裴董事长一样的血脉,深受裴董事长的倚重。 而今这样一个在集团内部位高权重的人物,竟然会跟他们这样的小员工谈笑风生主动打招呼,不免让售楼处的同事们心生好感。 最后,只剩下坐在主位的翁绍还没有动。他冷眼看着备受同事追捧的裴希尧端着一杯红酒朝他走过来:“翁绍是吧。我们昨天在庆典晚会上见过一面,我对你印象很深。” 到了这会儿,翁绍才主动站起身,脸上浮现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激动。就像一个初出茅庐,既不懂人情世故,又不懂职场规矩的毛头小子:“我没想到,您居然会关注到我。我听裴总说,您才是裴氏地产的负责人……” 裴希尧心中恍然。怪不得昨天在宴会上,他总觉得翁绍对他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关注。本以为是裴行则那个纨绔子弟跟他说了什么。他还想着,有机会总要试探一下,以免自己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而不自知。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原来这小子只是意识到,他才是他的顶头上司。 裴希尧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嘲笑自己疑心病重。想想也是,裴行则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能察觉到什么?他只会仗着家世好,处处跟人争一时意气罢了。 想到这里,裴希尧莞尔一笑:“我这个负责人,可是沾了你们不少光。裴氏地产上个季度的业绩,让董事会和股东们非常满意!” “我在此也要代表集团谢谢你们。大家辛苦了。” 售楼处的同事们连忙举杯:“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裴希尧含笑鼓励了其他人几句,又问翁绍:“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等翁绍回应,裴希尧又道:“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大哥的提议。他很器重你,行则也非常信任你,你在他们的手底下干活,一定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锻炼。” 翁绍眉目含笑,认认真真地回应道:“裴总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不要叫我裴总。”裴希尧摆摆手,笑道:“咱们集团的裴总太多了,你就跟行则一样叫我二叔吧。说起来,你跟我的孩子年岁差不多。有机会的话,可以介绍你们认识。相信你们这些同龄人,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第42章 翁绍没把裴希尧的话放在心上。 倒是有点好奇,如果让裴希尧的老婆孩子知道他这个模范丈夫模范爸爸竟然早在十八年前,就在外面养了私生子,不知道她们会有什么反应。 翁绍有些恶劣地想道:“毕竟都是同龄人,应该会有共同语言吧。” 反正上辈子,他们的目标倒是挺一致的——都想把翁绍赶出裴氏集团董事会,又都做不到。最后反倒落入翁绍的算计中,破产的破产,坐牢的坐牢。 就是不知道这辈子,他们还有没有通力协作对付他的机会。 言笑晏晏的裴希尧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翁绍。总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太过幽深,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但即便如此,裴希尧也没有打消拉拢翁绍的念头。到了他这样的年纪,早已不会放任自己的好恶影响情绪。大不了就在榨干翁绍的利用价值后再把他一脚踹开。至于现在,裴希尧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够影响到裴行则决策的关键人物。 他要想办法把翁绍捏在手里。借由翁绍控制裴行则,再让裴行则去影响裴竞尧和管舜华。 裴希尧打的算盘很精明。却不知道从他出现在翁绍面前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掉进了翁绍的陷阱。 “您对您的孩子真好,”翁绍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特别羡慕裴总,您和董事长都是会关心孩子的好爸爸,不像我的亲生父母……” 翁绍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裴希尧心中冷笑。他知道翁绍说的是翁英杰夫妇又找了记者写通稿卖惨的事情。自从周舒静下跪逼迫翁绍撤诉不成,反被舆论反噬,翁英杰就转变了思路。他雇佣的记者和营销号不再试图用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翁绍妥协,反而改走用心良苦和幡然悔悟的双重路线。 试图让网友和读者们相信,他们一直都很在乎翁绍,只不过之前用错了教育方法,才会走到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地步。再加上有小人从中挑拨,更是让翁绍这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变得执迷不悟,执意要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同胞兄弟作对。 不用说,这个“小人”自然就是裴行则和他们裴家人。 裴希尧对此不以为然。同为裴家人,他当然不待见忘恩负义的翁英杰。对翁绍这个身上流着翁家血液的年轻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好感。他认为翁英杰跟翁绍其实都是同一种人。 都是见利忘义、冷血无情的投机机器。 只不过翁英杰背叛的是裴家人,而翁绍背叛的是他们翁家人而已。 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裴希尧根本不相信翁绍会为了几千块钱,就对裴行则这个仇人感激涕零。更大的可能性是把裴行则那个纨绔子弟当成了他自己的进身之阶,甚至是自动提款机。 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哄骗裴行则在他身上砸了六千六百万? 就算裴行则言之凿凿,说那些钱都是他给翁绍的股市分红,是翁绍赢得的。可是除了裴行则自己,谁会相信这种话? 区区一个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就算再天才,还能操盘几十个亿的沽空? 裴希尧只是心疼那些钱。越发在心底暗骂裴行则是个败家子。他打着裴氏集团的幌子,送房送车送佣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送炒股分红? 翁绍竟也大言不惭地收下了。这份贪得无厌的嘴脸,还真是跟翁英杰当初一模一样。 谁能说他们不是两父子呢? 裴希尧心中一阵腻歪,嘴上却还要安抚翁绍:“因为你们家的家事,翁氏集团最近一段时间损失惨重。你爸妈也是穷途末路,才会想到用这样的话术扭转企业形象。不过我相信,大多数人还是有主见的。不会轻易被记者和营销号的舆论带偏。” ——才怪。 只能说翁英杰夫妇确实找到了国情舆论的免死金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论调一出,再加上“总有小人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的控诉,一套组合拳下来,还真有不少糊涂虫被这番洗白话术影响到了。真以为翁英杰夫妇是爱孩子的,只是方法没找对,反而害了翁绍。 如今翁英杰夫妇竭尽全力祸水东引,他们不骂翁绍了,反而阴谋论这一切都是裴家从中作梗。是裴行则挑拨他们父子相残,网上有不少人竟然信以为真,跑到各大论坛咒骂裴行则,骂他诱拐别人家的孩子不得好死。 当然也有一部分网友觉得翁绍不省心,认为翁绍应该幡然悔悟,回到父母身边,而不是继续跟在裴行则身边助纣为虐……面对这样的舆论,裴希尧也很好奇,翁绍接下来会怎么做。 是顺水推舟,带着裴行则给他的钱风风光光回到翁家,从此做一个跟亲生父母和解的孝顺儿子;还是继续头铁跟着裴行则,被人骂是裴行则身边的一条狗?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利益,裴希尧真的不知道翁绍会怎么选。于是他又一次旧事重提:“行则说你在金融操盘方面很有天赋,他能两次成功做空翁氏集团,都要归功于你的布局。所以他很期待你加入裴氏集团的投资公司。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尊重你自己的意愿。毕竟翁英杰和周舒静才是你的亲生父母……”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恩情,是不是很难抉择?” 裴希尧看似体贴入微,实则三言两语就把翁绍逼到了一个很危险的舆论风口。 如果翁绍真的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他肯定招架不住。 可惜翁绍青涩的皮囊下,同样包裹着一个阅尽千帆的老狐狸。他听到裴希尧的这一番感慨,也只是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嘴角:“这有什么好抉择的。” “当初他们对我弃如敝履,我现在就让他们高攀不起。” 裴希尧瞳孔地震,显然是被翁绍突如其来的中二话语恶心到了。 他终于意识到翁绍确实还只是一名高中刚毕业的孩子。尽管他表现得成熟、稳重,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大多数成年人都有能力,但他毕竟是个孩子。 他竟然在跟一个孩子玩心眼。 想到这里,裴希尧有些哭笑不得。从心底油然生出一丝对翁绍的轻视。这一点轻慢态度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但这样的反应正是翁绍想要的。 这群老狐狸总想在他面前扮猪吃老虎。那就让他看看,究竟谁是猪,谁才是老虎。 经历了方才那一番话,裴希尧突然没了跟翁绍虚与委蛇的心思。于是几分钟后,他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翁绍也重新坐回主位,心情甚好地添了一碗饭。 因为各路人士的多方搅局,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四点多才结束。 临别前,翁绍跟大家交换了新的联系方式。 售楼处经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搂着翁绍不放:“……哥是真的舍不得你啊!没有你,我们接下来可怎么办啊!”他们这辈子可能都没法重复过去三个月的辉煌经历了。 翁绍只能安抚地拍拍售楼处经理的后背。好不容易挣脱了这位大哥的怀抱,就见其他几位同事已经在排队等着了。 翁绍:“……” 最后,翁绍只能跟所有人一一拥抱道别。 等到一群人提着行李箱坐上大巴车赶往机场以后,翁绍也打车回到京海大学。 他没急着回家休息,而是绕着京海大学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将所有门店招租、出售的信息全部记录下来。 刚走到一半,裴行则就来电话了:“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翁绍左顾右盼,报了一下地址。 三分钟后,裴行则开着那辆卡宴出现在他面前。 翁绍:“?” 裴行则笑道:“没想到我会过来这么快吧?” 翁绍稍微一想,就知道裴行则肯定是刚刚就到校门口了。只是不能确定他的具体方位,才会打电话给他。 裴行则看着一个人悠闲压马路的翁绍,笑眯眯道:“让我猜猜你在做什么?” 翁绍不等他猜,直接公布答案:“我想买个门市,把我妈接过来。” 翁绍当初就答应过余蕙心,要带她到京海市过好日子。之前拜托裴行则安排余蕙心在临湖雅苑售楼处打扫卫生,也是为了让余蕙心尽快适应城里的生活节奏和工作习惯。 如今余蕙心适应的差不多了,他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 “你帮我参谋一下,是在学校对面开一家奶茶店,还是快餐店。” 开奶茶店可以雇人做奶茶,开快餐店也可以雇厨师炒菜,余蕙心只需要每天坐在吧台前收款就可以了。 其实以翁绍的赚钱能力,他完全可以给余蕙心在京海市置办一套房产,每个月给她几千块钱,让她提前过上养老生活。可是翁绍不打算这么做。 “一个人如果什么事情都不做,什么目标都没有,很容易丧失精气神。” 所以翁绍打算给余蕙心找点事情做,再给她把社保交上。一边保障余蕙心的物质生活,一边让余蕙心有点精神寄托。也免得翁家人又打她的主意,把翁英雄那个残废甩给她。 裴行则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你不想伯母受累,又想给她找点事情做,为什么不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呢?也许她不喜欢做生意,更喜欢在学校里当宿管呢?” 翁绍:“?” 翁绍当即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余蕙心。 十分钟后,翁绍一脸懵地看向裴行则:“……我妈说她想卖房子!” 这下子,就连裴行则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意外的表情。 事情还要从翁绍和临湖雅苑的金牌销售们集体请假到京海市参加裴氏集团一百周年庆典晚会说起。 因为参加庆典抽调了临湖雅苑大部分销售精英,剩下的售楼顾问应付不了周末两天的庞大客流量。余蕙心这个保洁人员都被赶鸭子上架,帮忙端茶倒水。偶尔还得帮忙接待一下落单的客人,以免让客人觉得招待不周。 却没想到余蕙心在跟客人聊天的过程中,竟然意外促成了签单——对方本来就是冲着翁绍来的。得知余蕙心是翁绍的母亲,就让余蕙心带他们看房。 余蕙心虽然只是售楼处的保洁,但她一向吃苦耐劳,在临湖雅苑干了三个月,早就把整个楼盘的资料记在心里。而且她带客户看房的时候也不讲那些常规话术,就是从自己的角度和经验,帮客户分析他们更适合哪套房,怎么装修更加实用,顺带吐槽一下装修过程中容易踩到的雷——翁绍在临湖雅苑的房子正在装修,她没事就会上楼转转,这些事情也都是装修队的工人跟她说的。 余蕙心本意就是带着客户看看房,顺便唠唠家常,结果客户反而觉得余蕙心的建议朴素实用更贴心。看完房之后觉得没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索性就在余蕙心的手上签单了。 更稀奇的是这样的客户竟然不是一个两个,短短周末两天时间,余蕙心竟然成功签下三单,业绩直逼销冠! 同时也让余蕙心体会到了另外一种职业女性的成就感。于是在翁绍询问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余蕙心神差鬼使,竟然说自己想要卖房! “这么一看,伯母还是个销售天才。”裴行则思忖片刻,笑着问道:“伯母有没有说,她是想留在临湖雅苑,还是调到京海市?” 余蕙心的本意是想在临湖雅苑再干一段时间,等到售楼处撤销了,她再来京海跟翁绍团聚。 “可我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清源市……”翁绍更担心,余蕙心是怕拖累他,才会找个借口留在清源市。 裴行则沉思片刻,笑道:“我觉得还是要尊重伯母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让她在临湖雅苑先做一段时间。你不是还想在学校附近买套门市吗?咱们可以先把房子买下来,装修好,甚至可以把店铺弄好,再以看店为借口,把伯母接过来。” 翁绍忽然笑了:“你说在附近开一个房产中介怎么样?” 裴行则忍俊不禁:“当然可以。以你的能力和人脉,绝对不会缺少一手房源。” 别的不说,光是裴行则那些虎视眈眈的狐朋狗友们,就巴不得贴上来寻求合作。 翁绍顿觉豁然开朗:“肚子饿了,先去吃饭。” 两人在大学城里找了一家很有名的火锅店。 初秋时节,早晚已经有了些许凉意。因此开着空调吃火锅,就变成了一件极为滋补的享受。 两人酣畅淋漓地吃完了火锅,又去驾校练车。 日进斗金的裴大总裁亲自担任教练,手把手教翁绍开车。教着教着就发现,翁绍开车的动作竟然比他还熟练。 “你会开车?” 翁绍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就考了驾照,只能凡尔赛道:“这东西不是一看就会?” 裴行则:“……” 裴大总裁哀怨地看了一眼不解风情的翁绍。 这家伙,总表现得想要跟他贴贴,真给他机会了他又开始炫技! 翁绍显然不知道裴行则在腹诽什么,毕竟肌肉记忆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够克服的。他又不是专业的演员,做不到违反自己的生理本能。 正如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少爱裴行则一点点。 当天晚上,翁绍和裴行则依旧住在翰林学府。 翁绍已经同意了重新装修的事儿,但他觉得不必大动干戈,就换个浅色系的壁纸和家具就行了。窗帘和床单被褥也都要换新的。 这样算下来,半个月就能竣工。 恰好是翁绍军训的时间。 “我们翁绍同学真是太有规划了。”裴行则躺在沙发上,为翁绍鼓掌。 “这样我们就不用长期分居了。”翁绍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一边说话一边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 裴行则好奇地坐起身:“你写什么呢?” “一篇帖子。” 裴行则绕到翁绍的身后,就见电脑屏幕上赫然写着一个醒目的标题:【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帖子发布了一个多小时,下面已经有了许多回复。 “我对楼主的话感同身受!你们不要以为所有的父母都会无条件喜爱自己的孩子。至少我家就不是。” 相关回复底下,竟然有不少深受其害的网友挺身而出,用自身经历证明“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因为有些父母真的会坑害子女。 “我家是农村的,还是你们大多数人都没听过的那种山沟沟。在我考上大学之前,我们全村都没出过一个大学生。祖祖辈辈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我高考考上了新海市一所985高校,我父母竟然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撕了。我问他们原因,竟然是害怕我上大学以后就不管他们了。我是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的。” “我都没上过高中。因为我爸妈说念书没用。初中毕业就让我出去打工赚钱了,现在在工厂拧螺丝,一个月才赚八百快。其实我初中学习挺好的,完全有能力上高中。” “我也是初中刚毕业就没念了。我爸妈让我嫁人,换来的彩礼给我哥娶媳妇。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出来了。” “……” 翁绍发完帖子就没再管后面的事情了。任由网友讨论发酵。 裴行则知道,翁绍肯定又想给翁英杰挖坑。 翁绍坦然承认:“我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操纵舆论打击我。” 不是翁绍瞧不起翁家人。而是翁家人的那点伎俩在经历了网络大爆炸的翁绍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不过翁绍也乐得用这样的小打小闹维持自己的热度。 因为在这个年代,没人比他更懂流量变现。 * 第二天就是军训体检,京海大学新生军训竟然不在校内举行,而是被分到了隔壁省。 翁绍上一次军训还是上辈子的事。他倒是没觉得军训强度有多大,只是讨厌军训期间不允许使用手机和电脑。时隔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封闭式管理了。 好在封闭军训的时间只有半个月。 半个月后,黑了一个色号的翁绍跟随新生大部队返回京海市,当晚回家就被裴行则塞了三份资料。 翁绍:“?” 裴行则:“之前不是说要买门市吗?我让孟助理派人做了个市场调研,这三套房子应该都符合你的需求。” 翁绍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便提了一嘴,裴行则竟然这么上心。他看着数据详尽的调研报告,里面还夹着工作人员拍的门前照片和室内照片,房子的面积在190平到500平之间,价格在200万到500万之间。也都在翁绍的承受范围内。 “明天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房,如果不满意,就让他们继续找。想办理贷款的话,直接把相关证件交给孟助理就行了。”裴行则大包大揽,根本没把这点小事当回事。 翁绍有点感动。虽然这点小事他花钱也能找人办。可自己花钱找人办,跟别人主动帮他办是两回事。 更不要说这个“别人”还是翁绍最心仪的恋人。 翁绍感动之余,就想再坑翁家一把,报答裴行则。 他优哉游哉地取出电脑,打开论坛,正想观察一下自己射出去的子弹飞到哪里了。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之前写的那篇帖子竟然不见了! 翁绍眨了眨眼睛,不死心地点进后台,一遍遍刷新,真的没有了。 不仅他的帖子不见了,下面的评论也都没有了。删得毫无痕迹,好像他从来没有写过那么一篇帖子。 翁绍都被逗笑了。直接联系论坛的管理人员,刚开始对方还不肯承认。最后在翁绍的逼问下,对方只能支支吾吾地表示,是翁氏集团的法务团队找到他们,要求他们删帖。 【我们也不敢得罪翁氏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 翁绍看着对方的回复,气急而笑。 没想到在互联网刚刚兴起的二十年前,翁家人都能无师自通操控互联网舆论的终极大法。 翁绍又转向其他几个论坛和贴吧,发现翁家人删得还挺干净。相关舆情是一点都没有流出。 ——他是不是应该自己创建一个新的社交平台了? 翁绍一拍键盘,冲着裴行则问道:“老裴,你要标底不要?” 裴行则:“?” 说话间,翁绍已经打开了翁氏集团的财报。 前世,翁绍是在大学毕业以后才艰难进入翁氏集团的。他从底层做起,一路干到决策层,最后甚至在裴行则的帮助下彻底收购了翁氏集团。没人比他更清楚翁氏集团前后几十年的发展历程。 即便这一世,在翁绍的干扰下,翁氏集团旗下楼盘的销售情况远不如上一世,翁氏集团的资金也没有上辈子充裕,但是翁绍仍旧可以通过目前披露的财报,精准计算出翁氏集团在接下来几个重要投标中的报价! ——本来是想跟翁家人小打小闹地玩一下,既然翁家人不配合,那就直接开大吧!—— 作者有话说:新文预收《十八岁选秀,错绑老戏骨逆袭系统》,感兴趣的宝宝们可以收藏一下 十八岁的男主站在选秀舞台上,耳边忽然响起叮的一声。 【年过半百的你已经过气退出娱乐圈,成为一名直播带货的网红。看着粉丝剪辑的《叔叔们也曾风华绝代》的视频,你不禁有些唏嘘,感慨韶光易逝,岁月催人老。 于是你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你决定复出拍戏,成为一名真正的老戏骨。老戏骨逆袭系统正式开启。】 刚满十八岁的男主:??? 等会儿,谁年过五十了?小哥我年方十八啊!而且我参加的是选秀节目,我只想当偶像,我没想演戏啊!! 你介系统是不是绑错人了!!!!!!! 第43章 第二天中午,刚下课的翁绍接到了翁缜的电话。 翁缜显然已经知道了翁绍昨天晚上联系论坛管理员,质问对方无故删帖的事情。他觉得这一次是翁家人的胜利,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高调:“被人封口的感觉怎么样?” “现在你知道了吧。任你再怎么巧舌如簧,只要我们不给你发声的机会,你照样无计可施。” “别以为巴结上裴行则就能在我跟爸爸面前耀武扬威。我们背后有翁氏集团,你有什么?你以为裴行则会为了给你出气,调动整个裴氏集团的资源帮你吗?就算他想这么干,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说到底,你不过是裴行则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他们巴不得看见我们翁家人骨肉相残。” 翁绍被人群裹挟着往楼下走。周遭声音嘈杂,翁缜的炫耀在听筒中有些模糊。 不过即便翁绍听不太清楚,他也知道翁缜想说什么。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电话另一端,一直听不到翁绍开口的翁缜冷笑连连:“你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翁绍轻笑出声:“只是花钱删了一篇帖子,值得你这么高兴?” “你就别再强装淡定了。”翁缜也跟着嗤笑道:“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从今往后,只要我们想,可以让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翁绍,你能被裴行则另眼相待的最大价值就在于你能煽动舆情,让翁家颜面扫地。要是没了这一点,你猜裴行则还会理你吗?” “是么?”翁绍反问:“你确定?” “不然呢?”翁缜态度犀利,咄咄逼人:“你不会以为裴家人会真心接纳你吧?你别忘了你也姓翁。” “所以呢?”翁绍继续反问。 “所以裴家人绝对不会——”翁缜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么精明的人,不会看不出裴行则只是在利用你吧?他拿你当枪而已。以你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归根结底,我们才是一家人。”翁缜说到这里,话锋忽然一转:“你现在午休了吧?我跟爸爸就在学校门口,我们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吃顿饭。” 翁绍不置可否。但他挂断电话以后,还是慢悠悠地走到了学校门口。 翁英杰的加长林肯就在街边停着。 瞧见翁绍朝这边走过来,司机立刻下车,恭恭敬敬地为翁绍打开车门。 翁英杰和翁缜父子端端正正坐在车里。 “上车吧。”翁英杰神色淡淡地说道:“你母亲和阿绥已经在饭店了。” 翁绍坐上车,好奇问道:“怎么翁绥没去国外留学吗?” 听到这句话,翁英杰没好气地瞪了翁绍一眼:“你还有脸问?” “要不是你控告翁绥诽谤,他怎么会出不了境?” 要知道翁绍当初提起的可是刑事诉讼。而我国法律规定,如果被告因刑事诉讼被起诉,无论案件是否了结,当事人都不允许出境。 “你到底什么时候撤诉?”翁缜不耐烦地问道。 翁绍玩味笑道:“我为什么要撤诉?” “你们不是说这场官司我胜诉的概率小到几乎为零。既然如此,你们大可以聘请最好的律师,跟我打官司。” “然后等你一审败诉,提交二审吗?” 翁缜冷笑着戳穿翁绍的用意:“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这场官司谁输谁赢。你只是想要利用这个官司维持你的热度,尽最大可能拖延时间,恶心我们,折磨翁绥,败坏翁家的声誉。我说的没错吧?” 翁绍靠在真皮靠背上,无可奈何道:“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少跟我来这套。”翁缜嗤之以鼻:“你既然坐上了我们翁家的车,想必也该认清局势了吧?” “与其给裴行则当狗,还不如回到翁家当你的二少爷。” “尊严重要,还是钱重要?”翁绍忽然问道。 翁英杰父子对视一眼,翁英杰不动声色开口道:“只要你肯回到翁家,裴行则能给你的,我们也给得起。” “口说无凭。”翁绍嗤笑:“你不会以为我上了一次当,还会相信你们吧?” “那你想怎么样?”翁缜沉不住气。直接问道。 翁绍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道:“至少要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 翁英杰反问:“你想要什么?” 翁绍却不说话了。 翁英杰道:“你可以慢慢想。” 三人一路沉默着到了饭店。周舒静和翁绥已经提前到了。 服务人员拿了菜单过来,周舒静直接把菜单转交给翁绍:“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来点吧。” 翁绍也不客气。接过菜单,一口气点了七八道自己爱吃的。一点也不顾及饭局上的点菜礼仪。 翁英杰和周舒静见状,反而一脸欣喜地表示:“这才对嘛!”说明翁绍没把他们当外人。 “我会让厨师好好练习一下这几道菜,等你回家以后,就可以吃到合口味的菜了。” 翁绥闻言,敢怒不敢言地撇了撇嘴。他因为官司的事情没有办法去国外读书,只能一天天的窝在家里荒废学业。好在翁家的背景也不需要他靠着一纸文凭去找工作,就算休学一学期也无所谓。 可是翁绥自己不愿意读书是一回事,被别人算计不能出境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不要说翁绥还因为翁绍的缘故,被全国网友指着鼻子骂。如今的他不说声名狼藉,也是人设崩塌。打从翁绥接到传票以后,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都不好意思参加朋友举办的派对了。 反正,他们两兄弟的过节算是结下了。 周舒静对翁绍态度越殷勤,翁绥越不高兴。他又不敢跟爸妈和大哥拧着来,只能在吃饭的过程中不停撇嘴翻白眼,小动作不断。 翁绍没有理会翁英杰夫妇的嘘寒问暖,也没在意翁绥丑人多作怪。一顿饭大快朵颐,吃得十分尽兴。 席间,周舒静一直在敲边鼓,试图说服翁绍撤诉。翁绍也不理她。 吃完饭,甚至还让翁英杰的司机开车送他回学校。 “妈,你看他的态度!”翁绍走后,翁绥一脸不高兴地大声说道:“他根本就没把你跟爸爸放在眼里。” 周舒静拍了拍翁绥的手背,安抚道:“放心,妈妈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翁绥还是不满意,怒气冲冲地嚷嚷道:“可他一直都在欺负我!他在外面都敢这么欺负我,等他回家,我还不得被他欺负死呀!你们一点都不为我考虑,你们就是不爱我了。” 翁绥不明白,爸妈为什么不找律师跟翁绍打官司,反而一味地央求翁绍撤诉——岂不是变相说明他怕了翁绍? 翁绥一气之下,梗着脖子说道:“你们不管我就算了。大不了我自己找律师,控告翁绍侵犯我的名誉权!” 他都咨询过了,只要他以这个名义起诉翁绍,百分之百能胜诉。到时候他也要让翁绍在社交媒体上给他道歉置顶!赔偿他的精神损失! 翁缜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你不要耍小性子。当务之急,是要让翁绍尽快回家。你别做多余的事情节外生枝。” “可是——” “没有可是。”翁英杰打断翁绥的抱怨,不怒自威道:“你哥说得对,你不要耍小性子。” 翁绥心下一颤,不敢再说了。 * 接下来一个礼拜,翁家人频频打电话给翁绍,不是约他出去吃饭,就是周舒静亲自做好饭菜,大张旗鼓地送到学校。 为了挽回翁绍的心,翁英杰甚至还把京海市中心地段的一套三百平的豪宅过户到翁绍的名下。得知翁绍在考驾照,他又定制了一辆跑车送给翁绍。 翁绍房车照收。回头就把周舒静做的饭全都送给室友和同学了。 一来二去,京海大学的老师和学生都知道翁家人有意缓和跟翁绍的关系。一些新闻媒体也开始报道翁家人修复关系的进展。 受到相关报道的影响,此前跌破谷底的翁氏集团的股价竟然有了回升的趋势。 * 裴氏集团,裴少安拿着一摞八卦报纸走进裴行则的办公室,鬼鬼祟祟地问道:“大哥,你那个小跟班有没有跟你汇报,他最近都在干什么?” 裴行则正埋头处理文件,听到这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还是先看看这些报纸吧!”裴少安把怀里的报纸一股脑地扔到裴行则的办公桌上,义愤填膺道:“我就知道翁家没好人。那只哈巴狗也不例外。大哥,他分明就是在利用你——” 话还没说完,裴行则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冷厉吓得裴少安直接收声。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翁绍就是个白眼狼。他利用你得到了翁家人的重视,转头就跟他的亲爸亲妈勾勾搭搭的。明知咱们两家不对付,他还帮着翁氏集团扭转形象,拉升股价……你说他是不是对不起你?你说像他那样一个连亲爸亲妈都不待见的乡下土包子,要是没有大哥的栽培,他怎么可能会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和声誉……” 裴少安絮絮叨叨毫无重点,听得裴行则都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没必要给他脸,也不用给他那么多钱。”裴少安讪讪说道:“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干嘛要对外人那么好……” 裴行则:“翁氏集团的股价升了,你不高兴?” 裴少安:“……我当然不高兴。” 裴行则:“你不高兴我高兴。没事就出去吧。” “你——”裴少安气急败坏地看着裴行则。半晌,没好气地嘟囔道:“我真不知道那个姓翁的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就这么相信他?” “你就等着吧,早晚得后悔!” 裴行则看着裴少安气冲冲的背影,摇了摇头。 第44章 翁英杰总觉得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翁家有点流年不利。 首先是翁绍那个小畜生闹出家丑,害得翁家名誉扫地,翁氏集团股价暴跌。 为了挽回集团声誉,翁英杰不得不捏着鼻子,跟那个见钱眼开的混账修复关系。好不容易才让翁氏集团的股价有所回升,翁英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翁氏集团竟然连续在好几个竞标会上投标失利——他们年初看好的那几个势在必得的投标项目,竟然全被竞争对手抢走了。 事后调查,发现对方的报价仅比翁氏集团的报价高出不到一百万。三个标的,全都如此。 看到对方的报价之后,翁英杰第一个反应就是有内鬼泄露了翁氏集团的标底。 然而,还没等翁英杰查出这个内鬼是谁,翁氏集团在土地竞拍会上接连失利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火速传开了。同样传开的还有翁氏集团上半年销售业绩不如预期,资金短缺无力竞拍地皮的谣言。 重大利空消息在第一时间反馈到了金融市场。而且传着传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翁氏集团陷入重大财务危机,恐将遭遇停牌危机”。早就杯弓蛇影的散户立刻陷入恐慌性抛售,导致早上一开盘,翁氏集团的股价就一路下跌,直接跌破了过去半年的新低。 这下子集团股东和董事们可坐不住了。立即打电话给翁英杰,让他召开新闻发布会,辟谣翁氏集团的资金链绝对没有问题。 翁英杰为了稳住股东们的心,只能提议以翁氏集团的名义在二级市场上回收股票,重金砸出二十个亿托盘救市,用主力拉升翁氏集团的股价,然后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翁氏集团下半年的计划方案,挽回股民们的信心。 * “……等到翁英杰把股价拉升到一定高位,我们就可以抛掉之前抄底吸纳的股票,收回第一笔利息。” 翰林学府1701,翁绍坐在电脑前,看着新文发布会上侃侃而谈的翁英杰。 翁英杰不愧是上市集团的创始人,就算他的道德品质一直被人诟病,前段时间还因为频频曝出家丑,导致翁氏集团的股价下跌。可他本人在集团内部的威望,乃至在所有股民心中的影响力,却是实打实的。没人会质疑翁英杰的商业天赋和手段。 因此他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翁氏集团会出资二十个亿托盘救市,又在发布会上宣布了未来下半年,翁氏集团要推动的几个重大项目的策划方案,股市上立刻就有反映了。原本八块钱的股价在主力拉升的作用下,连续数个涨停板,一口气涨到了十六块钱。 看着一路飙升的股票K线图,翁绍清亮的眼眸中盛满了势在必得的野心。 翁家那群蠢货,还以为之前翁氏集团的股价有所回升,是因为他们出钱出力笼络住翁绍,又买通记者大肆宣扬翁家五口重归于好的消息,修复了翁氏集团的名誉。却不知道翁氏集团的股价之所以会有短暂的回升,是因为翁绍和裴行则在暗中抄底翁氏集团的股票。 等到他们手中的筹码积攒到一定程度,裴行则就把翁绍计算出来的翁氏集团竞拍地皮的报价暗中透露给其他地产公司,让对方以压线的报价胜出。 因为裴行则挑选的地产公司在明面上跟裴氏集团并没有密切来往,这些投标失利在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引起翁英杰的注意。他还以为这几次竞标失败,只是因为翁氏地产在过去几个月的销售额不如预期,所以集团盈利不如预期,账上资金没有那么充裕,在报价时也没敢报得太高。 直到连续几次竞拍会下来,中标公司的报价都只比他高出不到一百万,翁英杰才猛然惊觉不对劲!只可惜这个时候已经晚了。翁氏集团在竞标会上接连失利的消息已经被有心人传开。翁氏集团资金链短缺的谣言更是甚嚣尘上,那些不知道内幕的散户们自然会疯狂抛售。 翁氏集团的股价再次下跌,集团大股东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必定会向身为董事长的翁英杰施压。而翁英杰为了稳住大股东和股民们的信心,必然会选择托盘救市。 “我们在翁氏集团的股价跌到八块钱的时候抄底吸纳,买入两个亿。现在翁英杰已经把股价拉升到十六块,我们趁势抛出,赚一倍,一来一回又赚两个亿。” 其中翁绍出了八千万本金,裴行则出了一亿两千万的本金。两人四六分账,翁绍还能分到八千万。再加上翁英杰之前过户给他的豪宅和豪车,满打满算,翁绍这次赚了差不多八千六百万。 翁绍算到这里,微微一笑。为了感谢翁家人的慷慨解囊,接下来,翁绍会向外面放出风声:“……就说翁英杰违规挪用买地皮的钱,在股市上吸纳翁氏集团的股票,故意制造出翁氏集团资金雄厚的假象。其实只不过是扬汤止沸,拆了东墙补西墙。” 裴行则笑着接话:“这样一来,势必会引起翁氏集团其他小股东们的抗议。甚至还有可能引来有关部门的调查。” “翁氏集团的账上资金本来就不充裕,如果这个时候再爆出违规挪用资金的丑闻……”翁绍双手合十搭在老板椅的扶手上,仰头看向裴行则,悠哉悠哉道:“下个月的地王竞标会,还有今年京海市经开区的城建项目,他们还有资格成为裴氏地产的竞争对手吗?” 上辈子,翁氏集团顺利拿到地王和几块优质地皮,又凭借踩着翁绍赚来的国民知名度,顺利承接了京海市经开区的城建项目,在未来两年房地产爆发的行情中赚得盆满钵满。这一次,翁英杰不会有这么幸运了。 有翁绍在暗中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他敢保证翁英杰别想顺利推进任何一个重大项目——除非他愿意增加成本预算。 只是翁氏集团的账上资金本来就捉襟见肘,如果再勉强提高预算成本,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就有可能造成连锁反应。到时候,就算翁氏集团资金短缺的消息一开始只是假新闻,只怕也要变成真新闻了。 裴行则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翁绍:“翁英杰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一定是没能认回你这个儿子。” 翁绍与裴行则碰了碰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没有回到翁家给他们当孙子。” *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亿资金变四亿,且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静悄悄地落袋为安。 心情愉悦地分完赃后,裴行则提议,应该出去庆祝一下:“去吃西餐怎么样?” 翁绍:“可以。” 裴行则想了下,又补充道:“明天周末,你想出海吗?我们可以在海上住一晚,吃烛光晚餐。” 翁绍忍俊不禁。他看着裴行则不说话,裴行则也看着他。半晌,两人都笑了。 “我都可以——”翁绍话还没说完,裴行则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是陆青杨打来的,询问裴行则和翁绍要不要出海,他们想要举办一个游艇派对:“正好明后两天是周末,我们在海上玩三天,周日晚上回来。” 裴行则和翁绍面面相觑。翁绍笑道:“我去收拾东西。” 一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海港码头,陆青杨和其他人已经在游艇上等着了。 * 与此同时,被曝光违规挪用资金在二级市场上扫货的翁氏集团又一次迎来了股价暴跌。 正如翁绍所料,这一次的丑闻可比前面几次翁家家丑闹出的动静要大太多了。不光是散户和小股东们抗议董事会的决策违背了他们的利益,就连有关部门都要介入调查。 翁英杰和翁缜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托关系摆平了这件事,翁缜后知后觉道:“爸爸,你觉不觉得这次翁氏集团的股价涨跌,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 翁英杰双眼微微眯起。他其实也在怀疑,总觉得这件事情是裴行则在背后搞鬼。 “如果真的是裴家人在背后搞鬼,翁绍会不会参与其中呢?”翁缜立刻说道。不是他对翁绍心存偏见,只是这段时间,翁绍的表现确实有点古怪。 “以他那种小人得志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还愿意跟我们握手言和?”翁缜不乏以最大恶意揣测翁绍:“该不会是他们两个合起伙来做局耍我们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为了笼络翁绍,送出去的豪宅和豪车又算什么?这段时间伏低做小,陪出去的脸色又算什么? 翁英杰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一丝狠戾:“那就好好查查,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 * 翁缜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翁绍和裴行则正坐在甲板上吹海风。本来他们是想钓鱼来着,只是游艇上的舞曲太过劲爆,翁绍怀疑附近的海鱼都被惊走了——他甚至都没听到来电彩铃,还是看到屏幕一闪一闪的,才注意到翁缜给他打电话。 翁绍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翁缜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刻从听筒另一端传了过来:“翁绍,你耍我们?” 翁绍将手机拿远一点,嫌弃地说道:“你小点声。” 翁缜哪有心情听翁绍废话。此时此刻,他的心肺都要被气炸了,怒气冲冲地指责道:“翁绍,我要告你非法操纵股市!” 翁绍不以为然,仍旧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劝你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没有证据的指控就是诽谤。大家兄弟一场,我也不想你们翁家有太多人背上官司,很丢脸的。何况你身为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言谈举止总要有点风度。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像疯狗一样撒泼,你又不是没念过大学的小孩子。” 翁缜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你非要吃里扒外,跟裴行则做局坑自家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翁绍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翁缜是不是在录音,但他一贯谨慎,绝对不会顺着翁缜的话陷入自证陷阱。 “你别把我当傻瓜。翁氏集团那几个竞标项目的报价,一定是你们透露出去的。你跟裴行则联手做局,一边泄露翁氏集团的商业机密,害得翁氏集团在竞标会上接连失利,一边又造谣翁氏集团资金链断裂,造成民众恐慌性抛售,通过这种方式操纵翁氏集团的股价,非法获取了几个亿的利润,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吗?” “你不要危言耸听。”翁绍笑道:“我们确实有在翁氏集团股价暴跌的时候抄底扫货,又在翁氏集团股价上涨的时候高位抛出,可这都是正常的投资行为。如果这种低买高卖的正常操作都要被你们诬陷成操纵股市,那我们就只能在法庭上见了。” 翁缜知道自己的嘴皮子没有翁绍那么利索,他也不想跟翁绍打嘴仗。他只是想不通:“裴行则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 翁绍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越靠越近的裴行则:“他很好奇你到底给了我什么好处,能让我死心塌地跟着你。你要不要亲口跟他说?” 光明正大偷听的裴行则同样光明正大地接过手机:“我跟他说,只要跟我在一起,我能陪他玩死你们。” “你——”翁缜气得破口大骂。 翁绍拿回手机,有些无聊地靠在栏杆上:“你之前不是很担心我没了利用价值,会被裴总弃如敝履吗?我现在手上有一亿六千万,我打算用这笔钱创建一个新的社交平台。不管我想说什么,都不会再被人花钱删帖,随意禁言,你觉得怎么样? 第45章 “翁绍!”电话另一端,翁缜的吼声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我们之前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报复我们?” 翁绍笑了:“你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为了赚钱,哪有那么多恩恩怨怨。” “哪有人为了赚钱,专门盯着自家人坑!”一阵凌乱的杂音过后,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变成了周舒静:“翁绍,你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你想我们怎么做,你倒是说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开诚布公,慢慢谈?”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生气?”翁绍反问:“一个人之所以会生气,根本原因是自身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你做了什么亏待我的事情吗?” 周舒静立刻说道:“我们不应该从一出生,就把你过继给你大伯。不应该把你扔到乡下这么多年都不管不问,不应该在你想要跟我们相认的时候,说那么多冷漠的话伤你的心……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听到周舒静言辞恳切的忏悔,翁绍笑得更开心了。 怪不得古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来钱多到一定程度,真的能听到恶人说鬼话。 “分明是恶鬼说人话。只可惜伥鬼当久了,学人都学不像。”贴在翁绍身边偷听的裴行则对着话筒吐槽。 周舒静脸色一沉:“裴先生,这是我们翁家的家事,希望你不要多嘴多舌。” 裴行则道:“也希望您不要恼羞成怒,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连道歉都要避重就轻的小人行径。什么叫不该伤翁绍的心?你们的行为,严格意义上讲是诽谤造谣、人身攻击,是刑事犯罪。这一点,您的小儿子应深有体会。” “你——”周舒静气急败坏地说道:“裴行则,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扪心自问,要不是有你在背后撑腰,翁绍敢这么对我们吗?” 裴行则坦然承认:“您说的没错。我的责任就是给翁绍撑腰,我裴行则就是他翁绍的底气。怎么着吧?” “你给我闭嘴!”周舒静一气之下直飙脏话:“你处心积虑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不就是想看到翁绍跟我们反目成仇吗?你也是在利用他,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没说我是好人呀。”裴行则揽着翁绍的肩膀炫耀道:“我不像有些人,明明坏得头顶流脓脚底生疮,还要标榜自己是热衷慈善的大好人,结果却连亲生儿子几千块钱的学费都舍不得给,还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丢人现眼。说这种人伪善都是抬举他,分明就是又蠢又坏!您说对不对?” 被人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一顿骂,周舒静气得差点没晕过去:“裴行则!” 周舒静的嗓音瞬间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分贝,尖锐的女高音猝不及防钻进裴行则的耳朵:“你这个没有教养的混蛋王八蛋——” “哇——”裴行则把手机拿远,心有余悸地用手掌揉了揉耳朵:“翁太太说话这么尖酸刻薄,有失涵养吧?” 周舒静还要破口大骂,翁绍无奈地抢回手机,一句话结束争吵:“我录音了。” 骂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对方默不作声地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翁绍和裴行则相视一笑。 裴行则耸了耸肩膀:“真没想到这位翁太太的心理素质这么差,几句实话都听不了。” “忠言逆耳嘛!”翁绍将鱼竿放在一边,起身活动了几下。 裴行则道:“你别伤心。” 翁绍笑着摇摇头,情绪稳定地说道:“我是一个很有职业素养的人,我不会把个人情绪代入到工作当中。” 言外之意,翁家所有人都只是翁绍的工作对象,他不会让自己跟赚钱的工具置气。 裴行则闻言一怔,刚要说什么,陆青杨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跌跌撞撞地过来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陆青杨趴在栏杆上,一只手还拎着酒瓶子:“哇,这么热闹的派对,你们两个居然跑来这里钓鱼。能钓到吗?” “当然钓不到。”裴行则索性把鱼竿拍到陆青杨的怀里:“你小心一点,别掉下去。” “掉下去,就浮起来喽~”陆青杨显然有些喝大了。两只脚踩在栏杆上,双臂挥舞做翅膀状,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吓得翁绍一把将人薅下来,直接推进了人群。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接住陆青杨。 “你就别闹了。”有人拽住陆青杨的一只胳膊,吓唬他:“你现在掉下去,可没人能把你捞上来。” “捞不上来我就给你托梦!”陆青杨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把你拽下去陪我!” “还有你们所有人!” 话音未落,一群人轰得四下散开,陆青杨还没站稳,直接倒地。 “你们这群落井下石的!”陆青杨以脸着地,缓缓竖起中指,强烈表达自己的不满。 “听说你们两个最近可没少赚!”笑闹过后,一群富二代们歪七扭八地坐在甲板上。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翁氏集团最近一段时间的股价波动。 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即便翁绍和裴行则行动再小心,也不可能瞒住所有人的耳目。 “我说裴大少,我帮您算了一笔账,光是这小半年,你在翁氏集团的身上至少得赚四个吧?”对方比了个数字,一脸艳羡地说道:“再有这种发财的机会,您能不能捎带上哥几个,人多力量大嘛!” 裴行则懒洋洋地挑了下眉,用肩膀撞了撞翁绍,语气亲昵又带着一丝微妙的炫耀:“那得求我的军师呀。我一个人又做不了主。” “呦呦呦……”一群人最见不得裴行则这“死出”,登时起哄道:“还军师~~~~” “军师大人,您行行好,也带上我们一起发财叭叭叭叭叭叭!” “求~~你~~了~~~” 翁绍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掉满地。他扭头看向裴行则:你说你得罪这帮人干嘛! 裴行则晚上也喝了几瓶酒,此刻脸上涌现出一丝潮红的醉意。他惬意地仰坐在甲板上,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左摇右晃,于是他的臂膀也一下一下撞击着翁绍的肩膀:“那我确实做不了主嘛~当然得问你的意见了~~” 翁绍:“……”好嘛,这人也不正常了! 一阵海风拂过,漂浮在海面上的游艇随波荡漾,坐在甲板上的人群也跟着晃来晃去。 翁绍索性躺下来,枕着胳膊仰头看天。满天星斗一眨一眨,就好像是情人的wink。 裴行则见翁绍躺下了,自己也跟着躺下来并肩贴贴。 借着海浪在甲板上撞来撞去的富二代们自顾自玩了一会儿,发现翁绍跟裴行则竟然没参战,立刻冲了过来。 翁绍可不想被压得“满身是汉”,慌忙从甲板上爬了起来,试图转移话题:“我要创建一个新的社交网站!一个没有删帖,不会被管理员随意禁言的平台。一个全新的,可以让人在网上实现一切社交功能的网站。我相信未来二十年,一定会是互联网+的时代。你们想知道我的全部策划方案吗,想要提前搭上这辆赚钱顺风车吗……给我50,聆听我的发财计划!” 一群富二代看着俨然一副“我要创造新世界”的翁绍,哄堂大笑:“不愧是销冠,这么会蛊惑人心。” “你不去做成功学培训真是可惜了!” 翁绍摇摇头,他是真心想要分享自己的赚钱心得,只可惜没人相信。 裴行则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下一秒,翁绍就觉得自己的掌心被人塞了什么东西。他摊开掌心,只见一颗叠得漂漂亮亮的心形纸币静静躺在他的手心上。看色泽,应该是张一百块。 裴行则道:“给你双倍,参与你的发财计划。” 裴行则知道翁绍想要创建一个新的社交平台。不管他是被之前的论坛管理员气到了,单纯想要发泄一下;还是真的看好互联网行业,想要借机入局,裴行则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正如他之前对周舒静说的,他裴行则就是翁绍的底气。 不管翁绍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满足翁绍的心愿。 翁绍怔怔地看着裴行则。半晌,他低头一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叠这个的?” “这不重要。”裴行则轻声说道:“重要的是,钱我给了。未来你的计划,都要有我。”你的人生,也是。 甲板上,一群富二代们面面相觑,莫名觉得自己被海风吹的、有点撑! 然后他们被酒精荼毒了一个晚上的生锈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了,纷纷掏兜找钱。只可惜他们穿的都是泳衣、沙滩裤、背心和衬衫,谁的兜里都没揣钱。 “啊啊啊啊啊……曾经有一份赚钱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我兜里为什么没有钱?” “不是,谁说要举办游艇派对的?谁家泳裤兜里带钱啊!” “话说你们泳裤有兜吗?” “没有啊!” “卧室保险柜里有没有钱?” 嘈杂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一群富二代们后知后觉,大叫着冲向卧室。 霎时间,甲板上就只剩下了翁绍和裴行则。 海风徐徐,带着一丝特有的腥咸气息。 游艇上星光摇曳,周围的海水都被染上一层幽蓝。远远望去,海天一色,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装进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里。 裴行则在静谧的夜色中,温柔注视着翁绍的眼睛:“你之前说,生气是因为自身需求没有被满足。那么从你遇到我的那一刻,你就丧失了生气的权力。” “因为我会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以下四个文名你们喜欢哪一个[让我康康]—— 1、《阴鸷受重生了》 2、《谁说反派不能恋爱脑》 3、《我坑仇家养你啊》 4、维持原文名《重生之愿者上钩》~~~ 第46章 海上兀地刮起一阵风,游艇上的夜灯被海风吹得摇摇晃晃,暖黄色的光影也跟着摇曳荡漾。 翁绍只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并不真切的梦。 梦里海天倾倒,到处闪烁着幽蓝色的星光。他在漫天星斗中走上前,安静地张开双臂, 给了裴行则一个拥抱。 “谢谢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谢你,救赎我。” 上辈子挽救他的性命,这辈子挽救他的灵魂。让他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会毫无保留地站在他这边。 裴行则微微一怔。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体,他犹豫片刻,还是缓缓抬起双手,轻柔地拍了拍翁绍的后背。 下一秒,他感受到翁绍搂着他的手臂忽然用力,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抱住一根浮木。 * 这一天晚上,翁绍没能吃到烛光晚餐。 不过裴行则却钓到了几条鱼和两只螃蟹,由翁绍亲手做成海鲜面。 面刚出锅,就遭到了众人的疯抢。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海鲜确实新鲜,即便是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也能完美激发出食材本身的鲜美。 一群人埋头抢饭不吭声。谁都没有想到翁绍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好厨艺,实在让人惊艳。只可惜面太少了,谁都没抢到几口。不仅没有饱腹的感觉,反倒是被美食诱惑的胃口大开,更觉饥肠辘辘。 最后还是裴氏大酒店的厨师团队发挥了作用,将带上船的新鲜食材完美烹饪,填饱了大家的肚子。 饭后,翁绍看着郁郁寡欢的裴行则,笑着说道:“等回家以后,我单独做给你吃。” 没抢到几口面条的裴大总裁立刻就被哄好了:“那我们明天继续钓鱼,钓到以后带回家,我负责清理食材,你来做。” 翁绍不太相信裴行则的刀工,立刻说道:“我负责做菜,你负责洗碗。” 裴行则一口答应:“好。” “你们两个!”陆青杨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个人,眼睛眯起一脸八卦:“有点不对劲哦?” “我们去找保险箱的时候,你们两个干什么了?” 怎么忽然就变得黏糊起来了? 被问到的裴行则和翁绍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你说呢?” 陆青杨:“……” 其他人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 “陆少,你就多余问这句!”蔺学庭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拍了拍陆青杨的肩膀,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亮?” “是啊!是啊!我现在觉得自己至少有八百瓦,”陆青杨一巴掌拍开蔺学庭的爪子:“你有多少瓦?” “一千瓦喽~” “怪不得今天晚上这么亮,原来是我们在发光诶~” 一群富二代们学着星星眨眼的动作,朝着翁绍和裴行则“歘歘歘”。 翁绍:“……” 看着翁绍无语的模样,裴行则忽然开口:“晚上钓鱼怎么样?” “光钓鱼有什么意思。”陆青杨立刻响应道:“不如我们来一场比赛吧。谁钓得最多,谁就可以得到一张心愿卡。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我们所有人都要竭尽全力帮他完成。你们觉得怎么样?” “哇,玩这么大吗?” “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 “我参加!” “那我也参加。” 于是当天晚上,一群富二代们围在游艇四周排排坐,每个人都拿了一根鱼竿,并信誓旦旦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赢家。 翁绍本来不想参加这么幼稚的比赛——他有点困了,想回去睡觉。却被大家强留下来。 无奈之下,翁绍只能随便拿了一根鱼竿坐在裴行则旁边。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只看翁绍一个人表演。 从前半夜到后半夜,其他人都快熬成猫头鹰了,也没钓上来几条鱼。只有翁绍,平均十来分钟就要收一次竿。钓上来的品种除了常见的海鱼,还有各种海虾、螃蟹。后半夜的时候,他甚至还钓上来一条一百多斤重的黄鳍金枪鱼——如果不是坐在旁边的裴行则反应快,帮翁绍收了一下竿,他差点被这条大鱼托进海里。 等到这条半米长的金黄鳍金枪鱼划破清晨的雾霭,重重落在甲板上时,所有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睡意没了,人也麻了。 “我去,你怎么能钓上来这么大一条鱼!”有人实在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这条鱼至少得有一百来斤吧?” 他们这么多人,活了这么多年,都没钓到过这么大的鱼。 这是何等的气运滔天! 翁绍自己也惊呆了。前世今生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钓到这么大的一条鱼。 本来没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收获的翁绍此时左顾右盼、神采飞扬,忍不住跟裴行则炫耀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最厉害。”裴行则毫不犹豫地说道。 “确实厉害!”其余空军佬们纷纷拿出手机走上前,抢着跟金枪鱼拍照合影,然后一脸崇拜地看向翁绍:“你是怎么做到的。” 翁绍自己都不知道,或许他今天晚上的运气特别好吧。 翁绍有些兴奋地看着甲板上的金枪鱼。电光火石间,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那个念头消失得太快了,根本没给翁绍留下思考的余地。 有人去厨房拿了电子秤,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称了称金枪鱼的重量——竟然重达123斤。 “你也太厉害了吧!”众人哗然。 陆青杨浮夸地举起双手,就像擂台上维持比赛的评委那样,大声说道:“我宣布,这次钓鱼比赛的冠军就是翁绍!恭喜翁绍同学获得了一张心愿卡。请问你现在有什么心愿想要达成吗?” “暂时还没有。”翁绍认认真真想了一下。确信他现在面临的问题,都能靠自己的能力解决——唯一解决不了的,大概就是裴行则不肯跟他上床。不过这件事也不是其他人能帮忙的。 “那就先留着呗。”其他人立刻起哄:“我们这次奖励,没有时间限制。你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通知我们兑现就可以了。” 陆青杨铺垫了一个晚上,终于图穷匕见:“咱们这群人,是不是应该成立一个兑换奖励的组织啊?” “没错。”其他人立刻附议道:“什么时候翁绍的心愿达成了,什么时候组织解散!” 裴行则看向翁绍,认真提议道:“你是冠军,不如这个名字由你来取怎么样?” 翁绍定定看了裴行则一会儿,忽然开口:“黄鳍金枪鱼的分布范围是在哪里?” 裴行则:“……” 其他人:“…………” 第47章 翁绍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有些空军钓鱼佬会为了面子,在自己钓不到鱼的时候,去菜市场买鱼,假充是自己钓上来的。 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翁绍的目光落在甲板上。 现在想想,除了那条123斤的黄鳍金枪鱼,翁绍之前钓到的很多海鱼也都不是这片海域的生物。 陆青杨摸了摸鼻子,其他人也都支支吾吾的,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多看翁绍一眼的裴行则身上。 翁绍一语不发,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裴行则。 良久,裴行则只能讪讪说道:“其实很简单,只要事先准备好鱼虾螃蟹,让潜水员潜到海水下面,把那些鱼挂在你的钩上就可以了。” 裴行则准备万全,就是没有考虑到号称“即捞即食”的海鲜市场,贩卖的鱼虾种类竟然有很多是这片海域没有的。 ——这不是骗人嘛!裴总十分委屈。都想拨打315电话了。 翁绍笑了。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任翁绍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些诡计多端的钓鱼佬竟然还能想出这种操作。 裴行则怂怂地解释:“我只是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委屈你了,想哄哄你开心。” “我很开心。”翁绍眉目舒展,他笑容潋滟地看着裴行则,坦然承认道:“比真的钓到一条大鱼还要开心。” 那一瞬间,翁绍漆黑幽深的眼眸仿佛是被火彩淬炼过的钻石,因为情动迸发出的光亮璀璨到令人心折,甚至比天上闪烁的繁星更加耀眼夺目。 裴行则只觉得心驰神荡,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你开心就好。” 大概是因为他的笑容过于灿烂的缘故,周遭的狐朋狗友们甚至从裴行则锋利的眉眼中看出了一丝丝傻气。 所有人面面相觑:心说我滴个乖乖,这个翁绍哪里是不会钓鱼啊,他都快把裴大少钓成噘嘴了! 也就是裴行则自己身在其中,当局者迷。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让他们遇到一个像翁绍这样容貌气质都无可挑剔,既会说好听话哄人开心,又能在工作上帮他们摆平一切麻烦,心思缜密、手段高超、还会赚钱的,他们脑袋也晕。也会像裴行则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把人笼络住。 ——只可惜他们没有这样的运气。 霎时间,所有人就像掉进了陈年醋缸一样,五味杂陈。 * 裴行则哄人的小把戏都被拆穿了,翁绍也懒得再钓。 事实上,翁绍对钓鱼这种活动本来也没有什么执念,能钓到鱼自然很好,钓不到鱼被人钓了也很开心。翁绍甚至觉得,裴行则花费心思哄他这件事情,比他真钓到了一条大鱼更值得开心。他迫切想要做点什么。于是等到一群富二代们都打着哈欠回房休息,翁绍轻轻握住了裴行则的手:“我陪你看日出吧?” 黎明前夕,天空仍旧是靛靛的蓝,璀璨的繁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隐没在苍穹之后。 夜幕的颜色渐渐变浅,就像是褪了色的巨大幕布,从深蓝一点点变成浅蓝。 天地间斗转星移,翁绍和裴行则并肩站在甲板上,从拂晓的黑暗一直等到黎明的熹微。 须臾,海平线尽头出现了一道霞光,将天空与海水同时渲染成红色。一轮红日慢慢升起。 清晨的风带来海鸟的叫声,一头鲸鱼忽地窜出水面,在空中旋转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远远看过去,仿佛与太阳一同上升。 悠长的鲸鸣从远处传来,翁绍和裴行则面容平静地看着鲸鱼入海时迸溅的水花,在太阳的折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又是新的一天。 翁绍在晨光中伸了个懒腰,他问裴行则:“你要回去补一觉吗?” 裴行则点点头。 两人回到房间,并肩躺在床的两边。翁绍又恢复了他规规矩矩,仿佛躺在棺材里的睡姿。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在梦里闻到泥土和棺木一同腐烂的气息,而是被一股潮湿的、咸腥的海风包裹着。恍惚间,他沉入了海底。 翁绍在睡梦中自然而然地转了个身,循着身旁的热源,钻进裴行则的怀里。 于是在幽暗的梦境里,海水也不再是冰冷的。 * 等到翁绍睡醒时,天光已经大亮了。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留下一束耀眼的光芒。还有些没睡醒的翁绍下意识闭紧双眼,把头扎进被子里。 一声“闷笑”从头顶传来,翁绍猛地睁开双眼,掀开被子,一眼就看到了裴行则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 翁绍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过了好半天,才渐渐回忆起睡觉前的情形。 “终于醒了?”躺在身侧的裴行则微微挪动了一下手臂。 翁绍受惊似的抬起头,眼睁睁看着裴行则动作僵硬地把手臂缓缓收了回去,另外一只手在胳膊上按摩。 裴行则醒得比翁绍更早一些,但为了不吵醒睡得正香的翁绍,他连动都没敢动一下,硬生生挺到翁绍睡醒。以至于连胳膊都被枕麻了。 翁绍觉得有点懵。向来巧舌如簧的人,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是裴行则率先开口:“饿了没?” 翁绍眨眨眼睛,忽然伸手握住裴行则的手臂,为他按摩活血。 “我睡觉太死了。”翁绍说道:“下次我再这样,你直接把我推开就行。” “为什么要推开?”裴行则笑着说道:“你能枕着我的胳膊入睡,是这条胳膊的荣幸。” 翁绍沉默了。 “早上想吃什么?”裴行则又问。 翁绍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已经中午了。” “中午想吃什么?”裴行则从善如流。 翁绍哑然:“你怎么总问我想吃什么?” “因为我想好好地照顾你。”裴行则握住翁绍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翁绍,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翁绍猛地抬头看向裴行则。 “很抱歉我的告白如此草率。”裴行则歉然开口。他其实没打算这么早就跟翁绍告白。毕竟翁绍刚刚高中毕业步入大学,在裴行则眼中,刚满十八周岁的翁绍还是一个孩子。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裴行则的意料,而他的行动也总是比他的嘴巴更加诚实。 如今他们亲也亲了(酒店亲吻额头),抱也抱了(昨天晚上的拥抱),睡也睡了(今天早上的补眠),如果裴行则仍然以翁绍年龄太小为由,不肯正视这段感情,那么连裴行则自己都会觉得,这样的他未免太过虚伪卑鄙。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裴行则起身去开门,跟门外的人短暂交谈了几句,旋即推着一辆餐车走到他的面前。 翁绍怔怔看着餐车上琳琅满目的早餐,其中有一盘金枪鱼肉摆成的玫瑰花,裴行则便端着那一盘金枪鱼玫瑰,跪坐在翁绍的面前:“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准备鲜花,先用金枪鱼肉替代一下,回到岸上再补,可以吗?” 第48章 “非常别致的告白礼物。”翁绍举起餐盘,笑纳了裴行则精心准备的金枪鱼玫瑰:“你先去洗澡好不好?” 裴行则微微一怔,没有理解这两句话的前后逻辑在哪里,但他能够感受到,翁绍有意支开他:“……好吧,亲爱的翁绍同学,你认为我需要多长时间洗澡?” 翁绍忍俊不禁:“裴总这么爱干净的人,至少也要洗二十分钟吧?” 爱干净的裴总屈起手指刮了刮翁绍的鼻子,起身走向浴室。 听着门后传来的哗哗水声,翁绍动作飞快地抽出钱包里的支票簿,签了九十九张一百万的支票,然后撤下餐桌上的蕾丝桌布,亲自动手制作了一束支票花束。 二十分钟后,裴行则掐点拉开浴室房门,迎面撞上了一束粉红色的支票花束。 裴行则有些意外地看向花束后面的人。 翁绍盈盈笑道:“我的回礼,你喜欢吗?” 裴行则哑然失笑:“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 “怎么想到用支票制作花束的?” “因为长久以来,我做梦都想收到这样的礼物。”翁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裴行则:“有钱花,随便花,这就是我的心愿。现在,我把我最喜欢最向往的一切送给你。” “裴行则,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翁绍把自己制作的支票花束塞到裴行则的怀中:“我会努力赚钱,赚到很多很多的钱。我会努力保护你。”不会让你英年早逝,不会让任何人算计你和你的父母家人,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承受父母惨死、尸骨无存的痛苦。 裴行则的唇角忍不住高高扬起,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听到这样赤诚热烈的告白,更没有想到有人会拿出大半身家跟他告白。他觉得面前的翁绍真是直率得可爱。 一股热流从心底升腾翻滚,裴行则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将翁绍精心制作的支票花束小心翼翼放在床边,转身揽住翁绍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缠绵细密的亲吻让两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细碎急促,翁绍不由自主地搂住裴行则的脖颈,踮起脚尖,激烈而又炙热地回应。他胡乱扯开裴行则的浴袍,迫不及待的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贴近裴行则光滑赤裸的胸膛,感受他温热的肌肤、强劲的心跳和流畅紧实充满弹性的肌肉线条。 裴行则被小恋人的急色逗笑了。 “别这样。”他气喘吁吁地放开翁绍,竭尽全力地克制着想要继续下去的欲.望,只是温柔地抚摸着翁绍的脸颊:“我的告白已经很草率了。我们的第一次不能在这里。” 他不想委屈了翁绍,他要更慎重地对待翁绍,对待他们之间的感情。 翁绍死死搂着裴行则的腰,把自己的脸埋进裴行则的胸膛,静静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体温。重生以来,一直萦绕在身体与灵魂深处的那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切感终于在激烈缠绵的亲吻中逐渐消散了。 仿佛裴行则的气息也顺着那个激烈缠绵的亲吻,注入了他的身体和灵魂。那一瞬间,翁绍终于有了自己还活着的真切感觉,那是生命的气息,那是灵魂都被抚慰的温度。 “我就像是一只徘徊在尘世间的野鬼,因为吸收了你的阳气,终于从腐朽的躯壳中复活了。”翁绍满足地喟叹。 裴行则被翁绍诡异的形容词逗得闷笑出声。震动的胸腔传感着翁绍的耳膜,他眷恋地用手指在裴行则的胸膛一圈一圈地胡乱画着,神情餍足的就像一只刚刚填饱了肚子的野兽,收起了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乖顺地躺在裴行则的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翁绍终于感觉到饿了。他有些恋恋不舍地爬起身,想去浴室洗个澡:“你要跟我一起洗吗?” 关门之前,翁绍热切地看着裴行则,毫不含蓄地邀请道。 裴行则无奈地搓了一把脸:“你别再招惹我了。” 他指了指激动不已的小裴,警告道:“船上的隔音可没有家里好。” 翁绍想到了什么,悻悻的把门关上了。 等到翁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裴行则已经让人重新热了一遍早餐。食物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 翁绍故意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坐到裴行则的身边。因为这个动作,他整片胸膛都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皮肤还带着一点潮湿的热气,细腻的就像是一块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雕。 裴行则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为翁绍拢了拢衣襟,系好腰带。 “你不是已经饿了吗?”裴行则将温热的牛奶递到翁绍面前:“快点吃饭。” 翁绍的目光从裴行则一本正经的脸上逐渐往下移,直到某个部位:“我已经饿很久了。” 翁绍一语双关道:“是你一直不让我吃。” 裴行则:“……” * 等到两人终于舍得从房间里出去,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游艇在海上匀速行驶,一群富二代们跟在游艇后面花式冲浪,还有人趴在栏杆上吆喝叫好。 瞧见翁绍和裴行则走上甲板,众人促狭地笑出声来,挤眉弄眼道:“你们两个,终于舍得出来玩。” 正如裴行则所说,游艇上的房间隔音可不怎么样。更何况两人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心照不宣。 ——裴大少精心策划了这次出海旅行,又是钓鱼又是陪人家看日出,嘴上说着是要陪合作伙伴散散心,哄人开心的手段和套路却比他们追人的时候还要花哨。翁绍又不是那种铁石心肠、冷心冷性的人,会被裴大少哄到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是不知道这段关系能维持多久! * 面对众人揶揄打趣的目光,裴行则只是小心翼翼地展示了一下翁绍送给他的支票花束:“翁绍送给我的,漂亮吧?” 直到此时,众人才注意到裴行则怀里捧着的支票花束。霎时间惊为天人。 “我去!” “这是什么?” “你是怎么想到用支票做成花束送人,这也太牛逼了吧!” 而且每张支票都是一百万,有人细细数了一下,九十九张支票就是九千九百万——这手笔也未免太大了,别说是他们,就算是他们的亲爸亲妈,恐怕也没这个魄力随手送人。 霎时间,所有人看向裴行则的眼神都要红出血了! 人群哗啦一下冲上来,把裴行则团团围住,一脸惊奇地打量着那一束支票花。 财富积累到他们这种层次,追人的时候少不了发动金钱攻势。但是大多数人的手段无外乎是送花送包送名贵珠宝,更大方一点的送豪车豪宅,甚少会有人想到把支票叠成花束送人。 这是多么直白又浪漫的发明创造啊!一群富二代们敢说,他们身边的大多数人,包括他们自己,都没办法拒绝这么一束支票花。 “翁绍说这束花的花语就是有钱花、随便花,”裴行则手捧花束炫耀道:“我宣布,这是我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 第49章 一群人在海上玩了两天两夜,于星期日傍晚返回码头。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一辆黑色宾利已经在码头上等候多时。 裴行则一手拿着翁绍亲手制作的支票花束,一手拉着翁绍的手,洋洋得意地走下船,一眼就看见了打开车门走下来的翁缜和翁绥。 这两兄弟显然也注意到了手牵手的裴行则和翁绍,脸色顿时铁青一片。 “你们两个——”翁缜震惊的连话都不会说了。翁绥更是大声咒骂道:“你们两个真是让人恶心。” 听到翁绥的话,都没用裴行则和翁绍开口,随行的富二代们都不干了。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跟疯狗一样,还追着人咬啊?”陆青杨狠狠皱眉,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说谁是疯狗?”翁绥恶狠狠地瞪了陆青杨一眼:“我看你们才是哈巴狗,姓裴的还有翁绍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这么巴结他俩。” “翁绍同学答应我们,下次再有做空翁家的机会,会带着我们一起发财。”蔺学庭笑眯眯道。一句话就让翁家两兄弟成功变了脸色。 翁缜不着痕迹地瞪了翁绥一眼,立刻说道:“我弟弟年纪还小,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希望大家不要跟他计较。” 蔺学庭冷哼一声:“年纪小也不是没教养的理由,真不知道翁董事长和翁夫人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翁缜没有想到他都服软了,蔺学庭竟然还这么不客气,当即也有些恼了:“我更好奇蔺伯父是怎么教育你的。随意掺和别人的家事,还敢口出狂言说要做空翁家,蔺伯伯知道你在外面行事这么猖狂吗?” 蔺学庭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拿我爸来压我?” 翁缜听到蔺学庭毫不客气地辱骂,气得脸都红了。 相较于京海市的老牌豪门,翁家本来就是后起之秀。翁英杰当初只是一个工地上的包工头,受了裴家的提携白手起家,却在裴家有难时临阵倒戈,其为人秉性一直遭人诟病。奈何翁英杰心狠手辣、运气也好,折腾了几十年下来,还真就让他攒下了一份家业。因此其他老牌豪门虽然看不惯翁英杰的行事做派,却也不会得罪他。 可是跟裴行则相熟的小辈们就不管那么多了。且不说他们本来就看不上翁家人,如今翁缜竟然跑到他们的面前自取其辱,蔺学庭当然不会惯着他。 翁缜气急而笑:“看来我弟弟说的没错,你们蔺家也成了裴家养的一条狗。他裴行则还没发话,你这条狗倒是先吠起来了。” 蔺学庭嗤之以鼻:“你们翁家怎么看谁都是狗,是不是因为狗眼看人低啊?” 这话一说出口,刚刚下船的富二代们顿时发出一阵爆笑。 “你们笑什么笑?我看谁敢笑——”翁绥气得直跺脚:“不许笑,不准再笑了。” “你们翁家人别太霸道了。不让我们说话,还不让我们笑吗?” 一群年轻气盛的富二代,谁也不肯让着谁。话没说几句火星子都要迸得满天飞,翁缜更是气得直放狠话:“一群没有教养的东西,我看你们能猖狂到几时!” 大家都是帮他出头,翁绍当然不能任由翁缜贬低他的朋友,闻言立刻说道:“是不是口出狂言,你们翁家以后就知道了。” 翁缜听了这一番话,脸色更不好看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口齿没有翁绍那么伶俐,也不接他的话茬:“我是来接你回家的,爸妈想要见你,特地让我跟翁绥来码头接你。我们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言外之意,他们已经给足了诚意。然而这句话并不能打动翁绍。 “可我现在不想见他们。”翁绍笑眯眯道。 翁绥向来沉不住气,闻言立刻说道:“你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 翁绍笑道:“随便你怎么想。” 翁绥冷哼道:“我看你是不敢见爸妈。你不敢见爸妈的原因是因为你心虚。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坑自己的家人,你不仅吃里扒外,你还贱得离谱!” “你的教养也让我觉得离谱。”翁绍根本不动气。他握住裴行则的手,在翁缜和翁绥的面前晃了晃:“还有,我已经跟裴行则告白了,我们才是自己人。” “你简直荒谬!”翁缜忍不住骂道:“你居然主动跟一个男人告白?还是裴家的男人?” “你别误会,翁绍并没有向我告白。”裴行则开口澄清道:“是我向他告白,他接受了我的心意。” 说到这里,裴行则还不忘给翁家两兄弟展示一下自己收到的支票花束:“……这是翁绍送给我的礼物,好看吗?我要珍藏一辈子。” 翁缜两兄弟闻言差点没气晕:“你居然拿我们翁家的钱跟仇人告白?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牲!” 翁绍:“畜牲骂谁?” 翁绥声音尖锐地骂道:“当然骂你。” 翁绍微微一笑:“你们知道就好。” 翁缜和翁绥脑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当即大怒:“你才是畜牲!你这个狼心狗肺、利欲熏心的小畜生。” “我听说你们上学时的成绩都不太好,”翁绍笑道:“怪不得词汇量这么贫瘠,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你们说不腻,我都听腻了。” 裴行则落井下石道:“何止词汇量贫瘠,脑袋也不好使。你什么时候拿翁家的钱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翁绍恍然大悟,立刻解释道:“我的钱可不是翁家的钱,那都是我在股市上,凭本事赚的。” “有什么区别?”翁缜脱口质问道:“还不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翁绍笑眯眯道:“我赚的钱,是我赚的,不是你们施舍的。” 翁缜深吸一口气,心烦意乱地说道:“我不跟你饶舌。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天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回家?” 翁绍言简意赅:“不去。” “好!”翁缜冲着翁绍点点头,放狠话道:“你别后悔就行。” 说完,拽着翁绥气冲冲地上车了。 看着黑色宾利一骑绝尘的背影,一群富二代们面面相觑。陆青杨笑着提点道:“翁家两兄弟好像要气疯了,你们可得小心点。” 据他们所知,翁家当年起家的手段可不怎么干净。翁英杰的心黑手狠,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只是近些年家资丰厚了,又开始做慈善洗白自己。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尤其是翁绍,”蔺学庭想到什么,皱眉说道:“你赚了那么多钱,可别被人盯上了。实在不行,就雇几个保镖保护你。” 还没等翁绍开口,裴行则淡淡说道:“放心吧,有我呢。” 他裴行则又不是白给的。只要有他在,怎么可能让人伤害到翁绍。 第50章 翁绍曾在游艇上说要创建一个全新的社交网站,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 早在被某论坛管理员无故删帖的当天晚上,翁绍就在京海大学的校内论坛上内发布了一个招聘帖——按照当时软件开发人员的行业薪资标准,以每月四千块的优越条件,招了三名京海大学计算机系的大三学生。 之所以招揽大三年级的学生,是因为大一大二的学生相对来说专业水平不够,而大四的学姐学长们正面临实习、就业和撰写毕业论文的压力。就算翁绍开出高薪,对方也未必会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网站开发中去。但是大三年级的学(niu)生(ma)就不一样了。 首先,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大部分的大三学生都已经彻底掌握了本专业的相关知识,足够支撑他们独立创建一个全新的网站;其次,新学习刚刚开始,大三年级的学生虽然也有寻找实习单位的需求,却不会太迫切。因为在这个年代,相当一部分学生,包括校方都更倾向于让学生在大三下学期开始实习。 在这种前提下,翁绍开出一个月四千块的薪水,招揽三名在校生创建网站。不仅给了学生赚钱的机会,更给了他们学以致用的机会。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帖子一经发布,整个京海大学计算机系都轰动了。 翁绍的个人邮箱在一夜之间,就被计算机系的学生刷爆了。不仅仅是贴子里要求的大三学生,就连很多大四年级和大二年级的学生都发了简历。翁绍甚至还在翻阅简历的过程中,看到了几个在二十年后声名显赫的互联网行业大佬。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上辈子就跟翁绍有过各种各样的接触和合作。甚至有些人的公司上市,都是翁绍担任的IPO承销商。 只可惜上辈子,翁绍脑子进水,拼死拼活努力那么久,全为他人作了嫁衣裳。这辈子可就不一样了。如果能将这些青年才俊一网打尽,二十年后,谁敢说他不是投资之神? 翁绍被自己的突发奇想逗笑了。却也意识到这次的招聘其实是一个契机。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翁绍便利用课余时间,不断面试计算机系的同学。一轮面试下来,翁绍直接将招聘的名额从最初的三个人增加到五个,包括美工、程序员和维护人员。剩下的人才翁绍也没放过,全都交换了联系方式,直言网站成立以后,还需要更多维护人员。 “相信大家都有合作的机会。” 看着欣然留下的五位大佬,还有乐颠颠离开的未来精英们,翁绍是真的没忍住笑了。 一个月四千块,就能跟这么多未来大佬和行业精英们创建联系。兴许二十年后,许多行业大佬在接受采访时,还要跟记者感慨他们人生中获得的第一桶金,就是给翁绍打工赚来的。而他们创建事业版图的第一笔投资,也是翁绍给他们投的。 “想到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翁绍回过神,看向餐桌对面的裴行则。 裴氏大酒店的顶层花园餐厅内,舒缓的钢琴声流淌在馥郁的空气中,灿烂的阳光从晶莹剔透的玻璃穹顶上洒下,将桌面上的食物和坐在对面的英俊男子映衬得愈发新鲜可口。 “想到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翁绍切了一块牛排放入口中,眼角眉梢还带着满溢而出的笑意,突然感慨道:“我选金融这一行,还真是选对了。” 虽然上辈子的翁绍历经波折,吃了很多苦头。可他走过的每一步路,最后也都修成了正果,甚至还反馈到了这辈子。这让翁绍不禁感慨,这世上果然就没有白走的路。曾经吃过的亏,踩过的坑,熬夜背过的资料,酒局上拼得胃出血也要签下的单、费尽心机结交下的人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御敌的盔甲和杀敌的子弹。 而在上辈子就刻意刁难和打压他的翁家,最后也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你相信百因必有果吗?”翁绍的心情看起来特别好,就连说话时的尾音都是上扬的。 裴行则见状,也跟着饶有兴致地捧哏:“怎么说?” “如果不是翁家人收买论坛管理员删我的帖子,我也不会想到另起炉灶、创建一个新的社交网站。如果我没有萌生这样的想法,就不会结识那么多计算机系的青年才俊……” 裴行则非常赞同地点点头,继续捧哏:“所以?” “所以百因必有果,翁家的报应就是我。”翁绍信誓旦旦。 裴行则难得见到翁绍这么调皮的一面,他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颜之有理。” 尽管是同音字,翁绍还是从裴行则促狭的表情中窥见了一丝趣味:“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长得好看,所以说什么都是对的。”裴行则举起酒杯,冲着翁绍彬彬有礼地示意。 翁绍忍俊不禁:“我不光长得好看,我的眼光也很好。” “确实。”裴行则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附和道:“我们家翁绍就是最棒的。” “那当然。”翁绍骄矜地自夸道:“要不然的话,我也不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裴总这样英俊潇洒、出手大方,又会哄人开心的合作伙伴,对吧?” 裴行则:“对。” 话音未落,相互对视的两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翁绍:“虽然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怎么听起来就有那么一点浮夸呢?” 裴行则一本正经地分析:“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人脸皮太薄了。明明知道自己有多优秀,也不好意思承认。” 翁绍:“……”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裴行则开始说正事:“你的网站什么时候上线,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说话间,裴行则已经在思考自己能帮上翁绍什么忙了。 翁绍刚要开口,手机忽然响了。 翁绍接通电话,听筒另一端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老板,我们的网站已经完成内测了,随时都能上线。另外还有一件事……您现在能上网吗?” 翁绍:“怎么了?” “翁氏集团董事长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控诉你用不正当手段操纵翁氏集团的股价,给翁氏集团带来了严重的经济损失。他说他要起诉你。” 翁绍听到这儿都笑了:“你别急,我现在就回学校。” 挂断电话后,翁绍看着裴行则,笑得更开心了:“你瞧,你什么都不用做,有人上赶着帮我的忙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什么叫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翁家的所作所为精准诠释了这一点。 翁绍创建的网站刚刚完成内测,正准备寻找一个合适的上线机会,翁英杰的发难就来了。 这时机把握的如此恰到好处,要不是翁绍清楚地知道,他跟翁英杰没有任何瓜葛,恐怕连他自己都要怀疑,这件事是他跟翁英杰一唱一和商量好的。 裴行则轻笑:“翁董事长的指控毫无根据,我会让律师跟进这件事情的。” 就算翁绍为了给他的新网站做宣传,愿意在新闻媒体前跟翁英杰打嘴仗,他也要给翁绍做好后勤保障,确保翁绍不会在法律层面处于下风。 翁绍切了一块牛排喂给裴行则:“辛苦裴总了。” 裴行则道:“我甘之如饴。” 吃过午饭,两人匆匆回到京海大学。消息灵通的媒体记者已经提前蹲守在京海大学校门口了。 看见裴行则的座驾从长街尽头驶来,一群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一拥而上。 “翁绍同学,翁董事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控你和裴氏集团的总裁裴行则先生恶意操纵翁氏集团股价,获取巨额利润,请问你怎么回应这件事?” “绝对没有这回事。”翁绍淡定自若的为自己辩解道:“我不知道翁董事长为什么要这么说。众所周知,翁氏集团是一家上市企业,它的股价波动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尤其是决策层的影响。如果翁董事长实在担心,翁氏集团的股价下跌会给股东们造成巨大损失,可以选择以身作则好好经营自己的企业,或者干脆退市好了。” “那你怎么解释您和裴行则先生通过做空翁氏集团,在股市上豪赚数亿呢?” “正常的投资行为。”翁绍笑眯眯道。 “既然是正常的投资行为,那你为什么不去投资其他股票,只做空翁氏集团这一支,难道不是蓄意针对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指控?我想世界上任何一个金融市场都不会把投资者正常的买入卖出行为称作是蓄意针对,更何况我的一切投资行为并没有违背国家的法律法规。如果翁英杰先生这么担心翁氏集团的股票会被投资者针对,他可以选择退市。而不是用这种荒谬而又充满恶意的指控,指责投资者再正常不过的投资行为。” “可是你毕竟是翁董事长的亲生儿子,却跟翁氏集团的竞争对手联手做空自己父亲的公司——” “这个问题不如让我来回答吧。”裴行则忽然开口:“众所周知,翁董事长是翁绍同学生物学上的父亲,但他却从未抚养过翁绍一天。在弃养翁绍同学十八年以后,又在翁绍同学要求他履行抚养义务时,不仅没有反省自己的遗弃行为给翁绍同学带来的伤害,反而恼羞成怒,买通记者和营销号诋毁翁绍……我认为这种人不配称之为父亲,更没有立场以亲人的名义道德绑架翁绍。 至于他在记者面前指控我和翁绍恶意做空翁氏集团这件事,我认为这已经严重诋毁了翁绍同学还有我个人,以及裴氏集团的声誉。我不会姑息这种污蔑行为。裴氏集团的法务团队也会针对此事,向翁英杰先生提起诉讼……” “这是严重的诽谤。” 听到裴行则的公然宣战,媒体记者一片哗然。 “翁绍同学,你真的想要起诉你的亲生父亲吗?” “为什么不呢?就像裴总说的,翁英杰先生对我和裴总的指控已经是极为严重的诽谤。难道就因为他顶着一个父亲的头衔,我就要遭受他们翁家人一而再的欺压和侮辱吗?” 翁绍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学校对面的一间门店前站定。扛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将镜头对准翁绍时,顺便也将这家门店的牌匾——江湖网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地摄入镜头内。 这是翁绍在刚开学时买下的两个门店之一。其中一间门店已经落在余蕙心名下,按照她的意愿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另外一间门店则用来当做江湖网的大本营。翁绍之前招聘的五位员工就在这里编写网站代码,维护网站运行。 “相信你们也都了解过,翁英杰先生跟他的家人一样,不仅喜欢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还喜欢操纵舆论,引导不明真相的人网暴受害者。他的小儿子翁绥已经因为诽谤罪被起诉,现在他又犯同样的错误。对于这一点,我不知道该说翁家人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是没有受到惩罚,所以就永远都不会吸取教训。” 翁绍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指着门店上的牌匾说道:“但我这个受害人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姑息养奸。翁英杰和他的两个儿子曾经无数次的收买新闻记者和网络营销号诽谤造谣我,甚至还花钱收买了某论坛的管理员,删除我的帖子禁言我的账号。有鉴于此,我在吃了很多次亏以后,决定自己创建一个新的社交平台。一个全新的,尽量不被金钱裹挟的平台。 我给这个新的社交平台取名为江湖网。顾名思义,取自金大师的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交平台必定会成为人们沟通交流、获取信息、分享观点与生活、甚至是消费购物的新型场所,我认为就是一个新的江湖。这个江湖或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恩怨纠纷,但我认为,对于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江湖最大的意义还是在于快意恩仇,意气风发,畅所欲言。最重要的就是畅所欲言。” “这是一个实名制的社交平台,我们的初步定位是属于学生自己的平台,在这里我们可以分享自己的生活,尽情讨论学习和工作当中遇到的一切趣事。在遵守法律法规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删除你的帖子,禁言你的ID……” 翁绍侃侃而谈,在介绍了江湖网的功能和定位之后,话锋一转:“我听说翁英杰先生想要起诉我?恰好我也要起诉他。相信很多网友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都很关注这件事情,都想知道这段父子之争,究竟谁输谁赢。 既然如此,大家不妨来江湖网上注册一个ID并关注我,因为我会在江湖网上陆续发布我起诉翁绥和翁英杰这两个官司的进展,顺便分享一下我和裴行则先生做空翁氏集团的经验和心路历程。相信大家也很好奇,我究竟是怎么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赚到一个多亿的。不管你们想发财,还是想看八卦,感兴趣的朋友们都可以来江湖网上找我,随时掌握新八卦新咨询新风口……” 电视机前,看到这段采访的翁英杰更是面色铁青地摔了遥控器。 “这个王八蛋,分明是拿起诉爸爸这件事当诱饵,勾引好事者去他的网站注册账号。” “真是气死我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阴损下贱恶毒的人!”翁绥真的要气炸了。就因为翁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到了起诉他的事,好不容易才平息流言蜚语的翁绥一下子又回到了风口浪尖上。不仅出去玩时要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还要被同行的玩伴们问东问西,烦死了! “爸爸,你就不能想办法教训教训他吗?”翁绥气得直跳脚:“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在记者面前那么猖狂的样子了!” 翁英杰脸色铁青。他没想到翁绍这个小崽子做事竟然这么狠辣。他只是在记者面前放几句狠话吓唬人,翁绍和裴行则竟然真的起诉他!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今日…… 翁英杰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吩咐法务团队,以恶意操纵股市的名义起诉翁绍和裴行则。如果官司打赢,就能让翁绍和裴行则锒铛入狱!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翁缜眉头紧锁。 正如翁绍所说,他跟裴行则的一切操作都是正常的买入卖出。更不要说他们沽空翁氏集团的行为还是在港股操作的。就更难打了。 “区区一个翁绍,倒是不难对付。难缠的是站在他背后的裴行则!”翁英杰的眼神讳莫如深。看来他得尽快想办法,让裴行则自顾不暇。 “尽快解决吧。”周舒静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就因为一个翁绍,她最近连觉都睡不好。常常会做噩梦,梦到一些有的没的,都快神经衰弱了。 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翁绍,和他的部下们。 拜翁英杰和翁绍恰逢其时的父子互告豪门恩怨,江湖网上线不到24小时,注册人数就超过了两万人。 这个数据在当前这个年代几乎可以用炸裂这两个字来形容。包括翁绍在内,江湖网的六名员工彻夜未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台不断刷新的注册人数。到了第二天早上,六个人全部成了熊猫眼。 翁绍请所有人去食堂吃早餐,随后大家各自去上课。 翁绍的第一节课是《投资学原理》,当他踩着上课铃声走入教室的瞬间,全班同学都向他行注目礼。 翁绍已经习惯了无处不在的灼灼注视。因为翁家众人几次三番的收买记者和营销号宣扬他的事迹,使得翁绍从一开学就成了京海大学的风云人物。 对于上辈子的翁绍而言,这些犀利的注视就像是一把把手术刀,无时无刻不在凌迟他脆弱的神经,他唯恐那些人在他的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骂他是个狼心狗肺、唯利是图的白眼狼。可是对于二十年后的翁绍来说,这样的局面正中翁绍下怀。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确实需要庞大的流量和关注度支撑。 “翁绍,你真的通过做空翁氏集团赚了一个多亿?还花了九千九百万跟裴氏集团的裴总告白?” 上课的时候,同桌王玮趁着老师不注意,凑到翁绍耳边悄声问道。 翁绍:“?” 做空翁氏集团大赚一笔的消息是他有意透露出去的,可是花了九千九百万跟裴行则告白这件事,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裴总在江湖网上实名注册了一个账号,发布的第一条消息就是一张插满了支票的花束照片,配文是‘翁绍同学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会永远珍藏’。” 翁绍看着同桌鬼鬼祟祟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满脸无语。 裴行则是早上八点钟发布的消息,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下面的评论和转发就已经超过了一万条。大多数人都在真情实感的羡慕裴行则,还有人好奇翁绍到底是怎么赚钱的。更有甚者,竟然在这条消息下面拜起了财神。 评论区和转发区热闹的一塌糊涂,场面堪称火爆。 因为这条语出惊人的消息,江湖网的注册人数更是在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增长了三千多人。这还是工作日的上午,可想而知到了晚上或者周末,这个数据肯定还会出现更加火爆的增长。 就连正在上课的老师都注意到了这件事,还在课上点名让翁绍分享他的投资经验。 在同学们雷鸣般的掌声中,翁绍倒是毫不吝啬地分享了他做空翁氏集团的经验,并体贴地说道:“接下来,我会把之前做空翁氏集团的全部过程整理成文字,发布到江湖网上。感兴趣的同学们可以关注我的账号,欢迎大家一起进行学术方面的讨论。” 而翁绍分享经验的第一步,就是通过分析翁氏集团过去五年的财报,一一点出翁氏集团接下来将遇到的困境和危机。 可想而知,随着翁绍的投资报告不断发布,翁氏集团的股价还有得下跌。从某种程度上讲,翁英杰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午休的时候,翁绍接到了裴行则的电话。 “我在门口等你。” 挂断电话后,翁绍大步流星来到学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靠在黑色迈凯伦车门上的裴行则。 风流倜傥的裴先生捧着一束向日葵,顶着周遭八卦好奇的灼热视线,朝着翁绍挥了挥手。 午后阳光炽热,灿烂的光辉倾洒下来,叫人眼前一亮。 翁绍接过裴行则送给他的向日葵:“你今天很开心?” “秀恩爱使我快乐。”裴行则眉眼粲然,笑着说道:“我约了律师和保镖,已经在饭店等着我们了。” 翁绍:“保镖?” “保护你的安全。”裴行则解释道:“你放心,这些人都是专业的,他们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我只是担心翁英杰会狗急跳墙……” 裴行则絮絮叨叨,生怕翁绍不习惯保镖跟着他,甚至会为了自由拒绝这个安排。 翁绍神情有些恍惚,然后笑道:“我懂。” 他说道:“我很惜命的。” 第52章 裴行则给翁绍精心挑选的两位保镖都是退伍军人,之前在裴氏集团旗下的安保公司就职,人品和身手都没的说。至于裴氏集团的法务团队,更是合作了很多次,彼此极为熟悉——尤其是关于诽谤罪的起诉流程,大家更是一回生二回熟。都不需要翁绍说太多,法务团队的律师们连起诉书都拟好了,就等着提交到法院。 翁绍非常信任裴行则的安排。吃过午饭,就带着两名保镖回学校了。 回程路上,翁绍通过交谈,得知两名保镖在退伍之前当的是侦察兵,不由得来了兴致:“那你们一定很会侦查喽?” 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位保镖,翁绍温和无害地笑道:“正好,我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裴行则扭头看向翁绍,眼眸中带着一点好奇的意味。翁绍捏了捏裴行则的手背:“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不提翁绍对两名保镖的安排。第二天中午,翁绍登录江湖网,上传了裴氏集团法务团队起诉翁英杰诽谤罪的法院立案回执单——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会在江湖网上实时播报官司进度的承诺。 翁绍的骚操作直接引爆了各路新闻媒体和各大社交平台,强大的曝光和引流作用下,江湖网的注册人数也在短短数日间暴涨到十万人。 翁英杰大概是真没想到翁绍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一直躲在后面装深沉的他再也坐不住了。一边命令翁氏集团的法务团队以不正当得利和恶意操纵股市的罪名起诉翁绍,一边疯狂打电话给翁绍,以亲情的名义道德绑架翁绍。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亲生父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有什么怨恨可以直接跟我说。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坑害自己的亲爸。你就不怕别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吗?” 翁绍显然是不怕的:“只要他们不怕被告,不怕赔钱,大可以破口大骂。之前又不是没有骂过。” 翁绍已经被人骂了两辈子了。如果骂人真的管用,上辈子的翁绍早就被他们骂死了。 “你当初为了利益,背刺对你有提携之恩的裴董事长,这么多年你怕别人骂你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吗?” 翁英杰猝不及防竟然被翁绍贴脸开大,登时恼羞成怒:“你——” “看来你没怕过。”翁绍气定神闲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咱们两个毕竟是亲生父子,我的心理素质显然跟你一样强大。” 翁英杰气得直喘粗气:“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害你亲爸。你就不怕将来有兔死狗烹的那一天?” “飞鸟尽,才会藏良弓,狡兔死,才会烹走狗。”翁绍笑眯眯道:“看来翁董事长对自己的下场并不乐观。” 翁英杰气得脸都狰狞了,只觉得一颗心脏针扎似的疼:“你也不要太得意。你跟姓裴的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在股市上薅一点翁氏集团的羊毛。我们翁家家大业大,不会被这点小打小闹动摇根本。可是你这个小畜生就不一样了。但愿你接下来还能这么嘴硬,我等着你跪下来求我那一天!”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翁绍乐不可支。 不过有一点翁英杰倒是说对了,现阶段的小打小闹确实动摇不了翁氏集团的根基。 所以接下来,翁绍每天都会根据翁氏集团过去五年披露的财报,做一些点评和分析,还会精心搜集翁氏集团旗下各品牌的负面新闻,一一转载到自己的博客上。 这些内容要是放在其他平台,恐怕早被翁氏集团公关掉了,根本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有翁绍的江湖网不惧翁英杰的金元攻势,也让全网喜欢吃瓜看戏的乐子人们吃了个饱。 连续剧一样跌宕起伏的豪门内斗大瓜帮助江湖网在上线一个月后,注册人数成功突破了十万大关。也让翁绍本人和江湖网成为最近一段时间内,最炙手可热的新闻素材,连带着翁氏集团都被翁绍带入了水深火热的舆情前沿。 只可惜翁氏集团是一点都没有享受到舆论焦点的福利,反倒是公司股价节节下跌。就连相关部门都被翁氏集团层出不穷的负面新闻吸引了注意力,纷纷介入进来。 一时间,翁英杰是忙得焦头烂额。对给他带来这些麻烦的翁绍,和站在翁绍背后的裴行则更是恨之入骨。在仇恨情绪的支配下,翁英杰也不由得加快了某些见不得人的操作。 相比之下,翁绍的日子却是有条不紊。 开学后的第三个月,翁绍拿到了驾照。 裴行则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便在翁绍拿到驾照的当天晚上,包下裴氏大酒店顶层花园餐厅,请翁绍吃烛光晚餐。 翁绍已经习惯了裴行则动不动就要庆祝一下的习惯。不管前世今生,裴大总裁都是一个十分有仪式感的人。后世烂大街的各种情侣纪念日就不必多说了,就连两人第一次联手做局坑害翁家,里应外合撬走翁氏集团合作几十年的供应商,成功收购翁氏集团等等纪念日,裴行则都拉着他庆祝了好几次。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翁绍情不自禁地勾了下嘴角。 那一瞬间,翁绍的眼神不自觉变得幽深怅然,仿佛穿透了无数时光,看向另外一个人。 正在说话的裴行则蓦地安静下来。 等到翁绍回过神时,空空荡荡的餐厅里只剩下悠扬婉转的钢琴乐曲,昏黄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火光明明灭灭,映照在裴行则的脸上,平添几分讳莫如深的光影。 翁绍笑了笑:“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看你入了神。”裴行则轻声试探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是忽然想到了谁?