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不从良》 第1章 ==第1章== 萧九娘眨了眨眼,才将目光焦距拉到眼前这两人的身上。 其中一人是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头戴玉冠,一身月白色绣碧绿色竹纹的广袖大袍,宛如一块上等美玉铸就的玉人,即使只是静静的站立,也是丰神俊秀,神韵独特,给人一种高贵清雅感。 他的面庞此时显出一丝焦急,又似乎有一些心虚,眼神闪烁似有内疚,很是复杂。其身后伫立了一名女子,她身穿丁香色素面交领短襦,月白绣素梅绫裙,淡青色披帛,发髻上斜插了一根白玉发簪。她本就生得肤若凝脂,被这身素雅的装束一衬,更显得眉目如画,清丽绝伦。 若有外人在场,大抵就会发现半倚在榻上的萧九娘与此女样貌惊人的相同。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装束与神韵了,萧九娘衣着华丽,眉目艳丽,又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此女却显得宛若一朵小白花儿也似,茕茕弱质,清丽如莲。让人不得不赞道造物者的神奇,明明是相同的一张脸,却因为经历不同气势不同,便显得南辕北辙。 “……你我夫妻近七载,我素来忍你让你护你爱重你。遥记当年,我是真心实意迎娶你,要与你白首相守一辈子的,哪怕你的名声是那么的不堪……我以为我能改变你,让你改过自新,哪知你旧习难改。只因我母亲对你有成见,你便与她屡屡作对,致使我母亲卧病在床,至今不见康愈……” “……你生不了孩儿,却不允许我纳妾……我知晓纳妾有违我当初诺言,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母亲送来的姬妾,举凡有孕,便遭你的毒手,以至于我如今二十有五,却无一子嗣诞下……你手段毒辣,心思狡诈,坑害我兄嫂陷害我弟弟弟媳,我王家上下素来兄谦弟让,却被你破坏的如今近乎反目成仇……” “你说完了吗?” 萧九娘冷目冰言,让这声声控诉的男子猛地一噎停下。他面上有一丝狼狈,却掩饰不了他丰神俊逸的风姿。 他大抵也是心虚的吧,若不然从来不善辩词的他怎会叨叨絮语如此多。 到底怨谁呢? 这一会儿,萧九娘回想了许多,大抵只能怨命。 她从不否认自己手段狠辣,但当初娶她之时他便知晓她的名声,夫妻这么多年在他跟前她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一直知晓他是不满的,但直至至今才知晓原来他怨怼的如此之多。 到底怨谁呢? 她本是厌倦了无止休的争斗,想着他光风霁月又痴情难拒,便扔下了一切嫁给了他。想着离开了那个地方,人生应该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如同他所说,换一个地方换一种生活,人生便会截然不同。 可事实呢? 在这偌大的长安城,豪门世家不胜枚举,又有哪一家是干净的,或者能是一片安静的净土?他虽为嫡出,却不是唯一的,上有兄长嫂嫂,下有弟弟弟媳,大家都在争,他不争,便等着让人生吞活剥。 起初的半年,她视若无睹,嫁给这样一个纯净如玉请贵高华的男子,她也希望自己能洁白如玉。 可是不行,没办法,她天生的性格便不是一个会忍会让能吃亏的人。她学不会他的宽容大度,也学不会他的心胸宽广视别有心机为善良。所有敢害她的,敢挖坑给她的,她一一报了回去。当然不止这样,还有她的婆母他的亲娘,也是到了此时,她才明白自己终究太自负了,她以为自己可以解决一切难题,却抹除不了人内心深处由衷的厌恶,尤其她与婆母之间还有那样一层仇恨所在。 婆母看她不顺眼,新婚三月便往他房里塞人,她嘴里不说却软硬兼施拒了回去。事情并没有就此就结束,随着她嫁进来的时间越长,肚子却不见动静,婆母的动作便愈发大了。 他是个孝子,夹在中间两面为难,她懂。可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塞进来一个,她便解决一个,不是压得不见声息,惧她如虎狼,便是自此销声匿迹。因此,他们之间出现了矛盾,她也知晓,却因府中争斗进入了白热化而无暇□□兼顾。防的了初一,防不了十五,他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个姬妾,一个小小的身份低下见不得人的姬妾,在她眼里却宛如针扎。 也许隔阂就是从那时便滋生了。 他不满自己的所作所为,屡屡痛斥自己罔顾亲情伦常,她频频解释,却说服不了他。说服不了,便不再浪费口舌了,自此夫妻之间越走越远,形同路人。 哦,对了,还有她。 萧九娘将目光投注到男子身后那名女子身上。 这是她的亲妹妹! 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妹妹,她护了这么多年,见其新寡不忍她孤苦而接她过来同住的亲妹妹。彼时在这偌大的府里,已经没有声音能压得住她了,哪怕是那屡屡给自己找茬的婆母,人面也要给她留几分颜面。却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亲妹妹竟然和姐夫厮混到一处去了。 真是可笑,可悲! 萧九娘五脏俱焚,疼痛似刀绞,面上却平静无波,只是眼神转为了冷厉。 “王四郎,你说完了吗?你厌恶我为人狠毒,所以偷拿了我的红颜枯骨,对我下毒?”她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既然做了便是做了,何必再多做解释。” 所谓的红颜枯骨,名字骇人,其药效也骇人。只需要那么一点点,便能杀人于无形,连医术最高超的御医也无法辨出此乃中毒,只会诊为暴毙。因所需药材难寻,萧九娘也不过只配了那么一点点,一直小心珍藏,连她的贴身婢女都不知晓其所在,唯一知晓的大抵只有她的好夫君王家四郎了。 萧十娘被亲姐锐利的目光刺得坐立难安,忍不住扑了出来,挡在了王四郎身前。 “阿姐,你不要怪四郎,你若是要怨,就怨我好了。是我狠毒,是我贪心不足,是我爱慕姐夫,是我行径下作……你要怨就怨我好了,与四郎无关,都是我怂恿的他……”萧十娘边哭边诉,神情哀婉,凄迷动人,“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族内对你抗议声越来越大,上上下下对你都颇多怨言,只是碍于、碍于……夫人也逼着四郎让他休了你,四郎不愿,他也是为难,你不要怨他,这主意是我出的……” 她这宛如一只小白兔的亲妹妹到底何时如此会做戏了,还是她一直挺会做戏,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看似萧十娘在替王四郎辩解,实则所说之言无一不正中他的内心。王四郎自喻光风霁月的人物,行走在外谁人不道一声正人君子心胸坦荡,如今却是做出对妻子下毒害命这种骇人听闻之事。王四郎本是因萧九娘控诉正内心忐忑不安,听了萧十娘所言,却是强稳下混乱的心绪,面上的表情也由心虚挣扎变为了凝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章 ==第2章== 雨,从早上开始便不停的下着,淅淅沥沥的,敲打在屋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直至近傍晚,也不见停歇。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空气里散发着一丝冰冷的凉意。 明明已经是春天,却仿若又回到冬季一般。虽说春雨如油,但那仅对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而言,对于那些衣衫不够厚实,又无炭火取暖,屋漏偏逢阴雨天的人来说,却不亚于一场灾难。 此时位于萧府西北角伶院靠角落的一间厢房里,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咳声连续不断的响起,让人忍不住为此人而内心担忧。 近一年多来,这种低咳声总会时不时响起,起先路过之人还会侧目一二,日子久了大多都能视若无睹了,顶多会呸上一句‘那月姬个病痨又开始了’。 这间厢房面积并不大,进门处是一扇破旧呈灰黄色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张挂着湛蓝色粗布帷幔的箱式大床。帷幔已经很破旧了,上面打着五颜六色的补丁,灰扑扑的,虽是如此,在这寒冷的初春,也是能御寒一二的。 床上杂乱破旧的被褥里,卧着一名妇人,这妇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面色苍白,身体干瘦,眼中带着明显的血丝,嘴唇因长期干燥而裂出一道道口子,白皮干翘。整张脸完全瘦脱了形,显得一双无神的眼睛更大了。 谁能想到这名形容枯槁的妇人,就是十多年前风靡整个长安城的舞姬月娘呢?也许有人知道,但谁都无法将眼前这名妇人与那拥有如花美貌,一曲‘胡旋舞’让众多达官贵人倾倒不已的月娘对上号。 舞姬月娘就仿若是一阵风,拂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当年有许多人猜测这月娘大抵是让哪位贵人纳入后宅,当然也仅是猜测。这长安城内众多歌舞坊舞姬伶人无数,月娘也不过是其中一人,也许宛如昙花绽放让人一时惊艳,但并不能让人多做留念,不过是茶饭之余的一时闲谈罢了。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床榻旁一名梳着双垂髻的女童赶忙去了旁边矮柜前,她先是看了看茶碗里的冷水,又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瓦罐。 冷的。 再望望榻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妇人,一时无助的小声哭了出来。 榻上的妇人愁苦的看了小女儿一眼,想出声安抚,无奈身体不由人。咳着咳着,两道晶莹的泪水顺着枯瘦的脸庞留了下来。 都怪她!若不是她一时糊涂,如今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更不会连累两个可怜的女儿。 其实若让月姬来选,她早就不想活了,可是她舍不得自己两个冰雪可爱的女儿。在这种吃人的世家大宅里,不被父亲承认又没有娘护着的孩子如何能活下去,她只能强拖着病重的身体能拖一天是一天。 棉布帘子被掀开一角,很快又被掩上,走进来一名女童。 她十岁左右的模样,一身破旧的姜黄色的袄裙,头梳双垂髻,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眉眼清秀,可以看出日后定然是个美人胚子。她的个头并不高,细瘦纤弱,却提了一个与她体格不符的破旧食盒,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怕她纤细胳膊承担不住重负的担忧。 她走进来后,先将食盒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一样样往外拿着东西。两个黑色的粗陶水罐,一大一小,一碟酱菜,一盘失去颜色的青菜,还有一盘子粗面馒头。她将这些一一摆放置榻前的矮桌上,然后便去拿了茶碗,从带回来的一个水罐中倒了一碗水,端着去服侍榻上的妇人缓缓喝下。 一旁哭泣女童见此,露出一丝笑颜,跑到她身边道:“阿姐,你打了热水,我正想给阿娘倒些热水喝,可是水都是冷的。”女童细细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哭腔,显得分外怯弱与委屈。 “我去大厨房拿膳食,顺便打了些滚水。” 与哭泣的女童相比,这名身穿姜黄色袄裙的女童却比她稳重多了。若是有外人在场便能发现,这两名女童样貌惊人的相似,不光样貌相同,年纪体格也相同,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只是眉宇间神韵不同。一个淡定沉稳,一个却是怯生生的,似乎胆子不大。 身穿姜黄色袄裙的女童见妇人将水饮完,便将茶碗放置一旁矮桌,又从怀里掏出一块蓝布帕子给她拭了拭嘴角。 月姬总算可以缓上一口气了,她虚弱的对大女儿笑了笑,“大囡,辛苦你了。” 大囡没有说话,又去矮桌上摆饭,将大瓦罐里的稀粥倒出来,分了三碗,便端着稀粥来服侍月姬喝粥。 月姬一面艰难的咽着稀粥,一面吩咐小女儿小囡先去用饭。天气寒冷,她们的住处本就离厨房很远,这么一会儿功夫,本来滚烫的饭食已经是温热状,再耽误就全冷了,到时候用了,恐伤了脾胃。 本是一胎同胞,小囡生下来却比大囡小了一圈,从小体弱多病,月姬没少费心思。相反大女儿大囡从小身体康健,也因此要比妹妹承担了更多的责任。例如照料病重的阿娘,例如照顾胆小爱哭的妹妹。 月姬身体不舒服,喝完稀粥便吃不下了,大囡担忧的望了她一眼,便去矮桌上用自己的膳食。 饭并不好吃,量虽足够,却并没有什么营养。阿娘身子本就虚,去年冬天天气寒冷,炭火又有限,阿娘为了紧着她和妹妹,自己却落下了风寒。风寒好不容易见好,又引发了往日的咳疾,以致一病不起,卧病了整整一个冬日。 她们母女三人在萧家处境本就尴尬,往年阿娘身体健好之时,身为思乐阁的舞姬,所分发的用度虽不能让母女三个衣食无忧,但也将将能够过日子。自阿娘身子垮了,她们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 不能跳舞,便只能充作伶院的杂役。一个杂役的日常用度能有多少呢,若不是这伶院上下皆知这母子三人身份不同寻常,想必早被撵出了这萧家大宅,即是如此也无人对她们母女三人另眼相看几分,顶多就是保证饿不死算了,更不用说请医问药了,月姬这病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拖出来的。截止至今,已是病入膏肓,月姬自己心里清楚,大囡心里也清楚。 她记得她娘便是在这个多雨的春天死的,死的那日也是像今日这般淅淅沥沥下雨下个没完。 想到这里,大囡紧了紧细瘦的小手,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大囡,你是不是不舒服?过来让阿娘看看你头上的伤。” 见女儿紧皱着眉头,食不下咽的模样,月姬想起前几日这孩子因和人起了争持,被人推倒撞伤了头的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章 ==第3章== 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整个天灰蒙蒙的。 一大早大囡便起来,洗漱后往大厨房那里去领早饭了。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下人许多,俱是对她视若无睹,有那么一两个注意到她的,也只是眼神诡异的瞄一眼便罢了。 萧家大宅很大,到底有多大,大囡并不知晓。哪怕是她上辈子成了萧家的萧九娘,她也是没有逛完过整个萧家大宅的。 此时她所身处的地方乃是萧家靠西北角处,在这里有一处面积极为宽广的大院子,取名叫做伶院。 伶院,顾名思义,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伶人。 大齐承继前朝旧唐遗风,有些钱财的人家俱是蓄奴成风,更不用说像萧家这种从前朝便遗留下来的世家门阀了。不光蓄奴,还养了不少伶人用于寻欢作乐,这些伶人俱有技艺在身,擅舞擅乐不提,个个也是样貌出众。 所谓的伶,不过是表面上的称呼,对于一些豪门世家来说,这些伶人还有其他的作用,那就是妓。 所谓伶与妓之间,只隔了一层薄纱,这种说法并不为过。 在伶院,伶人分三六九等,技艺惊人可拔头筹者为姬。 例如月娘便因其舞艺超群,被冠了个姬,之前推大囡让其头受伤的云姬,也是如此。 在伶院,能被冠上‘姬’这个称呼的,是处于最高等的地位。日里吃穿用度皆为精良,身边还有婢女侍候着。 当然也有例外,那便是月姬。 所谓的日薄西山,大抵讲得就是如此了。如今的月姬早不堪担当‘姬’这个称谓,若不是她与萧五郎君有着那样一层关系,又为五郎君生下了一对双胎女儿,伶院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估计伶院早就容不下这个病痨。 这也是为何有人会用异样眼神看大囡的原因,一个有着萧家的血脉,却不得见光的贱奴之女。 大齐承继前朝旧唐遗风,律法与世俗观念也与旧唐大同小异相差不远。大齐缔结婚姻关系遵循一夫一妻制度,其实也就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齐律规定贵族豪门官僚除正妻外,纳妾皆有规制,并不是想纳妾便可纳得。首先人数便有限制,例如一品官员可纳妾十人,二品官员可纳八名,到了等级最低的七八品官员,便只可纳一名了。另外对方必须家世清白,也就是俗称的良民。 良贱不可通婚,这是大齐的铁律,也是为了保护严格社会等级下的畸形产物。齐律规定:“以妾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奴婢既同资产,即合由主处分”。也就是说奴、婢是完全没有人生自由与权利的,完全为其主人所占有最低等的“贱民”。 其中奴婢又分属官奴与私奴,早年月姬未进萧家大门之时,便是教坊司下乐坊的一名官奴。之后由官转私,成了萧家的私奴。 而在大齐律令规定中,未在律法准许下婚姻关系内产子,皆属奸生子。奸生子是得不到律法保护的,并没有任何的继承权。尤其是奴婢产子,“及生产蕃息者,谓婢产子,马生驹之类”。奴婢生下的孩子,若是得主人承认,还能得片瓦遮身,若不能的主人承认,便随母属贱。 而大囡和小囡皆随母,至今无名无姓。 这也是为何大囡在伶院行走,会有人用异样眼光看待她的原因。 萧家像她这种身份低下的血脉不是没有,但过得皆比大囡母子三人好。最起码比身份最为低下的奴婢要高上一等不止,也不愁吃喝,只是身份上不得台面。 好奇这一切原因的萧家奴婢很多,但具备‘前辈’警告过了,及至至今变成了一个令人忌讳的话题,人人皆知根由,却从来闭口不谈。甚至偶尔还会有人对其母女三人刁难一二,因为她们知晓只要闹得不过格,是有人愿意看到这一切的。 尤其随着月姬近几年身子越发差,这种情形愈演愈烈,私底下的小动作层出不穷,若不是大囡这个做女儿从来不是个善茬,母女三人估计连温饱都无法保证。 一路到得伶院的大厨房,大囡刚一踏入,整个大厨房便静了一瞬。 各种奇奇怪怪的眼神射了过来,有不屑的,有厌恶的,有好奇的,有看笑话的,众多纷杂。 大囡不言不语,去旁边的一个柜子里拿了自家的食盒,打开却发现里头的碗盘尽皆碎了。 她沉默了一瞬,将食盒拎了出去,把里头的碎瓷片全部倒了出来,又拎着食盒回到厨房。 厨房里很安静,一众杂役仆妇们看似各司其职非常忙碌,实则眼角的余光都放在大囡身上。而在众仆妇中有个正在领膳食,打扮很是鲜亮的绿衫婢女,则是眼怀嘲笑恶意的斜睨着大囡。 这名绿衫婢女名叫红绸,乃是舞姬云姬身边的一名侍女。 见这诡异的气氛与情形,大囡便知晓自家食盒之所以会是那副样子,定是这红绸所为,自然也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做。 大囡是前几日撞了头晕过去,才回来的。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因为事隔多年有些模糊,但大体还是记得云姬此人和她阿娘一直不对盘。自她娘身子垮了,不能跳舞,不能以舞姬出现在萧家招待客人的筵宴上,云姬便屡屡刁难,各种小手段及明嘲暗讽层出不穷,与云姬一派的伶人以及想讨好巴结她的下人,自然也是同仇敌忾。 月姬性子柔弱,每每避让锋芒,但大囡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避让的性格。可能与身份以及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再加上阿娘和妹妹皆是柔弱的性格,大囡小时候脾气颇为暴烈。表面上看起来沉默寡言,但谁要是惹了她,就等着被报复吧。并且她十分有心机,惹不赢的,她便避让开来,但她会记仇,长长久久的记着,一旦让她逮着机会,她便会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 终究还是年纪小了,前几日大囡偷偷藏在思乐阁练舞,被云姬发现。云姬讥讽于她,又讥讽月姬是个病痨鬼,活不了多少时日,触怒了小小的大囡。她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过去,哪知未撞伤云姬,反倒被云姬给推倒磕伤了头。 事情发生后,伶院的管事仆妇莫大娘怕事情闹大,请了大夫与大囡看过,又对月姬母女进行安抚,并对云姬进行了责问,此事才算撩过。 不过也只是表面现象,这不,红绸为了给云姬出气,便私下里砸碎了月姬母女三人用膳的盘碗,以作为报复。 月姬病重已久,又有个咳疾,人人厌恶嫌弃,所以母女三人的餐具俱是单独配备的。这一套盘碗还是大囡捡了别人不用的粗陶器物拼凑而成,这下被砸碎了,她们母女三人吃饭可就成了问题。当然还是可以找厨房的管事仆妇再要几样,只是免不了会看人脸色兼被人嫌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章 ==第4章== 云姬所用的器物自然不是月姬母女三人可比的,光是一个食盒便看起来与众不同。微微泛着暗红色的木材,纹理细密,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大囡只是一眼便看出这是上等的楠木所制,不像她之前拎的那一个,不过是几块薄薄的木片钉成的一个带把手的盒子。 这种东西放在上辈子的萧九娘来看,自是从来不入眼。只是重生回来,吃得是简陋饭食,穿得是粗布补丁衣裳,用的器物尽皆粗鄙,不过一个楠木食盒便让她心生了一种‘不是自己的’感叹。 这种念头不过是一闪即逝,大囡将食盒放在地上,将里头盛着饭食的器物拿了出来。云姬的膳食自然也不是月姬母女可比,煮得香浓的黍米红枣羹,几碟颜色好看的小菜,白胖诱人的金丝花卷儿,还有一盘虾肉蒸饺,一碟鸡蛋饼。 大囡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却并没有再去望那些吃食,而是端着一一倒进一旁的潲水桶里。 这一动作仿佛解开了定身的魔咒,让红绸顿时尖叫起来,也让一旁的仆妇们尽皆讶然出声。 没有人会想到大囡会是这样的动作,倒是仆妇中有那么一两个明眼人知晓大囡这举动里包含的意思。 萧家规矩严谨,伶院里的等级分明,按理大囡母女三个是不可以用舞姬这等规制的膳食的,日常用度皆属杂役,而大囡如此做也不过是不让人在明面上挑刺。要知道,红绸砸了大囡的盘碗,大囡拿了她的来抵,即使是闹到管事仆妇那里也是说的过去的。若是连食盒带里面的膳食都抢了,却是从根儿上站不住。 倒干净后,大囡也没有去洗刷盘碗,而是端着去了灶前负责杂役膳食的厨娘跟前,让其为她盛母女三人该有的膳食。 “大囡你这个小泼皮,你竟然敢糟蹋云姬的膳食!” 为大囡盛粥的厨娘被这尖叫声,吓得手中勺子一抖,她偷眼瞄了一眼肃着小脸的大囡,赶忙继续为她盛饭。 待所有膳食盛好,大囡顺势便将那套装着简陋饭食的精致器物给装进自己食盒里了,并盖上盖子。 她并没有当即就走,而是直起腰来望向暴跳如雷的红绸。 “你砸了我的,我拿了你的,两厢相抵。” 红绸的尖叫声一顿,瞪着眼睛红着脸道:“你别胡乱冤枉人,你那食盒放在厨房碎掉了,谁知晓是哪个砸的,凭什么就赖在我头上。” 大囡撇嘴道:“就你那副不怀好意等着看笑话的脸,傻子也知晓是你干的。不要自己蠢,便怨别人比你聪明。” 这话说得精辟,顿时让众人望着红绸的眼神诡异了起来。 红绸的脸红似滴血,大声嚷道:“反正东西你给我放下,那是云姬的器物,你拿走了我回去怎么和云姬交代?” “你愿意如何交代就如何交代,敢做不敢当?” 低低的取笑声中,大囡拎起自家的食盒大步踏出厨房。红绸想去拦又不敢,之前那会儿大囡的眼神着实让她心里悚得慌,只能跺跺脚,往云姬的住处疾奔而去。 回到住处,月姬和小囡两人已经醒了。 月姬仍旧半卧在榻上,精神萎靡,小囡偎在她身边,一见大囡提着食盒走进来,便迎了上来。她早就饿了,每日都是馒头稀粥那些没有油水的吃食,饿得总是很快。 帮着打开食盒,小囡发出一声惊讶的感叹。月姬抬眼望去,顿时看到与那食盒不符的精美器物上了。 “大囡,这些盘碗是从哪里弄来的?”月姬一脸讶异之色。 “从厨房里拿的。” 大囡边说边将食盒里面的东西端了出来,并在矮桌上摆放好。 月姬一脸担忧之色,咳了两声道:“你该不会是拿了别人的器物吧,这东西一看便不是常人所用,你是不是跟人又起了争执,阿娘怎么跟你说的?我身子不好,护不住你,你能容忍便容忍一些,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不改,难不成阿娘说的话你也不听?” 月姬又是焦急又是担忧,能将这段话说完已是极限,说完后便止不住的咳了起来。小囡赶忙凑了过去,给她顺气拍背。 就在这时,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撞了开,随着一句‘月姬你教的好女儿’,云姬带着红绸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云姬大概双十年华的模样,生得娇媚婀娜,皮肤白皙似凝脂,红唇不点而朱,一双含情目端得是美丽惑人。她身着碧青色短襦及橘红色绣大片牡丹的高腰裙,臂弯上挂着一条薄纱披帛,更显其曲线玲珑有致,宛如九天玄女下凡。 