还是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翁绍只一眼就看出了裴行则的幽怨和纠结,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你刚刚侃侃而谈的样子,忽然好奇你吃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裴行则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那你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翁绍微妙地停顿片刻,忍俊不禁:“非常之可爱。” 裴行则忽然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翁绍。 跳跃的火焰在他漆黑清亮的瞳孔中点燃了两簇光芒,使得他看向翁绍的视线愈发灼热滚烫。 翁绍迎着裴行则的目光,缱绻又眷恋地勾勒着他的轮廓,从眉到眼,从鼻到唇。裴行则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在翁绍的目光下,一寸寸的融化。 气氛忽然变得灼焦暧昧。 恰在此时,身穿西裤马甲的服务生端来了法式焗蜗牛。两人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 等到服务生安静离开后,裴行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最近一段时间翁家接连倒霉,我爸妈十分开心,正打算周游世界庆祝一下。” 裴行则引出话题后,不动声色地看向翁绍:“你喜欢旅行吗?喜欢去哪里?等你放寒假,我们可以一起去。” 话音刚落,翁绍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叮”的一声。 翁绍点开短信。片刻后,他看着餐桌上摆盘精致的食物,玩味一笑,答非所问道:“你猜,如果蜗牛知道自己终究会被吃掉的话,它还会从厚厚的壳里伸出头来吗?” 裴行则挑了下眉。 翁绍看向裴行则,忽然问道:“伯父伯母周游世界,是打算乘坐私人飞机吗?” 裴行则点点头。 翁绍又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们平时都是怎么维护一架飞机的?怕不怕飞机出事?” 看着翁绍意味深长的眼神,裴行则的心跳漏了一拍。 * 这顿烛光晚餐到最后也没能顺利吃完。 裴行则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揽着翁绍的肩膀走出餐厅。观光电梯一路向下,从灯火通明的顶层花园餐厅一路坠入灯光幽暗的地下停车场,降落的瞬间就像一台失去重力的加速器,让人禁不住头晕目眩。 黑色卡宴如同一支利箭,冲出裴氏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出口,直挺挺插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于两个小时后,抵达京海市机场。 裴家购买的私人飞机就停放在这里。翁绍和裴行则走进停机坪的时候,维修工程师刚刚完成对这架飞机的保养和维护。 然而裴行则却面色凝重地叫来了另外一批维修工程师,要求众人当着他的面,将飞机再检查一遍。 裴行则说话的时候,翁绍的目光就落在一名维修工程师的脸上。清清楚楚看到了他脸皮抽动的瞬间,眼眸中浮现出惊慌失措的情绪。 两百万,就能害死两条命。 就是这样没有职业素养的人,害得上辈子的裴行则父母双亡。 重生以后,翁绍没有急着在裴行则耳边进“谗言”开除这个人,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等待翁英杰自投罗网,等待陈旧的故事走向既定的关键节点,然后提前拿到剧本的翁绍就会像力挽狂澜的英雄一样站出来,让故事在他的主导下,走向另外一个结局。 翁绍有些无趣地想到:重生,大概就是一场带着明确答案的开卷考试。曾经痛不欲生的回忆,全都变成了藏在掌心的利刃。那些扎进心脉的尖刺,终于可以反手通向敌人的心脏。 “一个买凶害人的集团董事长……”看着警方将那名收了钱的维修工程师直接带走,翁绍走到惊魂未定的裴行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终于可以进行最后一步计划了。” * 在正式上线两个月后,江湖网的注册人数成功突破了一百万人。这些人大都是被翁绍的爆料博客吸引来的。但是想要留住这些蜂拥而来的客户群体,却不能只靠八卦爆料。 为此,翁绍不得不想法子整活—— 事实上,早在创建网站时,翁绍就想到了很多后世常见的社交版块和网站功能,只可惜受限于时代和技术,翁绍设想的许多功能都没办法上线。最终,江湖网的主题内容还是以个人资料、个人相册和博客板块为主。 为了增强用户在网站的黏性,翁绍还招了一个游戏团队,按照他的想法设计了几款在后世风靡一时的小游戏。最先推出的就是江湖山庄。 这是一款模拟经营类的游戏,翁绍在跟游戏团队描述这款游戏时,特别借鉴了几年后横空出世的某个农场偷菜的游戏场景。区别只在于江湖山庄的玩家种的不是菜,而是各种药材。当然按照华夏药食同源的说法,五谷杂粮其实也都是药。 玩家需要扮演山庄的庄主,完成从种子购买、耕种、浇水、施肥、除草、杀虫、收获药材、炮制药材,以及售卖药材换取银两的全部过程。除此之外,玩家还可以通过售卖药材换取的银两,购买更加名贵稀有的药材。 为了增强用户之间的互动性,翁绍还让游戏团队在收获药材这个环节增加了可以偷朋友药材的功能。 这实在是一款非常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粗糙的游戏。全部游戏场景只有一个页面,玩家能操纵的游戏道具也就只有一把铲子,几粒种子和一包化肥。但毋庸置疑的是,正是这样一款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小游戏,竟然在上辈子掀起了一场全民偷菜的游戏狂潮。 由此可见,种菜果然是融入到华夏民族DNA里的种族天赋。 这款小游戏是在江湖网正式上线的一个月后推出的。 尽管翁绍已经尽可能地高估了这款游戏的风靡程度,但他还是低估了这款小游戏对于这个时代网民们的吸引力。这也导致了江湖网在上线的第二个月,注册人数就从十万人直接增长到一百万。并且还是几乎二十四小时全天挂机的一百万人。 可想而知,当这一百万名网友在沉迷游戏的第一时间,看到了江湖网弹出的【某集团总裁买凶害人】的爆料后,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时间是在星期五的晚上八点钟,全网都炸了。 第53章 翁绍并不是故意选在星期五晚上八点钟爆料,只能说翁英杰的运气太好,偏偏选在星期五的晚上动手。 如此一来,翁绍几乎都不必费神,他只需要把相关新闻推送给江湖网的一百万名网友,再经过周末两天的发酵,可想而知等到周一开盘时,翁氏集团的股票K线图会是多么的精彩漂亮。 “我已经派人通知记者,提前蹲守在翁家大宅和公安局门口。那些八卦狗仔最拼命了,一定能够在第一时间抓拍到警察传讯翁英杰的照片。” “翁英杰一定想不到,他会栽在这么一件小事上。” 翁英杰确实没想到,翁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然如此狠辣,一点都不念及父子之情。 “这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早知道他会给我们找这么大麻烦,我当初就该把他掐死!”周舒静将一沓报纸狠狠摔在茶几上。 自从江湖网爆料了“某集团总裁收买竞争对手私人飞机维修工程师,欲行不轨之事”的新闻,各大纸媒和电视台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立即全方位跟进这条消息。 拜那些无孔不入的八卦狗仔所赐,现在翁英杰被警方传讯的照片已经传得铺天盖地,这让翁家和翁氏集团十分被动。 更让周舒静觉得不寒而栗的是,从周一早上开盘,翁氏集团的股价就一路下跌,可是跌到某个低位就开始反弹,摆明了是有人在趁低吸纳。 “一定是裴家人干的。自从爸爸白手起家创下这份家业,他们就对翁氏集团虎视眈眈。裴行则跟翁绍更是几次三番做空翁氏集团。如今爸爸出事,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鲸吞翁氏集团的好机会。” 翁绥振振有词。他认为翁绍既然处心积虑地曝光了翁英杰收买裴家私人飞机维修工程师的事,就是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帮助裴家一举收购翁氏集团。 “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翁绥咬牙切齿地骂道:“他一定不得好死!” “现在爸爸被警方拘留,外界舆论沸沸扬扬,就连公司员工也都人心惶惶的。几个股东一直打电话给我,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出来……我怎么知道!”翁缜说着说着,都要抓狂了。面对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他是真的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更糟糕的是,现在集团账上已经没有资金了。就算我们想要阻止二级市场的恶意收购,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抢筹。” “都怪翁绍!”翁绥又开始破口大骂:“要不是他到处宣扬咱们家的丑事,还处处帮着裴行则那个烂人狙击翁氏集团,我们也不至于亏了那么多钱。到现在连反收购的钱都拿不出来。他真是我们翁家的罪人!” “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翁缜不耐烦地瞪了翁绥一眼:“要不是你当初非要把那些视频散播到网上,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你现在怪我喽?”翁绥委屈地瞪大眼睛:“当初收买营销号和记者的人又不是我一个,你跟爸爸不也是——” “够了!”周舒静一声怒喝,打断了翁缜翁绥两兄弟的抱怨:“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兄弟两个还要内讧吗?” 翁绥悻悻地哼了一声,撇过脸去。翁缜更是不悦地皱紧了眉头:“我已经让律师去保释爸爸了。相信他很快就能出来主持大局。” 翁英杰是在周一晚上被保释出来的。此时股市已经收盘,即便有“幕后黑手”趁低吸筹,翁氏集团的股价也再一次跌到了历史新低。 一群记者蹲守在公安局门口,见到翁英杰跟律师从里面走出来,立刻围了上去。 “翁董事长,请问您真的收买了裴家的飞机维修工程师,想要谋害裴董事长夫妇的性命吗?” 翁英杰脸色铁青,一语不发,低头钻进了车厢里。反倒是前来保释翁英杰的律师笑眯眯道:“当然没有这回事,这些都是网上的谣言,是某些人蓄意散播的,目的就是想要抹黑翁先生的名誉。我方当事人只是配合警方调查。还请大家不要继续传播这种无根无据的猜测。” 说完这句话,律师不顾记者们七嘴八舌地追问,也一头钻进车厢里。 心有不甘的记者们只能一边拍打着车窗玻璃,一边大声嚷嚷:“翁董事长,如果您没有收买裴家的维修工程师,为什么警方会让您配合调查?” “翁氏集团这一次被人狙击,是不是裴董事长对您的反击呢?” 看着电视机里仓皇离开的轿车,裴希尧笑眯眯地放下遥控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 “没想到区区一个翁绍,竟然能把翁英杰这个老狐狸逼到这么狼狈的境地。我那个大侄子的运气还真是不赖。这么有用的一枚棋子,怎么就落入了他的掌心?” “不管怎么说,现在得利的都是咱们裴家。就让大哥大嫂和咱们的好侄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你我二人躲在后面,安安分分吃些红利,不是也挺好?” “话说回来,这个翁英杰的胆子也够大的。竟然能够想到买通维修工程师,在飞机上动手脚……”裴恒尧轻轻摇晃着红酒杯,说着说着忽然叹息:“真是可惜了。”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裴希尧道:“这次虚惊一场,大哥大嫂真的要感谢那个翁绍,时时刻刻紧盯着翁英杰那只老狐狸。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感动之余,干脆接受了这个男儿媳妇?” “不可能。大哥大嫂只有裴行则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真放任他找个男人过日子,就连其他股东那一关都过不去。”除非裴行则脑子抽筋,不打算继承裴氏集团了。 想到这里,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裴希尧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哥大嫂承了翁绍这么大的人情,咱们当兄弟的,总该请人家小朋友吃一顿饭,好好感谢一番。” “大哥说了,这周末要举办一场家宴,宴请翁绍这位救命恩人……你要去吗?” “当然要去。” “咱们也是裴家的一份子嘛!” 第54章 裴家宴请翁绍的时间定在了周六晚上。既是家宴,自然是在家里吃。 管舜华和裴竞尧原本没打算邀请外人,不过当天晚上,裴希尧和裴恒尧还是携家带口不请自来。 裴希尧的夫人叫孟梅涓,是个身材娇小,说话温柔的南方女子。她在看到翁绍的第一时间,就泪眼朦胧地握住翁绍的手,满脸庆幸地说道:“孩子,我们都得感谢你。要不是你及时发现了翁英杰收买维修工程师的事,我大哥大嫂恐怕就……” 孟梅涓说到这里,忍不住满眼惊惶、语气哽咽,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裴希尧微微皱眉,一边用手拍了拍孟梅涓的后背,一边轻声训斥道:“你看你,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大哥大嫂这不是没事嘛!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我大哥大嫂都是有福气的人。你怎么还哭起没完了?再哭福气都让你哭没了……” 管舜华听到这里,笑着打断裴希尧的训斥:“弟妹向来胆小,你说她干什么?她也是为我们担心。” 裴恒尧的老婆冯若蘅就不以为然地撇了下嘴:“二嫂打从年轻时就眼窝浅,动不动就爱掉两滴眼泪。知道的,说她多愁善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了她。” “就像今天这事儿,大哥大嫂还没怎么样呢,她先哭起来了。没得晦气——” “你也少说几句!”裴恒尧皱眉呵斥道。 冯若蘅轻哼一声,果然不再说了。 翁绍饶有兴致地看着唱念做打的两家人,真想不到裴竞尧夫妇死后,在董事会上同气连枝的两房人口,竟然还有这么不睦的时候。 就在翁绍认真欣赏一出好戏的时候,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裴少谦忽然开口:“你就是我爸说的青年才俊?” 裴希尧的大儿子裴少谦,初中毕业就被裴希尧送到了国外读书。直到一年前大学毕业回到国内,直接进入裴氏集团任职,目前在裴氏地产市场部担任经理。 注意到翁绍同样犀利的打量目光,裴少谦笑眯眯道:“你可真厉害。我研究过你在清源市临湖雅苑做兼职的时候,策划的所有宣传方案,说实话,让我受益良多。我爸爸也说过,让我好好向你学习。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今天可算是见面了。我一定要向你好好地请教一番。” “裴二公子说笑了——” “叫我少谦就好。”裴少谦说到这里,非常刻意地看了裴行则一眼,含笑揶揄道:“你现在跟我大哥谈恋爱,说不准哪天就成了我的大嫂。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那么客气了。” “混小子,你胡说什么呢!”裴希尧一直笑眯眯的脸色忽然一沉,他有些尴尬地看向裴竞尧和管舜华,语气歉然道:“大哥大嫂,你们别跟少谦一般见识。他是小孩子,开起玩笑来没轻没重的。” 裴竞尧和管舜华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看到裴希尧一惊一乍的样子,反而开口劝他:“我看你才要改改性子了。少谦已经是成年人了,你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当着人前训斥他?” “孩子长大了,人家也是要面子的。你要学会尊重他。” 被亲爹训得跟只鹌鹑似的裴少谦听到裴竞尧和管舜华的话,立刻张扬起来:“爸爸,你听到大伯和大伯母说的话没有?你要是有大伯和大伯母这么通情达理,我也不用从小就羡慕大堂兄有那么好的爸爸妈妈了。” “你这孩子……”裴希尧瞪了裴少谦一眼,又笑道:“怪不得你从小就闹腾着,要给你大伯和大伯母当儿子。原来是看我这个当爹的不顺眼!” “何止少谦啊!咱们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从小就闹着要给大哥大嫂当孩子。”裴恒尧也笑着接话:“要我说,还是大哥大嫂对行则太宽容了。以至于我跟二哥,都不好管教孩子了。” 说着,又抱怨起他家的两个孩子,自从去了国外读书,一年到头都懒得给他们打几个电话聊聊天:“每次打电话来,除了要钱就是要钱,别的一句话都没有。再问就是‘你们不是派了私家侦探看着我们吗?你去问私家侦探不就好了’……大哥你说,哪有这样不像话的孩子。我就说要断了他们的信用卡,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跟老子这么硬气。你又背着我们偷偷给他们打钱!” “你们这两个老古板,跟自己的儿子女儿有代沟,不知道反思自己的行事做派,反而怪到了我跟你大嫂的头上。”裴竞尧隔空点了点两个弟弟:“你们要是不喜欢养孩子,干脆都交给我们好了。灵韵和少安年纪那么小就去国外读书,已经很辛苦了。你们还要克扣人家的零花钱?你们也太狠心了。” “你大哥说得没错。”管舜华也接口道:“你们想要教育孩子,有很多方法可以使用。我是不赞成在金钱上克扣孩子的。” 裴希尧和裴恒尧对视一眼,悻悻说道:“你们是大哥大嫂。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们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听话照做!” “反正将来孩子不成器,那也要交给你们管教喽!” 裴竞尧和管舜华见状,只能无奈摇头。还要再说什么,佣人走过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管舜华立刻说道:“先吃饭吧。” 说完,她笑着拍了拍翁绍的肩膀:“你是第一次来家里,先尝尝看家里的饭菜合不合口味?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过我相信行则一定知道。” 说到这里,她又冲着裴行则道:“一会儿吃饭,你记得给翁绍夹菜。” 裴行则笑嘻嘻道:“妈你就放心吧,我是不会让翁绍饿着肚子离开咱们家的。” 一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饭厅,裴行则抽出一把椅子,请翁绍就坐。他自己也坐在了翁绍的旁边。 裴少谦看到这一幕,立刻打趣道:“哈,真没想到我那风流不羁的大哥,竟然也有这么贤惠绅士的时候。” “你可不要乱说话。”裴行则一本正经地看向裴少谦,故作紧张地警告道:“我一向都是这么彬彬有礼,具有绅士风度。”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翁绍笑吟吟道:“裴总是我见过最具有风度的男人。” “哇偶。”裴少谦拍拍手,也跟着笑道:“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裴少谦一脸唏嘘地摇摇头:“所以你是为了大哥,才会跟我们裴家联手做空翁氏集团吗?”—— 作者有话说:补前天~~ 第55章 翁绍:“我当然是为了钱。” 这句话一出口,饭桌上的气氛立刻沉寂下来。 裴希尧不自在地笑了几声:“翁绍同学年纪不大,说起话来真是幽默风趣,不愧是胸有丘壑的青年才俊。” “是么?”翁绍笑眯眯道:“我还以为二公子会觉得像我这样的人,眼睛里只有钱呢。” 裴少谦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干笑两声:“你太喜欢开玩笑了,您可是我们裴家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呢?” “是么?”翁绍又是一句反问,旋即茶茶地表示:“我倒没觉得我对裴家有什么救命之恩,你们别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这话越说越不对劲了,裴希尧立刻说道:“怎么会呢。要不是你细心提醒,我大哥大嫂恐怕就要着了翁英杰的道。我们全家都对你感激不尽。” “二叔严重了。”翁绍笑着说道:“其实我之所以会帮行则做空翁氏集团,完全是出于我自身的利益。不管是裴氏集团也好,翁氏集团也罢,都是我目前为止,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所以只要挑动你们两虎相争,我这个小虾米自然可以躲在后面趁势得利。” “就像这次,翁英杰收买裴家维修工程师的事情被我曝光,裴氏集团就抓住了翁英杰被警方传讯、自顾不暇的时机,果断出手狙击翁氏集团,抬高了翁氏集团的股价。我呢,刚好之前在做空翁氏集团的时候,抄底买入不少翁氏集团的股票。现如今翁氏集团的股价被抬高,我手上那些股票也跟着水涨船高,着实赚了一大笔。” “等到裴氏集团宣布全面收购翁氏集团的时候,相信我手上这4.99%的股票就可以成为左右天秤的砝码,届时我就可以待价而沽。” 翁绍将自己的谋算直白赤.裸地说出来,听得裴希尧和裴恒尧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你真不愧是翁英杰的儿子,算盘打得比他还精。” 翁绍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我要是没有他精明,又怎么能制得住他呢?” 这话一说出口,裴家众人都有些哑口无言。 只有裴少谦不服气地说道:“你在吹牛吧?你怎么可能拥有翁氏集团4.99%的股份?你手上哪来那么多钱?” 要知道翁氏集团可是一家市值将近五十亿的上市企业,5%的股票至少也值两三个亿。翁绍只不过是一个不被翁家认可的穷学生,就算之前跟着裴行则一起做空翁氏集团的时候赚了一个多亿,也不可能买入翁氏集团将近5%的股份。更不要说翁绍赚的那一个多亿,还拿出九千多万给裴行则折支票花了。 想到这里,裴少谦灵机一动:“难道你送给我大哥的支票花是空头支票?” 翁绍一言难尽地看了裴少谦一眼:“听说裴二公子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读的也是商科?” 裴少谦模模糊糊感受到了翁绍的轻慢,登时不悦地道:“翁绍同学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只是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翁绍低头一笑,不再多说。 裴少谦却觉得大失颜面:“你什么意思——” “翁绍的意思是说,他在买入翁氏集团的股票时加了杠杆。”裴希尧看不惯儿子的蠢样子,开口打断他的话:“我说的对吗?” 翁绍还没开口,裴行则淡然笑道:“马克思说过,人类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人类会制造和使用工具,金融工具也是工具。” 裴行则一边说话,一边给翁绍盛了一碗汤:“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翁绍喝了一口,只觉得汤浓味鲜,不由笑道:“很好喝,这是什么汤?” “天麻鱼头汤,”裴行则漫不经心地说道:“补脑的。” 说完,还看了裴少谦一眼。 裴少谦:“……” 裴少谦深吸一口气,能屈能伸地赔笑道:“我这个人向来直率,说起话来不假思索,要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翁绍同样假笑道:“哪里,哪里,我也是没把你当外人,说起话来并不见外。你别生我的气就好。”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翻过这一篇。 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裴少谦在接下来的饭桌上,话就突然变得少了。不仅话变少了,他还一口气喝了三碗鱼汤,边喝汤边自嘲道:“大哥既然让我喝汤补脑,那我得多喝几碗才行。” 翁绍看在眼中,着实佩服裴少谦唾面自干的勇气。 这样的人,心性和城府其实都是有的,就是可惜没有脑子,否则必成大器。 想到这里,翁绍又给裴少谦盛了第四碗汤:“那你多补一补,千万别辜负了你大哥对你的期望。” 裴少谦:“…………” 裴少谦有些无奈地接过汤碗,一边喝汤一边挑拨离间:“你对我这么好,小心大哥会吃醋!” “你大哥不会。”翁绍耿直地说道:“他知道我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人。” 裴少谦:“………………”他是什么类型的人,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裴行则莞尔一笑,低头不语。 裴竞尧和管舜华也跟着相视一笑。看来救命恩人并不是个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受气包,既然如此,他们也就放心了。 “别光喝汤,多吃菜呀。”管舜华用公筷给翁绍夹了一块排骨,笑眯眯道:“少谦说的没错,打从今儿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自家人,我也就不外道了。今后我怎么对行则,就怎么对你。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以后逢年过节,还有周末,你和行则都得回家来。” 言外之意,不仅认下了翁绍这个救命恩人,显然也认下了这个男儿媳。 裴希尧和裴恒尧脸色一变,就连孟梅涓和冯若蘅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想看热闹的没看成,自己还差点成了笑话。这叫什么事儿。 过了好半天,一向八面玲珑的冯若蘅勉强笑道:“大哥大嫂果然开明,这一点我们还得跟你们学习!” 管舜华笑着感慨道:“谈不上开明不开明,我们只是尊重孩子的意愿和选择。” 当然了,如果没有这场救命之恩,如果翁绍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优秀,管舜华和裴竞尧也未必会同意两个孩子在一起。至于现在,他们的态度也只不过是不反对罢了。反正孩子年纪还小,今后的事情会怎样发展,谁都说不准。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却是收购翁氏集团。 而想要成功收购翁氏集团,翁绍手中那4.99%的股份或许就会在最后关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作者有话说:补昨天哒~~ 第56章 裴竞尧和管舜华不得不承认,除了翁绍手中那4.99%的股份,在短短两个月内,注册用户激增过百万的江湖网同样在这场收购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不是翁绍利用江湖网,把翁英杰因买凶害人被警方传讯的消息在周末两天扩散开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散户在星期一开盘后,立即抛售翁氏集团的股票,裴氏集团的收购计划也不会进展的那么顺利。 经此一事,裴竞尧夫妇愈发深刻地感受到了翁绍的城府和手段,也打从心眼里看重这个在短短数月内,不仅凭借一己之力狂赚几个亿,更撬动了两大集团、几十亿资金池的年轻人。 所以,当他们得知自己儿子正在和翁绍谈恋爱的时候,裴竞尧和管舜华的想法并不是两个男人不应该在一起,更不是外人以为的棒打鸳鸯,而是庆幸翁绍竟然真的喜欢上裴行则。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通过儿子潜移默化地影响翁绍,为裴家攫取更大的利益。 裴希尧和裴恒尧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老顽固,他们两个很快就明白了大哥大嫂的想法。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用这件事挑拨翁绍跟大房的关系。失望之余,两人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果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鲜明的立场问题。反对的根本原因只在于利益不够大。只要利益足够大,亲生父母都能举双手双脚支持独生子当个同性恋。 一顿家宴下来,翁绍和裴行则父母的关系是肉眼可见的愈发融洽。相比之下,裴希尧和裴恒尧则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走的时候甚至都有些郁郁寡欢了。 翁绍冷眼旁观,回家的路上就开始毫不客气地上眼药:“今天走的时候,你二叔三叔好像很不开心。是不是我在吃饭的时候,太不给他们留面子了?” “我没觉得你今晚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裴行则手打方向盘,霓虹灯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晦暗的光影,将他的轮廓渲染的愈发深邃:“我们两个交往,并不意味着你在我家人面前就要低一头。你跟我谈恋爱,也不是为了受委屈,对不对?” 翁绍莞尔一笑,遂正色说道:“我相信我们家裴总也不会让我受委屈。” 裴行则笑了。 他发现翁绍总是喜欢称呼他裴总。刚认识的时候尊称他为裴总,那个时候的称呼听起来就很正经。确认关系后的这一声声裴总,就莫名带着一点亲昵缱绻的味道。再加上“我们家的”这个前缀,就仿佛是在光明正大的调情。 反正裴行则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总是觉得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这个翁绍还真是不可小觑。一边靠着出卖爸爸获得裴家的信任和提携,一边又利用裴家狙击翁氏集团,在股市上低买高卖。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还真让他辗转腾挪,凑足了几个亿的身家。听说昨天晚上,裴行则竟然还带着他回家见了父母……” 翁绍和裴行则见家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翁家人的耳中。翁绥看着八卦报纸上刊登的头版头条,气得一张清秀脸蛋都变狰狞:“他这样狼心狗肺,踩着自家血亲往上爬的坏蛋,凭什么能这么风光?” 凭什么?当然是凭人家既有心机,又有手段。 翁英杰和周舒静对视一眼,默默无言。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悔意。 早知今日,他们当初就不该拒绝翁绍认祖归宗的请求。为了一年万八千块的学费,不仅使得翁家家丑满天飞,更害得翁氏集团元气大伤。里里外外几十个亿的亏损,就算是翁英杰也有点吃不消了。 “谁能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狠心,为了讨好裴家人,差点把爸爸送去坐牢!”翁缜想到这里就觉得心有余悸:“这个畜生手段太阴损了,我们根本斗不过他。” 听到大儿子的话,翁英杰的脸色愈发阴沉。翁绍屡次耍阴招算计他,害得他损失惨重,差一点就身陷囹圄,他又何尝不想给翁绍一个教训。 只可惜翁绍年纪轻轻,为人处世却异常老辣。翁英杰试探了那么多次,都没能抓住翁绍的把柄。反倒是让翁绍将计就计,逼得他自乱阵脚。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翁英杰收买裴家的飞机维修师欲行不轨之事,好在此事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翁英杰又把全部罪责推到了经办此事的助理头上——让助理以私人恩怨为由,主动担下了买通飞机维修工程师报复裴竞尧夫妇的罪名。 如此一来,翁英杰就可以金蝉脱壳,回到翁氏集团主持大局。 为了阻止裴氏集团针对翁氏集团的恶意收购,翁英杰只能召开股东大会,说服其他股东启动“毒丸计划”。 所谓“毒丸计划”,就是上市公司为了保住控股权,在遭遇恶意收购的时候,面向股东大量增发新股。如此一来,收购方持有的股份就会被稀释,占股比例就会降低,收购成本就会增加。 也就是说,一旦裴氏集团持有的翁氏集团的股份占比超过20%,翁氏集团其他股东就会自动获得一份购股权。凭借这份购股权,翁氏集团的股东可以用半价购买增发的股票。 这么做的好处是裴氏集团收购翁氏集团的成本会增加,并且只要翁氏集团一直增发新股,裴氏集团绝无可能拿到翁氏集团的控股权。就像一个不停在进水的游泳池,不管你怎么吸收池子里的水,都不可能将泳池吸干。 当然这么做也有坏处。 前面就说过,翁氏集团的账上资金因为翁氏地产销售不利,再加上被翁绍和裴行则连续做空,已经捉襟见肘,根本没有余力托盘救市。 董事会拿不出钱进行反收购,就只能让其他股东出资认购新股。这样一来,现金流并不充裕的翁英杰也要面临持有股份被稀释的尴尬局面。甚至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增发配股中,丧失第一股东的优势。 可以说一旦启动“毒丸计划”,翁家跟裴家势必两败俱伤。 在这种局势下,两家人不得不坐下来谈判。 谈判细节翁绍没有参与,最终的谈判结果是裴氏集团以19.99%的股份占比,翁氏集团第二大股东的身份,顺利进入翁氏集团的董事会,并且拿到了两个董事席位。 其中一个董事席位,由裴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裴行则担任;另外一个董事席位,经过裴氏集团开会商议后,竟然交给了手握4.99%翁氏集团股份的翁绍担任。 除此以外,翁绍还接受了裴氏集团投资部的邀请,成为裴氏集团投资部的副总监。 相关的人事任命一经公布,外界舆论一片哗然。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翁绍进入翁氏集团董事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董事的身份召开股东大会和董事会,以翁英杰和翁缜父子能力不佳,不能胜任集团主席和集团执行总裁为由,要求罢免翁英杰董事长席位和翁缜的执行总裁席位。 “翁绍,你不要欺人太甚!” “呯”的一声,翁缜手握成拳,重重砸在会议室的长桌面上:“你别忘了你也姓翁,你身上也流着翁家的血。你现在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亲爸爸和亲大哥,就不怕别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账?” 翁绍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首先,我们要明确一件事,现在是翁氏集团的股东大会,我是以集团股东和新任董事的身份站出来说话。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维护所有股东和员工,还有其他股民们的利益。还请翁总不要意气用事。你总是在工作的时候带入个人情绪,这么偏激蛮横,叫我怎么信任你?” 翁缜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资格——” “我认为翁董事的提议很有必要。”同样是第一次参加翁氏集团股东大会的裴行则施施然开口:“我仅代表裴氏集团的利益说句公道话,在座所有股东,之所以会长期持有翁氏集团的股票,一定是看好翁氏集团的未来发展。相信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翁氏集团因为某些人的影响江河日下,更加不想看到我们手中持有的股票,因为极个别人的无能和自私,变成一堆废纸。” “翁英杰董事长和翁缜总裁在过去半年里的表现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在这种情况下,翁绍董事提议罢免翁英杰董事长和翁缜总裁的职务,选择更有能力,也更加有魄力的人来担任集团主席和总裁,带领翁氏集团重新走向辉煌,我相信他的初衷绝非是翁缜总裁口中的私人恩怨,更不是什么报复,而是出于一名股东和董事应有的职业素养……” 裴行则说到这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举手道:“总之,我赞成翁绍董事的提议。” 看到持有19.99%股份占比的第二大股东力挺翁绍,其他股东和董事们也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翁英杰冷眼旁观,知道大势已去,只能目光阴冷地看向翁绍,咬牙切齿道:“从前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不光会在暗地里买空卖空、耍小手段,还能在股东大会上合纵连横,挑拨离间。” 翁绍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翁董事长严重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翁氏集团的利益着想。你现在官司缠身,翁家更是丑闻不断。如果继续担任翁氏集团的主席,只会连累集团的形象和风评。” “翁氏集团是您白手起家,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你也不希望偌大家业毁在你的手上吧?更何况你始终都是翁氏集团的最大股东,就算离开董事会,也不影响您的年终分红嘛。您何不呆在家里,安安分分的含饴弄孙,顺便好好教育一下您的两个儿子。也免得他们两个总是在外面惹祸,害得您老人家也跟着晚节不保!” 翁绍一字一句,专门往翁英杰的心窝上捅,听得翁英杰脸都紫了。 “我翁英杰这辈子做过的最大错事,就是没有好好教养你这个小畜生。纵容你跟外人联手坑害自家人——” “你要是非得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翁绍惋惜地耸了耸肩膀:“毕竟古人确实说过养不教、父之过,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过错是咎由自取,那就更应该愿赌服输。” “站在这里破口大骂,除了折损您自己的风度,就只能让大家伙儿更加看清你的为人。” 说完这句话,翁绍甚至都不想听翁英杰接下来的破口大骂,干脆利落地问道:“我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作者有话说: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电影《黑金》 第57章 其实就算翁绍不说,翁氏集团的其他股东也早就对翁英杰父子心生不满了。在他们看来,要不是翁英杰没有处理好家事,翁氏集团也不会遭受这么多非议,他们这些股东也不会损失那么多。 如今裴氏集团进入董事会,摆明了是想大干一场。翁绍作为裴家的合作伙伴兼马前卒,他的提议显然就是裴行则的意思。 不管翁绍是想公报私仇,还是真真切切为了股东们的利益着想,他们都有必要慎重考虑,慎重站队。 翁英杰显然也看懂了其他股东的动摇,立刻说道:“我以翁氏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向大家保证,在未来一年内,翁氏集团的规模一定比现在扩大一倍。” 裴行则饶有兴味地笑出声,他身体后仰,神情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我不是想要质疑翁董事长的信用。我只是好奇,你拿什么保证?” 翁英杰道:“相信大家也都清楚,翁氏集团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作为翁氏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我绝对比任何人都更加在乎翁氏集团的长远发展。” “我打算在未来的一年里,将翁氏集团的经营重心从国内转移到东南亚和阿美利坚……” 翁绍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我的初步计划是在曼谷和纽约分别建造一个度假村和七星级酒店……”董事会上,翁英杰仍旧在侃侃而谈。他在努力描绘翁氏集团进入暹罗和阿美利坚的房地产市场和旅游市场的美好愿景。甚至许诺翁氏集团将会在一年后,于纽交所挂牌上市。很显然,翁英杰企图通过这些美好蓝图,说服其他股东继续支持他来担任翁氏集团的董事长。 不过熟知未来二十年全球经济局势发展变化的翁绍非常清楚,翁英杰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许下的每一个承诺,都不可能会实现。 上一世,就读金融系的翁绍顶着全家人的冷嘲热讽,硬是通过翔实的数据和鞭辟入里的分析报告,打消了翁英杰想要大举扩张海外地产市场的决定,帮助翁氏集团有惊无险地避开了那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成就了翁英杰商业领袖的威名。 这辈子的翁绍显然没有那么好心。他不仅不会帮助翁英杰避免损失,还要在翁氏集团破产倒闭的道路上添砖加瓦。 “据我所知,翁氏集团成立时间不过二十来年。在此之前,集团在海外市场没有任何基础。你贸然说要将翁氏集团的经营重心从国内地产市场转移到海外地产市场,又怎么能保证——” “我们已经打通了相关关节,”翁英杰根本不等翁绍把话说完,直接开口打断他的质疑:“其实翁氏集团想要拓展海外市场这个决定,并不是我仓促定下的。从去年开始,我们就有这个打算,也做好了详细充分的市场调研。包括相关关节的打通,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这两个项目的前期筹划工作,是由翁缜这个执行总裁亲力亲为。你刚进入集团董事会,对集团内部的事务并不了解,你没资格质疑我的决定。” 翁绍哂笑,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我坐在这里,就有资格。” 话落,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接。在翁英杰恨不得杀人的目光中,翁绍淡定自若地说道:“多说无益,还是让股东们投票表决吧。” 翁英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在此要说一下,作为翁氏集团的最大股东,翁英杰本人持有翁氏集团31.3%的股份占比;而作为第二大股东的裴氏集团则持有19.99%的股份占比,再加上翁绍持有的4.99%,就是24.98%的股份占比。 然而翁英杰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在成立翁氏集团之初,就将罢免董事长这项决议列入了特殊决议事项。也就是说,如果翁氏集团的股东们想要罢免翁英杰这个董事长,必须争取到三分之二以上的股东全部投赞成票,换算成百分比,就是持股占比达到67%以上的股东们,全部赞成罢免董事长,股东大会才能通过罢免董事长的决议。 不得不说,即便翁英杰的品性道德一直为人诟病,他在翁氏集团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一番舌灿生花的演讲下来,居然真让他说服了一部分股东。以至于罢免董事长的表决进行到最后,并没能顺利争取到67%的赞成票。翁英杰有惊无险,得以继续担任他的董事长职务。 表决结果出来以后,翁英杰冲着翁绍得意一笑:“我很感谢在座诸位对我的信任,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作为翁氏集团的董事长,我一定会以翁氏集团、诸位股东,还有市场投资者的利益为重。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接下来就是罢免翁缜执行总裁的提案,”翁绍说道:“大家可以举手表决了。” 一众股东们稍作沉吟,纷纷表态。 跟罢免董事长的决议结果不同,罢免翁缜执行总裁的提议顺利通过了。这一点也在翁绍的意料之中。 首先,罢免执行总裁这件事,并没有被翁英杰列入到集团特殊决议事项当中。也就是说,只要参加会议的股东们有超过一半的人投赞成票,翁缜这个执行总裁就必然会被罢免。 其次,翁缜任职期间的表现确实没能征服其他股东。又或者说,要不是当初翁英杰力挺他的亲生儿子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就凭翁缜本人的能力和手段,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翁氏集团的董事会。更遑论担任执行总裁这一要职。 再加上翁缜在高考当天收买记者去考场围堵翁绍一事,直接触碰了大多数国人的雷点——大量民众也是通过这件事,开始对翁氏集团产生不满。倘若当时就追责的话,翁缜这个执行总裁难辞其咎。如今通过股东表决将翁缜踢出董事会,也算是拨乱反正。 被罢免了董事席位和执行总裁职务的翁缜神情狼狈地站起身,在被安保人员带出会议室之前,他目光狠戾地看向翁绍:“你不要太得意了。你帮着仇人助纣为虐,往死里坑自家人,你以为裴行则真的会感谢你吗?俗话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翁绍双手交叉放在桌面,神色安详地看着翁缜,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胜利者的从容和淡定:“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在楼下。希望你会喜欢。” 翁缜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觉得不妙:“你还想搞什么鬼——” 然而话没说完,翁绍已经摆摆手,示意保安带人离开:“接下来,我们还要选举新的执行总裁。请你现在出去,不要影响我们的正常流程。” 翁缜脑子乱糟糟的,被人一路押送到一楼大厅。直到他迈出翁氏集团总部大楼的瞬间,看着蜂拥而上的媒体记者,他终于明白了翁绍想要干什么。 “翁缜先生,自从你买通记者去考场骚扰翁绍的事情曝光,网上就有很多批判你的声音。你有没有反思过你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符合公序良俗?” “听说你曾在公众场合大声辱骂你的亲弟弟翁绍,认为他不应该接受裴氏集团的资助。那么你作为他的亲哥哥,为什么会选择收买记者破坏翁绍同学的高考,而不是直接出钱资助你的亲弟弟上大学?” “同样都是翁家的血脉,为什么翁董事长和周舒静女士对三个儿子的态度如此天差地别?你觉得翁家父子反目成仇,兄弟阋墙的局面是不是父母偏心导致的?” “听说你在刚刚的股东大会上被罢免了翁氏集团董事席位和执行总裁的职务。裴氏集团刚刚入主董事会,你就被踢出董事会,这个结果是不是受到了翁绍的影响,你有没有后悔过自己不恰当的行为?” “你对网友批判你的言论有什么要说的吗?” 记者们的提问犹如一柄柄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入翁缜的心脏。 翁缜气得面色铁青。他当然记得这些问题的来源——大差不差,都是他收买记者去考场围堵翁绍时提出的问题。彼时翁缜的意图是想扰乱翁绍的考试思路,最好能逼得他自乱阵脚,放弃高考。 却没想到时隔半年,翁绍竟然将这些问题改头换面,重新扔给他——还是在翁缜被股东们踢出董事会,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天。 翁缜确实感受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记者带给他的羞辱和不堪,然而比起在考场外淡定自若、犀利反击的翁绍,翁缜能做的就是重重推开面前的记者,一语不发地逃离这个地方。 翁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站在落地窗前俯视下面的翁绍微微一笑:“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鲁迅先生的名言,翁董事长喜欢鲁迅吗?” 翁绍说着,侧过头看向翁英杰。 翁英杰气得嘴唇都紫了,但还是要保持风度:“不是说要重新选举执行总裁吗?你别再浪费时间了。” 翁绍耸了耸肩膀:“行吧。那我提议,由我来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谁赞成,谁反对?” 翁英杰怒极反笑:“你?你凭什么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你又不是翁氏集团的员工,你根本不了解翁氏集团的运转流程。你连大学都没毕业。” “就凭我在半年之内,成功狙击翁氏集团,三次。”翁绍轻飘飘地说道:“没人比我更懂翁氏集团。” 第58章 听到翁绍大放厥词,翁英杰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天真。经营企业跟买空卖空是两码事。你不要以为你在金融市场成功做空翁氏集团几次,就可以担负经营一家企业的重任。” 翁绍淡然自若地微微一笑:“我或许不懂经营企业,但我懂如何赚钱。” 听到这句话,在座的股东们不由得心中一动。 裴行则率先开口:“我赞成由翁绍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因为翁绍不仅懂得如何赚钱,他还十分擅长帮人赚钱。” 裴行则以自身为例,证明翁绍确实很懂翁氏集团——至少他比在座诸位更加精通,如何通过翁氏集团赚钱。 翁英杰眉头紧锁,厉声说道:“我反对。翁绍确实很懂怎么在翁氏集团上赚钱,但他身为裴氏集团投资部的副总监,如何保障翁氏集团的利益?”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刚刚还有些意动的股东们立刻警醒过来,不约而同地看向翁绍。 翁绍淡定开口:“翁董事长既然知道我是裴氏集团投资部的副总监,就应该清楚,以我的职位和立场,只会更有能力保障自己人的利益。” 听到这句话,某位股东不由自主地催促道:“具体说说。” 翁绍说道:“翁董事长刚刚说过,未来一年内,他要将翁氏集团的经营重心转移到海外。要在曼谷和纽约分别建立度假村和七星级的酒店,要大力开发东南亚和阿美利坚的房地产市场和旅游市场。 也就是说,如果翁氏集团的经营策略按照翁董事长的策划进行转移,翁氏集团势必要放弃对国内地产市场的扩张和维护。很多开发项目应该会暂停,或者干脆取消。而经过这几次的股票大跌,翁氏集团的账上资金也没有多少了。为了筹措开拓海外市场的资金,翁董事长还会将翁氏集团旗下的地皮和物业进行拍卖。” 翁绍说到这里,非常刻意地看向翁英杰:“我说的没错吧?” 翁英杰面色凝重地看向翁绍。 要不是翁绍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跟裴行则沆瀣一气,几次三番地狙击翁氏集团,翁氏集团也不会在过去几次的股价波动中损失惨重。 为了顺利完成翁氏集团开拓海外市场的计划,翁英杰不得不放弃深耕国内地产市场。因为他没有把握在翁绍和裴氏集团的狙击下,还能继续达成翁氏集团在年初定下的KPI。 一旦翁氏集团的获利不如预期,他这个董事长必然会遭到股东和员工们的质疑。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己在集团内部的权柄和影响力,翁英杰也不得不做出决断。 这是所有人都能预见的决策,翁英杰只是没有想到,翁绍的反应居然这么快——仅仅只是听到了他在股东大会上描述的三言两语,就能联想到翁氏集团接下来的动作是要拍卖过去几年囤积的地皮和物业,为开拓海外市场筹集资金。 这不禁让翁英杰再次正视翁绍的商业嗅觉和经营天赋。 只可惜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不能为他所用,天赋越高,越是激发他心中的杀意。 翁绍显然注意到了翁英杰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他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如果翁董事长真想通过抛售翁氏集团的优良资产,来筹集更多的资金,那就更应该支持我来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我会通过一系列的资产重组和并购,帮助翁氏集团甩掉资产包袱,以最为合理的资本运作,维护集团和股东们的利益最大化。” “相信你们也不希望翁氏集团在甩卖地皮和物业的过程中,被外界扣上经营不良、或将倒闭的帽子。” 对于一家上市企业,尤其是一家刚刚经历过资本狙击的上市企业来说,有时候谣言传着传着,或许就会变成真相。 翁绍言外之意,如果不让他来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他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操作中,直接让翁氏集团破产倒闭! 这句威胁果然插中了翁英杰的要害,只见他眉目阴森地看着翁绍:“你在威胁我?” 翁绍淡定地道:“我在描述未来会衍变出的某一种可能。当然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信与不信,翁董事长还有诸位股东们大可以试试看。” 翁绍的态度很直白了。他以股东和董事的身份站在这里,不是祈求大家给他一个就业机会,而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如果不给他一份工作,他很有可能让大家一起失业。 翁英杰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那是被翁绍气的。 相比之下,其他股东们经过短暂的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一致同意让翁绍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到了这个程度,即便翁英杰反对,翁绍依然可以在68.7%的股东支持下,成功任职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但他还是咄咄逼人地追问翁英杰:“翁董事长,您还没有投票。” 沉默良久,翁英杰缓缓举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当然会投赞成票。不管怎么说,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既然支持翁缜,又怎么会不支持你?” “真好。”翁绍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假惺惺地说道:“适才记者在下面采访翁缜的时候,还问他翁家父子反目成仇、兄弟阋墙的局面是不是父母偏心导致的。如今翁董事长立场鲜明的表态,相信那些记者和关注翁家家事的读者们也会感到欣慰。” 听到这句话,翁英杰的面部肌肉瞬间变得扭曲。 “真没想到外面那些记者竟然会这么八卦。不过他们多虑了,我跟你妈妈绝对没有偏心任何人。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都好。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误会。” “是么,”翁绍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那我拭目以待。” 翁英杰看着软硬不吃的翁绍,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 “不管以前有多少误会,我们现在都坐在同一条船上。哪怕是为了翁氏集团的利益,我希望我们父子二人能够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翁英杰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不管怎么说,翁绍任职翁氏集团执行总裁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翁英杰投下反对票,也没有办法改变投票结果。与其为了发泄情绪而无能狂怒地投下反对票,还不如把握住这个机会,让外界以为他们父子两个已经握手言和。 翁英杰不奢望翁绍在媒体面前摆出一副孝顺嘴脸,至少不能像从前那样,处处跟他作对。 再者,翁绍刚刚还在诸位股东面前,说他要以翁氏集团的利益为重。言犹在耳,如果翁绍在这个时候拒绝他的示好,那就只能说明翁绍刚刚做出的保证都是屁话。根本当不得真。 这样一来,所有股东都会看穿翁绍的真面目。 不管是意气用事也好,不顾大局也罢,总归会给大家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就是翁英杰不动声色打压翁绍威望的初衷——他不可能坐视翁绍在翁氏集团内部一步步增加影响力。 然而让翁英杰没有想到的是,翁绍在听到了他的提议以后,只是亲切地笑了笑:“我刚刚就说了,我很愿意相信您和周舒静女士并不是一对偏心的父母。您也说了,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种种误会。那么,为了解除那些误会,您和您的家人又能做出什么事情呢?我对此拭目以待。” 翁绍说到这里,还极为大度的替翁英杰和周舒静两人辩解:“其实,我也能够理解您和周舒静女士的偏心。一边是从小就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的亲生骨肉;一边是打从生下来,就被扔出去还债的工具人。整整十八年,我们都没有过像样的接触和沟通,又怎么可能会无中生有,产生所谓的亲情?所以在清明节家宴上,你们不愿意认我——” 翁英杰的大脑一片空白,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让翁绍说下去:“我们不是不愿意认你……” 说完这句话,翁英杰的脑子逐渐清醒。在翁绍似笑非笑的注视中,翁英杰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慎重地开口:“我们当时只是钻了牛角尖,以为你是为了荣华富贵,想要抛弃抚养了你十八年的大伯,我们担心你会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坏孩子。” 翁绍轻笑出声:“所以我才说,生孩子真是这世界上最不亏本的买卖。什么救命之恩,什么抚养义务,只要一句父债子偿,就能把所有的责任和义务全部嫁接到另外一个人的头上。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就算不乐意又能怎么样?只要不负责任地说一句‘我担心你会变坏’,似乎就能包涵天底下的所有苦衷。” “如果我不包涵,是不是就成了我不懂事?” 翁英杰早就领教过翁绍的尖酸刻薄、牙尖嘴利,只是当着翁氏集团所有股东,还有老仇家的面,被翁绍一而再地逼问到脸上,他仍旧觉得颜面无光。 “我都说了,之前的事情是我们误会你了。如今我和你妈妈已经知道了,你不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坏孩子,”翁英杰深吸一口气,在“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吃里扒外”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我们会尽力弥补你的。” “那就好。”翁绍弯了弯眉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还好你们两个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否则我真要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你和周舒静女士亲生的。” 第59章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翁英杰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止了。心脏怦怦乱跳。 “你——”翁英杰想说什么,又立刻咽了下去,满脸愤懑地说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是不是想气死我跟你妈?” 不等翁绍开口,翁英杰又道:“你总抱怨我跟你妈对你不好,觉得我们偏心,可是你哥跟你弟也没像你这么尖酸刻薄呀!你好好想想你在清明家宴上说的那些混账话,哪里像是为人儿女能说出来的话?你简直就是一个讨债的……你再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哪有一个像你这样?” 翁绍不以为然:“别人家的父母也没像你们这样,管生不管养,一扔就是十八年。还要美化自己是为了报恩才会遗弃孩子。” 翁绍越说越觉得不对劲:“难道我真的不是你们两个亲生的?所以你们才会这么狠心——” 翁英杰:“你给我住口!” 翁英杰气急败坏地打断翁绍的话:“现在是翁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你胡扯些什么!” 察觉到会议室里,其他股东们面带异色的打量目光,翁英杰勉强说道:“再说了,我跟你妈怎么就不管你了?我们不是在尽力弥补你了吗?” 翁英杰刻意提醒众人,当初翁绍在媒体上兴风作浪,闹出那么多事端,他和周舒静为了安抚人心,可是又送豪宅又送跑车的。结果翁绍这个喂不饱的白眼狼,还是跟裴行则联手狙击翁氏集团。这才有了今天的股东大会。 “原来翁董事长的弥补就是一套破房和一辆破车,加起来有五百万没有?”裴行则看了半天热闹,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开口:“怪不得翁绍一直都没感受到您的诚意。” 默默吃瓜的股东们不由得会心一笑。 也难怪裴行则自鸣得意。翁家拿出的这点补偿,跟裴行则带给翁绍的利益相比,简直寒酸的不像话! 翁英杰:“……”一个翁绍就已经很难缠了,如今又来了一个裴行则,他的血压都要被气高了! 气得头晕眼花的翁英杰捂着心口,刚要说什么,就听翁绍不咸不淡地评价道:“看来不是我有问题,是大家都没感受到翁董事长的诚意。” 翁绍说到这里,忽然看向一旁吃瓜的股东们,好奇问道:“你们也有儿女,你们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也会如此斤斤计较吗?” 被问到的人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翁英杰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满脸无奈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怀疑我不是你亲爸,可你的一举一动,又哪里像是我的亲生儿子?你看看谁家孩子一言不合,就跑去跟外人联手祸害自己家人的?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早就叫人打断你的腿了。” 话音刚落,就听裴行则笑眯眯道:“翁董事长不愧是草莽出身,行事作风果然不拘一格。” 翁绍一脸唏嘘地道:“怪不得您的助理能够干出收买飞机维修师谋害裴总父母的事情,原来是上有所好。” 裴行则冷笑:“什么上有所好?这分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幸好我前段时间派了保镖保护你——” 翁英杰立刻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竟然叫人抓住了把柄。他忙不迭开口,打断裴行则的话:“我那么说只是夸张的修辞。我是想说如果翁绍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会容忍他在我面前上蹿下跳那么久,还同意由他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是么?”翁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旋即看向裴行则:“你怎么看?” 裴行则摇摇头:“俗话说得好,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翁董事长对翁缜翁绥豪掷千金,对待你却如此吝啬,可见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爱你。也难怪你会怀疑。” 裴行则道:“不过对我来说,这倒是一件好事。他要是打从一开始,就心甘情愿地花钱供你上大学,那还有我什么事?我们也不会那么早就认识。就为这一点,我得感谢他。要不是他不肯花那几千块钱,我今天又怎么会坐在翁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上?”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裴总都这么说,就证明我怀疑的有理有据,”翁绍若有所思地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下亲子鉴定?” 翁英杰一口气没喘上来,真的晕过去了。 刚刚还在吃瓜看戏的股东们一脸惊慌地站起来,还有人拿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几分钟后,呼啸而来的救护车一路疾驰到翁氏集团总部大楼楼下。仍旧逗留在大楼外面的媒体记者们一脸懵逼地看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大楼,倏而又抬着已经昏迷的翁英杰上了救护车。 目瞪口呆的记者们一个激灵,立刻冲上去拍照录像做采访。 很快,翁绍以100%的股东支持率成功任职翁氏集团执行总裁,翁董事长大受打击,当场昏迷的劲爆新闻就登上了各大报纸杂志、甚至是财经新闻的头版头条。 当天晚上,就连本市的晚间新闻都播报了这一则消息。 与此同时,翁绍怀疑自己并非翁家亲生子,想跟翁英杰做亲子鉴定的小道消息也在江湖网和各大网络社交平台上散播开来。 【我的妈耶!翁家的豪门内斗剧情已经发展到这么狗血劲爆的程度了吗?这瓜真是吃得我目瞪狗呆!】 【你们说,翁绍会不会真的不是翁英杰亲生的……】 【不会吧?】 【其实很有可能哦。我之前就怀疑了,如果翁绍真是翁家亲生的,翁家怎么可能把他扔给乡下的残疾大伯,十八年都不管不顾不闻不问,连几千块钱的学费都不给他,还收买记者去考场外面骚扰他,想要毁掉他的高考?除非翁绍根本就不是他们亲生的,那就很合理了。】 【我说也是。哪有亲生父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我就算是碰上我最讨厌的人,也干不出毁人一辈子的恶毒事。】 【如果翁绍不是翁家亲生的,那他是谁的孩子?】 【细思恐极。我记得翁家当年生的是双胞胎,所以把大的过继给残疾大哥报恩。会不会他们当初只生了一个孩子,只是舍不得把自己的孩子过继出去,所以又弄了一个孩子?】 【你说的让我害怕。又弄了一个孩子?从哪儿弄来的?】 【不会是……】 【你们懂得!】 【不是说要做亲子鉴定嘛!快做!】 【快做+1】 …… 躺在病床上的翁英杰看着江湖网上直接被顶爆的热帖,一怒之下,将笔记本电脑狠狠砸到了电视上。 正在播报晚间新闻的电视屏幕直接碎裂,细碎的液晶屏幕和键盘帽四下飞溅。站在病房里的翁缜和翁绥噤若寒蝉。 “这个翁绍简直就是咱们家的克星。”周舒静坐在病床边上,也气得肝儿疼:“自从他在清明家宴上闹出那么大一个幺蛾子,咱们家就没消停过!” 翁英杰伸手拍了拍周舒静的手背,还没开口,站在一旁的翁绥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爸爸,翁绍究竟是不是你和妈妈亲生的?” 翁英杰满脸铁青地看着翁绥,没好气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些没用的!” 翁绥满脸委屈地撇了撇嘴。怎么就没用了,他的问题明明很重要! 翁缜面色凝重,突然开口:“翁绍是不是早就产生这个怀疑了?他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捅破这件事?” 这话一说出口,翁英杰和周舒静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他们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按照翁绍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如果他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世有问题,为什么之前一直隐而不发,偏偏选在裴氏集团入驻翁氏集团董事会——不对! 电光火石间,翁英杰突然想明白了:“他是想要利用这个秘密辖制我,让我支持他上任裴氏集团执行总裁后的所有工作。” 想到这里,翁英杰的脸色愈发难堪了。 翁缜脱口说道:“如果他真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不能听之任之。”以翁绍贪得无厌的性格,一定会利用这个把柄,将整个翁家都敲骨吸髓,彻底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周舒静也觉得此事不能贸然处理。她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碍于两个儿子还站在一旁,有些话却不太好说。 翁英杰跟周舒静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周舒静想干什么。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看向翁缜和翁绥,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人打发走。 等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周舒静原本镇静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阿缜说得对,我们可不能被那个小畜生辖制住。” “我当然也不想。”翁英杰有些心浮气躁:“可如果他坚持要做亲子鉴定——” “那就让他去做!”周舒静不知想到了什么,保养得宜的清秀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就算做了亲子鉴定又能怎么样。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连当年的县医院都破产了。他要是有本事,就让他自己去查好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是无辜的。” 一语戳破迷瘴,刚刚还有些自乱阵脚的翁英杰蓦地惊醒,一脸恍然地看向周舒静:“对啊!”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既无记录可查,又无线索可追,他们也可以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翁绍的身世有问题。反正周舒静当年确实生下了双胞胎,这一点当初接生的医生和护士都可以作证。 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为人父母的,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什么时候被人掉了包,总不违法吧! 第60章 就在翁英杰和周舒静疑神疑鬼、商讨策略的时候,翁绍和裴行则推开了病房的门。 坐在病床上的翁英杰神色一凛:“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探望病人。”翁绍将果篮随手放在茶几上,笑吟吟道:“顺便聊一聊亲子鉴定的事儿。” 周舒静满脸嫌恶地说道:“你这个不孝子,你爸爸还躺在病床上,你非要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是不是想气死他?” “别这么激动,他是不是我爸还不一定呢。”翁绍笑容可掬地说道。 周舒静疾言厉色痛骂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不是你爸,谁是你爸?” “那得问你们呀。”翁绍故作伤心地说道:“我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偏心的父母。如果他真是我爸,就不会这么坑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都这么坑我了,我还来医院探望他,我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 周舒静气得嘴唇煞白:“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你在股东大会上,把你爸给气晕了?” 翁绍“啧啧”摇头:“你们两个还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口闭口就是给我扣黑锅。我什么时候把他气晕了?难道不是他听到我要做亲子鉴定,将计就计装晕了?” “我是看他年龄大了,脸皮薄,才没有拆穿他——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刚提出要做亲子鉴定,他就晕过去了?” 真的是被气晕过去的翁英杰:“……我知道你不想承认气晕自己爸爸的责任,但你也不能这么污蔑我。” “你要是非得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翁绍一脸的无可奈何:“不过你们翁家人装晕的手段还真是一脉相承。当初老爷子在清明家宴上——” “够了!”周舒静忍无可忍:“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们离开。” “行。”翁绍说话间走上前,趁周舒静和翁英杰没有反应过来,速度飞快的在翁英杰的头上薅了两根带毛囊的头发:“我去做个亲子鉴定。” “你这个混蛋。”周舒静下意识伸出手臂去抓那两根头发,却被翁绍挡住了。 “你确定要阻止我?”翁绍晃了晃手上两根头发,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你们的反应太激烈,可就没办法说服别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舒静脸色一沉:“你在外面偷听我们的谈话?” “这还需要偷听吗?”翁绍话锋一转:“不过躲在外面偷听的确有其人。” 周舒静顺着翁绍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翁缜和翁绥。兄弟两个满脸阴沉、目光闪躲,显然听到了不少。 周舒静眼眸闪了闪,忽然说道:“既然你非要去做亲子鉴定,我也不好拦着你。你去做吧,等鉴定结果出来了,你就知道我跟你爸是清白的。” 翁英杰一脸颓唐地躺倒在病床上:“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丢人了。你就闹吧,尽管去闹。大不了就让人说咱们翁家没有教养,说我翁英杰教子无方。无所谓了,不就是家丑外扬嘛!” 翁英杰和周舒静一唱一和,演得特别投入。只可惜在场六个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他们的密谋。 翁绍笑道:“下次再聊这么机密的事情,还请记住隔墙有耳。” 翁绍说到这里,忽然从兜里摸出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按下了录音暂停键。 翁英杰和周舒静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你做了什么?” 翁缜和翁绥的神情也立刻慌张起来:“你什么时候偷偷录了音?” “如你们所见,”翁绍晃了晃手机,又安抚道:“不过你们放心,这种偷录的录音是不能作为证据使用的——” “删了。”翁英杰不容拒绝地说道。 翁绍挑眉:“凭什么?” “我给你一百万,删掉录音。”翁英杰又道。 翁绍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我可没有敲诈勒索的想法。” 周舒静立刻说道:“我们是自愿赠与。” 翁绍:“可我并不自愿删掉录音。” 翁英杰还想说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裴行则终于开口:“翁绍不会删掉录音。” 翁英杰面容阴鸷地看着裴行则和翁绍,沉默良久,开口说道:“如果你们敢把这段录音散播到网上,我会让律师控告你们侵犯翁家的隐私。” “别这么激动,血压又高了该怎么办?”翁绍笑眯眯道:“你也不想一把年纪,再得个脑梗或者中风吧?” 翁英杰气得脸都歪了,但还是要竭力安抚翁绍:“你到底想要什么?大家不防坐下来慢慢谈。” 翁绍随口敷衍道:“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翁家四口同时冷笑出声。他们才不会相信翁绍的屁话,什么“想要一个真相”,他分明是想让翁家鸡犬不宁。 周舒静沉声说道:“你不就是想要做一个亲子鉴定嘛!你可以去做。我们不会拦着你。”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跟翁英杰的谈话,其实也没透露什么不该说的。就算翁绍偷偷录音了又能怎么样? 翁绍上辈子跟翁家人打过无数次交道。知道要论及城府和心性,周舒静显然比翁家的几个男人更心狠手辣,也更沉得住气。他没幻想过凭借一段录音,就能把周舒静和翁英杰怎么样。他就是想出其不意地诈一诈翁英杰和周舒静,要是能吓得他们口不择言就更好了。 只可惜周舒静和翁英杰比他想得更有城府。翁绍有些遗憾地收起手机:“翁老爷子知道我的身世吗?” 周舒静和翁英杰默不作声。 翁绍自顾自说道:“他应该知道。”如果翁老爷子不知情,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孙子,跟着残疾的儿子一起吃苦受罪?当然,也不能排除翁老爷子就是一个冷情冷性的人。毕竟他亲生的儿子也在吃苦受罪,可他却舍得一个人住在乡下二层高的小别墅里吃香喝辣,却对大儿子一家不管不问。 想到这里,翁绍愈发好奇地追问:“我能问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们宁愿背负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也不愿意厚待对你有救命之恩的翁英雄?”就连翁老爷子都对大儿子的困顿磨难冷眼旁观,这些反应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翁英杰和周舒静还是不肯说话。 翁绍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翁英雄不是老爷子亲生的?” 翁英杰忽然冷笑:“你不是很喜欢做亲子鉴定吗?你要是怀疑你大伯不是你爷爷亲生的,也可以给他们做一个亲子鉴定。只要你不怕花钱。” “我就是随便猜一猜,你急什么?”翁绍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嘴角:“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先去做亲子鉴定。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公关!” 翁绍假惺惺地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是翁氏集团的股东和董事,我也不希望翁董事长的家丑,再次连累翁氏集团的风评。” 电光火石间,翁英杰终于明白了什么,他霍然抬起头,阴鸷目光如同两柄利刃,直直射入翁绍的眼眸:“你在威胁我!你想利用亲子鉴定的事情,逼我退出翁氏集团董事会!”他就知道,翁绍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将他踢出翁氏集团的权力中心。 “你想多了。”翁绍晃了晃一直拿在手上的两根头发:“我说过,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你别痴心妄想了。”翁英杰阴森森地冷笑道:“就算你再做一百次亲子鉴定,我也不可能退出翁氏集团董事会。” 翁绍但笑不语,只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躺在病床上、色厉内荏的翁英杰。半晌,唏嘘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一语不发地转过身,离开了病房。 守在走廊上的孟助理走上前,极为贴心地送上了一只物证袋。 翁绍把两根头发装进去。想了下,又从自己头上薅了两根带毛囊的头发:“找个权威的鉴定机构,让他们加急做一下。” 孟助理一脸严肃地收好样本,目光看向裴行则。 裴行则道:“现在就去。” 孟助理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下翁绍和裴行则。裴行则一脸轻松地问道:“要不要庆祝一下?” 翁绍明知故问:“庆祝什么?” 裴行则道:“当然是庆祝你顺利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翁绍轻笑:“你想怎么庆祝?” 裴行则仔细想了想:“我们回家怎么样?我想亲自下厨,为你做一顿烛光晚宴。” 翁绍回想了一下裴行则聊胜于无的厨艺,但还是欣然说道:“可以。” 两人正准备离开,翁缜从病房里走出来,叫住了他们:“等一下。” 翁缜恶狠狠地瞪了翁绍一眼:“爸爸想要见你。” 翁绍笑了:“可我不想见他。” 翁缜:“……” 一直躲在门后偷听的周舒静站了出来:“我想,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听到这句话,翁绍和裴行则相视一笑。 两人重新回到了病房。 翁英杰精神萎靡地说道:“裴氏集团持有翁氏集团19.99%的股份占比,你也持有翁氏集团4.99%的股份占比,现在我们同坐一条船,我想你们两个也不希望翁氏集团的股价再有什么波动。” “在商言商,”翁绍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想没人希望自己口袋里的钱,无缘无故地缩水。”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翁英杰捂着胸口,他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有点喘不过气。 “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们?”翁英杰长叹一声,精疲力竭地问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翁绍并不想落人口实,所以他并没有接过翁英杰主动示弱的话茬,反倒是在欣赏够了翁英杰的惺惺作态以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我应该再跟周女士做一下亲子鉴定。”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笑了起来:“你们说,这两份亲子鉴定的结果,应该是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 翁绍畅想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我真的是你们其中一个的孩子?” 周舒静和翁英杰知道翁绍想说什么,两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然而以他们夫妻二人的城府,显然不会被翁绍如此浅薄的挑拨,离间了感情。 周舒静伤心地说道:“你当然就是我们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你自己不肯相信而已。” 面对周舒静冠冕堂皇的演戏,翁绍只是笑了笑:“我没说不信。鉴定结果出来以前,什么事情会有可能发生。我只是阐述其中一种可能。” 翁英杰捂着胸口重重的喘息:“没有这种可能!不会有这种可能!”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忍受别人污蔑自己戴绿帽子,翁英杰当然也不行。 “你们夫妻还真是伉俪情深。”翁绍一脸唏嘘地感慨道:“瞧瞧,这是多么和睦友爱的一家人啊!我曾经也特别希望加入这个家,只可惜你们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周舒静倍感伤怀地看着翁绍:“我们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是你不肯珍惜。” “有价值的东西才值得珍惜不是吗?”翁绍笑盈盈地看向周舒静:“谁叫我突然发现,比起加入这个家,拆散这个家对我而言,更有价值。” 周舒静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恨不得挥向翁绍的脸。但她还是忍住了。 翁绍毫无知觉地询问道:“这个亲子鉴定还要做吗?” 经过几次三番的拉扯,周舒静已经确认翁绍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戏耍他们,当下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你坚持要做,我也不能拦着你。” 周舒静一边说着,一边薅下两根头发给翁绍:“我知道你恨我们,觉得我跟你爸为人父母,不负责任,但是我们也有苦衷。” 翁英杰也在周舒静说话间,潸然落泪:“你以为我们做父母的,真舍得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别人吗?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 翁绍特别佩服周舒静说哭就哭的能力,跟娱乐圈那些影帝影后比起来,翁英杰的演技明显更加精湛,并且情绪饱满,颇具感染力。怪不得世人都说三流演员在演绎圈,二流演员在商界。 翁绍颇为动容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上辈子已经吃尽苦头,他还真的会相信周舒静和翁英杰的鬼话连篇。 “你们有什么苦衷?说说吧,我听着。”翁绍轻描淡写,又点开了手机的录音键。 翁英杰:“……” 周舒静:“……” 事情发展到了这步田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周舒静和翁英杰只恨翁绍不是一个傻子,不能任由他们糊弄。可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血缘亲情,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利益显然更能打动人心。、 于是翁英杰旧事重提,又开始谈合作。 ——尽管在嘴上冠冕堂皇、一味强调自己问心无愧,可要是真能把这件事情捂住,翁英杰和周舒静显然更喜欢私下和解。 只可惜他们始终没有看透翁绍的野心。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早就成了秋后的蚂蚱,不管再怎么蹦跶,也难逃被翁绍这只黄雀步步蚕食的命运。 * 两天后,翁绍和翁英杰夫妇的亲子鉴定报告结果出来了。 毫无疑问,报告结果显示,翁绍与翁英杰和周舒静并无血缘关系。 考虑到翁氏集团岌岌可危的企业形象,翁绍并没有将鉴定结果宣扬出去,但是利益相关方还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鉴定结果。 最先坐不住的自然是翁氏集团的股东们。他们是真的担心,这件事情泄露出去,会再次影响到翁氏集团的股价。 然而翁氏集团刚刚召开了一场股东大会,一些股东们心慈手软、摇摆不定,没能将翁英杰这个重大隐患驱逐出董事会。现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倒霉。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守着大盘和互联网,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甚至还有人主动联系裴行则和翁绍,话里话外都是拉关系示好,有些人甚至在电话里明示,可以把手上的股票私下卖给裴氏集团。以此避开翁英杰的毒丸计划。 显然,翁英杰频繁爆出的家丑,已经让很多股东对他彻底丧失了信心,连带着对翁氏集团都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谁也没有想到,翁绍担任翁氏集团执行总裁不到一个礼拜,就通过这种独辟蹊径的方法,瓦解了翁英杰在翁氏集团内部的威望和影响力。 相比之下,自以为在公司章程上动了手脚,就能安安稳稳高枕无忧的翁英杰简直不堪一击。 * “你竟然真的不是翁英杰跟周舒静的孩子?那你的亲生父母会是谁?” 裴家大宅,裴竞尧和管舜华目光灼灼地盯着翁绍,显然很想吃这个大瓜。 “不管是谁都不重要。”翁绍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他又不是上辈子那个缺钱又缺爱的傻瓜。重活一世的翁绍已经彻底过了需要父母撑腰、爸妈保护的阶段。如今的他,既不会被血缘桎梏,更不会受亲情摆布。 想到这里,翁绍微微一笑:“……重要的是翁英杰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哪怕是为了稳住自己翁氏集团董事长的职务,翁英杰应该也不希望这个鉴定结果在此时透露出去,这就给了翁绍充裕的辗转腾挪的空间。 这也是许多股东明明已经在私底下找上裴行则洽谈股份转让的事,翁英杰仍旧隐忍不发,同样只能在私下挽回那些股东的重要原因。 第62章 “其实你没有必要表现得这么理智……”管舜华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翁绍的反应实在是太过镇定,镇定到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具备的。也不知道他从小到大究竟吃过多少苦头,经历过多少磨难,才会练就出今时今日的云淡风轻。 管舜华默默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翁绍:“你跟行则在一起,就是我们的孩子。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帮忙调查一下你的身世。” 翁绍摇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说他冷血也好,孤僻也罢,翁绍确实没把自己的身世放在心上。他并不急于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还把这件事情当做筹码,准备再给翁英杰夫妇挖一个坑。 不过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跟裴竞尧和管舜华说太多了。毕竟事以密成,在没彻底做成一件事前,翁绍向来不愿意吐露太多。 “你们跟其他股东接触的怎么样?”翁绍不想讨论这件事,索性转移话题。 裴竞尧和管舜华心下了然,倒也顺着翁绍的话茬说道:“已经成功说服了两位股东,以溢价30%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上的股份。” 顿了顿,裴竞尧询问翁绍:“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可没忘记,翁绍当初抄底吸纳翁氏集团的股票时,是加了杠杆的。一旦翁氏集团的股价跌得太多,翁绍的损失只会比旁人更大。 翁绍微微一笑:“已经解除了。” 对于一名熟知未来二十年,国际金融市场发展变化的重生者来说,赚钱真的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翁绍当初为了抄底翁氏集团的股票,确实加了七倍的杠杆。但他加完杠杆的资金可不止用来收购翁氏集团的股票,还有一部分资金被他用来炒期货。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已经获利二十倍。成功套现的当天下午,翁绍就把杠杆去掉了。如今的他不仅拥有翁氏集团4.99%的股份,账上还趴着足足两个亿的现金。 裴竞尧和管舜华忍不住咋舌。虽然他们早就见识过翁绍在金融操盘方面的天赋,可翁绍总能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们对他的看法。 “邀请你来担任裴氏集团投资部的副总监,还真是我们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裴竞尧感慨道。 “那当然了。你们可以不相信任何人,绝对不能不信我看人的眼光。我看到翁绍第一眼,就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裴行则说完这句话,将刚刚剥好的虾仁放到翁绍的碗里:“你多吃点。最近太忙,都累瘦了。” 翁绍莞尔一笑:“我就知道裴总慧眼识人,一定能够发现我这匹千里马。”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裴竞尧和管舜华面面相觑,莫名觉得有点撑。 吃过晚饭,裴行则和翁绍又陪着裴父裴母聊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回程路上,裴行则看着靠在副驾驶上略显疲惫的翁绍,开口问道:“最近这么累,不如这个周末去泡温泉好不好?” 翁绍瞥了裴行则一眼:“就我们两个人?” 裴行则看着翁绍的眼睛:“就我们两个人。” 翁绍眼中氤氲出一抹笑意,轻声回应:“好呀。” * 定下周末泡温泉的行程之后,翁绍仿佛变成了一头前面钓着胡萝卜的驴,干劲儿更足了。而他上任翁氏集团执行总裁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让翁氏集团相关部门重新梳理集团内部的资源,将翁氏集团旗下的优良资产和渠道全部整理出来,进行拆分重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翁绍这么做的目的是想一步步蚕食翁氏集团。他的提议自然也遭到了以翁英杰为首的公司元老们的强烈反对。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以后,翁英杰夫妇心惊胆颤好多天,但是以江湖网为首的社交网站和其他媒体始终没有爆出相关内情。真相就如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在翁英杰的头顶,让他坐立难安。 为了封住翁绍的口,翁英杰思前想后,决定以高出市场价格150%的溢价,收购翁绍手上4.99%的翁氏集团的股份。 翁绍当然不会答应翁英杰的提议——按照《公司法》相关规定,当公司股东持有的股份比例超过34%,就拥有了一票否决权。而翁英杰目前的持股占比已经达到31.3%。一旦让他获得翁绍名下4.99%的股份,翁英杰的持股占比就达到了36.29%。 换句话说,只要翁绍和裴行则还想吞并翁氏集团,就不能坐视翁英杰的持股比例超过34%。 翁英杰气急败坏:“裴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帮助他们?” 翁绍优哉游哉地坐在裴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老板椅上,神情惬意地摊了摊手:“翁董事长又何必明知故问。” 翁英杰一噎,底气不足地说道:“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你毕竟在翁家生活了十八年。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冲着利益呢,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翁绍轻笑一声:“就算是在商言商,你开出的价码也不够。” 不等翁英杰开口,翁绍施施然道:“更何况,你手上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现金,收购我手上的股份。” 翁英杰要是有这个实力,当初也不会坐视裴氏集团在股市上大肆搜刮翁氏集团的股票,甚至差点推出两败俱伤的毒丸计划。 翁英杰呼吸一滞,语气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具体的交易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谈。” “怎么谈?”翁绍似笑非笑地看向翁英杰,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或者说,在翁董事长的眼里,我究竟有多蠢,才会相信你的空.头支票?” 作为空手套白狼的行家,翁绍表示,他根本不会相信翁英杰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翁英杰咬紧牙关:“我可以用我名下资产作抵押,向银行申请贷款。” “如果这招有用,你早就用了。又怎么会等到今天?”翁绍笑吟吟道:“你根本不敢这么做,你怕外界怀疑你要破产,到时候连翁氏集团董事长的职务都保不住。” 翁英杰面色铁青:“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等翁绍开口,翁英杰语气急切地分析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我身上没有你图谋的东西,你早就把你手上的股份卖给裴行则了,又怎么会跟我说这么多——” 翁英杰说到这里,灵光一闪:“你该不会是想从我口中得知你亲生父母的线索吧?” 翁英杰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想要这个,那我真的不知道。事实上,我跟你妈根本就不知道你不是我们亲生的。” 看着睁眼说瞎话的翁英杰,翁绍也跟着遗憾地耸了耸肩:“你说的没错,我完全可以把我手上的股份卖给裴行则。相信以我们两人的情分,他给我的价格一定比你高。” “既然你什么优势都没有,我又凭什么成全你呢?”翁绍笑道:“34%的一票否决权,你很想要吧?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说服其他股东,让他们把股份转让给你?” 翁英杰铁青着脸不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其他股东也很清楚翁英杰的需求。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一定会待价而沽。只要裴家开出的价码比翁英杰高,就永远不会有人把股份卖给翁英杰。 更何况,翁英杰手上没钱这件事情,也是翁氏集团上上下下人尽皆知的秘密。 “真是让人难过。如果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就好了,如果我唯利是图,再没脑子地相信你的话,那就更好了。”翁绍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看着翁英杰:“只可惜我这个人一贯吃里扒外,就是喜欢帮着外人坑害自家人……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翁英杰当然记得这一番话。可他没有想到,翁绍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一番话还给他。 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畜生。然而正如翁绍所说,但凡翁英杰有一丁点办法,他都不会跟翁绍做交易。 第63章 最近一段时间,翁氏集团内部的气氛颇为诡异。 老董事长翁英杰虽然靠着手中的股份和多年来积攒下的威望,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董事会的罢免,但他因病入院后,也没精力监管集团事务。 而刚刚加入董事会的裴氏集团和新任的执行总裁翁绍却在上任后,大刀阔斧地推出了好几个并购项目。鲸吞之心一览无余。 如此强势的态度使得集团内部的其他势力不得不小心观望。一部份股东想要趁机套现,一部分股东却想要待价而沽。一时间,整个集团上上下下人心浮动,竟然有些风雨飘摇的动荡不安。 再加上翁英杰董事长在股东大会上明确表态,要将集团的经营重心从国内转移到国外,不少集团内部的中基层管理人员担心集团业务调整后,自己权力和利益会受损。一些明眼人也看出裴氏集团和翁绍入主翁氏集团后,翁英杰的话语权和影响力明显被挤压。这些人不想在集团经营重心调整,以及上层管理者的权力倾轧中沦为弃子,自然也少不了在暗中寻找下家。 这就给了翁绍撬人挖墙脚的机会。 上一世,翁绍执掌翁氏集团多年,他对集团内部的精英人才不说了如指掌,却也知之甚详。很多经由他的提携,最终成为集团高管的商业精英,目前也不过是刚刚加入公司没几年的新人,有些人靠自身能力,已经成为基层管理者,也有些人刚刚加入公司成为实习生,连转正手续都还没办。 翁绍看着上辈子的得力干将们,顶着年轻的面庞和清澈的眼神逐一出现在他的面前,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万千。 ——想到上辈子大家相处时的默契时光,翁绍挖墙脚的锄头挥舞得更欢快了。一边借助集团内部资产重组和并购的机会,将自己看好的人才逐一塞进项目里进行历练,一边又担任猎头的角色,把另外一部分更加擅长做营销管理和互联网架构的人才,挖到自己的江湖网。 面对翁绍大刀阔斧的动作,翁氏集团的股东和董事们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反对声音。 一方面是因为翁绍的资本运作确实给股东和集团带来了丰厚的利益,他们乐见其成;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翁绍在拉拢人心和挖墙脚的时候,很少针对中层以上的管理者,也就动摇不了翁氏集团的“根基”。 至于那些刚刚加入公司没多久的基层员工,以及还没转正的实习生,就算再有潜力,因为所处的位置和进入公司的时间有限,发挥出来的实力自然也有限。没人觉得这些人被挖走,会对集团产生什么损害。 ——说到底,翁氏集团毕竟是一家市值数十亿,全部员工加起来超过两万人的大型民营企业。这样的企业在员工管理方面,本来就存在一定的流动率。谁也不敢说一名员工加入公司以后,一辈子就不能离开。职场人跳槽是常有的事情。就连他们这些股东和董事都在寻求套现离场的最好时机,谁能要求员工一辈子只守着一家公司? 再说基层员工就跟螺丝钉一样,少了这一个,还有另外一个顶上。每年名校毕业的学生多如过江之鲤,人事部门光是筛选简历就挑到眼花,压根不在意谁走谁来。 也只有经历过上一世的翁绍,才可以精准分辨出每一个人的潜力,以及对方能够走到的高度。可他又不会跟别人说,就算说了也未必有人会信。 于是这当中就产生了一个只有翁绍自己知道的信息差。其他人固然觉得翁绍太能折腾,很喜欢挖他老子的墙角,但是真没把翁绍挖的那些“板砖”放在眼里。最多也就说一句,翁绍不愧是能把翁英杰折腾到几次住院的小狐狸,有他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真是翁英杰的福气。 说出这些风凉话的时候,这些人也不□□露出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对于翁绍跟翁英杰之间的父子相残,很多人都乐见其成。他们不仅乐得吃瓜看戏,还想趁着翁家父子相斗的时机,从中获取一些利益。 就比如裴希尧和裴恒尧两兄弟,就把主意打到了翁绍的头上。他们两个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翁英杰想要以高出市场价格150%的溢价,收购翁绍手上翁氏集团4.99%的股份,竟然跑到翁绍面前,也提出想要收购翁绍手上的股份。 “大家都是自己人,如果你真的想要出售股份,不妨考虑一下你二叔三叔。”裴希尧和裴恒尧把人约到翁氏集团附近一家高档私人会所内喝咖啡。看着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就坐拥数亿身家的翁绍,裴希尧忍不住叹息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我们家那些不成器的,要是能有你一半出息,要我们两个现在闭眼都安心。” “可不是,”裴恒尧也跟着附和道:“我二哥之前还跟我说,他想把老二老三安排到你的手底下,让你好好调.教一番。如果能调.教出你的三分成色,那就没白去。” 听着俩老登毫不掩饰的奉承,翁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姿态放松地靠在真皮沙发里,双手交叉,随意放在膝盖上:“翁英杰确实想要收购我手上的股份,这样一来,他手里的股份就能超过34%,获得一票否决权。不过我没答应他。” 裴希尧和裴恒尧对视一眼,裴希尧赔笑道:“你当然不会答应他。我们都知道,你跟行则关系最好,你怎么会为了钱,背叛裴家呢?” “背叛?”翁绍玩味一笑,灼灼目光看向对面俩老登,眼中蕴含的深意却让两人十分不自在:“不知道两位裴总今天约我出来,是你们自己的意思,还是伯父伯母的意思?” 裴希尧和裴恒尧老脸一红。他们当然是背着裴竞尧和管舜华偷偷约翁绍出来见面。这一点翁绍应该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明知故问,就是想要讽刺裴希尧刚刚的“无心之言”。 翁绍的态度很明显。他跟裴行则联手做局翁氏集团,固然是为了感情,更多的却是在商言商。事到如今,裴氏集团也获得了不少好处,甚至可以说是最大的一块好处。 本着盟友吃肉我喝汤的合作原则,就算翁绍想把手上的股份卖给翁英杰,那也无可厚非。毕竟,要是没有翁绍从中谋划操盘,裴氏集团别说是入驻翁氏集团董事会,近水楼台鲸吞翁氏集团正在出手的优良资产,恐怕连召开股东大会都没资格。 翁绍倒是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但他也不能纵容裴希尧和裴恒尧用言语打压他,当着他的面“有口无心”。 被翁绍一语戳破私心的裴希尧轻咳一声,直接转移话题:“我们愿意以高出市价160%的溢价,收购你手上的股份。你觉得怎么样?” 翁绍轻笑不语,只是低头喝咖啡。 沉默良久后,率先沉不住气的裴恒尧直接开口:“贤侄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尽管开口。做生意嘛,自然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在商言商,我们都懂。” 好么,这时候他知道是在商言商了。 翁绍微微一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了。 眼见翁绍摆明了要拿捏他们两个,裴希尧和裴恒尧默默对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加码:“溢价165%怎么样?” 裴希尧和裴恒尧也是没有办法。他们两个虽说是裴家人,手上也各自掌握着裴氏集团1的股份,但裴竞尧和管舜华太过精明。夫妻两个经营数十年,早已把集团上上下下把控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裴希尧和裴恒尧辗转腾挪的空间。如若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在几年后铤而走险,直接在裴竞尧和管舜华的飞机上动手脚。 如今裴氏集团在翁绍的帮助下,成功收购了翁氏集团近20%的股份,眼见着就有入主翁氏集团的希望,裴希尧和裴恒尧当然不能坐视裴竞尧夫妇继续坐大。所以他们两个只能想方设法增加筹码——既然不能在裴氏集团内部多挖利益,那就想办法挖掘翁氏集团的利润空间。 可是翁氏集团其他股东手上的股份早就被裴竞尧夫妇盯上了,裴氏集团也在跟各位股东私下接触,裴希尧和裴恒尧不想让裴竞尧夫妇觉得他们兄弟两个跟自家集团争夺利益——当然他们也争不过,就只能把主意打到翁绍的头上。 翁绍早在裴氏集团入驻翁氏集团董事会的时候,就料定裴希尧和裴恒尧两个不会安分。所以当他们兄弟两个约翁绍见面喝咖啡,翁绍便欣然应允。 翁绍有自己的考量。他当然不会把手上的股份卖给裴希尧和裴恒尧,之所以答应见面,不过是想借助这个机会给翁英杰施压,顺便让裴竞尧夫妇看清楚裴家两兄弟背着裴氏集团搞小动作。 果然,这次见面的风声放出去还没多久,还躺在医院的翁英杰立刻打电话给翁绍,把收购的价码一口气抬高到了溢出市场价格的200%。 彼时翁绍正在跟裴行则泡温泉,听着电话另一端,翁英杰有气无力的声音,翁绍笑眯眯道:“我知道翁董事长是过来人,相信您比我更清楚什么是待价而沽。溢价200%的价格确实不低了,我也感受到了翁董事长的诚意。不如这样,你等我跟两位裴总再沟通一下——” 话没说完,翁英杰立刻抬价:“220%,再加上我名下的一家电子商务公司。我知道你创建了一个社交网站,相信你一定会对我手上的这个电子商务公司感兴趣。” 翁绍没吭声,翁英杰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如果你答应,我还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你亲生父母的下落。” 翁绍笑了。 挂断电话后,裴行则给翁绍倒了一杯红酒,举杯庆祝道:“恭喜你,鱼儿上钩了。”——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啊~~小天使萌久等了,好想你们(づ ̄3 ̄)づ╭~ 前段时间太忙了,再加上卡文没思路,断了几天,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 落下的十二章更新会陆续补上的~ * 晚上还有更新~~~ 第64章 裴行则精心挑选的温泉度假酒店位于京海市北的凤凰山上。 深冬腊月,漫山遍野被白雪覆盖,唯有泉眼所在的山顶却温暖如春。 翁绍和裴行则肩并肩靠在温泉壁上,神情默契地碰杯小酌。 略微刺鼻的硫磺味道伴随着蒸腾的热气冉冉升起,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四五个水果托盘,翁绍随手摘了一颗葡萄扔进口中——葡萄竟然是用冰镇过的,经过热气熏陶,表皮沁出细碎的水珠和霜雾,吃起来冰冰凉凉的,十分可口。 适才翁绍跟翁英杰讲电话的时候,裴行则一边光明正大地偷听电话,一边顺手拽住漂浮在温泉水面上的果盘,挑了一碗酸奶水果沙拉,十分殷勤地投喂翁绍。 “你也吃。”翁绍顺手喂了一颗葡萄给裴行则。 裴行则叼着葡萄凑到翁绍面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翁绍。 翁绍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微微抬手撩动着身边的泉水,霎时间波纹荡漾,流水无声。唯有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静静俯视着无边春色。 * 翌日早上,翁绍是被阳光晒醒的。 遮光性非常好的窗帘露出一条缝,金灿灿的阳光就从那条缝隙里挤进来。 翁绍被阳光晃得眯上眼睛,扭头就看到了睡在旁边的裴行则。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的裴行则还在沉沉睡着,英俊的面庞睡得红扑扑的,一条胳膊还搭在翁绍的腰上。 翁绍动作轻缓地抬起裴行则的手臂,起身下床。简单洗漱过后,打电话叫了早餐。 刚刚撂下电话,翁绍就感觉身后有一具暖烘烘的热源靠近,将他整个人都搂进怀中:“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裴行则迷迷糊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翁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早上六点半了。窗外却还是一片黑沉沉的。凛冬的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过,细碎的雪花被寒风席卷着漫天飘洒。翁绍刚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裴行则直起身,走到床头拿起翁绍的手机递给他。 电话是余蕙心打来的,询问翁绍过年要不要回家。 翁绍神情不免有些怔愣。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重生快一年了。 “这边事情太多了,我今年就不回去了。”翁绍打起精神,笑着说道:“还是你过来吧。我给你订机票,派车到小区门口送你到机场,这边我亲自去接。总之你别担心,我会帮你安排好的。” 电话另一端,余蕙心欲言又止:“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就别过去了吧。我也帮不上你,别再给你添乱。” “怎么会给我添乱呢?”翁绍笑眯眯道:“我们是一家人,你要是不来,我一个人怎么过年呢?” 不等余蕙心开口,翁绍又道:“而且我这边的房子也装修好了,你难道不想看看你儿子的新家?还有你的房屋中介公司,你可是大老板!” 一番话说得余蕙心怦然心动。当即犹犹豫豫地说道:“那我过去?” “必须过来。”翁绍一锤定音。 挂断电话后,只听裴行则幽幽怨怨地开了口:“你才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陪你的。陪你一辈子。” 翁绍定定看着裴行则,半晌,把头埋进裴行则的颈窝,死死搂住他的腰:“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辈子,你一定要一直陪着我。 裴行则不知道翁绍想到了什么,但他感受到了翁绍的悲伤和不安,便也学着翁绍的样子,张开双臂,把人紧紧禁锢在怀中。 晨光熹微,将两个人的影子缓缓拉长,又像和面似的,随意融入到一团光影里,揉着揉着,就再也分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是酒店服务人员来送早餐。 裴行则将餐车推到餐桌前,调整好情绪的翁绍便将餐盘一一端到餐桌上。 酒店准备的早餐非常丰富,有咖啡牛奶三明治,也有各式各样的早茶,虾饺凤爪蒸排骨,蛋挞肠粉菠萝包,生煎米粥牛肉面,豆浆油条胡辣汤……总而言之就是各地特色应有尽有。 翁绍和裴行则吃得十分尽兴。 吃完早饭,两人看着晴朗的天色,决定去滑雪。 按照翁绍这辈子的经历来看,他显然是不会滑雪的。所以裴行则自告奋勇,要当他的教练。 两人踩着酒店工作人员起早清理出来的雪道,慢慢走向滑雪场。 冬日阳光和煦,明媚的光线倾洒在皑皑白雪上,将群山都照耀成一片晶莹的白。整个世界仿佛被镶嵌到一块巨大的琉璃之中,薄薄的阳光同样倾洒在两人的身上,氤氲出两道淡淡的光圈,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两颗行走的琥珀。 凛冽的空气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沁甜,从口鼻吸入肺中,翁绍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家温泉酒店刚开业,宣传的还不到位,即便是周末,过来玩的客人也并不算多。偌大的滑雪场内,除了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和滑雪教练,游客更是只有翁绍和裴行则两个人。好在滑雪场内刚建好的各项设施,以及专卖店内的各种雪具和装备都是一流的。 翁绍在裴行则的热情建议下,选好了自己的雪具。 得知翁绍是第一次滑雪,尽职尽责的销售人员还想推荐相熟的滑雪教练,为翁绍进行一对一辅导。翁绍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一旁的裴行则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销售人员的推荐。 “我来担任你的滑雪教练好不好?”拒绝了销售人员之后,裴大总裁眼巴巴地看着翁绍:“我也会滑雪,滑得还不错。我可以教你落叶飘。” 翁绍忍俊不禁,点头应道:“好。” 原本还可怜巴巴的裴大总裁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浑身上下都荡漾着春天的气息,满脑子都是跟翁绍贴贴。于是现场的工作人员,还有无辜躺枪的滑雪教练就成了他眼中最大的电灯泡。裴行则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人遣到五十米开外。 宽阔的雪道上,顷刻间就只剩下翁绍和裴行则两个人。 第65章 翁绍和裴行则在温泉酒店渡过了愉快的两天,于周日傍晚开车直达京海机场。 余蕙心乘坐的航班会在晚上六点半降落。飞机落地的瞬间,余蕙心迫不及待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不顾旁人的侧目,直挺挺地站在过道上。 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余蕙心第一次坐飞机。刚进机场的时候,余蕙心甚至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好在翁绍派过来的司机非常贴心,陪着余蕙心办完了一切手续,根本不用余蕙心操半点心。 直到飞机升空以后,看着窗外漂浮的白云和脚下渺小的陆地,余蕙心一直飘飘忽忽的脑袋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真实感。 原来这就是坐飞机啊! 余蕙心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很快就让人看腻了。余蕙心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老老实实靠在椅背上——她觉得空调有些凉,甚至还打了个喷嚏。 妆容精致的空中乘务员适时走上前,体贴询问余蕙心是否需要毛毯。余蕙心受宠若惊地道谢,还在乘务员的询问下要了一杯热咖啡——这倒不是余蕙心第一次喝咖啡,她在售楼处的时候,跟着那群小姑娘一起喝过各种咖啡奶茶,但是在飞机上喝咖啡,倒是第一次。 余蕙心滋遛滋遛喝了一整杯咖啡,喝完就开始不住地上厕所。因为咖啡利尿。 第一次在天上上厕所的余蕙心特别紧张,生怕自己从厕所里掉下去。当然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只是上完厕所以后,余蕙心又开始好奇天上的厕所秽物要怎么处理。 就这么一路东想西想地渡过了几个小时,飞机终于抵达京海机场。没有经验的余蕙心第一个排队下飞机,又担心自己在机场里迷路。根本不认道的余蕙心就只能跟在其他乘客的后面,辗转走出通道。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接机大厅的翁绍和裴行则——两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帅哥肩并肩站在人均一米六七的乘客中间,堪称鹤立鸡群。 “阿绍——”余蕙心激动地喊出声来。 从上飞机时的生疏到下飞机时的忐忑,这一路的不安在看到翁绍的那一刻悄然消散。 “阿绍。”推着行李箱的余蕙心朝翁绍激动招手。 翁绍和裴行则并肩走上前,伸手接过余蕙心手中的行李箱:“第一次坐飞机,感觉怎么样?” “挺好。”余蕙心深吸一口气,有些木讷地说了一句,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充分说明了她心中的波澜。 半辈子都生活在乡下的余蕙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人生会在翁绍高三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从去售楼处当保洁开始,再到自己成为销售,第一次坐飞机,到如今还成了一家房产中介公司的老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翁绍带给她的。 余蕙心死死握住儿子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阿姨,您还记得我吗?”裴行则接过翁绍手上的行李箱,热情洋溢地询问道。 “当然记得,裴总嘛!”余蕙心讪讪一笑。视线在裴行则和翁绍的身上转了两圈,欲言又止。 “阿姨您饿不饿?翁绍定了饭店为您接风,我们现在就过去。”裴行则似乎没有看出余蕙心的犹豫和排斥,仍旧热情备至地寒暄道。 “……哎!”余蕙心看着满脸热络的裴大总裁,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自在。她当然知道裴行则正在跟翁绍谈恋爱。只是余蕙心一时间还有些无法接受。 这也不能怪余蕙心。 公司老板和爱心资助人,以及自家小叔子的仇人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成了自家儿子的男朋友……这事儿不管这么想,余蕙心都觉得别扭。 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家儿子有什么错,只能在心底埋怨裴行则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做事不靠谱。那么大个老板竟然还打着施恩的借口,诱拐她的儿子。 真不是人! 余蕙心越想越憋屈,这点情绪也被余蕙心无意间带到了脸上:“多谢裴总还陪着我儿子一起来接我。您贵人事忙,应该挺忙的吧?” 裴行则莞尔一笑:“不用谢。您把我当自家晚辈就好,有事儿您吩咐。” 余蕙心勉强一笑。等到了饭店以后,趁着裴行则去卫生间的时候,她慌忙抓住翁绍的手,悄声问道:“你决定了?就是他了?” 翁绍点了点头:“他很好。” 余蕙心张了张嘴,她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说到底,她并不是翁绍的亲妈。翁绍跟翁家人闹成这样,还愿意孝顺她,给她养老,甚至支持她搞自己的事业,余蕙心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其他的……随着翁绍的事业越来越成功,名气越来越大,余蕙心真是不好管也不敢管。 毕竟在余蕙心看来,翁绍这孩子不论是智商还是城府,都比她厉害多了。如果连翁绍自己都把握不定的事情,余蕙心就更没主意了。 注意到余蕙心这一路上的欲言又止,抵达饭店后特意避开一会儿,给余蕙心和翁绍腾出时间交流的裴行则掐着点回到了包厢,此时服务员也在上菜了。 翁绍特意点了饭店的招牌菜龙虾宴和全蟹宴。余蕙心还是第一次吃这么昂贵的海鲜,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束脚,不太敢伸筷子。 翁绍和裴行则分别坐在余蕙心的两旁,体贴的为她夹菜。裴行则舌灿生花,一边为余蕙心夹菜,一边还给她介绍每道菜的食物来源和制作方法,称职的介绍堪比饭店宣传大使。余蕙心吃得心满意足。一顿饭下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对裴行则的观感自然也是越来越好。 余蕙心非常清楚,裴行则一个大老板能对她这么体贴入微,完全是看在翁绍的面子上。正是因为看重翁绍,才会爱屋及乌地尊重她这个妈。 不管这两个孩子今后能不能长久,只凭这一点,余蕙心就知道,翁绍在裴行则面前,肯定不会受气。这样余蕙心就放心了。 席间,余蕙心还接了一通电话,是周舒静打来的。 周舒静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余蕙心来京海了,分外热情地邀请余蕙心去她家住:“……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大嫂。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既然来京海过年,当然要住在咱们自己家里。” “大哥和爸爸也都在家里呢。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大哥都想你了。趁着这次机会,咱们也坐下来吃顿团圆饭。”余蕙心没吭声。 察觉到余蕙心的犹豫和沉默,周舒静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大哥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一丁点感情都没有?你就不想知道大哥现在过得怎么样?你就一点都不惦记他?” 余蕙心跟翁英雄是少年夫妻。翁英雄瘫痪在家那么多年,余蕙心能一直无怨无悔地照顾他,心里面怎么会没有他? 可是再浓厚的感情,也禁不住天长日久的消磨。直到翁绍决定认亲之前,余蕙心对翁英雄的爱情已经被生活中日复一日的鸡零狗碎消耗干净了。可即便如此,余蕙心仍旧视翁英雄为她最亲的亲人。 这种日积月累的亲情,却是很难磨灭的。 余蕙心沉默半晌,期期艾艾道:“我听我儿子的。他让我去,我就去。” 周舒静听了余蕙心的回答,也在电话里沉默一瞬,旋即笑道:“那行。你们母子两个好好商量商量,我等嫂子回话。” 话虽如此,然而当翁绍一行人吃完晚饭,开车回到翰林学府的时候,竟然在小区门口处看到了独自坐在轮椅上等人的翁英雄。 凛冬夜晚,天上还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薄薄一层落在翁英雄的帽子和肩膀上,车灯一晃,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塑。 余蕙心的神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她第一时间打开车门,跑到翁英雄的面前:“你咋来了?” 翁英雄双眼赤红地看着余蕙心,嘴唇嗡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余蕙心一边伸手拍打着翁英雄身上的雪花,一边问他:“你在这儿等多久了?冷不冷?你咋不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呢?哪怕是去门卫室也行啊!” 翁英雄一句话不说,只握着余蕙心的手默默淌眼泪。 “苦肉计?”坐在驾驶位的裴行则看了一会儿,轻声问翁绍。 翁绍打开车门,一步一步走到翁英雄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沉默不语的男人:“谁把你送过来的。” 翁英雄猛然抬头看向翁绍。 第66章 外界不知道翁绍跟翁英杰的亲子鉴定结果,翁英雄身为翁家人,还是稍微知道一点内幕的。 这些内幕有些是翁英杰和周舒静两口子故意说给他听的,有些则是他从翁老爷子的口中套出来的。真真假假,翁英雄也难以分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翁绍确实不想放过翁家。 正因为他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翁绍的面前,再也摆不出大伯和养父的架子。听到翁绍的质问,也只能唯唯诺诺地看向余蕙心。 余蕙心在看到翁英雄的时候,确实勾起了多年夫妻的感情。可当她听到翁绍的疑问,逐渐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不对了。 将近一年的销售经历让余蕙心增长了许多见识,也增长了许多心眼。她再也不是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只会闷头干农活的乡下妇女了。她知道人心有多复杂,更知道翁绍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各大媒体关注,还会被无数网友放大解读。所以她在听到翁绍的话以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闲杂车辆,也不知道周围是不是躲着狗仔。 “翁英杰那个王八蛋到底要干啥?他要是真想见我,可以派车来接我,干嘛把你扔到这儿,这不是故意让翁绍难堪吗?” 翁英雄注意到余蕙心的不满,只能唯唯诺诺地说道:“是翁英杰派车给送我过来的。送过来以后,他们就把我撂在小区门口就不管了。天寒地冻的,就让我在这儿等着……我都在这儿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翁绍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也就是说,他们刚从饭店出来,翁英雄就被人扔在这儿了。 翁绍并不奇怪翁英杰会找人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也清楚,翁英杰为什么会在余蕙心抵达京海以后,就把翁英雄送过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翁英杰都很擅长道德绑架和情感绑架。只可惜他错估了翁绍的冷情冷性。就算余蕙心在翁英雄的劝说下动了恻隐之心,也没有办法左右他的决定。 余蕙心长叹一口气:“时间这么晚,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小区门口站着。不如我们先回家?” 翁英雄听到余蕙心的话,登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蕙心、蕙心,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你不知道我在这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老二竟然把我送到了疗养院。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 “我再也不想回疗养院了。” 看着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翁英雄,余蕙心恍惚间,竟然有种荒谬的怔愣。她突然间发现,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的英雄哥。岁月磋磨的不仅是她脸上的褶皱,还有少年阿哥的英雄气概,还有少年阿妹的儿女情长。 不知不觉间,时光已经过了二十年。 余蕙心的眼中忽然涌现出一丝热意,她扭头看向翁绍:“他不是你的父亲,他对你也没有养育之恩,他没有理由住进你的家。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先带着他住招待所。” 翁英雄听到这句话,神色顿时变得慌张:“我——” “经过这么多事,我相信他会变成一个识时务的人。”翁绍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地垂眸凝视着翁英雄的眼睛:“你应该知道,翁英杰为什么把你送到这里来?” 翁英雄急忙点头。 翁绍又道:“想必你也体会到了,落到翁英杰手里是什么下场。被关在疗养院的滋味怎么样?” 翁英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恐和惧怕。显然,他在疗养院的日子并不好过。 察觉到这一点的翁绍轻笑出声,他玩味地勾了下嘴角:“你还愿意做他手里的一把刀吗?” 翁英雄迟疑了。 翁绍也不介意,用眼神示意余蕙心推着轮椅跟上他。一行四人回到车上,缓缓驶入小区。 数分钟后,三个人面对面坐在客厅里。裴行则在厨房沏茶切水果。 翁绍双腿交叠,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若有所思地问道:“我一直都很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翁英杰那样善于伪装自己的人,都不肯对你这个救命恩人做一丁点面子工程?” 事实上,哪怕翁英杰夫妇能像对待村里族人那样对待翁英雄一家,翁绍都不会一步步被逼上绝路。也就没机会跟裴行则联手,吞并翁氏集团。 这个疑惑直到上辈子翁绍把翁家人折腾的七零八落,也没能得到解答。所以重活一世,翁绍很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翁英雄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嘴唇嗡动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表情却变得更加狰狞了。 翁绍轻轻挑眉。果然,这里面有故事。而他,最喜欢听故事了。 裴行则将茶水和果盘从厨房里端出来,然后坐在翁绍的旁边——另一个沙发扶手上。 翁英雄和余蕙心显然有点不太适应年轻人的亲昵互动。余蕙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翁英雄更是恼羞成怒,双眼瞪得溜圆,就差破口大骂了。 好在两个人都能及时认清自己的身份。余蕙心只是欲言又止地摇了下头,就自顾自地喝茶吃水果。翁英雄也悻悻地喘了一口粗气,不再看两个人——他怕自己长针眼! 翁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催促道:“讲故事吧。” 翁英雄的表情又开始僵硬了。眼神还是不自觉地闪躲其他人的打量。 余蕙心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她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翁英杰两口子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琢磨着琢磨着,余蕙心灵光一闪:“难道当年的劫匪是你勾搭过去的?” 翁英雄气急败坏道:“当然不是!你咋想的,我是那样的人嘛!” 余蕙心也觉得翁英雄不是那样的人。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起出外打拼的两兄弟反目成仇?翁英雄还救了翁英杰一条命呢! 翁英雄欲言又止,吭哧瘪肚酝酿半天,刚要开口,翁绍的手机忽然响了。 不出所料,这通电话还是躺在医院的翁英杰打过来的。翁绍本以为翁英杰打电话来,应该是询问翁英雄的。却没想到翁英杰只字不提翁英雄,只是提高了收购价码:“我以高出市场价格230%的溢价,收购你手上的股份。现金不足的部分,把我名下的资产抵给你。” 短短几天时间,开出的价码一次比一次高,翁英杰的急迫之情溢于言表,搞得翁绍都有点好奇了:“翁董事长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翁绍若有所思地问道。他总觉得,翁英杰表现出来的急迫太过刻意,好像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第67章 翁绍跟翁英杰虚与委蛇了几句话,并没有答应翁英杰开出的条件。 翁英杰似乎也料定了翁绍不会这么轻易松口。两人心怀鬼胎地寒暄了能有十来分钟,心照不宣地挂断电话。 翁绍收起手机,笑吟吟地看向翁英雄:“你瞧,你的好弟弟对你一点都不关心,聊了这么久,都没有提到你一句。” 翁绍光明正大地挑拨离间。翁英雄听懂了,但他没有办法反驳,因为翁绍说的是事实。 余蕙心有点瞧不上翁英雄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她伸手推了下翁英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呀。” 翁英雄被余蕙心推得一栽楞,他顺势歪倒在轮椅上怔愣半天,才惴惴不安地开口:“……我跟舒静好过一回。” 翁绍足足反应了三秒钟,才明白“好过一回”是个什么意思。 反应过来以后,翁绍和裴行则不约而同地战术性后仰。余蕙心则从嗓子眼儿里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翁英雄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两巴掌。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响彻在安静的客厅里,翁绍和裴行则面面相觑。两人怎么都想不到,竟然能从翁英雄的口中听到这么劲爆的一个大瓜。 翁英雄将心中隐藏二十多年的秘密说出口,整个人骤然轻松了。即便被余蕙心扇得狼狈不堪,他的脸上竟然还浮现出一抹“大仇得报”的快意。那种怯懦和痛快交融在一起的狰狞,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怪异恐怖。 翁绍和裴行则对视一眼,暗暗咋舌。 良久,余蕙心发泄够了,终于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她双目充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窝在轮椅里的翁英雄,只觉得一阵恶心。 恶心,真是恶心透了!她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余蕙心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刺痛的仿佛进了沙子,喉咙也灼热的难以吞咽。铺天盖地的苦水将她从头淹到脚,过去二十年受过的委屈和不甘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最后化成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嚎啕,从她的口中挤出来。 那是一个饱受磨难的妇女在得知真相后的绝望发泄。 翁绍做不了什么,只能将茶几上的纸巾盒推到余蕙心的面前。 有些时候,能毫无顾忌地哭出声来,未尝不是一种自由。 余蕙心哭了很久,把满满一个纸巾盒都用完了,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像这个被抽干净的纸巾盒一样,变得空荡荡的。 余蕙心安静下来了,她怔怔地看了翁英雄半晌:“啥时候的事儿。” 翁英雄目光闪躲地避开余蕙心的视线。他垂下头,缓缓开口,平静地讲述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让他感到后悔的事儿。 明明只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一桩旧事,现在回想起来,竟仿佛是上辈子了。 翁英杰是个没啥文化的人,也不太会讲故事。在他干瘪的叙述中,一对血气方刚的兄弟受够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打算去大城市打工。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大城市不仅赚得多,诱惑也很多。繁重的体力劳动激发了年轻人的荷尔蒙,兄弟两人竟然同时看上了工地附近一家小饭馆的女服务员——就是周舒静。 “其实也不只是我们两个,当时工地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喜欢那个白白净净的女老板。” 然而周舒静最开始相中的,却是翁英雄。 二十多年前的翁英雄跟眼前这个精神萎靡、形销骨立的残废可不一样。那个时候的翁英雄长得浓眉大眼的,身材健硕,浑身都是腱子肉。一米八的大高个,即便是在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工地上,也是极为抢眼的老爷们。又因为性格豪爽,行事利落,在工地上也算是有些威望。 相比之下,高中刚毕业的翁英杰就显得孱弱多了。尤其是跟翁英雄比起来,就像一根发育没完全的竹竿似的。天天就知道跟在他大哥身后,沉默寡言、亦步亦趋,因此周舒静一开始根本就没看上翁英杰。 然而那个时候,翁英雄已经结婚了。就算跟周舒静看对了眼,他也不可能跟老婆离婚。 最终,周舒静选择跟翁英杰结婚。结婚以后,周舒静还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帮助翁英杰搭上了他们那个工地的老板。 跟翁英雄初中没念完就回家种地的大老粗不一样,翁英杰是高中毕业,放在二十年前也算是个高学历人才。虽然性格内敛,但他为人心细,做事从不出错,再加上能说会道的周舒静帮他笼络人,一来二去的,翁英杰也算是在工地上站稳了脚跟。老板也提携他,让他慢慢接触工地上的管理工作。等到年底回家的时候,翁英杰已经成了工头最器重的手下,每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加起来,经常比翁英雄高出三五百块。 这让当老大的翁英雄十分不服气。翁英杰越成功,越能衬托出翁英雄的不如意。而翁英杰的成功又是周舒静带给他的。在翁英雄看来,就相当于是他为了家里的黄脸婆,主动放弃了周舒静,还有她带给翁英杰的光明前途。 当然,这种心思翁英雄是不会在余蕙心面前表现出来的。在他的口中,自己只是一次醉酒后不小心跟周舒静滚到了一块儿。 余蕙心木着脸,紧咬着后槽牙:“……你可真行啊!我从前咋没发现,你还有这幅花花肠子?我在家里辛辛苦苦伺候你瘫在炕上的老娘,还有你那个奸懒馋滑都占全了、油瓶倒了都不肯扶一下的老爹。你竟然还有闲心跟你弟媳妇鬼混——” 余蕙心说不下去了。 翁英雄则满脸羞愧地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替自己辩解:“我也不知道我是咋了……我当时真就是喝醉了,我啥也不知道。要不我咋能做出那样的事。”甚至还被翁英杰给发现了。 翁英雄原本也不知道翁英杰知道这件事。是他瘫在炕上以后,翁英杰在大城市当包工头赚了大钱,却不肯给他这个救命大哥治病。翁英雄一气之下大骂翁英杰无情无义,却被翁英杰一句话给怼了回来:“你睡我媳妇的时候,想过兄弟情义吗?” 翁英雄当时就惊出了一身白毛汗。他不知道翁英杰知道那事多久了,但他被翁英杰的城府给吓到了。往后许多年,他瘫在炕上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琢磨,当年他们遭遇的那波劫匪,是不是翁英杰自己招来的? 可直到最后,翁英雄也不敢将这个揣测说出口。他怕自己猜对了,更怕翁英杰杀人灭口。于是他就只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第68章 “你怕死?你想稀里糊涂的过下去?所以就可劲儿糟蹋我跟阿绍?”余蕙心听不下去了,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翁英雄,怒极反笑:“我说你这些年咋跟改了肠子似的,一点也没有刚结婚时知冷知热的劲儿。看来你不仅恨老二两口子,你这是连我也恨上了。” 所以才任由她跟一头倔驴似的一头扎进田地里,没日没夜拼命的干。 “你是不是还觉得是我影响了你大好的前途?”余蕙心越说越心凉,看着窝窝囊囊的翁英雄,恨不得一刀攮死他:“我怎么就……怎么就……” 余蕙心只觉得一根刺端端正正卡到了嗓子眼,扎得她的喉咙火烧火燎的,一口气悬在嗓子眼,是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 “……离婚吧!”良久,余蕙心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心灰意冷地坐回沙发上:“离婚!” 翁英雄都惊呆了。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余蕙心:“蕙心、蕙心,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有你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管不了!我不想管!”余蕙心突然爆发了,她伸手抓起茶几上的茶杯和果盘,不管不顾地砸向翁英雄。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翁英雄被泼了满头满脸的茶水和水果切片,他躲也没处躲,动也不能动,狼狈极了。 翁绍起身握住余蕙心的手臂。他知道骤然得知真相的余蕙心需要发泄,但是没必要砸人——免得给翁英雄碰瓷的机会。 好在余蕙心盛怒至极,也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她摔东西的时候也没照着翁英雄的脑袋上砸,因此翁英雄只是看上去狼狈,实则毫发无伤。 余蕙心脱力地靠在翁绍的怀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翁英雄那张沟沟壑壑的老脸,嘴里喃喃自语道:“离婚……离婚……必须离婚……” 翁绍低声安抚道:“好,离婚。” 裴行则也道:“我帮你找代理律师。你什么都不用管,律师会帮你解决所有事情。” 翁英雄梗着脖子声嘶力竭地喊:“你们不能这样!不能离婚,绝对不能离婚。你们这群没良心的,这是想要逼死我呀!” “你有什么脸说这样的话?我要是没良心,你早就死在炕上了!”余蕙心伸手指着翁英雄的鼻子咆哮,歇斯底里、目眦欲裂:“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肮脏的烂货!你怎么不死了呢?你当初怎么不直接死了呢?” 余蕙心气得想要发疯。她为自己过去二十年吃的苦遭的罪感到不值! 余蕙心越想越气,拿起手机拨通了周舒静的电话:“赶紧叫个人把你的姘头接走,我嫌他脏!” 挂断电话后,余蕙心推着翁英雄的轮椅走出门。不顾翁英雄的苦苦哀求,直接把人推到了小区外面。 “你不是很喜欢卖惨装可怜吗?你不是很喜欢挨冻吗?你就在这等着吧!看你的姘头和你的好弟弟什么时候来接你!” 余蕙心放完狠话犹不解气:“你最好跟老二两口子说清楚,别想在这件事上出什么幺蛾子。但凡有任何媒体拿这事儿作妖,我就把你们当年那些烂事全都捅出去。大家一起丢脸!” 看着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余蕙心,被推到小区门口的翁英雄扯着脖子凄厉喊道:“蕙心!蕙心!你不能这样啊蕙心……” 这天晚上,余蕙心躺在翁绍家的客房,睁着眼睛流了一宿的泪。 隔壁房间里,裴行则和翁绍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两个本来以为,翁英杰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翁英雄送过来,是想通过翁英雄跟余蕙心多年的感情,左右余蕙心。可翁英雄刚一露面就自曝其短,就冲这未曾伤敌却自损一千的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要跟余蕙心谈心叙旧的样子。 现在翁绍也有点搞不懂了,这两兄弟的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裴行则认真想了想:“或许,翁英雄也不甘心只做一个工具人。他确实不喜欢你,但他最恨的人一定是翁英杰。” 翁英雄或许不能确定,当年的劫匪跟翁英杰究竟有没有关系,但他为了保护翁英杰,被劫匪打成瘫痪是不争的事实。 救命之恩非但没能换来弟弟的感恩,反而害得自己跌到谷底再也爬不起来,一辈子只能当一个仰人鼻息的废物。换成任何人处在翁英雄的处境,只怕都不会甘心。 “如果你真的是翁英杰的亲生骨肉,那也就算了。至少翁英雄还可以自欺欺人,认为他这么多年苛待了你,就是苛待了他兄弟。打在儿身,痛在爹娘心。可你竟然不是翁家的骨肉。” 也就是说,翁英雄枉做小人十八年,却被翁英杰两口子耍得团团乱转。他又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翁绍恍然:“所以他故意在我们面前说出当年的事,是想把这个把柄主动交到我手上?” 裴行则若有所思地分析:“要是你没拿到翁氏集团4.99%的股份,没能成为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或许他会一直隐忍下去。” 可是翁绍偏偏都做到了。 加入翁氏集团董事会,罢免翁缜的执行总裁,甚至差点把翁英杰这个翁氏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长也一脚踢出局。翁绍展露出来的能力已经足以证明,他有跟翁英杰掰掰手腕的实力和魄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翁绍轻笑出声,他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裴行则的腹肌,脑海中的计划飞速成型:“既然翁英雄这么想要报仇,我怎么能不给他一个狗咬狗的机会呢?”——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昨天我码完更新上传文章后竟然忘了点击发表!!!怎么会这样_(:з」∠)_ 第69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翁家别墅,翁英杰把翁缜翁绥两兄弟撵到楼上以后,目光阴恻恻地看向如同一滩烂肉骨头,随意堆在轮椅里的翁英雄:“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你送到翰林学府吧?” 翁英雄把头埋在胸口,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看着装死不说话的翁英雄,翁英杰的眼神变得更阴更毒了些,他轻声细语地笑了下:“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一只被人敲断了脊梁骨的流浪狗,没想到你却是一条盘桓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你蛰伏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报复我的机会了?你认为翁绍和裴行则有能力帮你报仇?” 翁英雄还是紧紧闭上嘴巴,一语不发。 翁英杰缓缓站直了身体:“说说吧。你在翁绍家里都说了些什么。他们为什么没有收留你这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翁英雄已经紧张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了。翁英杰活动了一下脖颈,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翁英雄,忽然一脚踹在翁英杰的轮椅上。 轮椅受力倾斜,重重砸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躲在二楼楼梯拐角处的翁缜翁绥两兄弟一个激灵,纷纷探出头去,看向一片狼藉的客厅。 翁英雄孱弱的身躯歪歪扭扭地趴在地面上,一台被踹翻的轮椅静静躺在他的身边,唯有车轱辘窸窸窣窣的转动着。 翁英杰伸手扯下脖子上的领带,重重地摔在翁英雄的脸上:“我对你还不够仁慈吗?你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冲我捅刀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你说的没错,我早就活腻歪了。”趴在地上的翁英雄忽然开口,他的嗓音粗粝沙哑,就像是一条毒蛇的嘶嘶声,让人不寒而栗。 翁英杰勃然大怒,倏地冲上前一把薅住翁英雄的衣领:“你活腻歪了我现在就送你去死!” “你敢吗?”翁英雄赤红着双目怒视翁英杰,针尖对麦芒道:“你信不信我今天死了,不到明天早上,你翁英杰杀人灭口的消息就能传遍全网!” 兄弟两个怒目而视,重重的喘着粗气。就像是两头正欲抵死相搏的野兽,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翁英杰怒极而笑:“好哇!真好!你不愧是我的亲哥哥,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足足等了二十年,”翁英雄不等翁英杰话音落地,迫不及待地接话道:“我足足等了二十年!” 翁英杰笑了:“那你还真是忍辱负重。” 翁英雄笑得更灿烂:“我要不是这么忍着,又怎么可能会等到你倒霉的这一天。” “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翁英杰一拳砸在翁英雄的颧骨上,咬着牙骂道:“就算是让你等到了这一天,又能怎么样?” “大不了就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睡过我老婆。不就是丢人嘛!我翁英杰之前又不是没丢过。”他要真是看重面子的人,也混不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翁英雄猩红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快意:“那就让全世界都知道吧。让大家都知道是我翁英雄睡过你的老婆,所以你才不肯帮扶救命恩人。这样大家都能理解你的难处,知道你不是什么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畜牲,对你的名声也有好处。你还可以趁机卖惨装可怜,洗白你自己。” “言之有理。”翁英杰嘴边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容灿烂得甚至有些狰狞:“你这么替我考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翁英雄舔了舔齿缝间的铁锈味,咧开嘴大笑时,露出了齿缝间的斑斑血迹:“大家都是亲兄弟,我能帮上你的,又怎么会不帮?” 一步之遥的沙发上,周舒静目光冷寂地看着大打出手的兄弟俩,面色已经麻木了。如果不是余蕙心在电话里喊的那一声“姘头”,当年的事情她早就忘记了。 躲在楼上的翁缜翁绥两兄弟不敢置信地屏住了呼吸。他们两兄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躲在这里偷听,居然能够听到这么劲爆的八卦。 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的翁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熟门熟路地点开江湖网。一个弹窗消息在翁绥点进后台的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揭秘翁氏集团董事长翁英杰‘忘恩负义’的真相,据知情人透露……】 翁绥眼前一黑,下意识大喊出声:“爸、妈,不好了——” 翁绥捧着手机跑下楼,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翁绍那个王八蛋,把……那件事发到江湖网上去了。” 随着《江湖山庄》这款页面游戏的横空出世,江湖网的注册人数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已经膨胀到了一百三十多万人。换句话说,至少有一百三十多万人看到了这条消息。 他们翁家人的脸面这回是真的丢干净了! 第70章 前方传来急报! 刚刚出院还不到两天的翁氏集团董事长翁英杰先生,又双叒叕住院了。 守在翁家别墅外面的狗仔记者抓拍到了救护车停在翁家别墅门口的珍贵照片,又一路跟在救护车后面,清楚拍下了救护车从翁家别墅到医院的全部过程。 半小时后,这条珍贵的视频就被前线记者上传到了该报社在江湖网注册的官方账号上。顷刻间引起了轰动。 当翁氏集团的其他股东和高层管理者们注意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翁氏集团的股价已经在当日跌停了。 跌到麻木的股东们甚至都没感到一丝意外,脸上只有八卦的兴致—— “你们说翁英杰这只老狐狸这次住院,是真被气到了,还是故意装出来博大家同情的?” “应该是真被气到了吧。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更何况翁英杰还是那样的性子!” “怪不得翁英杰这些年都不理睬他大哥。换谁都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帮扶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就算是亲大哥也不行!” “听你们这么说,我都觉得翁英杰那只老狐狸很可怜了。” “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 网上的吃瓜群众们啥都不想说。他们就像是一头扎进了瓜田里的猹猹,这口瓜还没吃完,下口瓜已经自动塞进嘴里了。他们只能被动的囫囵吞枣,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这场豪门大戏。 【不愧是翁家啊!这剧情一路颠的跌宕起伏、急转直下,简直比晚上八点钟播放的狗血剧都好看。】 【在网上搜了一下翁英雄的照片。那么窝囊那么丑的男人也能下得去嘴,那位翁夫人还真是饿了。】 【你们说那位翁夫人的手上是不是攥着翁英杰的把柄啊。翁英杰头上戴着那么大一顶绿帽子,竟然都没跟他老婆离婚。这一点都不符合我对翁家人的刻板印象。】 【我刚刚撸了一下时间线,发现周舒静怀双胞胎的时间,恰好就是她跟翁英雄在一起的时间。】 【细思恐极,所以那对双胞胎究竟是谁的孩子?】 【周舒静是谁啊?咱们现在不是在说翁家的八卦吗?】 【……你这瓜是怎么吃的?周舒静就是翁英杰的老婆啊!】 【那你们刚刚的说到的那对双胞胎,不就是翁绥和翁绍?他们竟然不是翁英杰亲生的?】 【……猜的!猜的!聊这半天说啥呢!】 【既然大家都这么好奇这件事,那我再爆一个瓜。前段时间翁绍跟翁英杰不是因为要做亲子鉴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嘛!我就说一个事,鉴定结果出来了,翁绍确实不是翁英杰的亲生孩子。】 【啊?】 【真的假的?】 【不会吧?】 心内科疗区病房内,翁绍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翁英杰,笑容可掬地说道:“这届网友真是眼明心亮。我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你要不要再跟翁绥做一下亲子鉴定?” 躺在病床上的翁英杰脸色染上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胸腔剧烈起伏,从喉咙里爆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噪音:“你给我闭嘴——” “住口!” 两道声音同时在病房里响起,面色惨白的翁绥眼神怨毒地盯着翁绍:“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一定是爸爸和妈妈的亲生孩子,跟你这个野杂种可不一样。” 翁绍笑呵呵地打量着翁绥,气定神闲道:“你还别说,要是只看个人素质和能力这方面,你跟翁英杰和周舒静还真是如出一辙。说你们不是亲生的,我也不信。” 翁绥气得一张清秀脸蛋都变得扭曲了,指着门口大声说道:“你给我住口!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 “何必呢。”翁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越是心虚的人讲话越大声,越是自卑的人越会没有礼貌的蛮横,你是哪一种?” 翁绥想说自己哪一种都不是,他只是单纯看不惯翁绍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但他深知,自己此刻表现出来的,好像是被踩了兔子尾巴的暴躁模样,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安静!”一直沉默不语的周舒静终于出声了。她目光冷厉地看着翁绍:“这里有病人需要静养,翁总要是没什么事情,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翁绍含笑说道:“怎么会没有事情呢?我还以为你们派人把翁英雄送到我家里,肯定有你们的考虑。” “难道你们派人过来,只是想要借助翁英雄的口,宣扬当年的旧事?” 周舒静保养得宜的脸皮狠狠一抽:“当年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但我没有想到,翁总居然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你现在也是翁氏集团的股东,翁氏集团股价暴跌,你也会遭受不小的损失。你这样精明的人,又何必为了发泄一时意气,如此费力不讨好地做出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周舒静一番话中的形容词之多,可以看出来她确实被翁绍的骚操作气得不轻。 却没想到翁绍听了她这一番质问,反而笑了笑:“怎么会是损人不利己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翁董事长当下最迫切的需求,就是将您手中翁氏集团的股份占比吸纳到34%,获得一票否决权。只不过因为您手上的资金有限,之前的谈判一直没能成功。如今我将翁氏集团的股价打了下来,翁董事长大可以绕过我们这些难缠的股东,直接去二级市场上抄底吸筹。这对您来说,分明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您二位不称赞我一句发言风格,损己利人,怎么还能骂我是损人不利己呢?” 翁绍说到这里,非常刻意地看了翁绥一眼:“还是说,人的智商真的会受到感染?” 周舒静:“……” 翁英杰:“……” 夫妻两个深吸一口气,都知道翁绍伶牙俐齿,一般人说不过他。他们也就懒得跟翁绍争这个口舌之利。 只有翁缜沉不住气地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们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翁绍笑容可掬地说道:“我这个人善,向来喜欢助人为乐。” 这下子,就连翁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感叹翁绍的脸皮果然够厚。 躺在病床上的翁英杰冷眼旁观,终于还是气喘吁吁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翁英杰不由得气力丧尽,痛苦地闭了闭双眼。他活了大半辈子,向来以心机自负。尽管有很多人骂他机关算尽,骂他热衷钻营、手段毒辣,但翁英杰从不以为忤。因为他知道,成功的秘诀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可直到今天,翁英杰愕然发觉自己苦思冥想,竟然也猜不透翁绍的用意,不由得生出一丝“自己老了”的无力之感。 真没想到,他翁英杰竟然也会沦落到被人耍的团团转的一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我想帮你呀!”翁绍坐在病床边上,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翁绍说到这里,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失落:“我知道,你和你的家人不想领我的人情。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曾做过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翁字,如果翁家败了,我也落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我这次损己利人,就是想要帮你一把。” “你觉得我是烂好心发作也好,养寇自重也罢,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翁绍说得真情实感。如果翁家人没有领教过他的狠辣手段,如果翁缜不是被他亲自做局踢出董事会,如果翁英杰不是三番五次中了翁绍的算计,又被翁绍气进医院……他们恐怕真就信了。 翁英杰也知道,他不可能从翁绍的口中听到一句实话。关键是他刚刚住院,已经折腾得神疲力尽了,再也没有精力跟翁绍周旋。 “我有点累了,”翁英杰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气若悬丝地说道:“翁总若是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今天就到这儿吧。” 翁绍有些遗憾:“你们难道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周舒静不耐烦地撵人:“没有!没有!你快点走吧!” 翁绍满脸无辜:“那你们之前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把翁英雄送到我家门口?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两个必定有后招的。” 周舒静:“……” 翁英杰:“……” 他们两个当然有后招,只可惜他们的算计抵不过翁绍的骚操作。当翁英雄跟周舒静的奸情被江湖网宣扬得人尽皆知的那一刻,翁英雄在翁英杰的手上就必定会沦为一枚弃子。但凡翁英杰还要一丁点脸面和男人的尊严,他都不会再跟翁英雄有任何瓜葛。 可以说,他们夫妻两人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阴招,就这么被翁绍不显山不漏水地废掉了。 “都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周舒静忽然开口,一双秋水般明媚的眼眸含恨看向翁绍:“今日我也算是领教了。” 周舒静十八岁背井离乡,跟着同村的小姐妹一起出来闯荡,又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嫁给翁英杰。她这辈子最得意的成就,就是扶持翁英杰白手起家,创建了翁氏集团。可以这么说,要是没有周舒静的帮助,翁英杰绝无可能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创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周舒静本以为,她在年轻时,该吃的苦头已经吃尽了,如今年纪大了,总可以安享晚年。却没想到横空杀出来翁绍这么一个小畜生,只用了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将他们夫妻两个辛苦打拼出来的事业,还有努力积攒下来的好名声毁得七七八八。 “我本以为,我已经尽量高估你了,没想到我还是眼拙。”周舒静气狠了,情绪反而平静下来:“我们两个愿赌服输,你这个赢家,可以宣布你想要的战利品了。” 翁绍莞尔一笑:“你看,你们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全世界都知道我翁绍是个好人,我怎么可能会作出这种挟恩图报的事情?我虽然也姓翁,但我的行事作风跟你们翁家人不一样。” 他既不会拿着救命之恩,逼迫别人养他,也不会拿着诈骗来的生恩,逼迫无辜的孩子代替他们受过。 “我这金子般的品性,你们怎么就是不理解呢?” 翁缜和翁绥听到翁绍这么不要脸的自夸,好悬没被翁绍恶心地吐出来。 “差不多就得了,”翁缜忍无可忍,终于开口挤兑道:“你说这些话也就是骗骗我们,你自己可千万别信了。” 翁绍有些委屈地挤了挤眼睛——也没挤出来一滴眼泪,就只能这么干巴巴地委屈道:“是你们咬着我不放……不识好人心。” 翁缜气笑了:“你还想骂我们是狗?” 翁绍“啧”了一声:“这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你瞧,你们又多心了不是?” 翁家人实在受不了翁绍的绿茶行径,直接开口撵人:“你快走吧,这里没人欢迎你。” “好说。”翁绍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一脸的温和无害:“就算这里不欢迎我,今后在公司里,我们也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大家都是翁氏集团的股东,将来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他不愁没有气人的机会。 翁绍这么想着,终于舍得抬起屁股,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但愿翁董事长能安心养病,集团正值多事之秋,我们大家都离不开你。” 看着假惺惺的翁绍,翁英杰气急而笑:……你怎么不说集团的多事是怎么来的? 翁绍神清气爽地走出病房。身后,翁绥用力甩上了病房的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我看这个翁绍就是一个搅屎棍,他把翁氏集团搅得乌烟瘴气的,又来搅合咱们家。他就是在故意报复我们!”翁绥恨声说道。 翁英杰静静打量着大放厥词的翁绥,阴鸷的目光直勾勾地描绘着翁绥的眉眼和骨骼。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儿子跟他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想到外面疯传的流言蜚语,翁英杰的目光闪了闪。也许,他真的应该听一听翁绍的建议,再做一份亲子鉴定。虽然翁绍提出这个建议是不怀好意,但有些真相,翁英杰不得不在意——只是偷偷再做一份亲子鉴定这件事,决不能让周舒静知道。 周舒静一直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翁英杰的表情。当她察觉到翁英杰的心思后,不由得心下一沉。在这一刻,周舒静分外清醒的意识到,她跟翁英杰之间,是真的出现裂痕了。 意识到这一点,周舒静不由得悲从中来。遥想当年,当她得知翁英雄在乡下有老婆之后,她在第一时间就把目标转移到了翁英杰的身上。眨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夫妻两个风风雨雨,什么磨难没经历过?她陪翁英杰吃遍了白手起家的苦头,翁英杰倒也没有辜负她,确实也做到了“贤妻扶我凌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周舒静是真的以为,他们能够做到“少年夫妻老来伴”。然而只是一道捕风捉影的谣言,就把她精心打造二十几年的堡垒攻破了。 在这一刻,周舒静突然明白,翁绍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宣扬翁英雄跟她的那一段旧事。翁绍的目的,其实并不在她,或者翁英杰的身上,而是想要挑拨她跟翁英杰的关系。 所有人都明白破镜难圆的道理。一面完好无损的镜子,只要出现一道裂痕,那道裂痕就不会再消失。同理,她跟翁英杰之间,只要埋下一丝芥蒂,这丝芥蒂就只会越来越大。 等到裂痕大到再也无法弥补的那一天,镜面会彻底碎掉,而她跟翁英杰之间,也会彻底的离心离德。 这就是翁绍的目的。他就是要通过这么粗浅的挑拨离间,扩大翁英杰的疑心病,让翁家所有人都众叛亲离——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72章 “想要瓦解一个看上去坚不可摧的联盟,最好从它的内部下手。”同一时间,坐在裴行则车里的翁绍也在侃侃而谈。 一边说话,一边还捧着在医院对面的奶茶店买的珍珠奶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裴行则看着神采奕奕,双眼都在放光芒的翁绍,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嘴角:“你最近真的开朗许多。” 裴行则还记得,他最初认识翁绍的时候,总是能够从翁绍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模糊不定的惊惶和不安。那种悲伤的情绪就像是无色透明的福尔马林,静静浸泡着翁绍的灵魂。这一度让裴行则感到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翁绍那渗入骨髓的悲伤,就只能通过拥抱和亲吻,一点点驱散翁绍骨髓中的死寂。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裴行则看着翁绍略微圆润的脸颊,欣慰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把你养得很好?” 尽管翁绍在金融领域的操盘,犀利缜密得让人闻风丧胆,裴行则始终觉得,翁绍其实是个很容易被人欺负的人。他在生活中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经常会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裴行则花费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才把瘦削的翁绍养胖一点。而大多数人的脸上一旦长了肉,立马就会显得气质柔和许多。 翁绍莞尔一笑:“那你是喜欢我从前的样子,还是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裴行则认真说道:“我都喜欢。” 翁绍忍俊不禁:“我也是。”不论裴行则变成什么样子,是活着还是死去,他都喜欢。 翁绍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裴行则。他并不是因为长胖了,才会变得面色红润有气血,而是因为守在裴行则身边久了,精气神才逐渐恢复。 ——大概是吸多了阳气的缘故。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个颠扑不破的真理。那就是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是没有空闲伤春悲秋的。 翁绍在心底默默盘算了一下,自从他跟裴行则敲定了吞并翁氏集团的计划后,他的全部心神就被翁家人和翁氏集团牵扯住了。每天都要在浩如烟海的信息和资料中抽取自己需要的,然后再通过那些讯息和相关人员的反应,布局下一步的计划。翁绍已经很久没再做噩梦了。 他的灵魂似乎被裴行则拽到了太阳底下,即便是夜幕降临,也不会再被囚禁于腐朽的棺木之中。 回到翰林学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或明亮或昏黄的灯光从家家户户的窗户透出来,万家灯火汇聚成一副繁华夜景,在夜晚的京海市静静闪烁。 翁绍和裴行则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直达17层。当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的时候,两人同时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饭菜香气。 ——那是余蕙心在家里做晚饭。 “你们回来啦!”在厨房烧菜的余蕙心听到了玄关传来的声响,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菜都做好了,我再拌个凉菜,咱们就能吃饭了。你们先去洗手。” 翁绍和裴行则对视一眼,乖乖地听话照做。 等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余蕙心已经手脚麻利的把饭菜都端上餐桌了。 奢华精致的大理石桌面上摆放着热气腾腾地四菜一汤。分别是红烧鸡块、糖醋排骨、油焖大虾、萝卜粉丝丸子汤,还有一道凉菜肉丝拉皮。 余蕙心生在乡下、长在乡下,半辈子跟土地和农畜打交道,只会做这些家常菜。 翁绍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母亲做的饭菜了,闻到香气就饿得饥肠辘辘,肚子还很不给面子的打起鸣来。惹得余蕙心一阵笑:“都饿了吧,快坐下来吃饭。” “伯母做的饭菜越来越香了。”裴行则深吸一口气,确实有被余蕙心的厨艺惊艳到。 余蕙心被夸得合不拢嘴,频频给裴行则和翁绍夹菜:“喜欢就多吃一点。你们工作那么辛苦,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 “尤其是阿绍,你以前就有这个坏毛病,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经常饿得胃疼才想起来吃饭。今后可不行了!”余蕙心絮絮叨叨地数落道:“钱是挣不完的。可要是身体垮了,挣多少钱都没用。你们说我的话对不对?” 翁绍和裴行则连连点头:当然对。 余蕙心继续道:“所以啊,你们两个一定要吸取翁英杰的教训。他就是年轻的时候拼得太狠了,到老了身体撑不住,才会经常进医院。”才不是他们家翁绍气的。 第73章 几天后,翁绍从裴行则口中得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翁英杰果然背着周舒静,跟翁绥偷偷做了一份亲子鉴定。鉴定报告结果显示,翁英杰跟翁绥确实是亲生父子。 “亲生的?”翁绍玩味一笑:“翁英杰信吗?” “应该是相信了吧。”裴行则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起来:“翁英雄又被送回疗养院了。律师去翁家送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周舒静说的。” 翁绍闻言,稍感意外:“翁英雄没有闹?” 裴行则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本以为能看场好戏,没想到是一场虎头蛇尾的烂戏。” 这口烂瓜吃的裴行则兴致寥寥,一直在追豪门内斗剧的网友们,却是越挖越觉得劲爆。 【翁家那对双胞胎到底是不是翁英杰亲生的?他为什么不做亲子鉴定呢?】 【之前不是有人爆料,翁绍不是翁英杰亲生的?如果一对双胞胎里面,有一个不是亲生的,那另一个还有可能是亲生的吗?】 【嘶!细思恐极!所以翁英杰为什么不肯做亲子鉴定,他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你们说,翁英杰会不会早就知道双胞胎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故意过继一个给他大哥,却什么都不说,任由他大哥虐待翁绍,然后再故意养废另一个。我听说那个小的到现在还没上大学呢,天天在家里呆着。】 【照你这么分析,之前翁家两兄弟反目成仇,翁绥收买记者和营销号抹黑翁绍,翁绍又将翁绥告上法庭这些事,也都是翁英杰故意挑唆的?】 【翁英杰这个老家伙未免也太阴毒了吧!】 霎时间,各种匪夷所思的阴谋论又开始在网络上甚嚣尘上。这些言论很快就被有心人传到了翁英杰的耳中。 绿云罩顶的翁英杰狠狠砸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之所以要偷偷地做亲子鉴定,就是不想把家里的丑事传得沸沸扬扬。却没想到他这边瞒得好好的,网上竟然又冒出了别的谣言。那些网友只管胡说八道,却将这顶绿帽子死死焊到翁英杰的脑袋上,想甩都甩不掉。 “给我起诉他们!给我狠狠地控告他们!我要让他们倾家荡产!我要让他们再也不敢在网上胡乱说话!”病床上,翁英杰捂着绞痛的胸口大声咆哮。床头柜上的果盘和茶杯被他一把扫到地上。 叮叮当当的声响过后,周舒静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柔声安抚道:“医生说你心脏不好,不能动怒。你就别跟那些网友置气了。他们能知道什么,都是胡说八道的。” “就是因为他们胡说八道,我才更生气。”翁英杰目光阴鸷地看向周舒静:“你说,翁绍的亲子鉴定结果,是谁透露出去的?” 周舒静微微一怔,愕然道:“你是说,网上那些言论都是翁绍故意引导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翁英杰反问道:“也只有他,才会见不得翁家人好。” 周舒静垂下眼眸:“这可怎么办?那个小畜生的城府和手段,咱们比谁都清楚,他要是执意跟我们作对,这件事一定会闹得更大。到时候就更加不好收场了。” 翁英杰长叹一声,握着周舒静的手轻轻捏了捏:“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委屈你了。” 周舒静眼圈一红,默不作声地钻进翁英杰的怀里。翁英杰看似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相互拥抱的瞬间,两人的眼神都变得犀利阴狠。 “我们不能放任外面的谣言越演越烈,”沉默良久,周舒静主动说道:“这件事情想要破局,还得找翁绍。” 翁英杰也道:“翁绍手上掌握着国内最大的社交网站,只要能让江湖网禁止网友讨论这件事,其他的平台不足为患。” 周舒静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肯不肯配合我们——” “解铃还需系铃人,”翁英杰停顿片刻,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说我们手上,还有什么筹码,能够打动翁绍?” 周舒静柔和温顺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静静看着翁英杰:“你说呢?” 翁英杰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闪躲,但他内心的动摇也就只有那么一瞬,终究他自己的颜面和自尊还是胜过了一切:“我觉得,他可能更想知道他的身世。” 周舒静的心微微一沉,但她仍旧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或许吧。” 翁英杰将最难的一句话说出口,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处理了:“快过年了,你给他打个电话,约他去家里吃顿便饭。最好让大嫂也一起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周舒静沉默了足足有三秒钟,才缓缓开口:“好。” 翁英杰在医院观察了一个礼拜,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终于舍得出院回家。 周舒静则在翁英杰出院的当天下午,就派人将翁老爷子从乡下接过来了。对外的说法是想让全家人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就连余蕙心和翁绍也接到了周舒静的电话,邀请他们去翁家过年。 余蕙心在电话里破口大骂,骂周舒静不知廉耻:“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还想让我带着孩子去你家过年?你还想干什么?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想让我亲眼看看你这个烂货,多讨翁家男人喜欢吗?” 周舒静给余蕙心打电话的时候,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儿,开的免提,此刻被余蕙心劈头盖脸一顿骂,翁家的男人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翁英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伸手接过电话:“大嫂,是我让舒静给你打电话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过年了,大家坐下来吃顿团圆饭。” 余蕙心连连冷笑,毫不客气地呛声道:“你又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 翁英杰被怼了也不生气:“我知道大嫂对我们两口子不满,这是我们翁家人欠你的,我们愿意弥补。”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翁家欠我的多了去了!”余蕙心死死握着手机:“我就是个傻子,我早二十年前就应该离开你们翁家这个烂泥坑。你们翁家都坑了我二十来年了,现在还想坑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吗?” 余蕙心的情绪过于激动,翁英杰觉得自己没办法跟她好好沟通,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嫂,你能把电话给翁绍吗?我想跟他说两句。” 余蕙心反问:“你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周舒静当然打了,只是翁绍不肯接。 翁绍不肯接电话,当然也有他的道理。他在故意拿捏翁英杰和周舒静,也在耐心等待翁英杰和周舒静彻底反目的那一天。 第74章 “你过年准备在哪儿过?”就在余蕙心跟翁家人通电话的时候,裴行则也在小心翼翼地邀请翁绍:“我爸妈想让你去我家。” 翁绍摇了摇头:“我跟我妈在家过。” 不等裴行则开口,翁绍耐心解释道:“我也想跟你回家,可我妈不行。” “怎么不行?”裴行则立刻说道:“可以让阿姨跟咱们一起回家——” “她会不自在的。” 如果裴家过年时只有一家三口单独过,翁绍或许会尝试一下,带着余蕙心女士登门拜访。可是裴家过年时,裴希尧和裴恒尧必定会携家带口登门拜访。翁绍很清楚裴希尧和裴恒尧是什么人,他可不打算大过年的,给自己添堵。也不想让余蕙心听人的冷言冷语。 裴行则理解翁绍的想法,立刻说道:“那我早点儿回来,陪你一起守岁。” “你千万别回来,”翁绍阻止了裴行则的危险想法:“你还是好好陪着伯父伯母。” 翁绍虽然不想跟裴行则分开,但在这种事情上,他反而比其他人更加注重仪式感。大概是因为他前后两辈子,就没感受过亲情的美好,所以就更不愿意破坏其他人团聚的机会。 裴行则能感受到翁绍的复杂情绪,心疼地皱了皱眉。 翁绍反而出言宽慰道:“我们可以打电话,在电话里一起倒计时。” 裴行则眼中含笑,妥协道:“我会成为第一个给你拜年的人。” 翁绍莞尔:“我也是。” 然而裴行则嘴上说得痛快,等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却还是磨蹭到中午,才在翁绍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家门。 翁绍站在落地窗前,目送着裴行则的车子缓缓驶入新年的风雪中。 住在隔壁的余蕙心敲响了房门:“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准备年夜饭了。” 翁绍回过神来,笑吟吟道:“我这就来。” 今年只有他们母子两个过年,余蕙心和翁绍却没打算糊弄着过。两人依旧遵循着当初在翁家时的习惯,准备了十道菜。除了一条将近五斤重的鲤鱼外,其余九道菜的菜码都不大,避免造成浪费。 “这条鲤鱼咱们做红烧怎么样?”余蕙心看着盆里活蹦乱跳的大鲤鱼,笑眯眯问道。 余蕙心的老家在新源,他们那边过年的风俗讲究个年年有余。意思就是说大年夜宴上的那条鱼是不能吃完的。所以翁家每年过年时,都会准备一条至少六斤重的大鲤鱼,吃饭时会故意剩下一半,寓意着来年也会福泽有余。 翁绍点点头,捞起鲤鱼就准备收拾出来。余蕙心见状,立刻说道:“你忙什么,先把围裙穿上——” 话没说完,门铃忽然响了。 余蕙心愕然:“谁啊,会不会是裴总忘了什么东西没拿?” 说话间,余蕙心把围裙递给翁绍,转身去开门。 翁绍刚系好围裙,就听余蕙心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来干嘛?” 翁绍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了被余蕙心拦在门外的翁家六口。 第75章 翁绍的视线在翁英杰和周舒静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扫过。出了那么多事,这对夫妻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芥蒂的痕迹,仍旧是那副相敬如宾的恩爱模样。看到翁绍从厨房里走出来,周舒静还冲着他笑了笑,寒暄道:“今天是翁绍做饭呀。我们翁绍可真棒,小小年纪,不仅会赚钱,还会做饭。你这儿子可真孝顺,没白养。”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冲着余蕙心说的。 余蕙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赶紧走。大过年跑到别人家里添堵,你这辈子都白活!” 周舒静被余蕙心当面怼到脸上,也不以为意,仍旧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反倒是翁老爷子听不下去了,仗着自己是长辈,倚老卖老地教训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是大嫂,就应该有点大嫂的样子——” “我给你脸了?”余蕙心劈头盖脸地骂回去:“老不死的,还敢跑到我面前充长辈?你有这个资格吗?” 余蕙心看着翁老爷子那张老脸,过去二十多年积攒的新仇旧恨全部涌上心头:“你们翁家就没一个好人。一群有爹生没妈养的王八羔子,小的是混蛋,老的也是王八。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群臭无赖了……” 翁老爷子活到这么大岁数,已经多少年没被人骂过了。如今却被余蕙心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这个泼妇、你这个……” “我要是泼妇,那也是被你们家逼的。你们一家子泼皮无赖,就会欺负我们母子两个,你们就是混蛋王八蛋!” 翁老爷子说也说不过,骂又骂不过,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只能抬眼看向翁绍:“你也不管管你妈?” 翁绍笑眯眯地站在余蕙心身后,任由余蕙心发泄怒火,根本就没有管的意思。 翁老爷子顿时火冒三丈:“你这个不孝的——” 话没说完,就被翁绍打断了。翁绍一脸错愕地看向倚老卖老的翁老爷子:“你儿子没跟你说?” 翁老爷子下意识问道:“说什么?” “我跟翁英杰前段时间做过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翁家的人。”翁绍笑眯眯道:“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当初是拐来的,还是卖来的——” 周舒静连忙开口解释道:“我们也不知道当初是什么情况。我们两个也是受害者——”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问责医院?”翁绍气定神闲地反问。他不追查这件事,是因为他早就过了需要父母庇佑,渴望父母爱护的年纪。他对亲生父母的身份不再感兴趣,甚至担心亲生父母也跟翁英杰两口子一个德行,对他只有利用而无亲情。甚至妄想用亲情绑架他。 简而言之,翁绍就是嫌麻烦,索性连人也不想找了。可是翁英杰和周舒静的反应就很古怪了。如果他们两个真如周舒静所说,是一对清白无辜的父母。按照常理推测,在明知医院管理疏忽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不向医院问责?为什么不让医院追查当年跟周舒静同时生产的其他产妇的信息?难道他们不想找回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骨肉究竟过得怎么样? 翁绍理智到堪称冷酷的剖析,直接堵上了周舒静和翁英杰的嘴。两人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露出的破绽,竟然早被翁绍看在眼中。 翁缜和翁绥一脸茫然地看看爸妈,又看向翁绍,总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翁英杰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伸手拍拍翁英雄的肩膀:“过去的事情就先不说了。大过年的,我们也是想把全家人都聚集起来,好好过个年。” 说话间,翁英杰陡然升起一丝无力感。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翁绍的算计。从翁绍第一次出手狙击翁氏集团,到现在正式入驻翁氏集团董事会,翁英杰可谓是一步退步步退,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危险境地。 可即便如此,翁英杰仍然寄希望于安抚翁绍,至少在自己获得34%的一票否决权之前,他不想激怒翁绍。 只可惜翁英杰高估了翁家人在翁绍心中的地位。如果是上辈子,年轻稚嫩的翁绍或许还会奢望亲情,奢望亲人能够敞开怀抱接纳他。可惜重活一世的翁绍已经尝过了大权在握的滋味,跟权力和金钱比起来,翁家人的所谓亲情,连一个钢镚都不值。 “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多筹集一点资金,吸纳翁氏集团的股票。”翁绍一语戳破翁英杰的算盘。 翁英杰的脸皮微微一抽,他当然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回翁氏集团的控制权。但他手上的资金并不充裕,贸然出手又怕落入翁绍的算计。所以思前想后,翁英杰认为最稳妥的方法,就是通过资源互换的方式,用自己名下的优质资产做抵押,置换翁绍手上4.99%的翁氏集团的股份。 “我知道你对互联网行业很感兴趣,”翁英杰这次过来,也是有备而来:“想必你也清楚,我名下有一家电子商务公司,市场潜力很不错。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把这家公司卖给你。” 翁绍眼眸微微闪烁。 翁英杰看出了翁绍的动摇,趁热打铁的游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跟裴家联手狙击翁氏集团,你觉得翁家亏待你了,你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你跟裴家联手,就是想要证明你不比任何人差。哪怕没有翁家的施舍,你也能过得很好。” “我承认,你确实做到了。如果当初我知道你这么厉害,我绝对不会吝啬那几万块钱的学费和生活费,甚至还会高高兴兴地把你接回翁家,让你进入翁氏集团,好好栽培你——”翁英杰睁眼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翁绍不想听这些废话,神色淡然地出声打断他:“说说那个电子商务公司。” 翁英杰的童话故事戛然而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翁绍,继续说道:“前些年国内互联网热,我也是跟风投资了那家电子商务公司。只可惜咱们家没人精通这一块……” 翁绍安静听着,他当然知道翁英杰名下的那家电子商务公司。上辈子,翁绍在大学毕业后进入翁氏集团,但他并没有获得翁英杰和翁缜的信任。哪怕在学校读书期间,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才学和能力,甚至还帮助翁氏集团挽回了不小的损失,但他仍旧徘徊在集团边缘,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野心勃勃的翁绍当然不甘心被权利边缘化,于是他毛遂自荐,接手了翁英杰名下的电子商务公司。并在短短数年时间里,将那家电子商务公司发展壮大。甚至在几年后新兴的互联网浪潮中,直接将那家电子商务公司运作到纳斯达克上市,公司市值在一夜之间膨胀到数百亿。彻底碾压翁英杰辛苦经营了数十年的翁氏集团。 只可惜好景不长,翁绍在不久之后,就被翁英杰父子联手逐出了翁家。 重生回来,翁绍早已把翁氏集团,还有翁英杰名下的所有资产视为囊中之物。所以他步步为营,一边与裴行则联手,几次三番狙击翁氏集团,积攒出第一桶金,一边与裴希尧和裴恒尧两兄弟暗通款曲,营造出他可能会把手上股份卖给裴家两兄弟的假象。其实就是想要通过这些事情向翁英杰施压,让翁英杰主动吐出囊中之物。一点点被榨得干干净净。 翁英杰怎么也想不到,翁绍的胃口竟然会大到这种地步。他以为是他运筹帷幄、算计人心,利用亲情感化翁绍,让翁绍答应资产置换。 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翁绍的算计中。 即便如此,翁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你名下的电子商务公司市值几个亿,居然也想拿它置换我手上4.99%的翁氏集团的股份?” 翁英杰老脸一红,他当然知道自己名下的电子商务公司值不了几个钱。 当下正值互联网寒冬,整个互联网市场一片萧条,也就只有翁绍的江湖网靠着《江湖山庄》的小游戏,还有各种各样的狗血八卦维持着虚假的繁荣。但认真估算的话,即便是江湖网目前也是严重亏损的。全靠翁绍的金元支持,才可以维持正常运转。翁英杰手上的电子商务公司就更不值钱了。真要是转手,也卖不上价。 翁英杰也是看到翁绍在经营江湖网上的天赋,觉得翁绍可能会对他手里的电子商务公司感兴趣,这才提出资产置换的提议。当然他也不敢奢望用一家小小的电子商务公司,就能置换到翁绍手上4.99%的翁氏集团的股份。他准备把这家电子商务公司当做一个添头,白送给翁绍。 “……只要你同意以高出市场价格100%的溢价,将你手中翁氏集团的股份卖给我,”翁英杰说出自己的底价,这也是他迄今为止,展现出来的最大诚意。 翁绍微微一笑:“你要知道,如果我答应了你的交易,你手中翁氏集团的股份占比就超过了34%,拿到了一票否决权。到时候裴氏集团就惨了,稍有不慎甚至会被你套牢。” 翁英杰笑眯眯道:“你也说了,在商言商。大家都是生意人,你又何必为了一个裴家,损害你自己的利益呢?” “作为盟友,你为他们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们总不能自己吃肉,连汤都不给你喝吧?”翁英杰肆无忌惮地挑拨道。 面对翁英杰的挑拨离间,翁绍仍旧微微一笑:“筹码不够。” 翁英杰步步紧逼:“你还想要什么?” 翁绍刻意看向周舒静,反问:“你们说呢?” 第76章 听到翁绍的话,翁英杰扭头看向周舒静。 周舒静眉眼低垂,犹豫再三,终于松了口:“我知道,你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翁绍笑吟吟道:“我只是在提醒你们,想要收购我手上4.99%的翁氏集团的股份,你们给的那点筹码可不够。” 翁绍好心提醒道:“裴希尧和裴恒尧已经把价码开到溢价230%了,如果我真的想要在商言商,为什么不把我手上的股份卖给他们?” 翁英杰和周舒静哑口无言。他们就是因为没钱(准确的说是没有充裕的现金流),才会死磕翁绍手上这点股份。翁绍大概也清楚翁英杰的尴尬处境,所以他步步紧逼,更不会轻易松口。 向来护短的翁老爷子看不得自己最器重的儿子被翁绍为难,忍不住开口大骂:“你这个白眼狼,你爸妈想要你手上的股份,你就应该痛痛快快给他们。你忘了这么多年,是谁把你养大——” “你给我闭嘴吧!”余蕙心怒视翁老爷子,态度凶狠地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腆着脸说出这种话的?我儿子难道没有亲生父母吗?他这么聪明懂事,如果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又怎么会吃这么多苦?又怎么会差点连大学都没考上?我们都懒得跟你们计较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你居然还有脸提?” “……还谁把他养大的。当然是我这个当妈的,一手把他拉扯大的。跟你们这群姓翁的有个屁的关系!”余蕙心怒骂道:“我还想问问翁英杰两口子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孩子,是偷来的还是拐来的?弄来了也不好好养,连口奶都不给喂,直接扔给我这个当伯母的。这不就是作孽嘛!活该他们两口子遭报应!” 翁老爷子被骂得老脸通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当儿媳妇的,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公公,是他的爷爷——” “你就是个屁!”余蕙心不屑一顾,扭头质问翁英杰和周舒静:“你们两口子把这老不死的弄来,是觉得把他放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们两个就会妥协?” 余蕙心指着翁老爷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觉得这张老脸就有这么大面子?” 骤然得知翁英雄和周舒静当年的腌臜事,余蕙心满心的愤怒和怨怼简直比天高比海深。别说是个倚老卖老的老不死,这会儿就是翁家祖宗十八代都从祖坟里爬出来了,余蕙心也能给他们都骂回十八层地狱去。 周舒静和翁英杰一脸尴尬地辩解道:“当然不是。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一家人难得团聚,总该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 翁英杰伸手推了推坐在轮椅上的翁英雄:“大哥,你说句话呀!” 翁英雄面色铁青,枯瘦如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情绪复杂地盯着光鲜亮丽的余蕙心:“蕙心,一日夫妻百日恩——” “谁跟你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翁家有一个算一个,就是一窝没人性的畜牲。当年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都忘了是吧?这会儿跑到我面前装人来了!我呸!”余蕙心越想越气,直接把人推搡着推出门外,“哐当”一声关上大门:“大过年的,不嫌晦气!” “咱们别理他们!”余蕙心拍了拍围裙,满脸的嫌弃:“真是不知所谓。” 余蕙心女士在售楼处呆久了,耳濡目染,说话也越来越出口成章。连不知所谓这样的成语都会说了。 翁绍莞尔一笑,温声安抚余蕙心:“不理他们,我去做鱼。” 翁绍的厨艺是人生前十八年,跟余蕙心相依为命时练出来的。上辈子他死皮赖脸回到翁家,为了讨好翁家所有人,更是闷头钻研过一段时间的厨艺。那会儿他还年轻,想法也单纯,就以为只要自己表现乖巧,听话懂事,早晚能够打动他的亲生父母还有同胞兄弟们,能够融入新家庭。 只可惜他迎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直到最后一丝价值也被榨干,他就像是一团干瘪的水果渣,被扔进垃圾桶里扫地出门。 重活一世,翁绍不可能再去犯贱地给仇人做饭吃,他的厨艺技能经过这么多年的冷却,也变得生疏很多,但做些家常菜却还是够用的。余蕙心帮忙打下手,母子两个忙活一下午,终于做出了十道年夜菜——红烧鲤鱼、糖醋排骨、蒜蓉粉丝蒸扇贝、油焖大虾、清蒸大闸蟹、黄豆焖猪蹄、酱香牛仔骨、四喜丸子、炒青菜和一道凉拌菜。 除了一条五斤重的红烧鲤鱼外,其余九道菜只能盛出一小盘,确保餐品丰盛但菜量精致,两个人差不多都能吃得完。 将十道年夜菜摆上桌以后,翁绍还不忘用手机拍照,发给裴行则。 手机“嗡”的一声震动,裴行则点开短信,一眼就看到了照片里琳琅满目的十道菜品。上附翁绍的留言:我亲手做的。 那一瞬间,裴行则几乎闻到了从屏幕里溢出来的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他低头回复道:一定很好吃。可惜我吃不到。 裴行则想了想,又道:给我留点。 翁绍漆黑深沉的眼眸,被屏幕散发出来的光亮染上一层笑意。那薄薄的一层光芒,将他的瞳仁浸润的愈发明亮:不吃剩菜,回来给你做新的。 又问裴行则:你想吃什么? “行则,你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开心?”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是裴行则的二婶。 裴行则还没回应,裴恒尧的老婆笑着打趣道:“二嫂,这你还看不出来吗?肯定是跟翁家那个小子在聊天。” “大过年的,你们也这么腻乎。”二婶笑了笑,继续追问道:“你怎么没带着翁绍一起来家里过年?” 她还想着见了面,好好跟翁家小子套套近乎——她们家那位还惦记着翁绍手里的股份呢!在家里就叮嘱她好几次,让她一定把人哄好。裴二婶腹稿打了好几页,可惜人没来。 裴恒尧两口子似乎也想到了一块儿去,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遗憾。 裴行则冷眼旁观,耐心说道:“他要在家里陪余阿姨一起过年。” “就是他那个养母吧?”裴二婶仔细回忆半晌,唏嘘道:“也挺不容易的。一个女人,不仅要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丈夫,还要辛辛苦苦把别人的孩子拉扯大。翁绍确实应该好好孝顺她。” “要我说,翁英杰和周舒静那两口子还真不是东西。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从哪儿抱来的孩子。听说刚出生就被过继给他那个残疾大哥了。在乡下一直遭了十八年的罪。真是造孽呦。” 裴三婶也挺好奇的:“你说也奇怪,当年周舒静的的确确生了双胞胎,这种事在医院应该是有记录的。如果翁绍不是他们两口子亲生的,那翁绥又怎么可能是亲生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翁绥是亲生的,那双胞胎里的老大呢?究竟去哪儿了?” 就算周舒静和翁英杰舍不得自己亲生的孩子吃苦受罪,在外面或偷或买了一个孩子糊弄他大哥,那真正的孩子呢?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吧? 这话一说出口,裴家所有人都怔住了。齐刷刷地看向裴行则。 裴行则一脸无辜:“你们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翁绍似乎对他自己的身世很有心结。这么久了不管也不问,裴行则倒是想查,可当年的事情过去太久了,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就知道周舒静当年确实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兄弟。不知怎么其中一个就变成了翁绍。 裴家众人唏嘘了半天,管舜华忍不住说道:“其实是不是亲生的都无所谓。既然抱过来了,就应该对人家好点儿。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哪怕平时给口奶喝,给口饭吃,也不至于养不熟。我瞧着翁绍那个孩子还挺知道感恩的……” 但凡翁英杰夫妇能对翁绍一视同仁,翁氏集团也不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窘境。 三婶哼哼两声,幸灾乐祸的总结道:“这就叫报应。” 翁英杰跟翁绍做亲子鉴定的事情,早就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了,他们这些消息灵通的圈内人,知道的比网友还要更早些。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们裴家人是觉得痛快的。很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二婶和三婶当着裴家所有人的面儿,竞相夸赞翁绍是个好孩子。这一番吹捧不仅没有引起翁家其他人的反感,大家甚至都觉得翁绍的所作所为非常解气。 尤其是二房和三房的一些小辈,自从翁绍联手裴行则,帮助裴氏集团以第二大股东的身份入驻翁氏集团董事会,那些人就把翁绍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因为翁绍做到了他们想做,却一直都没做到的事情。 “翁绍在金融操盘这一块的天赋,确实让人仰望。只是我有一点始终看不明白……”裴希尧的大儿子,也就是裴行则的堂弟裴行谦好奇问道:“既然我们裴家和他本人的手上都握着翁氏集团的股份,他为什么还要打压翁氏集团的股价?” 乍看上去,翁绍的举动好像有点损人不利己,可裴行谦并不认为,翁绍会是那种为了发泄一时意气,故意损害自己利益的冲动之人。但他思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翁绍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只能求助于他的堂哥裴行则为他解惑。 作为翁绍的枕边人兼合伙人,裴行则确实知道翁绍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不会多嘴。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裴行则冲着堂弟微微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翁绍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裴行则洋洋得意的样子,裴行谦迷茫地眨了下眼睛,越发期待翁绍接下来的操作。 “听我爸说,他想让我跟在翁绍的身边,给翁绍当助理,好好学习一下翁绍的为人处世,大哥你觉得怎么样?”裴行谦眼巴巴地看着裴行则。 裴行则呵呵一笑:他觉得不怎么样。 跟求知若渴的裴行谦相比,心怀不轨的裴希尧和裴恒尧可没有儿子/侄子那么淡定。他们两个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翁绍和翁英杰之间谈判拉扯。为了尽快拿下翁绍手中的股份,裴希尧和裴恒尧不断加码,而翁绍的态度也随着他们开出的价码忽冷忽热。这就导致裴希尧和裴恒尧的心情也跟坐了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到最后,两人甚至都有点恼羞成怒了。一致决定翁绍再不识抬举,他们宁可在二级市场吸纳股票,也不再捧翁绍的臭脚。 裴家两兄弟不知道的是,翁绍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把他手上的股份卖给他们俩。他只是利用裴希尧和裴恒尧这两个靶子,跟翁英杰展开激烈的拉扯和谈判。 这一场谈判一直持续到元宵过后,翁绍和翁英杰终于艰难达成了共识——只要翁英杰筹集到足够的资金,以高出市场价格200%的溢价,再加上翁英杰名下的那家电子商务公司做添头,就可以收购翁绍手中4.99%的翁氏集团的股份。 条件初步谈妥,但是对于翁英杰来说,困难才刚刚开始。因为他手上确实没有充裕的现金流。这个局面也在翁绍的预料之中。 之前翁绍和裴行则联手,数次做空翁氏集团,不仅使得翁氏集团的股价一度暴跌,更是将想要托盘救市的翁氏集团和翁英杰的现金流压榨到了极致。经过三次托盘之后,翁氏集团和翁英杰本人的资金早就被股市套牢。 即便之前裴氏集团宣布全面收购翁氏集团时,大大抬高了翁氏集团的股价。有一部分股东趁机套现离场,但那一部分人当中可没有翁英杰——翁英杰巴不得自己手上的股份越来越多,怎么可能在那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偷偷抛售。他还担心自己手上的股份一旦减少,就会被裴氏集团趁虚而入,到时候他连翁氏集团第一股东的身份都保不住。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翁绍提议翁英杰可以趁着翁氏集团股价低迷,去二级市场抄底时,翁英杰无动于衷。因为他手上的资金根本就不够他在二级市场上吸纳3%的股票。翁英杰更加担心的是,一旦他真的听从翁绍的建议去二级市场吸筹,很有可能在吸筹的时候被翁绍再次算计。 所以思前想后,翁英杰干脆把交易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翁绍身上。只要翁绍答应卖他股份,翁英杰持有的股份占比就可以超过34%,获得一票否决权。 但这件事情的尴尬之处在于,翁英杰手上没有那么多的现金。所以他只能以资产置换的方式,获得翁绍手上的股份。 然而翁英杰名下的资产当中,除了一个电子商务公司能让翁绍感兴趣,其他的不动产和金融债券根本无法打动翁绍。 翁英杰无奈之下,只能把注意打到自己持有的翁氏集团那31.3%的股份上。他找到了自己相熟的银行,秘密将自己持有的股份拿去银行做抵押。等到他顺利拿到翁绍手上的股份以后,再慢慢将名下其他资产套现,悄悄的把抵押给银行的翁氏集团的股份赎回来。 翁英杰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步早就在翁绍的算计之中。所以翁绍才会在年前刻意打压翁氏集团的股价。一旦翁氏集团的股价大跌,翁英杰想要从银行获得足够的资金,就必须将名下至少10%的股份抵押给银行。 等到翁英杰向银行秘密抵押自己的股份、换取充足资金、买入翁绍手上的股份,翁绍立刻出面召开记者招待会,以翁氏集团执行总裁的身份、公布翁氏集团新一年的项目和方案,主动释放利好消息,抬高翁氏集团的股价。 同一时间,翁绍再次向媒体放出翁英杰举债收购翁氏集团股份,却无力偿还债务,资不抵债、即将破产的消息。正在偷偷甩卖名下资产的翁英杰被大量媒体曝光,跟他谈判的交易方自然会趁势压价,不可能以翁英杰想要的价格,购买他名下的不动产和股票债券。 至此,翁英杰想在最短时间内,低调处理名下资产套现的计划彻底失败。 而翁绍的布局到了这一步,也彻底的水落石出了。 翁氏集团的股价水涨船高,翁英杰却没有充足的资金,回收自己抵押给银行的翁氏集团10%的股份。等到赎回日期临近,裴氏集团就会出面跟银行沟通,从银行手中购买翁英杰抵押给银行的10%的翁氏集团的股份。 也就是说,翁英杰费尽力气,非但没能凑够34%的一票否决权,甚至还失去了10%的翁氏集团的股份,彻底沦为第二大股东。而埋伏在暗中伺机偷家的裴氏集团则手握30%的翁氏集团的股份占比,摇身一变成为翁氏集团的第一大股东。正式入主翁氏集团。 简而言之,翁英杰不负众望,又被翁绍玩了。 只是这一次,翁绍也没想到,翁英杰为了筹钱,抵押的并不是自己名下的股份,而是周舒静和翁缜、翁绥两兄弟名下的股份。 想要搞清这一点,还得先说一下翁英杰持有的31.3%的翁氏集团的股份构成。 首先、翁英杰持有的翁氏集团31.3%的股份占比并不都在他的名下。其中有5%的股份是在周舒静的名下,3%的股份在翁缜名下,另外2%的股份占比则在翁绥的名下。只是周舒静和翁缜翁绥两兄弟在获得股份的时候,各自签署了一份一致行动人协议,把名下的股份全权交给翁英杰支配。周舒静和翁缜、翁绥两兄弟只有分红权。 这个举措本来是为了保证翁家所有成员在股东大会上的行为一致、利益一致,这本无可厚非。 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翁英杰在抵押股份时,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竟然将周舒静和两个儿子名下的股份抵押出去。如果翁英杰的计划顺利施行,他在几个月后,会悄悄赎回这些股份,自然万事大吉。 可惜翁英杰没有想到,他抵押股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翁绍的算计。以至于那10%的股份,竟然被财雄势大的裴氏集团偷偷捡漏。致使周舒静母子三人在这一轮游戏中,彻底被踢出局。 周舒静当年一力扶持翁英杰白手起家,风风雨雨二十多年,才得到翁氏集团5%的股份,如今她的底牌全没了,她当然不能善罢甘休。就连翁缜和翁绥两兄弟都不甘心。 而翁绍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早就想要利用周舒静和翁英杰的隔阂,从中获利。如今看来,他不仅圆满完成了当初的计划,甚至还逐个击破,彻底瓦解了翁家人的内部联盟。 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翁绍就联系上了周舒静,茶茶地表示:“你也看到了,翁英杰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你们母子的死活。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两个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真没想到他这么自私。” 周舒静简直被翁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撩闲给气笑了:“谁都可以说这句话,也没有你说的份儿。要不是你苦心筹谋,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翁绍笑眯眯道:“愿赌服输嘛。我当年被你们害得那么惨,我也没说什么。” 周舒静深吸一口气:“你打电话给我,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我笑话吧?” 翁绍:“那要看你怎么选了。” 周舒静沉默片刻:“你想让我跟你合作?我有什么好处?” 翁绍:“翁绥真是翁英杰亲生的吗?” 周舒静心跳漏了一拍。 翁绍继续说道:“翁英杰或许是真的相信翁绥是他亲生的,所以才只是抵押了翁绥名下的股份。一旦让他知道真相,你觉得以翁英杰的心性城府,他会怎么报复翁绥?” 翁绍笑眯眯道:“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以翁英杰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能眼睁睁看着救了他一条命的亲大哥苟延残喘二十来年,为什么能容忍同样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你?你手上到底捏着他什么把柄,能让他如此忍气吞声?” 周舒静没有说话,但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 翁绍也不着急,语气轻轻飘飘地落下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听说当年你生了双胞胎。那个时候,国内应该还没有面向个人的商业亲子鉴定机构吧?就算有,以翁英杰当年的能力,恐怕也找不到门路,更做不起鉴定。你说以翁英杰多疑的性格,真的相信你生下的那对双胞胎,是他的种吗?” 周舒静急促的呼吸声忽然停止了。 翁绍慢条斯理地询问:“既然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亲生的那个孩子,去哪儿了?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翁绍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但他也是真的想要弄死翁英杰一家,至少也要让他们阖家满门不得安宁。 周舒静死死握住手机,沉默良久:“我们见一面吧。”—— 作者有话说:男主历史言情预收《夺嫡气氛组的清穿日常》,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收藏一下(づ ̄3 ̄)づ╭~ 一朝穿越,吃瓜群众乐子人竟然穿成了九龙夺嫡中的草包十阿哥。不仅能够近距离围观波诡云谲的皇子夺嫡,还能亲眼见证各种不曾记录于史书中的宫闱绝密和朝堂风云。印峨就像一只无意间掉进了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到处吃瓜。并且在康熙与各路皇子间反复横跳,用生命践行乐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为准则。 一不留神,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大瓜! * 生母是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外公为辅政大臣遏必隆,身为康熙诸位皇子当中,除太子外出身最显贵的皇子,所有人都觉得十阿哥胤必定是夺嫡风波中最不容忽视的一员。钮祜禄一族也对十阿哥给予厚望。却没想到十阿哥虽天资聪颖但举止清奇,竟然越长大越放肆……他疯起来不仅坑爹坑哥坑队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放过。 于是满朝文武眼睁睁看着—— 十阿哥入学时展露出过目成诵的天赋,没等朝野称颂皇子天赋异禀,就听到十阿哥竟然逃学去御花园的池子里捞乌龟,因为“千年王八万年龟”,他要祝皇阿玛万万岁。 不知道究竟该夸儿子孝顺还是该骂儿子胡闹的康熙:“……” 正铆足精神想要吹嘘皇子天赋的满朝勋贵:“……” 出宫建府后,十阿哥有感于钱不够花,利用前世学识联合八爷党众人一起赚钱,后又嫌弃别人上下其手贪墨甚众,竟然说动四阿哥出面成立会考府查众人的账抄众人的家! 八爷党众:“……这都是什么骚操作。” 后又联合诸位阿哥和满朝勋贵开海贸易,事发之后弹劾折子如雪片般堆积到皇帝御案上,十阿哥竟然在康熙召他入宫问责时将账册打包带入宫中,邀请康熙成为他们海外贸易小团体的最大股东! 康熙:“……” 被白花花银子晃瞎了眼的满朝文武:“……” 一废太子时,康熙命百官举荐新太子,满朝文武力荐八阿哥,没等康熙表态,自诩铁杆八爷党的十阿哥竟暴跳如雷的站出来表示不满:“别人不选我也就算了,钮祜禄一族凭什么不选我?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十阿哥放在眼里?” 并且强令满朝文武当场改票,皇子母家各大臣必须推选各皇子:“事关颜面,我可以不当太子,但是我不能零票落选!” 正准备开大招的康熙:“……” 还想跟皇帝掰掰手腕却被十阿哥敲打的满头包的满朝勋贵:“……” 夺嫡局面最焦灼时,康熙询问胤:“你明明志不在此,为何也要参与夺嫡?” 胤表示:“来都来了,总要有点参与感。” 康熙:“……” 康熙驾崩新皇继位时,隆科多口传圣谕传位皇四子 十阿哥:“隆科多你是不是平翘舌不分,事关江山社稷,究竟是传位于四阿哥还是传位于十阿哥,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所有人:“……” 胤:“乐子人乐子魂,做人不要太认真。” 第77章 周舒静不傻,她当然知道翁绍是在挑拨离间。但翁绍能够挑拨成功的关键在于,周舒静和翁英杰早已貌合神离。他们之间的猜疑和芥蒂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不会再有弥合的可能。 更让周舒静感到毛骨悚然的,还是翁绍有意无意间的那句提醒——之前翁英杰受翁绍挑拨,想跟翁绥偷偷做一份亲子鉴定。周舒静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不动声色地收买翁英杰的心腹,调换了做亲子鉴定的检测样本——她用翁缜的头发代替了翁绥的头发。 那件事情过后,翁英杰一直表现的不动声色。周舒静也天真的以为,她已经成功将翁英杰糊弄过去。可是回头再看看翁英杰向银行抵押股份的全部过程,周舒静蓦然惊醒——或许翁英杰根本就不相信那份鉴定结果。又或者,翁英杰想要做亲子鉴定这件事原本就是一个局。他放出这个风声,静静等待周舒静上钩,而周舒静则在调换鉴定结果的那一刻,彻底露出马脚。 而翁英杰当时隐忍不发,过后却将周舒静母子三人的名下股份全部抵押给银行,直接导致周舒静母子三人在裴氏集团收购翁氏集团这场游戏中彻底出局。尽管翁英杰给出的解释是他又中了翁绍的奸计,甚至还因为这个结果,又一次被气到住院。可谁敢保证翁英杰不是将计就计,故意放纵翁绍和裴氏集团偷家?目的当然是想借刀杀人、釜底抽薪,彻底剥离周舒静母子三人的集团股份。 而翁英杰自己却成功拿到了翁绍手上4.99%的股份,累积成为持股占比26.29%的翁氏集团第二大股东。 如今翁氏集团的股价在翁绍的推动下再次走高,翁英杰的身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到最后大家都吃到了肉,利益受损的竟然只有周舒静母子三人。这让周舒静如何不多心? ——疑心旦起,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周舒静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信任那个跟她渡过了风风雨雨二十年的枕边人。就像翁英杰也不会再信任她。 事已至此,周舒静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翁绍合作。以免被心机深沉的翁英杰吃干抹净,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死的! “周舒静的心乱了。”挂断电话后,裴行则看着面无表情瘫在沙发上的翁绍,端了一杯绿茶递给他:“先喝点水润润喉。” 翁绍坐起身,捧着绿茶小口小口的喝着,若有所思地道:“是翁英杰做得太绝了。他没给周舒静留后路,周舒静自然也会斩断他的后路。” 而两虎相争,得利的自然就是翁绍这个坐山观虎斗的看客。 裴行则喟然拜服:“算计人心,我不如你。” 翁英杰和周舒静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是翁绍因势利导、步步为营,利用人性贪婪多疑的弱点,精心策划出这场好戏,逼得翁英杰和周舒静反目成仇。 而一对相互扶持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一旦相互捅起刀子来,必定是刀刀毙命。稍有不慎,恐怕还会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那就要看周舒静是怎么想的了。”翁绍漫不经心地勾了勾裴行则的下巴。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他的喉结一路往下滑。 裴行则轻笑着握住翁绍不安分的手指,身形缓缓下压:“你之前说过,会做饭给我吃?” 翁绍懒洋洋地挑眉:“想吃什么。” “吃你。”裴行则话音未落,已经被翁绍堵住。 * 翌日中午 周舒静推开咖啡厅精致漂亮的旋转门,径自走上二楼。当她走入事先订好的包厢时,翁绍和裴行则已经提前到了。 周舒静姿态优雅地坐下来:“你们还蛮遵守时间观念。” 说完,她向旁边的服务生道:“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等到服务生走出包厢,周舒静摘下遮挡了大半张脸的黑色墨镜,清清楚楚露出了右眼角的一块乌青。 翁绍眼皮一跳:“你跟翁英杰动手了?” 周舒静嗤笑:“我总要师出有名。”她可以跟翁英杰反目,但她绝对不能背上背叛者的名头。所以她故意激怒翁英杰对她出手,到时候在媒体和外人面前也有话说。 听到周舒静这么说,翁绍和裴行则对视一眼,更为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女人的决绝和狠辣。 “翁英杰要是知道你的反应,他一定会后悔。” “是他做得太绝了。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想要自保罢了。”周舒静说到这里,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他凭什么以为,翁氏集团是他一个人的?” “你说的没错。”翁绍十分认可周舒静的想法:“你们是夫妻,就算要离婚,所有财产也该对半分。” 周舒静深深地看了翁绍一眼:“你还想让我们离婚?” “绝无此意。”