云姬无疑是美丽的,月姬曾经也很美丽,只是被病痛掏空了身躯,如今和云姬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让云姬满是怒火的双眼不禁现出一抹讥讽来。 也因此她脸上的怒火反而奇异的消失了,变成了全然的嘲弄。 “怎么?我的东西可好用?也确实,只能用些粗陶粗瓷的粗鄙人,自然是没见过如此好的东西。” 云姬的声音很好听,柔中带着几分娇,娇中又夹杂几分媚,若是有男人在此,差不多已经软了骨头。只是用这好听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分外恶毒,带着满满的恶意。 言语之间,她走近矮桌,弯腰捻起矮桌上一只空着的润青色的细瓷碗,佯装欣赏的看了看,然后松开纤白的手指。 只听得‘啪’一声,瓷碗掉在地上碎裂开来了。 月姬的脸一瞬间更加白了。 她强制镇定,压住涌到嗓子眼的痒意,强笑道:“若是大囡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云姬妹妹多多宽容,她是个小孩子……” 话还未说完,便被云姬尖声打断:“谁是你的云姬妹妹,我可没你这种病痨的姐姐!” 一口气被打断,便再难得续上,月姬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云姬不但不饶,反而面带讥讽的又欲启唇说什么。 这时,大囡出声了,“东西是我拿回来,并且我没准备还回去,你想怎么着吧?” “大、大囡……咳咳……你别说话……咳咳咳……” “月姬,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整个就是一泼皮货!”云姬纤白的食指直指大囡的鼻尖。 “……云姬,我代……我代大囡……咳咳……跟你道歉……” “红绸砸了我们的盘碗,我拿你的来抵,好像并不为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章 ==第5章== 云姬僵硬的眼珠直直瞪着斜下方的那对眼睛,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大囡的眼睛很漂亮。 形状完美,眼长而眼角微微上翘,上下眼睑的线条仿若浓墨勾勒似的精致。且瞳孔极黑,晶莹剔透的,似乎会反光,她从那瞳孔里看到自己扭曲害怕的脸,还看到了一丝冰凉的冷意。 那丝冷意让她宛如被一盆凉水从头到浇尾湿了个透顶,甚至让她忍不住打起一个冷颤,也似乎在告诉她,对方没和她开玩笑。 “不是贱人的云姬,你猜猜看,若是我将你就这么弄死了,会有人找我偿命吗?”大囡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云姬感觉舌头和嘴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根本无法言语。而脖子上加重的刺痛感却让她生出一个错觉,似乎若是她再不回答,很可能以后都说不了话了。 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对方只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女童,身量体格俱不及她,她只要轻轻一推便能将对方推倒。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要尝试,在她将对方推倒的同时,很可能自己脖子上被扎一个窟窿。 “不、不会……”无限惊恐中,云姬听到自己变调的声音响起。 大囡笑了笑。 云姬明明看她在笑,却没感觉出来那是笑,那是恶鬼在招魂。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不会?” 又是一阵剧痛,云姬感觉自己脖子痛得快断掉了。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血在不停的流淌,却不敢伸手去触摸。她急急着张口想说,却一个不防咬了舌头,狼狈的一呛,仓皇道:“因为、因为云姬是个贱人……” 这话甫一出口,便让云姬的脸涨红了起来,但涨红只是一瞬间,转眼间又转为惨白。 “还有呢?” 这一会儿云姬已经忘了所谓的脸面是什么了,那抵在自己玉颈上的冰冷瓷片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让她一边恐惧的淌着泪,一边将心中所想一一说了出来。 “贱人身份低贱,死了也就死了,就像死只鸡死只鸭那么简单,没有人会关心,也没有人会在乎。你和云姬不同,你终归究底还有萧家的血脉……” “既然如此,你何必与我为难?你难道不知道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顿了顿,大囡失笑道:“我倒忘了,你好像是被人唆使来与我们作对的。” 接下来的一句话大囡说得声音极小,仅她与云姬可以听见,“我娘就是前车之鉴,你以为以后她会放过你?” 云姬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言语已经无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了。她满脸惨白,似乎真的被大囡吓到了,无人知晓她心中不停的徘徊着一句话,‘我娘便是前车之鉴,你以为以后她会放过你!’ 大囡随手扔了手里的瓷片,便去收拾地上的残局了,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红绸小脸吓得煞白,赶忙搀扶着魂不守舍的云姬离开此处。 屋中很安静,不知何时月姬的咳嗽声和小囡的哭声都停下了,大囡弯着腰一下一下扫着地面上的碎瓷片,将所有脏乱俱归拢到一处。 月姬眼神复杂的看着大囡,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囡,你不该和云姬针锋相对的。她在这伶院势大,若是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为艰难。” 大囡没有出声,也没有抬头,继续扫着地。 “娘身子不好,你和小囡都还小,能让一步且是一步,你这性子得改改……咳咳咳咳……” 说到最后,月姬见女儿不听不闻的模样,似乎动了气,不光流起泪还呛咳起来,“咳咳,娘如今的身子越来越差,若是有个万一……咳咳……又得罪了云姬,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小囡不住给月姬顺着气,见阿姐还是一副纹风不动的样子,不禁埋怨道:“阿姐,娘在跟你说话呢?你干嘛总是气娘!”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大囡,她猛地一下抬起头,眼神幽暗莫名的盯了小囡一眼。 月姬见小女儿吓得一缩,又见大女儿那吓人的眼神,不禁呵斥道:“大囡,你作甚吓你妹妹,难道她说得不对?你如今真是越发难以管教了,谁不如你的意,便是暗恨在心,你小小年纪怎么养成了这样一副心性!” 这几年月姬虽是总卧病,但大囡的所作所为也是传了一些在她耳朵里。尤其惹不起这小泼皮,没少有人来找月姬告状。 月姬天性柔弱,旁人来告状,她不问对错总是给人道歉,待人走后,便会训斥大囡一两句。次数多了,见大囡总是不听的模样,训斥倒也少了,只是给人道歉的次数从来不少。 恰恰大囡就是最厌恶她这副样子,尤其她从小因身份与环境的原因,养了一副偏激的性格。她就不懂了,为何就不能适当的硬气一些,难道不知道那群人就是欺软怕硬的典范? 可她也懂阿娘是疼爱她的,她没有能力,又不想自己落人口舌,小小年纪落一个坏名声,便只会与人示弱道歉。殊不知这种示弱并不会让人因此放过,反而暗笑在心。大囡口里不说,其实从来没将月姬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上辈子小时候的大囡离经叛道的脾气,便是这样被逼出来的。虽是日后因为生存,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做戏,可是心性从来没变。 这辈子依然也没变,但大囡突然想说点什么了。 她突然心中生出了委屈,这些委屈是给大囡的,是给这个年纪小小在月姬身体垮了后,凭着一己之力保证着母女三人能在伶院活下去,将所有针对与刁难屏蔽在这间房门之外的大囡。 难道大囡不知晓泼皮耍赖大哭大闹有损女孩子的名声吗?难得大囡不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吗? 不,其实她都懂! 只是她没有办法! 生存环境的艰难,秉性柔弱的月姬和体弱的妹妹,那个女人那么容不下她们,为何会放任她们母女三人在这伶院生存下去,这些年她惩治人的手段可是从没少听说过。不过是因为她们身份卑贱,不过对方知晓即使自己不言不语,刁难也会接踵而来。而没有野草般的韧性,在这种吃人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只会无声无息便销声匿迹了。 月姬的身体真是因为心灵遭受重创以及生产留下的沉疴吗?也许是有些的,可更多的却是屈辱、不甘、挣扎等等与明里暗里的刁难所致。月姬承受不下去,不过是几年便垮了身体,而大囡却在月姬垮后,接下了这副重担,要知道她不过是名未满十岁的幼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章 ==第6章== 是啊,在这伶院,谁人不难? 柔姬倒还好,她本就是萧家的奴婢,因体态轻盈便被送到这伶院来。从小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可以预见日后死也在这里。 月姬却不同,月姬一起先并不是私奴的,而是教坊里司的官奴。再往前追溯,月姬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只因家中犯了事,男丁被充军流放,女眷被入教坊司为奴。说是为奴,其实也是就俗称的官妓。 不过月姬进入教坊司年纪很小,已经没有关于自己本家的记忆了。因为身段柔软,便被培养成了舞伶,待学艺而成后,便入了教坊司名下的乐坊。 月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运的。 幸运的是她相貌不错,舞艺超群,并未像一般官妓那样一开始便做皮肉生意。大齐民风开放,世俗对女子的禁锢并不严重。尤其大齐承继旧唐遗风,时下各阶层也承继了旧唐欣赏乐舞的旧习,上至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下至普通民户,一般的女子妇孺皆能舞上一曲。女子跳舞并不会让人不耻,反而是必备技艺。 彼时擅舞的月姬,可是有不少达官贵人的裙下之臣。 萧家五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他本就风流成性,见了貌美且擅舞的月姬,顿时见猎心喜,动用了家世将月姬由官转私,纳做了外室。 按理说这是一桩美事,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从古至今让人神往。世家子弟养一二外室,或者在家中置上几个貌美的宠婢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萧五郎新婚不久的正妻朝霞郡主身上。 朝霞郡主乃是昌平公主之女,昌平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妹。这昌平公主从小性格骄纵跋扈,有了驸马以后也未改其秉性,且生性极为善妒。时下哪个男子没有一二段风流韵事,但昌平郡主不能忍受,不但将驸马府里漂亮的婢女弄死了不少,驸马躲出去养的外室也被她揪了出来,当众就在街上鞭笞致死。 这些事情当年闹得极为大,承元帝没少头疼,但昌平公主是自己亲妹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朝霞郡主遗传了其母的秉性,虽没有昌平公主那么张扬跋扈,但也不是个善茬。当年甫一嫁入萧家,便将萧五郎身边的宠婢各种手段打发了,若不然萧五郎也不至于去养外室。 曾经,月姬和萧五郎也曾甜蜜了一段时间。只是那段时间极为短暂,没多久月姬便了有孕。而萧五郎天性风流,便将注意力又转移到其他地方。可毕竟是萧五郎所养的第一个外室,自然为朝霞郡主所知并视为眼中钉。 彼时朝霞郡主和萧五郎闹得正僵,其婆母如今的安国公夫人也对其极为不满,她不敢以强硬手段压之,便心生一计主动示弱将月姬接进了萧家。 她本是图谋之后,却发现萧五郎对这外室并不上心,索性由着性子将大着肚子的月姬打发到伶院来。 萧五郎确实喜欢过月姬,但那就像喜欢一个漂亮的玩意儿一般,过了那阵儿也淡了。朝霞郡主性格难缠,他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舞姬与她对上。而萧家的一些长辈则是碍着朝霞郡主的身份,再加上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奴婢,打发了也就打发了。对于一些豪门世家来说,庶出的子嗣并不受重视,若是个人没有能力,还不若一个得脸的奴婢,更不用说贱婢所生的孩子了。 对于上面人来说,处置一个人也不过是一句话,对被处置的那个人而言却是翻天覆地。 月姬便这样挺着肚子来到了伶院,她能来到伶院好也不好,好的是在萧家,朝霞郡主总要顾忌一二,并不敢在明面上下手,若是在外面,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人弄死了。不好的是萧家上下俱知朝霞郡主的秉性,即便是她不出声发话,也没少有想往上巴结的人暗里为难月姬母女三人。 月姬当日生产难产,有双胎的缘故,自然也少不了有人暗里使绊子。幸好月姬福大命大,不但安稳渡过,还诞下了两女。 诞下双胎女儿,并没有对月姬的命运有丝毫改变。一朝为奴,终生为奴,生下的孩子自然也随母。月姬不光要照顾还在襁褓的两个女儿,还要凭一己之力护着两个女儿长大成人。 这一切作为伶院的老人,柔姬俱是知晓的。由己度人,因此她对月姬母女三个也充满了怜悯之意。 这伶院里看似鲜花似锦,实则伶人在年老色衰以后下场极为惨,好一些的能当个教席师傅,年纪再大些做个管事仆妇,下场不好的便是被卖出去,从此颠沛流离不知命运在何处。当然也有一些另类的,例如被宾客看中讨回去做个宠婢宠姬,当家主母若是性子好一些,还能混个善终,性子不好,那便暗自祈祷吧。 柔姬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舞姬的生涯其实极为短,加起来也不过十多载的样子。如今她已经二十有四,顶破天也不过只能再做几年,是时命运是如何,谁也不知晓。不过柔姬已经开始为自身打算了,渐渐往教席师傅方面发展,这对柔姬来说并不难,上辈子萧九娘便知晓柔姬最终成了伶院中教导伶人舞艺的教席师傅。 “柔姨,你说得我都懂。”大囡道。 柔姬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懂就好,柔姨知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了,你的头伤可有好了?” 大囡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已经不疼了。” 柔姬点点头,道:“好了就好,明日若是有空便还来随柔姨习舞。你天资过人,不习舞却是可惜了,并且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为日后自己打算。你和咱们这些苦命人不同,你终归究底有萧家的血脉,日后就算再差也不会落入咱们这般境地的。” 这些话柔姬曾对大囡说过许多次,大囡也懂她所说的意思。哪怕她身份再贱,可能会为奴为婢,但绝不会为妓,而舞艺则是她唯一可傍身的技艺,说不定便会就此翻盘。上辈子大囡便是如此做的,之后也确实靠着一身惊人的舞艺,一跃飞上枝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只是改变命运之后是幸是不幸,却是无从说明,上辈子虽然她似乎得到了很多,但失去的也很多。 身在这样一个地方,除非能忍下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任凭命运的摧残。倘若不然,一旦生了别的念头,注定未来不会有安稳。 可大囡注定不是一个可以忍受命运苛责的人,上辈子不是,这辈子就算重新来过也不是。 不过有着上辈子记忆的大囡,注定未来会比前世要顺遂。重生的定义在于何,在于先知。 先知便是大囡此时手握的唯一砝码,只要上辈子的那些人还敢跳出来,她就有把握再将她们一一踩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章 ==第7章== 见此情形,所有人都呆住了。 “你这孩子!”莫大娘摇头叹息,跺了跺脚,“罢了罢了,你们等着。”说完便急急往门外去了。 “大囡,你这又是何苦呢!” 柔姬冲了过来,赶忙从袖子里抽了帕子去按住大囡的额头。 “柔姨我没事,不这样,她不会松口去请大夫的。” 柔姬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自然清楚大囡为何会如此做。说白了,月姬是个贱人,有人巴不得她死。可大囡不一样,哪怕她身份再低贱,甚至从出生便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她总归来说是萧家的血脉。 萧家人是对她不闻不问,但谁能知晓会不会是一辈子不闻不问,倘若不问还好,若是有一日问起呢?这也是为何伶院很多人对大囡忌讳的所在,她们会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刁难与她,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行其道。大齐主仆等级严格,这些下等的奴婢已经是无法翻身了,但谁也不敢说有着萧家血脉的大囡也无法翻身,没人敢去赌那一丝不可能。 尤其大囡给了一个很好借口,这才是为何莫大娘会如此容易松口的原因。倘若真有人问起来,她也有托词,她可没有给那个贱婢请大夫,总不能看着大囡去死。这萧家上下众多奴婢谁敢眼睁睁去看着一个有着萧家血脉的人去死? 没人敢! 大夫很快便被请过来了,但是莫大娘却并未出现,只是让一个婢女领了过来。那个婢女将大夫领过来后,便识趣的离开了。 见大夫来了,大囡便将大夫往床榻那处领。 老大夫疑惑道:“不是有人说撞伤了头吗?” 大囡捂着额头上的帕子,简明扼要道:“先看这边,这边等着救命。” 见此,大夫也不再多说什么。柔姬叹了一口气,也未说话。 老大夫把脉良久,一面抚着胡子,一面摇头叹息。 良久后,道:“这妇人不行了,药石罔效,准备办丧事吧。” 即使已经心里有了准备,大囡也是心里咯噔一声。小囡哭着扑了过来,拽着大夫的袖子让他再看看。 老大夫被她拽得衣襟都乱了,忙将自己衣袖拽了回来。 “老夫并无虚言,这妇人沉疴难治,早已是病入膏肓,强撑才能撑到现在,实在是治不了。若是可以的话,老夫可对她施针,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赶紧说吧。” 小囡还要痴缠,柔姬命小桃上前将她拉离,老大夫这才从药箱中取出几枚银针,在月姬人中与头部几处位置分别扎了几下。 须臾,月姬便悠悠的醒了。 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后,她轻轻的笑了一下。 “我是不是不行了?” 月姬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至少在大囡看来是如此。 此时这抹笑仿若是雨后晴天的暖阳,是那么的温暖宜人,似乎一夕之间天地间便一片晴朗。没有阴云,没有哭泣,没有愁苦,只剩下一片安然,似乎还有一股如释重负。明明这抹笑里代表的都是美好,却让人忍不住眼眶一湿,落下泪来。 “谢谢你了,柔姬。在我最无力的时候,你却帮了我那么多……” “别这么说,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柔姬拭着眼角道。 月姬又将眼神放在大囡和小囡身上,看着大囡额头上的伤和小脸上的血迹,她瞳孔一缩,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难分,有痛苦有挣扎有回忆有恍然,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 她陷入回忆许久许久,似乎这一切耗了她许多的力气,她变得面色极为虚弱…… 良久,才恍过神来。 “别自责,阿娘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只是舍不得你们两个,便一直撑着……” 她的声音很低很小,这话是对大囡说的。 “娘,你不要死,小囡不要你死……” 小囡呜呜的哭着,扑过来紧紧地抓着月姬的手不丢。 月姬很想抬手抚一抚女儿的小脑袋,就像以前那样,却不能成行。 “……娘……娘不在了,你、你们要好好的……小囡胆小体弱,大囡……大囡你要好好护着妹妹……” 从月姬醒来,大囡便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厚重却又透明的纱。明明可以听见,可以看见,却反应迟钝。直到这句上辈子曾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回忆的话,再度响起一次,大囡的脑海才仿若炸开了似的掀起惊涛骇浪,一瞬间炸开眼前这层隔膜,让一切清晰了起来。 “大囡,你娘跟你说话呢。” 大囡这才发现原来月姬艰难的扬起手,似乎想牵起什么。她愣了一瞬,伸出手握住那双骨瘦如柴的手。 “阿娘——” “……你比妹妹大,也……也比她懂事……日后定要护着她……” 那个‘好’字就在嗓子眼里,大囡却发现自己竟然吐不出来。不知道呆愣了多久,大囡突然感觉那只紧抓着她的手失去力道,一道刺耳的哭声在她耳边响起。 “阿娘……” * 月姬死了。 并没有办丧事,就好像上辈子那样被装进一口薄棺里抬出了伶院。 这口薄棺大抵是看大囡和小囡两姐妹的份上,若不然用破草席一卷,随便找个地扔了也就是。 大囡像上辈子一样,自月姬没了气,便紧紧跟着莫大娘,直到她答应一定好好找个地方葬了月姬。 转头回来,却发现想穿身白为月姬戴孝都不行。月姬的箱笼和柜子都是空的,只剩下寥寥破旧几件衣裳,好一些的衣裳和首饰早年为小囡看病早折腾没了。 伶院这里并没人敢给大囡小囡两姐妹白布,大囡也弄不到纸钱什么的东西。最后无法,她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小块白布来,用针线缝了两朵小白花,和小囡一人在头上别了一朵。伶院的人看见了,也仿若没看见。 月姬没了,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也没人挑剔大囡小囡姐妹俩没干活,不能给饭吃什么的。大囡每日肃着小脸去厨房领饭,也未有人说什么。 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只是那个总是高低不停的咳嗽声没了。没了这个咳嗽声,似乎整个人都空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章 ==第8章== 小囡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大囡走进来,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自月姬死后,小囡似乎便和大囡闹起了脾气一般,大囡每日领回来的膳食,她都会用,却是从来不和大囡说话。夜幕降临,大囡还是睡自己的屋子,小囡却还是睡在月姬的榻上,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妹,却仿若陌生人一样。 大囡并没有去看她,而是在矮桌上摆饭。 她练了一上午的舞,这会儿也是饿了,虽饭食并不丰盛,但这会儿只要能填饱肚子便好。她并没有叫小囡来用饭,就如同小囡不想与她说话一般,她也不想理她。 她不想去深究小囡到底对她有何心结,不在意也不想去在意,就这样吧,有了上辈子的隔阂,注定这辈子两人形同陌路。 大囡端起碗,慢慢的吃着并不好吃的饭菜。 这副淡定的模样,刺红了小囡的眼,让她神情逐渐激动起来。她猛地一下冲到矮桌前,将桌上装着菜食的碗挥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你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连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你居然还吃的下饭?你果然就跟她们所说那样,是个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的人!” ‘她们’不用说,自然是住在这个院子的伶人。 小囡虽是体弱,但随着长大也慢慢身体也好了,日里也会出门,例如到门口晒晒太阳什么的,从旁人嘴里听到什么言语自然不稀奇。 大囡也知晓有人这么说过自己,她从小便不听话,月姬训斥她,训完后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便有那长舌的伶人讥笑她没心没肺,不听大人的话,甚至也有人告状之时拿到月姬跟前说过。月姬听没听进去,大囡不晓得,却没想到妹妹小囡倒是听进去了。 “那你想看到我什么脸,哭吗?像你一样哭得满脸鼻涕泪水分不清?” 大囡冷眼看向眼前这个小女童,她满脸悲愤,甚是愤怒,本来白净的小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几分扭曲,眼角挂着泪水。不显得狰狞,倒是平添了几分可怜来。 这样与她同样一张脸,让大囡眼神不禁恍惚起来,可紧跟着她便又忆起上辈子临死前这张脸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一副脆弱无辜可怜凄楚万般无奈的模样,实则那内里的心肠比谁都黑。 一股愤怒无端的弥漫上心头,这股愤怒在上辈子死的时候并不清晰,重活过来因为代入不够再加上病重的月姬也不甚清楚,却在此刻就那么铺天盖地的燃烧起来。 这就是她的妹妹,她的好妹妹! “哭有用吗?我怎么吃的下饭,难不成我每日领回来的饭你没吃,都喂狗了?!我没心没肺狼心狗肺?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外面那些人说的话能听?好的你怎么没听进去,反而这句就听进去了?” 大囡唰的一下站起身,立到小囡对面的位置,“谁都有权利这么说,唯独你没有!你从小身体不好,我和阿娘什么都紧着你,小时候我在外面看别人种种脸色时候,你在阿娘怀里撒娇。娘病了以后,你连门都不出了,日日粘着阿娘。我在为我们一家三口今天吃什么喝什么费尽心思的时候,你躲在屋里偷偷的哭。我在外面被人刁难被人讥讽,你是阿娘胆小体弱的小女儿。” 说到这里,大囡讥讽的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门砰的一声从里面关住,小囡立在屋中间,脸色白得吓人。 大囡所说的,小囡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能在这伶院里生活了近十年,没有谁比谁单纯。 其实处境的艰难,生活的恶意,小囡都懂。她一直置若罔闻,却不想在自己早就遗忘了之后,被自己亲姐姐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将她眼前的这层遮羞布给撕裂开来。 她的记忆不由自主回到了过去…… 那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阿娘带着大囡去了思乐阁,她一个人呆在屋里实在很闷,便小心翼翼踏出了房门,想去外头看一看。 那个时候小囡还是懵懂之年,单纯而怯弱。外面的太阳很好,晒得她暖融融的,恍惚间却听到了种种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月姬的病秧子小女儿……” “……以前没见过啊,若不是神态不像,我还以为是大囡呢……” “你仔细看看,大囡比她壮实一点……” “确实如此。” …… “……据说早年月姬在外头的时候,攒的那点体己都砸在这病秧子身上了……” “……我倒说她怎么有银钱付那高昂的诊金……” “……呵,你以为那点够啊。还记得当初她生产后,多么傲气的一张脸,韩姑姑与她说了几次,她都不屑为之,那韩姑姑碍于那层关系,也不好明着逼她。谁曾想没熬够两年,她自己便稳不住了……” “……你也别这么说,人家也是为了自己女儿……” “呵,我可没瞧不起她,这伶院里谁瞧不起谁呢?说白了……” “据说有人开口讨她呢……” “先不说拖了两个拖油瓶,那边能放过她……” …… 一起先,小囡并不懂是什么意思。听得次数多了,便渐渐明白了。 到处都是恶意,满满的恶意。 有时候阿娘和姐姐没及时回来,她也曾试过自己去厨房拿吃食,却在去过两次便不去了,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等阿娘和姐姐回来。 大夫说她多活动活动,多出去晒晒太阳对身体好,阿娘便这么叮嘱她。 可她却是不想出门,真的不想出门,为了躲避出门,她装过病。见阿娘和姐姐为她担忧,她也曾心中愧疚过。后来渐渐学会了装得不那么严重,渐渐阿娘也不念叨让她出去走走了。 …… 这是小囡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 她以为别人不知道,却没想到同胞姐姐竟然早就明白了。 她心中又羞又愧又兼有着满腔愤怒,既然她早就知晓,为何不戳穿,就那么看着她装胆小怯弱,是当看耍猴吗? 小囡并不知晓其实大囡并没有看出这一切,大囡不过天性不让人,又觉得小囡有些无理取闹,再加上新仇旧恨加一起,一时愤怒拿话去刺她罢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章 ==第9章== 次日,夜幕降临。 大囡悄悄的拿着那一包东西,避过伶院里的人,七拐八绕去了位于伶院东侧角的一处围墙边。 这里十分僻静,乃是靠伶院最边角处,平时用来堆放一些不用的杂物,很少有人会来这种地方。 大囡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四周,见四周无人才将靠在围墙边一个破旧的缺了一条腿的矮柜子挪开。挪开后,只见墙角杂草丛生,一个狗洞半遮半掩被那些杂草掩着。 这处狗洞并不大,但大囡此时年幼,又从小习舞骨头极软,自然能够钻出去。这是她小时候玩耍时发现的一个秘密,上辈子没少借着这狗洞办一些事。 大囡先伸手进去探了探,然后将那个小包推了过去,再然后便是自己过去了。 这处狗洞通往的地方乃是萧府内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伶院的大门日夜都有人看守,里头的人并不能随意进入,更不用说是大囡了,所以想要从伶院里出来必须另辟蹊径。 小囡说的并没有错,她确实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她是想祭拜月姬不假,却并不是单纯只为这个。 大囡灰头土脸从狗洞里钻出来,出来后借着昏暗的天色望了望四周的情形,便老马识途的直奔自己的目的地而去了。 * 萧杭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喝得醉醺醺的。 刚从马车上下来,被夜风一吹,整个人似乎清醒不少,却依旧有些感觉头脑昏沉。 “郎君,是去崇月阁,还是回陶然居。”仆从刘四在一旁撑着灯笼道。 此时夜色已晚,整个萧家大宅静悄悄的,这一主一仆顺着青石板路上缓缓往前行着,到了一处三岔路时,刘四的动作顿了一顿。 “你说呢?自然是去陶然居。” 这陶然居乃是萧杭平日里行酒作画之地,早年只做以闲暇消遣之用,自从娶了那朝霞郡主,夫妻二人屡屡闹出矛盾,反倒成了萧杭日常起居之所。至于那崇月阁自然是这夫妻二人的住处,萧杭一身酒气熏天还沾染了不少胭脂水粉香气,若是去了崇月阁,夫妻二人自然又要争吵。 听闻此言,刘四便将灯笼往右擎了擎,萧杭老马识途往那处行去。之后绕进一条偏僻小路,两人便顺着这条小道往前走着。 这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往陶然居,比走大道要近了不少,萧杭若是回陶然居必然会走这条路,这件事萧家不少人都知晓。 夜风徐徐,弯弯的弦月在乌云后若隐若现,洒射出淡银色的光芒。这条小道两侧皆种着青竹,夜风拂过,便会发出一阵沙沙沙的声响。 萧杭赞叹一句,嗅着这竹子的清香,更觉浑身舒爽。 蓦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传来,在沙沙沙的竹叶拍打声中显得若隐若现。可又声声入耳,甫一听只当自己听错了,可若是凝神静气听,就知晓确实是有人在哭。 “郎君。” 刘四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这种时候这个地点这样的环境,自然免不了会多想。刘四向来不是个胆小的人,却免不了脑海里滋生出各种魑魅魍魉的乡野异闻来。 “你小子想什么呢!” 反倒是萧杭镇定多了,借着酒劲儿,他胳膊一伸将刘四拂开,便寻着往那处哭声去了。 离得越近,那呜呜咽咽的哭声更加近了。刘四壮着胆子缩在萧杭身后与他擎灯照亮,实则腿都在打颤。远远看到一道不显的火光,定睛去看才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跪在火光前。 顿时,刘四的一身寒意退散,变为了满腔怒火。 他还当这大半夜里真出了什么孤魂野鬼,没想到竟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在此处烧纸钱。 刘四啪的一下蹦了出来,厉声道:“你是哪处的奴婢,竟然敢府里私下祭拜亡人,不知晓萧家的规矩吗?” 那小丫头本就是背着身子,只顾沉浸在哀伤中,被刘四这霹雷似的一吓,顿时惊得往前面一扑,小手不小心按入了火堆里,烫得她哎呀一声,侧身就歪倒在地,模样极为的狼狈。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刘四的满腔怒火也戛然而止,变成了哑口无言。 “一个小孩子,你何必吓唬于她。” 萧杭并未看到小女童的正面,但从身形来看对方年纪极小。刘四诺诺无言,赶忙上前去扶那小女娃。 将人拉了起来,才发现这小丫头真的很小,不过十岁的模样。一身粗布的衣裳,小摸样极为狼狈,灰头土脸的,看不清面目。额头上缠了一条白色布条,乍一看去似乎与人戴孝,再看却发现那布条上有隐隐血迹,似乎是受了伤。 视线移到她那小手上,满手的黑灰,中间隐隐见红肿,似乎烫破了皮。 “哎呀,你也真是,这大半夜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是哪处的小丫头,管事的仆妇是谁?”刘四有些埋怨道,但也再升不起想责问的心思,反倒有些窘迫。 “……呜呜呜,阿娘死了……她们不让大囡祭拜,可是大囡听说若是不给烧些纸钱,阿娘会在下面受苦没饭吃……这位大叔,你不要告诉管事大娘好不好,若不然大囡会没饭吃的……” 小女娃嘤嘤的哭着,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划出两道明显的白色痕迹来。刘四本就不是什么狠心肠之人,顿时被哭得心里直泛酸。 “好了,你这小丫头别哭了,大叔不会告诉管事的大娘,你是哪儿的小丫头啊?这大半夜里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大囡是伶院的,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看这里好久都没人经过,才选了这里……” 小女娃只顾边哭边用手背抹眼泪,没有发现刘四面露怪异之色,更不用说一直背着手站在那处的萧杭。 只见他眼现震惊之色,双目之中翻滚着各式各样的情绪,眼睛死死的盯住低着头哭泣的小女娃。良久,见刘四直冲自己做手势,他才微微一点头,紧跟着便转身离去了,只有垂放在两侧紧攥的手,才能露出他此时不平静的心情。 “你的手好像烫伤了,大叔带你去洗洗擦些伤药,再送你回去。” 大囡怯怯的点点头,任刘四将自己抱起来,随后跟在萧杭的后面。 到了陶然居,萧杭已经被奴仆们迎进去了,刘四则趁人不注意将大囡抱去旁边一间空房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章 ==第10章== 萧杭的怒焰炽烈。 因着对朝霞郡主的偏见,他甚至将朝霞郡主在其中的作用想得更为恶毒。 他一拂袖子,怒气腾腾的站了起来,便想去找那朝霞郡主理论。 刘四拦在他身前,苦言相劝:“郎君,万望三思啊!咱们也没有问清楚,说不定并不是小娘子,也许只是伶院的一个小伶人?” 萧杭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 伶院,又叫大囡,不是月娘所生的那两个孩子其中之一能是谁? 月娘死了? 尘封的记忆直到此时才缓缓打开,萧杭回想起当年那个青春妩媚而又多情的舞姬。虽然记忆已然模糊,可他还是记得曾经她给自己带来了一段快乐美好的时光的。 突然有一种黯然弥漫上心间,萧杭满脸怔忪的坐了回去,无力的挥了挥手。 “你先去给那孩子看看伤势,然后好好问问清楚。” 刘四点点头,便下去了。 等刘四再度出现在大囡眼前之时,手里多了一瓶伤药和一小卷白布,将东西放下之后,他又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大囡并未坐在榻上,而是靠坐在软榻旁边的地垫上,刘四好奇的问她为何不在榻上呆着,她胆小怯弱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大囡身上脏。 见此,刘四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他将水盆放置大囡面前,蹲着拿帕子给大囡洗脸上和手上的脏灰,其间又换了两盆水,才将大囡整个人洗得可以见人了。 见露出真容的大囡,刘四心中不禁赞叹一声。这下不用细问就知晓定是郎君的骨血了,光凭那双少有的眼睛,便是和萧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杭也有一双与大囡如同一辙的眼睛,细长而上挑,并不是丹凤眼,只是眼型比寻常人略长一些,且上下眼睑的轮廓极为完美精致。 不过刘四素来谨慎,借着上药包扎之时,还是问了大囡几句。 看似不着边不着调,实则无不指向大囡的身份。大囡也就只当做不知,一副懵懂模样的照实回答,甚至说得更为凄凉。说到悲痛处,大囡又嘤嘤的哭了起来,刘四一脸愧疚对她做安抚。 待将包扎伤口的白布打上一个结,刘四站起身道:“待大叔将这些东西收拾了,便送你回去。” 大囡点点头,目送着刘四离开。 萧杭与这仆从的心思,大囡此时大概能猜个*不离十,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上辈子她虽然聪慧,也懂得不屈不挠不甘命运,却错过了许多捷径。重来一回,她自然不会蠢得像上辈子一样拼死挣扎,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才能翻身而起。有个便宜爹可以借力,她自然不会浪费,终归究底这是萧杭欠她们母女的,利用他大囡并不觉得有甚。 这些归咎于上辈子萧九娘对便宜爹和便宜嫡母之间关系的了解,有嫌隙有矛盾,就有着可趁之机,希望这一次能得偿所愿。 大囡半垂下头,摸了摸手掌上的白布,与萧杭如同一辙的眼中绽放出幽幽的光芒,里面写满了势在必得。此时的大囡,哪还有之前在刘四跟前所表现的怯弱,不过这一切刘四大概是看不到了。 与此同时,萧杭那边,刘四正在与他诉说大囡的事情。 听完刘四的讲诉,萧杭虽没有之前的怒不可遏,但仍然是满腔怒火,要去质问正妻朝霞郡主。 萧杭此人,性格磊落不羁,却恰恰不太会遮掩自己的情绪。 这些萧九娘俱是知晓,上辈子她没少利用这个便宜爹来对付那朝霞郡主,所以即使此时不在当场,她也能猜出萧杭的反应。 也正如大囡所想,忠仆刘四劝阻了萧杭,所说言辞大抵都是此事闹大了并不好,虽郡主不占理,但郎君为了一个贱婢之女如此大张旗鼓也会惹人非议,并且此事若是闹大,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可怜的大囡。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郎君也该先忍下来。 萧杭想了想,觉得刘四说得也确实有道理,才暂歇了要去找朝霞郡主算账的心思。 之后刘四便照自己所言送大囡回去了,一路上避着人来到伶院不远处,刘四做出只送到此处的样子,大囡也听话的自己往伶院走去。 远远的见刘四转身离去,大囡这才小心的隐藏着自己往一旁的小道去了。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大道,还是从哪儿出来的从哪儿回去。 回到住处,屋里并没有点灯,大囡推门而入又转身闩了门,便往自己屋去了。 大屋榻上的小囡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却并未说话。 * 萧杭的性子比起早些年要沉稳不少,倘若不然昨日刘四也无法劝下他。 虽是被劝下了,但萧杭并没有气消,那个月娘所生的孩子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痕迹。 萧家历来规矩严格,晨昏定省是每日必备,当然这是相对于妇人和小辈们而言,男人们却没这么多条条框框。不过萧杭素来孝顺,只要他在家中,一般每日都会去给安国公夫人,也就是他的亲娘请安问好。 萧杭到的时候,妇人们和几个小辈刚出来。 他与几个嫂子问了好,便往里头去了。一旁站着的朝霞郡主似乎并没有进入他的眼底,这夫妻两人的机锋让一旁的人皆暗笑在心。只是俱是大家出身,肯定不可能当面便表现出来。 见朝霞郡主的脸色难看,萧家大郎君的正妻崔氏,与二郎君的正妻郑氏,便各自找了借口带着小辈们走了。剩下的三郎君的正妻马氏与四郎君的正妻刘氏,因两人夫君俱是庶出,生来便比嫡出的这几个低上一等,自然不会搀和进去,也各自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只留下朝霞郡主并女儿萧六娘及几个婢女仆妇站在那处。 朝霞郡主脸色又红又白,偶现狰狞,直到萧六娘低声叫了声娘,才缓过神儿来。她紧了紧臂弯上的披帛,不屑的哼了一声,抬头挺胸趾高气扬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院门外的机锋,在萧杭还未进去之前,便进入安国公夫人耳里。 见了儿子进来,作揖问好后,安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的道:“你又与郡主闹别扭了?” 萧杭微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在一旁矮榻上坐了下来。 安国公夫人五十多岁的模样,一头黑白相间头发梳着高髻,端得是雍容华贵,自有一身大家风范。即使是面对亲儿子,她也是挺直而坐,五官柔和中带着威严,目光平易近人却又蕴含着锐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1章 ==第11章== 剩下的话语,安国公夫人未说,但那仆妇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 别说萧杭一直忍着朝霞郡主,其实安国公夫人也是。 提前这些,就说的有些远了。 在前朝之时,萧家不过是兰陵萧氏一支极为偏远的分支。当年天下大乱,人心不稳,萧家第七代家主慧眼识明君投靠了大齐太/祖穆延,不光举全家之力支持,并将自己的嫡女嫁给了穆延为妻。 谁曾想,竟然真让他压中了。自此萧家一跃而起,成为了大齐有名的世家名门。而横行前朝的世家门阀却因为战火的洗礼与改朝换代逐渐没落,及至之后也不过只剩了寥寥几家。 大齐开朝立国之时,萧家可谓风光,家主被封了世袭罔替的安国公,并成了极为尊贵皇亲国戚天子岳家。 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人生怎么可能尽善尽美,萧皇后可能是把福气享完了,并没能诞下男嗣。虽与太/祖少年夫妻,素来恩爱,但皇位不是自己儿子坐,说什么都是扯谈。也因此萧家也没能更进一步,成为天子的外家。 不过终究萧家的地位摆在这里,并且萧皇后为人善良大度,继位新君与萧家并无仇怨,平日里也是十分尊敬萧家的。这是第二代。 萧家本就底蕴不足,虽与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并列成为大齐四大世家,但终归底气不足。认真说来,萧家除了一起初眼光不错压对了宝以外,之后吃得不过是女人的饭,也就是后族的名声撑着。 虽萧家自家给自己带了顶高帽子,说是兰陵萧氏。这话唬唬其他人还可以,一般明眼人都知晓这是在给自己带高帽子。兰陵萧氏名声悠久,但时运不济,先是投靠错明主,后天下大乱几次战火俱离兰陵郡不远,也因此兰陵萧氏受到波及,主枝一脉死伤严重,附属的旁系分支也都因战火支离分裂,迁徙各地。 认真说来,现在已经没有兰陵萧氏了。 不过萧家确实是从兰陵萧氏分出来的,也可以这么认为。但要知道世家门阀之所以会势力庞大,可不光只是一个名号,还有家族长久的积累与人脉的攒积,这些萧家俱没有。虽与另三家门阀并列成为第四大的世家,但这种说法也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享受过开朝之时的尊荣,萧家又怎么能允许自家渐渐没落呢? 与各世家联姻壮其势力是其一,在穆姓皇族那里,萧家也没忘记使劲儿。所以在皇族传承第三代之时,萧家又发挥其独到的眼光,将自家的女儿嫁入了彼时并不显眼的四皇子魏王为侧妃。萧家倒是想让其女儿为正妃,可惜没争取上。 这位侧妃就是如今安国公夫人的嫡次女,现如今的萧皇后了。 其实也不能说萧家眼光独到,不过是全面撒网重点钓鱼罢了。萧家看好的三位皇子那里,俱都娶了萧家的女儿为妃。有的是正妃,有的是侧妃,只是因先帝皇子众多,倒也没显出萧家的心机与谋算。 最后确实被萧家给压中了,魏王登基为帝,正妃被封后,萧侧妃被封为萧妃。之后皇后因病早逝,萧妃被追封为继后。萧家又成为名副其实的后族。 只是此时的情形就没有开朝时那般容易了,先皇后去世之时留有一子,早年便被封为太子,继后萧皇后虽诞有子嗣,但承元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并没有想改立太子的意思。且其后宫宠妃无数,萧皇后优势并不是那么的明显。为此,萧家才会在承元帝的胞妹昌平公主身上下功夫。 其实认真来说,萧氏之所以能被封为继后,昌平公主确实出了不少力。只是萧皇后已成为皇后多年,昌平公主的作用就不是那么大了,再加上朝霞郡主着实有些不像话,才惹得安国公夫人对这对母女颇有怨言。 各种纷杂的思绪在安国公夫人脑海里划过,能处在她这个位置,萧家内宅上下皆在其掌控之下,她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 沉默了良久,安国公夫人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下:“那丫头倒也是个聪明的,居然这么巧就被五郎给撞上了。” 这种敏感的问题,即是胡大娘是安国公夫人的心腹,也是不敢乱插言的。只是垂头肃立,脑海里闪过关于那母女三人的信息。 安国公夫人身为萧家内宅的主人,虽从来不闻不问,但并不代表其不知晓。包括月姬的逝世,她也是知晓的,只是浑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月,事情便闹到了萧杭眼前,看来那个五郎口中凄惨的小丫头也不是个简单的。 “对了,那件事安排的如何?各房的名单可都有报上来?”沉吟半刻,安国公夫人突然问道。 胡大娘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忙点了点头。 安国公夫人微一颔首,道:“既然如此,就将那丫头、那两个丫头的名儿也加上吧,既然五郎上心,就给她们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她们有没有这个福气了。也免得五郎怨我这个做母亲的,郡主那里,也能有个说辞……” 安国公夫人面上的表情不显,但让胡大娘来看,却是看出了那么点看笑话的意味。 她未敢多想,赶忙应下并退下去办。 确实是福气,就看那两个丫头有没有这个福气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闪过胡大娘的脑海。 * 自那日过后,大囡的生活又回到之前的平静无波。 因着有小囡这个靶子,大囡的生活比之前还要顺遂。这姐妹两人的矛盾伶院所有人都看在眼底,柔姬也知晓了。因着大囡的原因,她特意私下里问过大囡是怎么回事。 大囡也没有隐瞒,将小囡痛诉她的话对柔姬说了一遍,上辈子的纠葛她自然没有提。 柔姬听完此言,也是头都大了。 归根究底,她与月姬有种心照不宣的同病相怜,所以日常碰见彼此散发的也都是善意,可再多一些的情分,却是和大囡相处出来的。 她不能生养,又是从小看着大囡长大的,自然有移情作用。而与大囡不同的是,小囡她并不熟悉,若不是大囡也就是个陌生孩童罢了。如今月姬逝世,留下的两个孩子却闹了矛盾,小囡年纪小,因为阿娘逝世将责任归咎到大囡头上,柔姬也是能够明白。可看着大囡隐含着受伤的眼神,劝解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都是小孩子,说不定过段时间便好了,毕竟是同胞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柔姬也只能这么去想。 无人知晓,大囡表面平静之下其实隐藏了一丝焦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章 ==第12章== 听得此言,大囡一愣。 只是她素来心机深沉,自是不会在人前表露出不想管小囡死活的样子。 小桃满脸着急,不由分说拉着大囡就前处跑去,甚至没注意大囡手里还拿着一件湿衣裳。 小桃的年纪比大囡要大上一两岁,今年不过十一岁,也是个苦命的人。