翁绍温和无害地表态:“我只是站在法律的层面上,鄙视翁英杰的所作所为。” 周舒静冷哼一声。她对翁英杰已经心灰意冷,但这并不代表她对翁绍抱有什么好感。事实上,如果不是翁绍从中挑拨,她跟翁英杰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翁英杰知道你为人处世这么阴狠歹毒,我想他当年绝对不会把你抱回来。”说话间,服务生彬彬有礼地敲了敲门,将周舒静要的卡布奇诺端上来。 周舒静的话戛然而止。 等到服务生再次离开,周舒静看着咖啡上方升起的冉冉热气,目光也变得飘忽不定:“我当年确实生了一对双胞胎……” 只是在出院回家的当天晚上,双胞胎中的老大竟然因为被子捂得太紧,被活活闷死了。等到周舒静发现不对劲,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小宝宝的四肢都僵硬了。 骤然失去孩子的周舒静痛不欲生,就更舍不得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出去。 “……翁英杰出去一趟,当天晚上就抱回来一个孩子,让我对外说这就是双胞胎中的老大。然后他把这个孩子过继给他大哥了。”周舒静神色木然。即便时隔多年,她回忆起当年的事,仍旧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那么小的宝宝,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来得及品味这个世界的酸甜苦辣,竟然被襁褓给闷死了。这让周舒静如何能够接受这个现实?更让周舒静难以忍受的是,她为了把另外一个孩子留在身边,甚至不能告诉别人她的宝宝没了。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任由翁英杰偷梁换柱。 从那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周舒静都把翁绥带在身边,晚上睡觉都不敢离身,就怕再出什么意外。 周舒静怨天怨地,怨时运不济,怨自己这个当妈的疏忽大意,竟然活生生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可直到翁绍拿话点醒她,周舒静才惊觉自己怨恨了那么久,竟然从未怀疑过那个孩子的死,或许跟翁英杰有关。 “怎么可能呢!”周舒静喃喃自语道:“我不相信翁英杰会那么做。如果他想报复我和翁英雄,直接把那个孩子过继给他大哥不就完了。反正他大哥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窝囊废。他肯定也想报复我和翁英杰,他做不了别的,就一定会虐待那个孩子的。让他们父子相残不好吗?”就像翁英雄这么多年对待翁绍一样。 “如果翁英杰过继的是你的孩子,你会任由翁英雄虐待他吗?”裴行则淡淡开口,戳破周舒静的侥幸。 周舒静僵住了。 她确实不会坐视翁英雄虐待她的骨肉,甚至还有可能把孩子的身世告知翁英雄。可是那样一来,翁英杰想要报复翁英雄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他想让翁英雄断子绝孙。”周舒静终于想通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放过翁绥呢?” 不但放过翁绥,这么多年翁英杰对翁绥的态度简直到了溺爱的程度,有时候连翁缜都觉得嫉妒。 翁绍低头一笑:“你真不知道?” 周舒静沉默不语。 说不知道,其实就是自欺欺人。周舒静当然知道翁英杰为什么选择放过翁绥。因为一个孩子的死还有可能是意外,如果两个孩子都死了,即便周舒静再迟钝,也会察觉到不对劲。 更重要的是,翁英杰虽然溺爱翁绥,可是换个角度想想,翁英杰对翁绥的溺爱又何尝不是一种捧杀? 同样都是他翁英杰的儿子,老大翁缜从上高中就被翁英杰送到国外读书,大学毕业后立刻加入翁氏集团,由翁英杰手把手教他做生意。就算翁缜的资质平庸,翁英杰也力挺他进入翁氏集团的董事会,担任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这么多年历练下来,翁缜的能力也算中规中矩。就算比不上翁绍这个妖孽,比其他同龄人可强得多。 可是翁绥呢?从小到大不爱学习,翁英杰也不逼他学。翁绥想要读艺术,翁英杰就花费几百万给他请老师,却从不抓他的文化课。说好了高中毕业后也送到国外去读书,因为翁绍起诉翁绥的缘故,翁绥到现在都没有书念,翁英杰也不着急…… 区别对待如此明显,周舒静之前一叶障目还不觉得,可是当这层窗户纸被翁绍硬生生捅破,即便周舒静再不愿意承认,也不能再自欺欺人。 “原来我这么多年的呕心沥血,只不过是一场笑话……”周舒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 翁绍颇具绅士风度地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周舒静。 周舒静一脸木然地看向翁绍,沉默半晌,突然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 第78章 翁绍气定神闲:“我不想。” 周舒静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不过翁英杰一定知道。你家境应该挺好的,因为翁英杰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我当初怎么没跟着翁英杰一起出去呢……”周舒静絮絮叨叨,眼中突然迸发出两道凶光:“其实想要知道你父母是谁也很简单。只要我们把当年的事情说出去,你的亲生父母肯定会出面找你。” 周舒静以己度人,如果她有翁绍这么出息的儿子,她肯定不会放弃。 “翁绍,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和翁英杰的自私自利,害你从小就和你的亲生父母骨肉分离,还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知道我有罪。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会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的。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周舒静言之凿凿,看向翁绍的眼神都透着坚毅炙热。 “没这么简单吧。”翁绍啜了一口咖啡,笑吟吟戳穿周舒静的算盘:“你想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是因为一旦拿到他们的口供,你就有可能证实翁英杰当年参与人口拐卖的犯罪事实。你不是想帮我找到亲生父母,而是想要通过这件事,送翁英杰去坐牢。” 周舒静和翁英杰是法律承认的夫妻,一旦翁英杰因犯罪入狱,他名下的财产自然会落到周舒静的手中。这才是周舒静想要帮翁绍找到亲生父母的真正用意。跟赎罪没关系,只是为了钱。 周舒静眼中的炙热微微一敛,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翁绍,反问道:“有什么分别吗?反正你也看不惯翁英杰,你也想让翁英杰身败名裂。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人的利益是一致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着我在前面冲锋陷阵,最多让你的江湖网配合一下我的公关。你完全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这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翁绍笑眯眯道:“且不说翁英杰当年未必参与人口买卖——或许他当年是在垃圾桶里捡的孩子呢?如果真是那样,你觉得能狠心抛弃亲生骨肉的父母,会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我的亲生父母也像你们这样恶心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自找麻烦?” 周舒静道:“我再恶心,我也不会坑我自己的儿子。翁英杰也没坑过他的亲生儿子啊。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何况你翁绍比老虎还毒,你会怕吗?” 周舒静不相信翁绍是真的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这世上哪有孩子不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更何况翁绍前十八年过得一直都不好,他一定更加在乎亲情。 周舒静想,翁绍一定是在欲擒故纵。他想在这场交易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翁绍哼笑一声:“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周舒静靠在咖啡座的靠背上,目光直视翁绍的眼睛:“其实我对翁氏集团的股份不感兴趣。我们可以达成协议,一旦翁英杰去坐牢,我可以把翁英杰名下那26%的股份全部卖给你。” 翁绍摇了摇头,遗憾说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翁英杰是无辜的,我可不会为了翁氏集团的股份,送翁英杰去坐牢。” 周舒静:“……你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我总不能将价值十几个亿的股份白白赠与给你。” 周舒静心知肚明,她在翁氏集团的威望根本比不上翁英杰。一旦翁英杰坐牢,翁家在翁氏集团的影响力会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前有翁绍虎视眈眈,后有裴家垂涎三尺,以她和翁缜翁绥两兄弟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跟这些人斗。能及时套现、落袋为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翁绍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没有理解我的话。我是好人,我可不会为了那点股份谋财害命。” 周舒静心中冷笑,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看翁绍的表现就知道了。 嘴上说的道貌岸然,背地里却不择手段。不过周舒静也明白,以翁绍的滑不留手,绝对不可能在明面上给她留下话柄。周舒静此番过来,也只是跟翁绍通一通气,让翁绍看到她的立场和诚意。翁绍可以不跟她合作,但在周舒静算计翁英杰的过程中,她还是希望翁绍的江湖网能给她大开方便之门。周舒静需要利用舆论倒逼翁英杰。 “我明白了。”周舒静微微笑道:“你是一个好人,你对翁氏集团的股份不感兴趣。那你一定想要看到沉冤得雪,看到一个母亲挖掘孩子无辜枉死的真相。我希望在我寻求真相的路上,你能秉持一个新闻媒体人的素养,最大限度的放大一个母亲控诉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周舒静提着手提包,姿态优雅地离开。她还要去医院照顾生病的翁英杰。 然而当天下午,整个疗区的人都听到了豪华单间里的争吵声,女人尖锐的控诉和男人愤怒的叱骂从紧闭的房门缝隙传出来。须臾,周舒静从病房中冲出,走到医院门口时,周舒静被蹲守在医院外面的记者团团围住。 记者想要打听翁英杰的病情,然而周舒静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失声痛哭。她忍无可忍地摘下墨镜,将眼角的淤青暴露在阳光和镜头下。 围观记者一片哗然,纷纷询问周舒静发生了什么事情。周舒静当着数位记者的面,亲口承认自己被家暴。被家暴的原因则是她向翁英杰询问翁绍的身世。 周舒静潸然泪下地说道:“……我想你们之前大概也都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没错,翁绍并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我丈夫翁英杰在十九年前,从外面抱回来的。十九年前,我的二儿子刚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就无声无息地死掉了。医生说他死于窒息,是被棉被闷死的。我当时非常痛苦,也非常害怕,我担心我的丈夫会在二儿子死后,把我的小儿子过继给翁英雄。我不想我的儿子被他的爸爸送给别人,所以我默认了我丈夫偷偷掉包孩子的事,没有及时说出真相。这一点,是我亏欠翁绍。” “我知道我有错。我是那么自私的一个母亲,为了保证我的儿子不会离开我的身边,竟然眼睁睁看着翁绍跟他的亲生父母骨肉分离十九年。我在这里呼吁翁绍的亲生父母,如果你们看到了这条新闻,请联系我……” 周舒静在医院门口的爆料信息量过于庞大,登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围在一旁的记者们七嘴八舌地追问:“周女士,你这么说,是在指控翁英杰当年参与人口贩卖吗?” “我没有这么说。我不知道当年的真相,我只知道翁英杰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孩子。”周舒静红着眼睛辩解道:“但我相信我的丈夫不会违法犯罪,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你是想说翁绍的亲生父母把自己的孩子送给翁英杰先生吗?”某位记者穷追不舍。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周舒静表情明显有些崩溃的痕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痛苦地呢喃道:“我的二儿子被活生生闷死了,我恨不得跟他一起去死。可是我不能死,我的小儿子还那么小,我总不能让他也出事。” 周舒静说,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特别不好,一边承受丧子之痛,一边还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小儿子,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其他事情。所以她并不知道翁英杰是从哪里抱来的孩子。她甚至感激翁英杰的举动。要是没有翁英杰偷梁换柱,她可能连最小的儿子都保不住。 “这个女人还真是巧舌如簧。”管舜华和裴竞尧坐在书房里,看着电脑屏幕上悲惨哭诉的周舒静,摇头感慨道:“翁英杰只怕要栽。” 当年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除了翁英杰和翁绍的亲生父母,大概没人知道。可周舒静在媒体面前这么一曝光,再含糊其辞的稍加引导,立刻就把翁英杰推到了聚光灯下。 尽管周舒静口口声声,坚信翁英杰是无辜的。但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就导致翁英杰必将承受新闻媒体,还有众多网友们的审视和质疑。事情如果继续闹大,恐怕还会引来相关部门介入调查。一旦证实翁英杰确实从事过人口贩卖的相关罪行,那接下来的乐子就大了。 想到这里,管舜华和裴竞尧对视一眼,突然说道:“不知道阿绍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毕竟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是他。如果有人打着翁绍亲生父母的旗号站出来寻亲,最受影响的自然也是他。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管舜华和裴竞尧也模模糊糊地猜到了翁绍近乡情怯的心理。翁绍或许因为翁家人的关系,对亲情不再抱有希望。但孩子向往父母的孺慕之情,是没有办法彻底割舍的。即便翁绍表现的再冷淡不屑,他在内心深处,也一定向往过父母疼爱、家庭和睦的场景。 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内心强大如翁绍,大概也不想直面自私冷血的父母。所以他不敢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生怕真相令他失望。 可是现在,因为周舒静突如其来的曝料,这件事情再也拖不下去了。翁绍的亲生父母只要没死,迟早会找到翁绍。届时的结果会是翁绍想要的吗? 裴竞尧和管舜华夫妇不确定。但不论如何,他们都已经把翁绍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翁绍的亲生父母真的不像话,还有咱们给他撑腰呢!”向来沉默寡言的裴董事长信誓旦旦:“实在不行,就让行则把人娶回家。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们裴家的儿媳妇,可不是他们想欺负就欺负的。” 管舜华有些好笑地看着裴竞尧:“你想得倒美。那也要看翁绍肯不肯下嫁。” “他那么喜欢行则,怎么会不愿意。”裴董事长说到这里,愈发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说来说去,还是他的儿子有魅力。能够吸引到这么优秀还有城府手段的伴侣。还没过门,就陪送了一个翁氏集团做嫁妆。 “德行。”管舜华实在看不惯裴竞尧自卖自夸的洋洋得意,忍不住摇头轻笑。 翁绍还不知道,就因为担心他的亲生父母不靠谱,裴行则的父母已经畅想到两家并一家的好事了。面对周舒静咄咄逼人的卖惨和曝料,翁绍的处理办法很简单——他尊重社交平台聚焦舆论热点的天然属性,在周舒静发声的第一时间,就把相关的视频采访上传到了江湖网上,并且在首页置顶,还通过消息弹窗的方式发给江湖网的所有注册用户。 正如周舒静所说,在扳倒翁英杰这件事上,翁绍和周舒静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他乐得顺水推舟,送周舒静一个火爆全网的舆论焦点。 然而让翁绍感到意外的是,在他的有意引导下,江湖网的网友们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有意识地探讨了一下翁英杰当年的所作所为是否涉及到违法犯罪,甚至还有人发散思维,在相关视频下面探讨起翁绍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这么多年是否还在寻找翁绍?会不会在看到相关新闻后,主动站出来跟翁绍认亲……但是很快,网友们的讨论就被另外几条消息带偏了。 翁绍情绪复杂地看着网友们竞相转发的评论内容。网上的舆论方向瞬息万变,即便有翁绍潜移默化的引导和推送,大家关注的焦点也未必跟翁绍相同。这一点在视频下方的转发和评论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当翁绍再次关注这个话题的时候,发现参与话题讨论的网友们竟然在疯狂转发一些寻找亲人的评论。 原来,当众多网友们在江湖网上热烈讨论翁绍的身世,以及翁绍当年到底是被翁英杰偷来的、捡来的、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还是翁绍的亲生父母主动送给翁英杰的……毕竟当年的立法并不健全,大街上也没有摄像头,很难判定翁英杰是主动犯罪,还是一时发善心。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翁英杰都算参与了人口贩卖和虐待儿童。网友们一致认为,人贩子不得好死。于是话题聊着聊着,就歪到了人口贩卖的量刑,是否过轻这件事情上。 恰在此时,突然有一名网友上传了一张小男孩的照片。图片里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网友解释那是他的哥哥,六岁时在家门口被人贩子拐走,他父母苦苦找了十五年,一直没有消息,但是这么多年一直还在找。 这名网友如今已经上大学了,平时闲着没事就喜欢上网聊天看八卦。前段时间迷上了江湖网推出的江湖山庄小游戏,直接注册了江湖网。今天也是被周舒静的新闻吸引着跑到网上吃瓜。结果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人贩子这件事。网友突发奇想,把他哥哥的照片发到了网上,也是想着江湖网的注册用户多、流量大,没准就有人见到过他的哥哥。 而受到了这名网友的启迪,陆陆续续也有其他网友在网上上传照片和相关的信息——都是一些家里有亲属走丢的网友,想要借助江湖网一百多万的在线流量,寻找自己走丢的亲人。 然而江湖网的流量实在是太大了,巅峰时间段一百多万网友同时在线聊天的火爆程度,更是将许多评论信息直接淹没。 翁绍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几万条评论下面,艰难刷存在感的寻亲评论,想了想,打电话给江湖网的程序员,让他们连夜增加一个寻亲板块。把相关的信息直接挪到新开发的寻亲板块上。 翁绍顺手在网上发布了一则招聘启事——他准备再雇一名客服,专门负责寻亲板块的维护和运作。到时候就让客服在后台直接跟发布消息的网友们沟通,尽量获得更全面的消息,帮助他们寻找亲人。 尽管能够找到人的希望实在渺茫,但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像翁绍这样,活的清醒,活的胆怯。 裴行则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到快看不见了,只剩下眼眸中的心疼。他不由分说地搂住翁绍的肩膀,下巴搭在翁绍的颈窝里,将瘦削的翁绍全部拢入怀中。 翁绍反手握住裴行则的手臂,神色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我自己亲情缘浅,不在乎亲生父母。如果能帮助别人找回亲人,也是一份功德。” 翁绍深知,一个人能力再强,这世间终有人力所不能及之处。而他重活一世,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他不能回馈老天什么,只能帮一帮这世间无助的人。 因为他陷入绝望的时候,也曾幻想过有人能帮一帮他。 第79章 “老公,你快来看!” 当周舒静的采访视频在网上疯传的同一时间,一名保养得宜的美妇人举着平板电脑冲入书房,一脸激动地说道:“你快来看看这个视频。” 宽大的樱桃木桌案后面,气质儒雅的中年商人也在反复观看电脑上播放的采访视频。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一般都不怎么会上网。但是他们夫妻因为特殊原因,一直非常关注外界消息,对这些信息传播速度非常快的网络社交平台,自然也有关注。 此时此刻,两人观看的采访视频正是周舒静在医院门口接受的那段采访。听到周舒静在镜头前描述十九年前翁绍被翁英杰抱回家的场景,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老公,你说这个翁绍,会不会是咱们的宝宝?”美妇人激动地捏紧了平板电脑,力气大到连手指都有些泛白。 “走丢的时间大概能对得上,孩子的年纪差不多也能对得上……”美妇人越说越紧张,甚至连呼吸频率都变了:“老公,我们要不要跟这个叫翁绍的孩子见个面?” 中年商人直勾勾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他刚刚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翁绍的资料。因为翁氏集团的变故,他对翁绍这个新晋的商业天才有所耳闻,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刚满十九岁的青年会优秀到这种程度。 这么聪明优秀的孩子,会是他们家的宝宝吗? 中年商人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听到老婆的询问,毫不犹豫地说道:“要见面的,一定要见面的,但不要吓到他,让我先想想,咱们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约他见面。” 几天后,翁绍接到了一个合作邀约。对方自称是童缘慈善资金会,是一家专门帮助失孤家庭寻找被拐卖或走丢子女的慈善基金,由国内著名的企业家、慈善家,翁汉俞先生及其夫人顾颐霏女士共同创建的。基金会创建十八年,已经帮助1252个家庭找回了他们的孩子,称得上是功德赫赫。 这次主动找上江湖网寻求合作,也是因为对方注意到了江湖网刚刚上线的寻亲板块的巨大流量,想要跟江湖网携手,帮助更多失孤家庭尽快找到孩子。 寻求合作的邮件最开始投到了江湖网的官方账号上,负责维护后台的客服人员看到邮件后,第一时间上报翁绍。 翁绍在网上随手查了一下童缘慈善基金会,以及创始人翁汉俞和顾颐霏的相关事迹,不知道为什么心有点乱。 “你在查汉颐集团?”裴行则端着两杯奶茶凑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翁绍:“我跟公司楼下的奶茶店学的丝袜奶茶,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最近正跟公司里的实习生们探讨年轻人喜欢的美食和话题,不仅喜欢做奶茶,时不时还会跟翁绍搓一顿海鲜烧烤小饮料。 翁绍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裴行则:“不好喝吗?” 翁绍迟疑三秒,摇头说道:“也不是不好喝……”他有点喝不惯。 “下次换别的。”裴行则兴致昂扬地说道:“你想喝什么?蜜桃乌龙?杨枝甘露?草莓啵啵?” 翁绍不爱喝甜的:“哪个不太甜?” 裴行则:“都可以做成不太甜的。” 裴行则发现翁绍的口味和偏好跟当下的年轻人有些不太一样。饮食喜欢清淡的,饮料喜欢不太甜的,一日三餐既注重味道也注重养生,周末回家时,还能陪着裴竞尧这个年过五十的老先生钓鱼下象棋,陪着管舜华女士讨论毛衣图案的十八种织法。哄得二老开开心心的,每天都盼着周末快点到来。 裴行则不知道翁绍是少年老成,还是儿时被生活压榨得太狠了,但他希望,他能陪着翁绍完完整整地度过一次童年。不仅是童年,他还想陪伴翁绍走过人生中的每一段岁月。 翁绍漫不经心地喝奶茶:“江湖网之前上线了一个寻亲板块,方便网友上传被拐卖或者走失孩童的资料。有一家叫童缘慈善资金的组织想要跟江湖网合作……” 翁绍对合作没有意见,只是出于谨慎,上网查了一下基金创始人的资料。没有想到对方也姓翁。 “这个姓氏确实少见,你们还蛮有缘分的。”裴行则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我记得翁汉俞和顾颐霏之所以创建童缘慈善资金,就是因为他们的独生子在十九年前被拐……” 裴行则后知后觉看向翁绍,难道翁汉俞和顾颐霏在这个时候找到江湖网寻求合作,是在怀疑翁绍有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翁绍面无表情,但心跳漏了一拍。 翌日上午,江湖网总部二楼的VIP接待室,翁绍看到了相携而来的翁汉俞和顾颐霏,以及童缘慈善资金的管理团队。一行十几人乘坐专机从香江飞来,看上去非常重视这次合作。 双方见面的第一时间,无论是翁汉俞和顾颐霏,还是翁绍,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丝莫名其妙的亲近之意。 顾颐霏深吸一口气,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就是一手创建了江湖网的翁绍翁总吧?果然英雄出少年,如果我儿子能活到现在,跟你一样大……” 翁绍:“……” 翁汉俞安抚地拍了拍顾颐霏的肩膀,轻声说道:“别急,别吓到人家。” 说完,翁汉俞又一脸歉然地看向翁绍:“请您原谅我太太的失态。我跟我太太唯一的儿子翁世熙在十九年前被坏人拐走,至此杳无音信。我跟我太太苦苦找寻十九年,为此还成立了童缘慈善基金,就是想要帮助所有像我们这样的父母尽快找到孩子。” 翁绍表示理解,但顾颐霏已经坐不住了。尽管在来之前,她和翁汉俞已经商量好了循序渐进的过程,以免吓到翁绍。但在看到翁绍的第一眼,顾颐霏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体内所有细胞都在疯狂叫嚣,这就是她的孩子。这一定就是她的孩子。 翁绍默然不语。 顾颐霏不顾翁汉俞的柔声劝阻,迫不及待地说道:“翁总,我听说你并不是翁英杰和周舒静女士的亲生骨肉,是翁英杰在十九年前从外面抱来的。你的年纪跟我走丢的孩子差不多,你愿不愿意跟我做一个亲子鉴定?” 翁绍看着顾颐霏炙热的眼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翁汉俞也直勾勾地看着翁绍的眼睛,哀求道:“翁总,你就当了却我们夫妻两个的心愿,帮帮我们好不好?” 面对两人如此恳切的眼神,翁绍发现自己竟然狠不下心拒绝。沉默半晌,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就做吧。” 霎时间,顾颐霏和翁汉俞脸上露出的狂喜和希冀,明媚灿烂得让翁绍觉得晃眼。 第80章 事发突然,翁绍和翁汉俞夫妇没怎么选,就在新海市最权威的一家法医鉴定机构做了亲子鉴定。顾颐霏着急知道结果,额外付费做了加急。 六个小时以后,顾颐霏拿着新鲜出炉的亲子鉴定报告,激动得泪流满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儿子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他果然回来了!” “老公,你快看,翁绍是我们的孩子!翁绍真的是我们的孩子!”顾颐霏一只手紧紧攥着鉴定报告,另外一只手则紧紧握住翁绍的手腕:“宝宝,妈妈找到你了!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顾颐霏哽咽出声,她哭得妆都花了,双眼通红通红地盯着翁绍,脸上的笑容带着夙愿得偿的狂喜,激动得有些癫狂。 她一把将身形单薄的青年搂入怀中:“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在他们母子身旁,翁汉俞也摘下眼镜默默流泪。中年男人的性格毕竟内敛,不像顾颐霏那样外放,但他仍旧沉默着张开臂膀,将老婆孩子一起拥入怀中。 从侧面看过去,甚至能够看到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可以想象他在抱人时有多么用力。 十九年,整整十九年,没人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是怎么过来的。 打从翁绍被坏人拐走的那一刻,他们夫妻两个就像是被人丢进了热油锅里,反复的煎炸烹炒。为人父母的喜悦和期盼早就在长久的煎熬中蒸发殆尽,只剩下满心的惶恐和不安,还有必须找回儿子的执念,支撑着他们一路挺过来。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们都被儿子鲜血淋漓的尸体吓醒。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亲生骨肉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能期盼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他们就还有希望。只要活着,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儿子。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好好补偿儿子的。他们会让他们的儿子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这么多年都在哪儿呀!妈妈好想你,妈妈终于找到你了……”顾颐霏死死搂着翁绍单薄消瘦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感受着令人窒息的拥抱,翁绍茫然地抬起头。他看着头顶白花花的白炽灯,大脑同样是一片空白。 翁绍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找回亲生父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没有任何铺垫和预设,他的父母就这么撞上来了。 翁绍闷闷地呼吸着。原来,他不是被人嫌弃没人要的孩子,也不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他的亲生父母苦苦找了他十九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他也是被人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上,被人爱着、惦记着、苦苦找寻着。 翁绍眨了眨眼,细碎的泪珠染湿了浓密的睫毛,顺着眼角潸然滑落。但是翁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他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紧紧搂在怀中,终于感受到了毫无保留的偏爱和温暖。 原来周舒静说的是真的。原来天底下的父母真的会毫无缘故的疼爱自己的孩子,哪怕他从未记得他们,从未跟他们相处过,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利益。他们依然爱他。 翁绍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搂住两个人。就像是试探着伸出触角的小动物。 感受到翁绍小心翼翼的回应,顾颐霏和翁汉俞把人搂得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翁绍的思绪渐渐回炉。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翁绍看着面前殷切期盼的顾颐霏,语气艰涩地喊道:“妈……” “哎!”顾颐霏激动得回应,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地落下:“我的儿子,妈妈的好宝贝。你在外面受苦了。” 顾颐霏想到她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新闻,更心疼儿子了。 翁绍眼眶微热,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说自己并不觉得辛苦,然后就看到站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的翁汉俞。 翁绍迟疑喊道:“爸?” “哎!”翁汉俞回应的声音更加洪亮,他用力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大声说道:“好儿子。” 新鲜出炉的一家三口在医院走廊里拥抱了好久,直到引来其他人的侧目,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一转眼,我的宝宝都长这么大了。”顾颐霏踮起脚尖,想要摸摸翁绍的头,但是翁绍长得太高了。即便她穿了高跟鞋,也摸不到。 翁绍温顺地低下头,顾颐霏欣喜地摸了摸翁绍的脑袋:“妈妈的好宝宝。” 顾颐霏的眼睛又开始湿润,整整十九年,她几乎错过了儿子所有的生长阶段,但他的儿子仍然排除万难,成长的这么优秀。她真的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感受着头顶柔软温热的触感,耳边听着顾颐霏一声又一声的“宝宝”,翁绍冷硬的心也逐渐变得柔软起来。 “宝宝,你这十九年过得怎么样?”顾颐霏双眼通红地拉住儿子的手,尽管网上关于翁家的糟心事多到几天几夜都说不完,顾颐霏还是迫切想要知道儿子过去生活的一点一滴。她有说不完的话想跟儿子说。 这十九年来,顾颐霏曾被各种噩梦反复惊醒。梦里,她的宝宝不是在挨饿,就是在受冻,甚至还会在杳无人烟的地方悄悄停止呼吸。顾颐霏无法想象,自己的宝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遭受了多少磨难,但她又控制不住地去想象。 被噩梦惊醒以后,顾颐霏也幻想过很多次儿子长大后的模样。每每在大街上遇到跟儿子同龄的孩子,她就会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想象着自己的儿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学习、玩耍,慢慢长大,最后变成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 可是幻想越美好,她的心就越痛。骨肉分离的痛苦长久地折磨着她。身边也有亲朋好友劝她和老翁再生一个。可是顾颐霏固执地反对。 她只要宝宝这一个孩子。明明是他们做父母的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弄丢了宝宝,为什么受到惩罚的却是宝宝?而他们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却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生孩子,继续过新的生活? 不应该是这样的。顾颐霏做不到,翁汉俞也做不到。他们两个没有办法抛弃宝宝重新开始。他们必须要找回宝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也是抱着这样的执念,他们才能熬过这十九年漫长的岁月。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还是找回了宝宝。 翁绍木然听着顾颐霏絮絮叨叨地回忆着过去十九年,他们为了找到孩子做出的努力,内心一揪一揪的疼。翁绍突然后悔了。他为他曾经的胆怯和冷漠感到羞愧。如果他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这么好的人,如果他知道他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他…… 翁绍闷闷地垂下头。他为什么不在知道自己身世的第一时间公布消息呢?如果他在第一时间公布了他和翁英杰的亲子鉴定结果,或许顾颐霏和翁汉俞就能少受两个月的折磨。 “宝宝,别哭。”顾颐霏举起手,温柔地拭掉翁绍脸上的泪水:“别哭。” 翁绍鼻子都红了,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也别哭。” “咱们都不哭了。”翁汉俞擦了擦眼镜,高兴地说道:“咱们终于找到宝宝了,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谁都不要哭。” 说完,翁汉俞一手搂住儿子的肩膀,一手搂着老婆,意气风发地说道:“咱们回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一家三口刚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碰到了急吼吼赶过来的裴行则。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街边,裴行则拉开车门下车,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走下台阶的翁英杰和翁汉俞夫妇。 后两者一左一右站在翁绍两边,一人握着翁绍的一只手腕,就像是两头好不容易找到幼崽的野兽,牢牢的把幼崽护在中间。 裴行则立刻反应过来:“鉴定结果出来了?” 裴行则是在中午接到翁绍电话的。彼时他正在隔壁城市主持一个新开楼盘的剪彩活动,挂断电话后,裴行则立刻吩咐助理去订机票,只等剪彩一结束,他立刻动身赶回来。 很显然,裴行则不想缺席翁绍生命中每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认亲当然也要算在其中。 翁绍看着风尘仆仆的裴行则,可以确定这家伙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身上的西装都没来得及换。他的视线扫过街道两旁或隐或藏的狗仔记者:“人多眼杂,咱们回家再说。” 裴行则:“回家?” 顾颐霏补充道:“回我们在京海的家,也是宝宝的家。” 事发突然,翁家和顾家的长辈们还在香江没有过来。翁汉俞已经打电话通知他们,并为他们预订了最快的航班,大概今天晚上就能团聚。 至于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其他亲朋好友们,也会在两天之内陆续回来。 翁汉俞和顾颐霏打算在一个礼拜后举办认亲宴,将这个喜讯昭告天下。 其实按照翁汉俞和顾颐霏的父母心态,他们恨不得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喜讯告诉所有人。之所以不得不把认亲宴安排在一个礼拜之后,不是他们的心意不够迫切,而是在一个礼拜内筹备一场盛大且高规格的宴会,已经是公关公司的极限。毕竟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场地,也是需要提前预定的。很多知名宴会厅的预定时间至少都要提前半年。就连出席嘉宾的行程都要确定好。 时间再缩短一点,就会显得仓促了。翁汉俞和顾颐霏虽然急迫,但也不想在认亲宴的规格上委屈了翁绍。 裴行则听到翁汉俞夫妇的解释,立刻说道:“认亲宴就在京海举办吧。我会让裴氏大酒店将顶层宴会大厅腾出来,全方位配合你们的要求。” 裴行则一锤定音。至于举办认亲宴那天是不是还有其他宾客预定了宴会大厅……如果没有当然最好,如果有的话,裴行则表示他和裴家会亲自出面跟对方交涉。一定让对方心悦诚服的把日期让出来。 裴行则的态度非常坚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容置喙。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是想让香城翁家的人知道,翁绍并不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任人欺凌的小可怜,至少他裴行则和还有他们裴家都会全力支持翁绍。 翁汉俞和顾颐霏显然察觉到了裴行则若有若无的戒备和敌意,夫妻两个一边觉得有被冒犯到,一边又替翁绍开心。至少儿子交的这个男朋友,还是蛮有担当的。 顾颐霏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裴行则说到这里,笑吟吟地看向翁绍:“不是说要回翁家在京海的别墅嘛。你坐我的车,我送你过去。” 翁汉俞和顾颐霏面面相觑,有心想让翁绍跟他们两个坐一辆车,但是他们在网上搜索翁绍资料的时候,也看到了翁绍和裴行则的八卦,知道他们两个是已经见过家长的小情侣。 如今翁绍身世大白,裴行则作为翁绍的伴侣,一定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更重要的是,翁汉俞和顾颐霏察言观色,觉得翁绍似乎更倾向于坐裴行则的车,只能恋恋不舍地说道:“也好。我们在前面开,你们在后面跟着就行。” 还想在回家路上跟翁绍好好聊一会儿的顾颐霏深深看了翁绍一眼,转身上车。 裴行则为翁绍打开副驾驶的门,旋即绕过车子,坐上驾驶位。 “什么情况?他们两个真是你的亲生父母?”刚一上车,裴行则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口。 翁绍神态凝重地点了点头:“鉴定结果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出错。” “那你是怎么想的?要认亲吗?”裴行则又追问道。 身为翁绍的枕边人,裴行则比任何人都清楚翁绍的惶恐和不安。要是换成别人,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对富豪父母,一定是值得庆祝的好事,但是对翁绍来说,却未必如此。 首先,以翁绍的能力,他迟早会是富甲一方的富豪(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了),根本不需要别人锦上添花。其次,以翁绍的过往经历和性格,他未必会喜欢突然冒出来的父母和家庭。 毕竟越有钱的人家,关系就越复杂。往上数三代都是豪门的香江翁家就更不必说。虽然外面看着家庭和睦,其乐融融,内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 别的都不说了,就说十九年前,翁汉俞和顾颐霏的独生子竟然会在保镖和保姆的重重看顾下,被人贩子拐走,这件事情要是没有猫腻,裴行则把脑袋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翁家内斗如此厉害,也难怪裴行则担心翁绍在这个时候被认回去,会引来坏人的觊觎和暗算。在裴行则看来,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避是避不过去的。就像现在,翁绍的身世已经被翁汉俞夫妇告知翁家所有人,就算翁绍依旧不想认亲,那些人也未必会放过他。 既然如此,他们不如正视这件事。该认祖归宗就认祖归宗,该争取利益就争取利益,该追究当年的事,就查个水落石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该是翁绍的利益,绝不能被他人窃取。 当然,这只是裴行则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翁绍真不愿意惹麻烦,他跟裴家也护得住翁绍。 翁绍沉默片刻,顾左右而言他:“爸妈对我挺真诚的。听说他们两个这么多年,都没有要二胎。” 裴行则心下了然。虽然翁绍的心机城府都不逊色于任何人,报复人的手段也称得上是雷霆霹雳,但是裴行则还是认为,翁绍的心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柔软。 虽然翁绍此前一直都摆出一副他已成年,认不认回亲生父母都无所谓的态度,可那只是因为翁绍不能确定自己的原生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也不能确定他的亲生父母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孩子,或者组建了新的家庭,根本不需要他再出现。 考虑到这些不确定的因素,翁绍下意识地选择做一只缩头乌龟。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找回亲生父母,不愿意打扰彼此的关系,其实是不想再一次费心费力的强行融入一个新家。曾经的遭遇让他下意识选择了回避一切可能存在麻烦。 可是现在,翁绍的亲生父母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且不说对方有钱没钱,光是这份孩子走丢十九年,硬是顶着里里外外的压力,不肯生二胎的执着和偏爱,就足够打动翁绍看似冷硬,实则再柔软不过的一颗心。 体会到翁绍的心情,裴行则微微一笑:“所以他们只有你了。” 裴行则显然知道,该从什么角度打动翁绍的心:“十九年的寻亲之路,他们应该吃了很多苦,糟了很多罪吧。” 就算翁汉俞和顾颐霏吃穿不愁,但生活给予的磨难绝非吃穿住行四个字就能轻易解决的。很多时候,内心的煎熬反而更不容易挺过来。 翁汉俞和顾颐霏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没有放弃、没有移情、没要二胎,十九年如一日的履行自己作为父母的职责,为一个或许可能已经不在世上的孩子捍卫一个完整的家,这是一件多么难以坚持的选择,但是翁汉俞和顾颐霏还是坚持下来了。 就冲这一点,裴行则就觉得这对亲生父母跟翁绍简直就是百分百的适配。 熟知翁绍多疑秉性的裴行则非常清楚,但凡翁汉俞和顾颐霏在这十九年里选择再生一个聊以慰藉,翁绍的态度都不会这么犹豫。 什么叫双向奔赴的亲情?这就是双向奔赴的亲情。对于从小到大就没感受过父母偏爱的翁绍来说,翁汉俞和顾颐霏毫无保留的慈爱,才是动摇翁绍的杀手锏。 就连裴行则都不得不佩服翁汉俞夫妇的心性坚毅。别说翁汉俞和顾颐霏是豪门子弟,不急着延续香火。很多时候,越是家庭环境优越,越是无法抵挡外界施加的传宗接代的压力。 可即便如此,翁汉俞和顾颐霏还能坚持主见,甚至还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努力创下了汉颐集团和童缘慈善基金,帮助一千多个失孤家庭找回他们的孩子。可以想象这对夫妻两个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做出这些成就。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翁汉俞和顾颐霏坚持了十九年,终于找回了翁绍。 翁绍嘴上没有说话,脸上的动容却是谁都看得见的。 裴行则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这毕竟是翁绍自己的事情,不论他想不想跟亲生父母相认,想不想回到香江翁家,裴行则都不会多嘴。反正有他和裴家当后盾,不管翁绍怎么选,他们都不会让他吃亏就是了。更不会让翁绍被香江翁家欺负。 翁汉俞和顾颐霏在京海的别墅位于北郊凤凰山下,因为主人家一向很少回来光顾,看上去颇有些门庭冷落,就连庭院里的草坪都长了许多杂草,在夕阳的余晖下随风摇曳。 翁汉俞回来之前,已经通知佣人将别墅内部的生活区域全部打扫了一遍,此时看上去倒显得灯火通明,富丽堂皇。 “宝宝,欢迎回家。”翁汉俞和顾颐霏站在别墅门口,两人一左一右,亲手为翁绍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翁绍迎着父母温柔慈爱的目光,在裴行则的陪伴下,一步一步迈进翁家大门。 前世翁绍也住过许多豪华奢侈的别墅和富丽堂皇的酒店,但每一幢房子毫无例外,除了风格不同的典雅精致,根本没有家的味道。 只有翁绍跟裴行则短暂住过几年的那栋别墅,给了翁绍最特别的感受。但是那种感受也并不是家。更确切点说,应该是坟墓。埋葬了翁绍曾经的爱人,容纳了翁绍的行尸走肉,最后也会埋葬翁绍的地方。 一幢容纳着活人的坟墓。 可是这栋别墅给翁绍的感受分外不同。大概是因为翁汉俞和顾颐霏都站在里面的缘故,这栋房子给翁绍的感觉,竟然有点像是他和裴行则住在翰林学府的那套平层。当然这栋别墅的装修风格要比翰林学府那边华丽奢靡许多,但是给翁绍的感受竟然很相似。 翁绍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这就是我的家吗?” 第82章 “这里当然就是你的家!”顾颐霏挽着翁绍的手,带着他走到二楼一间房前:“这就是你的房间。” 顾颐霏一脸希冀地看着翁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翁绍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风格迥异的儿童房。一张猫爪形状的大床端端正正摆放在正中间,床上铺着机器猫图案的被褥枕头,天蓝色的墙壁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海报贴纸,有动漫角色,也有各种运动员的海报。靠在墙壁的书架上,琳琅满目堆砌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和手办,就连书桌上的电脑和电竞椅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桌面上还摆放着一张翁汉俞和顾颐霏抱着刚满月的宝宝的全家福照片。 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乍一看有点诡异——好像能从中看到一个男孩子从刚出生到十九岁的喜好演变。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翁绍推断,负责装饰房间的顾颐霏大概是认真观察过每个阶段男孩子的喜好,然后置办差不多的东西放到这个房间里。 房间里面还连着一个衣帽间,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男士西装和休闲装,从几岁大的童装一直到成衣,把几个衣柜堆得满满的。就连衣帽间的地上也堆砌着十九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翁汉俞和顾颐霏给儿子买的十九个生日礼物。 翁绍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看过去,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翁绍本人,也没有办法评价这个房间的装修符不符合他的品味。因为这个房间里存放的每一个物件,寄托的都是顾颐霏和翁汉俞对他的思念和牵挂。 此情此景,即便冷情冷性如翁绍,也不满有些动容。 “我很喜欢。”翁绍向来幽深叵测、总是时时刻刻充满了谋算的眼神难得露出一丝温柔可亲。 顾颐霏看着翁绍脸上春风化雨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笑着笑着,顾颐霏忍不住又红了眼睛。翁汉俞怕她哭久了伤身体,连忙打岔:“也不知道爸妈他们什么时候到,晚上是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顾颐霏闻言,立刻说道:“还是在家里吃吧。今天是翁绍第一天回家,怎么能去外面吃呢?我这就让厨房准备晚饭。” 被忽视很久的裴行则幽幽开口:“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菜市场的食材未必新鲜。不如给酒店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带着新鲜食材上门烧菜。” 话音未落,裴行则已经掏出手机,给裴氏大酒店的行政经理打电话。 事出仓促,翁汉俞和顾颐霏也就没有推辞,只是在裴行则打完电话后温声道谢——这人行事风格颇为强势,但思虑缜密又细致周到,是真把翁绍的事情放在心上。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心酸。 翁绍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飞机是在晚上六点钟抵达京海的,翁汉俞夫妇带着翁绍亲自去机场接机。裴行则尾随其后。 四位老人家看到翁绍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就是他们失散十九年的宝贝孙子/外孙,翁绍的外婆握着翁绍的手,哭着说道:“你长得跟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 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本她从香江家里带过来的相册,翻到了顾颐霏小时候的照片:“你看,是不是很像?” 裴行则暗戳戳地凑了过来,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这张照片跟翁绍有一丁点相似,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奉承道:“确实很像。” 四位老人家猝不及防,都被裴行则吓了一跳。直到这会儿他们才发现一家人里面竟然多出了一个外人。 “这是……”翁绍的爷爷疑惑问道。 翁绍立刻解释道:“这是我的男朋友裴行则。” 裴行则淡定自若地打招呼:“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好。” 四位老人家的脸上同时浮现出震惊的表情,不仅眼睑睁大,连瞳孔都跟着放大了:“你、你……” 翁绍的外公语无伦次地开口:“你不是男的吗?你怎么会是翁绍的男朋友?” 裴行则心说就因为我是男的,才是翁绍的男朋友。但他深知老人家守旧,对男孙媳妇的接受程度或许没有翁绍的爸妈那么高,便只能保守且矜持地笑了笑:“是的呢。我跟翁绍情投意合,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翁绍的爷爷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强行咽回去了。 经过裴行则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气氛也明显有了变化。原本应该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祖孙三代面面相觑,情绪都有些接不上了。 “……先回家吧!”翁汉俞当机立断:“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回程路上,依旧是翁绍和裴行则一台车。翁绍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趁机询问翁绍和裴行则是怎么回事。他们无法接受儿子/女儿找了这么多年的长孙,竟然有个男朋友。 翁汉俞长叹了一口气,将裴行则和翁绍在一起的全过程都详细说了一遍。顾颐霏则拿出平板电脑,配合翁汉俞的讲解点开各种娱乐八卦新闻,让四位长辈尽量吃瓜吃全一点。 翁绍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翁英杰一家人对翁绍长达十九年的虐待,气得浑身发抖:“这个翁英杰,亏他也姓翁,简直不配当人。我们家宝宝怎么会这么命苦,居然遇上这么一家混蛋……” “偷偷摸摸抱走别人家的孩子,也不好好养。那么小的孩子他也狠心虐待。果然不是自家的孩子就不知道心疼……” 四位长辈们看着网上爆料出的各种豪门密辛,气得肝都疼。也没心思回家吃晚饭了,直接让司机转道去医院,他们要跟翁英杰对峙! 尾随在后面的裴行则眼睁睁看着前面的车开着开着就换了方向,不免疑惑地问:“这不是回别墅的路,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翁绍拿出手机,给顾颐霏打了一通电话。须臾,翁绍有些无奈地冲着裴行则说道:“他们要去医院见翁英杰。” 裴行则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他很想看到翁英杰被翁绍的亲人骂得狗血淋头的狼狈样子。不过在去医院之前,裴行则建议大家还是先吃晚饭——虽然从香江到京海的飞机只有两个多小时,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年纪毕竟大了,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应该先到酒店吃顿晚饭歇一歇。骂翁英杰什么时候都可以。 翁绍深以为然。 于是一行人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回到别墅吃晚饭。饭后,翁绍和裴行则带着仍旧精神饱满的长辈们前往医院探望翁英杰。期间香江翁家的其他几房亲戚也都陆陆续续抵达京海。翁汉俞和顾颐霏接到电话后,索性让他们都去医院。 守在机场的八卦狗仔和跟踪翁绍的八卦狗仔们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翁家人的动向。于是在翁绍认回亲生父母的第一天,《豪门弃子带领豪门亲人攻陷豪门》的绕口令新闻标题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各大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 第83章 网上舆论沸沸扬扬,现实中,翁绍携带裴行则和香江翁家各房人马探望翁英杰的消息同样在医院内部引起了轰动。当浩浩汤汤一行人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不少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也都打着查房和遛弯的旗号,暗戳戳地聚集在走廊外面。 甚至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狗仔记者,也都揣着暗访专用的针孔摄像机,假装家属徘徊在门外。 翁绍打眼一扫,就看到了几张经常聚集在翰林学府和京海大学外面的熟面孔。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并没有叫破那些娱乐记者的身份。 躺在病床上的翁英杰看着推门而入的翁绍,还有跟在翁绍身后的一群陌生面孔,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从床上坐起来,脱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反应多多少少有点应激! “当然是来探望翁董事长——”翁绍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故作懊恼地拍了拍脑门:“瞧我,人逢喜事,记性都变差了。竟然忘了翁董事长已经不是咱们翁氏集团的董事长了。” “不过还好,”翁绍说到这里,十分庆幸地笑出声来:“幸好翁先生已经不再是翁氏集团的董事长了。您的家丑再也无法影响到翁氏集团的声誉还有股价。这对于集团股东和员工、以及一直支持翁氏集团的股民们来说,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翁绍越说越觉得自己将害群之马踢出翁氏集团董事会的决策十分英明。 翁英杰却被翁绍一番话气得直吸氧。 前段时间,翁绍以自己手上持有的翁氏集团4.9%的股份为饵,诱使翁英杰将周舒静和两个儿子名下持有的,共计10%的翁氏集团股份抵押给银行,又让裴行则以裴氏集团的名义,从银行手中赎回翁英杰抵押给银行的10%的翁氏集团的股份,致使翁英杰持有的股份从36.2%锐减到26.2%。 之后,翁绍还不忘痛打落水狗。联合裴氏集团召开股东大会,以渎职为由,罢免翁英杰的董事职务,将翁英杰一举踢出翁氏集团董事会。顺便还挑拨了翁英杰跟周舒静的关系。直接导致周舒静在媒体面前讲出十九年前翁英杰抱回翁绍的旧事,引来翁汉俞夫妇主动上门认亲。 这一仗翁绍打得酣畅淋漓,翁英杰却是损兵折将、后院起火。别说是早有异心、果断捅刀的周舒静和翁绥那个野杂种,就连翁缜这个亲生儿子都对翁英杰心怀芥蒂。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被翁绍折腾散了。如今这个养不熟的小杂种竟然还敢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 翁英杰看着惺惺作态的翁绍,气得嘴唇发颤:“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杂种!早知道你这么歹毒,我当初就应该一把掐死你。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我命硬得很,不会被你气死的!” “翁先生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阿绍气死。俗话说得好,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翁先生坏事做尽,当然会像王八一样长命百岁!” 翁英杰听到这句话,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目光狠戾地看向发声的顾颐霏,只觉得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些面善。但他无缘无故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也顾不得认真回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翁绍同进同出。当即冷笑一声,恶语相向:“你又是哪里来的泼妇?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我是翁绍的亲妈顾颐霏,”顾颐霏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脸色骤然变化的翁英杰:“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十九年前,翁先生到底是从谁的手上,抱走了我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翁英杰的呼吸都暂停了。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十九年前,他将翁绍那个小杂种抱回家的一幕幕。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差点就中了顾颐霏的算计:“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翁英杰不想理会顾颐霏,他目光阴鸷地看向翁绍,沙哑的声音仿佛是毒蛇吐信:“翁绍,你还真是处心积虑。为了陷害我,竟然还找来这么多不知所谓的人陪你演戏。可惜你算错了,我翁英杰可不是被人吓大的!” 翁英杰指着翁绍的鼻子破口大骂:“乌鸦反哺,羔羊跪乳,连畜生都知道报恩。你这个白眼狼却不知道。你连养育你十八年的养父养母都要算计报复,就算让你找到了亲生父母又能如何?你行事如此歹毒,你以为你亲生父母就不会害怕吗?” 翁英杰怒骂翁绍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楚地传开,守在门口和走廊上的媒体记者和医患家属全都支棱起耳朵,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不愧是白手起家创建了翁氏集团的翁董事长。草莽英雄的眼皮子就是高,传承数百年的香江翁家在你眼中,竟然成了一群不知所谓的人。” 翁绍的大伯刚下飞机,就被翁绍的爷爷奶奶还有翁汉俞夫妇叫到了医院。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给翁绍撑腰,闻言笑眯眯地感慨道:“不过也是,香江翁家子孙不成器,到了我们这一辈,没有几个有出息的。也就是仰仗着祖辈父辈闯出来的名声和家业苟延残喘,其实早就落魄了。也难怪被人看不起。” “你看我三弟和三弟妹,更是窝囊的不用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看不住,竟然被一个外人虐待了十八年!好在我大侄子自己争气,不用我们撑腰,也能让害他的人遭报应!” 翁绍他二叔似乎一点都不知道和气俩字怎么写。说出来的话都不用打草稿,一字一句专门往翁英杰的心窝上捅。听得翁英杰心脏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当场骂回去。偏偏他又昏不过去,还被这段话里丰富的信息量吸引了:“香江翁家?” 此时此刻,翁英杰也顾不得被翁绍大伯指着鼻子骂的羞耻。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去,最终落在顾颐霏的脸上。终于想起来这个面善的女人到底是谁——香江顾家大房的小女儿,香江翁家的三儿媳,汉颐集团的副董事长,以及童缘慈善基金会的会长顾颐霏女士。 翁英杰深吸一口气,迟钝的大脑终于舍得转动,很快就想起来跟香江翁家有关的一段旧闻。 十九年前,香江翁家三房长孙被坏人拐走的新闻曾经轰动一时。只不过那个时候,翁英杰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既够不上香江翁家的门楣,也不怎么关注香江豪门的八卦,更加想不到自己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弃婴,竟然会是香江翁家被拐的三房长孙! 翁英杰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狠狠握成拳头,顿觉悔不当初。他要是早知道翁绍的身世,他当初就会把翁绍直接送回香江翁家。不仅能结交下香江翁家这个人脉,还能避免引狼入室。 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翁英雄辛苦创下的翁氏集团已经被翁绍那个养不熟的小畜生,联手裴家硬生生夺走。他翁英杰英雄了半辈子,竟然也有沦为丧家犬的一天。 翁英杰深吸一口气,看向翁绍的眼神不免戴上了几分审视和后悔:“你竟然是香江翁家走丢的三房长孙?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连番打击之下,翁英杰也是有点方寸大乱了。竟然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指责翁绍。 翁绍都被翁英杰厚颜无耻的话给气笑了。他正要开口,翁绍的亲爷爷、香江翁家现任话事人翁岳亭也笑了:“翁先生知道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吗?” “翁老先生可不要信口雌黄。”翁英杰虽然悔不当初,但也不至于立刻认输,闻言立刻针锋相对道:“谁拐卖人口了?” 翁绍笑吟吟道:“我爷爷只是询问一句法律常识,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又何必草木皆兵?搞得好像你很心虚一样。” 翁英杰连连冷笑:“究竟是我草木皆兵,还是你们危言耸听?我还是那句话,我翁英杰活到现在,也不是被人吓大的。你们香江翁家虽然有权有势,但也休想仗势欺人。” “翁先生何必这么大气性。”眼见气氛僵持住了,翁绍的大伯母温温柔柔地开了口:“正所谓气大伤身。翁先生三天两头就生病住院,可见是你气性太大了。人一旦年纪大了就要服老,要好好管束自己的脾气。否则气出病来无人替。况且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看看你生病住院了,身旁都没一个家人照顾你。” “你——”翁英杰脸色已经铁青了。他一只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另外一只手则按住呼叫器。 守在门外查房的医生护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冲进病房:“怎么了?” 翁英杰一脸痛苦地说道:“把他们都赶出去,他们想要气死我!” 翁绍一脸无辜地说道:“怎么会呢?我们一家人来探望翁先生,是想从翁先生的口中知道当年我被拐卖的真相。你什么都没说,我们又怎么舍得气你?难道不怕你气死了,当年的事情变成一桩悬案?” 翁绍他二伯摇头叹气:“误会!这都是误会呀!我们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翁绍和我三弟三弟妹的亲子鉴定结果,当天晚上就赶过来了。我们全家一起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问问翁先生,认不认识当年拐走我侄子的人贩子?” 翁绍他二伯母也幽幽叹息道:“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肯收养我侄子十九年,也整整虐待了他十九年。” 翁英杰被翁家这么多人当面阴阳,只能底气不足地争辩道:“要不是我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他,他早就死了。我对他再不好,也让他安安稳稳活到十九岁。你们香江翁家这么在意他,当年为什么会让他被人贩子拐走?现在竟然还有脸跑到我面前指责我虐待他,真是可笑!” 一句话说得翁家众人哑口无言。 翁绍他外婆搂着翁绍,心疼地说道:“天底下的人贩子都该死!为了那么一点钱,偷走别人家的孩子,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骨肉分离。那些跟人贩子做交易的坏人也该死!要不是那些人出钱买孩子,人贩子又怎么会到处拐孩子?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到自己有多黑!” 翁绍他外婆当着翁英杰的面,指着鼻子骂秃驴,翁英杰肺都要气炸了:“这么说,我救人还救错了?看来翁绍这忘恩负义白眼狼的劲儿,倒是遗传了你们。” 翁绍他外公不咸不淡地开口:“翁先生要是真想救人,当初就该报警抓捕人贩子。要是想花钱买儿子,就该对翁绍好一点。而不是全家齐上阵,欺凌虐待他十九年,还要指责他不该反抗。可见翁先生虽然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知法犯法。” 翁绍的亲人言语如刀,一句一句刮在翁英杰的脸上,戳在翁英杰的心上。 翁英杰一张嘴说不过十几张口,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被撕了下来,又羞又怒,火辣辣的疼。他只能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叫唤,两眼一翻就要晕死过去。 一直守在旁边暗戳戳看热闹的裴行则施施然开口:“翁先生一向喜欢装病。每每心脏病发,每每都死不了,可见您的命确实像你自己说的,硬得很。” 翁绍一眼看穿翁英杰的打算,满心坏水地说道:“你就晕吧。晕了也不妨碍我站在这里骂你。你还不了口,我骂得更尽兴。” 裴行则拍巴掌捧哏:“昔日诸葛亮骂死王朗,不知道我们家翁绍有没有这个荣幸。” 翁英杰知道自己不能两眼一闭,装死了事。否则他无法还口,只能任由翁绍站在他的病床边上骂人。翁绍的嘴巴有多歹毒,翁英杰比谁都清楚。他真怕自己被翁绍活生生气死。只能一把拉住查房医生的手,一脸委屈地朝着医护人员控诉:“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们两个说得这叫什么话?他们就是想要硬生生气死我啊!” 翁英杰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真从眼睛里挤出两颗鳄鱼泪。他之前摁呼叫器叫人,确实有一半装病、一半示弱的成分。可是听了翁绍和裴行则的连番挤兑,翁英杰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真火。他白手起家创建翁氏集团,风风光光大半辈子,何时有过这么憋屈窝囊的时候? 如今人到老了,反倒是被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欺负。 医护人员能怎么办,他们只能一脸为难地看向翁绍等人:“翁先生的心脏病确实很严重,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翁绍一脸的无所谓:“我没想刺激他,是他一直在刺激我啊!他从十九年前就在刺激我。我只不过是把他做过的事情重复一遍,他就受不了这个刺激了?” 裴行则幽幽补刀:“可见他这么多年,做了多少不是人的事情。” 翁英杰躺在病床上,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了:“出去!让他们出去!” 自从翁家众人踏进病房,就没有开口的翁汉俞沉声说道:“翁先生也是一个人物,何必如此装疯卖傻。你不愿意跟我们说人贩子的事儿,我们也不问了。” 没等翁英杰喜上眉梢,就听翁汉俞继续说道:“你还是跟警察说吧。” 话音未落,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推门进来。 翁英杰神情一滞,连缓缓往下淌的眼泪都停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翁汉俞竟然会报警,警察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翁英杰猛然抬头,看向大敞四开的病房门口。 几个眼熟的狗仔记者端端正正站在门外,单肩包里藏着的摄像机镜头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第84章 周舒静带着两个儿子闻讯赶来的时候,警察的笔录已经做完一大半。 正如翁绍料想的那样,翁英杰在问讯的过程中,坚称自己并不知道当年卖给他孩子的人是人贩子。 “我是在大街上碰到他的。他说他家里穷,偏偏又生了六个孩子,根本就养不起。他老婆生病住院没钱治,他就想卖掉一个孩子,给他老婆治病。正好我媳妇那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可是当初我跟家里都说好了,要把我的孩子过继一个给我大哥,给他延续香火、养老送终。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我媳妇舍不得把孩子过继出去,怕他吃苦。我也舍不得。于是就跟那人商量,要不就把这孩子送给我吧。他同意了。” “我给他一百块钱——我这钱可不是买孩子的钱。我知道买孩子犯法,我不会干犯法的事。我只是收养了那个孩子,并且出于同情,给孩子他妈一百块钱治病。我这怎么说也是做好人好事吧?” 翁英杰的狡辩无耻至极,但却符合情理。想必他在看到周舒静的采访视频以后,或者更久以前,就想好了这番说辞,竭尽全力为自己脱罪。 至于警方询问人贩子的下落,翁英杰更是一问三不知。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就知道他不是京海人。我那会儿年轻,也没什么见识,听不出来他的口音是哪儿的。再说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我好不容易抱养一个孩子回家——虽然这孩子是送给我哥的,但我也希望这孩子长大以后,能给我哥养老送终。我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怎么可能主动联系他的亲生父母呢?这说不过去。” 翁英杰侃侃而谈,把所有问题都堵死了,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即便翁汉俞向警方求助,想让翁英杰配合侧写师给当年的人贩子画像,翁英杰也以时隔多年,实在想不起来为由拒绝了。 这个原因听上去也很合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九年了,一般人都不会记得十九年前,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如果翁英杰说的是真话。 周舒静赶到病房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一个尾巴。她不相信翁英杰的鬼话连篇,她认为翁英杰害死她的二儿子,并在人贩子手中购买孩子偷梁换柱的想法一定是蓄谋已久:“他就是想要报复我。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双胞胎不是他的儿子。他是故意杀人。” 周舒静言之凿凿,认定了二儿子的死一定跟翁英杰有关:“我可怜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被棉被活生生的闷死了,他死的时候该有多痛苦啊!” 周舒静每每回忆起十九年前那个清晨,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当她发现二儿子冰凉僵硬的小小身体被死死压在棉被下面……周舒静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放着疼痛。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 “他就是故意的。这是故意杀人罪。我要他杀人偿命……”周舒静喃喃自语,话语中的怨毒和偏执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周舒静的所有指控都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能够支撑她的控诉,警察也没有办法立案。周舒静十分清楚这一点。她知道时隔多年,当年的真相早已淹没在时间长河中,再过一段时间,就算她侥幸找到翁英杰蓄意谋杀的证据,只怕也过了追诉期。 周舒静没有办法通过法律手段严惩翁英杰,但她也有自己的方法。 “我要跟你离婚。”周舒静死死盯着翁英杰的眼睛,悍然发动攻击:“为了避免你在离婚期间转移财产,我会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你名下的全部资产。” 周舒静的目标非常明确,她就是要让翁英杰倾家荡产。 “你是疯了吗?”翁英杰不敢置信地看着周舒静。这个疯女人,竟然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手段折磨他。她是想要两败俱伤吗? “是你先把事情做绝了。”周舒静的头脑十分冷静。她虽然想要报复翁英杰,但从不会跟金钱过不去。如果不是翁英杰打着购买翁绍手上股份的旗号,将她们母子三人持有的股份挥霍一空,周舒静也不会选择这种两败俱伤的办法。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的儿子也是。”周舒静冷厉的目光中透着森然怨毒:“你以为我会任由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转移财产,却什么都不做吗?” 她跟两个儿子名下的股份全没了,翁英杰持有的股份却从原来的21.3%增加到26.2%。这么明目张胆的操作,真当周舒静眼瞎心盲吗? 翁英杰哑口无言。他想解释他原本没想过转移财产。毕竟在婚姻存续期间,他名下的资产同样也是他跟周舒静的共同财产。他又不是钱多烧手,怎么可能会冒着失去翁氏集团第一股东的风险,就为了婚内的财产转移。他是真的被翁绍算计了,才会马失前蹄。只可惜周舒静根本听不进去。 夫妻两个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早就没了对彼此的信任。说他们两个貌合神离都高估了。自从周舒静在媒体面前公然揭发翁英杰的旧事,他们两个早就是公认的貌离神也离。 就在翁英杰和周舒静掐得像是一对乌眼鸡的时候,翁绥也满脸复杂地看向翁绍。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翁绥欲言又止地看向翁绍。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怪不得你下手这么狠,一点都不顾念血脉亲情。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在报复爸爸妈妈对你的冷落,其实你早就知道你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下手从不手软。” 回想过去这一年,他们翁家从和睦美满、人人羡慕的模范家庭,变成现在这样分崩离析的笑话,就连翁氏集团也要改姓裴了,这当中的所有变化,都跟翁绍脱不了干系。 翁绥不知道该恨翁绍,还是该嫉妒他。要不是翁绍,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要不是翁绍,他现在还是翁氏集团的小少爷,而不是妈妈跟大伯偷情的私生子。 一夜之间,从风光无限的豪门贵公子,沦落为他自己都看不起的婚外情私生子,翁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爸养父。 “都是因为你!”翁绥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份家世全都没了,可他最瞧不起的翁绍却摇身一变,成了香江翁家三房的独生子。凭什么? “凭什么你的运气这么好?”翁绥又嫉又气,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爷爷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翁缜对待翁绍的感情就更复杂了。 要知道不管翁英杰和周舒静这对怨偶闹到什么地步,翁缜都毫无疑问,是他们两人的亲生骨肉。 如果翁家没有出这么多事,还是当初那个光鲜亮丽坐拥翁氏集团的翁家,最大的受益人自然就是身为长子的翁缜。 这也是当初翁绍想要回到爸妈身边,翁缜却看他百般不顺眼的原因。因为翁缜不想让第三个人分薄原本属于他的利益。 可是让翁缜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自以为看透了翁绍的狼子野心,他竭力反对翁绍回到爸妈身边,本以为是将危险全部拒之门外,谁料翁绍竟然还能另起炉灶,通过跟裴家结盟,一步一步吞噬了翁氏集团。 翁缜自以为是的抵抗和排斥,不仅没有起到一丁点作用,反而催化了翁家倾倒的速度。 “我知道你恨爸妈。可不管怎么说,我爸当年都救了你一条命。你被人贩子拐走,不是我爸的错,但我爸从人贩子手中买下你,不管他是不是抱着偷梁换柱的心思,他至少没让你死在人贩子手上。你恨我爸妈不肯养育你,所以你处心积虑报复他们,报复整个翁家。但救命之恩难道不是恩吗?” “你这么做,算不算是大恩成仇?” 翁缜一番质问,听得香江翁家的人都有些不自在。裴行则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被翁绍拦下了。 翁绍安抚地拍了拍裴行则的肩膀,冲着翁缜微微一笑:“算你们家倒霉!” 翁缜脸色微微一变。 翁绍气定神闲地摊了摊手:“你都说了,我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那你爸爸引狼入室,一切后果只能自负。” 翁缜早就领教过翁绍的伶牙俐齿,但此刻听到他这么无耻的言论,还是气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你……” 香江翁家的人大概也没想到,翁汉俞夫妇苦苦找寻了十九年的独生子竟然会是这样的性格。看向翁绍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古怪。 “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翁家其他几房的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瞥开视线。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天上乌云密布,看来明天又要下雨。翁汉俞和顾颐霏看着跟裴行则并肩而立的翁绍:“不如我们坐你的车吧。” 显然,夫妻两个有话要跟翁绍说。 翁绍看了裴行则一眼,裴行则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这是我的荣幸。” 顾颐霏和翁汉俞坐进裴行则的车。香江翁家其他几房的人看着缓缓启动的车辆,也各自坐上了自己的座驾。 “时间太紧,我只来得及叫人在网上搜集了一下翁绍的资料。这个青年可不简单。”翁绍的大伯母将一个平板电脑递到老公面前。翁家大伯接过电脑,随便翻了翻上面的资料。 “他当然不简单。一个身无分文,差点连大学学费都交不起的穷学生,竟然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一步步将偌大一个翁氏集团蚕食吞并——虽说这里面也有裴氏集团的支持,但是翁绍本人的谋略和手段也不可小觑。”翁绍大伯随手将电脑放在座椅上,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回到香江翁家,究竟是福是祸。”翁绍大伯母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那个翁绍回来以后,会不会跟家里争夺继承权?”同一时间,远在欧洲上空的翁家小姑,也在飞机上跟她老公蛐蛐。 他们两口子接到三哥和三嫂的电话时,还在欧洲旅行。得知三哥三嫂竟然找到了亲生儿子,立刻包机返回。只可惜欧洲距离京海太远,哪怕是订最快的航线包机回来也要十几个小时,远没有留在香江的几个哥哥那么快。 可即便如此,翁家小姑还是利用回程这点时间,将翁绍的过往经历查了个底朝天——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毕竟翁绍本人就是目前国内最火爆的社交平台江湖网的创始人。他的许多事迹都已经被各大媒体和狗仔记者翻烂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网上吃饱了八卦的翁家小姑立刻意识到,她这个刚刚被三哥三嫂找回来的大侄子,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翁绍他姑父打哈欠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不确定地说道:“不能吧。老三两口子还有个汉颐集团呢。他一个三房的孙子,能继承他爸妈的家产就够了。难道还想染指香江翁家的产业?爸爸和大哥二哥也不会同意的。” “同不同意是爸爸和大哥二哥的事,能不能争得到就是翁绍的本事了。你觉得凭他的本事,大哥二哥家的那几个废物会是他的对手?再说了,你也说了他是香江翁家的三房长孙!”翁绍他小姑啧啧摇头:“当初老三两口子刚生下孩子没多久,那孩子就被人贩子拐走了。不就因为他是长孙吗——” 翁绍他小姑父狠狠皱了皱眉:“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初那孩子被人贩子拐走是意外,谁也不想的。爸爸他们不是说了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翁家的仇人报复吗?” “谁知道呢!”翁绍他小姑对此嗤之以鼻:“外人的手能伸那么长?好好一个孩子,只是被保姆抱着在外面遛弯,怎么就被人贩子拐走了?” “我看是没有家贼,就引不来外鬼。” 当年香江翁家的家主翁岳亭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四个外嫁的女儿就不说了,只说这三个儿子。老大翁汉儒精明干练,早早就被老爷子定为继承人。大学毕业后就进入集团工作,因为忙于事业,三十岁才结婚,还是家族联姻。 老二翁汉麟胸无大志,也是大学毕业后被老爷子安排进集团工作,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 只有老三翁汉俞是个恋爱脑。高中时期就跟世交家青梅竹马的顾颐霏谈恋爱。恋爱长跑七年后,在大学毕业当天,上午领毕业证,下午领结婚证。结婚不到半年顾颐霏就怀上了,一年后生下翁绍这个三房长孙的时候,他大哥二哥才刚结婚。 “你说巧不巧,大嫂前脚怀孕,老三家的宝贝长孙后脚就被人贩子拐走了……”翁绍他小姑絮絮叨叨,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是不是也太巧了?” “我看这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胡思乱想。”翁绍的小姑父不以为然:“爸爸他那么精明,如果那件事真是家里人干的,怎么会一点都查不出来?至少也该把孩子弄回来吧?” 当年老三家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香江翁家斥巨资悬赏人贩子的行踪。可惜过了这么多年,人贩子一直都杳无音信。 如果这件事当真有家里人的手笔,以老爷子的城府和手段,绝对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过去。 第85章 就在香江翁家几房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翁汉俞夫妇同样看着翁绍欲言又止。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一柄利刃撕破京海华丽的夜色,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斑驳陆离,明明暗暗地打在翁绍的脸上,将翁绍本就分明的轮廓渲染得更加凌厉。 顾颐霏迟疑片刻,还是先开了口:“翁绍,你那么聪明,其实也该对你自己的身世有些想法吧?” 翁绍不着痕迹地看向后视镜,与正在开车的裴行则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视线:“确实有些好奇。” 翁绍坦然承认:“当年,我为什么会被人贩子拐走?这么多年,你们就没有找到人贩子的下落?” 听到翁绍的疑惑,顾颐霏和翁汉俞面面相觑,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当年的事情,很复杂。” 十九年前,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在结婚一年后,生下了香江翁家的长孙。翁岳亭老怀大慰,亲自给长孙起名为翁承业。然而好景不长,两个月后,翁承业就在保姆抱着他去外面遛弯的时候不见了。 “不见了?”翁绍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连保姆一同消失不见了。”翁汉俞沉重地说道。 他们夫妻两个清楚记得,那天晚上大嫂突然晕倒,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家庭医生过来给大嫂做检查的时候,,意外发现大嫂竟然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当时整个翁家都吓了一跳,生怕大嫂这么一摔,会影响腹中胎儿的健康。连大嫂自己也闹着去医院。整栋别墅的人都兵荒马乱,急着送大嫂去医院做全身检查。然而刚刚两个月大的翁承业却突然哭闹不休。 彼时顾颐霏刚出月子,身体还很虚弱,因为得了产后抑郁症的缘故,神经更是衰弱,一点都听不了宝宝的哭声。翁汉俞又被他大哥拽着一起去了医院。顾颐霏眼见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只能让保姆带着孩子去外面逛一逛,转移一下宝宝的注意力。因为还在自家祖宅的范围内,顾颐霏也没在意安保问题。 岂料保姆抱着孩子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整整十九年……”顾颐霏双眼通红地看着翁绍。这十九年前,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都会痛骂自己年轻时为什么会那么矫情。 “所有女人都会生孩子,为什么偏偏就我得了产后抑郁症?如果我当时没有病,我一定会自己照顾宝宝,宝宝就不会有事了。” “我当时为什么会听不了小孩子的哭声?我真是太坏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哪有妈妈听不了孩子哭声的。” 那天晚上陪大哥大嫂去医院的翁汉俞也痛恨自己,宝宝出事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陪在宝宝身边?他是爸爸,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害得他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十九年,害得翁绍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他有罪!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在路边,翁绍从副驾驶的位置出来,坐到后排。他用力握住顾颐霏和翁汉俞的手:“这不怪你们。要怪就怪那些坏人,你们也是受害者。” 重活两辈子,翁绍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是受害者,却偏偏还要怪罪自己做事不周到,给坏人可趁之机。他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希望他的亲生父母陷入内耗。 翁汉俞和顾颐霏反手握住儿子的手,激动的情绪得到安抚。两人渐渐平静下来,又开始继续诉说当年的事。 翁汉俞和顾颐霏得知保姆带着孩子音讯全无,在第一时间报警,并调出家里的监控。 偏偏当天晚上,翁家的监控摄像竟然也坏掉了。竟然没有拍到保姆带着孩子消失的过程。即便警方在第一时间立案,翁家也开出了巨额悬赏。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是找到翁绍,就连保姆和人贩子的行迹都没有找到。 “竟然还是一件悬案。”翁绍轻笑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晚上要不要吃夜宵?” 翁汉俞和顾颐霏显然还沉浸在当年的痛苦回忆中,没有注意到翁绍这么生硬地转移话题,猝不及防“啊”了一声。 翁绍指着前排当司机的裴行则,笑得如沐春风:“可以让他做给你们吃。” 裴行则笑着接话:“伯父伯母要不要尝一尝我的手艺?还不错哦,阿绍每次吃完都会给好评。” 翁汉俞和顾颐霏注意到小情侣的甜蜜互动,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了嘴角:“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从裴行则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他是真的不觉得麻烦:“这么晚了,也不能做太丰盛的夜宵。不如做一砂锅海鲜粥,怎么样?” 翁汉俞和顾颐霏对视一眼,总觉得不太好。然而裴行则和翁绍都坚持。 两人甚至把车开到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生鲜超市,采购了最新鲜的食材。等一家四口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这个时候确实不太适合再吃东西,至少养生的人是不会进食的。然而裴行则和翁绍,以及翁汉俞夫妇都没有养生的习惯。一家四口提着食材进入厨房,把闻讯赶过来的住家阿姨劝走,兴致勃勃地洗手作羹汤。 听到动静的翁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走进厨房:“三弟三妹(三哥三嫂),你们在干什么?” “阿绍和行则想要做点夜宵给大家吃,我们帮忙打下手。”顾颐霏笑眯眯说道。 翁绍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一脸新奇地打量翁绍:“你还会做饭?” “我做的没有他做的好吃。”翁绍指了指裴行则,态度非常谦虚:“我也是帮忙打下手的。” 彼时在翁绍的协助下,刚刚系好围裙的裴大厨正站在灶台前,动作利落地切姜丝,闻言笑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尽管放心,我的手艺真的不错。” 翁绍更好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看着自来熟的裴行则,有点无可奈何。 索性裴大厨在做好了一顿简单的夜宵,并陪着翁家人吃完夜宵之后,非常识趣地告辞了。 等裴行则走后,翁家各房原本还想拽着翁绍聊聊家常,只可惜时间太晚了,众人一路奔波劳顿,也觉得有点累。于是各自回房消息去了。 翁绍早在吃夜宵前,就给余蕙心女士打了一通电话。余蕙心早就从江湖网不断更新的新闻上得知翁绍找回了亲生父母的事。就连翁绍带着亲生家人去医院堵着翁英杰一顿痛骂,还报了警的事情都被各大媒体和八卦周刊事无巨细地报道出来。 也正因此,余蕙心虽然不在现场,但也知道这个下午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觉得非常欣慰:“看来你的亲生父母非常在意你,如今你们一家骨肉终于团聚了,真是太好了。” 翁绍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变得柔软下来:“明天我们见个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顿了顿,翁绍又补充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妈妈。” 余蕙心眼睛一热:“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她没能力也没学识,还让翁绍吃了那么多苦,她担心翁绍的亲生父母会迁怒她。 翁绍似乎知道余蕙心在担心什么,温声劝慰她:“他们也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会感激你的。” 不管翁绍的城府和手段有多厉害,在他没成年以前,在他还没能力好好保护自己以前,是余蕙心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让他跌跌撞撞活了下来。 仅凭这一点,翁绍会永远记住余蕙心的恩情。 世人总是计较生恩与养恩哪个更重要,在翁绍看来,其实都不重要。至少于他自己而言,余蕙心的活命之恩才最重要。 余蕙心没有想到翁绍会这么说,努力压抑控制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当场哭出声来。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翁绍在吃早饭时,非常坦然地提出要把自己的养母介绍给大家。 正在喝咖啡的顾颐霏微微一顿:“是余蕙心女士吗?” 她在网上查找翁绍资料的时候,也注意到了翁绍的养母余蕙心。那是一位非常坚强的女士。她不是翁绍的亲生母亲,却代替顾颐霏,在过去十九年前好好履行了作为一名母亲的责任。 “我该感谢她的。”顾颐霏百感交集地说道:“要不是她,我跟你爸爸可能都见不到你。” “她是我们翁家的大恩人。”翁岳亭沉默片刻,幽幽叹道:“我们应该报答她。” 报答不报答的,翁绍并不会把报恩的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父母亲人。但是于情于理,翁绍觉得他们应该见个面。 这次见面安排在京海大学对面的一家茶馆。附近就是江湖网总部,以及余蕙心女士的房产中介公司。 大家先在茶馆里坐下来,喝壶茶聊聊天,还可以参观一下翁绍和余蕙心的事业。 余蕙心面对香江翁家这一大家子豪门贵族,显然是有些自卑的。即便翁绍并不觉得余蕙心有哪里需要自卑的地方。 “我们都应该感谢你,是你救了我的儿子/孙子。”顾颐霏和翁绍的外婆用力握住余蕙心的手:“要不是你含辛茹苦养育他十九年,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承业了。” 即便是凭空设想一下那样的场面,顾颐霏都觉得心惊肉跳。她不敢想象以翁英雄和翁英杰两兄弟的心狠手辣,要是没有余蕙心护着,翁绍又会沦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是不是早被翁家人折磨死了? “同样都是姓翁的,他们那一家怎么会那么坏?”翁绍的小姑姑愤愤不平地骂道。 “你是我们翁家的大恩人,也是翁绍的妈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最后,翁岳亭拍板定论。显然他们香江翁家,愿意认下这个恩情。 余蕙心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她死死握住翁绍的手,哭得喘不上气。翁家人见状,也跟着心酸地流下泪来。 一个礼拜后,香江翁家所有人齐聚京海——包括正在读高中初中的几个堂弟堂妹和表弟表妹们。同样赶来京海的还有翁家的世交旧故,以及商场上的合作伙伴——翁汉俞夫妇为翁绍举办的认亲宴,就在这天晚上八点钟,于裴氏大酒店顶层宴会大厅举行。 作为东道主以及翁绍的男友家人,裴家众人和裴氏集团的合作伙伴们也都出席了认亲宴。应邀前来的还有一部分新闻媒体,翁绍亲自创建的江湖网新闻部记者自然也在其中。 当着所有亲朋好友、合作伙伴、以及新闻媒体的面,翁汉俞和顾颐霏一人挽住翁绍一只胳膊,满面红光地宣布翁绍就是十九年前,翁家三房被拐走的独生子翁承业。出于对翁绍的尊重(因为翁绍不愿意改动自己用了两辈子的名字),翁汉俞已经将翁承业这个名字正式更改为翁绍。 “……我在此非常荣幸的宣布,翁绍先生会继承我跟顾颐霏女士名下持有的共计汉颐集团62%的股份,成为汉颐集团的第一大股东。”同样也是汉颐集团唯一一位继承人。 这则消息一经公布,现场立刻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有幸参加宴会的媒体记者刷刷地按下快门,将这一幕完完整整记录下来。即便是前来参加宴会的嘉宾们也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谁都没有想到翁汉俞和顾颐霏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 不过仔细想想,翁汉俞和顾颐霏能为了这个独生子坚持打拐十九年,还成立了童缘慈善基金会。足以证明翁绍这个独生子在他们夫妻心中的份量。如今好不容易找回儿子,为了弥补翁绍这十九年吃过的苦头,会做出这种决定也不奇怪。 只是翁绍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一个身无分文,且不受养父母全家待见的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为身价过亿的翁氏集团股东,兼任执行总裁,现如今又成了汉颐集团第一股东,以及香江翁家三房的继承人……这锋芒还真是越来越盛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学生都能在一年时间里,将市值将近百亿的翁氏集团一口一口蚕食干净,如今翁绍已然回归香江翁家,他会眼睁睁看着偌大家业落到他的堂弟堂妹手中? 留意到香江翁家各房人或是沉默不语,或是欣慰感慨的表情,有心人默默不语,只是相视一笑。 看来以后又有热闹看了。 第86章 翁汉俞夫妇在认亲宴上放了一个大卫星,所有嘉宾吃瓜吃到撑,一个个眉来眼去但笑不语——都等着看香江翁家的笑话。 这种微妙的气氛自然也被翁家人注意到了。翁绍的大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不由得回想起晚宴上,裴家人对翁绍的态度。 正在跟翁绍谈恋爱的裴行则就不用多说了。立场坚定、百般维护,摆明了要给翁绍撑腰。目前执掌裴氏集团的裴竞尧和管舜华夫妇——也不知道是爱屋及乌,还是真的感谢翁绍帮助裴家拿下翁氏集团,也毫不遮掩他们两个人对翁绍的偏爱。 就连跟裴家大房关系微妙的二房三房,在提到翁绍的时候,也都是一脸的唏嘘。话里话外明示暗示香江翁家内部关系复杂,生怕翁绍回到翁家会吃亏。听到翁汉俞夫妇把汉颐集团的股份全部转移到翁绍的名下,更是一脸欣慰地表示:“翁绍毕竟是三房的独生子,又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好不容易找回来,是该好好补偿一下。” “要说他们两口子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不光要找孩子,还要给孩子打江山。生怕委屈了孩子一点。” “可怜天下父母心嘛!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为人父母,哪有不为孩子打算的。想要为孩子打下一份家业,这也情理之中的事情。否则等孩子找回来了,难道还要让人家体会一下寄人篱下的辛苦,还是一家三口守在家里喝西北风?” 翁家大伯和翁家二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在他们兄弟涵养颇深,即便在心中暗骂裴希尧、裴恒尧两兄弟不说人话,故意挑拨他们香江翁家三房兄弟的关系,面上也是一脸唏嘘地感慨道:“……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弟和弟妹坚持十九年,还是把孩子找到了。” 裴希尧和裴恒尧相视一笑,端着酒杯的手轻轻摇晃,一语不发的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 翁家大伯看着裴家两兄弟相携而去的惬意背影,即便是表情管理非常到位的他,也不由得面色微沉。 翁家大伯将视线转移到紧跟在翁汉俞夫妇身边的翁绍身上。 翁汉俞和顾颐霏正忙着为翁绍介绍香江翁家的知交故旧和商业伙伴。俊秀的青年面带微笑地跟在父母身边,笑意盈盈地接受周围长辈们的提点和称赞,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和强大的自信——半点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一个从小就长在乡下,甚至在前十八年还饱受虐待的乡巴佬。 翁汉儒心里微微一堵,眼不见心不烦地瞥开视线。别说这个翁绍本来就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乖巧孩子,有裴家那么一个强有力的盟友给他做后盾,再有裴希尧和裴恒尧那样的搅屎棍从中挑拨几句,只怕翁绍就是没有争夺家产的心思,也会被那群人挑拨出真火。 更何况,翁汉儒仔细研究过翁绍过去一年的种种经历,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刚刚回到翁家的三房长孙,会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 “你大伯一直在盯着你看!”裴行则凑到翁绍的耳边,悄咪咪打小报告。 翁绍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翁汉俞,出声打断正在与世交好友寒暄的翁汉俞:“爸、妈,大伯在看我们,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翁绍一句话说出口,翁汉俞夫妇,以及围在附近的嘉宾们全都看向翁汉儒的方向。翁汉儒还没来得及收回打量、审视的目光,注意到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慌忙整理好表情:“怎么了?” 翁汉儒端着酒杯大步流星迈步向前,狐疑笑问:“都这么看着我干嘛?” “翁绍注意到,你一直在看着他,”顾颐霏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猜想你有话跟他说。” “我只是有些感慨,”翁汉俞唏嘘地看着翁绍:“当年那么小的一个宝宝,转眼间竟然长这么大了。” “三弟,他长得很像你。” “可我觉得阿绍长得更像他妈妈。”翁汉俞欣慰地笑笑:“其实男孩子像妈妈更好一点,会更有福气。” “翁绍前面十九年过得可算不上有福气,”裴行则横插一口:“不过从今往后,我希望他能苦尽甘来。” “一定会的。”翁家二伯也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你看三弟三妹多疼他呀,汉颐集团62%的股份,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顾颐霏愧疚地眨了眨眼睛,试图逼回涌上眼眶的泪水:“都是我们当父母的不称职,才让孩子在外面吃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来,如果我们不能倾尽所有的弥补他,我们做父母的哪怕是在良心上也过不去。 “更何况我们夫妻两个辛苦打拼到今日,本来也就是为了给翁绍提供一个安稳富裕的生活环境。” “三弟妹说的没错。”翁绍的大姑姑挽着丈夫的手臂走了过来,笑吟吟的目光落在翁绍的脸上:“我这个大侄子果然一表人才。我这个当姑姑的,没有你爸妈那么有钱,也没有他们那么大方,就只能送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哄哄你开心。” 大姑姑翁汉懿说完这句话,将一个精致的礼盒递到翁绍面前:“翁绍,欢迎回家。” 翁绍有些意外地看向大姑姑,又看了一眼翁汉俞夫妇。顾颐霏笑着说道:“既然是你大姑姑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谢谢大姑。”翁绍接过礼盒。就听翁汉懿笑眯眯催促道:“你不想看看,我送你什么礼物?” 翁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车钥匙——一辆全球限量款的迈凯伦跑车。 “喜欢吗?”翁汉懿笑问。 “我很喜欢。”翁绍再次感谢翁汉懿。裴行则看着盒子里的车钥匙,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翁绍的其他三位姑姑见状,也笑着走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翁绍,欢迎翁绍回家。 就连翁绍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和姨母们也都一个挨一个地送上了见面礼。 翁家二伯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大哥,机智地说道:“二伯在香江给你准备了一套公寓,等你回到香江以后,直接转到你名下。” 翁绍笑容可掬地谢过二伯。不管是事先准备好的,还是临时拿出来的,那都是价值数百万的名车豪宅,他都喜欢,也都来者不拒。 顷刻间,似乎就只剩下翁家大伯还没有什么表示。他笑眯眯地看着一夜之间收礼收到手发软,身家暴涨数百亿的翁绍:“既然大家都送房送车,大伯就送你一个不一样的礼物。”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互联网公司,恰好大伯名下有一个做游戏的小公司,大伯就把这家公司当做你的十八岁礼物送给你。” 翁汉儒说到这里,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红:“十九年前,要不是大伯失了方寸,非要拽着你爸爸陪我们去医院,兴许你不会出事。这么多年来,大伯一直心怀愧疚。都是大伯的错,才让你失去父母,没有童年,所以大伯把这个游戏公司送给你,希望能借此弥补一下你的童年。”