家中吃饭的嘴太多,便将她卖了换了一季糊口的粮食。因为年纪小,长得也不出挑,一直在伶院做打杂的女奴。后来柔姬身边的女婢成了伶人,柔姬便将她要来做了婢女。 伶院人人都说大囡没心没肺,其实小桃才算是真正的没心没肺,明明命运待她那么苛责,可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浑不在意。换大囡她却是做不到如此,所以她对小桃是羡慕的,也比较喜欢她脸上的那抹阳光。 一路跑到伶院厨房门前那处空地,此时已经围了许多人。 俱都是伶院里打杂的一些婢女仆妇,还有若干打扮鲜亮的伶人。伶人和仆妇婢女还是很容易分清的,只用看其穿戴便能看出,伶人大多样貌体态不错,衣裳也颇为鲜亮耀眼,而仆妇和婢女则是一水儿的暗沉颜色。 空地正中央站了一名体态肥硕的中年仆妇,她身着湛蓝色的粗布襦裙,腰前围了一条暗褐色的类似围裙似的东西,头上包着同色的头帕,脸上的肥肉因情绪太过激动而一颤一颤的,横飞的口沫星子在太阳底下清晰可见,十分让人腻歪。 此人便是王大娘,乃是伶院的一名杂役仆妇。本身是个寡妇,性格又泼辣,很容易便跟人起了争执,因其是管事仆妇莫大娘的小姑,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与她去计较,也纵得她性子更为泼皮。 寻常与人争嘴吵架,从来没有敌手,谁得罪了她,经常能堵在人家屋前一骂就是一个时辰,在伶院有个绰号,人称‘鬼见愁’。不过她倒也是个机灵性子,惹不起的从来不敢轻易去惹,甚是懂的逢迎。至于能惹起的,她则是完全又是另一张面孔。 也不知晓小囡到底是如何与其对上的。 只是小囡这会儿的情形不太好,瘦瘦弱弱的小身子摔倒在地,一双小手下隐隐看得到血渍,似乎擦伤了的样子。整个人半趴在地上,小脸上沾满了灰尘和饱受委屈的泪水,看起来极为狼狈。与站在她身前不远处,一手直指一手叉腰呈茶壶状并破口大骂的王大娘相比,简直就像被老鹰叼住的小鸡崽。 王大娘依旧滔滔不绝的骂着,大体意思就是小囡走路没长眼,撞了她腰还闷不吭气想跑,她一大把年纪了腰都快被撞折了。再加上一旁有围观者议论纷纷,大囡倒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其实看王大娘那副样子,就是知道她肯定没什么大碍,这分明就是找茬。 这确实是找茬。 大囡也曾碰到过许多这样的事情,只是随着她年纪越大,谁敢找她的茬,她便会不依不饶冲上去咬你一口,弄不死你也要让你难受着,渐渐这种情形逐渐便绝迹了。 小囡的这种遭遇并没有出乎大囡的所料,这只是开始,只要你不反抗,那么接下来等着的还有许多许多。 围观的众人都是一脸窃笑的看着热闹,并没有发现后面来了两人,再加上大囡和小桃年纪小个头矮,更是不显眼。 若是让大囡来选,她是不想管此事的。 她之前所说的话并不是作假,也并不是说给小囡听的。只是她被小桃强拉了过来,小桃此时满面焦急的望望她,又望望场中的情形,急得泪花都快出来了。 小桃其实和小囡并没有什么交情,说白了她会如此着急,也是因为小囡是大囡的亲妹妹。 要不萧九娘怎么会自诩虚伪呢? 小桃是柔姬的婢女,事后柔姬定然也会知晓此事。大囡即使明白自己心性恶毒,虚伪且睚眦必报,可她却不想在柔姬面前落下一副不好印象。毕竟大囡现在还不过十岁,即使与亲妹闹了别扭,会如此心狠的不顾她死活吗? 所以此事必然要管。 大囡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便挤入人群,小桃焦急的想跟过去,可又怕给柔姬惹事,只能缩着后面忐忑不安的看着场中的情形。 大囡的动作极为敏捷,只是几下便挤到了场中去,旁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团还带着水滴的物体劈空砸在了王大娘的脸上。 场上众人发出一阵惊讶的低呼,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大囡像一只小兽似的直扑王大娘而去。 王大娘骂得正爽快,突然被一物狠狠打在脸上,又湿又疼让她根本整个人都蒙圈了,整个头脸都被那物罩住,她还来不及扯下来,就感觉自己受到重击,人顿时被撞翻在地上。 敌强我弱,尤其又是王大娘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寡妇兼老泼皮,大囡可没想与她打嘴官司。 什么样的人,怎么个对待法,她在这伶院里生活了近十载,自然是极为明白。 大囡整个人都骑在了王大娘身上,紧紧压在她靠近胸腔的位置,骑上去后,她眼疾手快的将那件湿衣裳从王大娘头上扯下来,三环两绕将王大娘的两只胳膊缠起来,然后又一屁股坐在上面。 王大娘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围观的一众人呆呆的望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 大囡体格看似瘦小,其实劲儿还是挺大的,不光因为从小要做些洗衣抬水的粗活,也与常年习舞有关,动作那叫一个快很准。见王大娘被自己钳制的上半身动弹不得,她伸出手便抓住了王大娘的发髻,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对着地面就是一撞。 ‘咚’的一声,撞了一下不算完,一点都不手软的连着又是两下。 人的脑袋对坚实的泥地,是个人都晓得是以卵击石。 这整个过程发生也就在顷刻之间,还未等围观众人发出惊骇的尖叫,王大娘已经被撞得头晕脑胀,分不清天南地北了,只能发出阵阵低吟。 一丝刺眼的血迹沾染上土黄色的泥地上,众人这才宛若是炸开了锅也似惊叫起来。 大囡是个泼皮,是个小狼崽子,惹不赢你她还要扑上去咬上你两口。 这些大家都知晓,甚至早年在大家记忆中,她也确实与人打过架。明明是个小童,却不依不饶和大人对打,一般人都不会做出与幼童推打之事,若实在气急推搡她两下,她扑上来就是一口,咬住了就不丢。那种打不赢也要咬一块儿肉下来的狠劲儿,吓退了许多想刁难她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3章 ==第13章== 阳光明媚,淡金色的暖阳洒射在这处空地之上。有小鸟偶尔落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叫上几声,然后又飞离。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莫大娘身上,想看她如何惩治这小泼皮,倒是大囡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似乎极为淡定。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莫大娘身边的那名仆妇眼中闪过一抹饶有兴味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 只见柔姬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还未站定便道:“莫大娘还请明鉴,大囡这孩子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若不是被人逼狠了,一个小小年纪的孩童,怎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柔姬早已在来之前,便听了小桃讲诉前因后果。此时来到现场,见众人虎视眈眈,自然要先与大囡托词。 “莫大娘,月姬刚逝世不久,便有人欺辱这俩孩子,若不是见妹妹吃了大亏,大囡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事……” “柔姬,你可不要信口雌黄,这么多人都看着。哎呦,我的头啊……”王大娘捂着头,哭天喊地的痛呼起来。“都见血了,这个黑心的小崽子……” “就是啊柔姬,你可别偏着这小崽子,小小年纪便下手如此狠毒,真是黑了心肠!” “就是就是。” 不停有人附和之人纷纷落井下石。 见此,柔姬又气又急,生怕莫大娘拿大囡给王大娘出气,只能噙着泪花挡在了大囡身前,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 场中情形有些失控,就在大囡准备站出来说话之时。 就听得一声怒喝:“行了,都给我住嘴!” 说话之人正是莫大娘。 莫大娘在伶院积威已久,平时赏罚分明,在伶院也是威望甚高。此时一声怒喝,顿时吓得场中之人都噤了声。 原以为她这般恼怒是冲大囡去的,哪曾想她居然面朝王大娘而去。 “你一大把年纪,居然去惹两个小孩儿,真是越活越回过去了。你这性子也得吃吃亏长长记性才好,大囡打得好,就是她不打,我也要狠狠的罚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言一出,让所有人膛目结舌,包括大囡。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体态微胖的莫大娘身上,所有人都没预料到此事竟然是这样的反转。 大囡既然敢做,自然留有后退之余地。 她就不信莫大娘为了这泼皮妇人,会拿她怎样。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如今她身无长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既没有什么顾忌也没有什么弱点,自然由着性子来。 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让大囡觉得很爽快。 遥记上辈子她做人做事从不敢如此妄然,全因早有月姬,后有小囡,只能虚与委蛇徐徐图之。有顾虑与没顾虑,有弱点与没弱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才是大囡为何会如此气定神闲的原因。 当然也不光如此,月姬尾七那日她下了血本演了那么一场戏,以萧杭的性格,定然不会是全无动静。尤其那朝霞郡主在萧家素来跋扈,可是惹了不少人的厌恶,自然不少有人想给她添堵。 两相作用凑在一处,大囡对自己的所谋很有信心。 尤其莫大娘的态度实在让人起疑,要知道她平时就算顾忌她那一点仪仗,也是颇为注重自己威严的,如今她当众打了她那难缠的小姑,是什么让莫大娘顶着自己婆母的责难,而完全站在自己一边的? 大囡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莫大娘身边那名仆妇身上,这名仆妇穿了一身青碧色的袄裙,头发在脑后整整齐齐挽了一个独髻,耳垂上垂了一对银质的耳饰。 整个人打扮的简单而不失干练,虽看起来着实不起眼,但若认真观察她这身衣衫的布料却能发现,这种布料并不是普通仆妇所能穿的,哪怕是莫大娘也差了一等。 大囡心中一跳,继续保持沉默,脸上却多了一分饱含屈辱的神色。 王大娘听得嫂子此言,张嘴就想反驳,却被莫大娘狠狠一瞪制住了。 “让您见笑了。”莫大娘对身旁那仆妇鞠了一鞠,姿态放得相当低。“我这小姑实在不像话,定会带回家好好管教的。” 众人都不是傻子,见此目光惊疑的望着那不起眼的仆妇,心中猜测这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竟然能让莫大娘如此对待。 那仆妇微微一点头,并未再去看那王大娘,而是将目光投注在一旁的大囡身上。 “这便是了?” 莫大娘堆着一脸的笑,道:“这便是大囡,那个……”她望了那边模样狼藉的小囡一眼,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声音也低了一度,“那个是大囡的妹妹,小囡。” 那仆妇似乎对莫大娘的不安之色并未察觉,只是噙着微笑态度不卑不亢对大囡颔首道:“奴婢奉命前来,带你姐妹二人离开伶院。” 听了此言,众人哗然。 现如今差不多所有人都能明白莫大娘为何是这副表现了,看来这大囡小囡两姐妹是熬出了头啊。此番离开伶院,就算不能飞上枝头,也定然不是早先的贱奴之女相比,也难怪莫大娘会是如此表现。 一时间众人眼神各异,王大娘被吓得顿时就往地上一瘫,也不装模作样的痛呼了,也就只有柔姬露出些许夹杂着激动的欣喜来。 …… 时间仓促,即使大囡心存想和柔姬告别,也没有空档。幸好都在这萧府,日后定然不缺再见之时。 大囡便这样跟着那仆妇走出了伶院,随同的还有小囡。 这是大囡第一次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走出这个地方,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要避人耳目钻狗洞,也再也不用像上辈子那般费尽所有心机,才顶着一个心机颇深的名声才能走出去。 也许这辈子会与上辈子完全不同,但谁知道呢? * 雕梁画栋,楼台庭院层层叠叠。花木葱郁,庭院中多有流水假山之景致,显得格外的别致,又不失一种庄重大气。 这里是静园,大囡和小囡跟随那仆妇离开伶院后,便被安排在这处。已经在这里住了两日有多,却一直未有人告诉她们为何会将两人安排在此处。那位领她们前来的仆妇将她们安置在这里,人便离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4章 ==第14章== 四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花园里草木葱郁,各式珍稀花草尽皆绽放,端得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花园正中的一处花圃旁,有一群衣衫靓丽的少女正在扑蝶。温暖的阳光,明媚的笑容,还有那不绝于耳的清脆笑声,勾勒出一副美丽的戏蝶图来。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兴致,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出凉亭中,摆放了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有两名少女正各坐一方,手持棋子正在下棋,还有一张桌前则是立了两名少女,一名少女一手执笔正在作画,另一名少女则是做欣赏状。 “真是吵死了!”正在下棋的一名少女脸色恼怒的扔下手里的棋子,往不远处那处花圃望去,“这些人烦不烦,这么吵怎么下,不下了!” 其实若有人在一旁观战便能发现,这名少女败像已露,这种迁怒行举颇有些耍无奈的嫌疑。可是她年纪不大,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又生的娇俏可人,让人生不出厌恶感。 坐在她对面的一名皮肤白皙,似乎比她要大一点的的细目少女不置可否,也并未说什么,开始默默的收捡棋盘。 “萧蓉,你就会欺负萧倩。”正在作画的那名少女斜睨了她一眼,道。 萧蓉不甘示弱反瞪了回去,“干你何事,萧茵?” 萧茵笑了笑,放了手中的画笔,“是不关我事啊,可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小,便总是欺负你阿姐。” 她生得粉面樱唇,身段细细瘦瘦的,年纪并不大,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可浑身气度甚是不俗,至少比一旁的三名少女要成熟老练一些。萧茵乃是大房的一名婢生女,亲娘乃是萧家大郎君萧楗的宠婢。其实在场四人的身份都差不多,不过因着萧茵甚得萧楗宠爱,再加上萧家嫡长子的身份自是与人不一样,所以萧茵向来自认要高人一等一些。 至于萧蓉和萧倩乃是一母同胞,亲娘乃是萧家三郎君萧棉的宠婢,因其母甚是能生,不光孕有两女,还为三郎君诞下三房仅有的一名男嗣,所以虽身份低贱,但在三房也是有些地位的。倘若不然,萧蓉和萧倩两姐妹也不可能都能来到此处。 与这三人相比,一直未出声的萧雪就显得有些不起眼了。也确实如此,萧家四房的主母刘氏是个泼辣性子,四郎君萧棋的宠婢宠姬甚多,萧雪的阿娘虽也是四郎君的宠婢,但萧棋还有其他不少宠婢也诞有女儿。名额就那么一两个,一群人去抢,可想而知要付出多少心力,还要冒着得罪主母的危险。 萧雪生母甚至为此被四房的主母刘氏,寻了由头罚跪了一夜,及至萧雪到来这里之前,她生母还不能下地。 不过萧雪也不是个简单的,甫一来到静园,她便根据各人的背景做了一个分类,萧茵这几人算是出头可能性最大的,也因此她才会巴结了上来,各种讨好将自己与这三人并为了一列。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与这三人套上交情确实让她知晓了许多旁人不知晓的东西,也因此她望向那群扑蝶的少女眼神中含着讥讽。 “蓉姐姐不要生气,她们如此嬉闹,我们自是巴不得,是时错过了机缘也怨不得旁人。”萧雪要比萧蓉小一岁,今年才九岁,所以自然要称呼姐姐的。 萧雪所说的,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懂,也因为几人望向外面的那群少女都多了一分只可意会戏谑。 这里面自然暗藏机锋,萧茵因在萧家大郎君跟前得宠,因此要知道一些旁人不知晓的消息。萧蓉和萧倩与她关系历来好,所以两人也是知道一些内/幕,至于萧雪则是喜欢显摆的萧蓉一时说漏了嘴,被她所得知的。 不过终究三人年纪都不大,虽都有些心机,但与三房那种惨烈环境下出身的萧雪相比,却要弱了那么一筹。萧雪本就与她们相熟,只是因地位低了那么一等,不若这三人的关系好,不过自她入静园以来,一直巴着这三人,萧茵几个自然不好撇开她。 这些少女来到静园之前,也被其长辈殷切劝导过。只是这些人大多是萧家一些身份低微的婢妾,或者便是外八房之人,自然不知晓这挑选也是有机锋的。 旁人只当样貌出众,便能出头,殊不知萧家所需要的女儿是才艺样貌都出挑,才为上层。其实这些是可以想象的到的,只是碍于其眼界,很多人都看得比较浅薄。 也因此自入静园以来,那些以为拿到名额便可高枕无忧的少女俱是松懈了下来,日里一二结伴三五成群总是在一起嬉戏。而那些心思比较老成,或者像萧茵几人这样知晓其间端倪的少女却不是如此,日里除了日常起居,大多都是独自练习自己的才艺。 “我跟她们生气?我自然巴不得她们天天如此,名额就那五个,少一个威胁,多一分机会。”萧蓉撇着小嘴道。 这萧蓉历来牙尖嘴利,说她刻薄也好,说她藏不住话也罢。这样一个人虽难免让人讨厌,但很多时候却是说了许多人都不敢说出的言语。 萧蓉此言让在场几人眼神顿时晦暗起来,说白了看似几人关系亲近,真碰触到了自己的利益,那也是不让的。 尤其是萧雪,更是心下忐忑起来。 若是只论样貌,她自然不差旁人,可若是论才艺,她却是稀疏平常,俱因没有从小被认真培养过。要知道低贱之人所出的女儿,自然没有那个资本被从小悉心教导。她阿娘日里争宠还来不及,又怎顾得去教导自己的女儿,并且身份低下之人之所以能熬出头,大多是以色侍人,一个以色侍人的宠婢,能有个什么东西可以教导自己女儿的。 也因此听闻了这话,萧雪尤其心虚。 五个名额,这里有四人,萧茵三人不若萧雪,这三人或因其本身或因其母受宠,多多少少都有别于他人的。不光是从日常待遇上,也是其本身所受到的教养。 萧茵擅画,这是萧家人尽所皆知的,且画艺极其不俗。曾得到过萧家五郎君萧杭的赞赏,也因此更得其父萧楗的另眼相看。且不说萧茵在大房本就受宠,仅凭她画艺的资质,这次的名额定然有她一个。 萧蓉和萧倩一个擅琴一个擅棋,虽不若萧茵那般出类拔萃,但因其母诞下了三房唯一的男丁,三房的主母马氏至今没有生出嫡子,哪怕是为了日后抬高那名男嗣的地位,这两人也不容忽视。 若是这三人占了三个名额,便只剩下两个,萧雪可是知晓其他少女中可是有几个比较出挑的,这些都是威胁。 想起为了自己仍下不了地的阿娘,萧雪银牙暗咬。即使明白自己不如她人,她也不想服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5章 ==第15章== 照萧雪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什么猫腻。 要知道名额只有五个,若是真被那两人内定了两个,也就是说只剩下三个名额。且不说萧茵,萧蓉和萧倩可没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得到一个名额,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呢? “别的不提,光是凭样貌——”萧雪摸了摸自己的小脸,似乎有一分自嘲,“妹妹一向觉得自己长得不差,可是与那两人相比,却是自愧不如。” 这话让三人不禁忆起那两人的相貌,想着那两人明明年纪不大,但已显绝色之姿,不免如临大敌似的紧了紧自己的手。 萧蓉一脸忿忿不平,想去接话,却被萧倩暗中拉了一下。 萧倩站起身,笑着道:“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我便和妹妹先退了。” 对萧茵和萧雪两人颔了颔首,萧倩便拉着萧蓉离去了。 见萧倩两人离去,萧茵似笑非笑望了萧雪一眼,便也跟着离开了。 留下萧雪一人,起先她脸色还有些白,跟着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即使知晓她在挑拨又如何?猜忌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便再也抹除不掉,除非真的是不在乎。 * 一直到无人处,萧蓉才挣开萧倩紧拉着她的手。 “你作甚拉我走,还这么匆匆忙忙的!” 萧倩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妹妹一眼,低声道:“那萧雪不是个好的,日后咱们少与她来往。” “这与来往又有什么关系?” 萧倩没好气的道:“你没看出来她在挑唆吗?” 萧蓉撇了撇嘴,“我自然看出来她是在挑唆了,别以为就只有你聪明。可你也不能否认她说得很有道理,那几个人确实是威胁,尤其是那两个。” 萧倩一愣:“可……” “可什么可?我可没忘记咱们来此处是干什么的,若是能成,以后咱们就再也不是地位卑下的婢生女了。也能有排行,也能嫁个好人家,也能穿金戴银出入贵女圈子。即使阿娘的身份不能变,只要咱俩地位在那里,马氏就不敢拿阿娘如何,还有小弟,咱们如今是借了他的势,若是咱们出息了,以后也能帮到他。” 看来这萧蓉也不是个简单的,分析是有条有理,让人无法辩驳。不过也确实如此,出身在这样的一个家里,身份低贱是硬伤,想要自己过好,想要自己的亲人过好,必然少不了谋算。 会谋算的,又有几个是缺心眼的呢?! 萧倩一时之间,诺诺无言。 萧蓉眼波流转,又道:“那萧雪想利用我们,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阿姐你且等着。” 语毕,她哼笑了两声,可以看出定是想出了什么计策。 * 大囡自然不知晓这暗里的机锋,但她却明白在利益的漩涡之处,永远少不了纷争。 这也是为何她会很少出门的原因,不光因为要苦练技艺,还因她不想搀和进去。 大囡和小囡之间,依旧是处于僵持局面。 因着两人是提前几日住进来,住处便被安排了在一起,只是一墙之隔,所以平日里小囡那边的动静,大囡也是清楚的。 前几日见小囡一直闭门不出,大囡还当她是个有主见有成算的,谁曾想这两日不时便有人上门找小囡,见其与人同出同进,似乎活跃了不少,大囡生出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来。 只是姐妹二人如今已经形同陌路,大囡也没有想去管小囡的心思,自然听之任之,大囡甚至生出一种看笑话的心态来。 “小娘子,可是要歇息一会儿?”婢女莲枝问道。 莲枝是服侍大囡的婢女,为人寡言少语,但对大囡的服侍却是极为尽心尽力。大囡上辈子身边来来去去也有不少婢女,所以对被人服侍并不怎么陌生,也没有生出什么不自在的心态来。 于大囡来看,自己的行为很正常,但让莲枝来看,却是惊讶了又惊讶。要知道大囡的出身乃至成长环境,莲枝都是知晓的,一般出身低微又是一夕之间改变境遇,是人都会生出一些反应,例如得意忘形,例如坐立不安。 可大囡却是处事不惊,不卑不亢,让莲枝将惊讶压入心底的同时,更是不敢露出丝毫不恭之色。 捧高踩低在下人们来看实属正常,但一般有眼力的下人俱不会如此。能被安排进静园来侍候的下人,俱都不是简单的,大多都是世仆之家出身。这些个少女看似是被人服侍,实则日后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若是能一朝飞跃枝头自是不提,若是不能,实则地位还不如这些个下人。 但让莲枝来看,自己服侍这名小娘子很有机会走到最后一步。且不说其相貌,光凭这淡定的心态以及如此努力的心性,就足以傲视许多人了,这也是她如此尽心尽力的最大原因。 其实不光像大囡这样的人想更进一步,对于一些婢女们来说也是。 “我练了多久?”大囡停下动作,徐徐的出了一口气,汗水湿润了她的额发,让她白皙如玉的小脸又增添了一抹红润来。 “有一个时辰了。” 莲枝恭敬的抵上一块棉帕,大囡拭了拭汗,又将它放回莲枝的手里。 大囡点点头,状似不在意的问道:“隔壁的人出去后,回来了吗?” 莲枝垂下头,将讶然之色压于眼底,回道:“还未曾回来。”似乎有些迟疑,顿了顿,她又道:“隔壁的小娘子是与四房的雪娘子一同出去的,似乎是去蓉娘子的房里饮茶。” 小囡去干什么,大囡并没有问,但莲枝却多说了这么一句。且莲枝一直在大囡身边服侍未离,能知晓如此多的信息,说明莲枝有自己消息的来源渠道,这一切都被大囡尽收于眼底。 她望了半垂着脸蛋的莲枝一眼,勾了勾唇角,轻轻的应了一声,代表自己知道了。 停了半响,她似无意的低笑了一声,“自己作死,也怨不得旁人。” 这句话声音极小,却是很清晰的钻入莲枝的耳里,顿时在她心中引起一片波涛汹涌来,良久才转为平静。 这一主一仆,皆是半路相交,对彼此的心性尽皆不清楚,日常里行为举止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莲枝试探的是,是否可以依附上去,而大囡试探的却是,你是否可为我所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6章 ==第16章== 眼前的这名还不能算是少女的少女,生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皮肤极为白皙,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晶莹感,眉目如画,宛如水墨渲染,精致绝伦。 那眉眼让萧玉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猛然一个激灵,才恍然想起熟悉感从何而来。萧杭便有这样一双眼睛,这项认知顿时让萧玉笑吟吟的眼中翻腾了起来。 萧杭如今有四名子嗣,皆为女。其中嫡出的萧六娘肖似朝霞郡主,萧玉的样貌也偏像其母一些,只有大囡小囡样貌最形似他。 萧玉年纪虽小,但能和自己亲娘在素来霸道善妒的朝霞郡主手底下讨生活,是个人都知晓不会是简单角色。 这种形似代表着什么含义,萧玉很清楚。 且不说安国公夫人会如何看待,萧五郎君看到这样一个肖似自己的女儿,会是怎样一副心情?尤其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个曾经的‘挚爱’,萧玉几乎是不用多想便知晓大囡小囡两姐妹是为何出现在这静园了。 这一切完全有违她来此的初衷,本是想探探虚实来稳定自己焦虑的心态,哪知晓反而更焦虑了。 萧玉甚至产生了一种极为迫切的危机感,她联想到很多,联想到来静园之前她特意去求见了阿爹,本是想讨好一番,可是阿爹却是一副敷衍的神色;联想到之前她与阿娘所商议的阿爹定然会为她谋一个出身的把握…… 所有的一切尽皆在此刻崩塌,萧玉脸上的笑容开始勉强起来。 勉强到连莲枝都看出了端倪,忍不住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更不用说是大囡了,她自是知晓萧玉此时在想什么。 对于这个上辈子的老对手,大囡也是极为了解的。 萧玉此人惯会装相,表面一副娇憨天真的模样,实则心思比谁都深。 上辈子萧九娘刚离开伶院之时,因为处境太难,自然想给自己找一个靠山。恰恰亲爹萧杭便十分适合,她长相肖似萧杭,也因此萧杭对她极为另眼相看,再加上月姬的早逝及姐妹二人早年受的苦,这更让萧杭对她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内疚。尤其朝霞郡主素来跋扈,萧杭本就厌恶她,朝霞郡主还对她不假以颜色,并接二连三对她下手,被她聪明的捅到了萧杭那里,萧杭更是护她。 谁曾想这一切不光让朝霞郡主视她为肉中刺,更为自己招惹来一个敌人,那就是萧玉。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萧九娘才知晓自己抢了萧玉什么。她和萧玉境遇相同,都是在朝霞郡主手下讨生活,没有一个靠山自是艰难,与她所思一样,萧杭也是萧玉的靠山。可是如今这个靠山被人横空抢了,萧玉自然视她为仇人。 联想到上辈子与萧玉争斗的种种,大囡心中突然横生了一股感叹。 也许上辈子所经历的一切,这辈子仍会上演。只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事关己身自然不容心软。 所以,萧玉若是你要斗,那便斗吧,只要你敢对我出手,我自然不会容你! “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坐,为何盯着我看,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大囡抚着自己的脸,疑惑道。 萧玉被惊醒过来,赶忙局促的笑了笑,言语甚是干涩,“无事,只是我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就暂且不打扰姐姐了,待有空再来赔罪。” 大囡也未做挽留,颔首起身目送萧玉仓皇的离开。 莲枝端着茶盏上来,见萧玉神色匆忙离开,不禁疑惑问道:“这玉娘子真是奇怪,刚才说要见您,不待我通报,便自己进来了,如今又匆匆离去。” 大囡摸了摸眼角,意味不明道:“所思太多,反而入了魔障。不过,甚好。” 这话打得哑谜太多,让莲枝更是一头雾水,但却不妨碍她对大囡的佩服,她本以为这玉娘子是来找茬的,谁曾想话未说一句便不战而退。 也许,小娘子真的能够走到最后? 原本在莲枝眼中便不甚简单的大囡,此时更是多了一分高深莫测起来。这让她心中横生了一股敬畏,也生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激动,且更加坚定之前自己的想法。 门外走廊突然响起一阵说笑声。 听动静似是两名少女。一个声音略显高昂,还有个声音很是低柔,但俱都笑盈盈的,光听声音就知晓两人心情不错。 “你看我说的吧,蓉姐姐那人其实挺好接触,只是给人表面印象有些不好相处,实则是个好人。” 小囡羞涩一笑,感激道:“还要谢谢雪姐姐,我素来胆小,认识的人也不过,谢谢你将蓉姐姐介绍与我认识。” 萧雪浑不在意的挥挥手,一脸的烂漫,“我的朋友也不多,也就和蓉姐姐和倩姐姐相熟,对了还有个大房的茵姐姐,只是她素来忙碌,下次介绍给你认识。” “那就谢谢雪姐姐了。” 萧雪的眼神状似无意的移到旁边的门扇上,好奇的对小囡指了一指,“对了,我记得你有一个阿姐的,却是从未见到过,也未听你提过,据说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是住在这边的吗?” 小囡赶忙拉住萧雪的手,并对她摆了摆手做噤声状。 萧雪眼神一转,也赶忙做出一副仿佛做了什么错事心虚的噤声状,直到她被小囡拉进自己屋,并关上门,才有低声窃语隐隐在门后响起。 门外的声音转为几不可闻,莲枝连眨了好几下眼,才缓过劲儿来。之后她悄悄望向大囡,却发现在其脸上看到一副颇有兴味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的模样。 莲枝也不知为何会生出大囡要生气的想法,其实门外那两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前脚有人提起大囡,后脚声音便隐没了,总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可令人奇怪的是大囡并没有生气,反而像似在看什么好戏。莲枝不禁低了低头,深感小娘子的心思猜不透。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貌似平静却又似乎隐藏了无数机锋。 自那日萧玉到访,大囡越发懒得出门了,外面的一些消息俱是莲枝打探递与她手中,所以对外面的一切形式,大囡倒也了然于心。 就如同之前所说的,生长在这样一个地方,又有谁比谁单纯呢,可能前面还在对你笑,转身就是一刀子捅了过来。 与神色淡定仿若未觉的大囡相比,莲枝倒是显得紧张多了,平日里也不像之前那样紧跟着大囡身边服侍,大多时候都是在外面。大囡也不管束于她,她知晓莲枝是出去干什么,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没有根基没有人脉,有时候一个婢女的能量比想象中更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7章 ==第17章== “啊——” 深夜,一个尖叫声乍然响起,让所有在睡梦中的人俱都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大囡素来觉浅,在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睛。 莲枝就在大囡睡榻旁打的地铺,听到动静也爬了起来,去点了灯盏,便用惊疑的眼神看着已经坐起来的大囡。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有尖叫声还有哭声,隐隐夹杂着‘鬼啊鬼啊’的哭喊声。 不多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所有人的房门一一被敲响,有仆妇说是奉管事仆妇何大娘的命,前来询问可有什么事情发生。直到这时,听到动静却未敢去探究竟的众人才纷纷出门,往人群聚集处去了。 出事的人乃是四房的一名小娘子,名叫萧涵,今年也不过十岁的模样。此时的她吓得瑟瑟发抖揽着被子坐在榻上,头发披散,两眼发直,面目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看就是被吓着了。 而其贴身婢女燕儿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也是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只是年纪毕竟比她要大上一些,还能保持镇定抖着嗓子,对沉着脸的何大娘诉说究竟。 原来夜深人静,主仆俩人早已歇下,却突然被一阵冷风惊醒。这寒雨轩内的房间格局都大相径庭,每人的住处都是一间房,靠外为日常待客之用,靠内放有卧榻屏风沐具之类的东西,中间以屏风及一层纱帘隔开。所以贴身婢女一般都是在主人榻旁打地铺的。 燕儿先被惊醒,醒来之后发现卧房的窗子被风吹开了,她便摸索着起身去关窗,期间萧涵也被吵醒了,还问了燕儿怎么回事。因为月色正好,燕儿便没有点灯,起身去关窗,就在快靠近窗扇之前,窗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影儿。 燕儿顿时被吓得摔倒在地。 萧涵听到动静探头去望,同样看到那个白影儿。只见那白影儿一身白衣,满头黑发披散在脸上,嘴里发出幽幽怨怨的哭声…… 主仆二人直接被吓傻了,当时就发出一声尖叫,这才有之后大家听到动静纷纷而来…… 听完燕儿磕磕绊绊的叙述,所有人都不免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寒意至脚底窜上来,蔓延整个身躯。 榻上的萧涵还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卧榻一旁不远处就是那扇窗子,此时窗子正大开,幽幽的月色从窗外洒射进来,窗外有枝叶繁茂的树,在月光下散发着一种墨绿近似黑的颜色。乍一看去月色很美,可是联合到之前那件事,就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甚至看那树也觉得有些魑魅魍魉起来。一阵寒风从窗外吹进,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有胆小之人已经被吓得哭了起来,还有人则白着脸发出也许是看错的疑问。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紧张而又低沉的气氛。 何大娘紧皱着眉,消瘦的长条脸满是肃然之色。 这接二连三所发生的事,实在让她头疼不已。没有确切的证据,根本抓不到作恶之人,更何况何大娘心中也有数,这几件事根本不是一人所为,至于为何如此,答案非常明显。 这些事她也往上报过了,可是上面反应却不显,似乎有种听之任之的意味。何大娘也不敢深想其中究竟,只能小心翼翼掌握其中的平衡,如今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见四周的小娘子们俱都被吓得脸色惨白,还有人在小声哭。何大娘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这种事情本该勒令众人呆在房间里的。可是事发突然,一时之间也未能考虑如此周全。 “好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夜色也不早了。” 何大娘如此说,摆明了就是不想众人都围在此处,尤其这种鬼魅之事,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不是真闹鬼,谁也不知道。 站在人群中偏后处的大囡,环视了在场所有人脸色一遍。从表面来看,根本看不出是谁做的,她索然无味的紧紧身上的衣裳,扭头便带着莲枝走了。 到了自己屋门前,准备进去之时,才发生小囡带着自己婢女也回房了。大囡并没有去看她,小囡眼神复杂的紧了紧手,垂下头,便匆匆进了旁边那间屋子。 * “闹鬼?” 安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皱起柳眉。 胡大娘点了点头,道:“何大娘已经查问过,当时四房的那个小娘子与其贴身婢女都亲眼看到。两人说辞一致,看来并不是眼花看错。” 安国公夫人唇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如今这些小辈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种事也敢闹出来。” “可不是如此,何大娘命人四处查看,并未查到任何端倪,又见此事不小,便报了上来。夫人您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我萧家可是堂堂的世家名门,平日里闹出些小事,也全就当不知也罢,萧家的女儿不需要天真烂漫之辈,也算是一种考验与磨练。可这魑魅魍魉之事历来就是大忌,她们这些个小辈真是胆大包天,若是此事闹了出去,旁人还当我萧家内里如何龃龉。”安国公夫人沉吟片刻,又道:“你吩咐下去,让何家的暗里查探,并紧守静园门户,从此刻开始严令静园的进出,一点消息都不要透露出来。” “是。” * 次日下午,何大娘罕见的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不用问,自然是针对昨晚发生那事。 何大娘完全换了一副样子,神色很是轻松,对大家说昨晚之事只是燕儿和萧涵两人看花了眼,并没有什么白衣鬼影儿。她已经查过了,在离萧涵房间窗外不远处,发现了一件白色的亵衣,可能是哪个下人晾的衣裳被风吹走了,才会造成如此误会。 有些人相信了,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有些人却是没有相信,先不提下人晾的衣裳怎么会被风吹走,还那么巧的就让萧涵主仆两人看见。 与其相信这是巧合,大囡宁愿相信这是有人在‘做鬼’。后宅之中,历来这种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大囡也不是没碰到过这种事过,自然眼界不同其他人。 只是这一切与她又何干,明显何大娘就是在安抚众人,大囡自然不会多做干扰。 受到惊吓的萧涵和婢女燕儿似乎也信了这种说辞,人也渐渐的缓过劲儿来,似乎一切真是眼花看错,静园在经过那一夜的纷扰之后,又归于平静。 ……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都平静的厉害,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8章 ==第18章== 就在众人俱是夜不能寐之时,大囡却处之泰然。 镇定到让莲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看莲枝年纪比大囡要大,其实她也是很怕这些的。心中忐忑了两日,大囡实在看不下去才点醒她,也算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事实上确实如此,鬼魅之事令人肝胆俱裂,可这东西历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与其相信那些虚无缥缈之物,还不如相信这是有人‘捣鬼’。这么一想,莲枝倒也豁然开朗,眼前一片清明。 现如今所有人房里都是灯火通明一整夜,似乎光明便能冲淡恐惧。大囡却是反倒其行,当然她也不是不点灯,却是只留一盏很小的灯,有个光亮罢了。 她其实并不想特立独行,特殊总是招人眼的,她做人做事向来不喜高调。只是她有一毛病,夜晚歇息有光亮太甚睡不着,之所以会留下一盏灯光很暗的小灯,也不过是防着夜晚有个什么意外发生。 这一日,大囡让莲枝悄悄去找了一些麻绳。 待晚上到了安歇之时,她却并没有去歇息,而是叫莲枝将找来的那些麻绳拿了出来。 静园如今情势紧张,有个什么异常动作都会惹人眼,莲枝能避着人找来这些麻绳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也因此这些麻绳卖相并不好,不光长长短短参差不齐,有的地方也有些磨损,粗粗细细看起来极为磕碜。 见大囡坐在坐席上,皱着眉头看着那堆麻绳,莲枝不禁感到有些局促,嗫嚅了一句:“实在是这些东西不好弄来,还得避着人,如今静园进出并不方便。” 大囡浑不在意的一挥手,道:“无事,你帮我找把剪刀来。” 莲枝找来剪刀,大囡拿着剪刀开始剪裁这些麻绳。被磨损过的一概不要,只留那些看起来结实的。之后挑拣了些比较长的麻绳,开始打结接续长度。 莲枝起先并不知大囡要做什么,也不好插手帮忙,此时见她貌似要接续长度,便接了过来帮着一起做。 按着大囡的吩咐,接出几根长绳,大囡便接过来完成剩下的工序。一番捣鼓,又是打结,又是套环,做了几条才算是罢。 大囡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指使着莲枝把卧房的窗子打开,又搬了一个矮墩过来,她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莲枝此时也明白大囡要干什么了,半掩着嘴小声道:“可以从外面过去。” 大囡摇摇头,回道:“太惹眼了。” 在莲枝的帮助下,大囡翻到窗外。 这寒雨轩的格局极为特殊,呈两个口字型相套的格局,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极大的窗扇,面临着空地。这些空地因地势不同,窗外的风景也不同,有的是花丛,有的是树木,有的是奇石水池。闲暇之时,打开窗扇,入目便是美景,平日里采光也极好。 处处皆好,可是若有人利用这点,便是极大的障碍了。 当日萧涵出事之时,大囡便观察过了。倘若不是那扇窗子,那做鬼之人也不会如此便捷。如今情势紧张,她自然要布一二后手,也免得若真有人不长眼犯上来,给其一个深刻的教训。 大囡房间后面这处空地是花丛和奇石并立,她日里观察过了,一般人都不会走到此处来,因为地形偏僻不说且复杂。 莲枝也要翻窗过来,大囡没让。自己在外面捣鼓了一番,不多时,便又原路返回了。 进了屋内,见大囡弄了一手的泥,莲枝赶忙去端来水盆服侍她净手。 “小娘子,那些绳子能有用吗?” 莲枝表示深刻怀疑,这一会儿她也明白小娘子想做什么了,却不明白那绳子有何用处。 大囡笑着点头:“自然有用,套已经下好,就看有人会不会蠢的自己找上门来。” 夜里两人歇下,大囡已经熟睡,莲枝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她还在想那几条绳索,想着绳索有何用处,甚至还在想若是真有人来了,那绳索会发挥怎样的作用…… 这些胡思乱想让她兴奋的一整夜没睡,次日大囡起身后,见莲枝眼下的乌青,不禁微哂,看来她这个婢女也是个妙人啊。 用了早饭,见莲枝一脸困意,大囡便让她去休息,自己却是在屋中一处空地里练舞。侍候大囡也有一些时日了,莲枝也知道这位主儿的秉性,也未拒绝,便去歇下。 其实大囡练舞是非常乏味的,这种乏味莲枝非常有体会。莲枝也不是未看过人练舞,却是没有像大囡这样,没有丝竹没有奏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无声的舞蹈。 一起初莲枝是震惊的,只是后来震惊多了便不再是震惊,反而就当是小娘子的怪癖。 整个房间非常静谧,暖暖的阳光从窗扇外洒射进来,有灰尘在光柱中不停的旋转。 与之一同旋转的还有大囡,她神情非常肃穆,玉颈伸直,下巴微昂,纤细的身躯扭成了一个极为怪异却又非常优美的姿势,玉臂轻舒,身躯不停的旋转再旋转。起先旋转速度很慢,然后慢慢加快,直到保持一个很稳定的匀速…… 其实大囡看似在练舞,其实说白了就是在练习旋技,这与她之后进行甑选时所选的舞蹈有关。 关于上辈子丢下良久的舞艺,其实大囡还是有记忆的,就好比一个东西当你练到如吃饭喝水那般平常,就算哪日丢下许久,再捡起来也非常容易。所以自重生以来,大囡身体里关于对舞艺的记忆早已苏醒,万事俱备,只可惜身体支撑不了。 因为舞艺不光是靠体质,还有身体的柔韧度,再说白了,就好比她练习的旋技。换着上辈子的萧九娘,她可以转上半个时辰都不会晕眩,可这个身体不行,也因此她练习的是这个身体的协调度。 幸好,对于这一切她都是有诀窍的,所以对她而言并不难,要经历的也不过时间的磨砺。 大囡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每一圈转过来,她都会将眼睛专注到那条光柱上去。心里默数到108,感觉到有一丝眩晕,她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比之前要进步不少! 休息了一小会儿,大囡又开始练习身体的柔韧度。 一晃眼过去,眼见已近中午了。 此时莲枝也已起身,先打水服侍大囡洗去了汗水,便张罗去领饭食。 用完午饭,大囡在屋中走动了一刻钟,便准备去小憩。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9章 ==第19章== 低调而又不失精致的屋舍中,大囡盘膝坐于主位的坐席上,小囡站在她面前,满脸凄楚,眼色凄迷。 这样的凄楚,这样的眼神,这样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换成谁恐怕都不忍拒绝吧? 小囡长大了…… 大囡勾出一抹笑。 也可能早就长大了,长大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如同上辈子一样。 大囡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启口道:“我记得你从不喜与我同睡的。” 小囡被看得忍不住移开自己的眼睛,嗫嚅道:“那时候有阿娘在……” 提起了月姬,大囡突然生出一种厌恶此番做戏的心态,这种心情让她不想再面对眼前这张脸,也因此她的脸突然冷硬起来,也将目光移了开。 “我不喜与人同住,我记得我之前说过一句话,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这么冷冰冰的态度与言语,让小囡猝不及防的露出一抹震惊与狼狈。 “你——” “我一直记得很清楚,你也要记住才好。” “好好好,我记住了。”小囡狼狈一笑,“你果然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大囡!” 丢下这句话,她便转身奔了出去。 室内转为静谧,莲枝望着大囡的侧脸,欲言又止。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大囡的声音打破寂静。 “奴、奴并没有……” 大囡突然打心底升起一股疲累,她挥了挥手,“你跟出去看看她到底去了哪儿。” 莲枝一愣,答道:“是。” 良久,莲枝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来到大囡身前。 与之前闪烁的眼神相比,此时她眼中写满了钦佩。 “小娘子,奴跟了出去,她去了雪娘子房里。”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前面刚到大囡这里装了可怜,后面便去了萧雪房中,换谁都知晓这其中有猫腻。 大囡勾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轻轻低喃:“这并不意外,我就知道。” * 萧雪的房中 小囡哭得泪眼迷蒙,声声句句都是在控诉大囡的无情。 萧雪递了帕子与她拭泪,满脸都是愧疚:“哎呀,都是我不好,我本想着你们是一母同胞,应该互帮互助的。如今这情形,人人都如惊弓之鸟,两个人相伴也能壮个胆子,哪晓得……哎呀,都怪我不好,我不知道你阿姐是、是这样的……” 小囡接过帕子一抹脸上眼泪,嗡声道:“雪姐姐,不怪你,我本与你想的一样,想着终究是亲姐妹,就算闹了矛盾,也没什么,谁知道她竟然是那样一副冷硬心肠。从阿娘逝世以后,她便变了,变得只顾自己,不顾姐妹亲情,如今我也是看透了。” 萧雪叹了一口气,一脸为其担忧的模样,“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其实小囡之所以会去找大囡,是有萧雪的作用在里头。经过之前那件事,人人宛如惊弓之鸟,夜不能寐,这种日子过一日两日还成,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有那关系比较好且对彼此放心的小娘子,便互相商议住在了一处。加上两个婢女,一共四人倒也能壮胆子。 