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翁汉俞和顾颐霏差点没忍住流下泪来。翁家和顾家其他人也跟着鼻子一酸。唯有翁绍冷情冷性,既没觉得感动,也没觉得心酸。但他面上却表现出十分动容:“谢谢大伯。” “不必谢、”翁家大伯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怪大伯就好。” 多么感人至深的认亲场面! 哪怕是冲着两家长辈给出的礼物,翁绍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公然扫兴。他只是低头笑了笑:“我怎么会怪大伯呢?我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所以今后,假如他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也希望他的好大伯能多担待。 一家人各怀心思,面上却表现得其乐融融。这场认亲宴自然也是圆满结束。并没有出现豪门狗血剧里,主角认祖归宗、反派上蹿下跳被打脸的烂俗剧情。在香江翁家以及京海裴家默契十足的力挺下,翁绍顺顺当当地回归翁家三房,成为香江翁家的三房长孙。 当天晚上,翁家所有人都住在京海别墅这边。 翁汉俞夫妇在儿子洗漱后睡觉前,敲响了卧室房门。 “还没睡吧?”顾颐霏笑眯眯地看着翁绍,目光中满是慈爱。 翁绍放下正在跟裴行则煲电话粥的手机,翁汉俞将解酒汤郑重其事地放到翁绍面前:“我看你晚上喝了不少酒,睡前喝碗解酒汤,免得明天早上起来头疼。” 翁绍温声道谢,在翁汉俞和顾颐霏的注视下,将温热的解酒汤一饮而尽——味道怪怪的,好在不难喝。 翁汉俞和顾颐霏并肩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寸寸地描绘着儿子的轮廓。翁绍被他们看得略有些不自在。上辈子在尔虞我诈中浸泡久了,他显然不太适应这样温情脉脉的气氛。 第87章 翁汉俞和顾颐霏就是想跟儿子聊聊天。 十九年没有见过面的一家人,其实比陌生人也强不到哪里去。但血缘关系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即便翁绍跟他的亲爸亲妈有足足十九年没见过面,真正相处起来,却觉得分外踏实安稳。这种感觉是他上辈子在翁家呆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 当然,翁绍不可否认的是,这份踏实和安稳跟翁汉俞夫妇十九年没有生二胎,刚一相认就把汉颐集团62%的股份转给翁绍的决定有绝对的关系。 ——无论前世今生都在担任反派角色的翁绍一直坚信,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翁汉俞和顾颐霏肯把打拼十九年的江山拱手相送,在翁绍看来,他们一定爱惨他了。所以翁绍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感情。即便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一个合格的儿子究竟应该怎么表现,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爱护他的亲生父母。 一家三口坐在翁绍的房间里聊了一个多钟头,顾颐霏细心地注意到,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她依依不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让翁绍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大家还要启程回香江。” 翁家和顾家长辈们送给翁绍的豪宅豪车需要过户,翁汉儒送给翁绍的游戏公司也需要翁绍派律师和管理团队接手。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自然需要养足精神。 ——事实上,自从翁绍回到香江翁家以来,翁汉俞和顾颐霏就心照不宣地打起了全部精神。不管当年究竟是谁在背后下黑手,他们绝对不会放任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一回,他们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 * 翌日早上,全家人吃过早饭,乘坐包机回到香江。 这是翁绍第一次回翁家在香江的祖宅。翁爷爷和翁奶奶早就吩咐佣人给翁绍准备好房间。这一次的房间终于不再是婴儿房的风格,而是充分考虑到翁绍现在的喜好,房间的软装风格跟翁绍在翰林学府的那套房子一模一样。就连家具和床上用品的牌子都是一样的。 乍看上去,就好像是把翰林学府那套房子的卧室搬到这边来。 “嫲嫲知晓你从小到大,都没来过香江。但这边也是你的家,嫲嫲希望你能住得习惯。”翁奶奶拍拍翁绍的手背,笑容满是慈爱。 “谢谢奶奶。”翁绍的目光在房间里一扫而过,确实有些感动。 一个人对你是否在意,不管是从钱上,还是从各种细节上,其实都很容易看得出来。更何况翁绍还经历过另外一个鲜明的对照组——曾经的翁家对他有多差,现在这个翁家对他就有多好。 翁绍是个很现实的人。不管香江翁家这些人对他的好是出于愧疚、真心,还是其他考量,翁绍既然接受了他们的示好,就会牢牢记在心里。 “不用谢。”翁爷爷拍了拍翁绍的后背,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这么多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翁绍过去十九年的经历早就被各路媒体和网络营销号传得满天飞。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香江翁家人很难想象,一个家究竟要穷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一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吃不饱饭,还要在未成年的时候自己打工赚钱供自己念书,甚至连跟名义上的亲生父母讨要考大学的正常花销,都要被人骂是忘恩负义…… “那群坏蛋就是故意欺负虐待大哥!”翁汉儒的长子翁承耀义愤填膺地骂道。他比翁绍小十个月,今年刚满十八岁,在国外念商科。这次也是听他爸爸妈妈提到三叔三婶找回了大堂哥,才急匆匆地请假回国。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就听家里人说过三叔三婶家的孩子是怎么丢的,翁承耀对待翁绍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虚和愧疚。在网上查到翁家人虐待翁绍的新闻以后,这份心虚和愧疚就变成了怒火:“爸爸,爷爷,我们绝对不能放过翁英杰一家!我们得为大哥报仇!” 翁汉儒夫妇冷眼看着愤愤不平的大儿子,也跟着附和道:“翁英杰包藏祸心,致使三弟三妹一家人骨肉分离十九年,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轻易算了。” “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翁家小姑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否则所有人都会以为咱们香江翁家好欺负。悬赏发了十九年,抓不到人贩子,现在就连虐待翁绍的人都奈何不了。” 这话一说出口,现场气氛陡然冷了下来。足足过了三五秒钟都没人说话。 翁承耀看了看小姑,又看了看爸妈,最后踟蹰地看了一眼翁绍。翁绍也没说话。最后还是翁绍的大伯母红着眼睛说道:“都怪我当年不争气,竟然一不小心脚滑踩空,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你大哥也是担心我的身体,一时间失了方寸,硬是拽着你三哥陪我们去医院……如果当年老三没离开家,翁绍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翁绍的大伯母叫岳美娴,跟翁家大伯是商业联姻。她嫁进翁家的时候,顾颐霏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怀的还是翁家的第一个孙子。爸妈非常高兴,也非常重视这一胎。而当岳美娴被确诊怀孕的时候,顾颐霏又恰好要生宝宝。所以当三房的孩子被拐以后,很多人都怀疑是他们大房做的手脚。 对于这种暗戳戳的谣言,岳美娴真是百口莫辩。她虽然觉得三房抢在他们前面生下翁家长孙,会导致老爷子今后更加偏袒三房。毕竟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都是老人家的命根子。 可岳美娴再酸,也不会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她本来以为,有翁家重金悬赏,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失踪的保姆和人贩子。偏偏那些人至今都音讯全无。他们大房为了这件事,黑锅一背就是十九年。 好在翁绍已经找回来了,还从翁英杰的身上揪出了当年那伙人贩子的线索。岳美娴特别希望,警察能够通过这些线索抓到当年那伙人贩子,证明他们大房的清白。 翁绍小姑懊恼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大嫂你可别多心,我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我可没有挑拨家人关系的意思。” 岳美娴微微一笑:你不挑拨?你还想怎么挑拨? 气氛依旧静默,最后还是翁奶奶笑了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阿绍还是第一次来香江吧?你们也该带着他到处逛一逛,也去顾家坐一坐,。”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翁汉俞和顾颐霏说的。 翁汉俞和顾颐霏含笑答应。顾颐霏挽着翁绍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明天就去外公家好不好?你外婆在家里种了好大一片玫瑰,妈妈小时候最喜欢在玫瑰园里玩儿。我们明天过去,就在玫瑰园里喝下午茶,你觉得怎么样?” 翁绍不爱喝茶,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岔过去了。 冷眼旁观的翁家小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被翁奶奶瞪了一眼,悻悻不吭声了。 “你呀!”等人走后,翁汉懿伸手点了点小妹翁汉箐的额头:“话怎么这么多,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他们不开心关我什么事?”翁汉箐冷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粉饰太平的样子。以为随便吐吐苦水哭一哭,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看你那个大侄子像不像是好糊弄的样子?” “我是担心这件事情越拖越久,将来后患无穷!” 翁汉懿默默叹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大家谁也不清楚。你还是冷静一点吧。” 翁汉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伤心:“我可以冷静,就是不知道受害者能不能冷静。” 她也在网上浏览过翁绍和翁英杰一家人针锋相对的新闻。知道翁绍联手裴家吞并翁氏集团的全部过程。她并不觉得,一个能在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操盘手,会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翁英杰一家人虐待翁绍十八年,还想毁掉他的前程和名声,所以翁绍用吞并翁氏集团,让翁家所有人身败名裂报复他们。如今叫翁绍得知,害他跟亲生父母骨肉分离十九年的罪人很有可能是自家人。翁汉箐真的担心,翁绍这次回来,会出手报复害他流落在外的罪魁祸首。 而她的好大哥是最有嫌疑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翁汉懿耐心安抚道:“你想把事情戳破,大家坐下来,当面锣对面鼓的慢慢聊嘛。可你也不能确定,当年的事情就是大哥下的黑手。万一你误会大哥大嫂了呢?那你岂不成了挑唆自家人反目的罪人?” 翁汉箐哑口无言。 另一边,岳美娴果然在吐槽翁汉箐:“你那个小妹呀,我真是不想说她。这么多年就是这个样子,就喜欢在家里搅风搅雨、兴风作浪,生怕家里人打不起来。我真搞不明白,她都已经嫁人了,就算咱们大房真的跟三房打起来,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一个出嫁的女儿,难道还想渔翁得利?” 到时候还不是让二房捡了好处。 翁汉儒也是满脸的不悦:“她的个性一向如此,她是家里最小的嘛!从小就被爸妈宠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现在不是我想跟她一般见识,我是怕你们家那位金孙听了她的挑唆,真以为当年的事情是我们两个在背后下黑手,害得他流落在外,吃了十多年的苦头。”岳美娴冷笑:“他做事心黑手狠,还有裴家在背后撑腰。这种人就算没事都会搅动三分雨。真要是盯上我们,你不怕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报复我们吗?” 第88章 香江的夜晚跟京海的夜晚乍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时值盛夏,窗外树影婆娑。不停摇晃的枝杈在雪白的墙壁上张牙舞爪,翁绍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墙上的鬼影,缓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刚到香江一天,他就开始想念裴行则。 这种思念是渗入骨髓里的。白天忙忙碌碌的时候还好,等到晚上夜深人静,那些浸泡了两辈子的思念就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如随行的阴影,静悄悄地淹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整个房间仿佛又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而翁绍的尸体,就端端正正躺在里面。他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彻底融入在黑暗中的天花板。恍惚间,他觉得天花板好像在一点一点往下压。周遭的黑暗,也不动声色的向他围剿。 他被黑暗彻底包裹起来。被窝里没有爱人的余温,枕头上也没有爱人的气味。他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裴行则死去的每一个深夜。 打破幻觉的是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幽光驱散了一小方天地的黑暗。光亮便从那一点弥漫开来,裴行则的名字跳跃在小小的电子屏幕上。 仿佛溺水之人挣扎着浮出水面,翁绍从噩梦中骤然惊醒。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也听到了不断在响的手机铃声。 翁绍眨了眨眼,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下接听键。 “这么晚了,有没有打扰你睡觉?”电话另一端,裴行则独有的嗓音通过无线电波传进翁绍的耳中。 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又仿佛隔着一片海洋,飘飘渺渺,很快就散了。 翁绍摇了摇头,旋即意识到裴行则看不到他的动作:“不打扰。” 翁绍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在想你。” 裴行则会心一笑:“我也突然好想你。” 所以即便这么晚了,他也给翁绍打了一通电话。因为他莫名觉得,刚刚那一瞬间,翁绍一定也在思念他。 “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心有灵犀。”裴行则轻笑的声音细细挠着翁绍的耳廓。翁绍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我刚刚好像做噩梦了……”大概是夜晚的静谧撩拨人心,又或者是亲生父母的偏爱给了翁绍勇气。不知不觉间,翁绍竟然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惶恐,向裴行则吐露出自己最害怕的事:“我梦到你死了,这世间再也无人爱我。” 裴行则沉默了。细细碎碎的疼痛从他的心脏蔓延开来,随着血液的流动,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就像是纤细的血管里扎满了玻璃纤维,连呼吸都觉得撕心裂肺。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竟然幻视出翁绍形容的场景。一个形如枯骨的男人,安静躺在床上,黝黑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胸腔微弱起伏着,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但那是不可能的。裴行则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的幻影和不安,温声安抚道:“梦都是反的。我们会白头偕老,我爸妈也会像爱我一样疼爱你。还有你的亲生父母,他们一定特别爱你……” 裴行则言之凿凿。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一边喋喋不休地畅想两人从今往后的幸福时光,一边不动声色地询问翁绍在香江的经历。他怀疑是不是香江翁家那群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会让翁绍在晚上做噩梦。 “我这么坏,怎么会被人欺负?”翁绍察觉到了裴行则不切实际的担忧,他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他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从平躺在床上,到侧身躺着看窗外的月亮。 那轮月亮正高高地悬挂在树梢上,安安静静洒落着皎洁的月光。一阵微风拂过,窗外树影婆娑。明明暗暗的光影打在窗棱上,顺着敞开的窗户落入房间,斑斑驳驳。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这一刻,翁绍忽然感受到了古诗中的意境。 就连那些张牙舞爪的枝杈树影,似乎都随着月色变得温柔。 “我们两个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翁绍幽幽开口。他忽然想起上辈子,裴行则死后,他一个人经常失眠。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会躺在床上看月亮。 有时天阴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只有一片乌云密布,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大块融入夜色的天花板。使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而他被囚在其中,便是一具会思考、会移动的行尸走肉。 清浅的呼吸声从听筒对面传过来,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裴行则忽然安静下来。他敏锐的察觉到,翁绍的情绪有点不对劲。那种熟悉的哀伤,让裴行则轻易回想起他们两个还没交往的那段时间,翁绍看向他的眼神。 好像在通过他看另外一个人,又好像是通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世界。 裴行则的心脏骤然生出一丝绵绵的痛。就在这一瞬间,他好想隔着手机屏幕钻到翁绍面前,一把将翁绍拥入怀中。 不得不说,即便裴行则平时表现得再风流倜傥,他的细心和缜密确是与生俱来的。正如他在这个晚上,莫名其妙感受到了翁绍对他的思念,于是他半夜三更也要打电话给翁绍。 可是现在,裴行则却觉得一个电话,无法安抚翁绍的思念。 他与翁绍隔着一片海,苍白的语言无法抚平翁绍的孤寂,他的爱也不能填平山海,但他有钱,钱可以促使他买一张飞机票跨越山海,到达爱人的身边。 于是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翁绍就在客厅里见到了端然坐在沙发上的裴行则。 裴大总裁西装革履、神采奕奕,正在陪早起的翁爷爷和翁奶奶看早间新闻,半点都看不出熬夜做红眼航班的狼狈和憔悴。 翁绍:“……” 注意到翁绍诧异又惊喜的眼神,裴行则笑眯眯站起身:“我来找你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翁绍:“…………” 惊喜确实是惊喜,意外也确实很意外,翁绍大步流星走到裴行则面前,连语气都不自觉变得轻快:“你怎么来了?”两个人昨夜话聊到凌晨两点钟,翁绍醒过来是早上六点半,前后不过四个小时,裴行则不用睡觉的嘛? 裴行则当然不用睡觉。就在他察觉到翁绍情绪不对劲的那一刻,他就产生了下一秒必须站在翁绍面前的冲动。于是他一边跟翁绍讲电话哄他开心,一边通知助理帮他订机票(助理:没错,我就是那个半夜被老板叫起来加班的大冤种)。算好时间,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翁绍面前。 裴行则甚至还体贴地准备了翁绍最爱吃的早餐——裴氏大酒店主厨亲手包的虾仁小馄饨。裴行则觉得他这么做,翁绍一定会很开心。 翁绍确实很开心。 香江翁家人却觉得这位裴总未免有些太粘人了! 吃早饭时,众人坐在餐桌前,闷不吭声地品尝裴行则带过来的新鲜小馄饨。顾颐霏和翁汉俞一眼又一眼地看向裴行则,满肚子话最后压缩成一句:“小裴还真是片刻都离不了阿绍!” 裴行则好似害羞地勾了勾嘴角:“嗯,才一天不见,我就很想他了。” 翁家众人呵呵不语。 顾颐霏在内心疯狂吐槽:还一天?根本就没满24小时好不好!天晓得两个大男人谈恋爱,为什么会腻乎到这种地步!能不能照顾一下他们这些老年人的心情! 顾颐霏和翁家其他人并不清楚翁绍和裴行则昨夜打电话的经过,翁绍却是一清二楚。他并不想让其他人误会裴行则,温声解释道:“昨天晚上行则跟我打电话,发现我情绪不太好,他担心我,才会一早就赶过来。” 至于翁绍为什么会情绪不好,他没有细说。但并不妨碍其他人浮想联翩。 岳美娴几乎是在听到翁绍说出这番话的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小姑子翁汉箐。 昨天晚上还“心直口快”的小姑翁汉箐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用勺子扒拉着碗里的馄饨,仔仔细细数着汤里飘着的虾米和香菜。翁汉懿不动声色地看了小妹一眼,又看向翁汉儒和翁汉俞,欲言又止。 餐桌上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压抑。裴行则的视线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翁汉俞和顾颐霏的脸上,笑眯眯解围道:“听说阿绍今天要去拜访他的外公外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去拜访一下两位老人家。” 裴行则嘴上说得谦逊得体,其实连登门拜访的礼物都准备好了两份。一份送给翁家,一份留给顾家。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登堂入室的。 翁家众人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翁绍跟裴行则的关系众人皆知。但是他们一家显然还没准备好,要接受一个男人当他们香江翁家的长孙媳妇。 好在翁汉俞和顾颐霏的心思比较佛系。能够找回亲生儿子,夫妻两个已经很庆幸了。他们原本也不敢奢求离开家里十九年的亲生骨肉会变成什么样——能活着就行。至于学习好不好,人聪明不聪明,身体健全不健全,他们都不敢细想。他们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最后找回来的翁绍不仅相貌出众、聪明能干,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翁汉俞和顾颐霏看裴行则这个男儿媳妇就很顺眼了。毕竟裴行则和京海裴家在认亲宴上表现出来的回护态度,稍微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都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翁绍在认亲之前,就已经选定的人,他们做父母的又怎么会狠心拆散? 翁汉俞和顾颐霏对裴行则和京海裴家接受良好。在听到裴行则的恳求以后,顾颐霏欣然应允。吃过早饭就迫不及待给娘家打电话,提前打好了预防针。以免顾家人看到登门拜访的裴行则时,没有心理准备。 等到翁家四口坐车出门以后,二伯母廖芳枝不是滋味地笑了笑:“看来三弟和弟妹已经打定了主意。咱们香江翁家又要有一门强大的姻亲了。” 抛开裴行则是个男人不提,京海裴家不论是家世还是门楣,显然够得上门当户对四字。甚至因为裴氏集团一直扎根内地,深耕国内市场,仅从目前的发展势头来看,要比总部在香江的翁家更锐不可当。 所以翁家人就算不想要裴行则这个男孙媳妇,显然也不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以免得罪裴家。 当然了,翁绍本人的意见也很重要。毕竟这位流落在外十九年的三房长孙,并不是什么没靠山没背景没能力没城府,可以被家人随意安排掌控的小可怜。他能花费一年时间,吞并一个市值近百亿的翁氏集团,就有可能再花两年时间,吞并另外一个翁家。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如非必要,即便是香江翁家,也不想彻底触怒翁绍。 “这位小裴总,还真是够粘人的。”廖芳枝品头论足一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在京海给咱们下马威还嫌不够,竟然还跟到香江来了。他难道真想跟翁绍结婚不成?” 本以为两个男人在一起,肯定是逢场作戏多一点。毕竟翁绍联手裴家吞并翁氏集团这件事,充满了利益和算计。廖芳枝可不相信这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会有什么真爱。无非就是有利可图,就勾搭到一起。反正他们男人向来没节操。 可现在看看,这两个人好像还真有一点真心。至少也是在认认真真谈恋爱。要不然也不能一个晚上不见,就急急忙忙地坐飞机赶过来。 “……咱们谈恋爱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黏糊。”廖芳枝用胳膊肘捅了捅翁绍二伯的胸口,拈酸吃醋地说道。 翁汉麟哼笑一声,瞥了廖芳枝一眼。这哪有可比性?人家是自由恋爱,他们两个是通过相亲联姻,过程都不一样,结果能一样嘛! 更何况那个姓裴的急急忙忙赶过来,究竟是恋爱脑发作?还是又发奇想,凑到一起谋算香江翁家、甚至是顾家的产业,这还说不准呢。毕竟他们两个可是有前科的! 一想到那个前科也是“翁家的”,翁汉麟就觉得晦气! 他三弟怎么就生了那么一个妖孽?难道他们香江翁家的家业,注定就是三房的? 翁汉麟能想到的事情,翁家其他人自然不会想不到。一时间,都有些心思浮动。 接到电话的顾家人同样有些心思浮动。 “这个裴行则是不是有点太粘人了?小妹前脚刚把翁绍带回香江,他后脚就追了过来,前后相隔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后面的话,翁绍的大舅舅顾颐康没说出口。但是裴家人在认亲宴上的下马威,大家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就因为这一点,他们顾家人也对裴行则和翁绍有很大的意见。 正常来说,既然是翁家举办认亲宴,宴会的地点就应该定在香江。可是裴行则跟顾颐霏夫妇商议过后,不知怎么就把认亲宴定在了京海的裴氏大酒店。裴家人承担了东道主兼承办方的职责,他们这些亲人反倒要退一射之地。 出于对翁绍的愧疚和补偿(最重要是翁家都没反对),他们顾家自然也没话可说。可是现在,裴行则又跑来登门拜访,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翁绍的大舅母突发奇想:“裴行则这次过来,该不会是来提亲的吧?” 一句话把顾家人吓了一大跳。 迟疑半晌,外公缓缓摇头:“不会。” 不等子女追问,外婆也跟着解释道:“裴家人不会这么没有礼数。”真要是提亲,就应该带着长辈,直接在翁家提,怎么可能跑到一个外祖家来提亲。大概就是过来认认门。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顾家人就知道,翁绍他们到了。 第89章 “爸、妈,我带着阿绍回来了……”顾颐霏挽着翁绍的手臂进入客厅,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翁汉俞和裴行则,裴行则手里还提着几个精致的礼物袋。 顾家人的视线在翁绍的脸上停留几秒,不动声色地转移到裴行则的身上。 “快过来坐吧。”身穿黑色旗袍的外婆亲切地招呼翁绍坐下,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刚来香江,有没有水土不服?” “都还好。”翁绍笑着说道:“大概是第一次回家,心情太兴奋了,昨天晚上没怎么睡。” 顾颐康看着神采奕奕的翁绍,又看了看同样神采奕奕的裴行则,礼貌地笑了笑:“裴总也是担心翁绍在香江住不惯,才会过来陪他?” 裴行则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不能承认:“怎么会呢。翁绍来到香江,就是回到家了,他怎么会不习惯。我就是想他了,所以过来看看。” 秀恩爱秀得如此坦然,即便顾家人有再多牢骚,此刻也说不出来。 翁绍的二姨妈叫顾颐君,是香江顾氏集团公关部的经理。因为某些原因,曾跟裴氏集团有过一些生意上的接触,闻言立刻笑道:“裴总还是这么快人快语,让人羡慕。” 裴行则顺杆子往上爬:“姨妈叫我行则就好。” 顾颐君顺水推舟:“行则这次过来香江,准备呆多久?” “今晚就回去了。”裴行则有些遗憾地说道:“公司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我只请了一天假。不过阿绍要是在这边呆得久,我周末会再过来。” 顾颐霏适时插话:“我们今天下午在玫瑰园喝茶好不好?我今天早上还跟翁绍说起家里的事,我们小时候经常会在里面玩。” 翁绍的外婆眉眼弯弯:“当然好。不如中饭就在园子里吃吧?” 顾家的玫瑰花园是半个世纪前,翁绍的外公顾老先生向外婆求婚时,亲手栽种的。 时光荏苒,如今这座玫瑰花园已经成为香江上流社会耳熟能详的一段逸闻。很多人登门拜访时,都会参观一下顾家的玫瑰花园。 翁绍和裴行则都是第一次来顾家,自然也是第一次参观顾家的玫瑰花园。 在花匠的精心照料下,园子里的玫瑰花确实开的鲜艳夺目。大概是刚刚浇过一次水,晶莹的水珠凝结在鲜红色的玫瑰花瓣上,被阳光映照得娇艳欲滴。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端,裴行则一个没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 顾家众人全都看过来。 翁绍:“你鲜花过敏?” 裴行则摇了摇头:“大概是这边的玫瑰花太多了。”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玫瑰花。 花园中心是一座汉白玉凉亭,午饭就摆在这边。 为了准备这顿家宴,顾家提前预定了新鲜食材,用飞机空运回来。一顿粤菜做得丰盛精致,还有几道是翁绍爱吃的家常菜。 吃饭时,顾家人严阵以待,生怕不速之客裴行则突然搞出什么幺蛾子。 裴行则本来没有多想,他就是想给翁绍一个惊喜,才订了红眼航班连夜飞过来。压根就没思考自己心血来潮的决定会不会给翁、顾两家造成误会。 可架不住顾家人的想法太多,吞吞吐吐的戒备表现反而引起了裴行则的怀疑。 【……他们不是想要算计阿绍吧?】裴行则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明显“心怀鬼胎”的顾家人。 只是担忧裴行则突然提出不合理请求的顾家人:??? 好在一顿各怀心思的午饭最终还是和和美美地吃完了。 饭后,顾颐霏和翁汉俞本想带着翁绍逛一逛香江。只可惜裴行则来了,他们当父母的跟着小情侣出去逛街游玩,反倒显得自己很电灯泡。 翁汉俞夫妇无可奈何,只能遗憾地看着裴行则和翁绍相携出去,还要安慰自己:没事哒!没事哒!反正孩子已经找到了,他们将来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 ——个屁!那个该死的裴行则,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翁汉俞和顾颐霏满肚子怨念地留在顾家,接受爸妈和大哥二姐的盘问。 “那个姓裴的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昨天晚上你们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可没说他也要来!”之前在电话里没有办法细说,现在家里没有外人,顾颐康迫不及待地追问。 “也许是家里的事让阿绍心烦,裴行则是过来陪翁绍的。” 至于什么事能让刚刚回到翁家的翁绍觉得心烦,顾家众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顾颐霏顺势就把小姑翁汉箐昨天晚上在饭桌上的话和盘托出。顾颐君冷笑一声:“这件事情早就该解决了。如果阿绍和那个姓裴的真有本事查个水落石出,我支持他们。” 这个闷亏他们顾家已经吃了十九年,如果不是他们两家人用尽全力,都查不到当年绑架翁绍的那伙人贩子,这笔账他们早就该算了。 可越是抓不到人,顾家人越是笃定这件事必定有翁家人的手笔。毕竟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没有自家人从中打掩护,那些人贩子不可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一点音讯都查不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说那个翁英杰十九年前见过人贩子吗?警方就没能从他的口中问出什么线索?” 这句话也是白问。如果有线索的话,警方早就通知他们了。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十九年了。按照翁英杰的口供,他跟那个人贩子只有一面之缘,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的线索。 “那也要怪他,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或许我们早就找到人了。”一想到翁绍在翁家被虐待十八年,顾家人不免迁怒:“敢虐待我的外孙,翁英杰必须要付出代价。” 仅仅是被踢出翁氏集团董事会算什么报复?翁英杰手上还有翁氏集团26%的股份,翁绍现在是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他辛辛苦苦赚的钱,翁英杰那个畜生也有份分红。 换句话说,翁绍辛辛苦苦把人踢出翁氏集团,还要给翁英杰打工! “我要让害我外孙的人付出代价!”外婆一语双关,目光冷厉地看向翁汉俞:“你是当爸爸的,当年护不住儿子,现在总该为他出一口恶气。” 翁汉俞闷不吭声。他知道顾家人的气从哪儿来。一边是他的兄弟,一边是他的老婆孩子,他夹在其中,苦苦煎熬了十九年,确实也该做个了断。 翁汉俞默默叹息:“我没有能力查出当年害我儿子的人是谁,不过翁绍比我聪明,他一定能查出来。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他。”既然当年做出这件事情的人都利欲熏心、不顾兄弟情义,他又何必觉得惋惜遗憾? 说到底,当年的事翁绍是最无辜的。自家兄弟为了争夺家产,竟然向无辜稚儿下手,害得他们骨肉分离十九年,这件事翁汉俞永远都无法原谅。 不过让翁汉俞夫妇和顾家人没有想到的是,裴行则和翁绍并不急着挖掘当年的真相,甚至都懒得讨论这件事,他们两个正忙着约会呢。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香江,”翁绍感慨万千地看着维多利亚港的秀丽风景:“怎么玩,我都听你的。” 裴行则之前出差、旅游,来过几次香江。闻言笑眯眯地接过导游的任务,直接在附近酒店定了一间总统套房。 翁绍:……真是甚合朕意。 两个人在酒店客房里,酣畅淋漓地做了一下午的运动。事后,裴行则叫了一桌下午茶,将翁绍抱进浴缸里,一边泡澡,一边欣赏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翁绍慵懒地靠在浴缸里,接过裴行则倒给他的红酒:“你不是说晚上就要飞回去吗?” “我说晚上,又没说几点。”裴行则凑近翁绍,亲昵地亲吻着他的嘴角:“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我要是睡不着呢?” “那我就不走了,”裴行则搂着翁绍的肩膀哄道:“反正集团缺了我一个,照样正常运转。我今年的年假还没休呢!” 翁绍轻笑出声。但他不是因私废公的人,不可能让裴行则仓促请假,只是为了陪他。于是到了晚上,翁绍仍旧乖乖睡觉,并没有为留下裴行则故意熬夜。裴行则侧身躺在床上,直到翁绍的呼吸变得均匀,才轻柔地吻了吻他的眉眼,起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翁绍醒过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了裴行则的余温。但他并没有再做噩梦。因为他已经知道,他的爱人还活着。他也活着。 接下来几天,翁绍过得既清闲又忙碌。裴行则走后,翁绍将翁、顾两家长辈送给他的礼物全部接收完毕,还让江湖网的管理团队全盘接收了大伯送给他的游戏公司。 经过半年多的发酵,江湖网推出的页面小游戏江湖山庄已经火爆全网,并为江湖网带来了至少一个亿的注册用户。如此迅猛的业绩表现不仅惊呆了业内同仁,还吸引到诸多资本的目光。 仅过去三个月内,翁绍就接到了不下十个投行和金融机构的电话,都是想要注资江湖网的。不过翁绍之前并不缺钱,暂时也没有将江湖网运作上市的想法。所以他很沉得住气,并没有接受任何一家资本的报价,却借助这个机会,跟很多金融机构建立了还算不错的联系。 “将来有机会,大家可以合作。” 找上门来寻求合作双赢的资本们心照不宣地接下翁绍递出的橄榄枝。不管他们是否能够成功注资江湖网,以翁绍在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他说要合作,大家都很期待。 果然,这一天并不遥远。 第90章 一个人的名下突然多出几套豪宅和几辆豪车,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翁绍的回答是爽!很爽!非常爽! 即便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再加上翁英杰的亿点付出)成为亿万富翁。凭他的能力,未来想在股市上继续赚个几十上百亿也不在话下。但那些钱都是自己挖空心思辛苦赚来的,跟别人白送给他的,那感觉能一样吗? 花了足足一个礼拜的时间,翁绍开着两家长辈送给他的豪车到处兜风,逛遍了整个香江最值得玩的地方。又在裴行则的陪同下,一一参观了自己名下多出来的几栋房产。 尽管某些别墅和高级公寓的装修很老派,根本不符合翁绍的喜好,但只要想一想这几栋房子的位置和市值,翁绍就觉得老派也有老派的好。即便是几十年后,仍旧有人推崇所谓的老钱风,他这也算是提前几十年适应经典了。 一时间,翁绍只觉得神清气爽、心胸开阔,初来香江时的惆怅和迷惘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就连晚上睡觉做梦时都不再梦到裴行则,或者没有裴行则的上辈子,而是梦到他和裴行则随机住在家里长辈送给他的房子里翻云覆雨——这本来也是一部分现实。翁绍和裴行则在验房的时候,确实也身体力行试过床来着。 该说不说,豪宅的体验就是比酒店更好一点。 怪不得古人常说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就这么喜欢豪宅吗?”翁汉俞和顾颐霏看着连逛半个月,都春风拂面、神采奕奕的翁绍,忍俊不禁地揶揄道。 “当然喜欢。”翁绍坦然承认:“谁会不喜欢豪宅呢?” 翁绍活了两辈子,该赚的钱从不少赚,但是该吃的苦也从不少吃。尽管每一世活到最后,他都想方设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童年时的经历却如附骨之疽,因为极度贫穷和极度自卑落下的阴影始终影响着翁绍的一举一动,也间接养成了他贪得无厌的性格。但是翁绍却从不觉得贪婪有错。 人活在世,谁能不贪?只是有的人贪名,有的人贪利,有的人贪钱。翁绍比大多数人更贪一点,他都想要。 看到翁绍喜滋滋的模样,顾颐霏忍不住追问:“也喜欢豪车?” 翁绍继续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喜欢爸妈送我的股份。” 翁绍雨露均沾,平等地喜欢所有值钱的东西。豪车豪宅固然喜欢,下蛋的金鸡也来者不拒。后者显然比前者更加值钱,还能源源不断的生钱。 翁绍在亲爸亲妈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饕餮属性。 翁汉俞和顾颐霏相视一笑。他们显然知道,接下来该送什么礼物哄翁绍开心。 翁绍本以为爸妈只是随便闲聊,结果在他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翁汉俞和顾颐霏竟然在拍卖会上,直接拍了一块地皮给翁绍当生日礼物。 这件事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自从顾家人发誓要让翁英杰付出代价,翁英杰的日子就变得不好过起来——虽然翁绍重生以来,翁英杰的日子就没好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境遇就更差了。先是翁英杰以个人名义投资的几家在港股上市的公司,被顾家人联合世交旧友一起做空。让翁英杰本就不富裕的个人资产,瞬间蒸发了三分之一。 紧接着,周舒静起诉离婚的事情也有了结果。尽管翁英杰在起诉离婚期间,名下资产已经被冻结,但这并不妨碍翁英杰投资的公司市值蒸发。更不会妨碍周舒静在离婚之后,继续分割翁英杰的家产——翁英杰原本缩水三分之一的个人资产,又被周舒静分走一半。 至此,翁英杰名下资产已经缩水到只剩七八个亿。可以说是辛辛苦苦大半生,一夜回到十年前。 更让翁英杰难以忍受的是,周舒静在离婚的时候,只带走了她婚内出轨的儿子翁绥。却把老大翁缜扔给了他。 翁缜确实是翁英杰的亲生骨肉。可是他有那样一个母亲,翁英杰恨屋及乌,自然会迁怒翁缜。他不想把自己的遗产交给翁缜继承。所以在跟周舒静离婚之后,翁英杰开始接触各种各样的女人。这场离婚让翁英杰元气大伤,他不想再婚,却想再生几个儿子。他不能允许自己的钱将来落到周舒静的儿子手上。 而翁英杰的选择,毫无疑问地背离了翁缜的利益,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子之间也产生了巨大的隔阂。 暂且不提翁缜的应对,只说翁英杰的损失如此惨重,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翁英杰也知道他在港股损失惨重,是因为顾家人召集了一些资本,在港股市场声势浩大地狙击他投资的公司。翁英杰一边向有关部门实名举报顾家人恶意操纵股市,一边在媒体上讨伐顾家人恩将仇报。 “要不是我当年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翁绍,翁绍早就死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在十九年后相认?我没奢望他们能记得我的恩情,可是做人也不能这样吧?” “这不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吗?” 时隔数月,重新出现在媒体面前的翁英杰大变模样。原本乌黑的头发花白大半,脸上的褶子都变多了,人也变得形销骨立,再也不复当年担任翁氏集团董事长时的意气风发。他站在镜头前,老泪纵横地指控翁绍和他的亲人忘恩负义:“翁绍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白眼狼。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他抱回家。” 翁英杰不光在媒体上控诉翁绍和翁、顾两家人恩将仇报,他还雇佣了很多水军和网络营销号,在网上和各大八卦小报上大肆抹黑翁绍。说他从小就贪婪狠毒、眼皮子浅,为了钱不择手段,贪慕虚荣、喜欢名车豪宅,为了谋夺养父的产业不惜爬上裴行则的床…… 面对这些老生常谈的陈词滥调,翁绍连气都懒得生。可是翁汉俞和顾颐霏,以及翁、顾两家人却是第一次领略这样的阵仗。他们当然不能放任翁绍被人这么欺负。一边联系律师搜集证据起诉营销号,一边想办法哄翁绍开心。 于是就出现了以上那段对话。翁汉俞夫妇得知翁绍果然喜欢豪宅,当机立断拍了一块地皮给翁绍,放言:“想要豪宅我们就自己建,按照你的心意建,想要多豪就有多豪!” 翁绍简直惊呆了。他长这么大,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人可以这么溺爱纵容他! 就因为他喜欢豪宅,就直接拍了一块地皮让他自己建?还要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来建?想要多豪就有多豪? 这未免也太爽了吧! 可没等翁绍暗爽多久,翁汉俞和顾颐霏竟然又跑去国外收购了翁绍最喜欢的跑车品牌,还准备单开一条生产线,专门为翁绍做定制款。 他们夫妻两个就是要重重的打翁英杰,还有那些营销号的脸。 什么叫他们的儿子贪得无厌?爱慕虚荣?是个人都喜欢名车豪宅,他们的儿子当然值得最好的! 消息传开以后,举世震惊。 历来资本竞拍地皮盖楼、收购奢侈品的案例屡见不鲜。可是为了给儿子建豪宅造跑车,专门竞拍地皮盖楼、收购跑车品牌单开生产线的爸妈就不多见。 国内的吃瓜群众和各路媒体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纷纷聚集到江湖网上,眨眼之间就盖了几千层楼。就连全球各大新闻媒体都坐不住了,有记者在撰稿时忍不住艳羡翁汉俞和顾颐霏对亲生儿子的无底线宠爱——【东方父母豪掷千万金,只为博儿子一笑。】 【这样的爸妈究竟是谁在认啊!】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酸了。我已经酸成柠檬树了。能力比不上翁绍我认,可是凭什么我连投胎技巧也比不上翁绍?】 【请问爸爸妈妈还缺儿子吗?刚上大学能吃能睡下雨天能自己往家跑的好大儿!】 就连裴行则都忍不住跟翁绍感叹:“叔叔阿姨是真的爱你。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叔叔阿姨爱得更无保留的爸妈!” 大概是因为翁汉俞夫妇把儿子弄丢了十九年的缘故,自从找回翁绍以后,翁汉俞和顾颐霏对待翁绍的态度,简直可以用予取予求四个字形容。甚至都不用翁绍开口,翁汉俞和顾颐霏就会自动搜集自己认为好的一切,摆到翁绍的面前。 “我们家阿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裴行则替翁绍高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翁绍这一路走来,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也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察觉到翁绍隐藏在冷硬外壳下,那颗柔软孤寂的心。 裴行则希望这世界上能有越来越多的人喜爱翁绍,心甘情愿为他撑腰,替他遮风挡雨。可是爱情究竟是自私的。裴行则更希望在他和翁绍的世界里,他们的爱人永远都只有彼此。所以翁汉俞和顾颐霏出现得刚刚好。 以亲人的名义,以父母的名义,同样可以毫无保留的疼爱翁绍。 这样,他的翁绍应该就不会感到惶恐和孤单了吧? * 翁绍确实没有再感受到惶恐和孤单了。毕竟任谁碰上这样豪爽又赤诚的亲爸亲妈,应该都不会再有机会觉得孤单和寂寞。 可正是因为翁绍毫无防备地感受到翁汉俞和顾颐霏摧枯拉朽式的疼爱,他才会对过去十八年的经历更加耿耿于怀。 ——要不是坏人作祟,他本该在爸妈身边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地长大。不必承受长达十八年的虐待和折磨,也不必承受上一世的精神凌迟。 “翁英杰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坏人……”翁绍喃喃自语。漆黑的眼眸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我听说你最近正在跟一些资本合伙炒石油期货。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香江翁家老宅,大伯翁汉儒从合作伙伴的口中听到一些消息。他对这些消息很感兴趣,干脆就在吃晚饭的时候提了一嘴。他这一番话立刻引起了翁家其他人的注意。就连不怎么关心股市的翁爷爷和翁奶奶也都一脸好奇地看向翁绍。 晚上的竹笋香菇汤炖得很不错,清淡鲜香又很爽口。翁绍喝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正不紧不慢地喝着。听到翁汉儒试探地询问,他笑眯眯地放下汤碗:“大伯很关注我?” 翁汉儒脸上的笑容没变,用公筷给翁绍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是你太高调了。整个香江金融市场都在关注你。我也是听我的朋友们说的。” “那你的朋友消息蛮灵通的。”翁绍把碗里的糖醋排骨夹给旁边的裴行则:“我不想吃,你帮我吃掉。” 裴行则莞尔一笑:“我吃就我吃。” 他满面笑容地吃掉翁绍转给他的排骨,又给翁绍夹了一块鱼肉:“你吃鱼,鱼肉补脑。” 那是一条清蒸的东星斑,肉质细腻,口感鲜甜。尽管翁绍不爱吃鱼,却没吃出一点鱼腥味。于是他又夹了一块鱼肉,慢慢吃起来。 翁汉儒看着小情侣的甜蜜互动,慢慢说道:“……我们的消息再灵通,也比不过你们的大手笔。香江是个小地方,几十个亿的资金入池,大家都说你们是猛龙过江,难免会多注意一点。还有人偷偷问我,说你这次带着那么多内地资本勇闯香江,是不是还要联合顾家和翁家,搞出什么大动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你说好笑不好笑?” 翁汉儒说到这里,玩笑的语气逐渐变得认真:“其实我倒是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要是真有什么想法,不妨跟家里面说一下,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既然翁汉儒把话说到这里,翁绍放下碗筷,认真地道:“大伯应该明白,股市有风险,投资要谨慎。” “哪行哪业没有风险呢?”翁汉儒笑眯眯道:“风险越大,利益越大嘛。我们做实业的,辛辛苦苦干一整年,也未必有你们这些金融炒家干一票赚得多。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羡慕三弟和弟妹了。汉颐集团有你这样聪明能干的继承人,他们两个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翁汉俞和顾颐霏相视一笑:“这种事情是羡慕不来的。不过大哥你也可以好好培养一下承耀。” 翁汉儒的长子翁承耀,是在翁绍失踪七个月后生下来的。翁绍没回来之前,翁承耀就是翁家的长子长孙,翁家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听翁汉俞夫妇提到自己的儿子,翁汉儒脸上的表情就更和缓了。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就被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 “那要培养多久啊?再说承耀什么成色,外人不清楚,咱们自家人难道还不清楚嘛!守成的能力倒是有一些,可要是让他在金融市场操盘,他恐怕没有翁绍那么厉害。”二伯翁汉麟毫不犹豫的拉踩一番,满脸堆笑地看向翁绍:“不过大侄子啊,现在炒石油期货,是不是真的很赚钱?” 翁绍将筷子端端正正摆在饭碗旁边,还小心翼翼地纠正了一下方向:“……国际原油从去年开始飙升,势头一直很猛。我仔细观察过一段时间,认为有的赚。” 事实上,有着未来二十年经验的翁绍非常清楚,截止到两年后那场全球金融危机全面爆发之前,国际原油的价格会一直上涨,一直涨到146美元/桶的历史最高点。 翁汉麟怦然心动:“那我可不可以……” 翁汉麟眼巴巴地看着翁绍,显然很想分一杯羹。有这种想法的也不是翁汉麟一个,至少翁汉儒也是有些意动的,否则他也不会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翁绍的身上。 大伯母岳美娴更是热情地站起身,为翁绍添了第三碗汤:“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喝汤,那就多喝一点,补补身体。” 二伯母见状,也是一脸殷勤地给翁绍夹菜:“我早就听闻大侄子你在操盘上有一手。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既然能带着外人赚钱,总不好冷落自家人的吧?” 翁爷爷和翁奶奶没有说话,但也是一脸期待地看向翁绍。 没人会讨厌钱,生意做得越大的人,就越喜欢赚钱。只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该如何赚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在短时间内,快速赚到最多的钱。 显然,翁绍就是后者。他曾联手裴行则和裴家,在短短数月之内,让翁氏集团直接易主。如今他又带着一众资本一头扎进国际期货市场。翁家人要是没门路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门路,他们又怎么会放过这个轻松赚钱的机会。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翁绍不肯带他们玩。 好在翁绍并没有拒绝自家人的意思。只是在大伯和二伯一脸兴奋地讨论自家该投多少钱的时候,温声提醒他们“期货市场波动大,也有赔钱的风险”。 这一点不用翁绍提醒,翁汉儒和翁汉麟也清楚得很。只是财帛动人心,巨大的诱惑就摆在眼前,他们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财富从他们的眼前流过,却不伸手? 当天晚上,翁绍甚至还接到了几位姑姑的电话,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身为晚辈,可不能厚此薄彼。 “看来你的家人都很信任你。”裴行则陪着翁绍在玫瑰园里散步消食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翁绍接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最后连月亮都等得不耐烦了,悄悄地躲进云层里。明亮的夜色突然暗淡下来,只剩下昏黄的灯光静静笼罩着一丛丛玫瑰,在静谧的夜里散放着馥郁的芳香。 一道侧影静静伫立在玫瑰丛中,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微的幽光,映照在翁绍俊逸绝伦的半边侧脸上,将他的轮廓晕染得愈发深邃。 裴行则看着看着,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他从身后环住翁绍的身体,下巴轻轻搭在翁绍的颈窝里。 小姑翁汉箐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清清楚楚地飘出来:“……打从你回到翁家,我可是一直都站在你这边的呀。如今你有赚钱的好主意,怎么能落下你姑姑我呢?我明天早上就跟你姑父回去,咱们坐下来当面聊……” 翁汉箐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她是最后一个打电话进来的,却也是最啰嗦的。讲半天都不肯挂电话,还要拙劣的套近乎拉关系。 ——这会儿已经说到香江翁家这几房子女,她跟三哥三嫂的关系是最好的。所以翁绍也该跟她这个小姑姑最亲近。 裴行则无声轻笑。湿热的气息喷洒在翁绍的耳边,翁绍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反手戳了戳裴行则的额头。 裴行则动都不动一下。直到翁汉箐啰里啰嗦地挂断电话,裴行则才笑着打趣道:“翁总点石成金,可不能厚此薄彼,忘了你的枕边人。” 说话间,还不忘抽走翁绍的手机揣进自己兜里——裴行则觉得这只手机实在是太吵了,严重影响了他们两个晚上消食的安排。 翁绍手里一空,他有些无奈地睨了裴行则一眼,索性就用食指勾住他的领带,一本正经地说道:“想赚钱?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裴行则挑了挑眉,顺着翁绍的力道弯下腰,俯身凑到他的唇边,轻声道:“翁总想让我怎么表现?” “身体力行吧。”翁绍高深莫测地说道:“你要知道,赚钱可是一门力气活。” 裴行则恍然大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还好,我有的是体力。” 第92章 月底,带着一众资本在香江炒国际期货的翁绍接到了大学导员的电话,通知他回校考试。 翁绍怔愣片刻,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个在校大学生的身份。导员在电话里委婉的表示,翁绍请假旷课的次数太多,要是期末考试都赶不回去,很可能会留级。 ——这可不行! 也算有点学霸包袱的翁绍在爸妈的陪同下,急急忙忙收拾行李返回京海。熬夜复习了一个通宵,于次日早上,回校参加期末考试。 大半个月没有出现在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看翁绍的眼神都是新奇的。原因无他,实在是翁绍身上的八卦新闻太多了。从他一年前,以新闻当事人的身份出现在各大媒体和互联网营销号上开始,一场有关翁氏集团豪门内斗的大戏就连续不断的上演了整整一年半,几乎承包了全网吃瓜人的社会热点。 直到翁绍联手裴家成功收购翁氏集团,又将一手创建了翁氏集团的翁英杰踢出董事会,这场豪门大戏也随之落下帷幕。可是翁绍摇身一变,又成了香江翁家三房走失多年的长孙! 就算是没有亲生经历过豪门生活的吃瓜群众们都能看出来,一个被保姆和保镖围绕的豪门长孙,在自己家里离奇失踪的事情有多么离奇。更何况是被豪门狗血剧浸淫了十几年、阅历十分丰富的网友们。 ——这简直就是一场豪门大戏刚刚结束,另一场豪门斗争又紧锣密鼓地登场了。还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狗血八点档! 一时间,别说是成天泡在江湖网上吃瓜看戏的莘莘学子们,就连监考老师都在考试过程中,不经意地跑过来两三次。 被全校师生围观的翁绍一脸淡定地写完了期末考试卷,并取得了全优的考试成绩。 “请假这么久,还能拿全优,你这么厉害是不是想要保研呀!” 考试成绩下来后,之前给翁绍打过电话的导员赵洋笑着打趣翁绍。他今年二十五岁,是大学毕业后直接留校当的导员。大概是没出过社会的缘故,即便毕业了,浑身上下还洋溢着一股青春张扬的学生气息,连眼神都比同龄人看起来更加清澈。 “可惜你请假旷课的次数太多,拿不到奖学金。”赵洋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旋即又笑着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缺这几千块钱,还是把这笔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翁绍闻言心中一动:“咱们学校的贫困生有很多吗?” “怎么说呢!”赵洋组织了一下语言。 能考上他们京海大学的,都是全国最顶尖的学生。就算没考上大学之前,学生的家境贫困窘迫,但在考上大学之后,有学校和当地给出的奖学金兜底,至少安安稳稳读完四年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 以翁绍为例,他考上大学之后,不算跟各家品牌方签约拿下的推广,光是奖学金就拿了几十万。当然了,像翁绍这样,将网上的流量和名气直接变现的人才也不算多。 翁绍明白了。当天下午回到江湖网总部,就把各部门的主管叫了过来——他打算以江湖游戏的名义,成立一家助学慈善基金,用来资助偏远山区想要读书却念不起学的贫困生。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因为翁绍前段时间接手了翁汉儒赠送给他的游戏公司,并正式更名为江湖游戏。 拥有未来二十年超前经验的翁绍非常清楚,这个年代的家长看待电子游戏的态度,就跟看待洪水猛兽一样。而江湖网之所以能在上线后短短时间里飞速扩张,除了翁绍提供的超多八卦,页面小游戏江湖山庄也是功不可没。 如今江湖网与游戏公司合并,翁绍就打算整合一下游戏公司的资源,先是把游戏公司拥有的街机游戏和掌机游戏开发出网页游戏端,再招聘几个后世赫赫有名的游戏开发团队,尝试开发新的网络游戏。 从后世过来的翁绍显然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一款真正火爆的网络游戏有多赚钱。依托着江湖网庞大的注册用户,翁绍相信,只要开发出来的新游戏不是太差,就一定能够在上线的第一时间变现。 既然如此,翁绍就要提前筹谋一下。他可不希望江湖网经营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些学生家长抵制。 【首先就要在后台实行分级制度……】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不能注册游戏账户。其次就是建立江湖游戏助学基金,翁绍打算把游戏公司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五,拿出来做公益。 不过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江湖网的工作人员显然没有什么经验,翁绍还忙着在国际期货市场捞钱,也没有精力管这一摊子。好在翁汉俞和顾颐霏在十几年前就创建了童缘打拐慈善基金,翁绍就让江湖网的工作人员跟童缘慈善基金的工作人员学习一下,如何创建并管理一家新的助学基金。 翁汉俞和顾颐霏对待翁绍的事情,向来都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得知翁绍想要创建助学基金,立刻派人跟江湖网负责这一摊子的工作人员接洽。得知江湖网人手不够,又亲自出面,帮住翁绍完成了招聘、面试、培训等一系列环节,确保翁绍毫无后顾之忧。 之前翁汉俞和顾颐霏为了跟翁绍接触,曾以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想要跟江湖网合作开发寻亲页面的名义找上门来。只不过翁绍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以后,翁汉俞和顾颐霏忙着跟翁绍认亲,这件事情就拖了一个多月。 如今翁汉俞和顾颐霏要帮翁绍成立江湖游戏助学基金,顺便就将这个搁置月余的合作重新捡了起来。 此前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就跟公安部有过合作,如今再加上一个江湖网,直接就把寻亲页面改成“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除了将陈年的儿童失踪信息上传到平台,还会以弹窗的形式,将刚立案的失踪儿童的信息推送到所有注册用户的后台,发动广大网友参与打拐工作。 为了更加精准有效地推送信息,江湖网还根据走失儿童的失踪时间和失踪地点,设定了不同的推送范围。以儿童丢失地点为圆心,失踪时间在24小时内,江湖网会将走失儿童的信息推送到儿童失踪当地的注册用户后台。失踪时间超过24小时,江湖网会将走失儿童的信息推送到全国注册用户的后台。 在江湖网、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和公安部联合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隆重宣布了这一消息:“我们致力于在全社会拉起打击拐卖犯罪的防护网……” “你们这个活动好,功德无量!” 京海裴家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本地新闻。裴竞尧和管舜华看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发布会片段,感慨地道:“能够找回一个失踪儿童,就能挽救一个家庭,也能改变这一家人的命运。” 听到这句话,裴行则不由自主握住翁绍的手,显然也想到了翁绍被人贩子拐走之后,在翁家遭受的十八年苦难。 翁绍笑着回握住裴行则的右手。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命运如何悲惨。 要是跟香江翁家这样的原生家庭相比,他过去十八年所经历的一切,显然是悲惨的。从含着金汤匙的豪门阔少,变成被欺凌压榨的乡村少年,他的命运无疑是不幸的的。 可要是跟更多被拐卖的儿童相比,翁绍却又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拥有余蕙心这个全心全意为他打算的母亲,还拥有学习改变命运的机会。可是更多被拐卖到大山里的人,却连走出深山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人贩子都该千刀万剐!”管舜华恨恨说道。她是当妈的,最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那些人贩子为了一己私利,害得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更不要说伴随着拐卖犯罪,还会滋生出各种各样更加恶劣的犯罪行为——包括强迫妇女,甚至是杀人灭口。桩桩件件都会毁人一生。 裴氏集团每年都会做慈善活动,根据慈善主题不同,捐助对象也不一样。前些年还资助过打拐活动。管舜华代表裴氏集团,慰问过那些被拐儿童的家长。她亲眼见过那些被思念和悔恨折磨到形销骨立的家长们有多凄惨。那是下半辈子都没了指望,好像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疼痛。 想到这里,管舜华心绪翻涌:“我们裴氏集团想要捐献一百万,帮助江湖网宣传一下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 翁绍心中一动:“我记得裴氏集团旗下有很多品牌,还有很多经销商和供应商。” 管舜华看向翁绍,不知道他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翁绍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失踪儿童的信息贴到产品的包装袋,和物流车辆的车厢上。这样一来,购买商品的客户,还有在街上看到物流车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关注到走失儿童的信息。这种扩散信息的方式,或许会比江湖网的寻亲平台更有效果。 毕竟在这个年代,有时间有条件上网的人还是少数。这少数里面的大多数人,又被学习和工作束缚在家、学校或工作单位两点一线,很少会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但是那些承包了买菜做饭、接孩子放学的老人和家庭主妇们就不一样了。相比之下,他们的活动时间和活动空间会更加自由。尤其是那些喜欢吃零食的小孩子们,没准会注意到大多数人没注意到的线索。 “你这个想法很不错。”裴竞尧倾身向前,显然对翁绍的提议很感兴趣。 管舜华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立刻打电话给产品部的人,看看裴氏集团旗下到底有多少品牌,能够促成这件事。 第93章 翁绍给岳父岳母出了个主意,就撒手不管了。裴竞尧和管舜华却在第二天约见了翁汉俞和顾颐霏,当面洽谈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翁汉俞和顾颐霏知道翁绍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却没想到他的点子能多到这种地步。随便一句话,就是一个绝妙的宣传方案——这件事情要是能够达成,获利的不仅是那些走失儿童和他们的家庭,裴氏集团作为传播走失儿童信息的渠道主体,也能获得最大的正向曝光和社会关注度。 这样的宣传矩阵对于任何一家规模庞大,且担负着社会责任的企业来说,都堪称是一场宣传盛宴。 别说是裴竞尧夫妇,就连顾颐霏和翁汉俞都怦然心动。他们管不了香江裴家的事,却让汉颐集团旗下的品牌也都做了相关的活动策划。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慨一句,两家父母的性格还真是如出一辙的风风火火。 “这么一看,我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裴行则有些无聊地把玩着翁绍的手。他将自己的手指插入翁绍的指缝,掌心贴着掌心:“你瞧,我们两个的生命线贴在一起了。” 翁绍歪着头,闭着一只眼睛,顺着贴在一起的两只手掌的缝隙看过去,还没看出什么,只觉得眼皮一阵湿热——裴行则的吻细细碎碎地落了下来。 翁绍轻笑,抬起另一只手挽住裴行则的脖子。 裴行则垂眼看着翁绍,漆黑的眼眸深沉幽邃,喉结上下滚了滚,压下身体印上翁绍的唇。 温热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翁绍的耳边响起了裴行则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震动着翁绍的鼓膜。慢慢地,两个人的心跳声合为一体。共振的频率在一刹那像电流一般传导在两人的体内,顺着血液流动升腾。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在渐渐升高。 * 翌日早上,翁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摸了摸掀开的被子,被窝已经冰凉。 翁绍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刚要坐起来,卧室门被人轻轻推开。裴行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你醒了。”裴行则走到床边坐下来,亲吻着翁绍的额头:“昨晚睡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做噩梦?” 翁绍摇摇头:“一夜好眠。” “早饭已经做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开饭?” 翁绍用额头蹭了蹭裴行则的额头,起身去洗漱。再出来的时候,裴行则已经帮他挑好今天要穿的衣服,端端正正摆在床上。 翁绍没急着换衣服,先下楼吃早饭——今天的早饭异常丰盛。用新鲜的虾仁和瑶柱煮的海鲜粥散发着鲜甜的香气,小巧的竹笼屉里面摆放着虎皮凤爪、虾饺、干蒸烧麦、金钱肚……琳琅满目的食材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么多吃不完吧?” 裴行则拉开椅子让翁绍坐下:“就是看着多,其实也没多少。” 他给翁绍夹了一块粉蒸排骨:“早饭一定要吃好,不然会得肾结石。” 裴行则力劝翁绍多吃一点。 大概是两人最初见面时,翁家的贫瘠给裴行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以后,裴行则总是致力于把人养胖。只可惜翁绍的胃口是与生俱来的小,即便被裴行则投喂了这么久,整个人还是略显瘦削。薄薄的肌肉包裹着纤细的骨骼,言谈举止间,总是不经意显露出一丝傲骨嶙峋的淡漠。但他的脸上却又总是习惯性地挂着一抹笑,这一点如平湖涟漪般的清浅笑容,极大的中和了他身上的清冷孤傲,让他看上去显得温和无害。 但其实,只要稍微熟悉翁绍的人都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温和无害的人。这一点,想必翁英杰一家子都深有体会。 翁绍在裴行则哄小孩似的劝饭声中,吃了一碗海鲜粥,两个水晶虾饺,一小盘虎皮凤爪,一盅金钱肚和两块粉蒸排骨。 裴行则见翁绍确实吃饱了,也不再劝。自己风卷残云地吃完了剩下的早餐。 吃完早饭,裴行则先送翁绍去江湖网总部,自己再开车到公司上班。 翁绍站在路边目送裴行则的车离开。刚要转身进公司,就被人叫住了。 身穿黑色套裙的周舒静从一辆黑色迈巴赫里走下来。她的脸上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肤色白皙,红唇鲜艳,气质略显张扬。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家人。”周舒静款款走到翁绍面前,摘下墨镜:“之前都没机会当面恭喜你,希望现在也不晚。” 翁绍看着气色红润的周舒静:“锦上添花的祝福永远都不会晚,但你应该不是专程来祝福我吧?” “当然不是。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没深厚到那种地步。”周舒静停顿了片刻,有些怅然地道:“我听说余蕙心过得很好。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孝顺孩子,竟然真要给她养老。翁英雄要是知道她现在过得那么滋润,肯定会后悔的。” 翁绍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你要是没话可说——” “我是来捐款的。”周舒静打断翁绍的话,开门见山地道:“你们江湖网跟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不是有合作嘛!我作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社会人士,也想尽一份心意。” 周舒静打算捐献一千万,资助这个由江湖网、童缘打拐慈善基金和公安部联合发起的打拐活动。 “打击犯罪人人有责,更何况我也算是人贩子的受害者之一。”周舒静说到这里,竟然还十分动容地擦了擦眼角。 翁绍不太理解周舒静的逻辑,周舒静也不需要翁绍理解,她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翁英杰最近在炒次级债券,你了解次债吗?” 翁绍心下一动,面无表情看向周舒静。 自从周舒静跟翁英杰离婚后,元气大伤的翁英杰就在想方设法地谋求新的发财路。之所以会盯上次级债券,一方面是因为翁英杰一直以来,都想涉足欧美房地产行业。如果不是翁绍联手裴行则,将翁英杰踢出了翁氏集团董事会,他早就将翁氏集团的经营重心从国内转移到国外了。 除此之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受到了翁绍的刺激。 要知道,翁绍之所以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联合裴家吞并翁氏集团,金融市场功不可没。翁英杰这位不懂股市的老派实业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金融市场的威力。所以在离婚之后,谋求新财路的翁英杰也妄想在股市里一朝发财。 “他这辈子就是做房地产起家,听说那个什么次级债券也是跟房地产有关。他就觉得从熟悉的行业入手,绝对不会出问题……”周舒静说到这里,有些好奇地看向翁绍:“你觉得呢?” 翁绍竭力压制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仍旧面无表情地反问:“我觉得什么?” 周舒静定定看了翁绍好一会儿:“算了。” 周舒静皱了皱眉:“我这个人,向来不赚认知以外的钱。我跟翁英杰离婚时,分到了翁氏集团10%的股份,我打算把这些股份卖掉,再开一家连锁美容院。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裴家?” 翁绍收回思绪,深深地看了周舒静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倒是果断。” 周舒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们女人,如果不为自己打算,就没人会为我们打算。” 周舒静难道不知道翁氏集团在翁绍和裴行则的经营下,将来注定是个聚宝盆?但她抓不住这笔财。勉强留住这些股份,恐怕还会落入翁绍的算计。毕竟翁绍在金融市场的操盘手段,绝对称得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周舒静是眼睁睁看着翁英杰落入瓮中。她不想成为第二个翁英杰,套现离场就是最好的结局。 周舒静为此,不惜向翁绍撒金卖好——硬要说是花钱消灾也无所谓。 “你的仇人不是我,我却可以帮你报仇。你应该很想知道那个人贩子的下落吧?我可以帮你。” 翁绍明知故问:“你能帮我什么?翁英杰都说了,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贩子。” 周舒静却道:“以我对翁英杰的了解,他根本就不会跟陌生人做这种违法的交易。而且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 翁绍心下一动。 周舒静缓缓说道:“十九年前,翁英杰自己出来单干以后,接的第一笔生意,就是给一个大马的商人做外包工程。” 翁绍:“你怀疑那个大马商人,跟当初拐卖我的人贩子有关?” “谁知道呢。”周舒静优雅地耸了耸肩膀:“我只能告诉你,当初翁英杰的实力跟其他几家竞争对手没得比,最后却是翁英杰拿下了外包工程。这件事情就发生在翁英杰把你抱回家不久之后。” 周舒静怀疑,翁英杰其实从那个时候就猜到了翁绍的身份。但他没有声张,反而利用这个把柄,跟大马的商人做了交易。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周舒静不负责任地说道:“你要是想追查这件事,我可以把那个大马商人的信息告诉你。你要是不相信就算了。” 翁绍定定看了周舒静好一会儿,忽然笑道:“你真是想要翁英杰死。” “我是想让他死,但你应该比我更想让他死。”周舒静笑眯眯道:“像你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又怎么可能会容忍别人压榨你、欺凌你,用你前二十年的不幸坎坷,换他自己的荣华富贵呢?” 翁绍笑了。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如周舒静所猜测的,那么翁英杰欠他的,又何止是二十年的荣华富贵! 第94章 关于那位大马商人的事,周舒静知道的不算多——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一件旧事。周舒静没有预知的能力,当然想不到二十年前,一个来华投资的大马华侨,竟然有可能跟老公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有牵扯,那个孩子还是香江翁家被人贩子拐走的长孙。 周舒静只能提供那位大马老板的简单信息:“那位老板姓张,具体叫什么,我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在大马有一座橡胶园,改开后通过招商引资,在清源市开了好几家工厂,专门做加工外贸生意。但他本人并不怎么回来,只派了一个职业经理人打理这边的生意。那个职业经理人叫王德伟,是个香江人。97年金融危机爆发,那位张老板破产了。在清源市开的几家工厂也纷纷倒闭,王德伟返回香江,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周舒静给出的信息十分模糊,模糊到翁绍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钓他。不过翁绍并不介意。在报复翁英杰这件事情上,他跟周舒静的目标也算是一致。区别只在于翁绍有能力给翁英杰反复挖坑,而周舒静只能借他的手实施报复。 “我会继续追查这件事,如果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周舒静信誓旦旦。她知道,翁绍未必相信她的话,她也不奢望翁绍信任她。她只需要利用这个消息吊起翁绍的胃口,翁绍自己就会追查下去。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周舒静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向翁绍的眼神更加古怪了:“以你的行事作风,既然怀疑翁英杰跟人贩子有牵扯,没道理一直忍着按兵不动。你是不是早有打算?” “你不是想要捐献一千万,资助打拐行动嘛!”翁绍冲着周舒静微微一笑,避而不谈。他将走失儿童信息上传平台的负责人,还有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全部叫过来,安排他们帮助周舒静完成捐献流程。 “要不要叫记者过来?”翁绍指着江湖网新闻部的门口,笑眯眯询问:“或许你想举办一个新闻发布会?” 周舒静脸色一僵。她确实说过捐献一千万,但她没想这么快就捐钱,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一千万。 “你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周舒静假惺惺地夸赞一句,不等翁绍开口,又急忙补充道:“但我做事也有自己的节奏。” 她打算以连锁美容院的名义捐钱,每年捐一百万,连续捐十年,也就是一千万。 简而言之,周舒静就是看中了这个打拐活动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主要是翁绍和江湖网)的宣传力度和社会关注度。她认为赞助这个活动有利可图,既能最大限度地帮她宣传刚刚成立的连锁美容院,又能彰显她作为一个经营主体的社会责任感。 这么好的宣传机会,她当然要想办法放长线钓大鱼。助人助己嘛,谁说施恩就一定要不图回报? 翁绍笑容可掬地评价道:“周老板的做事风格也很有您前夫的风采。” 周舒静付之一笑,坦然承认:“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我有什么目的,我捐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急需用钱的人可以得到我的资助,我也可以通过帮助别人宣传我自己。赠人玫瑰还要手有余香呢。我拿出这么多钱,只是想要买个好名声。我的要求应该合情合理哦?” “当然。”翁绍从不质疑别人做慈善的目的,因为他自己也不是纯白无瑕的大善人。他做慈善也有目的。只不过他不会像翁英杰跟周舒静这样,就连做慈善都想着以小博大。但这也是周舒静自己的事。他作为接受捐赠的一方,当然不会多嘴多舌讨人嫌。 直到裴氏集团和汉颐集团联手推出新的包装生产线,在自家旗下的产品包装上,全部打上了走失儿童的信息,周舒静终于明白翁绍的未尽之意。 “果然是大手笔。”周舒静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报纸,看向写字台对面的翁绥:“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翁绥惴惴不安地低头扣手。 周舒静跟翁英杰离婚后,翁缜选择跟着翁英杰——这也是周舒静的意思,她不能容忍那个老登的遗产被别人继承。反正翁缜是他的种,继承他的财产也是理所应当。 “你大哥有学历有能力,就算离开翁氏集团,也能凭他自己的本事在这个社会上站稳脚跟,我从来都不担心他。”周舒静苦口婆心地劝道:“但你不一样,你从小就不聪明,学习不好,做人也不行——” 翁绥听到这里,欲言又止地看向周舒静。 周舒静摆摆手:“我说这么多,不是想要贬低你,而是想要你看清事实。我跟你爸——我跟翁英杰已经离婚了,你也不再是翁氏集团的小少爷。你要对自己的未来有所规划。” 翁绥神色难堪地咬住嘴唇:“我想继续读书。” “读什么?还是读艺术吗?” 翁绥摇摇头:“我想读表演,然后当明星。” 周舒静:“……” 翁绥一脸忐忑地看着周舒静:“妈妈,我可以吗?” 周舒静:“你有想法就好。你现在也才十九岁,不论想做什么都来得及。” 翁家虽然倒了,但周舒静这么多年经营的人脉还在。就算她的儿子想当明星,她也有能力给他兜底。 “我会给你找几个表演老师和家庭教师,你先准备艺考和高考吧!”周舒静如是安排道。还好艺考的分数不高,给翁绥突击一下,总不至于落榜。 翁绥看了一眼摊在桌面上的报纸,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妈妈,我不明白,翁绍把我们家害得那么惨,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合作?” 翁绥并不知道周舒静私下调查大马商人的事,但他看到周舒静以连锁美容院的名义,给翁绍的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捐款。他真的搞不懂,天底下有那么多慈善活动,为什么周舒静一定要巴结翁绍! “因为他足够厉害,我们所有人都玩不过他。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求和了。”周舒静神色坦然。她看着若有所思的小儿子,耐心教他:“做人要懂得眉眼高低。惹不起的人就不要惹,能缓和的关系就尽量缓和。咱们做生意的,始终要牢记和气生财。” 翁绥早就不是那个任意妄为的翁家小少爷了。自从他的身世曝光,翁英杰和翁缜父子又先后被踢出翁氏集团董事会,他也体验过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不会再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必须要围着他转。就算他再看不惯翁绍,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公开诋毁他了。 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底气承受翁绍的报复。 “我明白了。”翁绥点点头,神色难掩失魂落魄。 “你能明白就好。”周舒静站起身,走到翁绥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人要识时务。”没有能力报复别人的时候,就要藏好自己的怨恨。 幸好,她的儿子不是蠢货。一个人要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就很容易招灾惹祸。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只会惹祸的根苗,但也不希望他变成一个彻底认怂的废物。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一辈子顺风顺水。有登高就有跌重。周舒静擅长锦上添花,自然也擅长落井下石。她也有的是耐心,等待风水轮转。她希望她的儿子,也能有这样的心气。 翁绍显然不知道周舒静母子的纠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真的很忙。除了要兼顾江湖网和刚刚上线没多久的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翁绍还得抽出一大半精力,放在国际原油期货上面。以至于他连大马商人的资料都没工夫查。还是裴行则出手满足了翁绍的好奇心。 “……这个人叫张仰莱,1951年出生,七十年代偷渡到香江,后来辗转到大马,在一家橡胶园打工,后来又娶了橡胶园老板的独生女。橡胶园老板死后,他顺理成章继承了橡胶园,逐渐涉足房地产和其他行业。改开之后,张仰莱受政策影响,回国建了几家工厂,专门做外贸生意。97年金融危机,他的橡胶园破产,他本人也跳楼自杀。” 裴行则将私家侦探调查到的信息交给翁绍:“从这些表面能查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人应该跟你被绑架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至于他为什么会把建厂的工程承包给当年还名不见经传的包工头翁英杰……张仰莱本人已经死了,他们想要知道答案,就只能去问翁英杰。 “没必要问。”翁绍翻了翻资料,扔在一边:“问了翁英杰也不会说。”至少不会说真话。 裴行则趴在翁绍的身边,忍不住手欠地拨乱了翁绍的头发:“你好像并不在乎这件事。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翁绍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他这个人做事,向来只问结果。就像香江翁家这团乱麻,翁绍解决问题的方式并不是抽丝剥茧,比起黏黏糊糊地追寻真相、追寻正义,翁绍更愿意做的是釜底抽薪。 ——不管当年雇佣人贩子绑架他的幕后主使是谁,他的目标一定是翁家的家产。所以,只要翁绍能吞并翁家,他就从根儿上破坏了幕后主使的谋划。 对于一心谋财的人来说,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巨额财产失之交臂,这样的惩罚才够刻骨铭心。 “会不会误伤别人?”裴行则比谁都清楚翁绍嘴硬心软的脾气,他担心翁绍只是嘴上说说,事到临头反而下不了手。 “习惯了剑走偏锋的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一定会继续铤而走险。”翁绍施施然说道:“你猜,当年能为了争夺财产谋害侄子的人,会不会在失去一切以后,再一次选择将他的侄子人道毁灭?” 翁绍的想法很简单。把所有嫌疑犯都逼到墙角,谁狗急跳墙,谁就是幕后黑手。剩下的人,他自然会有所补偿。 裴行则的心脏不由得一紧,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勉强起来:“那你的处境岂不是会变得很危险?”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再招几个保镖。”翁绍用手指勾起裴行则的下巴,亲吻着他紧锁的眉头:“要信得过的。” “那也太危险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裴行则不同意翁绍以身犯险。 “我们就不能想点稳妥的法子吗?”裴行则想到周舒静的话:“既然翁英杰的身上有线索,我们就从他下手不就得了?” “你怎么知道周舒静不是祸水东引,故意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翁绍气定神闲地反问。 周舒静跟翁英杰原本是夫妻一体的两只蚂蚱,翁英杰作践翁绍的时候,周舒静也没少出力。翁绍要是真打算报复,就不会只报复翁英杰。这个道理周舒静显然也懂。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抛出诱饵,费尽心思把翁绍的注意力转移到翁英杰的身上,求的不过是偏安一隅。但她也不敢奢望,翁绍会是个以怨报德的好人,所以她必然会留后手,时时刻刻等待着反咬翁绍一口。 这一点翁绍也心知肚明。他就像是一只抓到了耗子的大猫,明明有机会一击毙命,却不下死手,就是想要看看周舒静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好歹也是我的合作伙伴。”翁绍笑眯眯道:“要是没有他,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将翁英杰从董事会踢出去。你就不好奇她还想干什么?” 裴行则哑口无言。他关心则乱,一时间倒是忘了,要论给人挖坑,好像没人比翁绍更专业。 “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翁绍温声安抚裴行则,修长的手指从裴行则的喉结一路往下滑。他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没活够呢,不会自己找死的。 裴行则眼眸深沉,一双大手直接扣住翁绍的腰,把他压在沙发上,胡乱亲他的眉眼耳朵:“如果你真想吞并香江翁家,我可以帮你。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你千万不要自己冒险。” 裴行则豁出去了。以他裴氏集团未来继承人的身份,就算他真想对香江翁家发起恶意收购,那也是在商言商的事情。香江翁家那些人就算明知道他的手脚,也未必敢做什么——他们要是真敢用下三滥的手段报复他,他们裴家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整个商业圈子都容不下翁家这群人。 毕竟现代社会市场经济,商业兼并比比皆是。如果都在自家企业被收购时买凶伤人,那岂不是人人自危? 翁绍在他的身下猛然一僵,连心脏都开始颤抖起来:“你在发什么疯?” 他的眼前倏然出现裴行则满脸血污躺在他怀里的画面,耳边响起巨大的枪鸣声,鼻端萦绕着硝烟和鲜血的味道。警笛声与警犬的叫声从灵魂深处呼啸而上,顺着翁绍的眼底直直冲向没有尽头的夜幕。 翁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狠戾的惊惶,一双手狠狠攥住裴行则的衣领:“那你又凭什么替我冒险——” 话没说完,裴行则已堵上他的唇,不给翁绍说话的机会。炙热的气息在两人的唇齿间辗转纠缠,就连清浅的吻都变得凶狠。 翁绍勾住裴行则的脖颈,如同受惊的野兽,歇斯底里地啃咬着裴行则的唇。裴行则敏锐地察觉到翁绍突如其来的惊惧。他耐心地抚摸着翁绍的胸膛、肩膀和后背,用力把人圈在怀里。直到这个狠戾的亲吻渐渐变得温柔缠绵。 裴行则略微移开唇,用眼神勾勒着翁绍的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瓣。翁绍的双眼大概是因为缺氧,眼白的部分憋出几丝猩红,看上去越发显得残暴。可是看在裴行则的眼中,却带着一股虚张声势的委屈。 “我不会冒险的,我身边的环境也不允许我冒险。”裴行则细碎亲吻着翁绍,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翁绍的后背,耐心安抚道:“你也不要冒险。我们两个要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翁绍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知道自己发作的莫名其妙,但他非常享受裴行则对他毫无底线的纵容和安抚:“裴行则!” 翁绍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裴行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亲昵的“嗯”,就听翁绍恶狠狠地说道:“是你自己说的要长命百岁、白头偕老,你不许食言。” 裴行则轻笑:“当然不会。”裴行则虽然玩世不恭,行事浪荡,但他真不是一个会轻易许诺的人。 “你要是敢食言……”翁绍想了想。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这次真的不会放过裴行则了。 “你要是敢食言,我就吞并你的公司,花光你的钱财,把你们家的祖坟都刨了!”翁绍恶狠狠地诅咒发誓。 裴行则闷笑出声:“我们家翁绍这么厉害呀!” “我没跟你开玩笑!”翁绍红着眼睛怒视裴行则:“我说到做到。” “我也是。”裴行则翻身压住翁绍,温柔的笑声带着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翁绍的耳廓:“说到做到……”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翁绍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向来喜欢晨起锻炼的裴行则还躺在身边沉沉睡着,一只手臂霸道地搭在翁绍的身上。听到铃声后用力搂了搂翁绍的腰,迷迷糊糊地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 翁绍轻轻拍了拍裴行则的手臂,另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电话是顾颐霏打来的,热情张扬的声音瞬间叫醒了还有些迷糊的翁绍:“——儿子,妈妈的宝贝儿子,你中午想吃什么,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 “今天?”翁绍有些懵。 “对啊,今天放假,你跟行则都回家里吃午饭。你裴叔叔和舜华阿姨也会过来,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翁绍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怪不得顾颐霏打电话催他回家。 说是回家,其实就是回翁家在京海的那栋别墅。 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刚刚上线,熟悉后世互联网运作方式的翁绍还要留在京海主持大局,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才找回儿子的翁汉俞和顾颐霏自然舍不得跟翁绍分开,于是夫妻两个商量过后,也决定留下来陪儿子“上班”。顺便还想把汉颐集团的经营重心,从香江和欧美,转移到大陆这边。 裴竞尧夫妇对翁汉俞和顾颐霏的决定举双手赞成。就算抛开翁绍这个原因不谈,以大陆目前的经济发展势头来看,翁汉俞和顾颐霏决定把汉颐集团的经营重心转移到这边的决策也是明智的。 更不要说翁汉俞和顾颐霏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为了顺利拓展大陆市场,必定会在经营层面加深跟裴氏集团的合作。无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从生意方面衡量,这样的决策都会让裴氏集团和裴家获得更大的利益。 之前两大集团联手推出儿童失踪信息全新包装生产线,并且在社会上掀起了巨大声量和正向反馈的合作,就已经充分印证了这一点。所以裴竞尧和管舜华更加期待两大集团接下来的深入合作。 生意场上强强联手,自然也会影响到两家人的私交。所以当翁汉俞和顾颐霏邀请裴竞尧夫妇周末来家里吃饭的时候,裴竞尧和管舜华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翁绍一拍额头,终于想起这码事:“妈妈做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翁绍想要哄人的时候,那必然是无往而不利的。 果然,被哄得眉开眼笑的顾颐霏立刻说道:“妈妈最近新学了一道腌笃鲜,做给你吃好不好?”她还记得翁绍喜欢喝汤。 “好。”翁绍眉眼弯弯,声音都不自觉轻盈起来:“我还要吃糖醋排骨和桂花糯米藕。” “没问题,妈妈都做给你吃。”顾颐霏在电话另一端叮嘱道:“记得早点回来。” 第95章 翁绍刚挂断电话,就发现裴行则已经醒了。睁着一双桃花眼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盛夏灿烂的阳光照进他的瞳孔里,折射出一层浅浅的琥珀色。 翁绍能清楚看到,自己的身影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呈现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满满当当的,仿佛占据了他的全世界。 于是盛夏早晨的第一场运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这孩子,都跟他说了要早点过来,怎么还没到。”临近中午,已经在亲家这边坐了一上午的管舜华看了一眼时间,有些尴尬地抱怨道:“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还是别催他们了。”顾颐霏笑着说道:“今天是周六,也不用上班,就让他们好好休息,睡个早觉。” 说完,顾颐霏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懊悔:“是我考虑不周,竟然没想到他们这些年轻人,正是贪睡的年纪。” 管舜华听到顾颐霏的话,笑着附和道:“那就让他们好好睡觉,翁绍还在长身体呢。” 一句话成功让顾颐霏想起了翁绍过去十几年,在翁家遭受的虐待:“是啊,我们家阿绍年纪还小呢。”以前生活条件不好,营养也跟不上去,他的身体一定很虚弱。她这个当妈的,一定要给孩子好好补一补身体。免得翁绍年纪轻轻,再留下什么病根。 这么想着,顾颐霏忽然看向翁汉俞:“你——” 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顾颐霏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电话:“妈妈的宝贝乖乖,什么事呀?” 翁绍大脑瞬间宕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中午回不去了。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刚刚接到了一个警情通报,一名3岁男童在临川省香河市走失,江湖网配合发布平台,将这条警情通报,还有男童照片,以弹窗的形式发布到所有在临川省注册了江湖网账号的用户后台。信息上传还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不少网友提供了线索。” 江湖网的任务就是将网友提供的线索整合起来,交给当地警方。而翁绍作为江湖网的创始人,要在第一时间赶回总部,全程盯着这件事。 顾颐霏听到翁绍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可是正事,但愿你们能配合警方,把那个孩子救回来。” 翁绍也是这么想的。身为人口拐卖的受害者,他受够了被人贩子拐卖的苦。尽管翁绍已经浴火重生,不再被所谓的“原生家庭”欺压、支配,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遭遇的苦难。 所以,当翁绍有机会去拯救其他被拐儿童的时候,哪怕他能做的事情不多,他还是在第一时间赶到自己的大本营,就是希望能借助江湖网这个平台发动当地网友,尽快找到被拐的孩子。 “不仅要给当地用户的后台发弹窗,还要在江湖网首页置顶相关消息,在江湖山庄页面游戏和官方论坛上,也重复播报一下相关讯息,尽可能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个警情通报……” 有翁绍这个创始人大力支持,很快,江湖网各个板块都行动起来。 很快,江湖网的官方账号就收到了一百多条用户发来的线索。其中一条线索引起了翁绍和江湖网后台客服的注意。 那是一群趁着暑假时间,到临川省香河市东郊,某著名野外探险区采风的大学生,用相机拍下了疑似失踪男童和人贩子的照片。根据用户的描述,他们是在登录江湖网的时候,注意到了首页置顶的警情通报。发现孩童的失踪地点就在他们采风的地方,于是在采风的过程中,就特别注意带孩子的人。 结果在老乡家里吃午饭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老乡抱着昏睡的孩子急匆匆回来。其中一个大学生觉得昏睡的男童有些眼熟,就在同伴的掩护下,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第一时间上传到江湖网后台。 翁绍立刻把这条宝贵的线索移交给当地警方,并叮嘱上传照片的用户,千万要小心,以保护自身安全为主,最好立刻离开案发地点,以免打草惊蛇,激起犯罪嫌疑人的杀心。当地警方则根据大学生提供的线索,火速赶往现场。 一个小时后,翁绍和江湖网得到确切消息,警方已经成功解救被拐儿童,并当场抓获三名人贩子。 “太棒了!” “好耶!” 江湖网的员工们激动地扬起桌上的资料,就连翁绍都忍不住挥舞了一下拳头。这还是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上线以后,成功解救的第一名被拐儿童。所有参与到此案件中的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我突然觉得我这工作特别有意义!”一名员工热血沸腾地举起双手:“这加班加的太值了!” 第96章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最厌恶加班文化的员工们感受到了加班的意义——他们不是救世主,只是平凡岗位上的平凡员工,但就是他们的行动,拯救了一个被拐儿童的命运,拯救了一个家庭的未来。 这种成就感是赚了多少加班费都媲美不了的,是真真切切挽救了一条人命的自豪。 好在翁绍也没有辜负大家的辛苦。他给周末加班的所有员工补了三个月的工资作为加班费和助人为乐的奖金。还在周一上班的时候,订了海鲜和烧烤给所有员工加餐。 每个人都能看出翁绍有多兴奋——这次的成功不仅意味着他们成功救回一名被拐男童,还意味着在充满希望的未来,他们还会借助江湖网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继续发动人民群众,自动自发地参与这场全民打拐,帮助警方解救更多被拐儿童。 “这份工作真的是太酷了!” 当江湖网的员工们收到被拐儿童的家长敲锣打鼓送来的锦旗时,一个个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再有这样的事儿,就算是让我无偿加班,我也乐意!” “我也是!” “算我一个!” 收到锦旗的也不只是江湖网,当地办案的警察,还有提供了关键线索的几个大学生,也都收到了被拐儿童家长送到单位和学校的锦旗和感谢信。 除此以外,翁绍还以江湖网的名义,给那几位大学生颁发了共计十万块的助人为乐奖金。 大学生们简直乐疯了。他们凭着一腔热血,在人贩子的眼皮子底下偷拍照片发给江湖网后台,本意是想解救无辜的被拐儿童。没想到成功解救了被拐儿童以后,他们不仅得到了家属的感谢和警方的表扬,现在竟然还得到了江湖网给出的巨额奖金。 这简直就是名利双收! 这个暑假过的,真是太惊险刺激了! 大学生们心满意足。 而事实上,成功打响了第一炮的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和江湖网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收。 当警方发布了成功解救失踪儿童的警情通报后,刚刚上线没多久的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在一夜之间,访问量竟然超过一个亿,就连注册用户增长趋势已经陷入了瓶颈期的江湖网都在一夜之间,增加了一百多万的新增用户。 这也就是还没上市,如果江湖网已经上市的话,就凭这一则利好消息,江湖网的估值就能凭空翻上几倍。 可就算如此,协助警方成功破获拐卖大案的江湖网也成了全国网友心目中最具权威的良心企业。 翁绍这位创始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一夜之间接到了多家媒体和电视台的采访邀约。 翁绍趁热打铁,参加了一个电视台的节目访谈,又接受了江湖网新闻部的采访,两个采访分别覆盖了传统电视媒介和新兴网络渠道,一时间把江湖网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炒得更热了。 大概是受到了那几名被嘉奖大学生的鼓舞和激励,最近一段时间,习惯在网上浏览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和江湖网后台的网友越来越多。很多人还会在浏览了儿童失踪信息之后,积极分享自己知道的线索。江湖网客服则在第一时间汇总所有线索转交给警方。这就使得短短一个月内,竟然有13名失踪和被拐多年的儿童在热心网友们积极提供线索,以及警方雷厉风行的追踪解救下,顺利找回了他们的亲人。 作为连接热心民众和警方的关键枢纽,江湖网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的功能性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彰显。 “我们家阿绍真的是太棒了!” 这天晚上,顾颐霏和翁汉俞在家里,为翁绍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受邀参加庆功宴的还有裴家三口。六只晶莹剔透、盛满了琥珀色香槟的水晶高脚杯在吊灯的映照下轻盈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幸好有你们江湖网,幸好有那些热心提供线索的网友,幸好有出警迅速办案利落的警察,那些被成功解救的被拐儿童还有他们的父母都是幸运的。” 顾颐霏说着说着,不免又想到翁绍被人贩子拐走十九年的沉痛经历。她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旋即又打起精神笑眯眯道:“我真的很为你荣幸。” 不论人心如何叵测,世事如何艰难,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自己淋了雨,却想帮别人撑一撑伞的好人。 翁绍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好人。他有一颗金子般纯善的心,更有一颗聪明通透的大脑。他能想到利用江湖网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发动全国网友一起打拐——这种天马行空的幻想竟然还让他做成了! 即便是投身打拐慈善活动十数年,称得上是见多识广的翁汉俞和顾颐霏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他们的儿子是真的很棒。 第97章 盛暑时节,天气闷得没有一丝风,天幕阴沉沉的,好像正在酝酿一场大暴雨。 翁绍从江湖网总部走出来的时候,天边隐隐约约响起了滚滚雷鸣。潮湿的风拂过街边的香樟树,零星几滴雨点迎着风,撒在他的脸上。 须臾,雨点越来越急,噼里啪啦打湿了地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撑起伞,或将公文包顶在头上,步履匆匆地跑起来。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从街尾疾驰而来,停在翁绍的面前。裴行则没熄火就直接下了车,从车门里抽出一把黑色雨伞,走到翁绍面前撑开。 ——两人原本打算晚上开船出海,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到了傍晚偏偏下了一场暴雨。 于是定好的行程临时变更,他们先去裴氏大酒店的空中花园餐厅吃烛光晚餐,然后回到裴行则在半山腰的独栋别墅。 雨下得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急。两人拥在一起,身体贴着身体,挤在同一把伞下,迎着疾风骤雨走进别墅。 裴行则顺手按下灯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填满了一间间屋子。 翁绍光着脚,湿漉漉地走上楼梯。他在主卧旁边的浴室里洗了澡。温热的清水从花洒中喷涌而出,驱散了雨水黏在身上的阴冷潮湿。 一刻钟后,水声骤停。翁绍边擦头发边往外走。黑色的冰丝睡袍松松垮垮地穿在他的身上,露出大片胸膛,白的耀眼。 裴行则端着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蜿蜒下一道道透明水迹。窗外的世界因此变得扭曲斑驳,只有他的身影清晰地印在模糊氤氲的玻璃上。 翁绍默默走到他的身后。 察觉到温热气息的裴行则转过头,看着刚刚洗完澡,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水汽的翁绍,忽然轻笑出声。 翁绍有些疑惑地看向裴行则。 裴行则揶揄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我们刚见面的时候,那天晚上也下大雨,我送你回学校……” 裴行则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失落:“……你都不肯让我抱抱你。” 翁绍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裴行则将酒杯放在一边,抽出翁绍手中的毛巾,仔细的为他擦拭头发:“翁绍同学,我可以吗?” 翁绍扬起脸,温顺地吻上裴行则的唇。 大雨倾盆,接天连地。