不过这种例子极少,经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人人都彼此防范,能住在一起为伴的,那得是打心底里放心的人才可以。 昨日萧雪来找小囡,两人闲聊中,萧雪无意提起萧蓉和萧倩两姐妹已经搬到一起住了,又说她自己准备和萧茵相商,两人住在一起做个伴。谈到这些,萧雪才发现自己将小囡漏下了,愧疚与歉意之下,她临时起意提议让小囡去与自己阿姐同住。 经过这几次的事,小囡本就受到惊吓,她从小胆子便小,这些日子也被折腾的不轻。只是无依无靠,她与萧雪相交毕竟不久,也不想在对方面前露怯,所以一直强撑。此番萧雪所说,也让小囡动了心。 在小囡心里,大囡一直是一个护着自己的人,虽因自己心中那些情绪,再加上一些矛盾让姐妹两人生了嫌隙,但阿姐毕竟是阿姐,与别人相比还是不一样的。尤其经过王大娘那件事,小囡发现大囡还是在乎她的,只是两人都倔强,所以彼此僵持了下来。 可如今今非昔比,来到静园这些日子,小囡也明白这次姐妹二人被带走是为了什么。说白了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自身。静园暗里风波不断,不断的有人受伤,甚至闹出闹鬼一事。虽小囡也曾想过是不是有人暗中捣鬼,可对她来说不管是真鬼也好,假鬼也罢,若真是事到临头,她都是没有反击能力的。 这也是她为何会与萧雪相交,借着萧雪去认识其他人的目的,都是为了给自己积攒底码与力量。 确实如大囡所想,小囡长大了,懂得什么是对自己好,什么是对自己不好,也懂得了权衡利弊。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下,去向大囡服软百益而无一害,于是她顺水推舟便听了萧雪的劝,去找大囡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那大囡实在是个石头心肠。 这也是小囡第一次认清大囡的冷情,她发誓会记住一辈子。 尤其小囡内心惴惴,那种濒临灭顶的危机感,那种满怀希望却被泼了一盆冷水的绝望,让她更是痛恨起这个同胞姐姐…… 憎恨在蔓延…… 大囡也许会猜到,但估计她并不在乎。 …… 这一切的一切都化成泪珠,从小囡眼里滚落出来。 她是真的怕,不光怕那‘鬼魅’,还怕被打回原形回到伶院。伶院的那种饱受欺辱的日子,她再也再也不想过了,而唯一能逃离那一切的,就是她能把握住着这唯一的机会。 可如今情势紧张,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面临灾祸的是谁,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无力和茫然感。 就在小囡呆愣之际,萧雪也是内心颇多翻腾。 她本是计划得好好的,如今横遭腰斩,看来只能另作他法。望着哭得可怜兮兮的小囡,她眼珠子一转,一计上了心头,脸上替对方担忧与焦急的颜色更浓。 “好了,你也别哭了。”萧雪似乎想到什么,一副犹豫的样子,“要不这样吧,反正我也还没和茵姐姐说,要不我搬过来与你同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0章 ==第20章== 见大囡有所回应,萧玉心里猛然一松,露出一抹笑容来。 “看来咱们所想是一样的。” 语毕,她又道:“既然如此,肯定是有那个‘做鬼’之人。何大娘虽嘴里安抚众人说无事,实则她自己暗里也在查,可是一直未查出那人是谁。可以想见,既然这人没有浮出水面,势必还有后手,这个后手是什么,咱们都不知道。” 大囡静静的听着对方缓缓叙述,突然有一种恍惚的熟悉感。 萧玉会是这样的一副表现,她并不感到稀奇。上辈子她和萧玉虽是老对手,斗起来彼此下手都狠,但也是有在一起合作过。对于她们这样的人而言,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碍了自己事的人,目标是一致的,合作又有何不可? 这一番陌生而又熟悉的情形突然上演,让大囡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感。 “尤其这人手段太毒,且防不胜防,这静园里必然有她安插的人手,这是最令人忌讳的,因为咱们除了自己的婢女,可是无他人可用,这是其一。另外,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过,这连着被送离的四人分别都是谁。” 萧玉并未等大囡回答,又道:“好吧,先不提对方身份,我进这静园之前便暗里留意过萧家各房较为出类拔萃的小娘子,所以对这次能进园的人都算有一些了解。撇开其他人不提,拔尖儿的也不过只有七八人,当然你和你那同胞妹妹并没有算在内。而除过萧涵,先前离开的那三个恰恰在这拔尖儿中之列。” 萧玉后面的这句话,让大囡眼神不禁一凝。 “你想要说什么,最好一次说完。” 萧玉但笑不语。 大囡眼神一暗,她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虽有上辈子的积累,但在此刻仍有不足。别的不提,首先对消息的掌握便不够。 上辈子她是十四岁才横空出世,也从未曾来过这静园,更没有像这辈子经历这么一遭,自然许多东西都不清楚。尤其她刚出伶院,可谓是一点积累也无。 而萧玉不一样,经过之前她所说的那些话,已经透露出许多讯息了。大囡不得不感叹,怪不得上辈子萧玉能作为自己的劲敌,甚至一起初自己完全被她压着头打,她确实有这个资本,仅凭这般年纪便如此深谋远虑,不管是背后有人教还是怎么,都不得不让人忌讳。 不过大囡也不是善茬,上辈子的萧九娘可是众人皆知的心狠手辣兼泼皮。所谓的泼皮就是滚刀肉,会吃萧玉这一壶? “不想说那你便离开吧,我得歇息了。” 大囡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并不很关心这件事,又或是成竹在胸。萧玉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表情,却是在上面一点端倪都未看出,这让她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屋里很静谧,莲枝站在一旁,屏息静气。 她心里有一种紧张感,即想知晓萧玉是什么意思,又怕自家娘子被人钳制失了先机。 这是一场对决,就看谁沉得住气了。 其实结果不言而喻,在萧玉主动找上门来,她便失了主动权。 萧玉不禁又是一番苦笑,这种情绪已经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出现在她心中两次了。每次与这个大囡打交道,她都有一种无力感,也让她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人不是个简单的。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镇定,似乎来之前那种焦虑感突然消失了,也许她所想并没有错,这人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下了决定,萧玉也没再耽误,开口道:“我把这一群人分为了两类,一类是先天便具有优势的,一类是来凑数型。可能你不知道吧,这一次甑选,其实名额只有五个。” 说完这句话,萧玉停了下来。看似只是一个停顿,实则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大囡的脸。 可惜令她失望的是,她并没有在大囡脸上看到惊讶。 大囡确实不惊讶,因为在上辈子时她便知晓了,虽不知内里情形如何,但所挑选出来的少女确实只有五人。同时她还有一丝失笑感,萧玉不愧是萧玉,时时刻刻都在试探。既然如此,她自是不好让她失望。 大囡点了点头,淡然道:“这我知晓。” 萧玉压住心底的那抹失望,又道:“那么咱们的话题便回到之前,在这一众人中拔尖的只有那么七八个,想必这些许多有心人都能知晓。当然你姐妹二人是个意外,想必你心中也有数,你们会被人盯上是理所当然。撇除之前那三人不提,如今具有优势的大概有以下几个人,首先是大房的萧茵……” 经过萧玉一番讲诉,大囡大抵也对如今的情势有一个了解,与之前她根据莲枝带回来消息所分析的所差不远。不过因为她和莲枝因身份所限,所知所想还是有些片面,就好像蒙了一层纱,大抵方向是没错的,但还是有些差别,而经过萧玉这一番诉说却是豁然开朗。 按萧玉所说,如今优势比较明显的,大抵是有萧茵、萧蓉、萧倩几人,还有一两人因行事低调,暂时不能确定,但可以作为观望。然后便是萧玉自己与大囡小囡三人了。之所以大囡和小囡会列在内,皆因其身上种种的特殊之处,惹得众人遐想不已。 想必有这种想法的,不光是萧玉,还有其他人。 先撇除让萧玉观望那两个行事低调之人,再去除之前因意外被送出静园三人,也就是说现如今静园中有极大可能会得到名额的,有以下几人——萧茵、萧蓉、萧倩、萧玉、大囡和小囡。 而背地里的暗手,且不说有几只暗手,大抵也是明白这些的,所以才有之前被针对离开的三人,至于萧涵为何在内,也可能那人以为萧涵也是个劲敌。暗手未除,那么之前萧玉所说‘接下来的后手’不言而喻,非常有可能会冲着她们几人而来。 这也是为何小囡和萧玉纷纷前来找大囡最主要的原因,因为大家都意识到危机。 经过这一番,大囡已经做到心如明镜了,只是还有一事—— “那你为何会如此放心我,难道就不认为我也是暗手之一?” 小囡为何会找上自己,大囡心知肚明,至于萧玉的行为就有些不能理解了。按理两人是劲敌,萧玉不去找令自己放心之人,反而找到自己这个日后可能是对手的她身上? “你不可能。”萧玉洒然一笑。 “为何?” “你刚从伶院离开,可能有自己的底码,但绝对没有这个能力暗中做出如此多的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1章 ==第21章== 自萧玉住进大囡的房里,莲枝就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白日和夜里都不放松警惕,头几日更是一整夜都不睡干熬着。没坚持几日,大囡就看不下去了,主动和莲枝提出夜里两人分班之事,一个人睡上半夜,一人睡下半夜,莲枝因此才松散了一些。 夜已经很深了,静谧的内室里众人早已熟睡,只有一盏晕黄色的灯在墙角绽放出微微的光芒来。 大囡半阖着眼,任思绪放空。她知晓其实并不光她一人未睡,还有一人。与她和莲枝相同,萧玉主仆二人其实也防着她们。 按大囡估计,大概这几日便会有动静,却没想到对方那么沉得住气,一直未动。 难不成对方放弃了?不过大囡知晓这是不可能的,一下子除掉两个的机会放在人眼前,恐怕是个人都不会放弃,这也是她为何会答应萧玉合作的另外一个原因。 想要钓大鱼,自然要下令人抗拒不了的诱饵。 窗扇那处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一种木头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声音极小,若不是大囡醒着,估计是听不见的。 她感觉到身旁一动,看样子萧玉也听见了,大囡坐了起来,然后动作轻巧的爬下榻,萧玉也同她一样下了榻。 莲枝和如意仍在熟睡中,大囡轻轻的踢了莲枝一下,莲枝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本想出声询问,见大囡的手势,赶忙噤了声,如意同样也被萧玉叫醒。 几人都有些紧张,虽都知晓这是来了,也都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做好心理准备,与面临事发是两码事。尤其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甚,是像之前那样扮鬼吓人,还是换了方法,这些大家都不知道。 就在大家紧绷着头皮注视那微微颤动的窗闩时,窗外突然发出一阵异样的声响,还有来人一声压抑的惊呼声。 见此,大囡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窗扇。 就看见一个白色人影在月下分明,似乎跌倒了模样,大囡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到一阵窸窣声后,一道身影窜至假山后隐没而去。 来的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估计对方见同伴被困,想要将她救出,却不防屋里人反应会如今机敏,只能先隐没了自己的行迹再说。 “莲枝,叫人。” 言语之间,大囡已经踩了窗下的矮墩一跃翻了出去,动作相当敏捷,还顺手抄起了靠在窗下的一根木棍。 摔倒在窗外花丛中的白衣人样子颇为可怖,一身白衫,满头黑发罩在脸上看不清其脸部。但若是细看就能看出此人行迹非常怪,使劲拽着脚上的什么东西。 “别拽了,若是让你能拽下来,我何必费那么大的功夫。”大囡笑道。 那人身子一僵,抬起头来,只见覆在她面上的黑发突然从中分了开来,露出一张极为恐怖的脸。面白如纸,白得渗人,可是其眼睛的部位却是两团漆黑,且不说这个,在那两团漆黑之下,是两道极为刺目的血迹,不光眼下有,鼻下与嘴角也有。在月光下,这张脸显得极为的可怖与骇人。 “啊——” 身后的窗内发出一声惊骇的低呼,估计也是看到此人的面孔。大囡仿若未睹,也不给其反应的机会,抄着木棒就照其头打了两下,这人应声倒地。 “在我面前装鬼,不知道我见鬼见多了吗?” 这句近似咛喃的声音极为低,若是这‘鬼’是清醒状态,大抵也只有她能听见。 …… 不多时,何大娘便带着人赶到了,与之一同的还有不少听见动静赶来的其他人。 当时情况紧急,莲枝怕大囡吃亏,当场便大声叫喊起来,也因此许多人都被惊醒了。 事情经过已由萧玉莲枝并如意几人一一叙述,大囡倒也没有费唇舌。 何大娘听完讲诉,又见那作祟之人已经被打晕,倒是对大囡的镇定与勇敢颇为侧目。 一众人都聚集在大囡的房间中,那昏厥的白衣人也被几名仆妇抬了进来,丢在屋中的地上。何大娘正好有想安抚众人的心态,此时见是人作祟,而不是真有什么鬼魅,倒也没有遮掩,当着众人的面便处理起这事来。 覆在那人脸上的黑发被撩了开,露出的那张脸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何大娘银牙暗咬,厉声道:“拿水来,给她洗干净,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哪路的野鬼!” 一盆冷水泼了下去,那人脸上便流淌下来各种颜色的水迹,红的白的黑的混为一团,极为恶心。那些仆妇的动作非常粗鲁,拿着一块粗布帕子便在她脸上胡乱擦着。 经过这么一番动作,此人已经幽幽醒来,发出声声低吟。刚反应过来想挣扎,就被仆妇往地上一按,并有人粗鲁的拽起她额前披散的黑发。 此时那人的真容已经完全显露于众人眼前,却是极为陌生与平凡,只有仆妇中的其中一人发出讶然声:“大翠,怎么是你?!” 何大娘目光如炬,面色沉肃,大抵也是认清楚此人了。 大翠是静园的一名洒扫仆妇,日里少言寡语,为人老实本分。若不是此番被逮了个正着,估计何大娘将园子里所有人都怀疑个遍,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去。 “说说吧,你到底是谁指使的?”何大娘沉着脸质问道。 大翠半垂着头,不言也不语。 揪着大翠头发的一名仆妇,望了何大娘一眼,何大娘点了点头,那仆妇倒也不含糊,伸手就是两巴掌上去了。下手极重,两巴掌打完大翠的脸不光肿了起来,嘴角也沁出一道血迹来。 “大翠你也别犟,如今人赃并获,你也只有老实说了才会少受苦处。” 此时正值深意,虽是夏日,夜里也是有些凉意的。大翠被一盆冷水浇了个湿透,又被仍在地上,早已是冻得脸色发白。凌乱的湿法披散在她肩上脸上,映着那冻得发青的嘴唇,看起来极为可怜。可她的神态却是漠然的,眼帘半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见此,这段时间着实被吓得够呛的小娘子们都纷纷谴责起来,俱是要求何大娘给她点苦头吃,若不然这种人定不会说实话。 人群中,萧倩面色显得有些怪异,似乎有一丝焦急,萧蓉暗暗的捏了下她的手,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萧倩才稳了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2章 ==第22章== 偌大的一个房间里,被人们挤得满满当当。 因为此事闹得太大,估计整个静园的人都聚过来了。 小囡紧紧的拽着大囡的衣袖,边哭边解释:“她是我亲姐姐,你们看我俩长得一样。我怎么可能指使人去害她,我是被人污蔑的,是这个人陷害我!” 听小囡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道理,一母同胞的双胎姐妹怎么可能会下黑手去害对方,难道真是这大翠故意栽赃陷害? “阿姐,你快帮小囡解释,真不是我害你,这些都不是我做的……”小囡似乎真的被吓着了,泪眼朦胧的哭着求大囡为其解释。 小囡此时几乎是身处万夫所指的境况,大囡紧紧的抿着唇,袖下的手紧捏成拳。 明明深处告诉自己不要心软,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鼓动着自己。 小囡什么时候如此狼狈可怜过了? 有风有雨都是被她挡着,护了那么多年,见眼前这个泪水斑驳的脸,明明是硬如铁石的心却突然动摇了…… 这辈子,她毕竟什么都还没有做过…… 就在大囡准备开口之时,一个声音乍然响起。 只见萧雪涨红着脸,瞪着小囡,一副控诉的模样。 “你就别骗人了,现在看你这张可怜兮兮的脸,真让我恶心!你可不是一次当着我面说你有多么多么痛恨你这个亲姐姐了,说她不护着你,说她宁愿跟别人一起住,也不愿和你一起住。要不是你哭诉的那么可怜,我怎么会心软与你住到一起去。你都恨死她了,下暗手害她又有什么不可能?” 萧雪此言又引起一片哗然,本来因为小囡哭诉的众人,俱是眼神复杂了起来。而大囡刚半启的嘴,又恢复了闭上的状态,并将自己的衣袖从小囡手里拽了出来。 小囡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满是祈求的望着大囡,面对的却是大囡冷漠的侧脸。 “行了行了,也不用继续再争这个,人家姐妹俩关系如何也与你没关系。不是说还跑了一人吗?将那个人找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萧蓉这话看似公允,内里到底是不是如此,就不知晓了。不过这话也让整件事偏离的情况又回归原位,何大娘继续审问大翠,既然口子已经开了,大翠似乎也不再想隐瞒什么的模样,供出今日与她一起的那人是喜鹊。 喜鹊乃是小囡的贴身婢女,矛头再度指向小囡。 小囡此时已经站立不稳,哭倒在了地上。 这一会儿时间她也发现是有人故意要栽赃于她,既然供出了是喜鹊,那么必有后手,喜鹊到底是不是对方的人?现在她也只能寄望此事与喜鹊没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大翠的污蔑。 可是现实再度狠狠地打了小囡一巴掌。 喜鹊被带过来后,几乎只是被何大娘厉声问了几句,便吓得全招了出来。她招的比大翠更为详细,包括小囡何时起的念头,怎么收买的大翠,怎么安排大翠扮鬼吓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小囡目眦欲裂,恨得下嘴唇都咬出了血:“你污蔑我,你污蔑我,喜鹊到底是谁收买了你,居然让你如此害我……” 小囡此时的样子极为可怖,小脸扭曲的不像话,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冤屈,更何况她明知道若是这罪名落实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从地上爬起来向喜鹊冲去,却是被一名仆妇抱住了,喜鹊被吓得捂着脑袋就蹲在了地上,呜呜咽咽的哭道:“小娘子你饶了我吧,奴和你不一样,这事摊在身子就是一个死的下场,你就当可怜可怜奴。更何况奴也没有说假话,那些扮鬼之用的物件还搁在你房里……” 听了喜鹊此言,何大娘又命人去搜小囡的房间,果然搜出了一些劣质的朱砂。小囡并不擅画,所以朱砂此类用来作画的颜料之物对她并没有什么作用,倒是与之前大翠鬼脸上的那血迹对的上。 且大翠也交代了,因她携带不便,所以此物是放在小囡那处的,包括之前那两次,她扮鬼吓了人,便是直接藏匿在小囡房里。倘若不然,那两次她也不会‘消失’的那么顺利,以至于连何大娘都没抓住手脚。 事已至此,已经是辩无可辩了。 小囡也知晓是毫无回旋的余地了,对方太狠了,不光买通了大翠,还买通了她贴身婢女喜鹊。 人赃俱获,证据确凿,她百口莫辩! “是不是你?”小囡突然对大囡嘶吼道,此时的她面容扭曲,仿若是一只受伤的野兽,绝望而又充满了怨恨。 “是不是你害我?只能是你,倘若不然谁跟我如此大的仇,你是不是不把我害死你不甘心?” 大囡面无表情,却是心凉一片。 今时今日,此时此地,她萧九娘对着天发誓,此后再也不会对此人心软一分! 默默的想完这一句话,大囡睁开眼睛,望向面容扭曲的小囡。她的眼中有一道光,似是冰凉的湖水,又仿若天上的寒月,她淡淡的看了小囡一眼,开口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是谁坑了你,你会是如此下场,我并不觉得惊讶。” 语毕,她眼神似无意的望了站在不远处的萧雪一眼。萧雪只觉得浑身一冷,不着痕迹的移开自己的视线避让开来。 事已至此,多做纠缠也无益,是个人都知晓小囡只是迁怒之语。 要知道大翠是大囡几人抓到的,即是抓鬼之人,又怎么可能是扮鬼之人呢?没看到一旁还有个明晃晃的证人萧玉在那里吗。 何大娘命人将小囡等人带了下去,一众人俱都散了,房间里顿时空旷了下来。 看到满地的狼藉,莲枝头都大了,幸好何大娘离开没多久,便命了两名仆妇前来,帮着莲枝两人打扫被弄得脏乱的屋子。 一番弄罢,已经是四更天,四人才又再度歇下。 * 次日,小囡便从静园里消失了。 这几人的下场会是如何,估计没有人会关心。久悬众人心中已久的事情解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几乎只是一日的时间,大家便都再度恢复以往,早先因着恐惧而住在一起的人们也都分了开。 次日下午,萧玉便搬离了。 临走时笑意融融的,但谁都知晓此番一过,以后便是路人,真有个什么利益相关,估计彼此下手都不会手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3章 ==第23章== 萧雪回去后,让贴身婢女打水服侍她清洗,又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一下午无事,萧雪一直呆在自己屋里,就是总会感觉脸颊有些痒,偶尔会搔一搔。 起先还没有注意,到了快傍晚的时候,萧雪搔脸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才意识到有些不对。赶忙叫来婢女拿了镜子照来看,发现有一块红红的印子。因为就是有些红,也没肿什么的,她就只让婢女拿了水来清洗了一下,然后擦了一点滋润皮肤的香脂。 当时确实不痒了,可是没过好久又开始痒了起来。她强忍着让自己不去搔,可是越来越痒,越痒心里就越烦躁,连晚饭都没有用,便去歇下了,寄望着睡着了就不觉得痒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萧雪感觉有些口干,叫来婢女倒水与她喝。 婢女小云去倒了水,端来给萧雪,却在看清楚萧雪脸的一刹那,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茶盏。 “小娘子,你的脸!” 萧雪还有些迷糊,见小云大惊失色,便不由自主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脸,触到一处凸凹不平处,顿时让她脸都白了。 “快拿镜子来!”萧雪厉声道。 小云跌跌撞撞去捧来铜镜,萧雪见到镜中那张脸,不由的发出一声尖叫。 …… 大半夜的,何大娘又被吵醒了。 本以为又发生了什么骇人之事,哪知听了小云的禀报,却是让她大半夜去找个大夫来。 何大娘还以为萧雪有些不舒服,心里想就不能忍一忍,这大半夜里去哪儿找大夫啊。到了之后,才发现婢女小云为何会是那样一副表情,因为见了萧雪脸后她也被惊得不轻。 如花似玉的一张小脸儿,其他处都是光滑如玉,却在右脸颊上有一块红肿,肿得非常厉害,且隐隐有溃烂之色,上面淌着黄水,看起来极为恶心。 萧雪躺在榻上又哭又闹,何大娘无法只能对她稍做安抚,便想法子去请大夫了。 这一番动静将许多人都惊醒了,幸好何大娘早有准备,命人对众人做了安抚,道是有人生了病,倒也没有人前来一探究竟。 莲枝打发走前来禀报的仆妇,便回转内室对大囡诉说的原委。 大囡也没多言问,便又躺下了。 莲枝也回到自己的铺上躺下,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虽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与自家小娘子有关,因着之前小娘子便命她盯着萧雪的动静。白日那会儿她禀报后,小娘子便带着她出门,当时她们什么都没有做,她还心生疑窦,却没想到就在半夜的时候突然出事了。 次日一大早,莲枝便知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雪脸上生了毒疮,脸都烂了。 昨日夜里,何大娘并没能请来大夫。