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别墅外面的露天游泳池上,平静的水面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昏黄的灯光被揉碎在池光水影里,摇摇曳曳。 后半夜雨停了,清凉的夜风带着湿潮的气息从窗外吹进来,裴行则餍足地吻着翁绍的肩,拥着他沉沉睡去。 翌日早上,翁绍是被阳光吵醒的。 灿烂的晨光倾洒在卧室里,驱散了夜里的阴霾和潮湿。身边空荡荡的,裴行则已经不在床上了。大概是去晨练,或者是在做早饭。 翁绍抬起手臂,挡了挡眼睛,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爬起来。 等他洗漱完静悄悄下楼,才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响——裴行则已经晨练完毕,正在做早餐。 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内,翁绍顺着香气走到厨房,一眼就看到了围着米色围裙,站在料理台前的裴大总裁。 “醒了。”裴行则早就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向翁绍:“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翁绍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你可真贤惠。” “是吧。”裴行则将新鲜出炉的三明治盛到盘子里,走到翁绍身边的时候,低头献上一个绵长的吻:“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肩宽腿长还有八块腹肌,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赚到了?” 翁绍忍俊不禁:“赚大了。” 裴行则欣然享受着翁绍热烈的回应,半晌,气息不匀地附和道:“……我也是。”能和翁绍谈恋爱,是他三生有幸。 吃早饭时,翁绍接了一通电话,是周舒静打来的。 这个女人在翁绍的牵线搭桥下,将自己手上10%的翁氏集团股份全部卖给裴竞尧,得到了9.6个亿。但她并不是一个坐吃山空的蠢人,这么大一笔钱凭空入账,她总得想个让钱生钱的法子。 “我知道你最近在炒国际原油,我打算把这笔钱交给你。分成和管理费用就按照你的标准来……”电话另一端,周舒静言辞恳切地道:“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周舒静胸有成竹,她并不觉得翁绍会拒绝她——谁会拒绝送上门来的生意呢? “我对非法集资不感兴趣。” “你接手了汉颐集团,我可以把钱存到汉颐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或者存到裴氏金融也行,毕竟你现在还担任着裴氏集团投资部门的负责人。”周舒静颇为体贴地道:“你知道的,论投资操盘,我只相信你。除了你我不会把这笔钱交给任何人。” 翁绍轻笑出声:“谁都知道我会赚钱,但我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我为什么还要带着你一起赚钱呢?你对我有什么价值呢?” 周舒静沉默一瞬:“你想要翁英杰的账本吗?” 翁绍不以为意:“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还兼任着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周舒静耐心解释道:“不是翁氏集团的账,而是在翁氏集团成立以前,翁英杰做生意的账。”也就是十几年前,翁英杰白手起家时,留下的那些陈年旧账。 周舒静跟翁英杰离婚前后,一直在处理家里的财产。她跟翁英杰算是公平公正地离婚,又因为及时申请了财产保全,没给翁英杰转移资产的机会,两人分到的股份和不动产都是相当的。 周舒静在拿到自己那一半资产后,就一直忙着清点整理。她名下分到了二十套房产,其中有一套是翁英杰赚钱后,在清源市买下的第一栋别墅。周舒静就是在清点这套别墅时,发现了遗留在保险柜里的陈年旧账。 周舒静突发奇想:“……我觉得这些账本,或许对你有用。你要是不感兴趣,我就烧了。” 翁绍心下一动:“你可以给我送过来。” “那我的请求?” “你把钱存到汉颐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翁绍漫不经心地道:“具体条款,他们会跟你谈的。” 电话另一端的周舒静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来:“成交。” 挂断电话后,裴行则看着若有所思的翁绍:“你怀疑,翁英杰跟当年拐走你的人贩子有利益往来?” 翁绍缓缓摇头:“我也不确定。” 但他总觉得,这些账本是个契机。至于他能抽丝剥茧发现什么,目前的翁绍尚不清楚。 第98章 两天后,周舒静把自己在清源市老别墅找到的旧账本全部转交给翁绍。 翁汉俞和顾颐霏听说这件事,立刻从香江飞了过来——关于人贩子的下落,他们已经追查了十九年,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如今听说周舒静交出来的账本或许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他们当然坐不住。 “……把账本交给我们处理吧。”顾颐霏翻开那一摞破旧泛黄的老账本,看着笔迹稍显褪色的陈年旧账,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狠意。 翁汉俞拍了拍顾颐霏的手背,看向账本的眼神却同样复杂:“孩子,我跟妈妈的想法一样,这件事一定要交给我们来处理。”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 翁汉俞的另外一只大手稳稳地按在账本上。他们会在两岸三地找最资深的审计师来查这些账本。将翁英杰当年承包的工程一笔一笔查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跟香江和东南亚方面的往来。 说来也巧,翁英杰刚干工程那会儿,刚好是国内招商引资的热潮,很多华裔华侨和外商都被优厚的招商政策吸引过来招工建厂。翁英杰的工程队就是赶上了那个风口,通过承包工程积攒下第一桶金,后来才成立了翁氏集团。 发家轨迹乍看上去清清楚楚,但越是如此,越能显示出翁英杰的幸运和特别。毕竟像翁英杰这样,既无背景,又没人脉,真正从一个农民工白手起家,通过承包工程一点点完成原始积累,最终创建了一个跨国集团的实业家,不论从哪个年代来说,都是少数。更不要说翁英杰的承包队刚一开始,就接到了那么多来自海外华侨的工程。 但是从翁汉俞和顾颐霏跟翁英杰几次接触下来,两人完全不觉得,以翁英杰个人的聪明才智,可以顺利完成这一步步财富转换。 或许,从这些旧账本当中,他们能找到翁英杰如此“幸运”的秘密。 “这个周舒静,倒是干了一件好事。”顾颐霏想到那个刚刚跟汉颐金融签了一笔大单的女人,细心叮嘱道:“不过这个女人心机太深,你一定要防着点。”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的背刺,他们决计拿不到翁英杰的旧账。可是一个连自己枕边人都能背刺的女人,绝对不会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合作伙伴。更不要说她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要拜翁绍所赐。 ——如果不是翁绍将翁家的丑事曝光,联合裴氏集团收购了翁氏集团,周舒静或许直到今天,依然是光鲜亮丽的董事长夫人。 顾颐霏担心,周舒静既然连翁英杰都能报复得这么狠,她又怎么会不恨翁绍?翁绍跟她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您放心,”翁绍展颜一笑:“我会盯紧她的。” 重生之前,就连尚且有钱有势的董事长夫妇都能被他送到疗养院,更何况是这一世,除了金钱一无所有的周女士? 翁绍不怕周舒静报复,只怕这位周女士承受不住他的报复。 看到翁绍这么有信心,翁汉俞和顾颐霏对视一眼,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周舒静看住了,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危害到他们的儿子。 裴行则宽慰道:“伯父伯母尽管放心,有我在,不会让翁绍出事的。” 翁绍看着爸妈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暖。他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敌意和来自四面八方的不怀好意。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也会有人担心他会不会遭到别人的算计。他的目光移向桌上的一摞账本,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翁绍本来是想自己调查账本的事(裴行则也自告奋勇要帮忙),但他也能理解翁汉俞和顾颐霏的执念。于他而言,揪出当年的人贩子不过是一点消遣,对他“釜底抽薪”的计划并无太大影响,但若是能够借此消除翁汉俞和顾颐霏牵挂了多年的遗憾……想到这里,翁绍直接把账本转交给爸妈。 与此同时,没能抢过岳父岳母的裴大总裁也给翁绍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裴氏集团旗下品牌新开发的失踪儿童信息外包装和套内卡片,真的帮助一名走失儿童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就来给你报喜了。”裴行则笑着说道。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裴氏集团旗下有一家食品厂,在接到总部通知后,分别添加了印有失踪儿童信息的小卡片和外包装生产线。这批零食会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全国各大超市。其中有一部分,流入了开在学校里的超市。 一名小学生在买了薯片之后,意外发现薯片袋里装着的失踪儿童信息卡片,上面刊登的走失儿童的照片,跟学校门口自己经常吃的那家炸土豆的小老板长得很像。于是这名小学生立刻回到班里叫嚷起来。班级同学也纷纷传递卡片努力辨认,一致认为卡片上走失儿童的照片,确实跟那位炸土豆的小老板长得很像。 区别只在于照片上的走失儿童只有五周岁,而门口炸土豆的小老板,看上去有十六七岁了。 小学生们当机立断,等到放学时立刻冲出校门,拽着那位小老板冲到进学校对面的派出所…… “你猜怎么着?警察调查之后发现,那个炸土豆的小老板还真不是他爸妈的亲生骨肉,而是他养父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警方也通过DNA数据库,找到了孩子的亲生父母。 顾颐霏和翁汉俞听得眉飞色舞,他们找了自家孩子十九年,期间帮过数百名走失儿童的家长,找回他们的亲生骨肉。如今他们终于找回了翁绍,自然也希望全天下骨肉分离的父母,都能够尽快和他们的孩子团聚。 “这个主意真的很好。”顾颐霏想到什么,忽然说道:“一定要督促各家外包装和小卡片的生产线,有关走失儿童的信息一定要精准到位,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的失误,耽误走失儿童和家长们团聚的时间。” 裴行则深以为然。 这天晚上,裴竞尧夫妇邀请翁汉俞和顾颐霏到家里吃饭。 从京海飞往香江只需要几个小时,但是大家一忙起来,也是聚少离多。所以趁着闲暇时间能坐下来聊一聊、吃顿饭,也算是增进感情了。 饭桌上,顾颐霏对管舜华亲手做的一道蔬菜沙拉赞不绝口——她最近正忙着减肥,每天都要吃减脂餐,吃的嘴里毫无味道。但是管舜华做的这一道蔬菜沙拉,却让顾颐霏久违地感受到了食物的香气。 管舜华笑眯眯道:“这是我在江湖网上,看到一个减肥博主分享的配方,等会儿我抄给你。” 顾颐霏笑眯眯道谢。 看着两位妈妈相处得其乐融融,翁绍和裴行则也相视一笑。 饭后,小情侣在草坪上散步。 裴行则将一瓶促进消化的饮料递给他:“你很开心?” 翁绍但笑不语,只管挑了下眉。看向裴行则的眼神,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最近一段时间,翁绍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春风得意。 父母慈爱、事业有成、爱人在旁,身边发生的件件事情都顺心如意,翁绍就像是接受了充分光照的向日葵,身上萦绕的阴暗气息都被驱散了不少。 ——算计起人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翌日,翁家 翁英杰看着不请自来的翁绍和裴行则,十分警惕地问出口。他不知道翁绍为什么要把周舒静给他账本的事情告诉他——这小子肚子里又在憋什么坏水? 被翁绍算计得差点倾家荡产的翁英杰心有余悸。就连一直陪在翁英杰旁边,负责照顾他的翁缜都是满脸警惕地看着翁绍。 “当然是希望你能主动坦白。”翁绍气定神闲:“如果当年的事情真的跟你有关,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我既往不咎,还能告诉你一个秘密。”翁绍指的是翁英杰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投资次债的事。 用翁英杰剩下来的那点家产,换取翁汉俞夫妇解开心结,翁绍觉得这笔买卖十分划算。 然而翁英杰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翁绍为人有多睚眦必报,翁英杰比谁都清楚。他才不相信翁绍真的有一笑泯恩仇的雅量。说不准就是在故弄玄虚,诈他的话,一旦他承认了,就立刻捉住把柄送他去坐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少污蔑我。”翁英杰打定了主意,嘴硬得很。 翁绍不以为意:“我爸妈已经把那些账本带回香江了。我相信以他们的实力,从那些账本上挖出点儿什么,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其实我挺同情你的。大家一起做坏事,凭什么只有你遭报应?那些躲在你背后的人却依然风风光光……” 翁绍注意到,翁英杰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他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道:“你应该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蠢货,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 翁绍和裴行则起身离开。 回公司的路上,裴行则笑吟吟地评价道:“你这招就叫做打草惊蛇。” “翁英杰这条老毒蛇,可不是那么容易受惊的。”翁绍漫不经心地靠在车窗上,欣赏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但是翁英杰这个人,心胸狭隘、鼠目寸光、嫉贤妒能、多疑寡恩,如果他当年真的有同伙,就一定不能忍受同伙过得比他更好。 裴行则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真觉得,当年的事情跟翁英杰有关?” 裴行则总是觉得,这当中有很多违和感。如果当年的幕后主使真能为了争夺家产,雇佣人贩子拐走翁绍,那他又怎么会冒着暴露的风险,让人贩子把孩子交给翁英杰抚养?毕竟多一道程序,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就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翁绍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想到香江翁家那群人,翁绍沉默一瞬,若有所思地道:“或许那个幕后黑手,当年并没有丧心病狂到残杀婴儿的地步。” 但不论如何,对方为了争夺家产拐卖子侄都是不争的事实。翁汉俞和顾颐霏这十九年来承受的骨肉分离之苦是真实存在的,更不要说翁绍两辈子遭受的虐待——上辈子,他可没机会跟亲生父母相认。 既然他当年没死,害他的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翁绍本以为,以翁英杰的城府和心性,至少能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第二天上午,他就接到了翁英杰的电话——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沉不住气。 一个小时后,翁绍和裴行则再次拜访翁家。 翁英杰已经把佣人都打发出去了,整栋别墅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翁英杰便示意翁缜给两位客人倒茶。 “这是今年刚下来的雨前龙井,你们尝尝合不合口味。”翁缜亲自端茶送水,言谈举止十分谦卑。 然而翁绍和裴行则此番过来,可不是来喝茶的。 “年轻人,何必这么急躁。”翁英杰轻笑出声:“来都来了,还差这一杯茶呢?” “我们之间,并没有坐在一起喝茶的交情。”翁绍双腿交叠,姿态舒展地靠在沙发上。举手投足流露出的游刃有余,简直比这家的主人更有气场。 翁英杰早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翁绍的城府和手段。尽管面前这个男人比他小了几十岁,但行事的老练和狠辣,却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投胎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 “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初就应该对你好一点。”翁英杰仔细打量着翁绍的眉眼,良久之后,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刚下来的雨前龙井色泽翠绿,香气浓郁。在氤氲的茶香之中,翁绍莞尔一笑:“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比翁英杰更加沉不住气的翁缜忍不住开口:“我们当年对你确实不好,可你都把我们家坑成这样了,再大的仇怨也该消了吧?” 翁绍心平气和道:“是否选择原谅,是受害者的事。你这位加害者说了不算。” 翁缜哑口无言:“你——” “好了。”翁英杰缓缓开口,打断翁缜的愤愤不平:“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翁缜面色黑沉地咬紧了牙关,果然不再说话了。 翁英杰浑浊的老眼缓缓看向翁绍:“当年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但你必须保证,你我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我不管你想怎么报复那些人,必须把我摘出去。”他可不想年过半百,还要去牢里渡过下半辈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翁英杰的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看向翁绍。俨然有种末路枭雄,或者穷途困兽的气势。 然而翁绍既然能把人逼到这步田地,自然就不屑于跟他谈什么条件:“你也可以不说,我相信我爸妈会从账本里查到你的秘密。” 翁英杰脸色一沉。他之所以会这么快就选择服软,就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陈年老账本里藏着的猫腻——周舒静给出去的账本,可不是翁英杰拿给外人看的公账,而是他自己偷偷记下的一笔笔私账。那些账本一旦曝光,翁英杰的下场可想而知。 翁英杰端起茶杯,借助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昨天还说既往不咎。小小年纪,记性不会这么差吧?” 翁绍莞尔:“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说真话?也许我是骗你的。” “我相信你的为人。”翁英杰坦言道:“你虽然狡诈阴险,但信用不错。你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食言而肥。”更何况以翁绍的手段,就算在这一件事上高抬贵手,真想算计他的话,也会在别的事情上挖坑害他。 裴行则摇头哂笑。这算什么?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翁绍勾了勾嘴角,轻飘飘说道:“成交。” 听到这句话,翁英杰看了翁缜一眼。翁缜识趣地起身离开。 霎时间,空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下三个人。盛夏灿烂的阳光从窗外倾洒进来,映照在翁英杰的脸上,他年迈的轮廓在逆光中愈发显得模糊不清。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十九年。”翁英杰坐在沙发上,足足喝了半碗茶,终于开口:“十九年前,周舒静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我当时,其实并没有怀疑那对孩子不是我亲生的。老二的死也确实是一场意外。”婴儿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翁英杰也没想到,一张棉被,一场风寒,就能夺走一个孩子的性命。 裴行则冷眼看着惺惺作态的翁英杰,有点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 翁英杰却没想那么多,他长叹一声,幽幽说道:“老二死了,双胞胎就只剩下一个老三……” 周舒静当时的情绪就变得不太对劲,后来翁英杰从医生的口中得知,周舒静那会儿应该是患上了产后抑郁症。老二的死亡给她这位母亲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而翁英杰身为人父,也确实不舍得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扔给瘫痪在炕上的大哥抚养。 翁英杰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凭什么拖累我的儿子?” 翁英杰其实很不理解,一个窝囊废对于传宗接代的执念。就像翁英雄,都已经瘫在炕上不能动弹了,却还要妄想祸害他的骨肉。 翁英杰当然不能让他如意。于是翁英杰就从外面买了一个孩子回来,充作自己无辜早逝的二儿子,过继给大哥翁英雄。 既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翁英杰当然不会把那个孩子放在心上,任由他在大哥家里吃苦受罪,翁英杰和周舒静却连一罐奶粉都懒得给他买。 用翁英杰的话说:“我把你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就已经很对得起你了。要不是我,你或许会被卖到山沟沟里,一辈子都没有读书上学走出大山的机会,或许被卖到穷人家里,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赚钱养全家,又或者干脆死在人贩子手中。” 毕竟婴儿的生命是那么脆弱。他自己的孩子都能因为一张棉被窒息而死,凭什么那个小杂种能在人贩子的手里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翁英杰和周舒静都对翁绍遭遇的苦难冷眼旁观。 直到翁英杰无意间看到了香江翁家的寻人启事和悬赏通告—— 没错,翁英杰买回翁绍不到一年时间,就注意到了香江翁家的悬赏。因为翁绍的年纪跟香江翁家走丢的那个长孙对得上,翁英杰不免留了个心眼。这一点其实跟他当初说的并不一样。 翁英杰本来是打算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也许还能利用这个机会巴结上翁汉俞。岂料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香江,一个大马华侨突然找上门来,要把建工厂的工程承包给他。 翁英杰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儿,还以为自己走大运了。 直到签完合同,两人一起去厕所时,那位华侨得知他膝下有一对双胞胎,有意无意间感叹了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这辈子都要享受荣华富贵,有的孩子哪怕生在富贵窝里,也没那个福气享受。敢绑架富豪儿子的人,一定都是穷凶极恶的悍匪。倘若有人多管闲事,恐怕要给自己招灾惹祸。” 说完这些话,那位大老板还冲着翁英杰微微一笑:“我只是随便感慨一下,翁老板当不得真。” 翁英杰当不当真不知道,但他确实害怕了。那个时候的翁英杰还没有后来的权势和财富,他只不过是一个在大城市里闯荡了几年,正准备自己牵头组织一个包工队,带着老乡们大干一场的小伙子。他上有老下有小,真的拼不起。 于是他打消了去香江的念头,安安分分地留在清源市做工程。 说来也巧,从那以后,翁英杰的包工队就趁势而起。因为工程质量好,他得到了大马老板的青睐。对方帮他介绍了不少工程。以至于这个工程还没做完,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求合作。翁英杰就这么一单接着一单的干下去,再也不愁生计。 “……我并没有说谎。我跟那个卖孩子的确实只见过一面,我也记不住他长什么样了。我更不清楚那些主动找上门来的老板,到底是不是跟人贩子有关,我不敢招惹他们。”翁英杰言辞恳切地说道。 但即便如此,翁英杰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周舒静从老家别墅里翻出来的那些老账本,其实就是翁英杰想方设法做出的一点努力。翁英杰本来是想着,把那些老板的信息都记录下来,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十九年过去了,翁英杰始终没敢深入调查。直到那位大马老板死后—— “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们或许会感兴趣。”翁英杰说到这里,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对上翁绍的眼睛。 他当年既然怀疑过主动找上门来的老板,或许会跟香江翁家有关。明面上不敢查,暗地里却也悄悄地留意过。尤其是在翁英杰成立了翁氏集团以后,他在国内有了自己的人脉和根基,树大根深,再也不用担心过江猛龙的危险。自然也有了一些资本,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 于是翁英杰小心打探,谨慎摸排,终于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发现当年给他工程的一位香江老板最器重的秘书,他的母亲,竟然在十几年前,在香江翁家二房儿媳妇廖芳枝的娘家,当过保姆。 “她叫兰蕙质,人人都叫她张嫂。她在香江廖家当了十几年的保姆,又在翁绍走丢那一年,被廖家辞退。” “从廖家离开以后,张嫂带着老公和儿子回到内地,大兴土木建了一栋四层小楼。人人都说她在香江发了大财。你们说奇不奇怪,当年,香江翁家那个跟孩子一起失踪的小保姆,叫兰惠芳。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人知道。” 翁绍和裴行则的脸色微微一变。 翁英杰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当然,我也是无意间查到了这件事。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未必就跟当年的拐卖案有关。” 翁英杰无凭无据,当然不会胡乱怀疑人。而翁绍跟裴行则没有证据,也不能说当年雇人拐卖翁绍的就是他的二叔二婶。毕竟从表面上看,拐卖翁绍并不符合二房的利益。因为翁绍被拐的时候,他的二叔二婶也才刚刚结婚,甚至都不像大嫂那样已经怀孕了。 所以这么多年,翁汉俞和顾颐霏一直怀疑的都是大哥大嫂。就连外界的风言风语,也大多指向翁汉儒夫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大房的嫌疑最大。 “……但要是换个角度思考,二房才是得利最多的。”从翁家出来以后,裴行则一边开车,一边分析道。 刚刚出生的长孙走失,所有人都会怀疑大房,无形中自然削弱了大房的利益和名声,还成功地挑拨了大房跟三房的关系。毕竟在翁绍走丢之前,翁汉俞跟他大哥的关系最好,跟翁汉麟这个二哥的关系反而一般。 翁绍走丢以后,翁汉俞夫妇看谁都有嫌疑。无形中跟大哥三哥的关系都冷淡不少。倒显得他跟二房的关系没有原先那么冷淡。 二房渔翁得利,这么多年在老爷子面前装巧卖乖的,也拿到不少实惠。 当然这一切都是裴行则猜测,或许就如翁英杰所说,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巧合。 翁绍却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他立刻打电话给顾颐霏,将翁英杰说过的话和盘托出。 接到电话的顾颐霏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呢?” 话虽如此,顾颐霏却觉得这一切很有可能。 当然不管他们夫妻两个是怎么想的,既然有了一个可以追查的目标,很多事情就变得有迹可循。 翁汉俞和顾颐霏立刻派人去大厅二嫂娘家的那位保姆,发现那个在二嫂家里干了十多年的保姆张嫂,果然在翁绍走丢的同一年辞职了,理由是要回乡下照顾生病的婆婆。不到一年她又带着老公和婆婆返回内地老家,理由是婆婆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 她的儿子当时还在香江的一所中学读书,张嫂一家人回到内地以后,他一个人留在香江读书,之后考上了香江大学,毕业后就在香江一家贸易公司工作。没过两年就被公司派往内地常驻。 “同样都是保姆……” 顾颐霏想到翁英杰透露的消息,又派人调查兰蕙质跟当年失踪的那个保姆兰惠芳的关系——其实两个人的名字这么像,就算翁英杰没有继续调查下去,顾颐霏也猜到了。 不出所料,这两个女人果然是同一年来到的香江。虽然香江这边并没有记录两人的关系,但从内地登记的户籍信息可以查到,这两个人竟然还是同一个村的表姐妹。是在六十年代,跟着家人一起偷渡到香江来的。只可惜海上风浪大,最终只有她们两姐妹成功抵达香江。 翁绍走失的案子已经立案十九年,翁汉俞和顾颐霏也在两岸三地都报过案,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警方也展开了积极的调查。 当天晚上,香江翁家—— 顾颐霏将查到的资料摆到家人的面前。二哥二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忙不迭地辩解道:“这件事情真的跟我们无关,我们是冤枉的。我怎么会知道家里一个被辞退的保姆,背后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牵扯。她又没说她跟兰蕙芳的关系,我怎么知道她们两个是亲戚。我也不知道她叫兰蕙质呀。” “……这个张嫂是她婆婆介绍来的。当年她婆婆就在我们家干活儿,后来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她就把她儿媳妇介绍来了。我妈看她做事伶俐,人也老实本分,就把她留下来了。她婆家姓张,我们就都叫她张嫂,没几个人知道她叫什么。翁绍走丢那年,她说家里有老人要照顾,希望我们能让她离开。” “她都这么说了,我们当主家的,也不能强行把人扣下来吧?我爸妈当时还给她一笔遣散费呢,毕竟她们婆媳两个也在我们家干了几十年,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廖芳枝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叹息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要是早知道她们两个是表姐妹,我早就告诉你了。难道弟妹你还不信我?” 二嫂廖芳枝摆出一副百口莫辩的架势,当真是委屈死了。 大哥大嫂对视一眼,神色讳莫如深。翁老太爷和翁老太太更是一脸沉默地翻看着小儿子和小儿媳拿回来的资料,久久不语。 “警方已经派人去兰蕙质和兰惠芳的老家调查了。”顾颐霏幽幽说道:“我们也希望这件事情跟家里人无关。” 二哥二嫂欲言又止。廖芳枝懊恼地用左手拍打着自己的右手:“我真是冤枉死了,看这架势,我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哥翁汉麟长吁短叹:“你们怀疑也是应该的。谁能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呢!”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翁汉麟和廖芳枝唱念做打,氛变得沉闷又古怪。 “挺好的。”沉默良久,大哥翁汉儒忽然开口:“大陆警方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我相信他们会很快破案的。” “当年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这么多年,他跟岳美娴背负着所有人的猜忌和怀疑,一直觉得抬不起头来。如今真相逐渐付出水面,也该还他们大房一个清白。 翁汉儒言之凿凿,一席话听得翁汉麟夫妇脸色微变。 翁汉麟擦了擦额头上溢出的冷汗,脱口质问道:“大哥你说这番话,也是在怀疑我们喽?” 翁汉儒冷冷淡淡地说道:“我不想怀疑任何人,我就想证明我们大房的清白。” “可我们真是冤枉的。”翁汉麟和廖芳枝气急败坏:“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 一直沉默着没怎么说话的翁汉俞终于开口:“我们信不信不重要,还是看警方查出来的证据吧。” 翁汉儒说的没错,警方以翁英杰给出的线索为突破口,通过一系列的排查走访,很快就调查出了翁绍走失当天,同样失踪的保姆兰惠芳下落。 保姆叫兰蕙芳,51年出生,南省虞乡人。她的表姐叫兰蕙质,43年生人。他们两人是在1960年,跟着两家父母一起偷渡到香江。只可惜偷渡途中遇到了海上下暴雨,船翻了,只有水性好的兰蕙芳拽着小表妹,抱着一块木板漂了一天一夜,最终被出海的渔民救下。 其中兰蕙芳因为年纪太小受了惊吓,一直昏迷不醒,被送到医院以后,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又因为无父无母,被送往香江的福利院。已经17岁的兰蕙质因为呛水失忆,醒来后被救了她的渔民收留。一年后嫁给了渔民的儿子张阿福。 因为没读过书也不识几个大字,兰蕙质就只能跟着张阿福一起打渔,吃了不少苦。后来又经由她婆婆介绍,进入香江翁家当女佣,一做就是十几年。 几年后她的表妹兰蕙芳长大成人,因为读书不好,也只能出去打工。她也选择到富人家里当保姆。但她做事没有长性,辗转做过好几家,不论在哪家都做不长。直到后来进了翁家,因为翁家的待遇好,主家又宽厚,兰惠芳才渐渐安稳下来,一做就是四五年。 兰蕙芳在翁家做保姆期间,无意间认出了表姐兰蕙质。但是这个时候兰蕙质已经改名叫张阿妹了。人人都叫她张嫂。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表姐妹认亲之后,竟然没告诉别人。期间兰蕙芳还认识了一个刚到香江没多久的老乡邓阿牛。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谈起了恋爱。邓阿牛得知兰蕙芳在富人家里当保姆,还负责照顾刚出生的宝宝,就动了歪心思。想要绑架宝宝,到时候敲诈一笔钱,好带着兰蕙芳远走高飞。 兰蕙芳恋爱脑上头,怦然心动。她打定了主意,要跟恋人敲诈主家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可她放心不下自己在香江唯一的亲人。更担心他们两个绑架翁家长孙的事情一旦曝光,会牵连到表姐兰蕙质。 兰蕙芳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异常举动很快就被兰蕙质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也是神通广大,竟然想方设法从兰蕙芳口中探听到了她和邓阿牛打算绑架翁家长孙的事。兰蕙质担心自己受牵连,竟然把这件事情偷偷告诉了翁绍的二婶廖芳枝。 兰蕙质的本意是想从根源上打消兰蕙芳和邓阿牛的念头。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翁绍的二叔二婶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竟然没有阻止绑架的意思。甚至还在兰蕙芳和邓阿牛动手那天,不动声色地调开了家里的安保人员——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天恰好又是大嫂无意间踩空楼梯,被家庭医生发现怀孕。初为人父的翁汉儒担心自己老婆出事,下意识拽着关系最好的三弟一起去医院。 翁汉俞在大哥翁汉儒的央求下,想都没想就一起上了救护车。彼时顾颐霏还在房里做月子,翁家二老也守在电话前等消息,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在家里干了许多年的保姆,会联合外人绑架孩子。更想不到翁汉麟夫妇竟然会包藏祸心,跟绑匪里应外合。 等到从医院回来的翁汉俞发现孩子和保姆一同失踪时,兰蕙芳已经伙同奸夫顺利绑走了翁绍,并且连夜离开了香江—— 翁绍的二婶给了绑匪五百万,要求兰蕙芳带着孩子一起离开香江。她还派人联络了从香江偷渡到大马的船,将兰蕙芳和邓阿牛送到大马。 不久之后,知道内情的张嫂兰蕙质也打着回乡照顾婆婆的旗号从主家辞职了——其实是被翁绍的二婶塞了一百万的封口费,不得不带着家人偷偷离开。至于兰蕙质毫不知情的儿子,则留在香江做人质。 但是兰蕙质也算是幸运的。因为她带着老公和婆婆回到内地老家以后,还能安安稳稳地当个富家翁。 而兰蕙芳和邓阿牛抵达大马之后,本来是打算在异乡安安稳稳地扎下根来。当年的五百万对于他们来说,绝对够他们两个买房置地,做一辈子的富贵夫妻。然而他们两个怎么都没有想到,香江翁家已经开出了巨额悬赏,兰惠芳的照片伴随着巨额悬赏传遍整个东南亚。以至于他们两人一到大马,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一位在当地消息灵通的大马华侨抓住了两人。兰蕙芳和邓阿牛扛不住压力,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甚至还把孩子也交出去了。然而他们两个还是被大马华侨灭口了,敲诈来的五百万一分都没花出去。 杀人灭口的大马华侨手里攥着翁家长孙,直接联系上翁家二房。 其实这个时候,冷静下来的翁汉儒夫妇已经后悔了。他们本来是想让大马华侨把孩子送回来,却没想到大马华侨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 大马华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从岳父手中继承下来的橡胶园正被人觊觎。对方联合当地官员,想要逼迫大马华侨以低廉的价格将橡胶园转手。 大马华侨不想屈服,恰好他又在这个时候“捡”到了翁绍,而翁绍二婶的娘家又恰好跟那位当地的官员的顶头上司关系良好。大马华侨就在私下见面时委婉表示,只要翁绍二婶的娘家能帮忙解决这件事,他也愿意帮助二房夫妇彻底解决掉那个麻烦的婴儿。 “我会把这个孩子送到大陆,找到一户人家收养他。绝对不会让翁家人找到他。” 事已至此,受制于人又想掩盖罪行的翁汉麟夫妇不得不接受大马华侨的请求。廖芳枝的父亲只是给那位大马高官打了一通电话,就解决了大马华侨的危机。 又因为这件事情发生在暗处,外人并不清楚各中内情,自然也就没人知道,那位大马华侨跟翁家二房,甚至是廖家的交易。 事成之后,大马华侨兜兜转转,选择回到国内投资工厂。顺便还给翁绍找了个新爹——就是翁英杰。 尽管后来的翁英杰一直认为,他是无意间卷入这件事的。但他并不知道,其实他是大马华侨筛选了很多人后,最终确定的收养人。包括翁英杰无意间得知香江翁家悬赏的消息,其实都是大马华侨有意透露过去的。 翁英杰果然起了贪心,想要跑到香江翁家,赚那一笔巨额悬赏。大马华侨先是出面威逼利诱,打消了翁英杰的贪念,随后又跑到翁汉麟夫妇面前卖好,软硬兼施,逼着二房用利益安抚翁英杰,而他则从中捞取了不少好处。 又因为翁家二房一直是通过大马华侨施恩于翁英杰,三方做得足够机密,十几年下来,竟然没有被人注意到。 直到翁英杰跟周舒静离婚,周舒静为了报复翁英杰,将那些旧账本交给翁绍。而翁英杰为了自保,不得不吐露出当年的实情。这些陈年旧事才逐渐浮出水面。 然而事到如今,那位大马华侨早已寿终正寝,就连兰蕙质都在一年前死于脑出血,死前儿孙绕膝,想来也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亲自出手绑架了翁绍的兰蕙芳和邓阿牛更不要说,早在十几年前,就尘归尘土归土了。虐待了翁绍十几年的翁英杰哪怕失去了翁氏集团,也照样手握握着几个亿的资金,安安稳稳滋滋润润地养老。 还有丧心病狂的翁汉麟夫妇,直到今日都还在风风光光地当他们的豪门阔少和豪门媳妇。 那么多恶人都没遭到报应,只有翁绍被虐待了十几年,只有他们三房承受了十九年的骨肉分离之苦。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同胞兄弟带给他们的。 翁汉俞和顾颐霏恨得双眼充血,恨不得一把掐死翁汉麟夫妇。 “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好妹妹……” 顾颐霏看着两人的眼神,如同两把利刃,她寒声说道:“这么多年,你们一直都知道翁绍在承受什么样的折磨。你们知道他被欺负、被虐待,竟然都不肯告诉我。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你是不是还在心底嘲笑我有眼无珠?” 想到翁英杰转述大马华侨的话,顾颐霏的恨意更深了:“你还让人说我的儿子天生没福气,即便生在富贵窝里,也没有享受荣华富贵的命!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的命有多金贵!” 大嫂岳美娴也觉得心寒愤恨:“就为了那点家产,你们不仅丧心病狂地绑架自己的亲生侄子,还要陷害你大哥大嫂。你们两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有鬼找你们报仇吗?” 铁证如山,翁汉麟夫妇已经无法狡辩,只能垂下头装可怜。 “三弟,弟妹,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知道翁绍会承受这么多苦难,我们还以为他过得很好。我们也被人蒙骗了——” “你们两个别再放屁了!”哪怕是涵养颇深的岳美娴都听不下去了:“你们两个还有脸说自己被蒙蔽了?要不是你们两个里应外合,吃里扒外,翁绍能被人拐走吗?” “你们可是翁绍的二叔二婶,你们两个怎么就那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你们的亲侄子被人虐待?” “要不是你们两个利欲熏心,联合外人拐卖翁绍,他本该在翁家长大,是香江翁家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而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了,你还想让三弟和弟妹领你的情?你是怎么想的?你们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岳美娴句句如刀,每一个字都在指责二房两口子不干人事。 翁汉俞神情悲愤地看向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爸、妈,你们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按照翁汉俞和顾颐霏的想法,当然是想将这对罪魁祸首送去坐牢。现在不是在征求父母的意见,只是想要看一看父母的态度。 翁老爷子默默叹息,儿女都是债啊! “爸、妈!”眼见三弟三妹要动真格的,翁汉麟和廖芳枝满脸慌张地跪在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的面前,抱住二老的大腿:“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会努力弥补翁绍的。您千万别听三弟和三弟妹的,家丑不可外扬啊!您要想想咱们香江翁家的脸面——” “咱们翁家还有什么脸面?”顾颐霏冷笑道:“我们整个三房都差点没了,你们还想要脸面?你们的脸面就这么值钱?” 翁汉俞不想看翁汉麟和廖芳枝惺惺作态,他只睁大了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爸、妈,你们二老怎么说?” 翁老爷子连连摇头,翁老太太也是一巴掌又一巴掌地狠狠打在翁汉麟的身上:“你们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你们的亲侄子。” 翁汉麟跪在二老面前痛哭流涕:“我们当初就是利欲熏心,我们早就知道错了。爸、妈,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补偿翁绍和三弟他们的。” “我不需要你们的补偿。翁绍也不需要。”顾颐霏恨恨说道:“我们只需要让犯罪者伏法!” 翁汉麟和廖芳枝充耳不闻,只一味抱着二老的大腿嚎啕大哭。 翁家的佣人都被这番动静吸引过来。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向来最好面子的翁汉麟夫妇此时已经顾不得人前丢脸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让爸妈出头,阻止翁汉俞和顾颐霏。 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哥翁汉儒突然开口:“二弟,弟妹,你们两个联合绑匪里应外合这件事,二弟妹的娘家知道不知道?”又或者说,当年那件事,廖家有没有参与其中? 廖芳枝的哭声戛然而止。 岳美娴气急而笑:“想来是参与了吧。” 如若不然,仅凭翁汉麟和廖芳枝的势力人脉,又怎么可能把这件事情瞒得滴水不漏? 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啊!他们大房一直在替二房和廖家背锅。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和丈夫在三房面前一直抬不起头,廖芳枝和翁汉麟却藏在背后看他们的笑话,明里暗里获得了多少好处? 岳美娴冷笑出声,连话都不想说了。 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翁汉俞和顾颐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第99章 翁绍和裴行则乘坐的班机是在晚上六点钟抵达香江的。翁汉俞派秘书和保镖到机场接人,到家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前来负荆请罪的廖家人。 “……是我们廖家没有教好女儿,我们廖家对不起翁家。”廖芳枝的父亲廖云生亲自跪在翁老爷子的面前,背上还像模像样地绑了一把荆条,痛心疾首地说道:“养不教、父之过,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呦,唱戏呐!”翁绍没等他把话说完,笑眯眯地开了口:“还弄了根藤条,有心了。” 廖云生老脸一红。他廖云生风光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如今却为了一个孽女,被世交家的晚辈嘲笑讥讽,他的一张老脸确实有些挂不住。 跟着廖云生一起过来赔罪的廖家子侄们看不惯翁绍嚣张跋扈的样子,七嘴八舌地开口训斥道:“你说什么?”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没人教你跟长辈说话要有礼貌吗?你的教养难道都喂狗了吗——” “我当然没有教养。”翁绍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我不到周岁就被你们廖家人卖给人贩子了,我能有什么教养?” 廖家众人脸上一热,有人底气不足地说道:“那件事确实是我小姑不对。你有什么火,冲她发就是了。我爷爷是无辜——” 话没说完,就被廖云生打断了:“都给我住口!” 廖云生一语喝退了廖家人,又满面羞惭地朝翁绍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教导无方,才会养出这么混账的女儿。翁绍,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们翁家。你该恨我们,也该骂我们。我们廖家一辈子都欠你的。你想要什么补偿,你尽管提,我都会满足你的。” “我只想要杀人的偿命,害人的坐牢。”翁绍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廖家人,又看了看跪在客厅里装可怜的翁汉麟夫妇:“他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儿?就没人报警吗?” 翁汉俞和顾颐霏刚要开口,廖云生又抢先说道:“是我——” “你算老几?”翁绍都没等他说完,气定神闲地反问道。过分云淡风轻的态度听得所有人微微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等到回过神来,感到被冒犯的廖家人登时面红耳赤,指着翁绍破口大骂。 “混账!”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大陆仔……” “那确实。”翁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如你们廖家人有教养。我只想要报警抓人,不像你们,动不动就买凶害人。” 廖家人:“……” 裴行则冷眼看着愤懑不平的廖家人,颇感有趣地轻笑出声:“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贼喊捉贼了。” “人活得久了,还能看到加害者骂受害人没有教养的名场面。怪不得你们廖家能为了争夺‘别人家’的家产,帮助廖芳枝绑架别人家的长孙。你们这一家子,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这话说得实在太狠,饶是城府深沉如廖云生,都有些承受不住。 “当年的事情有误会,我们廖家并没有参与——” “这话你们跟我说不着,我又不爱听故事。真要是觉得自己被冤枉了,你们就去找警察!找法官!跑这儿来唱什么戏?加害者竟还敢指责被害者没有教养。你们想要什么教养?被你们这群人贩子杀人灭口的教养吗?” 裴行则说完这句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在刚才大放厥词,骂翁绍没有教养的廖家人脸上:“你看我有没有教养?” 裴行则打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被打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翁汉俞和顾颐霏已经站在裴行则面前了。 “你们放开我。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你们凭什么放任他一个外人打人?”被打的廖家人大半张脸都淤青了,挣扎着要跟裴行则单挑。 裴行则一边活动着拳头,一边在众人几乎要喷火的仇恨目光中,施施然坐下来:“你们香江警察的办案效率果然不行。还好我们在来之前,已经在京海市报警立案了——” “什么?” “你怎么敢——” “大家都是亲戚,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你这么做,会害了我们两家的。” “抱歉,我没那个认知,也没那个义务。”翁绍笑眯眯道:“你们的家丑要是不张扬出去,外人怎么会知道我们一家人受了多少委屈和不公?” “我爸爸都已经负荆请罪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当然是让犯罪者去坐牢啊!”翁绍满脸无辜地问道:“要是负荆请罪有用,还要法律干嘛?” “翁绍,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爸爸那么大年纪,还给你登门下跪负荆请罪。你可是晚辈,你不要得理不饶人。” 翁绍有点好笑:“你们廖家这么多人,能凑出一个脑子吗?”他真的不想跟弱智说话。 “还有你们,”翁绍的目光看向自从进门来,就任由廖家人上演一出出闹剧,始终不发一言的翁家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是声带被廖家人拐走了吗?” 即便翁汉俞和顾颐霏怒火中烧,听到这句话也差点笑出声来:“我已经将全部证据移交警方,并且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了。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要让当年害你、害我们全家的人付出代价!” 一直沉默不语的翁老爷子终于开口:“阿绍说得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当年你们自己种下的因,现在也该让你们品尝苦果了。” 说完这句话,老爷子的精气神霎时间没了一大半,整个人好像凭空老了十来岁。 俗话说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家产骨肉相残,甚至到了雇佣人贩子拐卖亲侄子的地步。 当年翁老爷子没能阻止二儿子和二儿媳拐走翁绍,如今又怎么能哀求三儿子高抬贵手? 廖云生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再卖这张老脸也是无济于事,索性开门见山:“芳枝不能去坐牢。你们翁家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出来。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又何必为了争一口气,搞得两家都不得安宁?” 廖云生说到这里,隐含威胁道:“难道你们就不怕闹得太厉害,给别人狙击我们的机会?” 廖云生言外之意,显然是指两家反目,只会让躲在暗中的人看笑话。还会给不怀好意的人可趁之机,让他们在股市上狙击翁廖两家的股票。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翁家人的利益。一直没有开口的翁汉儒夫妇脸色微变,情不自禁地坐直身体,想要开口说什么。 “——那不如让我先下手为强?”翁绍笑吟吟道。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脸色大变。 第100章 翁绍轻飘飘一句话,立刻唤醒了大家关于京海翁氏集团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多次被狙击、最后惨被裴氏集团收购的记忆。 顷刻间,所有人都回想起了翁绍在金融操盘领域,堪称妖孽的天赋和手段。 一个有能力在金融市场恶意收购翁氏集团的人,会放过内忧外患、并且很快就要暴雷的廖氏集团吗?并且这个集团的持有者还是害他被拐卖的仇人? 想到这里,廖云生只觉得冷汗大冒,看向翁绍的眼神带着藏不住的阴鸷狠辣。下一秒,意识到什么的廖云生立刻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已经晚了。 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廖云生的翁家人全都注意到了廖云生脸上一闪而逝的怨毒。 翁绍嗤笑一声。他一句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一刻,廖家所有人都觉得虚空中,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他们的脸上。脸皮火辣辣的。 廖芳枝挣扎着趴到翁绍的面前,试图搂住翁绍的双腿哀求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和我老公利欲熏心,放任坏人绑架你的,跟我家人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迁怒他们。你有什么仇恨,只管冲着我来。” 听到这句话,顾颐霏的眼睛刷一下就红了。新仇加旧恨,积攒了十九年的委屈和愤怒在顷刻间冲上头顶,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涵养:“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廖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翁绍拍了拍顾颐霏的后背。他对廖云生无意间展露出来的恨意和忌惮,以及廖芳枝一边哭一边装孝顺的伎俩视若无睹,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嘴:“你们知道拐卖儿童的量刑标准吗?” 不等廖家人开口,翁绍长叹一声:“……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听上去是不是很轻松?”毁了别人一辈子,只需要坐十年牢就可以抵消。 “如果你找个好律师,帮忙打官司,或许连十年牢都坐不上。” 翁绍相信以香江廖家的财熊势厚,一定不会吝啬这点钱。但他不能允许他的仇人在害了他们全家之后,这么轻易地逃脱惩罚。所以在法律量刑之外,他也会用自己的方法,为自己报仇。 廖家人不是想帮二房争家产吗?他就用整个廖家,给他的上辈子陪葬! 廖云生的脸皮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你刚刚说,你会补偿我?”翁绍好整以暇地弯下腰,笑吟吟地看着面露羞惭的廖云生。不等对方开口,翁绍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加害者的任何补偿。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会拿。” 所谓补偿,只不过是加害者在不想接受惩罚的情况下,不得不提出的一种不等价交换方式。翁绍不喜欢这样高高在上的字眼。但他喜欢把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杂碎的脊梁打碎。 “我不关心你们拐卖我的初衷,不管你们是为了钱,还是觉得自己很有钱,有钱到足够收买我和我爸妈的人生……”翁绍说到这里,玩味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你们接下来会知道,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为所欲为。” 翁绍说到做到。 随着京海市警方将廖芳枝和翁汉儒抓捕归案,廖家掌权人被指控拐卖儿童的劲爆消息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全网。各大娱乐新闻和财经金融媒体也竞相发布报道。受到利空消息的影响,廖氏集团的股价在第二天开盘时就呈断崖式下跌。 “这个翁绍,真是太卑鄙了!他利用江湖网的传播速度,故意将芳枝和翁汉儒被捕,爸爸被京海市警方请去调查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又在开盘之后恶意做空廖氏集团的股票,营造廖氏集团股票崩盘的假象,引导散户们集体抛盘……短短一天时间,就给我们造成了几个亿的损失。” “更糟糕的是他背后还有裴氏集团和汉颐集团支持他,就连翁家那个老不死的都趁机落井下石,根本不顾及我们两家还是多年的姻亲。” “这倒也不能怪翁伯伯。谁让芳枝和翁老二利欲熏心,竟然纵容女佣绑架翁绍。爸爸也是,非但不阻止他们,竟然还——” “喂!你到底是站哪边的?现在是我们廖家被人恶意做空,你竟然去同情操盘手?” “我是帮理不帮亲。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小妹做错了。她和翁汉麟害得三房一家骨肉分离,现在人家报复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等到廖家破产那天,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你冲我吼什么?又不是我丧尽天良,收买人贩子拐卖小朋友。也不是我拉拢几家资本做空廖氏集团,你有本事冲我大喊大叫,怎么不去叫翁绍停止收购——” “你们吵够了没有?吵够了就快点想办法去筹钱。你们都是第一天出来做事?以往我们廖家也有被人恶意狙击的时候,我们不都挺过来了。人家翁绍只不过是随便出招,我们就自乱阵脚,是不是真想把廖氏集团拱手让人啊?” 当晚收盘,看着廖氏集团不堪一击的K线图,裴行则摇头叹息:“我还以为叱咤香江近百年的廖氏集团,会是多么难缠的庞然大物。” 没想到翁绍只是随便出手,就让廖家溃不成军。看来廖家屹立这么多年不倒,都是靠着廖云生乾纲独断。一旦廖云生出事,廖家那些晚辈,没有一个能站出来挑大梁的。 “那不是更好。”翁绍摇晃着红酒杯,笑容可掬地说道:“越是痴肥的猎物,反应越慢。”因为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一旦遇到狙击,就很难在第一时间进行反击。 更不要说,廖芳枝夫妇因拐卖儿童罪被翁绍起诉,廖云生被警察调查,这些都是铁证如山的事实。当一个集团的掌权者被爆出刑事相关的丑闻,必然会影响这个集团的形象和股价。 翁绍只不过是趁势而为。就算没有他做空,廖氏集团的股价一样会跌。只是不会像现在这样雪崩式下跌。 “……这次出手狙击廖氏集团,是以汉颐集团为主,我们裴氏集团会做好辅助工作。”裴行则说到这里,会心一笑:“但愿我们两家齐心协力,能让伯父伯母满意这个补偿。” 说是让翁汉俞和顾颐霏满意,但其实汉颐集团的股份早就已经转移到了翁绍的名下。裴行则率领裴氏集团甘为辅助,也是为了博蓝颜一笑。 翁绍果然笑了。笑容中带着满满的野心和嗜血的快意:“明天一早,我会让媒体放出消息,汉颐集团会全面收购廖氏集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汉颐集团在二级市场疯狂扫廖氏集团股票的事情,很快引起了各方资本的注意。 自从廖云生父女被指控涉嫌参与拐卖儿童,廖氏集团董事长或将遭遇牢狱之灾的新闻被各大媒体竞相报道,受到负面消息的影响,廖氏集团的股价一路狂跌。不明就里的散户生怕自己被套牢,在二级市场进行恐慌性抛售。直接导致廖氏集团的股价在短短数日内,从15.2一路跌到9.9,跌破十元大关,创下五年内新低。 之所以会跌得这么严重,除了集团主席廖云生爆出的丑闻严重影响了廖氏集团的声誉,大大打消了其他股民以及投资者们对廖氏集团的信心,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翁绍率领各路资本,在金融市场围剿廖氏集团的新闻被各路媒体传得沸沸扬扬。 翁绍的赫赫凶名,早在他联合裴氏集团恶意收购京海翁氏集团的时候,就在金融圈子里传开了。如今他坐镇汉颐集团,联合香江翁家、香江顾家、香江岳家和京海裴家一同狙击廖氏集团的架势,比他当初狙击翁氏集团更甚。只要知道前情的人,又怎会不担心廖氏集团大厦将倾?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廖氏集团的股东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廖氏集团被拖入泥潭,只能把罪魁祸首推出来,让廖云生自己站出来澄清事实。 已经抵达京海市的廖云生,不得不在接受调查期间,临时召开了一个记者发布会。受邀前来的不止有廖氏集团经常合作的几家香江媒体,更有不少大陆媒体闻讯而来。 廖云生看着台下云集的各路媒体,在主持人的介绍下缓缓发声:“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网上沸沸扬扬的一些传闻,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廖氏集团的声誉。我今天召开记者发布会,就是希望大家不要散播那些毫无根据的传言——” 受邀前来的也有江湖网的记者。作为“散播廖氏集团负面新闻”的主力军,记者在听到廖云生的指控以后,立刻强势发问:“廖先生这么说,是想否认您的女儿廖芳枝和女婿翁汉麟,以及您本人涉嫌拐卖儿童的指控吗?可是据我们江湖网收到的可靠消息,廖芳枝女士和翁汉麟先生参与拐卖儿童的罪名是证据确凿的。而廖芳枝女士之所以能在十九年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贩和婴儿一起偷渡到大马,也是因为有人帮她安排了偷渡的船只,并完成了扫尾工作……” 廖云生看着记者脖子上挂着的记者证,以及麦克风上的logo,脸色微微一沉:“关于这位记者先生的指控,在案件彻底结束之前,我不想说一个字。因为不论我说什么,现在都没有用,毕竟口说无凭。但我相信,京海市警方一定能够还我一个清白。” “那么您对于廖氏集团被汉颐集团、香江翁氏集团、顾氏集团和京海裴氏集团联手狙击这件事情怎么看?” “这是恶意操纵股市。”廖云生正色说道:“作为一名奉公守法的经营者,我在此呼吁所有经营者都,能本着公平公正的态度经营企业,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发动金融战争,更不要仗着自己在金融市场搅风搅雨的能力,坑害安分守己的实业公司。香江廖氏集团成立百余年,是一家肩负社会责任的企业。我们集团肩负着两万名员工的饭碗。一旦廖氏集团出事,整个香江的社会民生都会受到严重影响。因此我希望以翁绍先生为首的各路资本,不要因为私人恩怨迁怒整个廖氏集团。如果廖芳枝真的违法犯罪,就应该让法律严惩她,而不是因为一己之私,搅动整个香江金融市场不得安宁……” 裴行则看着电视机里侃侃而谈的廖云生,冷哼一声:“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一肚子男盗女娼。香江可没有哪条法律不许投资者做空,但全球各国的法律都不允许拐卖儿童。我看这个老狐狸坐牢那天,还有没有兴致说这么多废话。” 翁绍气定神闲地倒了一杯茶给他:“何必跟这种人计较。他越是在媒体面前言之凿凿,就证明他心里越虚。” 廖云生的心里确实有点发虚。廖家在香江经营百余年,树大根深。如果翁绍和裴行则是在香江报警立案,以廖家在香江本地的影响力,事情根本就不会闹到这么大。偏偏翁绍和裴行则选择在京海市报警立案。 京海是裴家的大本营,廖云生被京海市警方传唤过来配合调查,尽管他也带着廖氏集团高薪聘请的律师团,也自认为财大气粗不惧任何蝇营狗苟,但猛龙过江终究比不过虎踞卧榻。 廖氏集团被各路资本联手做空这件事,就能证明翁绍和裴行则的调虎离山之计确实奏效。廖云生现在也只能祈祷,廖家其他人能见招拆招,至少也要挺到他配合警方完成调查。 至于证据确凿的廖芳枝……廖云生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个女儿了。为今之计,他必须尽快撇清自己的关系,以免再影响到廖氏集团的股价和声誉。 可是早有计划的翁绍和裴行则又怎么会让廖云生称心如意? 于是在廖云生召开记者发布会当晚,沉寂许久的前翁氏集团董事长夫人周舒静女士忽然站出来,表示自己手上有廖云生参与拐卖儿童的确凿证据——没错,周舒静拿出来的所谓证据,就是翁英杰当年留下的那些账本。 周舒静发现那些账本后,确实把账本原封不动地送给了翁绍。但在转交账本之前,周舒静特地复印了一份账本。她没跟翁绍说的是,她早就猜到这些账本里面,或许隐藏着翁英杰最大的秘密。所以她在拿到账本之后,就一直在密切关注翁绍的行动。 当初翁绍跟翁英杰做交易,翁英杰以不再追究他为条件,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翁绍信守承诺,确实没有将那些账本交出去。但是他跟翁英杰的约定,跟周舒静无关。 于是周舒静就耐心等着翁绍顺着翁英杰给出的线索,一点点查出当年拐卖他的幕后黑手。耐心等着廖芳枝、翁汉儒和廖家人浮出水面。又选择了最恰当的时机,给了翁英杰致命一击。 翁英杰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心心念念要跟周舒静离婚,却给自己带来了一场牢狱之灾。而翁英杰的落网,也成了廖云生参与拐卖儿童的间接证据。 消息一出,廖氏集团的股价再创新低。对廖云生寄予厚望的股东们彻底失望。尽管他们也清楚,周舒静提供的证据,包括翁英杰的口供,未必就能定死了廖云生确实参与了拐卖儿童,和包庇犯罪。可知道归知道,好端端受此无妄之灾,廖氏集团的股东们还是免不了迁怒廖家人。 “就因为你们廖家不做人,连累整个廖氏集团被人狙击,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损失多少啊?” “现在廖氏集团的股价一跌再跌,再这么跌下去,只怕就要退市停牌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 面对股东们的盛怒指责,留守在香江大本营的廖家后辈们手足无措。他们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集团股价跌成烂白菜,可他们也束手无策。 廖氏集团由廖云生全权掌控,除了廖云生,其他人没有资格动用廖家的重要资源。他们倒是想要拿出钱来托盘救市,甚至还打电话给廖云生,得到了廖云生的允许,动用账上的闲散资金回购廖氏集团的股票,缓解廖氏集团不断暴跌的股价。可是他们无法动用大额资金,账上的闲散资金花完之后,就只能等着廖云生回来主持大局。 可关键在于廖云生因涉嫌参与拐卖儿童,包庇犯罪等罪名,已经被京海市警方传讯。又因为周舒静的指控和翁英杰的口供,京海市警方因此掌握了一部分详实的证据。导致廖云生一时片刻无法脱身。 翁绍便利用廖氏集团群龙无首的契机,带领各大资本疯狂狙击廖氏集团。他的举动甚至还吸引了部分游资过来。那些游资倒是没有鲸吞廖氏集团的实力,但却可以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犹如群狼捕食,也妄图从廖氏集团的身上咬下一块块肥肉。 如今的廖氏集团面临的就是各路资本的围剿。浑水摸鱼的资本太多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下场。只知道廖氏集团风雨飘渺,他们真的要顶不住了。 廖家人甚至动了暂时停牌的念头。 就在廖氏集团内部员工和股东们人心惶惶的紧要关头,廖氏集团的股价竟然有所抬升。 今日开盘后,股价更是从8.2直接攀升到了10.88元。这样的涨势对于连日暴跌的廖氏集团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利好消息。 然而焦头烂额的廖家人看到这一幕,非但没觉得庆幸,反而更加胆寒了——因为这样的涨势,意味着有大资本下场抄底廖氏集团。 电光火石间,廖家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翁绍恶意收购翁氏集团的老套路。 “是不是翁绍?是不是翁绍在二级市场鲸吞廖氏集团的股票?” “去查!快点去查!” 事实证明,招式不在老,管用就好。最先出手抄底廖氏集团的人,确实是翁绍带领的汉颐集团。 “按照一分钟成交一千万的速度,给我扫廖氏集团的货。我不在乎成交价,有多少扫多少。” 汉颐集团总部大楼的第七层,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搅动了整个香江金融市场的汉颐金融。 翁绍站在交易室内遥控指挥。坐在电脑前的交易员们屏息凝神,努力控制着激动的双手,按照翁绍的命令飞快操作。 每分钟成交一千万,一天下来就是24个亿,老板想要鲸吞廖氏集团的野心已经显露无疑。受他指挥的交易员们只觉得心潮澎湃,万万想不到他们竟然也有参与收购香江老牌集团的一天! 面对汉颐集团的鲸吞扫货,已经耗空了账上闲散资金的廖氏集团显得毫无招架之力。反倒是一些浑水摸鱼的资本,偷偷摸摸地跟在翁绍的后面吸纳筹码,准备屯些股票坐收渔翁之利。 翁绍对这些小动作并不在意。临近下午三点快要收盘的时候,翁绍突然下达指令:“给我扫五个亿的货。” 廖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廖云生的几个儿子女儿眼睁睁看着廖氏集团的股价一路上扬,在收盘时直接涨到了12.21。 “完了完了,股价回升的这么快,证明汉颐集团一定花了大价钱扫货。他们很快就能举牌了。” 《证券法》规定,当投资者持有某上市公司已发行股份达到5%时,需向监管机构披露持股情况。这个行为则被称为举牌。 廖家人的想法没有错。当天下午收盘后,汉颐集团对外发布公告,已经持有廖氏集团8.65%的股份,完成第一次举牌。 这个消息在当天晚上传遍了整个香江金融界。又因为江湖网的大肆传播,同步散播到国内和东南亚金融市场——随着翁绍的势力和影响力逐步扩大,江湖网也紧紧跟随老板的脚步,开始进入香江、望岛、澳岛,以及东亚和东南亚各国。 这次翁绍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的做空廖氏集团,江湖网的强大社交功能功不可没。也正是因为翁绍手握江湖网这样的传播利器,直接导致大量资本开始关注社交平台,互联网板块的指数也在日渐上升。 如今的翁绍已经被各大投资机构奉为点金胜手。只要是他青睐的项目,很多资本都趋之若鹜。 这次狙击廖氏集团也是如此。各大资本注意到了翁绍的动作,立刻闻风而来。 于是次日开盘后,即便汉颐集团因为《证券法》的相关规定——大股东在举牌后三天内不能增持股票,没再继续买入廖氏集团的股票。可是廖氏集团的股价仍在继续上涨。因为裴氏集团紧随其后,于一天之内砸下15个亿,疯狂鲸吞廖氏集团5.25%的股份,完成了第一次举牌。 同一时间,香江翁氏集团、岳氏集团和顾氏集团也分别下场,分别吸纳了4.72%、3.21%和3.85%的廖氏集团股份。再加上蜂拥而至的其他资本和民间散户跟风抢筹,直接将廖氏集团的股价推升到25.7的高位。 两天后,度过冷却期的汉颐集团再次下场扫货。资金充沛的资本大鳄在翁绍妙到巅毫的操作下,狂砸35亿资金继续扫入廖氏集团的股票。一天之内完成了第二次举牌。至此,汉颐集团持有的廖氏集团股份占比累积达到14.97%。一跃成为廖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 当下午天收盘后,汉颐集团直接宣布,将对廖氏集团发起全面收购。 消息一出,整个金融市场一片哗然。 “……四天时间完成两次举牌,汉颐集团持有的廖氏集团股份占比已经接近15%,翁绍不惜成本疯狂扫入廖氏集团的股票,他的司马昭之心已经显露无疑了。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继续扫货。” “我觉得我们应该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说服股东和董事们启动毒丸计划,增持新股,稀释翁绍手中的股份。” “可是以我们在董事会的威望,根本没办法说服其他股东。” “都怪那个周舒静,她跟翁英杰狗咬狗,竟然害得爸爸被京海市警方拘留。那个翁英杰也是,管不住养子也就算了,连老婆也管不住。他怎么这么没用啊?” “这一切肯定都是翁绍和裴行则的阴谋。他们处心积虑的把爸爸调离香江,就是想要利用这个空档,专门对付我们廖家。” 香江廖家,廖云生的大儿媳何美沅眉头紧皱,忍不住对惹出祸事的廖芳枝破口大骂:“都怪那个不省心的搅家精,要不是她利欲熏心拐卖自己的亲侄子,我们廖家怎么会跟着受牵连。”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就算了,现在连偌大的家业都要不保。 翁家、顾家和裴家如此强势,再加上他们的亲朋旧故一起出手,他们廖家面对群狼,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思及此处,廖家众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们绝对不会坐视廖芳枝和翁汉麟做出那些下三滥的事情。更不会纵容廖芳枝,利用廖家的渠道帮她擦屁股! “爸爸真是老糊涂了……”有人忍不住的埋怨了一句,旋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吓得立刻噤声。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兄弟姐妹们再也没有廖云生只手遮天时的义愤填膺。一众子女们目光闪烁着看了一眼彼此,默不作声地散了。 拉着丈夫回到房间里的何美沅言辞闪烁地说道:“现在翁绍摆明了要报复廖家,他的操盘手段那么厉害,背后还有翁家、顾家和裴家给他撑腰。我们廖家是决计斗不过他们的……” 廖家大儿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吞吞吐吐的妻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美沅道:“既然翁绍他们想要对廖氏集团发起全面收购,还把股价炒到这么高。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手里的股票抛出去套现离场……” 何美沅的声音在老公的注视下渐渐变低,最后心虚地嘀咕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翁绍那个人是出了名的阴险狠辣、睚眦必报,他既然盯上了公公和小姑子,肯定要送他们两个去坐牢的。咱们廖家早晚都要散。我也只是替我们这个小家考虑……我们两个总不能跟着廖家陪葬吧?” 有这样想法的其实也不只是何美沅一个人。暂且不谈廖家其他人都是什么盘算,至少廖氏集团的高管和部分股东们,已经开始悄默默地抛售持有的股票了。他们的成本价大概都在15块左右,如今廖氏集团的股价已经被炒到将近30元,一百万的持仓成本,转手净赚两百多万。 高管和股东们当然赚得不亦乐乎。大不了等股价回落以后,他们再买回来。一来一回又赚一笔。 集团内部的股东和高管们进行抛售,也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住了廖氏集团势如破竹的股价。不过对于翁绍和翁绍背后的资本来说,这倒是一件好事。意味着他们收购廖氏集团的计划更接近成功了。 * 廖氏集团的总部大楼位于香江最繁华的中环,跟香江翁氏集团和顾氏集团比邻而居,互为犄角,鼎足而立。 相比之下,身为后起之秀的汉颐集团总部大楼则坐落在风景更为秀丽的港口附近。临江而坐,更显风生水起。 翁绍站在翁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会议室,俯瞰脚下芸芸众生。在他的身后,汉颐集团、香江翁氏集团、顾氏集团和京海裴氏集团的股东、董事们和管理层们汇聚一堂,看着翁绍背影的眼神分外狂热。 随着江湖网一马当先,曝光了廖氏集团掌权人廖云生被京海市警方传讯调查的劲爆丑闻,翁绍瞅准时机,率领汉颐集团在金融市场狙击廖氏集团的股价。一同出手的还有京海裴氏集团、香江翁氏集团和香江顾氏集团。 在层出不穷的丑闻、以及几大资本的联手打压下,廖氏集团的股价从原先的15.2,一路降至8.2。成功沽空廖氏集团的翁绍等人因此赚了一大票。 随后,翁绍又让汉颐集团迅速抄底廖氏集团。在筹集到足够多的股票后,立刻宣布全面收购廖氏集团。一来一回,轻松达成了赚廖氏集团的钱,收购廖氏集团股票的经典成就。 又因为汉颐集团全面收购廖氏集团的利好消息传遍全网,汉颐集团和其他几家集团的股价也水涨船高、一路攀升,各大集团的股东和高管们跟在翁绍身后,赚得盆满钵满。 而在翁绍妙到巅毫的精心操盘下,如今汉颐集团已经成功吸纳了廖氏集团15%的股份,再加上香江翁氏集团与廖氏集团联姻时交叉持有的5%,后续在二级市场吸纳的7.21%,以及顾氏集团、岳氏集团和京海裴氏集团分别吸纳的5.6%、3.1%和8.1%,目前翁绍掌控的廖氏集团的股份已经达到44%,直接碾压了持股占比30.23%的廖家人。 被翁绍一阵疾风骤雨大连招打蒙了的廖家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场迅如疾风般的收购战已经尘埃落定。留守在香江大本营的廖家众人非但没能及时发起毒丸计划,甚至连水晶都被敌人偷了。 可即便如此,翁绍仍然没有善罢甘休。他要在未来数日内,不惜代价,完成对廖氏集团的绝对控股。这样一来,廖氏集团流通在金融市场上的仅剩的不到4%的散股,以及其他几位小股东手上持有的共计20%的股份,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真是没想到,廖氏集团也是叱咤香江近百年的老牌企业。在翁总的手下,竟然走不过几个回合,俨然就要易主了。翁总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操盘圣手。两位董事长后继有人啊!” 所有人都知道翁绍此举是公报私仇。原本大家还在担心,翁绍一时冲动狙击廖氏集团,会不会损伤汉颐集团的利益。现在看来,翁绍非但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反而会给汉颐集团带来更大的利益。 跟在翁绍身后吃得饱肚溜圆的股东们丝毫不吝溢美之词,把翁绍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 端然坐在长桌尽头的翁汉俞夫妇笑得合不拢口,面对其他股东和董事们的刻意逢迎,两人欣慰地看向翁绍:“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不惜成本,继续吸纳市场上的散股。另外——”翁绍转过身来,缓缓走到座位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会约见廖氏集团的几位股东,以高出市场30%的溢价,收购他们手上的股份。” 翁绍想要快刀斩乱麻。他用调虎离山之计,把廖云生调到京海市配合警方调查,就是为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狙击廖氏集团。如今他的计划已经完成大半,即便廖云生抽身回来,恐怕也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他要让廖云生亲眼看着,由他带领的汉颐集团,是怎么一步步鲸吞廖氏集团的。曾经廖家人为了利益,拆散他们一家人,害得他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十九年。如今他也要让廖云生眼睁睁看着廖家的数百年基业毁在他的手上! * 翁绍私下约见廖氏集团股东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散播下,火速传遍香江。 不管廖家人想了多少办法破坏这些见面,翁绍本人倒是觉得,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事实上,不光是翁绍想要收购廖氏集团其他股东手上的股份,持有廖氏集团股份的各大股东们也想待价而沽。在这一点上,双方都有默契。见面后也是一拍即合,迅速打得火热。 被翁绍打得溃不成军的廖家后辈们想尽办法,也阻止不了其他股东的决定,只能疯狂地给廖云生的律师和秘书打电话。 被京海市警方请去调查,并因警方掌握了一定罪证,从而在调查过程中十分被动的廖云生再也坐不住了。他没想到翁绍的本事这么大,短短几天时间就能搞出这么多事。原本还坚持自己无罪的廖云生不得不申请保释——廖氏集团在金融市场遭遇各方资本的恶意狙击,他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 不过内地法律跟香江法律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内地没有保释这种说法,有的只是取保候审。廖云生不喜欢取保候审这个流程,他觉得取保候审会使他的名誉蒙受一定的瑕疵。然而在廖氏集团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即将易主的局面下,他个人的喜好和清白反倒是无足轻重了。 当务之急,他必须以最快速度返回香江,恳请股东们不要把手上的股份卖给翁绍。然而让廖云生没有想到的是,他一回到香江,面对的不仅是股东们的狮子大开口,还有他们的兴师问罪,以及廖家子孙的背叛。 “廖氏集团不是你廖云生一个人的,也不只是你们廖家的,我们大家都有份。就因为你们一家人得罪了翁绍,搞得我们大家都跟着受牵连。之前廖氏集团的股票跌得跟坐过山车一样,你知不知道我们损失多少啊?如今翁绍肯出高价买我们手上的股票,你那些儿女竟然骂我们见利忘义——” 廖云生满脸羞惭地道:“都是我教导无方。我回头一定狠狠责骂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跟长辈说话。” “你们廖家确实教导无方!”股东冷哼一声,根本不给廖云生面子,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你那些废物子女,一边骂我们见利忘义,一边背着我们偷偷抛售股票,还自以为瞒天过海,没人知道——” 廖云生听到这里,气得脸色都变了。 跟在廖云生身后的廖家众人心道不好,慌忙狡辩道:“爸,你听我解释。我本来是不想抛售股票的。可是我手上没钱,我就想着在高点时把手上的股票抛出去,先赚一笔钱。等到股价回落以后,我再把股份买回来——” “你用肉包子打狗,还能要的回来?”廖云生盛怒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怪不得你们在香江拖拖拉拉,迟迟不肯启动毒丸计划。原来是想着——” 廖云生话没说完,只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廖家众人吓得心惊担颤:“爸,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千万别吓我们?” 廖云生一把推开凑近了的子女,捂着心口,面色铁青地坐下来。 廖氏集团的股东们冷眼旁观:“家门不幸,子女不孝。按理来说,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们应该站在你这边。可是你也要替我们想一想。” “这段时间,所有媒体杂志,包括网上也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说你们父女两个为了谋夺翁家的家产,不惜教唆人家的保姆拐卖翁绍,还在事后杀人灭口,给翁绍的养父塞封口费……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廖云生极力解释道:“当初的事情我根本不知情。这些事情都是翁绍和翁家迁怒我们,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这么说,你女儿为了争夺婆家的家产,跟人贩子里应外合,拐卖亲侄子的事情是真的喽?” “你们廖家不会真的有人去坐牢吧?” 廖云生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在场的股东们见状,都气笑了:“总而言之,我们廖氏集团绝对不能出一个坐牢的董事。” “你们廖家跟翁家的恩恩怨怨,我们不想参与其中。香江就这么大,我们跟你固然是几十年的交情,可是我们跟翁家、跟顾家、甚至是跟岳家,也都是几十年的世交了。现在摆明了是你们廖家理亏,你也不要拖我们下水。还是在商言商吧。” 香江翁家不必多说,顾家是翁绍母亲顾颐霏的娘家,岳家是翁绍的大伯母岳美娴的娘家。再算上廖家,这几家原本同气连枝,掌握了整个香江大半经济命脉。可是廖家因为拐卖翁绍这件事,已经跟翁家反目成仇。 现在其他三家摆明车马,要置廖家于死地。他们这些外人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能当被殃及的池鱼。 股东们三言两语,堵住了廖云生的所有恳求。 廖家跟翁家、岳家和顾家一样,都是香江老牌豪门。这些年来,翁家和顾家在经营策略上趋于保守,便显得在气势上略有颓势,比不上锐意进取的廖家。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更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翁家跟顾家联起手来,廖家也难以招架。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掺和进一个汉颐集团,一个猛龙过江的裴氏集团,和一个看起来浑水摸鱼的岳家。 这些人一旦联起手来绞杀廖氏集团,廖家便如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败局已定。 现在几位股东当着廖云生的面说在商言商,言外之意,就是要看着廖家去死。 不光如此,几位股东还故意当着廖云生的面讨论:“其实我看翁绍那个孩子也很不错。要脑子有脑子,要背景有背景,跟大陆的关系也很熟。廖氏集团如果真的落到他的手上,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廖云生勃然色变:“我们廖家的企业,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你们廖家都能为了争夺人家的产业,买凶拐人了,人家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狙击你。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们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人家来做十五。” 言尽于此,双方不欢而散。 廖云生憋着一口怨气,直接冲上翁家。 彼时天色渐晚。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刚刚吃过晚饭的翁绍和裴行则正在草坪上散步。一眼就看到了一路咆哮着冲进翁家的黑色车辆。 向来雍容典雅的迈巴赫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急停在翁家别墅的门口。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员和物业人员急匆匆地围上去,还没说两句话,就看到廖云生从车里冲了下来。不顾众人的阻拦,执意闯进翁家。 在那之后,另外几辆汽车也在后面姗姗来迟。廖家那几个没出息的子侄争先恐后地下了车,一路叫嚷着冲进翁家。 翁绍轻笑出声,起了一点看热闹的心思:“这是唱的哪一出?” 裴行则摇了摇头,非常捧场地说道:“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两人兴致昂扬地往回走。刚刚迈进家门,就听到廖云生含怒带怨的威胁:“……你们翁家不要逼人太甚。真要是不给我们留条活路,大不了就同归于尽。现在我们廖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裴行则嗤笑出声:“你们廖家什么时候穿过鞋?能为了争夺家产拐卖婴儿,我看你们廖家这辈子,恐怕连裤子都没穿过。” 廖云生看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裴行则,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要不是裴行则多管闲事,就算翁绍在京海市报警立案,也未必能牵扯住他。可就是因为京海裴家跟着搅合,才导致廖云生因为涉嫌拐卖儿童和包庇犯罪,被警方拘留了将近两个礼拜。 逼得廖云生不得不选择取保候审,这个仇他们廖家记下了。 面对双目猩红,犹如疯牛一样丧失理智的廖云生,裴行则真是一点都不在意。 “你们廖家既然能够干出丧心病狂的事,就该知道这世上一定会有报应。”裴行则毫不客气地句句扎心:“我还以为你廖云生风光了半辈子,至少能做到落子无悔、愿赌服输。没想到你这么输不起。眼看着这局棋都要下完了,你竟然想耍无赖。” 廖云生根本不理会裴行则的讥讽。他不屑于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他此番来翁家,只是想要一句话。 “我愿不愿意认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到底怎么样,才肯放廖家一马?”廖云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翁绍的脸,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偏执和疯狂。 廖家众人面面相觑,慌忙走到廖云生面前,七嘴八舌地劝他:“爸,你先坐下来,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翁伯父,你别跟我爸计较。我爸刚刚才见过了廖氏集团的其他几位股东,他们都不肯帮我们。我爸也是受不了廖氏集团易主的打击。有点钻牛角尖。” 廖家众人苦口婆心,生怕翁家人因为廖云生的态度迁怒到他们。现在翁家和翁家的姻亲们势如破竹,他们可不想惹怒翁家,导致自己在香江没有立足之地。 翁绍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目光直视廖云生的眼睛:“你想怎么同归于尽?拐卖肯定是不行了。那是派人绑架我?还是派人暗杀我?你以为我还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翁绍勾了勾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好似淬了冰碴子的眼眸冷冷注视着看似疯癫的廖云生:“我看廖先生似乎受了刺激,所以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如我送你去疗养院吧?” 廖家众人脸色一变。廖云生勃然大怒:“你敢?” 翁绍轻笑出声。他为什么不敢?要知道送人去疗养院治病,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只是这辈子,他还没有机会实践。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受了刺激,还是想要躲避牢狱之灾故意装疯。以你的财力,想要拿到一纸证明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不要妄想装疯卖傻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翁绍开门见山,很直白地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是去坐牢,还是去精神病院疗养。”就算抛开廖云生害得他们一家三口十九年不能团聚的仇恨不谈,就凭廖云生放话要跟翁家同归于尽,翁绍就不会放任他在外面乱来。 毕竟放任一个精神状态不佳的老年人在社会上乱逛,他再有点势力和钱财,肯定会给社会治安带来巨大的隐患。 翁绍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他怎么可能放任这样的隐患破坏社会的安定和谐呢? “你们作为廖先生的子女,是怎么想的?”翁绍的目光落在廖家众人的身上。 “一个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具备成为一家市值超过百亿的跨国集团股东和董事的能力吗?”翁绍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听到他的话,廖家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若有所思起来。 一天后,翁绍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新闻,廖氏集团董事长廖云生在家里突发精神病,被子女送入疗养院疗养。 翁绍笑了,将报纸随手放在一边。 三天后,汉颐集团宣布,正式入主廖氏集团。 第102章 翁绍恶意收购廖氏集团的计划,从实施到完成,一共只花费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短短一个月,就让一家传续百年的香江老牌实业集团轻松易主,这其中固然有几家资本不遗余力的支持,可翁绍在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也让所有见证了这场收购的人为之胆寒,更让许多在这场收购战里赚得盆满钵满的投机者们趋之若鹜。 没人不喜欢给自己带来巨大利益的人。尽管在这场收购战中,翁绍和他的盟友们吞下了整个廖家,闻风而来的投机者们只能围在旁边喝点肉汤。可对于草原上的鬣狗和秃鹫来说,哪怕是从顶级狩猎者的手缝里漏出来的残羹剩饭,也足够这些投机者们吃得饱肚溜圆。 所以,当汉颐集团在香江大酒店举办庆功宴的消息传开的时候,每一位接到邀请函的宾客都态度恭谨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准时赴宴。没收到邀请函的也会想方设法弄到一张邀请函——这当中,就属廖家的姻亲故旧争抢的最为积极。 香江廖家—— 金碧辉煌的别墅仍旧灯火通明,却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清冷败落。 廖峰祁将写满了夸张标题的八卦杂志狠狠摔在茶几上,惯性带倒了几只茶杯。红褐色的茶汤从杯中倾洒出来,濡湿了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杂志内页,最上面黑体加粗的【败家之犬摇尾乞怜,争先恐后参加庆功宴】的标题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知道廖家在这次恶意收购廖氏集团的狙击战中输得一败涂地。可是看着八卦杂志上曝光的丑闻,看着为了争抢一张邀请函,竟然丑态必出的自家人,廖峰还是觉得心寒齿冷:“……这些拜高踩低的混账。当年在父亲面前卑躬屈膝,一个个谄媚的就像是被结扎过的哈巴狗。如今廖家还没倒呢,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巴结翁家。” 廖家长子说到这里,悲愤莫名:“他们把廖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廖家老二不着痕迹地拍打着膝盖上溅到的茶叶,满不在乎地说道:“话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咱们做子女的都能为了争条活路,把爸爸送去养老院,现在也没立场去骂别人。” “我老公说得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廖家眼看着不成气候了,困在船上的人当然要想办法脱离这条船。不趁着这个机会讨好翁绍,难道还等着他缓出手来,将咱们一网打尽?” 说这话的是廖家的二儿媳妇谢美琳。廖家长子口中那个不顾廖家脸面,四处争抢邀请函的廖家姻亲,说得就是她的大哥。她跟廖家老二结婚十多年,她娘家仰仗廖家的权势,确实没少赚。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廖家倒了,谢家总不能跟着廖家一起去死。 更何况在外面削尖了脑袋争抢邀请函的也不止她们谢家——就连廖家自己人也出手了。 谢美琳说完这句话,目光看向畏畏缩缩的廖家三弟:“三弟也求人弄了一张邀请函,大哥与其在这里阴阳怪气,数落我们谢家不给廖家颜面,不如看看你自己的亲弟弟怎么选。” 话音未落,廖家长子和廖家三子同时脸色一变。廖家三子支支吾吾地狡辩:“我也是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 廖家长子都气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翁绍巴不得弄死他们廖家所有人! 廖家三弟缩了缩脖子,闷声闷气地争辩道:“他恨得分明只有爸爸和小妹。如今他们俩一个进了疗养院,一个去坐牢,咱们跟翁家的仇怨也该了结了。” 廖家老二立刻附和道:“是啊!是啊!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够了!”廖家长子面色铁青地断喝一声。他不知道这两个弟弟究竟是天真还是愚蠢。翁绍睚眦必报的小心眼都已经传遍香江了,他这两个弟弟竟然还敢幻想他们两家能一笑泯恩仇? 要是两家的仇怨这么容易了结,他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爸爸送去疗养院? 廖家老二和廖家老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就因为他们几个强压着廖云生去了疗养院,这场仇怨怎么也该化解了。 廖家长子看着各怀心思的亲人,忽然觉得没意思。他无力地摆了摆手:“你们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话还没说完,廖家二房和三房两口子已然兴奋地讨论起参加庆功宴准备的贺礼了。 对于廖家人来说,这场庆功宴是两家一笑泯恩仇的最好契机。可是对于大仇得报的翁绍来说,这场庆功宴的最大意义,就是昭示着他的强势归来。他用廖家的分崩离析,血洗了他颠沛流离十九年的困苦。 时至今日,绵延百年的豪门廖家已经土崩瓦解。廖云生被他的亲生子女送去疗养院,廖芳枝和翁汉麟证据确凿锒铛入狱,剩下的廖家人尽管手握廖氏集团30%的股份,却不敢在董事会上冒头露尖,生怕吸引了翁绍的仇恨,不管不顾地迁怒他们。 部分廖姓子弟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手上的股份卖个好价钱,套现离场——甚至离开香江这个是非地,移民到其他国家。他们已经被翁绍过分狠辣犀利的报复手段吓到胆寒。既然没胆量复仇,那就要尽快离开翁绍的势力范围,离的越远越好,以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中了翁绍的算计。 所以在汉颐集团举办的庆功宴上,这些廖家人不请自来,很谦逊地表达出自己想要将手上股份尽快折现的想法。 已经掌握了廖氏集团控股权的翁绍对廖家人的卑微示好不感兴趣。他接下来的目标是将廖氏集团旗下的优良资产拆分拍卖。虽然他是打着为股东谋利的旗号,但是所有人都清楚,翁绍的报复还远远没有结束。他要将整个廖氏集团拆肉敲骨,彻底消失在香江商业圈里。 这下子,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翁绍的心狠手辣——说一句睚眦必报也不为过。 但没有人敢为廖家人说情。一来这件事原本就是廖家理亏,翁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报复廖家。二来嘛,所有人都担心以翁绍睚眦必报的心性,一旦他们多嘴多舌替廖家说情,恐怕会惹得翁绍迁怒上他们。 没有人想成为第二个廖家。 却有很多人都想在廖家被拆分的过程中,凑上来分一杯羹。 在他们看来,廖氏集团最顶尖的优良资产必然会被汉颐集团、裴氏集团、香江翁家和顾家瓜分,没有他们觊觎的余地。但廖家经营百余年,哪怕是些边角料,也是不少人眼中的优质资产。他们不敢跟翁绍争抢肥肉,这点肉渣还是可以觊觎的。 翁绍以往的做事风格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不会吃独食。只要翁绍把这部分资产扔出去,那些想要交好翁绍的投机者们自然会循着血腥味儿找过来。 “这些鱼养得太肥了……”裴行则将一把鱼食洒到池子里。水面涟漪荡漾,一群肥头肥脑的锦鲤甩着金灿灿的尾巴游过来,簇拥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鱼食,不断争抢。 午后阳光灿烂,波光粼粼的水面被一群橘红金黄的锦鲤晕染开来,水花四溅,热闹得花团锦簇。 裴行则拍了拍手,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了,这么肥的锦鲤竟然不能吃。” 翁绍就坐在他的旁边,神情惬意地握着一把钓竿。鱼钩上没有鱼饵,金灿灿的锦鲤便绕着鱼钩竞相抢食。裴行则看了一会儿,笑着问他:“你是打算学姜太公钓鱼?” 初秋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细碎的光芒晃得翁绍微眯起眼睛。他刚要说什么,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翁汉俞和顾颐霏漫步走来。看着在池边坐了两个多小时,却一条鱼也没钓上来的翁绍和裴行则,忍俊不禁道:“要不要给你们拿一张渔网过来?” 翁绍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钓鱼是为养气。拿渔网捞,岂不是说明我动气了?” 顾颐霏拍了拍翁绍头顶的草帽:“我儿子这话说得有道理。” 裴行则颔首附和道:“这个池子里的鱼还是太少了。应该再放一百条。” 翁汉俞哑然失笑。心说这么小个池子,要是再放一百条鱼进来,只怕这些养得笨笨的锦鲤就要缺氧了。 “罢了。”翁绍收起钓竿,漫不经心地说道:“池小鱼少,即便投放再多鱼饵,也钓不上大鱼。” 他要是想钓大鱼,那就只能去海里打窝。 翁汉俞看着气定神闲的儿子,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这次拍卖廖氏集团旗下的优良资产,你真不打算让自家人参与其中?” 翁绍看着空空荡荡的鱼桶,笑容可掬地说道:“看来有人不死心。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面子,竟然能找到爸爸当说客?” “是你大伯和大伯母——” 话没说完,翁绍忽然轻笑出声:“这次收购廖氏集团,岳家跟在我们后面捡漏,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如今竟然又看上了廖氏的产业……未免有些贪得无厌了吧?” 翁汉俞叹息一声:“你大伯和大伯娘这么多年也受了很多委屈——” “所以想在我这儿找补一下?”翁绍嗤笑。 不等翁汉俞再次开口,翁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个人谈生意不喜欢攀交情。在商言商,他们如今也是廖氏集团的股东。既然想要竞拍廖氏集团旗下的产业,那就要遵守规矩价高者得。我总得为全部股东的利益负责。” 翁绍不会主动告诉别人,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马上就要到来。而他之所以会选在这个时候,将廖氏集团的优质资产全部拆分拍卖,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地筹集资金,去大洋彼岸干票大的。 愿意跟着他赚钱的,他不会辜负对方的信任。可既然有人贪得无厌,总想利用情感绑架捞过界,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且不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翁绍始终觉得,他当年被拐这件事,廖家固然是死有余辜,可是翁汉儒夫妇也未必是全然无辜。 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但翁绍从上辈子一路摸爬滚打,险死还生那么多次,靠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所以他不会主动去坑大房,但也不会故作好心地提醒大房和方家,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耗费巨资竞购明显溢价超多的不动产。 ——反正等到那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刮到香江的时候,他们有的是机会抄底扫荡。 第103章 如果不是导员打电话过来提醒翁绍旷课次数太多,翁绍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一名学生。 导员也对翁绍的经历惊叹不已。短短一个暑假的时间,翁绍又收购了一家市值过百亿的跨国集团。这件事在国内金融界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就连国际金融市场都有所耳闻。 要知道翁绍今年满打满算也才19岁。不到二十岁的天才操盘手,就这么水灵灵的名扬全世界了。消息传回京海的时候,他们学校师生都觉得与有荣焉。 得知翁绍接下来还要请假一段时间,导员也不催他回校报道,只是提醒他期末考试一定要回来考。否则会挂科,弄不好还要留级。 还是有点学霸包袱的翁绍不允许自己挂科留级。好在他上辈子也是学金融的,再加上这辈子时不时的温故知新,应对期末考试还是没问题的。 “我们都相信你没问题。”导员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带着明显的暗示性:“学生的天赋就是学习,实践也是学习的一部分。你在收购廖氏集团这个项目上,有很多操作值得拿到课堂上探讨。你完全可以根据这个项目写一篇论文……” 翁绍本来就是京海大学金融系的学生,根据自己的实际操作撰写论文,也算是按照他本人能力量身定做的小组作业。学校可以根据翁绍交出的论文质量,给他计算平时分。就算翁绍在期末考试时成绩差一点,他们金融系也有理由高抬贵手,给翁绍及格分。 ——绝对不会让这么有天赋和影响力的学生真的因为挂科这么可笑的原因留级就是了! 导员言辞恳切,考虑得非常周到。翁绍也很乐意接受校方的好意。两人在电话里寒暄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挂断电话。翁绍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臂搂入怀中。裴行则的下巴稳稳搭在他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 “翁同学好忙!用不用我帮你写小组作业?” 翁绍轻笑:“你要帮我作弊?” “整理资料的事儿,怎么能叫作弊呢?”裴行则亲昵地蹭了蹭翁绍的脖颈,一口含住他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让我帮忙,是有条件的。” 翁绍含笑不语。他顺从地仰起头,反手按住裴行则的后脑勺往下压:“这个条件,够不够?” …… 两个月后,翁绍和他的团队低调抵达华尔街。随行的自然还有裴行则这位裴氏集团的总裁。一行人的到来引起了部分媒体的注意。只可惜远在大洋彼岸的娱乐媒体并没有香江狗仔那么给力,没有人知道翁绍跟华尔街上赫赫有名的数家金融机构到底谈了什么,只知道翁绍在华尔街呆了半个月,挥霍数亿美刀,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几大保险箱的信用违约掉期产品。 在那之后,翁绍和他的团队们又辗转欧洲各国,陆陆续续又砸进数亿欧元。 随着翁绍的动作越来越大,一条小道消息迅速传遍全球金融界。都说来自东方的天才操盘手妄图凭借一己之力,做空全球金融界。 ——简直狂妄到疯癫。 某个国际金融机构的高层管理者在酒后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甚至大肆嘲笑翁绍,表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慷慨的慈善家”,并一致认为翁绍的行为就跟把钱扔进河水里没有什么区别。所谓的操盘天才不过如此。 面对外界的疯狂嘲讽和质疑,身为当事人的翁绍什么也没说。就连一贯喜欢炒作新闻的江湖网也难得低调起来,没有就此事发表过任何言论。 所有人都等着看翁绍栽跟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快半年时间过去了。国际金融市场没有发生任何异动,不被翁绍看好的次级债券更是坚.挺异常。这下子,就连原先坚定不移地站在翁绍身后的盟友们都开始担忧,生怕自己赚来的钱真如外界嘲讽的那样,不明不白打了水漂。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那可是十几个亿的美刀,真要是赔了,我们可要倾家荡产了。” “实在不行,我们就放手别玩了。及时止损好不好?” “以你的能力,大可以做空那些实业集团,何必跟全球金融市场对着干呢?” 之前为了收购廖氏集团旗下优质资产,没能搭上翁绍这艘船的岳家更是幸灾乐祸:“幸好我们当初坚持把钱拿来收购地皮和物业。还是这些不动产靠谱,至少钱扔进去了,不会打水漂。” 外面的风言风语,确实影响到了家里面。就连翁老爷子和顾老爷子都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总觉得这次孙子/外孙恐怕要栽。不过他们相信以翁绍的能力,就算这次栽了个大跟头,下次也会爬起来。 再说顾氏集团和香江翁氏在这次做空次贷的项目上,也只拿出了几千万美刀的流动资金,并不影响两大集团的正常运营。因此两位老爷子的心情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患得患失。 总的说来,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养心静气的功夫还是做得满足的。 半载光阴,一笔巨款,就像是一面巨大的照妖镜,顷刻间照出众生相。熙熙攘攘闹到最后,也就只有裴行则和翁汉俞夫妇始终坚信翁绍的判断。 “……幸好当初筹钱的时候,你没让他们倾囊而出。”这天晚上,裴行则将剥好的蟹黄和蟹肉放到翁绍的碗里,讥诮地笑了一下:“这帮人,还真是能富贵不能共患难。” 翁绍凭借一己之力,在恶意收购廖氏集团这个项目上,帮他们赚了多少?这还不到一年时间,那些人好像完全忘了翁绍在金融市场的犀利操作,甚至忘了他们用来购买信用违约掉期产品的钱,本来就是翁绍帮他们赚的。一个个岁数都可以当翁绍的长辈,竟然还好意思在翁绍面前摆出“上当受骗”的嘴脸,责备翁绍让他们赔钱。也不想想当初得知翁绍要去华尔街“干票大的”,是谁厚着脸皮找上门来,非要翁绍带他们一起玩。 “人性如此。”翁绍云淡风轻地评价道:“我按照约定收取分红和管理费,自然也有责任和义务接受客户的质疑和监督。” 当然质疑归质疑,监督归监督,按照合同规定,所有客户都无权插手翁绍在金融管理方面的操作。 这一刻,即便是曾经略感抹不开脸面的翁汉俞和顾颐霏都开始庆幸,自家儿子在商言商的工作原则,真是一个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事的好习惯。 不过那些叽叽喳喳的人实在是太烦了。裴行则知道以翁绍的涵养和城府,不会把那些跳梁小丑放在心上。但是讨厌的人在面前蹦跶太久,总会影响人的情绪。裴行则不想看到翁绍不开心,所以他精心策划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说起来,我们两个认识这么久,还没有一起旅行过。”裴行则说到这里,莫名感慨道:“都说想要彻底了解一个人,要从一场旅行开始。不知道翁总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证明一下自己是否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翁绍玩味一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上辈子,裴行则也说过同样的话。 只不过那会儿的裴行则还只是一名玩世不恭的富二代,而他则是刚刚被赶出家门的丧家犬。两人为了同一个目标,混在一起狼狈为奸。翁绍确实也没有辜负裴行则抛出来的橄榄枝——他把全部心神都放在扳倒翁家上,一口气拟定了三个计划,每个计划都在翁氏集团的身上狠狠叨下了一块肉。 大概是为了奖励他的任劳任怨,身为金主兼床伴的裴行则突然提出,要带他去旅行。 翁绍认为这种浪费时间和体力的行动毫无意义,裴行则却一脸正色地反驳他:“我不想跟一个复仇机器上床。我不知道你报仇的目的是什么,可我报复仇人,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过得更好。” 他一定要比仇人过得更好。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翁绍不以为然,但他还是拗不过裴行则,陪着他一起去了。那是一场带着三十个保镖的自驾游。他们从京海出发,一路向西。途经草原、黄河、沙漠。白天,他们在导游的陪伴下欣赏秀丽山河,欣赏从数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吉光片羽。 在这片沉默而亘古的土地上,有无数璀璨的诗词歌赋记录下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恩怨情仇。然而流传到今天的,除了隽永的文字,也只剩下这些残雕片瓦,斑驳壁画。到了夜晚,他们便躺在广袤的旷野里仰望星空。看头顶斗转星移,静静感受着人在其中何其渺小。 当裴行则搂着他的肩膀躺在狭窄的帐篷里,躺在悠悠飘荡的木船上,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那样迷惑人心的环境下,即便是心肠冷硬的翁绍,也产生了自己或许可以放下一切、享受爱情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片广袤的天地陶冶了,不再是那个满腹心机的复仇机器。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错觉。等到翁绍回到京海,回到那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商业社会,他仍旧还是那个狼子野心的翁家弃子。 “你在想什么?”裴行则有些好奇地戳了戳翁绍的脸颊。感受着指腹上冰凉细腻的触感,裴行则忍不住凑上去,亲吻着翁绍的侧脸。 思绪被打断的翁绍轻叹一声,虽然不知道裴行则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发情,但他还是顺从地勾住裴行则的脖颈。 翌日,翁绍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业务,将自己负责的大部分工作交接给属下。做好交接之后,他请了半个月的假,拉着裴行则开始了记忆中那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前世今生两辈子,旅行线路没有变,旅行的人没有变,甚至连保镖的人数都没有变。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睡梦中那个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不再是画地为牢的刻舟求剑,他带着他鲜活的爱人,真真切切地重走了一遍来时路。 * 转眼到了11月份,再次回到香江的翁绍接到了一通来自华尔街的电话。GS投行负责次级债券业务的经理想要购买翁绍持有的信用违约掉期产品,然而开出的价格并不能让翁绍满意。翁绍拒绝了。 翌日早上,翁绍看到《华尔街日报》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文章详细披露了过去一年里,可调利率抵押贷款出现了史无前例的违约比例,大量底层民众因还不起贷款中断房贷,好多房屋甚至人去楼空…… 翁绍面带微笑的将报纸放在餐桌一旁,开始享受一顿美味早餐。 第104章 《华尔街日报》刊登的这篇报道仿佛是雪崩开始的信号。接下来几个月,共计有三十余家次贷公司,先后宣布破产停业。 全球金融界陷入了一片风雨飘摇的大恐怖。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起了翁绍手上持有的、总价值共计超过20亿美刀的信用违约掉期产品。 在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这些信用违约掉期产品曾让这位年纪轻轻的持有者,受尽了全球金融界的嘲讽和贬低。可是现在,这些在金融公司和投行高管的眼中,比废纸更廉价的信用违约掉期产品却成了死神手上的镰刀,在M国金融界横尸遍野的风暴中心,肆无忌惮地收割失败者们的残骸。 事后,根据相关从业人员和好事媒体们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到的不完全统计,翁绍持有的这些信用违约掉期产品,一共为他在全球范围内收割了近百亿美刀的纯利润。 之所以是不完全统计,是因为翁绍在后续的购买过程中,大概是出于不想引人注目的低调考虑,通过交叉持股、寻找代理人,以及创立离岸公司等岳式,操纵数十家金融公司购买信用违约掉期产品。 所以,在这场风暴过后,也只有翁绍本人才会知道,他究竟在这场空头盛宴中赚了多少。 而随着这场全球金融危机越演越烈,人们渐渐意识到,翁绍的获利其实不只是在金融市场上。 在全球各行各业都受到了金融危机的影响,不得不面临公司市值缩水、市场不景气、优良资产急速贬值、销售渠道大幅度萎缩,甚至不得不通过打包出售优质资产缴纳银行贷款和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营时,手上持有大量现金流的翁绍完全可以通过抄底扫货,迅速完成第二次的资本累积。 当弹药充足的汉颐集团在全球各国疯狂扫荡优质资产时,知道内情的人已经羡慕到眼睛都红了。 曾经有一次赚大钱的机会放在他们面前,他们没有珍惜。不仅没有珍惜,甚至还把递到面前的钞票狠狠甩回翁绍的脸上。这样得罪财神爷的事情,是要遭天谴的。 关于这件事,在翁绍主持拆分廖氏集团旗下优良资产时迫不及待参与竞拍,并耗费巨资,成功以溢价50%的价格拍下廖氏集团旗下大部分物业和不动产,又在全球金融危机风暴席卷香江时,不得不通过拍卖物业和大楼筹集现金的岳家大概最有发言权。 这会儿的岳家家主肠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道会爆发金融危机,我说什么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参与竞拍。你们家翁绍也真是狠心,大家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他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竟然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岳家一头栽进坑里,也不提醒一句……” 香江翁家—— 面容憔悴的岳家主拉着亲家翁老爷子的手抱怨不停。话里话外都在埋怨翁绍不把他们当自家人。 翁老爷子也是没想到,翁绍隐忍这么久,竟然真的“干了一票大的”。他们翁家也因为鼎力支持翁绍的缘故,六千万美刀眨眼之间就变三亿。 都说钱能宽人心,真金白银揣都兜里了,翁老爷子也不计较岳家这老头在他面前颠倒黑白,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明白。 “当初翁绍主持拆分廖氏集团旗下资产的时候,曾经明确表示,不想让我们几家参与竞拍。你们岳家不顾翁绍的劝诫,非要参与竞拍。还在外人嘲笑翁绍的时候,跟着幸灾乐祸……” 翁老爷子是一点都没给他的老亲家留面子。当初岳家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大放厥词,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让翁绍受了多少委屈? 翁老爷子不恨外人看低翁绍,毕竟那会儿连他自己都觉得翁绍这次可能会栽,但他无法忍受自己人的背刺。 “按照礼数,翁绍也要叫你一声爷爷。你在董事会上跟翁绍公然唱反调的时候,你儿子在媒体面前嘲笑翁绍拿钱打水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身为长辈,实在是为老不尊?” 岳家主老脸一红。他承认,他当初确实有点飘了。但他也是为了翁绍着想。那会儿全球金融界都在嘲笑翁绍妄图以一己之力做空全世界的行为是螳臂当车,他一个不懂金融的老人家,难免看不清形势。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两家都是姻亲。他的女儿跟女婿因为三房长孙从小走丢这件事,这么些年也没少被人含沙射影。岳老爷子也是替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感到委屈。再加上他那会儿是真的看好廖氏集团的物业和不动产,不想便宜外人罢了。 谁知道M国房地产业好端端的,能爆出这么大一雷?甚至还牵连到大洋彼岸的香江。 如今他们岳家持有的产业全部贬值。集团股价暴跌、资产大幅度缩水,甚至就连一直交好的银行都催着他们还贷,种种状况已经严重影响到岳式集团的正常运营。岳老爷子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会求到翁家头上——他希望翁绍能以当初他们岳家购买廖氏集团旗下物业的价格,将那些产业收回去。 或者能借给岳式集团几个亿的无息贷款就更好了。 翁老爷子差点被他亲家的白日梦给逗笑了:“你觉得可能吗?” 别说是岳家想要占翁绍和汉颐集团的便宜,就算是他亲自开口,以翁氏集团的名义向翁绍提出这样的恳求,翁绍都不会答应。 ——他这个孙子大概巴不得翁氏集团破产倒闭。 岳老爷子被亲家一番数落,只觉得颜面扫地。但岳家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也顾不得自己这张老脸了:“你是翁绍的爷爷。你说话,他不一定会听,但是汉俞和颐霏一定会听。” 岳老爷子言外之意,当然是想让翁老爷子以长辈的名义向儿子儿媳施压,再通过顾颐霏和翁汉俞的口,劝说翁绍出手相助。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岳氏真的倒了,对翁氏也没有什么好处。”岳老爷子也知道,都到了这种关头,他显然不能只凭两家的情谊说服翁老爷子。当下咬了咬牙:“我们岳式集团愿意拿出15%的原始股,希望亲家能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翁汉儒结婚的时候,翁氏集团和岳式集团就通过交叉持股的岳式,互相持有对岳集团5%的股份。如今岳老爷子松口放出15%,翁氏集团持有的岳式集团股份占比就能达到20%,一跃成为岳式集团第二大股东。 不得不说,这个交易让翁老爷子怦然心动。但光是让他心动没有用,翁老爷子心知肚明,这个条件绝对不可能打动翁绍。 岳老爷子当然清楚,以翁绍在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如果他想通过敌意收购获得岳式集团的控股权,即便是岳家也无力抵挡。他之所以跟翁老爷子开口,而不是直接找上翁绍,就是因为他没有把握说服翁绍。 此次此刻,岳老爷子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当初绝对不会让岳家人在媒体面前高调嘲讽翁绍,闹得大家彼此都下不来台。 “我已经让世基去京海,当面跟翁绍负荆请罪了。” 岳世基,岳老爷子的大儿子,就是当初在接受采访时,口无遮拦嘲讽翁绍的那位岳家人。当初他在记者面前有多扬眉吐气,现在就有多憋屈忐忑。 岳世基已经在江湖网的一楼大厅会客区枯坐两个多小时了。周围人来人往,却无一人理会他。这让从小到大习惯了众星捧月待遇的岳大少爷非常不习惯。 “你们翁总到底什么时候有空见我?”在喝完了第三杯咖啡之后,再也坐不住的岳世基站起身,走到前台询问道。 “我这边并不知道翁总的行程安排呢~”妆容精致的前台笑容可掬地回答道:“您可以事先跟翁总预约。” “我这不是……”岳世基话没说完,就听到旁边传来“咔嚓”一声,紧接着闪光灯一闪。岳世基循声望去,就看到七八个身穿江湖新闻采访马甲的记者正站在大厅里对着他拍照。 岳世基脸色一变:“你们在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小心我告你们侵犯我的肖像权!” 岳世基非常清楚,如果他不事先警告的话,这些照片大概率会上传到江湖网的八卦板块,甚至极有可能被挂到首页置顶。岳世基不允许这么丢脸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这一定是翁绍那个兔崽子的阴谋。他就是想用这种岳式折辱我。”岳世基木着脸想到。但他已经顾不上恼羞成怒了,因为翁绍已经晾了他足足两个小时。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岳世基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暗骂。 “岳先生当然有权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肖像权。不过我们做记者的,也有采访权。更何况这里是我们江湖网总部——”其中一位记者说到这里,施施然将麦克风举到岳世基的面前:“不知道岳先生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究竟有何贵干?” 岳世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他一脸恼火地怒视着明知故问的江湖网记者:“是翁绍让你们来的吗?” 被岳家父子暗中腹诽的翁绍其实没有那么无聊。他虽然不看好岳氏集团(更准确点说是岳家父子)在这场危机中暴露出来的应变能力,但还不至于用这么幼稚的岳式折辱岳世基。 ——毕竟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资本家的脸面和尊严简直一文不值。按照翁绍的行事作风,如果真要报复岳家人的话,他更倾向于搞垮岳式集团。只有用这样釜底抽薪的办法,彻底摧毁岳家人趾高气扬的资本,他们才会真正地低下头来,正视、甚至是仰视翁绍的自尊。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打草惊蛇。无用的宣泄只是在浪费资源,一击毙命才是翁绍的手段。 而这种小打小闹式的恶作剧,其实是出自裴行则的手笔。 “……既然他这么喜欢在记者面前胡说八道,那就让他说个够。”裴行则无法忽视岳家人在翁绍最艰难时落井下石的丑陋嘴脸。既然他们喜欢在媒体面前当跳梁小丑,裴行则当然要给他们这个机会。 “希望这位岳先生不要让我失望。” 翁绍看着义愤填膺的裴行则,笑眯眯地亲吻着他的唇角:“你干嘛这么生气,小心气大伤身。” “发泄出去就不会了。”裴行则理直气壮地扣住翁绍的腰:“我不想看这种小人在你面前蹦跶。” “他没机会。”翁绍淡淡说道。 正如岳老爷子担心的那样,翁绍早在岳式集团股价暴跌时,就已经在抄底扫岳式集团的股票。只不过他做得隐秘,再加上这段时间香江金融市场过于动荡,没人发现他的动作。 等到岳式集团后知后觉发现不妙的时候,翁绍的汉颐集团已经完成第一次举牌了。 “他究竟想干什么?” 经历过几次做空事件,早已经闻翁绍色变的岳家人这次是真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翁绍的大伯母直接发飙:“先是京海翁家、再是廖家,现在终于轮到我们岳家了是吗?我看这个翁绍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他就是一个恶魔,他这次回来,就是来报仇的。他想把我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岳美娴歇斯底里地冲着翁汉儒怒吼。然而尖锐高亢的嗓音也无法遮掩她内心的慌张和不安。她真的害怕岳家也同廖家一样,毁在翁绍的手上。 “他怎么能这么干?”岳美娴欲哭无泪:“害他的人是二房和廖家,又不是我们。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一点亲情都不顾忌?” 同一时间,看到汉颐集团举牌公告的岳家其他人也坐不住了。一大家子呼啦啦地找上翁老爷子,七嘴八舌地批判翁绍六亲不认。 恰好回到香江的翁汉俞夫妇简直被气笑了:“你们真是够了。既然当初你们不听我儿子的劝告,一意孤行跟我儿子作对,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摆出一副被人背叛的嘴脸,指责我儿子六亲不认?” “这不就是你们一直在做的吗?” “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可没有趁你们翁家有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恶意收购翁氏集团的股票。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儿子出手这么狠辣,不是六亲不认是什么?” 顾颐霏淡定笑道:“你们难道不想收购翁氏集团的股票吗,你们那是没有机会。可在其他事情上,你们也没少落井下石。” 岳家人知道顾颐霏说的是什么事,不由得心下一虚。虚完之后,又理直气壮地骂道:“不管怎么说,翁岳两家也是姻亲。你们这么干就是不对!” “你们当初在媒体上背刺翁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翁岳两家还是姻亲?你们还是翁绍的长辈?” “总之我们决不允许岳氏集团被翁绍收购。大不了我们就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发起毒丸计划。只怕到时候大家闹到两败俱伤,翁绍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真是好笑。你们大可以发起毒丸计划,就是不知道其他股东会不会通过这个议案。”要知道现在可是金融危机席卷全球的危机时刻,岳式集团的资金链都快断了,其他股东的经济状况也大差不差。谁还能拿出多余的闲钱认购优先股? “你们可别忘了,翁氏集团也是岳式集团的股东之一。如果真要发起毒丸计划,我也可以购买优先股。” “翁汉俞,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看你们岳家才不要蹬鼻子上脸。你们不是跟老爷子商量好了,要把岳式集团15%的股份转让给翁家,换取汉颐集团对岳式集团的资助吗?你们想得那么美,现在翁绍真的对岳式集团发起收购了,你们又不乐意。怎么,难道你们还想空手套白狼?” 翁岳两家吵得沸反盈天。翁绍却是有条不紊的继续在二级市场收购岳氏集团的股票。 直到半个月后,眼睁睁看着翁绍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三次举牌的岳老爷子再也坐不住了。亲自赶赴京海堵上翁绍的门。 “我们不妨开门见山地聊一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弃收购岳氏集团?” 翁绍了然一笑。 翁绍对收购岳氏集团这件事情,其实没那么大兴趣。之所以抄底收购岳氏集团的股票,只是看到了其中的价值。他的这种行为在金融市场有一个专属名词,叫做绿票讹诈。就是通过大量收购目标公司的股票,迫使目标公司以溢价回购股份,避免公司被收购。 只不过翁绍的目的并不是逼迫岳家人溢价回购他手上持有的15%的岳氏集团股份,而是通过进入董事会,对岳氏集团的资产进行拍卖。 要知道金融危机席卷香江之后,岳氏集团确实因为经营不善和股价暴跌陷入经营危机。但是岳氏集团旗下却拥有高价值的房地产。翁绍的策略就是将这些不动产清算变现。 翁绍注意到,岳氏集团在香江还有几个工厂。考虑到这些工厂所在地皮的价值,翁绍提议岳老爷子,把这几个工厂连同地皮一起卖掉,然后把工厂迁移到珠三角地区。毕竟那边不仅地皮价格低,劳动力的价格更是低廉。而且地方鼓励招商引资的政策非常好,消费市场也更加广阔。 考虑到未来二十年的经济形势变化,翁绍的这番建议也算是肺腑之言。只可惜他的好意并不被岳家所接受。 自打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岳老爷子确实打算将危机爆发前溢价竞拍的原廖氏集团旗下不动产打包变现,可是岳老爷子怎么也没有想到,翁绍竟然会把主意打到岳氏集团旗下的不动产上。 “这不可能!”岳老爷子脸色铁青,断然拒绝道:“那几块地皮是家父在时置办下的。我们岳家还没落魄到拍卖祖产的地步。” “可是其他股东和董事们或许不是这么想的。”翁绍施施然说道:“岳氏集团是一家上市企业,我们或许要全面考虑一下其他股东和董事们的意愿。” 岳老爷子眉头皱得简直要夹死苍蝇:“我不明白,你一定要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以汉颐集团现在的财力,完全可以收购更加优良的资产。为什么翁绍非要抄底岳氏集团的股票?为什么非得以岳氏集团的股东身份进入董事会,为什么非要拍卖岳氏集团持有的那几块地皮? 要知道那几块地皮虽然坐落在香江繁华地区,可是经济危机爆发以后,这些工厂和地皮的价值也经历了断下式暴跌。翁绍要是真想赚钱,完全可以收购更有性价比的产业。 “我身为岳氏集团的股东之一,当然要为岳氏集团的所有股东和投资者们的利益负责。”翁绍施施然说道。 当然他也不否认,他确实看不惯岳世基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的嘴脸。有机会打他们的脸,翁绍也不会放过就是了。 岳老爷子定定看了翁绍好久,颓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当初岳家人的某些言行,或许让你感到不快。可是咱们两家毕竟是姻亲,你再怎么不愿意,也要叫世基一声伯父。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开,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老爷子您严重了。”翁绍笑眯眯道:“我这也是在商言商。我觉得岳伯父的话说的特别有道理。就应该把钱用在买地皮和物业上面。还是不动产靠谱,至少钱扔进去了,不会打水漂。” 听到翁绍原封不动的把话还回来,岳老爷子的脸皮狠狠地抽了抽。他早就知道翁绍做事睚眦必报,可只有亲自体会过,才会知道被人针锋相对的滋味有多难受。 岳老爷子捂了捂隐隐作痛的胸口,当机立断倒在翁绍的办公桌前。 早有准备的翁绍立刻打电话给前台,示意对方将停在门口的救护人员叫上来。 第105章 岳老爷子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上救护车的照片很快登上了江湖网,以及各大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 当天晚上,岳老爷子戴着呼吸机接受采访的一段视频也登上了京海市电视台和香江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一时间,指责翁绍是野蛮收购者的舆论甚嚣尘上。两家亲友纷纷打电话给翁绍,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说翁绍高抬贵手,放岳家一马。 “我们都知道你前段时间受委屈了。可咱们两家毕竟是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难道真要为了一时的口角之争,毁掉岳家的百年基业?” “既然岳世基都去给你负荆请罪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你要是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就让他在媒体面前给你赔礼道歉。岳老爷子和岳氏集团罪不至此啊!” “岳氏集团是一家员工超过两万人的大企业。一旦出现动荡,影响的就是两万名员工的饭碗。现在的经济这么不景气,大家总要过日子讨饭吃嘛。” 世交亲友们语重心长,尊尊善诱,奈何翁绍铁石心肠,不管不顾。 躺在医院里装病的岳老爷子是真的要被气病了。他无法忍受岳氏集团像砧板上的猪肉那样,被翁绍一块块拆分拍卖。岳氏集团的其他元老同样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了保证集团的完整性,在翁绍正式加入岳氏集团董事会之前,集团管理者在内部召开了一次临时会议。最终决定,要么发起毒丸计划,要么就以高出市场50%的溢价,收购翁绍手上持有的岳氏集团15%的股份。 看似是两个提案,实则是以发起毒丸计划作为威胁,软硬兼施逼迫翁绍接受后一个议案。 为了说服翁绍接受这个提议,岳老爷子再次找上翁老爷子,希望他能出面当这个说客。 “这是岳氏集团能开出的最高价,也代表了我们岳家向翁绍赔礼道歉的诚意。”向来中气十足的岳老爷子难得露出一丝苍老和憔悴,仿佛是一个历经风霜走向末路的老人,再也提不起精气神。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已经是这把岁数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岳氏集团在我的手上分崩离析。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便是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我们岳家的祖宗……”岳老爷子握着翁老爷子的手,含泪说道。 即便知道岳老爷子此番作态不过是在装可怜,翁老爷子物伤其类,也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口气。 “祖宗留下来的基业,确实不能败坏。”翁老爷子安抚的拍了拍老亲家的肩膀:“我这就给翁绍打电话。” 翁绍接到翁老爷子电话的时候,正在和他的律师团队一起草拟发给岳氏集团所有股东的一封信。 在这封信里,翁绍尖锐地指出,岳氏集团近些年的经营不利,完全归咎于集团管理者的平庸和低效。并宣称岳氏集团管理层为了阻止他进入集团董事会,竟然打算发起毒丸计划。 然而在全球经济危机席卷香江的大背景下,管理层发行优先股的做法只是为了保障管理层自己的利益,而不是所有股东的利益。 为了有效激发股东们同仇敌忾的情绪,翁绍还在这封信里附上了过去三年时间,集团业绩和管理层报酬,以及股东分红之间的不一致。 明确指出在岳氏集团的全部营业额突破30亿的情况下,公司账面竟然还亏损了3000万。而同一时期,岳氏集团的董事长和执行总裁,以及大部分以岳家人为首的集团高管们的工资和奖金却高达上千万。 最后还附上了一张图表,并在上面明确罗列出岳氏集团旗下所有房地产的资产净值——远远超过岳氏集团当下的股价市值。 在这些数字的铺垫下,翁绍犀利地指出:“如果是我的公司在业绩收入和资产净值两方面出现了明显分歧,我肯定会把这个企业出售给其他人。而不是牺牲其他股东们的利益,发行优先股,继续稀释岳氏集团的股票价值。” 在信的末尾,翁绍还在给其他股东们画饼。表示如果他能进入岳氏集团董事会,第一件事就是发起资产清算的议案,通过拍卖岳氏集团旗下的高净值不动产,让所有股东获得真正的利益。 只可惜这封邮件还没群发出去,翁绍就接到了翁老爷子的电话。 作为一名合格的说客,翁老爷子在电话里开门见山,直接转达了岳氏集团愿意以溢价50%的价格收购翁绍手上持有的岳氏集团15%的股份。 翁绍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正在撰写一封给岳氏集团全部股东的信。岳老先生是岳氏集团最大的股东,也是岳氏集团的掌权人,不如您先看一看,帮忙斧正一二。” 说完这句话,翁绍示意律师把这封半成品的告全部股东书,发到翁老爷子的邮箱。 坐在一旁大汗淋漓的大伯母岳美娴立刻起身去书房,把笔记本电脑拿了下来。一群人凑在狭窄的屏幕前,点开了翁老爷子的电子邮箱。当他们一目十行的草草读完这封信后,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把这份邮件发出去!”岳世基咬牙切齿地暗骂一声,口不择言道:“他这是在扰乱军心!” 仅从岳世基的语气,也能听出他有多么的惊慌失措。 然而这封邮件到底发不发的出去,并不以岳家人的意志为转移。至少翁绍对岳家人开出的打发叫花子一样的50%溢价,不感兴趣。如果岳家人真想说服翁绍卖掉他手上持有的15%的岳氏集团股份,显然他们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们都不能让翁绍进入董事会。”岳老爷子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沉声重复道:“绝对不能。” 他们决不允许翁绍这样充满恶意的收购者进入岳氏集团董事会,进而影响更多股东和岳氏集团的未来决策。 “可是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翁绍进入董事会?”岳老爷子一脸绝望地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邮件。 翁绍蛊惑人心的能力如此强大,想必任何一个看到邮件的股东都会对岳氏集团管理层的能力和用心产生质疑。在这样的情况下,管理层想要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发行优先股的提案恐怕不会被通过。一旦毒丸计划失败,他们就更没有办法阻止翁绍收购岳氏集团了。 岳老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机立断给翁绍打了第二通电话:“我们可以用一倍溢价,收购你手上持有的岳氏集团15%的股份。” “这也是你们岳家能展现出来的最大诚意?”翁绍轻笑一声,玩味地评价道:“你们岳家的诚意倒是无底线。” 岳老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沉的不虞,但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反击翁绍对岳家的冷嘲热讽:“你用半个月的时间收购了岳氏集团15%的股份,如今我愿意以一倍溢价回购你手上的股份,这当中的差价至少能让你赚两个亿。”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能轻轻松松赚到两个亿,翁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果我能顺利进入岳氏集团董事会,并以集团董事和股东的身份主导整个岳氏集团的清算变现,那我赚到的就不止两个亿。”翁绍在电话另一端轻飘飘地说道。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有多么残忍。可是岳老爷子却听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你不能这么做。”岳老爷子捂着心绞痛的胸口,还不忘用眼神哀求翁老爷子:“翁岳两家毕竟是世交,我宁愿岳氏集团被翁氏集团收购,也不会让你把岳氏集团清算变现。” 被无端拉入战争的翁老爷子默默叹了一口气,接过岳老爷子手中的电话:“如果是我求你放岳家一马,你还会坚持你的想法吗?” 翁绍轻笑道:“身为岳氏集团的股东,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我的利益。” 翁老爷子看了神色狰狞的岳老爷子一眼,沉声说道:“如果岳氏集团以1.5倍的溢价,购买你手上的股份,你愿不愿意——” 翁绍笑眯眯道:“我相信岳家为了赶走我,可以付出更大的代价。” “两倍溢价!”电话另一端,岳老爷子不顾身体传来的异样,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愿意用两倍溢价购买你手上的股份。我们岳家砸锅卖铁,哪怕是倾家荡产,只求你放我们一条活路。” 翁绍沉默片刻,笑吟吟说道:“看来岳家确实很有道歉的诚意。” “那就……如你所愿。” 这一刻,岳老爷子仿佛听到了自己的丧钟。他的心神骤然一松,紧接着胸口一紧,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爸——” “伯父——” “老岳——” 翁绍静静聆听着电话另一端传来的骚乱声。看来这一次,岳老爷子是真的晕过去了。 岳氏集团以两倍溢价回购翁绍手上持有的15%岳氏集团股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两岸三地。不知道内情的吃瓜群众依旧对翁绍狠辣的操盘手段津津乐道,知道内情的人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就因为一次口无遮拦,竟然损失了四个多亿,也不知道岳家人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轻狂草率。 不管岳家人是不是后悔了,反正其他豪门都引以为戒。一时间,绝对不能招惹翁绍这件事简直被各大豪门纳入了家规,需要家中所有不成器的子弟吸烟刻肺的程度。 “但愿岳氏集团能够顺利度过这次难关……” 就在所有人暗自蛐蛐岳家和翁绍这次短暂交锋,究竟有多输人又输阵的时候,翁绍本人却手捧鲜花,乖乖巧巧地出现在岳老爷子的病房里——他是以世交晚辈的身份,过来探望生病的长辈。顺便聊一聊,岳氏集团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向翁绍支付那15%的岳氏集团股份的钱。 毕竟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岳氏集团的账上资金已经短缺到了连银行都闻讯催贷的程度。翁绍知道岳氏集团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足额现金:“不如就用岳氏集团之前竞拍的廖氏集团旗下资产抵付吧。” 翁绍善解人意地说道:“虽然这些地皮和物业的价值还在迅速贬值,但翁岳两家毕竟是姻亲,我也要替你们考虑。拿这些不值钱的物业和地皮顶账,总好过将岳氏集团清算变现。您说是吧?” 可是岳氏集团当初打包拍下这些不动产的时候,足足花了三十个亿…… 岳老爷子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淤血止不住地喷了出来。 第106章 翁绍狙击岳氏集团的成本,其实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高。因为他在股市上抄底吸纳岳氏集团股票的时候,是加了二十倍杠杆的。 一个亿的收购预算,撬动二十倍杠杆之后,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以鲸吞之势疯狂扫了岳氏集团15%的股份。实际上翁绍付出的也就只有一个亿的收购成本,外加几千万的手续费。 也就是说,翁绍狙击岳氏集团的全部花销也没超过两个亿,最后却用这15%的股份,置换掉岳氏集团花费30亿竞拍的廖氏集团优良资产包。 消息传开后,整个香江一片哗然。也难怪岳老爷子会被翁绍的一顿骚操作气得口吐鲜血——将心比心,换成是他们自己,也绝对无法接受这么残忍的现实。 一时间,全球金融界闻翁绍色变。 次贷危机的余波正在席卷全球,饱受摧残的资本显然无法忘怀,翁绍这个贪婪的魔鬼是如何利用海量的信用违约掉期产品,踩着他们的尸体攫取巨额财富的。比起翁绍给全球金融界带来的镰刀之吻,岳氏集团遭受的那点损失根本不值一提。 遭受重创的岳家人显然不这么想。他们一边受形势所迫,被逼着向翁绍负荆请罪,一边又撺掇着岳美娴回翁家闹。务必让翁老爷子给他们一个交代。 岳美娴确实要被翁绍气疯了。她没想到翁绍出手竟然这么狠辣。他们岳家可没有做过对不起三房和翁绍的事情。之前翁绍恶意收购廖氏集团,他们岳家跟在后头也没少出力。却没想到廖氏集团刚刚倒下,翁绍又把枪口对准了岳家。 “爸,您到现在还看不出翁绍的狼子野心吗?他想干什么以为我们大家不知道?”岳美娴当着翁老爷子的面挑拨离间:“他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去死!先是廖家,然后是岳家,接下来就该轮到翁家了。他就是在报复我们。他觉得他当年被人贩子拐走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的错。是我们所有人的不作为,造成了他们三房骨肉分离的悲剧。” 岳美娴一句话,成功让各怀心思的翁家众人脸色一变。 翁绍的小姑姑翁汉箐赶忙开口:“话可不能这么说。没凭没据的事儿,你这个当大伯母的可不能信口胡说。”这不是在故意挑拨他们翁家人嘛! 岳美娴冷笑道:“我是不是信口胡说,全香江的人都长眼睛了,都看着呢。” “他翁绍既然这么厉害,狙击哪家公司不行,为什么非得狙击岳氏集团?不就是仗着咱们都是自家姻亲,所以知己知彼嘛?”岳美娴一边说话,一边擦眼睛:“可怜我娘家人单纯,没看透翁绍的狼子野心,还以为他真把我们当亲戚。之前三房想要收购廖氏集团,我们岳家也跟着出钱出力了吧?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事成之后,翁绍和三房又是怎么对待岳家的?” 翁汉箐不自在地辩解道:“那也是你大哥先在媒体上挑衅翁绍的。” 岳世基在记者采访时嘲讽翁绍那些话,她这个当姑姑的都听不下去。哪有长辈这么不着调的? “就因为我大哥在采访时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翁绍就能这么对待我娘家?”岳美娴咄咄逼人地反问:“且不说我大哥后来又向翁绍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就说翁绍的心胸。他一个晚辈,就因为这么一点口角之争,就能如此狠辣地报复自家亲戚。这种心性你们难道不怕?” 岳美娴振振有词。咬定了翁绍包藏祸心:“依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仗着他操盘手段厉害,肆无忌惮地狙击我们,报复我们。谁知道他的报复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万一他报复完岳家不解气,又去报复翁家呢?报复完翁家还觉得不解气,接下来又轮到谁倒霉了?顾家?还是你们各自的夫家?天知道他究竟是想发泄仇恨,还是打着报仇的借口,想方设法吞并各家的公司!” “这个人实在是太自私太可怕了。把他留在家里,就跟引狼入室没什么分别。”岳美娴越说越觉得懊悔心凉。 当初翁绍被找回来的时候,她还跟着庆幸,觉得三房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可想在看看,三房的苦日子是熬到头了,他们大房和二房的苦日子却没完没了。 先是二弟和二弟妹被翁绍送去坐牢,二弟妹的娘家廖氏集团也惨遭收购——这件事岳美娴倒不为二房叫屈。谁让他们两口子先种下的恶因,如今也不过是遭了恶果罢了。 可是接下来,已经俯首称臣的廖家各房却被翁绍逼的在香江待不下去,不得不移民国外。这件事就很过分了。岳美娴不免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心,果然接下来就轮到他们大房,还有她的娘家了。 可是他们又做错什么了? 就因为她哥这个当长辈的说了几句翁绍不好,翁绍就能这么折腾岳家? 岳美娴不服:“爸,你得管管翁绍,还有老三他们两口子了。再让他们这么折腾下去,咱们翁家可就散了。” 岳美娴坐在沙发上哭哭啼啼:“我爸都被翁绍气吐血了,医生说他是怒急攻心,再来一次,很有可能发展成脑出血。我们岳家现在成了全香江的笑柄。我哥被股东和董事会问责,已经不再担任岳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了。我们岳家已经丢了这么大人,他还不满意。还想用他手上那15%的股份置换廖氏集团的物业和地皮……这不是欺负人嘛?” 翁老爷子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你们也可以不同意。”但据他所知,他那位老亲家已经同意了不是嘛? 昨天在病房里亲口同意的事儿,如今又拿出来闹。他能这么办? 他虽然是翁绍的爷爷,可翁绍显然没把他自己当孙子啊! “我爸敢不同意吗?就翁绍那个脾气,我爸还没说什么呐,他就已经把蛊惑岳氏集团其他股东跟管理层对着干的信写好了。我爸要是真敢拒绝他的提议,他一定会把那封信群发到股东邮箱的。” 到时候,事情还不是越闹越大?真要是闹到他们岳家都无法解决的地步,难道他们也要像廖家那样,被踢出董事会? 翁老爷子听明白了。岳家受形势所迫,不得不同意翁绍的提议,但岳家人又不甘心,想通过他再拉扯一下。 翁老爷子心中自嘲一笑:这岳家人未免也太瞧得起他了。他的话在翁绍面前要是真有份量,岳家人也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铩羽而归。 “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岳老爷子厌烦了大儿媳的哭哭啼啼,直接说道:“你们岳家要是有办法,就去说服翁绍。” 岳美娴急了:“爸——” 她的手在私底下狠狠一拧翁汉儒的腰上软肉。一直沉默不语的翁汉儒一个哆嗦,连忙开口:“我岳父也挺不容易的,一把年纪都快沦落成全世界的笑柄了。再说翁绍利用杠杆收购岳氏集团那15%的股份,一共也没花多少钱。可他却想用那15%的股份直接置换廖氏集团的物业和地皮……他未免也太贪了。” 翁老爷子静静看着喋喋不休发牢骚的大儿子,直到翁汉儒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他才心平气和地反问:“这些话,你怎么不当着翁绍的面说?” 翁汉儒不争气地低下头。他当然是不敢。 翁绍的手段那么狠辣,心性城府那么深沉。就因为岳世基说错了几句话,他就敢狙击岳氏集团,翁汉儒担心自己话说多了,惹怒翁绍,翁绍再使什么阴谋诡计,把他也送去坐牢。 翁老爷子嗤笑一声,即便他早就看清楚了大儿子的秉性,到了这一刻,翁老爷子的心中还是有些失望——这就是他亲自选中,并悉心栽培的继承人。事到临头,翁老爷子才又一次看清楚,他这个儿子到底有多平庸懦弱。 其实平庸不可怕,以香江翁家如今的底蕴和影响力,也不需要激进开拓的领导者,能够守成就很不错。 可关键在于,以翁汉儒这么糊涂软弱的性格,恐怕连守成都守不明白。 身为翁氏集团的继承人,他怎么能在岳家人明显理亏且毫无反击能力的情况下,不分缘由地替他老婆的娘家说话?在另一位当事人还是他亲侄子的情况下? 这个翁汉儒,心里想着不敢得罪翁绍。可嘴上说的,实际做的,全都是把人往死里得罪的事儿! 翁老爷子其实也不怕翁汉儒得罪人。可是翁汉儒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要得罪这个人?他通过得罪翁绍,能得到什么利益?他的举动对翁家和翁氏集团有利吗? 如果得不到任何利益,他作为翁氏集团的继承人,真有必要顶着冒犯翁绍的风险,开这个口吗?一旦翁绍真的被他这番言语冒犯到,他又有什么能力抵挡翁绍的怒火和报复? ——他不会以为他是翁绍的大伯,翁绍就会对他高抬贵手吧?显然翁汉儒在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连这一点恐怕都没想到。 什么都拎不清,什么都想不到,就敢稀里糊涂地开口。这分明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牵线木偶,还是满脑子都是岳家的牵线木偶。 翁老爷子在心底气急而笑,一时间竟有些想不通,他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大儿子当翁家的继承人? 此时此刻,翁老爷子甚至希望翁绍能以摧枯拉朽之姿,直接收购了翁氏集团。至少他们翁家还能拼个后继有人。 只可惜翁老爷子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这个孙子——翁绍为人虽然桀骜不驯、雷厉风行,乍看上去睚眦必报,甚至心狠手辣。但他待人处世,显然更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条。 翁老爷子确信,不管翁绍对翁家有没有野心,只要翁家没人跳到翁绍面前耀武扬威,翁绍必定不会对翁家出手。而以翁汉儒的懦弱秉性,他显然没胆量去挑衅翁绍。 电光火石间,对大儿子彻底失望的翁老爷子甚至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想让翁绍直接进入翁氏集团的董事会! 被翁老爷子暗搓搓惦记的当事人却没想那么多。 尽管岳美娴带着老公在婆家又哭又闹又卖惨,企图让翁老爷子出面阻止翁绍和岳氏集团的交易,但其实她的举动并没能阻挡汉颐集团和岳氏集团的签约进程。 两天后,翁绍代表汉颐集团,跟岳氏集团的代表在签约会上正式完成了签字,并交换了合同。受邀参加发布会的记者忠实记录下这一幕。 当晚,各大媒体纷纷刊登了翁绍与岳氏集团代表亲切握手的合照。 仍旧躺在病床上的岳老爷子将手中报纸狠狠砸在岳世基的头上:“都是因为你这个蠢货,我们岳家才会蒙受这样的损失!” 第107章 成功拿下廖氏集团的优良资产后,翁绍举办了一场十分盛大的庆功宴。作为汉颐集团本季度超额完成KPI的最大功臣之一,岳氏集团的董事长岳老先生理所当然地收到了邀请函。 且不谈岳老先生在收到邀请函的时候有没有气到再次吐血,反正被股东们一举踢出董事会的岳世基是气到要死了:“这个翁绍,真是太狂妄了!他这个时候送邀请函给我们,摆明了是要骑在我们的头上耀武扬威!” 岳老爷子阴沉着脸不说话。岳世基暴躁地扯了扯领带:“爸爸,难道我们真要容忍这个兔崽子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现在外面都在笑话我们岳家——” “大哥,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岳老爷子的二儿子岳世贤忍不住开口,打断岳世基喋喋不休的抱怨:“你现在说这些话,除了让爸爸更生气,还有什么用?” “你现在是用什么态度跟我说话?”岳世基怒视岳世贤,言语犀利地数落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岳世贤火气也上来了,直言不讳道:“你跟我发火有什么用,我又没惹你。真有本事的话,你去找翁绍撒气好了。” “你——” “够了!”岳老先生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声暴喝打断两个儿子的互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兄弟两个还要内讧吗?” 岳世贤和岳世基两兄弟悻悻地对视一眼。岳世贤懒得搭理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喜欢发癫的岳世基,忧心忡忡地询问道:“翁绍给我们发邀请函,摆明了是不怀好意。这个庆功宴爸爸你还要去吗?” “去!当然去!为什么不去?”岳老爷子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邀请函,冷笑一声:“要是没有我们岳家的突出贡献,他们汉颐集团也办不了这场庆功宴。所以我们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地去。” 整个香江都知道,他们岳氏集团已然是翁绍的手下败将。既是手下败将,又何谈风风光光? 岳世贤动了动嘴唇,犹豫片刻,还是没说话。 或许老爷子的意思,是说他们岳家要输人不输阵吧! 汉颐集团的庆功宴定在周六晚上八点钟。当天晚上各界名流云集,作为东道主的汉颐集团还邀请了许多演艺界的明星艺人担任表演嘉宾。只是这些明星大咖的熠熠星光,也遮挡不住翁绍的风采。 作为这场庆功宴的主人,翁绍刚一露面,就被众多嘉宾簇拥在最中间。 站在角落里的岳美娴冷眼看着一窝蜂冲上去,笑容谄媚阿谀奉承的嘉宾,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翁汉儒悄悄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小声叮嘱道:“你注意点,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翁绍的大伯和大伯母。就算他们对翁绍做出的事心怀芥蒂,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爸看到了会不高兴的。” 听到翁汉儒的话,岳美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翁老爷子。果然对方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岳美娴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冲着翁老爷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翁老爷子没有理会她,只是一脸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岳美娴暗暗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又十分不服气地抱怨道:“爸爸真是偏心。” 翁汉儒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觉得老爷子越来越偏心,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翁绍是他的儿子,他也会偏心的。哪个当家长的不喜欢争气的子孙? 想到这里,翁汉儒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自己的儿子翁承耀的身上:“你也要争气点,多跟翁绍学学——” 话没说完,就被岳美娴接过去了:“是啊!你也多跟翁绍学学怎么讨老爷子的欢心。” 翁承耀刚要说话,宴会中央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就看到他的两位舅舅和舅妈簇拥着外公岳老爷子从门口走进来。一家人的出现立刻吸引了现场嘉宾的注意。 翁绍微微一笑,越过众人迎了上去:“岳爷爷。” 他的目光在岳老爷子的脸上一扫而过,神情关切地感慨道:“您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是么?”岳老爷子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我是为你高兴,所以气色都变好了。” 说话间,翁汉俞和顾颐霏夫妇也走了上来。听到岳老爷子的意有所指,翁汉俞笑着说道:“翁绍还年轻,为人处世还需要您老的指点。” “我可指点不了他。”岳老爷子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想整个香江,乃至全球金融界,谁也指点不了他。” 这话一说出口,原本喜气洋洋的庆功宴上陡然一静。 作为这场庆功宴的东道主,翁绍比任何人都清楚岳老爷子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懒得跟老人家计较这点口舌之利。 其实他本人并没想过要给岳家发邀请函。他不是那种赢了棋局,还要在输家面前耀武扬威的人。他没那么无聊。 是翁汉俞和顾颐霏觉得翁岳两家毕竟是姻亲。他们如果不发邀请函,外面恐怕会议论三房目中无人。至于发了邀请函之后岳家人来不来,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翁绍也没想到,岳家人来都来了,偏偏要在庆功宴上计较这点口舌之利。 一直陪在翁绍身边的裴行则忽然轻笑出声:“指点不了倒也没什么。我们年轻人虽然需要老一辈的指点,但有时候也很讨厌有些老人家倚老卖老,仗着年纪大辈分高,就对我们指指点点。” 岳老爷子脸上笑容一顿,看向裴行则的眼神愈发犀利。 嘉宾们不由得屏气凝神。他们知道翁绍跟岳家肯定不合,但没想到双方刚一见面,火药味就这么浓。 “裴先生要是不会说话,大可以闭嘴。你身为晚辈,怎么可以这么跟我爸爸说话?”随后赶过来的岳美娴气急败坏地说道。 裴行则有些好笑地看向岳美娴:“你又是用什么身份,在这里教训我?” 岳美娴脸色一僵。 裴行则身为裴氏集团的现任执行总裁,他的身份和地位从某种角度上讲,跟岳氏集团的董事长是平等的。如今岳美娴仗着她自己是翁绍的大伯母,竟然在公众场合,用这种态度和语气跟裴行则讲话,这其实是十分不合适的。也直接证实了裴行则讽刺岳家人喜欢倚老卖老的事实。 岳美娴显然听懂了裴行则的言外之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行则耐心看着岳美娴,见她不说话了,才慢悠悠开口:“看来岳女士也很清楚,你大哥在记者采访时指指点点的行为,是一种很没有教养的倚老卖老。还好他已经受到了教训。希望他今后能引以为戒。否则你们岳家的这点家底,恐怕是不够给他交学费的。” 这下子,就连岳世基的一张脸都变成了调色盘。 “裴总的话很有道理。岳氏集团沦落到今日,是我教子无方。”岳老爷子说到这里,微微扬声喊道:“世基,还不快给裴总和翁总道歉。” 岳世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但还是乖乖走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翁绍赔礼道歉:“当初是我大放厥词,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个舅舅计较。” “您多虑了。”翁绍笑眯眯道:“我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况且您是长辈,有您指点,我也能少走一些弯路。” 别的不说,如果不是岳世基这个指路明灯告诉他,地皮和物业都比股票债券更可靠,翁绍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廖氏集团的优良资产上。 汉颐集团金融部门也就不会超额完成本季度的KPI。 所以翁绍也承认,岳家才是这场庆功宴的最大功臣。 岳世基差点保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但他还是要努力维持微笑:“你能体谅我的心意就好。” “当然。”翁绍笑眯眯道。 一直在关注这边动静的翁老爷子也笑着打了个哈哈:“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裴总在跟我们分享教育心得。”岳老爷子到底年纪大见识广,城府涵养也比他的子女更深一些:“我们岳家深以为然。” “教育孩子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翁老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可比我们那会儿厉害多了。” “可不是。”岳老爷子附和道:“这就叫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不服老都不行啦。” 现场的气氛随着两位老人家的寒暄,渐渐缓和下来。 很快,庆功宴就正式开始了。 主持人上台cue流程。在所有嘉宾的注视下,翁绍作为汉颐集团的总经理上台讲话,亲自宣布了一条喜讯——作为本次收购项目的功臣之一,翁绍手下的交易团队将获得整整一个亿的奖金,外加半个月的休假。 消息传开后,整个金融界都沸腾了。没有任何一个打工者能抗拒这么丰厚的奖金。一时间,汉颐集团金融部门的电子邮箱都被来自全球的应聘者简历塞爆了。 在国际金融市场风雨飘摇的当下,所有人都想拥有这样一份光鲜体面,且报酬丰厚的工作。更何况比起汉颐集团金融部门的员工,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能力更加优秀。他们不光想要这份工作,还想跟在翁绍的身后,创造更多的奇迹。 除了这些应聘者,还有更多资本盯上了翁绍敛财的能力。主动发出合作邀约,希望能跟汉颐集团进行更紧密的合作。 不过这些并不在翁绍的考虑之中,因为他也要休假。 第108章 休假第一天,翁绍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很准时的在早上五点钟醒来。 窗外的天还没亮,早已枯萎的草木枝杈隐匿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留下一幢幢阴影。纷纷扬扬的雪花窸窸窣窣落下,路灯散发出昏黄的莹莹微光,倾洒在薄薄的积雪上,仿佛给静谧的世界镀上了一层童话的滤镜。 翁绍侧过身,枕着手臂看向窗外,整个世界就好像是被笼罩在冰雪中的一颗巨大水晶球,银装素裹,安静无声。 在他的身后,是熟睡的裴行则。男人修长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胸膛紧紧贴着翁绍的后背。滚烫的热浪从身后袭来,翁绍感觉自己仿佛躺进了一个巨大的烘干机,裴行则炙热的体温顺着肌肤的碰触,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他的身上。 翁绍恍惚间,有一种自己被阳气包围的错觉。耳鬓厮磨间,仿佛就连渗入灵魂如同附骨之疽的森寒阴冷,都被裴行则的体温驱散了。 翁绍眨了眨眼,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做过噩梦了。 这种感觉并不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裴行则的脑袋摸索着拱进了翁绍的颈窝,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 他似乎还没清醒。说话间,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翁绍的耳廓,细微的痒意弄得翁绍情不自禁地拱了拱身,本意是挪开的动作,反倒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了。 身后传来一声模糊的轻笑,翁绍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双大手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一道健硕的身影结结实实地覆盖在他的身上。 …… 等到两人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早饭是管家打电话叫酒店送过来的。各式各样的广式早茶琳琅满目地摆在桌子上,浓烈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裴行则给翁绍盛了一碗海鲜粥。这粥煮的十分到火候,晶莹的米粒已经被煮开了花,搭配着色泽鲜艳的虾仁、瑶柱、鲍鱼、蟹肉和香菇,粥面上还铺了一层翠绿的青菜碎,白瓷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股令人垂涎三尺的鲜甜味道伴随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 翁绍舀了一口海鲜粥慢慢咀嚼,饱满的虾仁弹脆鲜甜,咸鲜的瑶柱、嫩滑的鲍鱼和丰满的蟹肉搭配着米粥的清新,香浓粘稠,味道鲜美,口感十分丰富。 翁绍不知不觉就喝完了一碗海鲜粥。 裴行则坐在翁绍旁边,时不时给翁绍夹一个虾饺或者一块金钱肚,薄到透明的虾饺皮包裹着两颗完整的虾仁,隐隐透出鲜虾的淡粉色。一口咬下去,爽脆Q弹的虾仁就爆开清甜咸鲜的汁水。一时间竟有点分不清是虾饺更鲜还是粥更鲜。 美食果然能够抚慰人心。 一顿丰盛的早饭吃完,翁绍就觉得他的心情果然又比早上醒来时好很多。 大概也是因为放假使人身心愉悦。 其实对于翁绍这种喜欢宅在办公室和家里搞事业的工作狂来说,休假原本只是一件很无聊的消遣。 就像是一个拧紧了发条,并且每一个安排都设置得精确紧密的机器人,突然丧失了目标和行动力,这种油然而生的茫然和无所事事其实很磨人。 好在翁绍的身边还有裴行则。恋人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随便坐在一起发发呆,日子都会变得很充实浪漫。 不过他们今天的计划显然不是留在家里发呆。裴行则在确定翁绍的休假时间以后,特地在云省包了一家温泉山庄。 那家温泉山庄坐落在雪山山巅。正值凛冬时节,山庄里面却是温暖如春。泉眼周围还栽种着翠绿的绿植和姹紫嫣红的鲜花,一团团一簇簇的绣球花开得繁盛灿烂,仿佛留住了春天。 翁绍惬意地靠在圆滑温润的大理石上,身前漂浮着一只造成木船状的托盘,里面摆放着用冰镇着的水果和石榴汁。 鲜红的石榴汁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散发着莹润的色泽,细碎的水珠密密地挂在杯子外面,喝一口清凉四溢,就连被泡得晕沉沉的脑袋都立刻清醒了。 身侧传来一声亲昵的轻笑,一个滚烫的身体静悄悄地贴了上来。温热的泉水轻轻拍打着两个人的身体,摇晃荡漾的清水光影中,一轮皎洁的明月静静漂浮在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燥热的翁绍轻轻推开裴行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泡下去了。 于是撑着光滑的大理石璧上岸,水珠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轻柔的晚风吹拂而过,带来微微的凉意。翁绍捞起浴袍穿在身上,随手拿起一杯冰冰凉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裴行则也上了岸。两人沐浴着月光,并肩走进浴室里。 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温泉区域特有的潮气和温热细致入微地包裹着他们,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缠绵。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翁绍和裴行则都觉得有点饿了,准备去餐厅吃点夜宵。 裴行则抬头看了一眼静谧的夜空,突发奇想:“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露天烧烤。” 让服务生把烧烤用的架子,连同各种新鲜食材一起搬到雪山上。他们可以一边欣赏月色雪景,一边自助烧烤。或许应该再搭建一个帐篷,今天晚上就住在帐篷里。 “很不错的提议。”翁绍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回房间换套衣服。” 半个小时后,两个身穿羽绒服的人被酒店的观光车送到了露营区。 这边的视野果然更加开阔。 苍穹仿佛就在头顶,斗转星移触手可及,堆满积雪的山峦蛰伏在广袤的夜空之下,隐隐约约只能看到连绵起伏的轮廓。 算上前世今生两辈子,翁绍露营的次数并不太多,自己动手烧烤的经验更是屈指可数。相比之下,有段时间沉迷野外探险的裴行则倒是显得游刃有余。 在烤糊了三波食材后,翁绍终于放弃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想法,欣然接受裴行则的投喂。 新鲜的牛羊肉选用了最嫩的部位穿上串,只需在烧烤的时候洒些食盐,就能品尝到食材最原本的鲜美醇香。 成人巴掌大的生蚝连壳一起放上铁丝网,上面堆着少许粉丝、蒜蓉和小米辣,经火舌舔舐过后,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海鲜香气。 比起灶台前的中规中矩,裴行则在烧烤架前显露出了无与伦比的烹饪天赋,经由他手的烤串在简单朴素的调味料的激发下,竟然全烘焙出了食材最原始的味道。 翁绍不知不觉间就吃撑了。 好在他们包场的山庄场地够大。即便吃撑了,也有足够的空间能让他们披着月色消食。 山中无甲子,对于一心沉溺在恋爱关系中的情侣而言,更是如此。翁绍和裴行则在山中心无旁骛地消磨了半个月,直到假期结束,才恋恋不舍地包机回到香江。 刚下飞机,两人就听到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 翁老爷子要改遗嘱。 第109章 翁绍和裴行则回到翁家的时候,刚好听到翁汉儒夫妇跟翁老爷子的争执。 “好好的为什么要修改遗嘱?爸爸,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翁汉儒一边说话,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翁汉俞夫妻。 “是啊,爸爸。汉儒在公司做了这么多年的CEO,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如今突然要修改遗嘱……您这么做,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待汉儒?他会被人笑话的。” 得知翁老爷子要修改遗嘱,最震惊的莫过于大房的翁汉儒夫妻。他们无法忍受本该属于自己继承的股份和家产被翁老爷子送给别人,更加怀疑翁老爷子在这个时候修改遗嘱,肯定跟三房有关。 或者说的更明白点,肯定是为了翁绍。 翁老爷子看着明显气急败坏,一点都沉不住气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叹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我还没有老糊涂,我自己的财产,我想怎么分,应该由我自己做主。” “可是爸爸——” “行了。”翁老爷子微微扬声,打断翁汉儒的质问:“我做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我?” 翁汉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势立刻弱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爸爸——” “既然不是,那就最好了。”翁老爷子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这件事情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你与其关心遗嘱的事,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好你自己的分内工作。最近一段时间,集团股东和董事们对你的意见很大,想必你也察觉到了。” 翁汉儒的脸色更差了。他当然知道股东和董事们为什么会对他有意见,无非是觉得他不该为了岳家的事得罪翁绍嘛!可他身为翁绍的大伯,自己老婆的娘家被亲侄子折腾得那么惨,难道他还不能有意见吗? 翁汉儒愤愤不平,忍不住向翁老爷子抱怨道:“爸爸,你也不要太偏心了。我知道翁绍他聪明能干,可他这个人自私冷酷,眼中只有利益,一点都不顾念亲情……” 翁老爷子冷眼看着他精明能干的大儿子,竟然直到今日都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不由得更加失望。也愈发觉得自己修改遗嘱的决定是正确的。 父子二人僵持之间,看到翁绍和裴行则相携进来的身影,翁老爷子神色一缓:“你们回来啦?玩得怎么样?” “很好。”翁绍笑吟吟道:“云省那边的雪山温泉,还有美食民俗都很有特色。有机会的话,你们也该去试试。” 岳美娴不屑一顾:“那种穷乡僻壤有什么好玩的。爸妈如果想去泡温泉的话,当然要去北海道。那边的设施,还有环境才是最好的。” 翁绍含笑不语。将他和裴行则在休假时精心挑选的礼物送给大家,根本就懒得理会岳美娴这么低级浅显的挑衅。 反倒是翁老爷子不悦地皱了皱眉:“我觉得翁绍的提议很不错。这些年大陆的经济增长速度很快,房地产业和旅游业也是日渐兴旺。如果云省那边的地理条件真的很优越,翁氏集团可以派一个考察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投资的机会。” 岳美娴脸色一变。她没想到翁绍简简单单一句话,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深意。这个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搅家精,不仅城府深沉,手段狠辣,简直是钻进钱眼里去了。 一直坐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顾颐霏含笑道:“爸爸不愧是爸爸,就是高瞻远瞩,商业嗅觉敏锐,想问题的角度也比我们这些小辈更深。我和汉俞要跟您学得还有很多。” 这一番话,虽然话里话外都在奉承翁老爷子宝刀未老,可是个人都能听出顾颐霏对岳美娴的讥讽和不屑。 岳美娴的脸面更挂不住了,但她又不好在翁老爷子面前冲顾颐霏发难。只能含恨忍下这一口气,把话题转移到翁绍的礼物上面,挑三拣四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呀?怎么连蘑菇和野菜都被你打包回来了?翁绍,不是大伯母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知道你从小在乡下长大,没有受过咱们世家豪门的精英教育,吃多了苦头也舍不得花钱。可你再怎么样,也不能用这些破烂货糊弄长辈吧——” 翁奶奶不等大儿媳把话说完,立刻接了过来:“我倒是觉得翁绍挑选的礼物很有新意。这些应该都是当地的特产吧?早就听闻云省的蘑菇很好吃,我看这些蘑菇用来煲汤正好。” “妈,我知道你心疼孙子,可你不能这么纵容他。我们自家长辈不好说什么,万一他在外面也像这样抠门吝啬斤斤计较,是要被人笑话的。”岳美娴喋喋不休地说道:“在这一点上,我们家承耀就做得很好啦。身为翁家大房的长孙,说话做事都要大气。别看承耀现在还在念书,可人情世故却一点都不差。您记不记得他过年时送给您的那套翡翠珠宝,那可是他在拍卖会上,花了五百万拍回来的。还有他送给爸的鼻烟壶……依我看呐,承耀虽然远在大洋彼岸,可他确是最孝顺不过的。一直惦记着您二老呢!” 翁奶奶几次开口,都插不进大儿媳的话,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裴行则看不惯岳美娴捧一踩一的蠢样子,云淡风轻地开口道:“岳女士的心意是好的,只可惜翁绍跟你们家承耀的情况不一样——凭借翁绍的本事,他就算只给人送张白纸,那些人也会觉得这张白纸比五百万更有价值。” “还有,这些蘑菇野菜还有茶叶都是我跟翁绍在爬山的时候,亲手采摘晾晒炒制的,原本以为这些东西更能代表我们作为晚辈的心意,没有想到岳女士身为岳家的名媛,眼里竟然只能看到金钱。” “早知道您这么好打发,我直接给您签一张现金支票了。” 裴行则的言辞过于犀利,岳美娴被怼得一张脸都红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毫无风度可言的裴行则:“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不然呢?”裴行则挑眉反问:“我还要感谢你将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贬得一无是处吗?” 顾颐霏笑着拍了拍裴行则的胳膊:“你别生气。你大伯母看不上你们亲自采摘的蘑菇野菜和茶叶,我们却很喜欢。” 顾颐霏一边说话,一边将翁绍送给大房的礼物全部搬到自己面前。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蘑菇野菜茶叶和各种当地美食下面,还压着几个精致的礼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只晶莹剔透、水头特别好的、老坑玻璃种的翡翠镯子。 单单这只玉镯,要是拿到拍卖行去拍卖的话,恐怕也要几百万。 裴行则见状,淡淡说道:“我们在云省游玩的时候,也去当地最有名的老坑逛了逛。这些玉料都是翁绍亲自选的,又叫手艺最好的师傅雕琢好了。只是他觉得这些金玉之物,并不能体现我们作为晚辈的心意,所以就放在最下面了。” 听到裴行则这一番话,岳美娴的脸色更没法看了。 “没关系,你们大伯母不喜欢这些,正好都便宜我了。”顾颐霏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还是故意气岳美娴,竟然美滋滋地戴上了:“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翁汉俞和翁绍同时开口,“这镯子特别适合你。” 金灿灿的阳光折射在镯子上,散发出温润的玉光,岳美娴被这光芒晃到了眼睛,忍不住挪开视线。 翁老爷子冷眼看着大房和三房媳妇的针锋相对,只觉得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翁奶奶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好了,先吃饭吧。翁绍和行则一路奔波,应该也饿了。” 他们算计着翁绍到家的时间,早就让厨房备好了菜。 只是这一顿团圆饭吃得沉闷异常。饭后,所有人都回房间休息。 翁汉儒在门口叫住了翁绍:“真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居然能让老爷子为你修改遗嘱。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翁绍扭动门把手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回头打量着怨愤不平的翁汉儒,少顷忽然笑了:“有没有这种可能,爷爷他之所以会修改遗嘱,都是因为你太没本事了。” 翁汉儒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翁汉俞和顾颐霏刚上楼,就注意到这边气氛不对,立刻走了过来。 “看看你们的好儿子!目中无人,狂妄自负,他眼里面还有我这个大伯吗?”翁汉儒脸色铁青地指着翁绍,满腔怒火却冲着翁汉俞夫妻发泄道。 翁汉俞和顾颐霏面面相觑。 裴行则实在看不惯翁汉儒窝里横的态度,开口说道:“没什么,是翁先生先出言不逊的。” 翁汉俞深吸一口气:“大哥,我觉得你该冷静一下。”不管他对老爷子修改遗嘱的事情有什么不满,也不应该冲他们家翁绍撒气。 翁汉儒闻言冷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我看你们三房一家巴不得把我们大房赶出翁家,好独占老爷子的家产。” 被翁汉儒几次三番污蔑挤兑,翁汉俞也生出了三分火气:“你要是非得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翁家和翁氏集团都是爸爸的,他想怎么修改遗嘱,我当儿子的不好置喙。我只有一句话,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独占翁家的财产。还有,如果翁绍真的想要翁氏集团,他也用不着爸爸特地修改遗嘱,他自己就会想办法收购翁氏集团。” 翁汉俞三言两语,将翁汉儒怼得无话可说。他双目猩红地怒视翁汉俞:“你都在私底下撺掇翁绍收购翁氏集团了,还敢说你没有觊觎翁家的财产?我就知道你们三房狼子野心,先是霍家、再是岳家,现在终于轮到我们自己家了?你就是这么威胁爸爸的吧?怪不得爸爸好端端的,突然想到修改遗嘱——” 翁绍和裴行则刚回香江,虽然听说了翁老爷子要改遗嘱的事,但他们两个并不清楚具体细节。此刻见翁汉儒如同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上蹿下跳,不由得好笑:“看来大伯也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无能,所以才会这么没有信心,认定了爷爷之所以要修改遗嘱,都是因为他老人家更看好我——” “你给我闭嘴!”翁汉儒不想听翁绍这么扎心的话,他怒气冲冲地打断翁绍:“就算爸爸对我不满意,我也是他的大儿子,是翁家第一顺位继承人。你们想跟我争?名不正言不顺!股东们也不会同意的。” 翁汉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翁绍也懒得理会胡搅蛮缠的翁汉儒:“既然大伯这么有信心,那我拭目以待。” 翁汉儒气急而笑:“很好,你有种!” 翁汉儒说完这句话,调头回到房间,狠狠地甩上了房门。 翁汉俞夫妇也唉声叹气地走进翁绍的房间:“你们两个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你大伯是急昏了头,才会这么跟你说话。” 翁汉俞能够理解翁汉儒的心情。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翁家继承人,早就把翁家视为他的囊中物。如今爸爸却不由分说地改了遗嘱,也难怪翁汉儒会愤愤不平。 可是翁汉俞不能忍受翁汉儒把怒火发泄到翁绍的身上。别说他根本就没有在私底下撺掇过翁老爷子,就算他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也是他们三房应得的。他翁汉儒要是有什么不满,难道就不能直接冲着他来? 这个大哥,还真是越来越糊涂。 裴行则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翁老爷子为什么要修改遗嘱?” “谁知道呢!”翁汉俞耸了耸肩膀,他其实对翁家的产业和翁氏集团并没有多少觊觎之心。毕竟他的儿子这么争气,如今汉颐集团在翁绍的管理下,不仅蒸蒸日上,甚至一跃成为香江金融界的领头军。 翁汉俞盼了大半辈子的家庭团圆,儿子又这么聪明伶俐,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或许就是因为翁绍把汉颐集团打理的太好了,老爷子才会起了心思。”顾颐霏若有所思地说道。 别说翁老爷子动了心思,如果翁绍姓顾的话,恐怕连她们顾家都要闹出大动静了。 要知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仅能够将家族产业传续下去,还能让整个家族更上一层楼。 自己的儿子这么厉害,顾颐霏骄傲之余,更加心疼翁绍了。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历练成今天这样,心机城府和手段无一不缺的商业天才。 第110章 翁老爷子叫律师更改遗嘱,将名下持有的翁氏集团股份平均分给三个儿子,但是将股东代理权全部委托给翁绍的消息,很快就在有心人的散播下传开了。 整个香江一片哗然,知道翁家旧事的人全部都在看热闹。自觉颜面扫地的翁汉儒一气之下,竟然称病在家,好几天都没去上班。于是就连集团内部的股东和董事们也坐不住了。纷纷打电话给翁老爷子和翁汉儒两兄弟,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说,这件事是你们翁家的家事,我们作为外人,不该多问。可是翁家毕竟是翁氏集团的最大股东。股东的持股有变动,也会影响到集团的正常运转。而且汉儒已经好几天都没上班了。他是翁氏的CEO,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翁氏集团的股价……” 股东们话里话外,都希望翁老爷子能就此事召开一个临时股东大会。至少把翁绍这个当事人约出来,大家当面聊一聊股东变动后,集团接下来的工作要怎么安排。 显然,所有人都很看好翁绍在股市上吸金的能力。他们都希望翁绍以股东的身份加入翁氏集团以后,能给大家带来更大的利益。 对于股东和董事们的急迫反应,翁老爷子早有预料。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确实能够激励股东和董事们,也会给翁氏集团的未来发展,带来更多的可能性。 翁老爷子希望用这些股份和股东代理权拴住翁绍的心,至少能让翁绍有动力为翁氏集团争取利益。但这些想法也只不过是翁老爷子的一厢情愿,他把翁氏集团当做利诱翁绍的最大筹码,却没有办法左右翁绍的意愿——至少以翁绍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对执掌翁氏集团这件事,显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翁绍确实没什么兴致。 翁家是翁氏集团的最大股东,共计持有翁氏集团30%的股份。平分给三个儿子的话,就是每人10%。 不管是翁老爷子百年后,才会平分给三个儿子的股份,还是说撤销就可以撤销的股东代理权,显然都不足以支撑翁绍拿出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翁氏集团的治理上。他对这些小恩小惠不感兴趣,更不想当一只被眼前的胡萝卜吊着走的蠢驴。但是翁汉儒夫妇却不这么想。 “爸爸真是老糊涂了。我才是翁家的继承人,他凭什么把股份平分给三个儿子?还把股东代理权全部交给翁绍?他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外人,我翁汉儒撑不起翁氏集团吗?”翁汉儒气血上头,拉住老婆的手就是一通抱怨。 “爸爸想把股份分给三房我能理解,他喜欢翁绍嘛!可他为什么要把股份平分给二房?二房两口子可是因为当年绑架翁绍的事,都去坐牢了呀?”岳美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不通,公公这番操作到底是什么用意?他究竟是想拉拢翁绍,还是想敲打翁绍?难道公公也觉得翁绍最近一段时间做的事情太过分? 翁汉儒听到老婆的分析,也顾不上生气了:“怪不得老三两口子明知道遗嘱内容,也没表现出有多高兴的样子。难道爸爸真的是不满翁绍的动作,拿股份敲打他?” 这一点岳美娴确实不知道。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翁汉儒不自觉的又生出了几分希望:“所以爸爸也没有对我太失望,他还是想把翁氏集团交给我的,对吧?” “那当然了。你毕竟是爸爸的长子,在他心中很有分量的。”岳美娴信誓旦旦:“那个翁绍表现得越优秀,就越难遮掩他的狼子野心。他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谁知道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都说人心隔肚皮,他做事又心狠手辣,爸爸也会心存忌惮的。” 翁汉儒越听越觉得老婆的分析很有道理,当下高兴起来:“早知道爸爸是这个打算,我就不该跟他闹别扭。” 岳美娴也给他出主意:“这样吧,你明天就去上班。绝对不能让外人看我们翁家的笑话。” 翁汉儒也忽地振奋起来:“不错,我必须要尽快回到公司。我要竭尽全力稳住股东和董事们的心,我绝对不会让翁绍轻易拿到翁氏集团的掌控权!” 而在另一边,翁绍和裴行则也在讨论翁老爷子的用意。 “你爷爷真的很会画饼。”得知被修改过的遗嘱内容后,裴行则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我料想他这番操作,一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你要遂了他老人家的意,插手翁氏集团的经营和管理吗?” 翁绍没有正面回答裴行则的疑问,反而突兀地转移了话题:“翁英杰破产了。” 听到这个很久都没被人提起过的名字时,裴行则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旋即笑问道:“是周舒静告诉你的?” 翁绍笑道:“翁英杰把所有钱都拿到M国和东南亚,想要投资房地产,却没想到次贷危机这么快就席卷全球,他的投资也都打了水漂。听说翁英杰在牢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犯了心脏病。要不是狱警及时把人送到医院,我们差点就能吃席了。” 不过倒是也有一个好消息——翁英杰因为这次突发心脏病,可以申请保外就医了。 说到这里,翁绍似乎想到了什么,揶揄地道:“这世上最最痛苦的事情,大概就是人活着,但是钱没了。” 裴行则也被翁绍的促狭逗笑了:“大家毕竟相识一场,我们要不要去医院探望一下?” 翁绍:“出于人道主义?” 裴行则确认道:“出于人道主义。” 于是在整个香江都被翁老爷子更改遗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节骨眼上,翁绍和裴行则竟然乘坐飞机返回京海,一点都没把翁氏集团股东和董事们的期盼放在心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飞机在湛蓝的天空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缓缓降落在京海机场。 裴行则和翁绍下飞机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医院探望翁英杰,而是让司机把他们送到裴家在京海市的别墅,打算给裴竞尧和管舜华一个惊喜。 ——结果扑了个空。 裴行则的爸妈并不在家。得知裴行则和翁绍休假“度蜜月”的消息后,管舜华和裴竞尧也心血来潮,休了一个月的年假。打算开着他们的私人游艇,去南半球看极光。 翁绍和裴行则回到裴家别墅的时候,只有守在家里的保姆和保镖迎接他。就连裴行则之前送给爸妈解闷的猫猫狗狗,都被老两口带走了。 翁绍和裴行则在家里跟两位长辈通了个视频,视频里的管舜华和裴竞尧看起来意气风发,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衣领,隐约还能听到画面外有海鸥和鲸鱼的叫声。 “……你们回京海了?”管舜华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她一眼就认出了家里的装修,兴致勃勃地打趣道:“谁叫你们搞突袭的,扑空了吧?” 知子莫若父的裴董事长也跟着揶揄道:“依我看,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特地回去看望我们的。嘴上说着要给我们惊喜,很有可能是有别的事情,顺便想着看看我们。” 被毫不留情揭穿了的裴行则只好说道:“好吧,我们这次回京海,是想探望一下翁英杰。听说他在监狱里面突发心梗,刚刚申请了保外就医。” 裴董事长朗笑出声,冲着管舜华炫耀道:“我没猜错吧?” 管舜华倒是津津有味地追问道:“翁英杰在监狱里面突发心梗,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裴行则道。 “真是可惜了。”管舜华啧啧摇头。她在是可惜翁英杰出事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没在京海。否则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翁英杰的笑话——哦,不对,是探望病人。 “你爷爷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裴董事长兴高采烈地说道。只可惜老爷子也没在京海。入冬之后,他们老两口就跟一群离休的老干部去热河疗养了。 裴行则忍不住莞尔:“我会代表咱们裴家去医院探望他的……祝你们玩得开心。” 挂断电话以后,裴行则和翁绍又叫司机送他们去看望余蕙心。 这回翁绍吸取了教训,去之前先给余蕙心打了一通电话。 即便是周末,忙于事业的余蕙心也没打算在家休息。翁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京海大学对面的房屋中介公司整理资料。接到儿子的电话,余蕙心喜出望外。大手一挥,立刻表示她要请两个孩子吃中饭。 “我在京海大学南门开了一家柴火炖,选用的都是咱们村的乡亲们自己喂养的鸡鸭鹅鱼。你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在外面,肯定很久没吃过家乡菜了吧。我们今天中午就去吃柴火炖……” 正是凛冬时节,学校里的学生都在放寒假。开在校门口的小餐馆也都门庭冷落,可余蕙心刚开的柴火炖,生意却很火爆。大概是京海市人民也觉得在寒冷天气,吃一顿热乎乎的柴火炖很幸福吧。 余蕙心让后厨炖了一只鸡、一只鹅,还有一条六斤多的大花鲢。鸡肉锅的配菜是土豆和豆角干,鱼肉锅的配菜是豆腐,鹅肉锅没有配菜。三道菜占满了整整三个大铁锅,再加上饭店送的各种小菜和凉菜,三个人根本吃不完。 “吃不完也没关系。你们下午不是要去医院探望病人嘛!那也不能空手去,剩下的就给病号打包吧。”余蕙心摆摆手,声音爽朗地笑道:“想必翁英杰在医院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对了,你们知道吗,翁英杰破产了。”余蕙心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兴奋地说道:“他的钱全部拿去投资国外房地产,结果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他投资的项目全都被套牢了。” “我听说他现在好惨的,就连一直住的别墅都被银行收走了。对了,翁家那个老不死的,还有翁英雄那个怂货,也被赶回乡下了。”余蕙心幸灾乐祸之余,忍不住感慨道:“老天爷果然是长了眼睛的,这就叫恶有恶报。” 余蕙心始终忘不掉,她跟翁绍在翁家这些年,受了多少欺负。哪怕她现在已经从翁家这个深坑里爬出来了,她仍旧耿耿于怀。 冬天的阳光其实远没有夏天那么明媚热烈,是一种冷冷淡淡的浅黄色。从布满了水蒸气的窗外投射进来,轻柔地洒落在余蕙心的脸上、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翁绍就坐在余蕙心的对面,看着融入在逆光中的余蕙心一边为他挑鱼刺,一边喋喋不休地分享八卦,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爽朗干练的雷厉风行。 跟当年那个饱受欺压、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判若两人。 如今的余蕙心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贫穷孱弱、任人拿捏的乡下妇女了。她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西装,梳着一头干练的短发,脸上还画了简单的职业妆,说起话来风风火火,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都市女强人的气势。 “……翁绍,谢谢你。”余蕙心说着说着,突然举起酒杯敬翁绍,不等翁绍反应过来,她自己就先一口闷了:“你当初说过我养你小,你养我老,我信你的话。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这哪是养我老呀,你这分明就是让我重活了一回。” 大概是烈酒上了头,余蕙心眼圈通红地吸了吸鼻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就这几年才知道人活着是个啥意思。也就这几年,我才算这辈子没白活。” 她跟着翁绍,一步一步从乡下走到清源市,又来到京海市。该吃的吃了,该玩的玩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甚至连一个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业她也有了。 余蕙心甚至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哪怕她这辈子就死在今天,她都无怨无悔了。 “千万别说这种话,”翁绍温颜笑道:“你刚刚说翁英杰是恶有恶报,可见好人也会有好报。你会长命百岁的。” * 吃完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翁绍和裴行则在校门口的花店随意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果篮,去医院探望翁英杰。 却没想到他们两个刚到医院,就碰上了一出好戏。 “妈妈被人绑架了,是不是你干的?” 病房门口,裴行则和翁绍看着站在病床前,气势汹汹质问翁英杰的翁绥,忍不住在心底轻轻吹了个口哨。 第112章 “你妈失踪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呆在监狱里,根本就没有跟外界联络的机会,这一点警察也可以为我作证。”躺在病床上的翁英杰尽管语气虚弱,态度却很强硬,甚至还拉上了警察为他作保。 “不是你,又会是谁?全世界就只有你最恨我妈!”翁绥不管翁英杰如何狡辩,就认定了周舒静被绑架一定是翁英杰派人干的:“我已经报警了!” “你妈做事那么阴损,连结婚二十几年的枕边人都坑,天知道她还会得罪什么不得了的人——”看着虚张声势的翁绥,翁英杰冷笑一声,诛心的话还没说完,视野中突然闯入两个站在病房门口看热闹的闲人。 翁英杰脸色黑青:“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来探望老朋友。”翁绍晃了晃手上的鲜花,视线在翁英杰和翁绥的身上逡巡一圈,玩味一笑:“没想到正赶上一场好戏。” 翁绥的脸色比翁英杰更加难看,他的目光直勾勾地黏在翁绍的脸上,带着一股明晃晃的愤怒和羞愤:“我妈被人绑架了,现在生死未卜,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风凉话。翁绍,你还是不是人?” 翁绍挑了下眉,有些好笑地反问道:“不然呢?”仇人被绑架,难道还要他开一瓶香槟庆祝一下?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翁绍还不至于这么做。 翁绥的脸都快气歪了。他早就知道翁绍说话刻薄,心肠冷硬,要不是打不过翁绍,他真想照着翁绍的脸,给他一拳头:“我妈还是你们公司的大客户呢。现在大客户被绑架了,你就算是不帮忙,也不用这么幸灾乐祸。你就不怕传出去了,你的客户都对你心寒?” 翁绍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要看他们是喜欢钱,还是喜欢情绪价值了。” 虽然大家是合作关系,但翁绍在这段合作中占据主导地位。他是给客户送钱的,送钱的人不必提供情绪价值。 更何况翁绍跟周舒静的关系人尽皆知。身为一个被拐卖,且被虐待了十八年的养子,他没拒绝周舒静的合作,还是看在他“在商言商”的处事原则上。想必头脑清醒的人哪怕知道他的态度,也不会多言置喙。 如果对方的头脑实在不清醒,翁绍也不介意终止合作。 翁绥被翁绍一句话噎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他愤愤不平地怒视翁绍,知道自己拿翁绍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强忍怒气低头示弱:“我知道你看我妈不顺眼,可是看在她帮你做了那么多事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帮帮我?” 翁绥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接到绑匪电话的时候,他脑袋都要炸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绑匪让他筹集十个亿的赎金,翁绥从前没上过班——他甚至没上过大学,对十个亿的现金流也没有什么概念,但他知道他妈妈有钱。于是在慌张筹钱的过程中,他的行为被周舒静的其他合伙人注意到了。在其他合伙人的逼问下,翁绥慌不择路地说出周舒静被绑架的事。 翁绥的本意是想求助那些比他经验更丰富的长辈们,让他们帮忙跟绑匪交涉,尽快把自己的母亲赎回来。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周舒静的合伙人给翁绥的建议是报警。 于是翁绥就真的报警了。 如今距离周舒静被绑架——更精确一点说,是距离绑匪打电话来索要赎金,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周舒静依旧音讯全无,警察已经全面接管了翁绥和周舒静现在住的那套别墅。不仅全方位监视别墅的动静,还监听了翁绥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 然而绑匪似乎也知道了翁绥报警的事,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翁绥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得知翁英杰在这个节骨眼上申请了保外就医,立刻跑来医院闹。 翁绍和裴行则静静听着翁绥颠三倒四地说完了全部经过,不由好奇问道:“翁缜呢?” 翁缜是周舒静的大儿子,还在翁氏集团担任了那么多年的执行总裁。尽管他的智商和情商都很平庸,但涉世的经验还是有的。为什么周舒静被绑架这么重要的事,翁绥不跟翁缜商量? 翁绥闻言一怔,立刻解释他没跟翁缜商量的原因是翁英杰被判那段时间,翁缜回到家里,跟周舒静大吵了一架。母子两人吵得特别凶。翁缜指责周舒静不该为了泄私愤,害翁英杰去坐牢。还说周舒静跟翁绍联手坑害翁英杰的行为是吃里扒外,周舒静一气之下,给了翁缜一巴掌。 “我哥第二天就出国了。因为我爸——”翁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改口说道:“因为翁英杰把他的钱都拿去投资国外房地产了。我哥就说要去国外帮他爸爸打理生意。” 可是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翁英杰投的项目全都破产了! 想到上辈子翁缜能在走投无路之下,雇佣绑匪绑架他和裴行则,翁绍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翁英杰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 虽然事不关己,但关乎仇人之间狗咬狗,翁绍看热闹的兴致就更浓郁了。 将鲜花和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翁绍和裴行则随即就在另一张空闲的病床上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彻底破产的翁英杰已经没了亿万富翁的豪奢任性,这次保外就医住的也是警方给安排的普通病房。只是因为翁英杰身份特殊,病房里才没有住其他人。甚至就连翁英杰治病的医疗费,都由警方报销。 “……你还真是幸运啊!”翁绍忍不住感慨道:“幸好你去坐牢了。要不然的话,很有可能连手术费和后续的医疗费用都交不起。我们国家的法律机制还是太有人道主义了。” 翁英杰气得脸都歪了。裴行则见状,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翁绍的腰,轻声劝道:“你别给他气中风了,回头再讹上我们。” 裴行则一本正经地假设。毕竟翁英杰已经破产没钱了,天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治病,想出什么歪门邪道。 翁英杰本来就被翁绍的话气得不轻,听到裴行则的添油加醋,更觉脑袋嗡的一下,等回过神来,口水已经毫无知觉地从咧开的嘴角流下。 “惹啊唔……” 翁英杰一张口,便惊觉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话。霎时间,他的眼神立刻从愤怒变成惊恐,满脸慌张地看向病房门口:“噫啊……” 翁绥见状,也不由得跟着慌张起来,连忙跑出病房外面:“医生——医生——” 少顷,听到翁绥呼救声的医生和护士们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就连一些病人和家属也都默不作声地围在病房门口。 经过一系列检查,主治医师面色凝重地宣布:“病人出现中风症状……” 翁绍和裴行则对视一眼,莫名有些心虚。两人都没想到,心理素质那么强大的翁英杰,竟然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翁绥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翁绍和裴行则大声说道:“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两个把他气病的!” 听到翁绥的指控,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齐刷刷地看向翁绍和裴行则,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的翁英杰也支支吾吾个没完,看他狰狞的表情,显然骂得很难听。 裴行则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们也没想到翁先生的气性这么大。我们就是感慨了一下我们国家的法律机制有多健全和人道主义,还给坐牢的犯人治病。谁知道翁先生听到这话就气中风了呢!” 翁绍一本正经地总结道:“看来翁先生不仅气量狭窄,还听不得别人说我们国家好——尽管他本人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翁绍摇头叹息,实在没有办法评价翁英杰的为人——资本主义害他倾家荡产,社会主义救他苦救他难,结果他还是崇洋媚外到了听别人说自己国家一句好话,就气到中风的程度。翁绍能怎么办?他也不是有意的。 “就当翁英杰先生被气到中风都是我的缘故好了。我愿意支付翁英杰先生在治疗期间的全部费用,也给国家财政减轻一下负担。” 翁绍说到这里,很是刻意地看了翁英杰一眼:“这种人,也没必要浪费国家的财政。” 话音未落,口不能言的翁英杰已经气得翻白眼,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猝不及防就看了一场大戏的医生护士们面面相觑,看向翁英杰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些许鄙夷。 第113章 翁绍说到做到,他在离开医院之前,果然去缴费窗□□了一百万的住院押金,确保翁英杰能在医院安安稳稳住上一年。 “如果不够,就给我的助理打电话。”翁绍耐心叮嘱翁英杰的主治医师,大义凛然地说道:“千万不要给国家添麻烦。” 主治医师:“……” 想到住院期间,不止一次被翁绍气得晕过去醒过来——甚至刚刚还被气到抢救的翁英杰,主治医师不由庆幸,对方确实有颗大心脏。这要是换个人,说不准就被翁绍的毒舌气死了。 “可是翁绍也没说错呀!像他这种端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黑心资本家,本来就不该浪费国家资源!” “我倒是觉得翁绍这人真不错。你们别光看他嘴上说话刻薄,可他做起事来却是最有人情味的。翁英杰当初那么虐待他,如今落魄没人管,还不是翁绍在第一时间过来医院探望他,还给他交医疗费。”相比之下,被翁英杰精心养大的两个儿子就显得很不孝顺了。 甭管翁英杰是不是个好人,可他没坐牢前,对两个儿子确实不错。翁缜被他培养成集团总裁。翁绥的身世没曝光前,那也是京海市有名有姓的富二代。身上穿的都是名牌高定,出入都有豪车接送,接受的也都是最好的教育。结果一朝破产,身边竟无一人尽孝。大儿子翁缜根本就没露面,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翁绥,竟然还指控翁英杰有绑架周舒静的嫌疑。 “怪不得老人都说,越是溺爱,越是容易出逆子,待遇最不好的反而最孝顺。” 翁绍和裴行则走后,看了大半天热闹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们凑到一起小声蛐蛐。话题聊着聊着就歪了。 “周舒静真被绑架了?” “翁绥亲口说的,听说已经报警了,这还能有假?” “你们说周舒静被绑架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翁英杰干的?” “不好说。” “我觉得不太可能。翁英杰一直在坐牢,监狱跟外面是不能通消息的。他哪有机会绑架周舒静?” “听说绑匪向周家索要了十个亿的赎金!” “这么多?他们家可真有钱!” “要不怎么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 随着医院路人议论纷纷,周舒静被绑架的事情也被好事者传到了网上。各大媒体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挖空心思挖掘新闻线索。 一时间,周舒静的别墅和美容院外面聚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 翁绍对这件事也很关注。 但跟其他人大都把目光聚焦在被绑的周舒静身上不同,翁绍更加在意的是绑匪背后的主使者。他在医院跟翁绥对峙时,故意把翁绥的注意力扯到了翁缜的身上,也不知道翁绥有没有领会到他的深意。 翁绥并没有领悟翁绍的言外之意,但他确实把远在国外的大哥当成了救命稻草。 妈妈被悍匪绑架,翁绥六神无主,他希望哥哥能尽快赶回来帮他。然而当翁绥抱着希望给翁缜打电话时,却被翁缜疾言厉色地训斥了好一顿。 翁缜责备他不该报警,更不该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散播妈被绑架的消息,你就不怕激怒了绑匪,他们一怒之下撕票?” 翁绥被骂得大脑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地辩解道:“我没想到这么多……都是齐叔叔,是他让我报警的。” 翁缜的眸中闪过一丝狠辣。翁绥口中的齐叔叔,是他妈妈的老朋友,也是周舒静现在的合伙人。翁缜一直怀疑周舒静跟姓齐的关系不正常,但他没有想到姓齐的竟然如此狠辣。明知周舒静落入绑匪手中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他不仅不帮忙筹集赎金,竟然还撺掇翁绥那个傻子报警。他安得什么心,但凡长个心眼都能看明白。 “你这个蠢货……”翁缜骂了翁绥一句。然而事到如今,他自己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勉强按住性子教翁绥:“你先去撤案,然后把钱尽快交给绑匪。” “可是我怕——” “没有可是!”翁缜粗暴地打断翁绥的话:“那些绑匪只是想要钱,并不想要妈妈的命。你听我的,妈就不会有事。” 翁绥心慌意乱,只能照做。 然而当翁绥去撤案的时候,他的态度却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尤其是当警方从翁绥口中得知翁缜的古怪态度时,出于刑警的本能,他们立刻怀疑上了翁缜这个从未露面的大儿子。 只是翁缜远在大洋彼岸,很难展开调查。警方只好根据翁绥提供的信息,先跟翁缜通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对翁缜在周舒静被绑架前后的经历做了一个简单的问询。 同一时间,江湖网国际新闻部的记者也不远千里,来到了翁缜所在的城市。他们堵在翁缜的家门口,针对周舒静被绑架和翁英杰在狱中突发心梗申请保外就医一事采访翁缜。问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国? “听说翁英杰先生在医院里进行了好几次抢救,医生甚至还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单。您不关心他的安危吗?” “父亲住院,母亲被绑架,你这个当儿子的却一直逗留着千里之外的M国,请问你为什么不肯回国?” 翁缜看着拥堵在面前,仿佛苍蝇一样嗡嗡乱叫的八卦记者,气得脸色铁青。他知道翁绍小肚鸡肠,却没想到他能刻薄到这种地步。他们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翁绍不仅要看笑话,还要落井下石,派这么多记者跑来M国给他添乱。 “我们家出了这么多事,我也心急如焚。我也想立刻回国照顾爸爸,解救妈妈,但我暂时还走不开。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金融危机爆发以后,我爸爸在这边的投资受到了很大的波及,甚至有好几个项目都宣布破产。我要留在这边处理这些烂摊子……同时我也坚信警方能够成功的将我母亲解救出来……” “关于你弟弟翁绥指控翁英杰先生绑架周舒静女士一事,你怎么看?” “绝无可能。我父亲不会这么做。” “你弟弟翁绥亲口说过,周舒静女士被绑架前,你曾经跟她发生过一次很激烈的争吵。你在争吵之后的第二天选择出国,而周舒静女士也在不久之后被绑匪绑架——” 翁缜脸色阴沉:“我相信很多家人在相处的过程中,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发生争吵。我跟我妈发生争执,是因为我不能接受她把我爸告上法庭,跟她被绑架一事完全没有关系。你们江湖网不要乱说话,否则我会指控你造谣——” “我没说翁缜先生您跟周舒静女士的绑架有关系,还请翁缜先生不要污蔑我们江湖网的名誉和我本人的职业操守。”江湖网的记者也不是好惹的,他的反应比翁缜更快:“我只是想问翁缜先生在听到周舒静女士被绑架的消息后,有没有后悔过跟母亲的那次争吵?” 翁缜哑然失声。他原本以为,自己义正词严的态度完全可以打消这些无良记者的污蔑。不管翁绍是怎么想的,他在周舒静被绑架期间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如果翁绍敢指使江湖网乱说话,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翁缜甚至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利用这件事博取大众的同情,让翁绍和江湖网自食恶果,但是翁缜怎么都没有想到,江湖网的记者竟然这么刁钻。明明对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有绑架周舒静的嫌疑,可是话锋一转,竟然还能把话题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去。 翁缜时刻准备爆发的怒气硬生生地憋在嗓子眼,为了阻止记者把话题延伸向对他更不利的一面,翁缜只能故作坦然地回答记者的问题:“如果早知道妈妈会被绑架,我不会跟她吵架。” 第114章 “一根手指怎么样?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 “你确定你的弟弟会交赎金?我们一再告诫他不要报警,他还是选择报警。或许他就是想借我们的手杀掉你母亲,然后独吞你母亲的遗产……” “……想办法施加压力,尽快把赎金拿到手……” 翁缜冷漠的声音从监听耳机中传出来,期间还夹杂着绑匪含糊不清的抱怨。 负责追踪信号的国际探员朝着自己的组长比了个手势,他们已经成功追踪到绑匪的定位,接下来就是联合华夏警方营救人质。得到绑匪坐标的华夏警方在第一时间出警。两个小时后,翁绍也接到了京海市警方的感谢电话:“……感谢翁先生的配合,我们已经成功营救出周舒静女士。” 翁绍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说道:“不用谢。配合警方办案,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但也没有哪个公民会让媒体记者激怒幕后主使,通过监听幕后主使电话的方式配合警方办案…… 想到这里,京海市警方不得不佩服翁绍的天马行空。 没错,翁绍之所以会派江湖网国际新闻部的记者不远万里去M国采访翁缜,不仅是想看翁缜的笑话,更隐秘的目标是通过记者采访给翁缜施加压力,故意激怒翁缜,让翁缜跟绑匪联系。 而在记者采访翁缜的同一时间,国际警方也悄悄潜入了翁缜的家中安装窃听器,还监听了翁缜的通话信号,最后成功追踪到绑匪的定位。 只可惜警方的营救行动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找到周舒静的时候,周舒静的一根手指已经被绑匪切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周舒静彻底昏厥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被警察告知,雇佣绑匪绑架她的幕后主使,就是她的大儿子翁缜。 而翁缜本人也在京海市警方抓到绑匪的同一时间,被国际警察缉拿归案——目前已经引渡回国。 听到警察的话,周舒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否认:“不会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阿缜他那么孝顺,怎么可能会雇佣绑匪绑架我?”