大半夜里的,萧府四处都落了锁,又不是事关性命之事,所以一大早何大娘便匆忙请来大夫。 此时众人都已起来了,便去了萧雪房里一探究竟。 经过一夜的折腾,萧雪此时已经没力气了,脸色惨白的躺在榻上,任大夫看着自己的伤口。 她的脸极为骇人,本来只是铜钱大小的一块儿,经过一夜已经扩散了两倍有余。又红又肿且有小小的水泡,间或流着黄水,许多人一眼触过去俱是撇开脸去,强咽下心中的作呕感。 老大夫紧皱着眉头,抚着胡子问道:“你这伤口出现之前,是不是去过花园这种草木繁多的地处?” 何大娘一愣,也没说话。 萧雪煞白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老大夫点了点头,又道:“如今正值夏季,蚁虫繁多,据老夫所知,有一种极小的虫子生于在草木繁多以及潮湿之地,被那种小虫在肌肤上爬过便会留下这种痕迹。当然你这种创口绝不是爬过这么简单,定然是小虫爬过,被你无意之间拂到,致使其体内毒液爆出才会如此。” 站在床榻不远处人群中的大囡,眼光一闪。 这大夫医术倒是不错,居然能看出来是什么所致,寻常大夫来看这种伤口,顶多会以为接触到什么不该碰触的东西。这老大夫解释的如此清楚,倒是给大囡省了不少事。 没错,萧雪的伤确实是大囡所致。 不为其他,仅为萧雪当着她的面拿小囡当替死鬼。当时那种情形,大囡不用想就知晓小囡是被人陷害了,之所以会不管不问,不过是对小囡心冷了,再加上对方手段确实狠辣,几乎没给回转的余地。 大囡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小囡被人陷害,但并不代表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上辈子的萧九娘阴狠毒辣且霸道,在她眼皮子底下敢做鬼,且伤害的是明面上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亲妹妹,这对她而言是一种侮辱。 这是报复,算是她为小囡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一种警告。 至于警告的是谁,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那这种伤能治好吗?”何大娘急急问道。 “应该没问题,老夫给这位小娘子配些药,外敷加内用,月余便可痊愈,当然事后肯定多少会留下些痕迹,不过小娘子年幼,多擦抹一些去疤痕之用的药膏,应该以后不会落下太明显的痕迹。” 萧雪眼中升起的希冀光芒,因大夫的话又晦暗了下来。这一起一伏间,让她不能自控的痛哭起来。 大夫以为是此伤太过骇人,让她受不了这个打击,还出言保证一定会将她医治好。殊不知萧雪伤心的根本不是这个,伤好得月余,可是甑选日子没几日便要到了,也就意味着萧雪失去了参与的资格。 大夫不懂,并不代表其他人都不懂,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人人都以为这只是意外,甚至因萧雪的伤口太吓人,暗下决心以后少去花园那处。只是寥寥几人意识到没这么简单,这其中有萧蓉萧倩,还有萧玉。 几人俱是不着痕迹的望了大囡一眼,心下震惊。 如此狠辣且让人抓不住把柄的手段,若说有人会对萧雪下手,那么除了大囡没有其他人。要知道前几日她的亲妹妹可是刚让萧雪给害了,所以这是报复来了? 当然没有抓到手脚,且大夫又是那样解释,让这几人心中的想法也没有那么十拿九稳,不过心中忌惮倒是有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4章 ==第24章== 堂中再度回到了之前的静谧。 这一代就只一次的甑选对于萧家来说,其实是挺重要的。这里头的端倪几个当家人都心知肚明,若不然那两位叔伯辈儿的也不会大老远来到长安。 在静园之中的少女们来看,这一月中她们无人问津,殊不知从入住静园的那一刻开始,甑选便开始了。包括之前的被送离的那几个,看似是人为被害,实则何尝不是一种淘汰呢。 能剩下来的,必然有其独到之处,萧家的女儿不需要天真烂漫之辈,尤其是通过甑选方式挑选出来的这些女儿,她们的未来可能面临许多许多的关卡,而这只不过是刚开始罢了。如果连开始都过不去,不要也罢。 当然这一切众人俱是不知,只有那么几数人才明白其内里究竟。 刘四很快便又重回到萧杭的身后。 不多时,朝霞郡主便到了。 她面相极为年轻,看起来也不过是双十年华的模样。瓜子脸,粉面樱唇,杏眼俏鼻,也算是一貌美佳人,就是略高的颧骨让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不过与她满身的富贵气势倒也相配得当,浑身充斥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质。 朝霞郡主走进来后,也没对众人行礼问好,只是昂着下巴倨傲一点头,便去了萧杭身边坐下。看其面色分外不情愿,但是看其妆扮便能知晓她原本打算也是要来的,只是故意来迟,表达出了心中的不满。 萧杭的脸唰的一下就黑了,想说什么却被安国公夫人用眼神制住。 其实在场众人对这朝霞郡主或多或少都有些意见,不提其他,光凭在座有不少人都是长者,朝霞郡主迟到且连礼都不行,似乎就有些过了。不过这朝霞郡主背后有昌平公主撑腰,众人也是心知肚明,自然只能将不满埋藏于心。 坐在各自夫君身旁的崔氏和郑氏对了一个眼神,不着痕迹将各自眼中的讥笑掩下。里子都没了,还想要面子,且看你高高在上的朝霞郡主这番如何下台! 其实朝霞郡主会如此也是有原因,源头还在大囡小囡两姐妹身上。 对于府中要挑选合适少女入各房,朝霞郡主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且不说府中当家人是安国公夫人,即使真有萧家的女儿被入了五房来,她也就是个名义上的嫡母,平日里是不需要管教的。还是前几日她手下之人探得消息,朝霞郡主听闻大囡姐妹二人也在此列中,才勃然大怒。 朝霞郡主素来脾气暴烈,尤其此事又戳中了她的心肺叶子,自然发作起来是不管不顾的,当场便找了萧杭去理论。萧杭倒也强硬,就是一个态度,女儿是他的骨肉,也确实是他向安国公夫人提的,怎么着? 朝霞郡主自是不依,可萧杭一个大男人,打是打不过,骂是充耳不听。萧杭如今也学会了对付朝霞郡主这种泼妇的办法,那就是事说完扭头就走,省事省心省力。之后两人不欢而散,朝霞郡主在崇月阁发作了一个晚上,次日一大早便去来找安国公夫人做主。 可以想象的到的,安国公夫人的态度自然是和稀泥,嘴上虽斥着萧杭的不对,可对朝霞郡主提出的取消大囡小囡两姐妹的名额,却是拿着族中规矩说事儿。朝霞郡主连番受气,这才有今日故意迟来的举动。 安抚下儿子,安国公夫人没有再去看朝霞郡主,对身旁的婢女点了点头。 * 随着时间的过去,气温也越来越高了,似乎之前清晨的凉爽只是镜花水月。 这一众少女站在庭院中,头顶上无遮无挡,夏日的烈阳高照,个个的鼻尖都沁出了点点汗珠。 只是身处在这地方,自然没有人敢出声抱怨的。那门前束手屏息站着的几名仆妇,看似半垂着眼帘,谁能知晓是不是盯着众人的表现。 一阵脚步声传来,期间还夹杂着清脆的环佩之声,众人好奇的抬眼望去,就见一名贵妇被一众婢女仆妇拥簇朝这处而来。 她身着嫣红色绣牡丹花开的高腰襦裙,肩披淡金色的披帛,满身雍容华贵的气质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见其做派与气势,便知道不是常人,知晓其身份的俱是垂头敛目,不知晓其身份的,见这副阵势也知晓是这府上正主儿之一,自然也是恭敬垂颜。 香气缭绕,沁人心腑,一双金红色相间的翘头履出现在众人低垂的眼睑之间。这双翘头履做工精致,配色及所绣花纹美轮美奂,尤其顶端镶嵌的那颗明珠,有拇指那么大,光润而夺目,更是吸引人眼球。 翘头履在众人眼前停了下来,大家俱是垂首屏息而立。 那双美目在众人头顶上来回扫着,良久,一声夹杂着不屑的轻哼声钻入众人耳里,那双缀着明珠的翘头履才往前行去,其后是一众各色鞋履随后而去。 众人这才直起脖子,望着那个亮眼夺目的高贵背影进了内堂。 这朝霞郡主还是如此不知收敛,不过也好,她越是跋扈,她越是有机可乘。大囡默默地想着,如蝶翼般的睫羽垂了下来,掩住眼中的波光。 又过去大概两盏茶的功夫,方才的那名圆脸仆妇才出了来,吩咐众人听叫名而入。少女们俱是开始紧张了起来,她们知晓这是开始了。 无人知晓这甑选是如何进行的,不过来之前何大娘已经与众人说过,只需表演自己擅长的技艺便可,之后自见分晓。 第一个被叫名的便是萧茵。 她只是愣了一下,便抬头挺胸的往台阶那边走去。见其架势,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萧茵确实有这个自傲的资本,因为许多人都知晓那名额中必然有她一个。之所以会去静园,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有时候人的命运真的很奇怪,明明大家身份都差不多,都是见不得光的婢生女,却有那人高高在上,有那人低入尘埃。而萧茵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对于旁人而言,需要绞尽脑汁费尽手段的东西,对她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也因此在静园中,萧茵一直是孤特独立的存在,众人皆知她的特殊,但那些阴私手段却从来不敢往她身上使,不得不说这样的人值得羡慕的,甚至是妒忌。只是这种妒忌是隐晦的,甚至不敢表露出来,甚至在面对她之时,还要露出些许献媚仰望之色。 上辈子的萧九娘和萧茵从未有过交集,一来两人分属不同房,二来萧茵此人看似高傲,实则颇懂处世之道,每每独善其身。 大囡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的时候,自己也曾羡慕过萧茵,就像此时其他人羡慕一样。只是那种记忆太过遥远,早已埋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因为大囡从小便知晓,想要什么就得自己拼命去挣,羡慕这种情绪即奢侈又浪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章 上辈子萧九娘天不怕地不怕,若说唯一怕的人,那么大概就只有楚王了。 这些无关于其他,而是来自于刻在骨子里的深刻记忆。 上辈子的萧九娘处心积虑从大囡变成了萧九娘,其间自是费了许多心力。这是一种博弈,也是搏命,反正不搏日后下场也不会好,拖着一个柔弱的妹妹,哪怕是为了妹妹,大囡也要博一把。 感激上苍,她搏赢了。 从此以后,有名有姓有了身份,也似乎有了未来。妹妹也因为她的崭露头角,再加上两人有着同样一张脸,获得了崭新的命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似乎之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切都可以丢弃了,即使别人看自己的眼光里总有一分异样,即使明明是姐妹的众人,似乎很瞧不起很鄙夷她。可是她是谁?贱奴之女大囡,是从小在伶院里苟且偷生的,名声是什么?面子又是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哎。 萧九娘并没有做着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生活的美梦,她很清楚自己为何被人立起来。说白了,不过是个工具,是日后被拿去增强家族势力的工具,是被人竖起来的与那个人相斗的靶子。 她很听话的便照着别人的想法开始了,生为嫡母的朝霞郡主恨她入骨,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而她也如人所愿的让对方日日难受着。一起初因为身份上的差距以及长幼尊卑的凌驾,萧九娘吃了很多亏受了很多苦。可是每当在她濒临绝境之时,总能化险为夷。 自己的运气似乎很好,可萧九娘心中却酝酿了一股愤怒。 她不能退,只能前进,她就像是一个木偶,举动僵硬的照着提线人的思想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 她需要好好的孝敬阿婆,她需要努力的亲近大房二房的主母,只有这样对方才会给她一点好颜色,然后她便可以继续去和嫡母朝霞郡主斗了…… …… 萧九娘从小便知晓,这个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想要什么都必须自己去争。 人人都笑她没有脸皮,卑贱的让人唾弃,可她却努力在为自己挣得生存空间,甚至努力的去讨好那个对她而言极为陌生,却也似乎是这家里唯一对她没有利用之心的阿爹。她在为自己一点点增加存活的砝码,然后尽可能努力的活下去。 一朝被卷进是非漩涡,似乎便永生难以挣脱出去。 她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个敌人,萧玉。 旁人将她立起来和朝霞郡主斗的同时,朝霞郡主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立在了萧玉的对面。 每个人都有着不会后退的理由,她是,她也是…… …… 那一年,对萧九娘来说是不堪回首的一年,那一年她很忙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终究年纪不大,出身不够,见识不够,心机不够,再加上有个很明显的弱点,萧九娘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就在她濒临绝望之际,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的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那个人就是楚王。 当今圣上的第五子,其母乃是蝶妃,系萧族的女儿。若是按亲戚来算,楚王算是萧九娘的表哥,虽然这个表哥是一表三千里那种。 楚王很得承元帝的喜爱,即使是萧皇后所出的成王也差了那么一些。不过楚王却是忠于成王的,这让成王乃至萧家如虎添翼。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贵人,却对萧九娘露出了几分另眼相看的意味,这就足以让萧九娘从此在萧家的地位不同寻常了。 彼时楚王年近十九,从小秉性淡漠寡言,一直未娶正妃,甚至其府上连名侧妃与姬妾都没有。楚王亲娘虽和成王的亲娘乃是同族姐妹,但两人都是皇子,虽目前楚王一直表现的很安分,但谁知晓以后会不会安分呢,所以能将萧家的女儿嫁一个去楚王府,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的,虽楚王表现的一直很寡淡,但那偶尔露出的那点不一样却是让有心人侧目。 有了可能,便有机会,而机会背后则代表着无限可能…… 萧九娘自是明白其中道理,早说了她从小没皮没脸,不是不想要,而是要不了。 利用又如何?反正从她出了伶院之始,便一直被人利用着。 她尽一切可能的去巴着楚王靠近楚王,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似乎真的对楚王有些不同寻常…… 狐假虎威? 确实如此。 可楚王竟然默默地接受了? …… “殿下,天冷了,要多穿衣。” “……” “殿下,你能不能对小九儿笑一笑?” “……” “殿下你总是这么冷着脸,看起来很不舒服哎。” “……” 早说了,萧九娘从来是个没皮没脸之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撒泼、撒娇,她可以装哭、装笑、装痴、装傻。这是还在她幼年之时,为了在伶院里生存下去不被欺辱,所学会的技能。 她一直运用的很好,她觉得自己的做戏可以骗过全天下所有的人。却不曾想在某个人眼里是破绽百出,颇为不忍目睹。 人只要他是人,便会有情绪,即使你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情绪。 突然有一日,楚王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不要后悔……” 当时的九娘并不懂,却在很久很久的以后,突然明白了。那一刻,她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 可即使让她再选一次,她依旧会这么选择。 …… 楚王开始趁闲暇之际,教导萧九娘各项事务。 那个时候萧九娘并不懂,却是在几次吃了亏上了当之后,才发现楚王的‘良苦有心’。 他确实是用心良苦,她差点没被他玩死。 也是到了至今,萧九娘才发现楚王除了淡漠之外,还是有另外一张面孔的,这张面孔不亚于罗刹鬼那般可怕。 他手段狠辣心机深不可测,一举一动都有其深意,很可能当时你根本想不透,却在后来的某个日子里恍然大悟。且极其擅于利用,不光利用别人,不光利用她,甚至连利用起自己来也毫不手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章 ==第25章== 布置奢华大气又不失低调的堂舍中,此时是一派温馨的场面。 待成王对安国公夫人行过礼,便被安国公夫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殷殷切切的叙着话。崔氏和郑氏也围在一旁,笑意盈盈的三五不时插上一句,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主位牙床旁边,楚王坐在轮椅上静静的听着众人说话。看其所处位置,似乎颇为让安国公夫人重视,可若是认真观察便能发现,从始至终几人的话题都在成王和萧皇后身上,却是只字未提同样身为外孙的楚王一个字。 成王和楚王同为安国公夫人的外孙,但这其间也是有些不同的。成王的生母乃是当今的萧皇后,萧皇后是安国公夫人唯一的嫡女,所以说安国公夫人是成王的嫡亲外祖母。同样她也是楚王的外祖母,但两者之间却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名分上的。 楚王的生母蝶妃乃是萧家外八房之女,当年也是通过甄选进入内房,记名在当时还不是安国公夫人的王氏名下,之后王氏嫡女嫁于魏王为侧妃,楚王的生母作为媵妾随同族姐姐一起嫁了过去。 “好了,阿家。您看您一见到成王殿下,便将我们这些不讨人喜欢的撇到了一边,那边七娘几个还未给成王殿下和楚王殿下见礼呢。”郑氏一脸笑意,似是娇嗔的插言道。 看似提的是七娘几个,实则是在提醒安国公夫人楚王还坐在一旁。安国公夫人反应过来,笑叹着拍了拍额头:“看来我这真是年纪大了,竟然忘了这茬。不过也是许久没见到成王和楚王,实在惦记得慌。你们几个,快过来见见两位表哥。” 安国公夫人笑着招了招手,一众小娘子俱都上了前来。 “三娘四娘五娘六娘,成王和楚王都见过。这是七娘八娘九娘十娘和十一娘,都是咱们萧家的女儿,因为以前年纪太小,便从不领出来与人见面,这是第一次。” 几人一一上前对成王和楚王行礼,成王笑着颔首还礼,楚王却是冷着一张脸仿若没看见。 这是七娘几人第一次见到成王和楚王,内心早已是忐忑不已,见成王殿下还算平易近人,楚王却是一张冷脸,让几人不禁内心忐忑是不是不招人待见。 “你瞧你,都出了宫,还是一张冷脸,小心吓到几位妹妹。”成王笑着说了一句楚王,又转头对几位小娘子解释道:“你们别害怕,他就是这副样子,习惯了便好,却是没有恶意。” 楚王这才移过眼神来,对几人点了点头。虽还是没有说话,但多少表现了亲近之意。 几人退到一旁,安国公夫人一脸和蔼的看着楚王,问道:“最近身子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阿婆只要想到你的身子,便是夜不能寐。成王你也是,明知晓你弟弟身子不好,怎地今日还带他出宫。” 成王愣了一瞬,而后浅笑道:“太医说了,五弟要多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您也知晓他从小的脾气,呆在宫里整日里就是不出门,我便想着带他出来走走,刚好也想念阿翁和阿婆了,便一同前来。” 安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番楚王多注意身子,楚王虽还是冷淡面孔,但到底也是有所回应。 崔氏笑着插言:“既然楚王殿下为了身子要多晒晒太阳,今日外面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不如让几个小的陪着楚王去园子里散散心,园子里荷花开得正好,赏个景儿也是好的。” “这个想法不错,也免得陪着我这个老妇人闷得慌。三娘,你便带着几个妹妹陪着楚王在园子里逛逛,多带几个下人,楚王身子不好,别让他招了风。” “是,阿婆。” 待一众小辈儿都离开了,崔氏和郑氏也借着安排午间饭食退下了,堂中的婢女仆妇退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了两个心腹之人,安国公夫人才开口说道:“怎么将他也带了出来,他的腿真的不中用了?” 看得出来,刚才所有的说辞俱是为了将楚王支开,给这祖孙二人腾个可以说话的地儿。 成王点点头,“我也不想带他出来,可最近父皇对他很是上心。自从上次出了那事,父皇看谁都是冷颜肃色的,也就对他还有几分好颜色,母后便借着由头让我带他出来走动走动,也好彰显一番兄弟情义。” 安国公夫人紧皱着眉头,满脸的嫌恶,“这个蠢的,养了这么多年,还没派上用场,就自己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我和你阿娘本是想给你培养个最衷心的帮手,如今看来也不成了。” 成王的面色极为复杂,“其实这次也多亏了他,事后母后私底下查探,竟然所有苗头都指着我们,若不是他替太子挡了那一箭,咱们这次黑锅就背定了。” 安国公夫人面色凝重,也意识到中间的厉害,“那可有查到背后的主使者?陛下那里可有知晓这其间的事?” 成王阴着脸,摇了摇头:“左不过就是赵王齐王那几个,他们如今巴不得我们和太子斗起来。若是太子死了,我是最得利的,这是一箭双雕的毒计,想一招将两边人都给害死。”说到最后,成王咬牙切齿起来,可见是恨毒了那主使者。 “如今宫里风声鹤唳,父皇看谁都不顺眼,除了那个病秧子太子,也就是他能得好颜色。本来在宫里是个没什么势力的,如今倒是个个都巴结上了,连母后都嘱咐我借着他多在父皇跟前讨几分好。” 成王的眼中满是嫉妒之色,似乎很难以接受高高在上的自己,竟然要去借着一个以往靠着他们母子俩的残废,才能在承元帝跟前得几分眼缘。 承元帝皇子众多,除过还在襁褓以及牙牙学语的皇子以外,年纪稍微大些的皇子有六人。分别是太子、赵王、成王、齐王、楚王与梁王,但要说真正得承元帝宠爱的皇子,那么也只有原魏王妃先皇后所出的中宫太子了。 太子穆元章是个病秧子,这是整个大齐都知晓的事,按理说这样的身体是不适宜当一国储君的,承元帝却排除众阻力让穆元章在太子之位坐了近二十年。 先皇后和承元帝伉俪情深,恩爱非常,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也因此承元帝尤其看重这个由先皇后所出的唯一的嫡子。 太子在其他皇子眼里,一直就是一个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存在,从小他们便知晓这个太子兄长与他们是不一样的。承元帝无时不刻都在给太子营造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光是从吃穿用住仪仗之类等物,日常行举无不透露出这种意思,下面所有进贡上来的贡品,先送到的永远不是承元帝的紫宸殿,而是太子的东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章 ==第26章== 这萧四娘乃是三房的嫡女,自己阿娘成日里和那些狐媚子姬妾相斗,她早就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且不说萧蓉姐妹及她那个狐媚子娘给她们母女二人添了多少堵,光这番马氏不得不忍气吞声将萧蓉记在名下,就足以成为马氏母女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萧四娘和萧六娘自来关系不错,也因此两人竟合伙挤兑起萧八娘来。萧四娘说完这话,便拉着萧六娘往旁边坐了坐,一副要离萧蓉远点的样子,似乎她身上有什么瘟疫,满脸都是嫌弃。 这两人说话太直接太损了,让萧蓉顿时涨红了脸,泪珠子在眼中打转,却又不敢落下来,看起来极为狼狈。 萧三娘叹了一口气,简直想扶额。她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果不其然。只是这里她最大,自然不好头一日便让下面几个妹妹争执起来,这个和事老只能她来做。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姐妹,何必斗嘴惹得人笑话。八娘,她们两个年级小,口没遮拦的,我代她俩向你道歉。”语罢,萧三娘又一脸恼了的模样,面向萧四娘两人,“你俩也少说两句,头一日便顽皮的欺负新妹妹,小心阿婆知晓恼了你们。” 话都说成这个样子,萧八娘自然不好再生气,抹了抹眼泪,露出一个不介意的萧蓉。 萧六娘撅了撅嘴,想说什么,被萧四娘暗中拉了一把。 这时,有婢女们送上茶点与果子,萧五娘笑着站起身招呼各位妹妹来用,又说了几句俏皮话,才将此事揭了过去。 