还默许绑匪砍掉她的手指,以此威胁她的二儿子尽快交赎金! 这怎么可能呢!周舒静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她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在骗我对不对?雇佣绑匪绑架我的一定另有其人!是不是翁英杰?是不是翁英杰雇佣绑匪绑架我,还故意栽赃给翁缜?” 负责给周舒静录笔录的两名警察满脸同情地看着状若癫狂的周舒静,他们知道,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然而这就是真相。 翁缜绑架周舒静是为了钱。金融危机爆发以后,翁英杰投资的多个房地产项目相继破产停摆,名下持有的股票和债券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堆废纸。翁缜想要保住还没破产的几个项目,可是他没有那么多资金,所以他再次找上了周舒静。 然而周舒静怎么可能自己砸钱,就为了保住翁英杰的产业?她巴不得翁英杰一无所有。 周舒静不仅没给钱,还劈头盖脸骂了翁缜一顿。骂完之后还不解气,周舒静又威胁翁缜,不要再管翁英杰的事,否则她就把翁缜逐出家门,再不承认翁缜这个儿子,并且还要把她名下的财产全部都留给翁绥。 正是这句话,激发了翁缜心中的贪念和恶欲。他派人绑架了周舒静。 在录口供的时候,翁缜不甘心地交代,他最开始其实是想绑架翁绍来着。毕竟翁绍才是害他们翁家倒闭的罪魁祸首。然而翁绍吸取了上辈子的教训,自从发达以后,出入都带三十来个保镖。翁缜派人跟了一段时间,根本无法近翁绍的身。无奈之下,他只能换个目标,让绑匪去绑架周舒静。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翁汉俞和顾颐霏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差那么一点点,被绑匪绑票的人就是他们家翁绍了。以翁缜对翁绍的恶意满满,倘若翁绍真被绑架,翁缜这个幕后主使一定会让绑匪撕票。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差点就死在恶人手上,翁汉俞和顾颐霏又惊又怒,恨不得立刻杀了翁缜以绝后患。 “这个翁缜真是太恶毒了,怪不得老话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翁英杰就不是什么好人,翁缜竟然比他还坏。他们翁家还真是蛇鼠一窝。” 翁绍拍了拍顾颐霏的后背,温柔地安抚她:“我不会有事的。我那么惜命,出入都带着三队保镖,谁都别想绑架我。” 即便翁绍这么说,顾颐霏还是觉得惊怒后怕。 就连翁老爷子都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翁缜起了坏心,不管他有没有绑架成功,我们都不能轻饶了他。”他们不能给外界留下任何一点香江翁家软弱可欺,可以随便被人绑架的印象。否则他们翁家的人都有可能成为绑匪的目标。 “爸说得对,我们不能轻易放过翁缜。就算不能判死刑,我们至少也要想办法给他判个无期!” “那个周舒静不会出谅解书吧?”顾颐霏忽然想到了什么,愠怒地道:“她毕竟是翁缜的亲妈,就算被绑匪砍了一根手指,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判无期。” 顾颐霏以己度人,觉得周舒静到时候肯定会慈母心发作,说不准还要在法庭上替翁缜求情。 跟义愤填膺的翁家人不同,翁绍其实并不在意翁缜会被判多久。就算翁缜坐完牢出来,他也有得是办法惩治翁缜。比起这件事,翁绍其实更在意翁缜是怎么跟绑匪联系上的—— 警方抓到绑匪以后,翁绍曾派江湖网的记者去采访绑匪。毕竟周舒静被绑架一事在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不管是出于追逐新闻热点,还是出于其他方面考虑,江湖网都有必要继续跟进这条新闻。 然而让翁绍略感意外的是,绑架周舒静的那伙绑匪,赫然就是上辈子,绑架他和裴行则的那伙人。 ——这就显得有些过分巧合了。 以翁缜的弱智脑回路,在急需用钱又没有钱的情况下,会想到利用绑架熟人圈钱这条路子并不稀奇。翁绍只是奇怪,前后两辈子,甚至距离他跟裴行则上辈子被绑架的时间还有几年,翁缜怎么就那么凑巧,偏偏就找上了同一伙绑匪? 这中间,究竟有谁在暗中默默牵线? 翁绍相信,翁缜在录口供的时候应该没有说谎,比起周舒静,他最想绑架的人一定是翁绍。只不过翁绍周围的安保力量实在太周密,根本没有钻空子的机会,所以翁缜才会迫不得已绑架周舒静。 而翁缜之所以会在录口供的时候如实交代出这件事,想必是他也想明白了,自己或许中了有心人的蛊惑。 毕竟这辈子的翁绍跟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的翁绍顶着翁英杰儿子的身份强行回到翁家,为了融入翁家,他百般讨好父母兄弟,绞尽脑汁为翁家谋利,自轻自贱到恨不得把自己跪到泥地里,却也没能获得家人的认可。还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翁英杰逐出家门,从那之后彻底黑化,选择跟裴行则联手报复翁家。 在上辈子的翁缜眼中,翁绍的行为是妥妥的吃里扒外。他无法忍受一条任他拿捏踩踏的丧家犬,居然也有翻身做主人的一天。所以他才会在翁氏集团被收购后,雇佣绑匪绑架翁绍。不仅是想要赎金,更是为了发泄私仇。 然而这辈子的翁绍,从头到尾就没有回过翁家,双方从一开始就是摆明车马撕破脸的斗。更加可恨的是,翁家四口加起来也斗不过翁绍一个人。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都被翁绍牢牢按死在手掌下。 为了稳住集团股价和家族声誉,翁家四口一次又一次地在翁绍面前放低姿态、摇尾乞怜,又一次次的被翁绍狠狠打脸。最后面子里子都没了,连翁氏集团都没能保住。在翁绍面前,他们一家四口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根本摆不出上辈子的傲气嘴脸。 后来翁绍身世曝光,两家更是形同仇寇。翁绍伙同裴家收购了京海翁氏集团,可是翁英杰父子在被翁绍赶出翁氏集团董事会的时候,也将手上的股份全部套现。 那个时候翁家还是有钱的。翁英杰之所以会破产,是因为他将名下资金全部用来投资国际房地产,又倒霉地碰上了次贷危机爆发。翁缜清楚,这件事跟翁绍关系不大。就算翁绍没有收购翁氏集团,翁英杰也打算投资国际房地产,到时候翁氏集团还是会受到次贷危机的波及,根本保不住。 既然注定会失去,那就无所谓是怎么失去的。所以翁缜最开始,其实是没想过绑架翁绍的。那么事情为什么还会走到这一步呢? 翁缜被警察抓住以后,仔仔细细的将自己雇佣绑匪绑架周舒静的前因后果回想了一遍。最后惊讶地发现,他是在酒吧喝酒的时候,听到一个狐朋狗友无意间提到了绑架这件事,他才会起了心思的。 甚至就连联系绑匪的方式,都是那个狐朋狗友在喝酒的时候无意间透露给他的。 之前翁缜利欲熏心,根本没想那么多。如今他都被警察抓了,哪怕是为了戴罪立功,少坐几年牢,他也会把事情想个清清楚楚。至少不能让自己平白被人利用,而利用他的人却可以逍遥法外。 说到底,翁缜只是为人平庸,不论才智还是手段城府都比不上翁绍,但他并不是蠢。他要是真的蠢,也不可能担任翁氏集团执行总裁那么久。翁缜清楚知道,自己确实是被人利用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纵观他和翁缜的交际圈,究竟是谁比翁缜还恨翁绍,甚至想要通过翁缜的手,绑架翁绍呢? 翁缜本人已经身陷牢狱。他知道无凭无据,就算供出那名狐朋狗友,对方也可以矢口否认,说自己是酒后说胡话。光是靠他自己,肯定没有办法揪出躲在背后唆使他的人,更不可能让那个幕后主使付出代价。但是翁缜知道,翁绍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至少翁绍绝不可能放任一条毒蛇隐藏在他的身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咬他一口。所以翁缜在录口供的时候坦然说出这件事,就是想要利用警察的口,把他的猜测透露给翁绍。 他知道以翁绍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这条线索。 翁缜猜得没错,翁绍确实不会放过隐藏在暗中的那条毒蛇。他也猜到了唆使翁缜绑架他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听说最近一段时间,香江翁氏集团的股价波动得特别厉害。”就在大家一致讨伐翁缜的时候,翁绍忽然开口转移话题,他笑吟吟地看向翁老爷子:“爷爷不愧是爷爷,你明知道我不会接受您的安排给翁氏集团打白工,却还是利用更改遗嘱这件事造成集团动荡,不停放出利空消息,逼迫那些看不清楚形式的散户抛售翁氏集团的股票,您就趁机在股市上趁低吸纳更多股票。” 翁老爷子自得一笑,坦言说道:“我要是不这么做,也没办法以最低的价格持有更多股份。说起来,我这招还是跟你学的。这就叫活到老学到老。” “只可惜大伯好像把您更改遗嘱的事情当真了。”翁绍眨了眨眼睛,波澜不惊的视线扫过分外沉默的大伯一家。 注意到翁绍的视线,翁汉儒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第115章 “这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爸要更改遗嘱,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们做晚辈的就算不理解,也会全力支持。”察觉到翁绍的意有所指,坐在翁汉儒旁边的岳美娴强颜欢笑道:“翁绍,你可不要挑拨离间。” “这怎么能叫挑拨离间呢?我们家翁绍可是差点就被人绑架了诶!要不是他出入小心,安排的保镖也足够多,没给坏人下手的机会,说不准翁缜的计划就得逞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问问我们家翁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就断定他是想挑拨离间。我说大嫂,真想挑拨离间,或者说做贼心虚的人,应该是你吧?”顾颐霏哪能容忍岳美娴指责她的儿子,立刻接话道。 听到顾颐霏的话,翁家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岳美娴脱口而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说翁缜雇佣绑匪绑架周舒静,是我们在背后撺掇的吧?” “翁缜在录口供的时候,确实说过,他怀疑有人收买了他的朋友,蛊惑他绑架翁绍。而根据警方的调查,翁缜的朋友在唆使翁缜之前,账户上确实多了一笔巨款。一百万,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顾颐霏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强装镇定的岳美娴:“你说巧不巧,那个人跟大哥助理的小舅子,恰好是大学同学。” “事发之前,他跟大哥助理的小舅子恰好准备合伙做生意。那一百万,就是大哥助理的小舅子打给他的启动资金。据说后续那位小舅子还会追加四百万,就是为了跟他合伙开酒吧!” “真是荒谬!难道就因为这件事,你就怀疑是我的助理指使他的小舅子收买了他的大学同学?”听到顾颐霏把话题扯到自己头上,翁汉儒也坐不住了,当即冷笑道:“谁没上过大学,谁没几个大学同学?按照六人定律,世界上任意两个人想要产生联系,最多只需要通过六个人。更何况香江这么小,只要是同龄人,都有可能在一所学校念书。你就凭这一点就污蔑我们买通他人教唆翁缜绑架翁绍,只怕有失公允。” “是不是污蔑,只需要继续追查下去就知道了。我们相信警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一场家庭谈话至此不欢而散。 翁汉儒和岳美娴状若无事地回到房间后,立刻像是两团被抽了筋骨的烂肉,虚脱乏力地跌坐在床上。 “老公,三房好像怀疑我们了,怎么办?”岳美娴一把握住翁汉儒的手,神色紧张地问道。 “你以为他们是今天才怀疑我们的吗?以翁绍的城府,恐怕他从回到翁家那一天,就没打消过对我们的怀疑。那又怎么样,他们又没证据。”翁汉儒强装镇定地说道。 买通别人教唆翁缜绑架翁绍这件事,也是翁汉儒临时起意。整件事情都没有经过他的手,就算警方查到他的头上,他也不怕。 “可是以翁绍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果他认准了这件事情跟我们有关,他真的需要证据吗?”岳美娴忧心忡忡地反问。 翁汉儒沉默片刻,只能硬着头皮安慰自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爸爸早就知道我们跟三房不睦,如果翁绍没有证据就胡乱报复我们,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翁绍真的在乎老爷子的想法吗? 岳美娴欲言又止,忍不住心烦意乱地抱怨道:“早知道那个翁缜那么没用,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们当初就不该把心思浪费在他的身上。” “还有啊,那个翁绍也是。不知道是不是前十八年过够了被人瞧不起的穷日子,一朝发达就摆出这么大的排场。出入都带三十几个保镖,人家世界首富也没摆这么大的谱!真是穷人乍富!” 岳美娴唠唠叨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翁汉儒放任妻子谩骂不休,他自己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有神情讳莫如深。 世上没有不透的墙。很快,翁汉儒助理的大学同学教唆翁缜绑架翁绍的八卦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香江。 香江翁家再曝家丑,事情涉及到翁家目前仅存的大房和三房。在翁老爷子刚刚宣布更改遗嘱之后,翁家立马就爆出了这样的丑闻。很显然,这意味着这场争夺家产的豪门内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一时间,各大八卦周刊和娱乐新闻争先恐后报道此事。各种揣测和谣言甚嚣尘上,不明真相的散户和底层员工们人心惶惶,甚至影响到了香江翁氏集团的正常运转。 不提外面有多少风言风语,翁氏集团各大股东们最先沉不住气,纷纷找上翁老爷子:“你们翁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频频闹出这样的丑闻,你们知不知道这会严重影响集团形象的。” “老实说,大家朋友一场,我们本不该过问你们翁家的家事。可是你们翁家也不能太招摇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关起门来慢慢说,非要闹得家丑外扬?” 翁老爷子满脸苦涩。他又何尝不知道家丑不该外扬的道理。只可惜翁绍和老三两口子不是这么想的。 “你的意思是说,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都是翁绍故意传出去的?” “外面那些谣言到底是不是真的?难道汉儒真的派他的助理收买大学同学,教唆翁缜绑架翁绍?” 联想到翁绍当年被人贩子拐走时,外界舆论也都在暗暗揣测这件事跟大房有关。深知当年旧事的股东和董事们心里咯噔一下,就连眼神都变得飘忽不定。 有跟翁汉儒关系好的股东立即开口:“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就连警方都没有下定论,可见这件事情跟翁汉儒没有关系。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不能胡乱猜测,万一诬陷了好人怎么办?” 其他股东见状,不由讪讪开口:“我们也相信汉儒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外面的人不了解汉儒,他们会怎么说,我们也管不了。尤其是那些八卦小报唯恐天下不乱,他们闹得人心惶惶,蒙受损失的还不是翁氏集团?” 还有人劝翁老爷子:“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不要搞出这么大的声势。你也该劝劝翁绍,不能太任性了。” 翁老爷子满脸唏嘘:“这孩子从小就被人贩子拐走,吃了很多苦头。我也不想他再受委屈。” “可是你也要教导他以大局为重啊!”另外一名股东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翁家是翁氏集团最大的的股东,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集团的股价波动。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再怎么不想受委屈,也不能任意妄为。” 翁老爷子又何尝不想劝翁绍以大局为重。只可惜他做不到—— 显而易见,翁家的大局,并不是翁绍的大局。翁老爷子能让翁家任何一个人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个人利益,唯独不能强迫翁绍这么做。不只是因为翁绍从小就不在翁家长大,没有接受过家族的培养,自然也就不受家族的掣肘。更因为翁绍打从一开始,就显露出了他在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操盘手段。 翁老爷子和翁氏集团的股东们全都心知肚明,翁绍的个人利益和基本盘是独.立于香江翁家利益体系之外的。尤其是近一年来,香江翁氏集团仰仗翁绍的操盘手段,更是在股市上赚得盆满钵满。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翁氏集团的股东们靠着翁绍发了大财,就算他们明知道翁绍散播流言影响了翁氏集团的利益,他们也没有立场责备翁绍。又或者说,他们就算想要责备翁绍,也没有底气把话说出口。 没有任何一个搞实业的敢毫无顾忌地得罪一个能在金融市场搅风搅雨的操盘手。翁氏集团的股东们不敢——又或者说,就算他们有得罪翁绍的胆子,也没有得罪翁绍的实力。 更何况,事情闹到如此地步,焉知香江翁氏集团今时今日的窘境,不在翁绍的算计之中? 第116章 所有人都以为翁绍接下来肯定会向翁氏集团下手。潜在的巨大利益让很多投机者把注意力放到了翁氏集团的身上。一夜之间,翁氏集团的股价就像过山车一样,涨涨跌跌起伏不定。 有人认为翁绍会像之前报复其他仇家那样收购翁氏集团,于是抢在翁绍出手之前,疯狂吸纳翁氏集团的股票,企图坐收渔翁之利;还有人觉得翁绍会不断放出利空消息做空翁氏集团,他们也跟着沽空翁氏集团的股票。人心浮动就如潮起潮落,直接显化到了翁氏集团的股票K线图上。 就连翁老爷子都做好了翁氏集团即将被狙击的准备。所有人如临大敌,翁绍却再一次回到了京海。 这一次,他是去医院探望大难不死的周舒静。 说来也巧,周舒静被警方成功解救以后,竟然也被送到了京海市第一人民医院,还跟保外就医的翁英杰成了邻居。 曾经的模范夫妻变成怨偶,也不知道周舒静治疗期间,有没有去探望过翁英杰。 “你还是这么喜欢看翁家的热闹。”失去了一根小手指的周舒静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或者刺激太大,她的精神看上去很萎靡。被绷带包裹着的右手轻轻搭在胸前的被子上,隐隐约约还透着一丝血迹。 翁绥坐在病床旁边,正老老实实地给周舒静削苹果皮。看到不请自来的翁绍,他拘谨地站起身,神色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探望病人。”翁绍举了举手上的鲜花,依稀还是那句话。 翁绥有些愤然地咬了咬嘴唇。他目光愤恨地盯着缓步走进来的翁绍,想要撵人,却没底气开口。 翁绍将鲜花插在床头柜上空荡荡的花瓶里,随口感慨了一句:“既要照顾保外就医的爸爸,还要照顾大难不死的妈妈,你最近辛苦了。” 翁绥怒视翁绍:“你想说什么?” “翁总气量宽宏,就不要逗弄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了。”周舒静幽幽开口,打断小儿子的质问。时至今日,他们一家人早就没了跟翁绍对峙的底气。 更何况她能被警方顺利解救,也要感谢翁绍的出手相助:“我还没谢谢你。要不是你们江湖网的记者跟国际警方配合,我或许不会这么快被救出来。” “是你命好。”翁绍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周舒静的手指,旋即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的样子看上去是不是很狼狈!”察觉到翁绍的视线,周舒静自嘲苦笑。也不知是想卖惨,还是想激发翁绍的同情心,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从来都瞧不起余蕙心那个蠢货。同样都是女人,她没文化,没相貌,没胆量,没见识,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孩子都不是自己亲生的。你说一个人糊涂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可就是这样一个鲁钝无知的糊涂女人,就因为养了翁绍一场,现如今竟然也成了资产过亿的女企业家。人到中年,儿子孝顺,事业有成,谁看了不说一句意气风发? 而她周舒静呢?辛辛苦苦辛苦筹谋了大半辈子,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害成这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周舒静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翁绍。 “翁缜已经被引渡回国了,现在就在京海市看守所。”翁绍笑气定神闲地坐到一旁:“你作为他的亲生母亲,要不要给他安排一名律师?” 周舒静目光晦涩地看着翁绍:“你想干什么?” 翁绍低头一笑:“我就喜欢跟你这样聪明的人办事。” 两天后,翁绍以律师助理的身份,跟着周舒静给翁缜请的律师来到了京海市看守所。 按照我国法律规定,羁押期等待判决的犯罪嫌疑人都会待在看守所。翁缜是因绑架罪被引渡回国,因为勒索的金额过于巨大,一旦被判,至少要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但他的案子还没开庭,所以理所当然被押送到看守所。而被扣押在看守所的未决犯人是不能探视的,所以翁绍只能以律师助理的身份申请探视。 翁绍和律师做完登记后,在民警的引导下走进接见室。刚坐下不久,身穿囚服的翁缜就被警察带过来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翁缜脚步一滞。他阴鸷的目光在翁绍脸上停留片刻,良久,才缓缓坐在翁绍对面。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身穿囚服的翁缜神思恍惚地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翁绍。沉默半晌,突然嗤笑出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有面子,竟然能让翁总担任我的律师助理?” “你就当我是日行一善好了。” 翁缜冷笑出声:“日行一善?我看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没那么无聊。”翁绍心平气和道:“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去绑架周舒静?” “我在录笔录的时候,都已经交代清楚了。”翁缜垂下眼眸,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你没有!”翁绍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以一种非常松弛的姿态随口问道:“以你的智商,就算想要筹钱,也不该想出这么拙劣的办法。” 绑架周舒静固然可以勒索赎金,但是风险也很大——能够随时随地拿出十亿现金流的人实在少有,更不要说周舒静被绑架以后,负责筹集赎金的就只剩下翁绥那个棒槌。且不说翁绥舍不舍得拿出十个亿救他的母亲。单看翁绥的智商,他也做不到在短时间内飞快筹集十亿赎金,还不惊动其他人。 “你是周舒静的亲生儿子,如果你真的想要继承周舒静的遗产,你应该有很多办法。可你偏偏选择了最蠢的一种。”翁绍是真的好奇,翁缜究竟是哪块脑域被抽干了,居然能想到这么损人不利己的弱智办法。 “还是说,这件事的背后另有隐情?” 翁缜的神色骤然变了,他目光狠戾地看着翁绍,激动的双手握拳:“就是我干的。我本来想要绑架的人是你,要不是你怕死雇了那么多保镖,我又怎么可能会把绑架的目标换成我亲妈?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都是你害的我们翁家这么惨。我爸当初就不该从人贩子手中买下你——” 翁缜说话间猛地站起身,双手握成拳头,一下又一下用力砸向面前的玻璃。他的情绪过于激动,甚至引来了看守所值班的民警。 两个民警合力将不断挣扎的翁缜带回去。翁绍缓缓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装疯卖傻的翁缜。心中的某种怀疑更加深刻了。 他断定,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 “翁缜从高中起,就被翁家送到了国外读书。他高中和大学都是在国外读的。有没有可能,他在国外读书期间,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被人抓住了把柄?”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翁绍开车到裴氏集团去接裴行则。两人在公司附近随便挑了一家私房菜馆解决午餐。 菜上齐后,裴行则一边给翁绍剥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翁绍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对视一眼,裴行则轻声笑道:“看来,我们应该雇个私家侦探,调查一下翁缜在国外读书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想到唆使翁缜实施绑架的那位同学,翁绍心思一动:“或许能从他的身上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因为要查的事情太过久远,很多线索都已经被人刻意抹掉了,并不好查。不过在翁绍的重赏之下,还是有人查到了翁绍想要的线索。 一个礼拜后,翁绍和裴行则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厚厚一摞资料,终于明白自己忽视了什么。 “……原来翁缜在上高中时,曾经发生过一起酒驾撞人的恶性逃逸事件。”被撞的行人当场死亡。而这起车祸却被人刻意压了下来。出手压下这件事的人,就是跟翁缜当天晚上一起飙车的同学安昱森的父亲。 而这个安昱森,就是当初唆使翁缜绑架翁绍的那位“狐朋狗友”。 “怪不得翁缜会听他的话。”裴行则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资料。 更加有趣的是,安家动用人脉关系,帮助翁缜摆平了这么大的一件事,翁英杰和周舒静竟然都不知道。安昱森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翁缜隐瞒家人:“如果让你爸妈知道你闯了这么大祸,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再继续往下挖,还能挖出安昱森的父亲安劭德,竟然就是翁汉儒助理的小舅子的老婆的二叔。 根据私家侦探的调查,安昱森是在翁缜留学期间,主动找上翁缜的。彼时翁缜刚满十六岁,小小年纪骤然来到国外,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化习俗都跟国内格格不入,翁缜有一段时间觉得特别不适应。好在安昱森主动邀请翁缜进入他的圈子,这才迅速打消了翁缜的不适。 那么问题来了,关于安昱森当年主动结交翁缜这件事,有没有家里长辈的示意?如果安昱森结交翁缜的初衷真的是因为家里长辈的示意,以安家人跟翁汉儒助理的关系,这件事的背后又会不会有翁汉儒的指使? 还有安昱森的父亲安劭德亲自出面,帮翁缜摆平车祸被害人家属这件事,又是否是安家人、乃至翁汉儒的故意为之? 再深思一二,如果翁绍和裴行则的阴谋论都是真的,那么早之前就在翁缜身边埋下钉子的翁汉儒,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翁绍的身世? 第117章 翁绍翻看着私家侦探从大洋彼岸传回来的陈年旧事,久久不语。 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渐渐升腾,火焰顺着呼吸在体内到处乱窜,炙热的高温将流淌在体内的血液一点点蒸发,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文件的边缘,将崭新的纸张揉得破败不堪。 翁绍冷冷注视着掌心的纸团,脑海中有无数画面一张张闪现。他想到自己被人玩弄于鼓掌中的上辈子,想到惨死在绑匪枪下的裴行则,想到从始至终未曾跟他相认的亲生父母,想到逍遥法外一辈子都没得到报应的翁汉儒夫妇……翁绍的一双眼睛逐渐被猩红渲染。 “阿绍,”裴行则有些担忧地看着翁绍。他伸出手,将翁绍的手掌轻轻攥在掌心:“你没事吧?” 翁绍的指尖冰凉,犹如数节泛白的冷玉,直挺挺陷入裴行则的掌心。他整个人也如同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压抑了两辈子的仇恨在呼吸间一寸寸蔓延全身。 视线相对的一瞬间,翁绍感觉到他的心脏骤然一痛。仿佛有一颗子弹穿越岁月长河,夹杂着巨大的嗡鸣和呼啸声,将他的心脏击出一个空洞,大片大片的仇恨如同遮天蔽日的阴霾,从空洞中争先恐后弥漫涌出。 那一瞬间,翁绍的灵魂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梦魇。刻骨铭心的恨意在血液骨髓中沸腾翻滚,逐渐淹没翁绍的头顶。他又变成了一根浮木,一块毫无生机的朽木,在尸山血海中起起伏伏,浓重的血腥味和山间腐烂潮湿的泥土枝杈再次将他掩埋。 “阿绍?阿绍?翁绍!” 一道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隔着呼啸的山风和嘹亮的警笛,忽远忽近地传进翁绍的耳朵。 然而翁绍听不见,他费力地睁大双眼,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就像是一只被噩梦餍住的困兽,日复一日地徘徊在恐怖的旧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一个热切的吻狠狠落在他的唇上。他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抱住了。源源不断的热意和生机从裴行则的口中渡来,滚烫的、炙热的亲吻彻底唤醒了被梦魇住的孤魂野鬼。 骤然回过神来的翁绍就像那根被人从海中捞起的浮木。在脱离海水的一瞬间,新鲜的空气和勃勃的生机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浑浑噩噩的头脑逐渐苏醒。他下意识地握紧双手,企图抓住自己在意的一切。 温热的胸肌覆在掌下,恍惚间,翁绍触碰到了裴行则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翁绍眨了眨眼,漆黑猩红的眼眸缓缓转动,眼前的视野终于彻底清晰聚焦。他怔怔地注视着眼前骤然放大的面孔。 察觉到翁绍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裴行则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用手捏住翁绍的下巴,一下一下细碎亲吻着他的唇瓣,鼻梁,眉心,小心翼翼地询问:“阿绍,你还好吧?” 那轻声漫语的模样,好像生怕声音再大一点点就会吓到人。 翁绍用力摸了摸裴行则的胸口,感受着掌心覆盖下蓬勃跳动的心脏,翁绍慢慢说道:“我没事。” 他只是……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的仇人竟然好好活完了上辈子。 翁绍不能细想。一想到害他和爸妈骨肉分离了一辈子的仇人竟然如愿以偿地继承了翁家,翁绍的一颗心就像被刀剜了一样痛。 也不知道他爸妈上辈子是怎么熬过去的。他们的人生被人贩子和幕后黑手合力暂停在数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永远也无法摆脱家人分离的痛苦。却要眼睁睁看着害他们至此的仇人在他们面前上演一场场父慈子孝的合家欢戏码,荣华富贵,安享晚年。 他上辈子真是太大意太轻敌了。 他怎么就没在察觉到自己身世有问题的时候勇敢一点,刨根问底地追查下去呢?他怎么就犯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毛病,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像翁英杰和周舒静那样贪得无厌呢? 他怎么就能为了自己一时的胆怯和懦弱,放过翁汉儒那条隐藏在阴影里的毒蛇,让他安安稳稳地活了一辈子呢? 翁绍后悔了。后悔上辈子急于复仇,过于干脆利落地解决了翁英杰一家人,竟然都没给翁缜反咬一口的机会,从而漏掉了翁汉儒那条毒蛇。 这辈子,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翁绍睁开双眼。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裴行则,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沙哑:“我要把这些资料交给警察。” 裴行则听懂了翁绍的深意。翁绍把查到的资料交给警方,警方查证过后,就会根据这些资料重新调整办案方向,撺掇翁缜实施绑架的安家父子不可能再像前世那样隐身。而一旦他们两人进入警方的视野,站在他们背后的翁汉儒也就没了全身而退的希望。 ——至少手握江湖网的翁绍决不允许翁汉儒全身而退。 “不仅如此,一旦这些资料流入警方手中,负责给翁缜辩护的律师就会在第一时间得知详情。律师是周舒静给翁缜请的,律师知道了,就等于周舒静和翁英杰也知道了。翁缜是翁英杰唯一的儿子,周舒静更是惨遭亲子绑架,一旦让他们两个知道翁缜实施绑架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段处心积虑的旧事……以他们两个的城府手段,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一旦这俩家人斗起来,不管谁输谁赢,翁绍都能隔岸观火,伺机而动。 裴行则说到这里,满是欣赏地看着翁绍,忍不住赞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仇人。” 翁绍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容在日光的氤氲下,竟然隐隐显露出几分嗜血的狰狞。 第118章 翁汉儒的助理是在上班时间被警方带走的。 彼时翁汉儒正在和集团各部门经理开会。会议刚进行到一半,两名警察推门而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翁汉儒的助理李凯明。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翁汉儒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责问前台和安保部门,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外人放进公司,还让他们闯进顶层会议室。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行为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个责任你们承担得起吗?” “是我让他们放人进来的。”翁汉俞看着暴怒发火的翁汉儒,淡然开口:“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对吧?” “少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屁话!”翁汉儒当然知道无人指使,安保部门和前台都不敢轻易放外人进公司,他只是缺少一个直接向翁汉俞发难的借口。如今翁汉俞主动站出来,翁汉儒的怒火全都冲着他去了。他一把揪住翁汉俞的衣领:“大家都是亲兄弟,你故意搞我是吧?” 翁汉俞挥开翁汉儒的手,一拳砸到翁汉儒的脸上:“是你先搞我儿子的!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用不用我帮你昭告天下?” 翁汉儒猝不及防,捂着脸倒退了好几步,哐当一声装在会议室的长桌上,只听乒乒乓乓的声响过后,桌面的茶杯掉在地上,顷刻间碎了一地。 翁汉儒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一语不发,转过身来冲着翁汉俞的脸就是一拳。 两个顶头上司在众人面前打成一团。会议室里的部门经理们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去拉架。还有人趁乱在公司内部群里发消息。须臾,翁汉儒助理被警察带走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遍整个公司——就连海外分部的人都知道了。 “你们听说了吗?大老板的助理在开会时被警察带走了。大老板和三老板因为这件事还打起来了!” “啊?这么劲爆的吗?” “大老板和三老板为什么打架?” “据说是大老板的助理教唆别人绑架三老板的儿子!” “何止啊!你们知道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儿子绑架亲妈勒索十个亿的绑架案吗?那个案子的幕后主使叫翁缜,就是咱们三老板他儿子的养兄。据说大老板的助理提前十几年,就在翁缜身边布局埋线了。先用车祸案捏住翁缜的命门,再用这件事威胁翁缜绑架三老板的儿子。却没想到三老板的儿子身边保镖太多无从下手,翁缜最后只能绑架他的亲妈。” “啊?那岂不是说,大老板十几年前就知道三老板被人贩子拐走的儿子,就是京海翁家的养子?” “所以说嘞,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不愧是正宗的豪门内斗啊!前情提要都能追踪到十几二十年前。大房和二房联手拐走三房长孙。明知道孩子下落,却眼睁睁看着三房一找就是十九年。又是车祸又是教唆绑架的,剧情这么复杂,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我更好奇翁缜当初那场车祸案,是不是有人故意制造的?” 在有心人(江湖网)的宣扬下,这件被人蓄意隐瞒了十多年的车祸案再次进入吃瓜群众的视野。为了挖掘真相,国外媒体还找到了当年在车祸中惨死的被害人家属。根据他们的采访内容,详细还原了翁缜酒驾撞人后,安家父子是如何花钱“摆平”受害者家属的。 此时安家父子已经因为证据确凿,正式被捕。为了减轻罪行,安家父子在录口供时详细交代了翁汉儒助理指使他们制造车祸拿捏翁缜,并在十多年后唆使翁缜实施绑架的全部过程。 正是因为拿到了安家父子的口供,香江警方才会在第一时间传唤翁汉儒的助理李凯明配合调查。 作为翁汉儒最器重信任的心腹,李凯明这么些年确实帮翁汉儒处理了不少阴私事情。指使安家父子制造车祸操控翁缜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他坏事做多了,首尾自然也处理得干净。 被警方带走后,李凯明一开始还拒不承认警方指控,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都是安家父子受人指使,故意攀咬他。 李凯明话里话外,自然是暗示翁绍收买了安家父子,故意往他和翁汉儒的身上泼脏水。却没想到安家父子为了自保,竟然保留了李凯明给他们打钱的全部证据,甚至还有李凯明指使他们教唆翁缜绑架翁绍的一段录音。 当这些证据被警察一一摆到李凯明面前,就算李凯明的嘴巴再硬,也只能俯首认罪。 然而李凯明不愧是翁汉儒最器重的心腹。即便铁证如山,他还是咬死了这些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跟翁汉儒没有关系。 消息传到翁家,即便李凯明自己承担了所有罪名,岳美娴还是紧张得两手掌心都是汗:“老公,你说三房和翁绍会相信凯明的话吗?”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打从翁缜被抓,翁汉儒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他也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管翁绍如何追查,都不可能查到他的头上:“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他们怀疑,也找不到任何证据。香江是法治社会,大家都是讲法律的。只要找不到证据,他们能奈我何?” 翁汉儒甚至连自己一家人的退路都找好了。他担任翁氏集团执行总裁这么多年,虽然一心想要继承家业。但在经营翁氏集团之余,他也利用执行总裁这个职务,暗中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就算翁绍一气之下收购了翁氏集团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他就带着老婆孩子去国外定居。 三房一家想要拿捏他,没那么容易。 事情就如翁汉儒想的那样,过去了那么久,翁汉俞和顾颐霏确实找不到翁汉儒指使李凯明的证据。即便他们明知道李凯明是替翁汉儒顶罪,只要李凯明自己咬死了不松口,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全家团聚时,当着家人的面破口大骂:“李凯明不过是区区一个助理,他有什么理由绑架翁绍?更不要说制造车祸辖制翁缜!他分明就是替人顶罪!” “我说弟妹呀,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话。什么叫替人顶罪?我看你分明就是心存偏见,所以看什么都是黑的……” 当年的事情被警察和各大媒体翻了个底朝天,网上也闹得沸沸扬扬,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岳美娴固然心虚,但她也受不了被人指着鼻子骂,只能硬着头皮狡辩道:“李凯明都说了,全部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我跟你大哥是真的不知情——” “这种鬼话你们自己信吗?”顾颐霏冷笑着打断岳美娴:“你们不知情,所以在十几年前就派人接近翁缜,制造车祸陷害他、辖制他。又在翁缜走投无路的时候,故意唆使他绑架翁绍?” “你们为了一己私利,连人命都不放在眼中。你们有没有想过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我也没想到,凯明做事会那么极端。”翁汉儒长叹一声,满脸唏嘘地说道:“说到底,这件事情总归是我们夫妻两个对不住你们三房。李凯明是我的助理,就算我说这件事情跟我无关,你们也不会相信。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你们想要迁怒我,我也无话可说。” 顾颐霏和翁汉俞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翁汉儒夫妇,简直气急而笑:“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脸?你们为了争夺翁家的财产,害得我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这么多年,我都不跟你们计较了。可是你们竟然变本加厉,又去教唆翁缜绑架我儿子。事情败露了还敢在我们面前惺惺作态,你们简直令人作呕——” “我说弟妹,差不多就得了!我知道你有怨气,可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岳美娴不耐烦地打断顾颐霏的痛骂:“什么叫我们为了争夺家产,害得你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这么多年?你搞搞清楚,雇佣绑匪绑架你儿子的是二房两口子,他们两个已经去坐牢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监狱骂他们。可不要迁怒到我们头上!” “你敢说当年的事情跟你们无关?”顾颐霏气得两颗眼珠子都红了:“当年你怀孕,大哥非拽着我老公陪你去医院,故意给二房制造机会偷走我儿子——” “你说这些话可是要有证据的!”岳美娴也急了:“你凭什么说我们故意给二房制造机会偷走你儿子?泼脏水也该有个限度。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 岳美娴振振有词,嗓门甚至比顾颐霏还要大。 翁家其他人看在眼里,想要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翁汉箐更是愤愤地捏了捏大姐的手,低声抱怨道:“这都是什么事嘛!” 翁家大姐也是一言难尽地揉了揉太阳穴。 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外嫁的几个大姑子小姑子也全都赶了回来。然而她们人虽回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张嘴劝和。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也跟哑巴了一样,形如槁木地坐在一旁,半晌说不出话来。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坐了满满一家子人,却只能听到大房和三房的争吵声。直到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客厅里的争吵。 心浮气躁的翁汉儒第一时间接起电话:“……什么?” 也不知道电话另一端说了什么,翁汉儒的脸色突然变得一片煞白,原本飘忽的眼神也变直了。他呆若木鸡地松开手,任由手机砸向地面。 岳美娴看着面如土色的翁汉儒,不知为什么,心脏突然一阵狂跳。她下意识握住翁汉儒的手臂:“老公,你怎么了?是谁打来的电话?都说什么了?你别吓我呀!” “……承耀……承耀他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当场死亡……” 一阵呓语从翁汉儒的口中飘了出来。岳美娴脸色大变,握住翁汉儒的双手下意识捏紧了,指甲深深陷入翁汉儒的肉里:“你说什么?我不信!是不是搞错了?一定是你听错了对不对!承耀怎么会有事?我的承耀怎么可能会出事呢?他可是咱们翁家的长孙,他将来还要继承翁家的家业呢!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结婚呢!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岳美娴歇斯底里的声音在一瞬间高亢起来,翁汉儒猛然回神,他悲痛欲绝地弯下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忽地满脸杀气地看向坐在沙发上,始终不发一言的翁绍:“是不是你干的?” 第119章 翁绍靠在沙发扶手上,懒洋洋地看了翁汉儒一眼:“你与其费尽心思往我头上泼脏水,不如早点去给你儿子收尸。” 翁汉儒勃然大怒:“你——” “你什么你?”顾颐霏一把推开冲到翁绍面前的翁汉儒,犹如一头护崽的母狮,将翁绍牢牢护在身后:“我儿子哪里说错了……” 顾颐霏心里有一万句话要说。她想说都是翁汉儒和岳美娴作孽太多,所以才报应到翁承耀的身上。她还想警告翁汉儒和岳美娴不要借着翁承耀出事的由头污蔑她儿子,她儿子才不会为了报复他们就脏了自己的手。别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跟他们夫妻一样利欲熏心,为了钱能狠下心来拆散人家骨肉……可她看着悲痛欲绝的翁汉儒和岳美娴,到底心下一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没人比她更能体会丧子之痛到底有多锥心。翁绍被人贩子拐走那十九年,顾颐霏每每想到儿子都觉得肝肠寸断。尤其是逢年过节合家团聚的时候,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共享天伦,顾颐霏和翁汉俞更是难受得连饭都吃不下去。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他们的儿子流落在外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好在老天爷长眼睛,折磨了他们十九年,最终还是让他们一家三口团圆了。 可现在翁汉儒和岳美娴却要承受中年丧子之痛。看着面前歇斯底里、谩骂嚎哭的两个人,顾颐霏忽然觉得一阵难受。她的眼前浮现出翁承耀的音容笑貌。那也是她的亲侄子,她看着他从抱在怀里的小婴儿,一路成长到斯文俊秀的青年。他本该有灿烂的前途和明媚的人生,结果却死在最绚烂青春的年纪。 顾颐霏怅然长叹。对翁汉儒和岳美娴的怨恨和对翁承耀的怜悯交织在心头,一时间竟有些五味杂陈。已经冲到嗓子眼的指责和怨怼被她悉数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沉默。 “爸!妈!你们怎么了?你们别吓我呀!”一道仓皇的呼声响起。顾颐霏回过神来,就看到大姑子和小姑子不知何时都挤在爸妈面前,七手八脚地抚摸着二老的前心和后背,一脸慌张地喊道:“……快打电话叫医生。” 顾颐霏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骤闻噩耗的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一个没撑住,竟然昏过去了。 翁汉俞立刻说道:“送爸妈去医院吧。” 香江翁家传承数百年,自然是有家庭医生的。随着老爷子和老太太逐渐年迈,家中的医疗设备也逐步换上了最先进的一批。但不管如何筹备,也无法跟专业的医院相比。翁汉俞坚持送二老去医院,也是担心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受不了打击,诱发老年病。万一出了什么事,送到医院也能及时抢救。 其他人早已六神无主,闻言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 一阵兵荒马乱后,翁家子女把昏厥的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送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抢救,二老终于苏醒过来。 “承耀……我的承耀……”翁老太太想到昏厥前听到的噩耗,捂着心口痛哭。那是她的亲孙子,从小就养在她身边,她一日日看着长大的亲孙子。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没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肯定是翁绍干的!”岳美娴双眼通红,不管不顾地骂道:“他为了报复我们,竟然冲自己的亲堂弟下手。他简直丧心病狂。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请不要以己度人。”站在人群外面的翁绍淡然反驳:“你们会为了争夺家产,一再教唆他人绑架自己的骨肉至亲,不等于别人也会这么做。我已经派人到当地警局了解真相了。” 开车撞人的,是当年被翁缜酒驾撞死的被害人的父亲。据最先到达事故现场的警察核查,这名肇事者才是真的蓄意报复。得知翁汉儒指使手下故意制造车祸的真相以后,他私下跟踪了翁承耀好几天,就是为了摸清楚翁承耀的作息时间。最终在翁承耀做完实验,半夜回公寓的路上,一脚油门撞了上去。 据警察说,肇事者第一次撞人的时候,翁承耀还没死,肇事者调转车头又撞了一次,反复碾压,才导致翁承耀彻底咽气。 以至于警方在收敛尸体的时候,费了好大力气才拼凑好完整的尸体。 考虑到翁爷爷和翁奶奶年事已高,受不了更大的刺激,翁绍并没有当着两位老人的面,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只是在众人离开病房以后,翁绍却没打算放过胡乱攀咬的翁汉儒夫妇。他盯着翁汉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质问:“你为了一己私利,肆意玩弄别人性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儿子也只有一条命?” “不可能!我当初为了摆平这件事,让李凯明拿了一百万美金堵他们的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报仇故意撞死我的儿子?肯定是你——” “当然不是我。”翁绍轻笑出声,反问道:“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蠢吗?我做事情从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你以为你故意制造车祸辖制翁缜的事情过去十多年,有安家父子和李凯明替你顶罪,警方找不到证据指控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简直幼稚的可笑。” “翁英杰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却因为你处心积虑的埋线,最终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你还间接导致周舒静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绑架,被绑匪切掉了一根手指。你凭什么以为这两条毒蛇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那可是连翁绍都要万分忌惮,甚至为了防备他们,不惜花费重金雇佣三十几个保镖的毒蛇。翁汉儒却从始至终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翁绍简直不知道翁汉儒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在你眼中,所有人都是你争权夺利的棋子,不配有自己的想法和愤怒?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遭遇报复你这个罪魁祸首?” 翁绍的反问堪称犀利。 然而翁汉儒早就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脑,闻言立刻揪住翁绍的衣领高声怒斥:“所以你为了报复我,就唆使他们撞死我的儿子?” “说话是要讲证据的。这是你们说的嘛!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翁绍挥开翁汉儒的手,把岳美娴刚刚刺激顾颐霏的话原封不动地怼了回去。他看着无能狂怒的翁汉儒,也不知道是该为他的自大可悲,还是为他的狂妄感到好笑。 “你动手害人的时候就该有这个觉悟。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会怎么报复回来。这就叫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受害者的屠刀,竟然会第一个砍向翁承耀。 翁绍跟翁承耀关系并不熟。他回香江翁家的时间并不长,经历的事情却有很多,想要对付的人也有很多,早就忘了这位远在国外念书的堂弟。 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想到这位仅有过几面之缘的堂弟,翁绍不禁有些沉默。他是真心规劝翁汉儒夫妇早点赶去国外收尸的。人都死了,总要魂归故里。倘若翁承耀在天有灵,应该也希望爸妈能快点接他回家。只可惜翁汉儒夫妇听不懂他的好意。 “……你不该害死我的儿子!”翁汉儒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他的承耀死了! 他的承耀那么乖!那么聪明!那么孝顺!他不该是这个下场! “你们想要报仇,为什么不能冲着我们来?为什么要去害承耀?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做过!”岳美娴简直要疯了,她歇斯底里地冲着翁绍咆哮,恨不得杀了他给自己的承耀陪葬。 翁绍闻言讥讽一笑。 谁不无辜? 刚出生一个月就被人贩子拐走的他不无辜?被翁缜撞死的学生不无辜?又或者,原本什么都没做,却因为翁汉儒的欲望,被一场故意制造的车祸操控了十几年的翁缜就不无辜? 翁绍并不同情承受了中年丧子之痛的翁汉儒和岳美娴。当他们为了权利,肆无忌惮地挥刀砍向被害者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喊冤的立场和资格。 翁绍拿出手机,给翁汉儒放了一段江湖网国际新闻板块转载的一段国外记者采访车祸肇事者的视频。 高清画面中,曾经的被害者父亲身穿囚服坐在探监室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儿子才十八岁,他才刚刚考上大学,他本该有大好的前途。他每天用功读书,放学后还要去披萨店打工赚学费。他那么辛苦那么努力,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些有钱人。可就是因为那些有钱人的肮脏算计,害死了我儿子……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有钱人也尝一尝丧子之痛……” 翁汉儒和岳美娴目光呆滞地看着接受媒体采访的肇事者。 翁汉儒忽然想到前段时间,翁缜酒驾撞死人的陈年旧事被曝光。许多媒体为了追逐流量和热度,纷纷跑到国外采访当年车祸的被害人家属,甚至还跑到监狱采访安家父子,深挖车祸详情。 电光火石间,翁汉儒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那些媒体记者宣扬当年的车祸案,就是为了刺激他们报仇!” “说话要讲证据!”翁绍神色冰冷地说道:“江湖网作为国内最大的社交平台,追逐新闻热点,深挖新闻背后的真相是他们必须坚守的职业素养。你没有立场指责江湖网按照正常流程报道社会事件。你最该反省的是你做过那么多坏事,害了那么多人,居然还天真地以为那些人不会报复你,不会迁怒你的家人。 如果你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哪怕给翁承耀的身边多派几名保镖,提醒他出入小心,或许今天的惨剧都不会发生。” “但你不要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翁绍说到这里,冷冷地道:“以我对翁英杰和周舒静的了解,他们的报复不会这么简单。” 而翁绍的报复,也才刚刚开始。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翁汉儒和岳美娴一脸震惊地看着走到他们面前,直接掏出廉政公署证件的廉政专员:“翁汉儒先生你好,我们是ICAC……有人举报你涉嫌多起贿赂、内.幕交易、利用职务转移集团财产,以及洗.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翁汉儒猛地转头看向翁绍。 翁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早点去给你儿子收尸。”否则就没机会了。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快点放开我老公。小心我去投诉你们——” 看着被廉政专员带走的翁汉儒,翁绍意兴阑珊地挑了下眉,冲着岳美娴说道:“我早就说过,我做事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翁汉儒和岳美娴竟然以为他们利用职务之便,私下转移集团财产的事情做得十分机密,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翁绍的监视之中。 翁绍坐视他们像仓鼠一样一点一点搬空香江翁氏集团,就是为了这一天。 利用舆论和法律,彻底摧毁仇人引以为傲的名誉和财富,让他们失去一切包括人身自由,要么锒铛入狱,要么被关进精神病院,这才是属于翁绍的报复。 上一世,翁汉儒明明早就知道二房的勾当,却为了占据长孙的名义,坐视翁汉麟夫妇买通保姆将他拐走,任由他被翁英杰一家折磨了那么多年。 等到翁绍联合裴行则收购了翁氏集团以后,翁汉儒又担心翁绍行事过于心狠手辣,生怕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世后会报复他,便借助翁缜的手绑架翁绍,结果却害死了裴行则。彼时翁绍不知真相,所有报复都冲着翁缜和翁家人去了,却放过了这么一条毒蛇。仔细想想,他与翁汉儒之间,隔着的又岂止是一条人命? 好在这一世,他不会那么疏忽大意。 翁绍勾了勾嘴角,漆黑深沉的眼珠缓缓转动,如猫戏老鼠般看着面前的岳美娴:“接下来,就到你了。” 第120章 考虑到翁家二老的心理承受能力,翁家人并不打算把翁汉儒被ICAC带走的事情告诉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 只可惜一墙之隔,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躺在病房里的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岳美娴歇斯底里地诅咒翁家人全都不得好死,全都要给她儿子陪葬的高亢骂声。 岳美娴的疯狂咒骂甚至引来了不少病人家属的围观。那些人不敢凑到近前看热闹,却围在远处指指点点。翁家众人只觉得颜面无光,最后还是翁汉箐忍无可忍地吩咐保镖把人给拖走了:“承耀没了,大哥也出了大事,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再怎么……也该顾忌一下爸妈的身体。” 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年事已高,真的承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想到这里,翁汉箐不禁有些埋怨地看向翁绍。她知道她这么想不对,但是翁绍没回翁家之前,她们翁家可真没出过这么多事。 如今可倒好,二哥和二嫂在坐牢,大哥眼看着也要步了二哥和二嫂的后尘,大侄子翁承耀出车祸死了……短短两年时间不到,她们翁家死的死、囚的囚,竟然只剩下三房一枝独秀。 翁汉箐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总觉得翁绍这孩子命里带煞,或者他的八字跟翁家不合? 不光是翁汉箐暗戳戳地犯嘀咕,躺在医院里的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也觉得最近一段时间,翁家实在是流年不吉。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认回那个孽障……”翁老太太每每想到她的宝贝孙子翁承耀,都觉得心如刀绞,更不要说她最疼爱的两个儿子也接连折在翁绍的手上。 “我看他就是个命里带煞的天煞孤星。他没回来之前,我们家安安稳稳太太平平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他才回来不到两年,就把我的两个儿子都送去坐牢,还间接害死了我的宝贝孙子……”翁老太太拉着翁老爷子的手哭诉:“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死的人怎么就不是翁绍呢! 翁老太太恶毒的想着。 她也不是偏心。可是一个是被自己亲手带大、又孝顺又聪明的乖孙,另一个是在外面流浪了十九年,城府深沉手段狠辣,刚认回来没多久,也没什么时间相处的孙子,两者比起来,翁老太太显然更偏爱前者——更不要说天枰的另一端,还放着她的两个亲生儿子。 如果不是翁绍,她的两个儿子不会去坐牢,她的孙子也不会死,翁汉儒更不会被翁绍逼得利用职务之便转移公司财产。他们翁家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可见这一切都是翁绍的错。 “他的养父养母没有说错,翁绍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翁老太太恨恨说道:“他的报复心太重了。要不是他,我的儿子孙子何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翁老爷子沉默不语。比起锒铛入狱的儿子和不幸惨死的孙子,翁老爷子更心疼翁家祖上传下来的数百年基业——如今却在翁汉儒的操作下,险些变成了一个空壳。 “儿女都是债——”翁老爷子唏嘘长叹,话没说完戛然而止。他有些尴尬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外面的顾颐霏。 也不知道这个儿媳妇来了多久,更不知道她在外面听到了多少。 顾颐霏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目光冷冷地看着目光闪躲的翁家二老。 “如果你的二儿子和二儿媳没有雇佣保姆绑架我儿子,他们就不会坐牢。如果你的大儿子没有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公司财产、进行内幕交易、洗.钱,他就不会被ICAC带走。如果你的大儿子没有指使李凯明故意制造车祸,受害者的父亲就不会为了报仇撞死翁承耀……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跟我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顾颐霏一步一步走到翁老太太的面前,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在人后露出了另外一张面孔的婆婆:“你凭什么说我的儿子不该被认回来?你凭什么觉得我儿子没有回来之前,翁家就是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难道我跟翁汉俞的痛苦就不是痛苦,我们三房就活该被你们翁家人谋害践踏?我顾颐霏的儿子就活该流落在外受尽侮辱和欺凌?” 顾颐霏一字一句的质问砸到翁老太太的脸上,翁老太太顿时觉得颜面无光:“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翁绍的手段过于狠辣,他不该这么对待自家人——” “你二儿子串通保姆拐走我儿子的时候,你大儿子教唆翁缜绑架我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们的手段过于狠辣,不该这么对待自家人?”顾颐霏冷笑出声,毫不客气地剥开翁老太太伪善的面皮:“我还说呢?怎么翁家两个大男人都这么见不得别人好?为了争夺家产不惜祸害自己的亲侄子。原来他们都是言传身教,都是跟你学的!” 翁老太太被儿媳怼得面色通红:“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这就是你们顾家的教养?” “你还有脸跟我提教养?你有教养,也不看看你把你的两个儿子都教成了什么样的畜牲!”顾颐霏怒极而笑,还要再说什么,就听翁老爷子忽然开口:“听说汉箐陪着你大嫂去接承耀了?” 顾颐霏居高临下地看着故意岔开话题的翁老爷子:“是又如何?” 翁老爷子自知理亏,也不计较顾颐霏的态度:“没什么。只是承耀的身后事,还要麻烦你们帮忙张罗。” 翁老爷子卖惨道:“如今汉儒被ICAC带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美娴更是疯疯癫癫的,我也不敢指望她。你们毕竟是承耀的三叔三婶,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话。”顾颐霏不耐烦地打断翁老爷子的话:“我再生气,也不会跟死人计较。” 顾颐霏这一句话,又惹怒了翁老太太:“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承耀毕竟是你的亲侄子,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他被翁绍连累得无辜惨死,你不说——” “翁绍也是翁汉儒和翁汉麟的亲侄子,拜他们两兄弟所赐,我这个当妈的,连看着自己亲儿子长大的机会都被剥夺了!”顾颐霏不等翁老太太把话说完,针尖对麦芒地说道:“还有,翁承耀之所以会被撞死,是被翁汉儒连累的,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你少往我儿子的身上泼脏水。” 翁老太太勃然大怒:“要不是他指使记者肆意宣扬当年翁缜酒驾撞人的旧事,被害者的父亲又怎么会——” “照你这么说,所有新闻媒体都不该报道杀人案。”顾颐霏懒得理会翁老太太的无赖逻辑:“有人被杀了,你不去怪杀人犯,反而怪罪报道真相的媒体。怪不得能教出那样两个利欲熏心的畜牲。” 翁老太太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地骂道:“翁家的家业本来就该是由老大继承。要不是你当初不检点,没结婚之前就跟老三胡闹有了身孕,老大又怎么会——” “住口!”翁老太爷察觉到情况不妙,一声暴喝打断了翁老太太的胡言乱语。 然而已经晚了。 顾颐霏目光犀利地看着翁老太太。良久,她讥笑出声:“你说得对,翁氏集团本来就是老大的,如今毁在他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翁老太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你大儿子利用职务之便转移公司财产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如今丑闻曝光,翁氏集团的股价已经跌到停牌。我和汉俞本来还想着帮集团渡过难关,如今看来,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等等!”翁老爷子叫住心灰意冷,转身欲离去的顾颐霏,慌忙劝道:“你们不能撒手不管。我已经立下遗嘱,要把翁氏集团交给翁绍继承——” “谁稀罕呢!”顾颐霏闻言嗤笑,目光凛然地看向翁家二老:“你们翁家人争来争去的家业财产,在我眼里,比不上我儿子的一根手指头。” 二十几年前,她跟翁汉俞自由恋爱的时候,没有觊觎过翁家的产业。二十多年后,面对翁家二老的诋毁和拉拢,她依旧没有改变。 如果早知道翁汉儒和翁汉麟会为了这点小事谋害她的翁绍,她宁愿翁汉俞跟翁家断绝关系。 好在事到如今也不晚。 就让香江翁氏集团给那些肮脏的卑鄙的算计陪葬吧。 她顾颐霏,当初没有觊觎过翁家的产业,如今也不屑于接手这个烂摊子。 “你给我回来!回来!快!快给汉俞打电话——” 身后传来翁老爷子慌慌张张的叫喊声。顾颐霏关上房门,大步流星地离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1章【VIP】 第121章 跟公婆大吵一架后,顾颐霏就带着老公儿子从翁家别墅搬了出来。这个举动也向外界释放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讯号,那就是翁家三房已经跟家里彻底撕破脸。 很快,翁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明确表示自己并不看好翁氏集团未来发展,也不会接受翁氏集团继承权的发言,彻底印证了众人的猜测。一时间,原本就因股价暴跌、丑闻频发而风雨飘摇的翁氏集团,又一次陷入了舆论的漩涡。 不过考虑到翁氏集团的股价已经跌到停牌,再也没有下降的空间,这个噩耗的杀伤力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 打算在金融市场炒翁氏集团的股票赚钱,却不幸被套牢的散户和游资们哀鸿遍野,翁氏集团的股东和董事们也沉不住气了。一群人乌泱泱地冲进翁老爷子的病房,打着探望病人的幌子,却朝戴着呼吸机的翁老爷子诉苦抱怨。 “你们翁家虽然是翁氏集团的最大股东,但也不能因为家务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影响集团的正常运营。你要不要看看翁氏集团的股票都跌到什么样子了?你作为翁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最大股东,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我们大家是信任你,才会推举你做主席。结果你把公司管理成这样……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我真不知道你们翁家到底在搞什么?你儿子利用职务之便,差点把公司搬空了。你孙子又在媒体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你们翁家人还真是花样百出的了不起。就是没替我们这些老家伙考虑一下。” “我求求你们翁家人不要再斗法了好不好?再这么闹下去,翁氏集团真的要破产了。” 面对世交旧友和老搭档的冷嘲热讽,躺在医院里的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再也顾不上跟儿媳置气。翁老爷子摘了呼吸机,连忙指派大女儿翁汉懿当说客,让她代表翁老爷子去拉拢翁汉俞。 “不要跟顾颐霏和翁绍起冲突,避开他们母子直接去找老三。一定要让老三出面说服翁绍……”翁老爷子话没说完,就撕心裂肺地咳嗦起来。 “爸,你怎么了?”翁汉懿小心翼翼地扶起翁老爷子,让他靠坐在病床头。 翁老爷子已经不咳嗦了,却还是喘的厉害。翁汉懿看着仅仅过去两年,显得精疲力尽、老态龙钟的父亲,不由得心如刀绞。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老三的。拜他们三房所赐,大弟和二弟都出事了,现在翁家就只剩下他们三房一枝独秀。这不就是他们最想要看到的吗——” 翁老爷子缓缓摆手,打断翁汉懿的话。 翁汉懿知道老爷子在顾忌什么,愈发的愤愤不平。 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的翁老太太泪流满面:“她们母子把我两个儿子都毁了,现在又装出这么一副清高的样子,让我们翁家下不来台。我真是——” “你不要再说了。”翁老爷子看了一眼门外,生怕隔墙有耳。 翁汉懿看到爸妈如此小心谨慎的样子,心下更不满了。 翁绍被认回来不到两年,就把翁汉儒和翁汉麟接连送去坐牢,其手段之狠辣,简直骇人听闻。翁汉懿也因为这两件事,对三房心存芥蒂。但她也明白,翁氏集团出了这么大事,也就只有翁绍能力挽狂澜。 况且三房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想独吞翁家的家产吗?如今机会都给到他们手里了,他们又何必故作清高? 翁汉懿认为翁绍此举,只不过是欲擒故纵,故意摆出姿态拿捏人心罢了。只要她出面,给她们母子一个台阶下,三房一家必定会顺着梯子爬下来。 然而翁汉懿的丈夫却并不看好这件事:“你也说了翁家的危机只有翁绍能解决!可你别忘了,有能力的人大都有脾气。依我看,这件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又能复杂到哪里去呢?”翁汉懿不以为然:“翁绍这个人究竟有多贪婪,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觉得他会为了一时意气,放下翁家这么大的产业吗?况且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嘛!再怎么说,三弟都是翁家的血脉,他难道能眼睁睁看着翁家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翁汉懿又忍不住跟老公抱怨了几句:“这个翁绍,还真是心狠手辣。来香江这两年,多少家企业都被他弄得破产倒闭。爸妈说他是天煞孤星,倒也没有错怪他” 翁汉懿的老公闻言嗤笑:“你们翁家跟在翁绍身后,吃得满嘴流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翁汉懿恼羞成怒:“此一时彼一时……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翁汉懿的老公举手讨饶:“我哪一边都不站,我去洗澡好吧。” 翁汉懿看着二话不说就脚底抹油的老公,愤愤不平地翻了个白眼。 第二天下午,翁汉懿约三弟翁汉俞在汉颐集团对面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考虑到香江新闻媒体实在发达,八卦狗仔更是无孔不入,翁汉懿挑选的咖啡馆是一家私密性非常好的会员制咖啡馆。她在包厢里等了足足十分钟,翁汉俞才姗姗来迟。 “实在抱歉,中午接待了好几个大客户,刚刚才把人打发走……” 自从翁绍带领汉颐集团金融部门在全球金融危机期间赚了一波大的,各方资本和游资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了上来。往日心高气傲、挑三拣四,动不动就来个对赌条款的投行资本们挥舞着钞票陪尽笑脸,只想跟翁绍达成更亲密的合作关系。 翁绍懒得搭理他们,翁汉俞和顾颐霏却碍于情面推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接待一波又一波的客户。煮熟了的鸭子吃多了,也会觉得胃胀。 翁汉懿看着神采奕奕的翁汉俞,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翁老爷子躺在医院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画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是一顿数落:“你可真行。亏你还是爸妈的亲儿子,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媳妇欺负爸妈,纵容你儿子在记者面前信口雌黄?” 翁汉俞满脸愕然。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发难的翁汉懿,似乎不明白翁汉懿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大姐,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误会?”翁汉懿冷笑一声:“你们三房还真会故作姿态、落井下石。老大和老二被你们搞得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翁氏集团的股价也已经跌到停牌。其他股东和董事们急得团团乱转,全都束手无策。所有人都等着你们三房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你那好儿子为什么又在记者面前惺惺作态——” “够了!”翁汉俞已经看懂了翁汉懿的态度。他面色铁青地站起身,不等翁汉懿把话说完,直接打断她的抱怨:“我落井下石故作姿态?是我拿枪指着翁汉麟的脑袋,让他串通保姆绑架我儿子?还是我拿刀架在翁汉儒的脖子上,让他知法犯法、贪.污.渎.职?翁汉懿,我尊敬你是我大姐,也请你尊重一下你自己。” 翁汉懿脸色一变:“你——” “我看我们是没什么可说的了。”翁汉俞整理了一下西服,冷笑道:“至于拯救翁氏集团,我可没有那个能耐。你想要当救世主,你想要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你自己去就好了。反正你也是翁家人,按照法律来说,你也有继承权。” 听到翁汉俞的话,翁汉懿的心脏猛然一缩。长久以来,拼命压抑在心底的欲望就像是碰到了可以燎原的星火,顷刻间点燃了她从来不敢正视的野心。 注意到翁汉懿的神色变化,翁汉俞不无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神闪烁的翁汉懿,“我们果然都流着一样的血。” 说完这句话,翁汉俞甚至没有等待翁汉懿的回应,转身离开了。 翁汉懿目光冷冷地注视着翁汉俞的背影,神色讳莫如深。直到一通电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翁汉懿如梦初醒,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电话是翁汉箐打过来的。她跟岳美娴已经接到了翁承耀的尸体,正准备折返香江。这通电话是通知翁汉懿安排殡葬去机场接机。 “……我们下飞机,直接就去灵堂。爸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他的意思是让三房承办丧事。但是我刚刚给三哥三嫂打电话,他们都没接。”翁汉箐叽里呱啦地抱怨道:“我又给爸打电话,他说这个时间,三哥应该跟你在一起。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别提了。”翁汉懿想了想,还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翁汉箐说了一遍。 听到顾颐霏竟然跟爸妈炒起来了,还带着老公孩子搬出了翁家大宅。翁绍竟然还在媒体面前公然宣布放弃翁氏集团的继承权,翁汉箐不由得瞠目结舌:“我才出国三天吧,你们也太能折腾了。” 想到翁氏集团的股价已经跌到停牌。翁汉箐不由得忧心忡忡道:“翁绍都不管这摊子烂事了,那集团怎么办?该不会等我飞机落地的时候,翁氏集团就宣布破产了吧?” 翁汉懿气急而笑:“你就不能盼着家里好起来?” 翁汉箐不以为然:“事情都搞成这样了,难道还能以我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翁汉懿跟翁汉箐说不通,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 回到医院以后,翁汉懿当着翁老爷子的面,添油加醋地把翁汉俞数落一通:“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撒手不管了,我让他以大局为重,他还把我骂了一通。就连汉箐给他打电话,询问承耀的葬礼该怎么操办,他都不接电话。” 翁老爷子脸色铁青。翁汉懿察言观色,立刻说道:“爸,你就放心吧。我也是翁家的人,现在翁家出了事,我不会不管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2章【VIP】 翁汉俞简单一招祸水东引,就把翁汉懿的注意力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争夺翁家产业上。 而翁汉懿既然被翁汉俞挑起了争夺家产的心思,就必然会想办法向翁老爷子和外界证明,她有这个力挽狂澜的本事。 于是不用翁汉俞和顾颐霏开口,翁汉懿就迫不及待地接下了给翁承耀主持丧事的任务。她要利用这个机会正式走到人前,让翁家的亲朋故友,还有满香江的豪门新贵都看看她翁汉懿的能耐。 “……我也不是真想争什么。我都是出嫁的女儿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再回家里争夺产业的。叫外人看了也不像话。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被逼得没有办法。我那三弟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被他老婆孩子教唆着,那是咬定了主意撒手不管。我爸妈还在医院躺着,股东和董事们天天一窝蜂的去打扰他们二老,害得他们无法静心养病。我身为翁家长女,要是这个时候还不站出来替我爸妈出头,岂不是愧对他们二老的养育之恩?” 翁汉懿这个外嫁女出面替翁家操办丧事的消息,很快就在香江上流社会传开了。跟翁汉懿相熟的姻亲故旧纷纷打电话来旁敲侧击。 当着外人的面,翁汉懿自然是言之凿凿,一番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可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自从翁绍在记者采访时公开宣称放弃翁氏集团的继承权,翁汉懿就开始上蹿下跳。利用承办丧事的契机,不断勾连翁氏集团的股东和董事们,话里话外都想让大家推举她来做翁氏集团的新任总裁,还说这件事是翁老爷子同意的。 ——可就算这是翁老爷子的主意,其他股东和董事们也不能就这么捏着鼻子认命啊! 没错,翁家固然是翁氏集团的最大股东。翁家先祖当年白手起家创下了翁氏集团,翁老爷子担任主席期间,也称得上兢兢业业。说翁家是翁氏集团的最大功臣,并不为过。可是翁氏集团之所以会沦落到今时今日,那也都是翁家人做的孽。 翁家大儿子差点把翁氏集团坑到破产,他们没有追究翁董事长的连带责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翁老爷子一意孤行,非要推举他的大女儿继任总裁,其他股东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翁汉懿顺利上位。 他们愿意让翁绍接手翁氏集团,那是因为他们相信翁绍的能力,认为翁绍能轻而易举的把翁氏集团拉出泥潭,还能让其他股东和高管们跟着吃肉喝汤。可是这个翁汉懿何德何能?她连担任集团高管的经验都没有,又怎么能让其他股东相信,她有本事力挽狂澜? 于是等到翁汉箐和岳美娴带着翁承耀的尸体回到香江,迎来的就是财经媒体和各大八卦周刊疾风骤雨般的采访。在记者们七嘴八舌的提问中,翁汉箐好不容易才理清了前因后果——大姐竟然想要竞争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大哥和二哥都去坐牢了,这不是还有三哥和翁绍嘛!”翁汉箐震惊之余,甚至忘了自己是在接受媒体采访。口无遮拦地说道:“比起大姐,我爸和集团股东们肯定更希望我三哥和翁绍接手翁氏集团——” “所以,您的态度是反对翁汉懿女士竞争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喽?”‘’ “我可没这么说。”电光火石间,迷迷瞪瞪的翁汉箐顿时清醒过来:“大家都是翁家子嗣,按照法律规定,女孩子当然也有继承权……” 翁汉箐言下之意,自然是觉得她大姐可以竞争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她肯定也行。毕竟大家都是翁家的血脉,身上都流着翁家的血。 翁汉箐眨眨眼睛,心思立刻活泛起来。却没注意到原本麻木呆滞的岳美娴在低头的瞬间,眼神忽然变得狰狞偏执。 ——为了争夺翁家的财产,她的老公被指控多项罪名,即将面临牢狱之灾,她的儿子更是惨死在车祸之中。他们大房落得个鸡飞蛋打,却让翁汉懿这个外嫁的大姑子当了黄雀。 那些记者蜂拥而来,七嘴八舌,问得都是翁汉懿要当翁氏集团执行总裁的事儿,谁还记得她的儿子尸骨未寒? 岳美娴的眼底一片猩红。这一刻,她连整个翁家都恨上了。 然而不管岳美娴心中有多少怨怼愤恨,当她得知翁承耀的丧礼是由翁汉懿一手操办的时候,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她还得感谢翁汉懿的辛苦操劳。 “……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翁汉懿拉住岳美娴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如今爸妈一病不起,汉儒又出了这么大事,我身为长姐,就该站出来操持一切。” 翁汉懿光顾着在亲朋好友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心胸,却没有注意到,岳美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岳美娴不傻,她当然看得出来,翁汉懿之所以这么热心操持一切,都是因为她视这场葬礼为展现自我能力的平台。可是身为一名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岳美娴又怎么能够容忍翁汉懿把自己儿子的丧礼当成她作秀的舞台,在众人面前展现她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岳美娴的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青,直到忍无可忍即将爆发的前一瞬,翁绍和他的父母来了。 顷刻间,岳美娴憋在胸腔的怒火全都冲着翁家三口去了。 “你们还有脸过来?要不是因为你们蓄意谋害我的儿子,我儿子又怎么会英年早逝?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我要让你们全家给我儿子陪葬——” 裴行则挡在翁绍面前,抬手拦住岳美娴伸向翁绍的巴掌:“岳夫人,还请节哀。” 岳美娴尖叫着,将巴掌挥向裴行则的脸。裴行则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翁绍目光一冷。看在死者的面子上,他本来还想给岳美娴一个体面。既然岳美娴自己不想要,他也没必要给这个脸。 翁绍冷冷说道:“你要是疯了,我可以帮你联系疗养院。” “你才疯了!你们全家都是疯子,为了争夺家产竟然陷害我老公,还心狠手辣害死我的儿子,你们简直不是人……”岳美娴挣扎着破口大骂,“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我也要雇佣杀手开车撞死你们。黄泉路上,我要让你们陪着我儿子一起走。” 岳美娴歇斯底里的咒骂和挣扎顿时吸引了所有来宾的注意力。现场还有一部分人是翁汉懿故意放进来的媒体记者。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岳美娴指着翁绍的鼻子跳脚大骂。 已经有人暗戳戳地摸出手机偷录视频了。 翁汉懿看着狼狈不堪的翁绍四人,险些笑出声来。她连忙走上前抱住岳美娴,一脸歉然地看向翁绍几人:“你们也知道。自从承耀死后,美娴受了很大的刺激,她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们千万别跟她计较。” 翁绍可不管岳美娴是真疯还是装疯,直接给精神病院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人。 翁汉懿没有想到,翁绍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得这么绝,当下脸色都变了:“都是一家人,你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从医院赶过来的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恰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出声阻止道:“我看谁敢动我们翁家的儿媳妇!” 翁老太太在翁汉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翁绍面前:“要不是你纵容媒体报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承耀又怎么会被人盯上被人报复?你敢说承耀的死你一点责任都没有?你把我的大儿子送去坐牢,害得我孙子无辜惨死,现在还要把我的大儿媳送去精神病院!翁绍,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翁家都赶尽杀绝了你才开心?” “老太太,你说这话亏不亏心?”裴行则可没有尊老爱幼的嗜好。听到翁老太太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他直接开怼:“你怎么不怨你们翁家家教不好,教出了翁汉儒和翁汉麟这两个谋财害命的畜牲?要不是翁汉儒丧心病狂,为了争夺家产害死无辜人,被害者的父亲又怎么会去报复翁承耀?” “你说翁承耀是无辜惨死,我还说翁承耀是父债子偿呢!要怪就怪他自己倒霉,给谁当儿子不好,偏偏给翁汉儒当儿子。他父亲做孽太多,却仗着自己有钱有势,买通别人替他顶罪,害得被害者的冤屈得不到伸张。人家被害者的父亲没有办法依靠法律报仇,那就只能通过自己的手段,让仇人血债血偿。” 裴行则说到“血债血偿”的时候,非常刻意地看了岳美娴一眼,似乎是在说这才是“血债血偿”的正确用法。 这一眼直接看掉了岳美娴的理智。脑海中紧紧绷着的一根线彻底崩断,她歇斯底里地挣扎嘶吼着让翁绍三口给她的儿子偿命。状若疯癫,字字泣血。 翁绍挑了下眉,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们也都看到了,岳美娴口口声声说要让我们全家给她儿子陪葬。这实在是太吓人了。我想她应该是真的疯了。疯子就应该呆在疯人院,这对大家都好。” “不行!绝对不行!”翁老太太脸色铁青,坚决不同意翁绍把人送到精神病院——他们翁家丢不起这个人。 还留在香江的岳家人也围了上来,脸色很不好看地指责翁绍:“……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翁汉懿看了看爸妈,又看了看其他人的态度,沉吟片刻,也跟着开口劝道:“你大伯母没有疯,她只是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刺激,才会这么偏激暴躁。我相信她只是嘴上说说,发泄一下就好了。不会真对你们做什么的。” 翁汉箐也连忙开口:“是啊!是啊!怎么能因为几句口嗨,就把人送到精神病院呢!那岂不是没疯也要被你们给逼疯了。” “你是说她在装疯卖傻?”裴行则笑问。 翁汉箐支支吾吾的:“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 “事关人命,我可不敢赌她是真疯还是装疯。不如这样吧……”裴行则目光玩味地扫视着拼命阻止翁绍把岳美娴送去疯人院的翁家人和岳家人,笑吟吟地反问:“既然你们执意要把一个精神病人留在外边,不肯让她住院治疗。如果放任她在外面搞出事,就让你们的父母儿女也去陪葬,可以吗?” 众人脸色一变,劝说的话夹在嗓子眼,戛然而止。 她们不傻,自然知道以岳美娴对翁绍的恨意,如果放任她在外面自由行动,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翁绍一家。而他们之所以会千方百计地阻止翁绍把人送进疯人院,无非是看不惯翁绍的心狠手辣,也暗搓搓地期待着岳美娴这个疯子,能给翁绍一个教训。 可要是让他们替岳美娴背锅,让他们的父母子女时时刻刻面临着会被翁绍和裴行则联手报复的风险,他们也不愿意。 裴行则冷眼瞧着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众人突然转向万马齐喑,不由得嗤笑出声。他就知道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废物,全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要让他们也跟着承担被人报复的风险,他们就不乐意了。 就连坚决不让翁绍把人送进疗养院的翁家二老都不吭声了。 就这个怂样,也敢学人煽风点火看热闹? 裴行则步步紧逼:“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刚刚不是很有想法吗?” 于是现场最让人玩味的一幕出现了。裴行则的目光看到谁,谁就一脸不自在地瞥开视线。刚刚还仗义执言的七八个人,一时间全都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 翁绍用灼热的目光,一寸寸勾勒着裴行则挡在他前面的宽厚背影。良久,笑容可掬地说道:“既然所有人都不反对,我就让精神病院把人带走了。” 话落,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白大褂鱼贯进入灵堂。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嘶吼咆哮的岳美娴直接带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3章【完结】 第123章 “……那个贱人竟然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京海市,周家 大病初愈的女主人躺在廊下的摇椅上,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怀里的黑猫。 “岳美娴在翁承耀的葬礼上大放厥词,说要让翁家三房给她的儿子陪葬。大概是这些话惹怒了翁绍,据说翁绍当场就拨打了精神病院的电话,把人强行带走了。”翁绥说到这里,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翁家大概是觉得在自家人的葬礼上闹出这么大的丑事,实在是没面子,所以勒令葬礼在场的媒体记者不许报道这件事。” 翁家的反应如此激烈,同样参加了葬礼的嘉宾们就算偷偷录了视频,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放出来。甚至还有胆小的人,当着翁绍的面直接把自己录制的视频删了。 ——毕竟在葬礼上,把死者的母亲强行押送到精神病院的行为实在是骇人听闻。做出这件事的,还是在金融市场搞风搞雨,接连搞垮了好几家跨国集团的翁绍。大家摸不准翁绍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生怕自己传播小视频的行为会惹怒翁绍,给自家招来祸患。 于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大多数知道内情的人只敢暗搓搓八卦,连吃瓜都不敢吃得太张扬。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岳美娴在葬礼现场被精神病院押走的消息还是通过各种渠道,在各个圈子传开了。一直在密切关注香江翁家动静的周舒静母子自然也就知道了。 “算她走运。”周舒静冷笑一声,缺了一根手指的白皙右手忽然攥主黑猫的脖颈,在小猫急促的叫声中,周舒静阴冷的声音被骤然吹起的秋风扩散:“她最好老老实实呆在疯人院……” 周舒静说到这里,鲜红的唇勾出一道满是戾气的弧度,“找人接触一下精神病院的医生和护士。既然是要治病,就要有个治病的态度。该吃的药得吃,该做的治疗得做,就算病人不配合,那些医生和护士也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周舒静躺在满是阴影的屋檐下,满脸怨毒地看着廊外明媚灿烂的秋色。 要不是翁汉儒和岳美娴利欲熏心,她的儿子怎么会去坐牢?她也不会被绑匪砍掉一根手指。被绑架那几天是周舒静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每到午夜梦回,周舒静都会被手指间骤然生出的疼痛硬生生疼醒,醒过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早就被砍断了。 周舒静缓缓将手举到阳光下,逆着光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右手。她也是穷苦出身,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苦头。但是这么多年的董事长夫人当下来,她早就学会了如何保养自己的皮囊。 这原本是一双纤细白净、养尊处优的手,如今却变得残缺丑陋。而这样的残缺不全会跟着她一辈子,让她永远生活在别人异样同情的目光下。 “他们毁了我儿子,又毁了我……我要让他们把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通通尝一遍。” * 葬礼过后,翁老爷子将翁家仅剩的几个子女叫到家中。当着众多儿女的面,宣布了自己要辞去董事长的职务,并推举小儿子翁汉俞继任翁氏集团董事长的决定。 这话一说出口,翁汉懿的脸色最先变了。 “爸,你身体这么硬朗,为什么突然要——” 翁老爷子摆摆手,打断翁汉懿的话:“最近一段时间,家里发生太多事,集团股东和董事们也对我产生了太多不满……我也感觉到自己年事已高,逐渐力不从心了。既然如此,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赖着不走。还是尽早退位让贤,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可是……”翁汉懿“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剩下的话。她心有不甘地看着翁老爷子。她不明白,爸爸明明说好了要扶持她当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为什么会突然变卦? 难道在爸爸心中,她这个心系家族的长女不管怎么做,都比不上对家里充满怨怼的老三吗? 就因为她不是儿子,所以不管她多么努力上进,都不能打动爸爸吗? 想着想着,翁汉懿只觉得鼻子一酸,看向翁汉俞的眼神都变得凌厉怨愤。 她不明白,都是翁家的血脉,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老三! 翁老爷子没有理会心不甘情不愿的大儿女。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他有些唏嘘地看向翁汉俞一家:“我知道你们三房对家里有很多不满。甚至觉得我们当父母的,一碗水端不平。我承认,三房这些年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翁老爷子说到动情处,不免想到锒铛入狱的两个儿子,忍不住老泪纵横。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翁老太太也跟着抹眼泪:“我可怜的儿子,我可怜的孙子。年纪轻轻尸骨未寒,他的母亲竟然被人当成疯子给抓起来了。这让承耀在九泉之下,该怎么瞑目啊!人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翁老太太边哭边一脸怨恨地盯着顾颐霏和翁绍。翁汉懿和翁汉箐姐妹见状,也跟着老太太一起数落三房一家做事太绝。大家都是一母同胞,怎么能为了争夺家产就下死手,闹得全家不得安宁……然而不论她们说什么,一家三口都无动于衷。 翁汉俞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不用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也没有任职翁氏集团董事长的打算。我跟颐霏都说好了,等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我们会跟翁绍一起回京海。” 对于香江这个是非伤心地,他们夫妇两个是真的不打算呆了。他们本该是血脉最亲的亲人,可现在却连最基本的亲情都没了。父母不是父母,兄弟不是兄弟,只剩下满心的怨怼和仇恨……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恋栈不去,相互折磨? 更何况翁绍的大本营本来就在京海。香江太小了,他早晚要回到京海去的。他们夫妻两个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儿子,当然要跟着儿子走。 如此说清了也好。免得全家人都把他们一家三口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什么剜心就说什么。 刻意的哭声和抱怨戛然而止,翁家众人一脸愕然地看向翁汉俞夫妇。 谁都没有想到,三房一家竟然真的要放弃翁家偌大的家业。他们甚至连香江都不想呆了,竟然要去京海定居? 翁老太太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尖锐地反问:“你们竟然要走?你们凭什么说走就走?你们把老大和老二都害去坐牢了,现在还要抛弃父母?你这个不孝子——” 翁老太太说话间站起身,扬起巴掌就要打翁汉俞的脸。 “吵什么吵!”顾颐霏不耐烦地拉开翁汉俞,让老太太扑了个空:“我们走了不正合你的心意吗?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明明知道你那两个畜牲儿子都做过什么畜牲事,却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仗着自己是长辈,天天倚老卖老欺负我儿子。我们不走,难道还要留下来过年?” “你给我住口!”翁老太太指着顾颐霏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恶毒女人,你害了我两个儿子,现在还要教唆我的小儿子抛弃父母当不孝子。早知道你这么坏,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翁家的门。” 顾颐霏冷笑出声:“是么?可是当初你们跟顾家联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跟翁汉俞虽然是自由恋爱,但也是商业联姻。两家都有好处的事,偏偏翁老太太总是仗着长辈身份要压她一头。从前顾颐霏不想跟她计较,可现在她们都撕破脸了,顾颐霏也不想再惯着她。 “你也别说我们不孝。长辈不慈,儿女不孝,这都是有定数的。你为了你那两个畜牲儿子,胡搅蛮缠欺负我儿子的时候,就别妄想我会孝顺你。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不孝了。这都是你自己作的。” 翁老太太生的两个儿子三番五次谋害翁绍,顾颐霏早就忍无可忍。偏偏翁家二老还在葬礼上,为了岳美娴那个疯子跟他们胡搅蛮缠。 既然这对老不死的从始至终都没为他们三房考虑过,他们又何必赖在这里不走? 翁汉懿和翁汉箐勃然大怒:“顾颐霏,你怎么跟我妈说话呢!” 翁绍抬眼看了过来:“你们是怎么跟我妈说话的?” 翁汉懿和翁汉箐是不是以为,他不敢对她们怎么样? 被翁绍冷飕飕的视线一看,原本还怒火上头的翁家两姐妹立刻清醒过来。担心翁绍这个冷情冷性的冷血怪物真的会出手报复,姐妹两个张了张口,到底什么话都没敢说。 翁老太太被顾颐霏几句话戳中了心事,立刻恼羞成怒:“你、你……我要让我儿子跟你离婚!” “离婚?”顾颐霏像看笑话一样地看着翁老太太:“你可别忘了,顾家手上还捏着翁氏集团5%的股份呢。你现在跟我提离婚,就不怕我们顾家落井下石,让你们翁家再也无法翻身?” 翁汉俞连忙说道:“我不离婚。” 他跟顾颐霏奔波十九年,好不容易才找回儿子,如今正是享受合家欢的时候,他是脑袋抽了,才会跟老婆离婚。 翁老爷子冷眼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跟家里离心离德的三房一家,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现在老大和老二一家都去坐牢了,老大媳妇也被你们送进了疗养院。就算当年他们有再多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一报还一报,也该扯平了。” 听到翁老爷子的话,顾颐霏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嘲笑,翁汉俞也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翁绍没有说话,只是撩起眼皮,静静打量了翁老爷子半晌。 翁老爷子话语一顿。他原本还有很多话要说,被翁绍这么一看,顿时说不出来了。 翁老太太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敢走!你们前脚离开香江,我后脚就把岳美娴从疗养院里放出来,看你们怕不怕!” 原来翁老太太知道岳美娴对他们三房心怀恶意啊! 翁绍似笑非笑地看了翁老太太一眼:“你以为,岳美娴恨的人只有我们?” 翁老太太直勾勾地怒视翁绍。要不是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崽子,她的儿子和孙子怎么会接连出事?老大媳妇说得对,他就是个破家败业的天煞孤星。落到谁家,谁家就会被他折腾的家破人亡。 翁绍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嘴角:“翁汉儒和岳美娴是为了争夺家产,才会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可是现在,她老公在坐牢,她儿子死了,他们辛苦筹谋了几十年,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说她该恨谁?” 翁绍缓缓站起身,毒蛇一样的视线在翁家人的身上一点点扫过:“翁家的家业我们不稀罕,想必有人稀罕。” 到时候谁继承了翁家的家业,谁就是岳美娴的仇恨对象。那样怨天尤人的蠢货,翁绍前世今生见过太多了。他们不会觉得为了一己之私害死别人有什么错。一旦被人反击,他们的仇恨也不会集中在一两个人身上。顺风顺水的时候还好,一旦处于逆境,他们就会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所有人都不该过得比她好。 谁敢过的比她好,谁就是她的仇人。 翁绍说岳美娴是疯子,并不是污蔑陷害她。而是翁绍深知这种人的脑回路,就是这么神经病。 “就算岳美娴从精神病院逃出来,我也不会给她机会谋害我。但是你们呢?”翁绍讥诮的视线在翁家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有丈夫,也有儿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我这么本事。可以将在乎的人保护的滴水不漏。” 翁绍用了一条命和一辈子,学会了教训。不知道翁家其他人有几条命几辈子,可以放任一条对他们心怀恶意的毒蛇天天游荡在外面。 “你们大可以把岳美娴放出来,还可以把她接回翁家。我也很好奇,当她看着你们踩着她老公和儿子的尸体,分刮翁家的产业,当她看着你们阖家团圆共享天伦,她却要守着儿子的遗像去监狱里探望老公的时候……她又会做出什么事?” 翁绍笑吟吟地看着脸色骤然变得一片铁青的翁家众人,心情甚好地勾了勾嘴角。 前世今生,在他没有找回亲生父母的无数个岁月里,翁汉俞和顾颐霏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他们跟翁家人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却始终游离在外。没有人关心她们的痛苦和思念,仿佛这些痛苦都不值一提。 可现在翁绍来了。他要让所有人都尝尝他爸妈吃过的苦,他要让所有人都亲身体会一下被仇人日日夜夜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会突然出手谋害他们的不安。 这世上虽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要是把那些自以为良善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肆意评判受害者不够大度不够宽容的伪善者们全部置于跟受害者相似的境遇下,翁绍也很好奇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伪善者们会怎么选。 所以翁绍是真心期待翁家人能善心大发,把岳美娴那条毒蛇从精神病院放出来。他会带着爸妈在远离香江的京海,安安稳稳的看戏。 翁绍过于明显的戏谑嘲讽深深刺痛了翁家人。然而直到翁绍带着爸妈回到京海定居,甚至是把汉颐集团的总部也转移到京海市,那些口口声声一家人不该做事太绝的翁家人也没敢把岳美娴放出来。 他们甚至不敢赌一赌人性本善。 这让一直等着看好戏的翁绍颇为遗憾。 不过翁绍并没有遗憾太久,刚刚搬到京海市定居的翁汉俞和顾颐霏竟然派了媒人去裴家下聘礼—— 得到这个消息的裴行则带着翁绍急匆匆返回家中,就看到两家父母坐在客厅里,茶几上堆放着琳琅满目的礼盒和礼单。翁汉俞和顾颐霏笑眯眯地看着大汗淋漓的裴行则,满脸慈爱地问道:“我儿子特别喜欢你,我们想聘请你来当我们的儿媳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话音落地,裴竞尧和管舜华夫妇也笑眯眯地看过来,脸上满是揶揄。 一向放荡不羁的裴总连耳朵都红透了。他看看坐在沙发上的两家父母,又看看身边的翁绍,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翁绍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后背,笑吟吟地问他:“问你呢,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我当然……我只是……”裴行则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半晌,他彻底沦陷在翁绍专注看着他的温柔眼眸里,灿然笑道:“当然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中秋就该是和和美美阖家团圆的日子~ 宝宝们月饼节快乐(づ ̄3 ̄)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