萧五娘萧娥,与萧茵同属大房的庶女,不过她的身份却是要比萧茵高了一等不止,身份直追大房二房五房的几个嫡女。她的亲娘是大房主母崔氏族妹,当初随同族姐姐一同嫁过来的媵妾,是大郎君萧楗正儿八经的贵妾。 这里若是论身份,除过萧三娘和萧六娘,也就是她最高了,即使是萧四娘都比不上。萧四娘虽是嫡出,但她所在的三房却是庶出。 “咦,九姐姐人呢?” 萧十一娘见桌上的茶盏多了一个,环顾一下发现萧九娘不见了,这才发出质疑之声。 * 楚王的出现就仿佛打开了记忆中的闸门,让上辈子的记忆喷涌也似的,在萧九娘的脑海里一一闪现。 她久久无法平静,这种心情很复杂,有激动,有忐忑,有迷茫,还有许多许多百感交集。 可是骨子里的记忆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也因此当她发现随侍在楚王身边的仆从离开了,楚王孤身一人呆在那处,见他滚动着轮椅往案几那边而去,她便下意识的趁人不注意直奔那处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端着茶盏递到了他的手边处。且是让他极为顺手的位置,在他轮椅右侧靠前的位置,她半垂着首,双手执茶盏,半悬在空中。 楚王剑眉半拢,波光潋滟的黑瞳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他接过了茶盏,停顿了一下,又递了回去。 此时的萧九娘浑身僵硬,她竟然如此唐突,可她也发现了楚王并没有饮那茶。她下意识的用指尖触了触茶盏的杯壁,发现并没有温度。 “殿下,茶已经凉了,小九儿这便让人换去。” 话一出口,萧九娘身子又是一僵,紧接着便以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态,迅速离开了此处。 这果断是当狗腿子当久了吗? 明明都重来了一遍儿,她怎么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萧九娘脚步很急,心中有一种想泪流满面的冲动,恍惚看见前面有一名婢女路过,便赶忙上前吩咐她给楚王那处换茶。 这一番作罢,萧九娘自从楚王出现一直滚烫的脑袋,此时才冷静了下来,想着自己离开肯定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便理了理衣裙回去了。 入了亭中,萧三娘问她上哪儿去了,她状似羞涩的抿了抿嘴,小声说了一句方才去更衣了。 一声嗤笑声响起,却是萧六娘发出的。九娘抬眼瞥了她一眼,仿若并未听见。 * 那个形迹可疑的小丫头离去后,便有婢女过来与楚王换了茶。 不多时,楚王的贴身内侍王群便回来了。 “万望殿下赎罪,实在是奴婢肚子不争气,耽误了许久才回来。”王群干笑着哈着腰解释道。 楚王面色淡淡的,平静无波,也未说话。 王群了解楚王的秉性,也未再多言,便去了一旁立着。 亭中气氛静谧,仿若时间都凝固住了。 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时间,一名仆从匆匆到来,禀报说是安荣院那边午饭已经备好,请楚王殿下过去用饭。 在安荣院用了一顿极为丰盛的饭食,之后楚王便被人推着去客房中小憩。到了半下午之时,成王身边的人来通知该回宫了。 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行去,待回到皇宫已经是临近黄昏时分。在荣喜殿之前的宫道上,成王和楚王分了道,成王行事匆匆不知道往哪儿去了,楚王则是回了荣喜殿。 荣喜殿就如同它主人一般,是安静沉默的,在落日的余晖下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楚王刚移到殿中的软塌上坐下,承元帝身边的内侍阮荣海来了。 “陛下赏了几道菜给楚王殿下,奴婢奉命给您送来,顺便探望一下楚王殿下,出宫一趟身体可有不适,若有不适,奴婢给您宣太医来看看。” “替孤王叩谢父皇,儿臣很好,谢父皇关心。” 说话的同时,上来了几名提着食盒的内侍,他们躬着身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放下,然后将食盒中的菜食放在一旁的檀木案几之上。 皇宫的膳食自然不是外面可比,光看外形便不同寻常。可这几道菜却尤其特殊,这是陛下特意赏给楚王殿下的,要知道承元帝待众皇子们素来严厉,能让承元帝赏食的除了东宫那位主儿外,大抵楚王就是头一份了。 这些日子以来,楚王在宫中的待遇直线上升,下面这些宫人内侍们都看在眼里,也都知道这位主儿以后不可小瞧。 别的不提,只凭楚王殿下替太子挡了一箭,救下了太子的命,却让自己不良于行。只要太子还在一日,只要承元帝还重视太子,这楚王大抵在这宫里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阮荣海又关切了几句,才出言告退。 楚王望了王群一眼,“你替孤王送送阮内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章 ==第27章== 确实如萧九娘所想,朝霞郡主之所以那日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是有原因的。 事情还要从她那日气怒之下回公主说起。 那日朝霞郡主憋着一肚子怒气回到公主府,见到昌平公主便嚎嚎大哭起来。 这朝霞郡主素来张扬跋扈,这种脆弱的面孔大抵也只会在其亲娘面前显露出来,昌平公主自然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些惹了她女儿不开心的人,全部都给生吞活剥了。 昌平公主这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女儿,尤其宠爱这个小女儿朝霞郡主,不光因为朝霞郡主外貌肖似她,且脾气性格也肖似,也因此她对小女儿格外上心一些。当然也有其他原因,大女儿出嫁后,日子过得还算顺遂,而小女儿却是挺不如意的。 可当初夫婿是女儿自己挑的,也是她强要嫁进那种家里,昌平郡主能说甚,只能跟在后面日日操碎了心。 听完女儿讲述完事情经过,昌平公主也是同仇敌忾将萧家人咒了遍。 不过她到底比朝霞郡主要清明一些,反而冷静了下来。 昌平公主确实张扬跋扈,可她也是懂得其中的分寸的。要知道作为一个公主,能从宫里混出来,且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一个承元帝胞妹可以说通的。至少有一点昌平公主比女儿强,那就是审时度势。 “霞儿你先不要哭,你等着,待阿娘想个法子,让萧家那群人继续求着你过日子。你不是不想萧杭纳妾吗?阿娘就不让他不敢纳妾,你不是想生个嫡子吗?阿娘让他求着你生。” 沉吟片刻,昌平公主如此说道,翻滚腾腾的眼中绽放出狠戾的光芒。 朝霞郡主抹了抹眼泪,疑问道:“阿娘是要去求舅舅吗?” 昌平公主苦笑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傻丫头,阿娘怎好总拿着这种小事去求你舅舅,阿娘自有主张。你且回去,不要和他们闹腾,过几日阿娘保准他们换了态度。” 朝霞郡主点了点头。 * 围场太子遇袭一事仍旧没查出个所以然,所以近大半月宫中的气氛很是有些低沉。 这两日昌平公主频频进宫,去拜见了承元帝,也去东宫探望了太子,也没忘去和鸾殿走一遭。 这日,昌平公主离开和鸾殿,萧皇后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萧皇后的心腹钱内侍低声道:“娘娘,难道这昌平公主还与刘贵妃那里有所联系?”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这昌平公主向来会左右逢源,若不然她闹腾出来那么多事,会至今依旧安稳?”萧皇后冷笑一声,眼神暗沉。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 “行了。”萧皇后皱着柳眉,挥手打断钱内侍的话,“你吩咐下去,召安国公夫人进宫一趟。” “是。” * 安国公夫人进宫一趟回来以后,忧心忡忡的望着安国公萧鹄。 “二郎,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漏了把柄捏在了昌平公主手里。” 萧鹄抖了抖花白的眉头,沉着脸道:“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别人本就留下了暗手,想要构陷皇后和成王,有把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可事情都发生了这么久,陛下一直没追究,咱们是不是不用去理会。” 萧鹄将手里的茶盏,砰的一下搁在了案几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音调也高昂起来,可以见到他也是满腹怒气。 “愚昧,无知的妇人!殿下没追究,那是因为楚王替太子挡了一箭,楚王的母族是咱们萧家,所以陛下心里是愿意信任咱们萧家是什么都没做的。但是在外人来看却并不是如此,因为整件事至今没有下文,倘若一旦被张扬出去,证据确凿,皇后和成王乃至我们萧家就百口莫辩了。且不提楚王,牺牲一个,换另一个得登大宝的机会,这个决定并不难做。为什么事情会没有查出来,以陛下的权利想查什么,怎么可能查不到?那是因为他在等,大家都在等!” “等什么?” “等看谁跳出来。”萧鹄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以为殿下就真的全然相信皇后和成王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半信半疑罢了,因为楚王替太子挡的那一箭,让他暂且愿意相信皇后和成王,但他要看接下来皇后和成王如何做,若不然你以为大娘为何和成王对楚王那么屈就?还有为何那些人也一直默不出声,不过是在等,等那个主动跳出来的局外人。如今昌平公主横插一刀跳了出来,恰恰就如了别人的意,所以这事你就不要犹豫了,朝霞那里你暂且要安抚好,还有五郎那边……” 说到这里,萧鹄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你给那孩子解释清楚,就当是为了家里再忍忍。” 安国公夫人的老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哽咽道:“我的五郎,他可怜。为了家里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退步,你说得倒是轻巧,你让我这个做娘的于心何忍!” 萧鹄须发怒张,站了起来,“忍不了也得忍,他身为我们萧家的儿郎,就得为整个家族妥协。人已经娶进门了,事情已经如此,都是你从小纵的他,那朝霞郡主长得也不是丑如无盐,就值得让他如此厌恶?一大把年纪的人,由着性子来,至今连个嫡子不生,说出去都要惹人笑话。” 安国公夫人抹抹眼泪,心里也是又憋屈又恼怒,“我纵的,我那儿有何不好?那朝霞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清楚?这番大兄和三叔来了,不也是惹得两位生了气?儿媳妇是你挑了,当初也是你准许进的门,让我说我五郎什么样的女子不配,就非得娶个胭脂虎回来?” “当初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不清楚?还不是一切都为了家里!大娘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生的?她在宫里有多难你不知道?你可别忘了,当初娶那朝霞郡主进门的时候,你可是没有一句不同意的话!” 说完这句话,萧鹄便拂袖离开了,留下安国公夫人呆愣着坐在那里良久,默默地流下不少眼泪。 * 朝霞郡主自那日从安荣院离开,就一直抱病,连着几日都未来安荣院请安。 安国公夫人一直是处于无视的状态,今儿倒是稀奇,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便询问起六娘来。且这还不算,听闻六娘说朝霞郡主一直不见好,不光主动说给其换个大夫,还当场就吩咐胡大娘送一批珍贵的药材去崇月阁,简直跌掉了众人的眼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章 ==第28章== 待萧九娘回到翠云阁已经是近黄昏时刻。 一进翠云阁大门,莲枝便搀着她去了软榻那处躺下,又吩咐其他婢女去准备热水和吃食。 这一日的时间,九娘也不过是早上吃了些东西,然后便去安荣院请安了,之后转道去崇月阁,站在外面暴晒直至过了午时,才被人叫进去,之后朝霞并未露面,让她和萧玉两人站在堂间,一直站到方才才放两人回去。 萧九娘很久没受到这样的苛责了,也是头昏脑胀的,脸上刺痛得厉害,不用想定是晒伤了。 莲枝服侍萧九娘去沐浴,沐完浴,九娘仅穿了寝衣回到软榻上躺下,莲枝想让九娘先吃些东西,无奈萧九娘这会儿没胃口,莲枝只好先端了一碗冰镇过的牛乳,过来给九娘敷脸。 细白的棉布浸在冰镇过的牛乳里,待棉布完全浸湿,稍微轻拧一下,便敷在了躺在软榻上的九娘脸上。莲枝极为聪明,那细棉布是照着九娘脸型剪的,上面还剪了两处孔洞用来透气。 萧九娘轻吁了一口气,静静的享受着,脸上冰冰润润的,仿若刺痛一下子都没影儿了。 萧家女儿待遇一直不错,平日里一应用度尽皆供应,夏日有冰,冬日有炭,像这在外面稀罕的牛乳每日也是有一小桶的。因为安国公夫人说了,牛乳养人,也养肤,拿来喝或者拿来敷脸沐浴都是不错的。 这时有人在院子里说话,莲枝净了手,赶忙迎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对九娘说道:“娘子,安荣院派人送来了碧玉膏,说是用来擦脸极好的。” 细棉布下的萧九娘颤了颤眼皮,轻轻的嗯了一声。 看来安国公夫人也知道朝霞郡主今日的行举,却是一点想阻拦的意思都没有,结合了上午安荣院那番表现来看,这是外面又出了什么事,所以态度才会变了? 萧九娘并不意外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因为上辈子她碰到类似这种情形一次不止。当小仇小怨碰到‘大是大非’,所有人都得让步,倘若不然上辈子她也不会机关算尽,那么多人暗里鼓动,还几番被朝霞郡主按着头打压。 明白归明白,想着之后会面临的境况,九娘心中还是有些烦闷。 敷完脸,莲枝端来水服侍九娘清洗,之后拿来方才送来的那盒碧玉膏。 安国公夫人送出的东西,自然没有差的,这碧玉膏整个膏体呈透明状,装在一个白玉雕成的小盒子里,看起来极为精致可爱。九娘放在鼻尖嗅了一嗅,一股清香萦绕在鼻间,其中又夹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药草味。 确实是好东西,萧九娘将盒子递给莲枝,让她帮自己在面上薄薄的涂了一层。 清凉滋润,想必经过一夜,次日脸便会大好了。 莲枝满脸欢喜,经过了牛乳冰敷,再加上这碧玉膏,她已经可以明显看见娘子干红的脸恢复了之前白皙如玉的状态。她不禁嘴角又多出了几分笑意,女儿家的脸自来是重要的,一个不好落了差池,以后可怎么走出去见人。 “老夫人还是看重娘子的,要不然这样的好物也不会送来,听方才那位姐姐说,这碧玉膏老夫人手里可没几盒,仅有的三盒还均出了两盒来,给静心斋那里也送了一盒子。可见老夫人定是知晓了郡主的所作所为,有老夫人做主,想必明日定不敢再为难娘子了。” “是吗?” 丢下这句话,九娘便去了一旁案几处坐下来用饭。 莲枝疑惑的喃喃:“难道不是吗?” 九娘笑而不语。 * 次日的情形并未如莲枝所想那般进行。 一众人聚在安荣院请安,老夫人只字未提昨日发生之事,似乎并不记得自己昨日差人送了碧玉膏,也似乎并不知晓萧九娘和萧十娘两人的遭遇,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又关心询问了朝霞郡主的身子一番。 崔氏和郑氏两人的眼神晦暗莫名,脸上却是笑盈盈的,仿若昨日暗里查探之举,并未发生过。 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和睦与自然,萧九娘半垂的眼中却是多了一丝讥诮。 之后从安荣院离开,萧九娘和萧十娘自然又去崇月阁了,再度重复了一次昨日所发生的事情。 朝霞郡主一直未露面,很是沉得住气。 到了傍晚之时,回到翠云阁。莲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帮九娘敷脸时,满脸的凝重之色。 晚上安寝之前,翠云阁的院门被敲响了,却是莲枝早先一个相熟的婢女。她是替莲枝家里人带信而来,将莲枝叫去外面说了一通话。待莲枝回来却是跟萧九娘说,来人并不是替她带信,而是给静心斋萧十娘那里带的话。 原话说得莲枝一同雾水听不明白,不过她倒也一字一句复述给萧九娘了。 可以,明日。 只有四个字,简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萧九娘却是听懂了。 ‘可以‘是回答她之前所说合作之言,明日大抵指的是,明日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看来萧十娘准备出手了。 …… 次日,如同前两日一般。 看来朝霞郡主是不将两人晒脱一层皮,是不会罢休的。 这种法子看似简单粗暴,却极为好使。要知道女儿家的容貌最是重要不过,再好的伤药也经不起这般烈日折腾。头一次牛乳冰敷加上碧玉膏还算好使,可连着这么来就不行了。 没看见今日萧九娘和萧十娘气色差了一截? 其实也不算是气色差,而是被晒黑了,且被晒伤的皮肤没有缓过来,原本白皙温润的皮肤已经没有那种嫩生生的感觉,而是变得干燥,甚至隐隐有皮屑感,想必再照着之前来一日,两人被晒脱一层皮是必然的。 头顶上的烈阳宛如火炉一般,散发着高温。 炎热、闷躁,蝉在树梢上知了知了的叫着,让人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烦躁感。 萧九娘浑身汗湿了个透,身旁的萧十娘也差不多跟她是一样的状态。 幸好里面只是说让她们等着传唤,并未说是惩治,倒也没拘着不让两人喝水。前日莲枝厚着脸皮找崇月阁下人讨水,那些婢女倒也给她了,有了水的缓解,萧九娘和萧十娘才没有中暑过去。 头一日莲枝和萧十娘的婢女如花陪着两人晒了一日,次日九娘便没有让莲枝来了,十娘也是如此。能做贴身婢女的自然是心腹,自己是一定跑不掉了,何必拖着人一同受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章 ==第29章== 将人送出去后,刘四回转屋内,见到的便是郎君坐在榻上一脸颓废与痛苦之色。 郎君向来放荡不羁,行事狂放,碰到有烦闷之事,顶多也就是狂饮大醉一番,一醉解千愁,刘四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郎君——” 萧杭躺倒在榻上,用手盖住自己的双眼。 良久,才缓缓放下自己的手。只是从刘四这个角度却再也看不进萧杭面上的神色,只能看到他躺倒在那处,似乎疲惫至极。 “刘四,你说,我做人是不是挺失败的?做儿子失败,做夫主失败,做父亲也失败……” “郎君——” “我的姬妾我庇护不了,我的女儿也庇护不了,我究竟算个什么……” 萧杭的声音很低沉,且飘忽不定,可语调中的那股痛苦之意却是那么的明显,让人闻之心颤。 “不,郎君不是的……” 郎君怎么会失败呢? 刘四从小更在萧杭身边,郎君三岁识字,五岁便可诵诗文,一手妙笔丹青鬼斧神工,谁人不说萧家五郎君是大才,清安居士的画作在坊间价值千金,这样的人怎么会失败呢? 若说郎君的不如意,大抵也就是听从家里娶了朝霞郡主进门…… 想着最近几日发生的一切,想着之前小娘子前来的哭诉,刘四的劝慰却再也出不了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晓郎君的为难。 见刘四话音戛然而止,萧杭苦笑了几声。 围场狩猎太子遇袭,楚王却机缘巧合下替太子挡了那致命的一箭。事后,宫中风声鹤唳,承元帝龙颜大怒,严令彻查,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哪知整件事雷声大雨点小,查了近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了下文,似乎除了楚王倒了霉,就这么揭过了。 从表面上来看,事情确实如此,可私底下却暗藏了无限玄机。竟是有人打着一石二鸟的毒辣心思,想将病太子与皇后成王一招打落入地狱,事后皇后曾命人查探,查探出的证据和迹象无不显示,此事竟然是皇后成王一系所为。 简直是晴天霹雳! 幸好楚王替太子挡了那一箭,若不然以承元帝重视太子的程度,皇后和成王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自身的冤屈只有自己清楚,萧皇后和成王如今也只能借着楚王与自己是一脉相连,来博得承元帝的同情与信赖了。若照这种境况来看,事情在往好的一面发展,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昌平公主竟然拿此事当做把柄威胁上了。 若是其他人,甚至是整件事的主使者,皇后和成王都不怕,如今宫里几方势力俱都知晓这个中玄机。明明众人都知晓太子遇袭乃是成王一系所为,却没有人敢主动跳出来。这需要感谢楚王半路杀出来替太子挡了一箭,估计那暗中的主使者早就将楚王咒了几百遍。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布置的好好的,弄死了太子,替罪羊也有了,两个中宫嫡子都没了,自然轮到他们这些不是中宫所出的了。退一步来讲,就算没弄死太子,能弄掉皇后和成王一系也不错,反正太子体弱多病,一看就是活不长的面相,大不了再等等或者图谋以后,总而言之这笔买卖做得不亏。 却不曾想到竟然冒出个成王一脉的楚王出来,做了程咬金。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动了,谁敢动成王一系大可反咬一口,此事若是我们所为,会让楚王出来破坏?定是有人诬陷!而一直表现忌讳莫深的承元帝,心中的半分猜疑,也会因此而消失,主动跳出来的那个人也会得不偿失,为承元帝所猜忌。 可昌平公主半路杀出来却是不一样的,昌平公主是个公主,与储君之位相争并无太大的关系。且她是承元帝的胞妹,太后逝世,昌平公主便是承元帝唯一的亲人了,也因此承元帝素来对昌平公主看重,即使她偶尔有过格之举,也是容忍的态度。 昌平公主为人处事素来跋扈,她若真是将此事宣扬于人前,背后主使者并坐山观虎斗者定然会出来推波助澜,是时在舆论的压力下,皇后和成王就完了。 所以皇后和成王只能让步,萧家也必须让步,包括萧杭。 …… 室中静谧非常,萧杭和刘四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忽然,一个低哑的声音乍然响起。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刘四呆愣了一下,望了眼窗外。 “刚过戌时。” “去大伯父那里一趟。” 说着,萧杭便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 萧珩和萧孟二人这次为甄选而来,在长安城也呆了不少时日。兰陵祖宅那里事务繁多,两人也不能总呆在长安不归。 这一日,忙里抽空的安国公萧鹄设家宴,为大兄和弟弟二人践行。 宴中,萧鹄兄弟三人把酒言欢,这兄弟三个历来感情不错,也算是支撑起整个萧家的顶梁柱。萧鹄足智多谋文韬武略,所以承了安国公的位置,负责整个萧家的大方向。老大萧珩则为萧氏族长,负责掌管着族中一切事物。老三萧孟能力不及两位兄长,在经商方面倒是颇有天赋,便负责打理族中关于生意上的一切事务。兄弟三人齐心协力,倒也将萧家经营的欣欣向荣。 “二弟,为兄的还有一事相商。”萧珩放下手中的酒盏,说道。 “大兄请讲。” “这一番挑选族中女儿,为兄的也是从头看到尾。这一辈儿的女儿苗子都还不错,唯一所差的一点便是礼仪与仪范还不够,这件事我早先便与弟妹讲了。咱们萧家是名门世家,是大族门阀,当年的五姓七家尽皆萧条,为何我萧家脱颖而出、延续至今?这是我萧族先祖的慧眼识明君,也是我萧家历代以来传承的底蕴。前朝之时,人人以能娶到五姓女为荣光,甚至不惜倾尽万贯家财。这是为何?不光是因为五姓七家乃是当时最顶尖的士族,也是因为五姓七家出来的女儿,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萧珩今日喝了不少酒,干瘦的老脸一片红润,情绪也显得分外亢奋。这一番滔滔不绝起来,说得那叫一个激昂澎湃,只差没把萧家的历史一代一代扒出来都讲一遍。 不过他是长辈,下面萧大郎君这几个小辈儿也只有听着的份儿,包括萧鹄也是聚精会神,一派肃穆之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1章 ==第30章== 从和鸾殿出来后,经过望仙台,便是太液池了。 这座从前朝遗留下来的千宫之宫,虽在前朝末期屡遭战火侵袭,却也在大齐太/祖登基之后,经过了数次修复,重现了前朝之时的光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王的荣喜殿便在太液池西侧,以前楚王并不是住在荣喜殿的,之后因腿不良于行,承元帝说荣喜殿这处风景宜人,景色甚美,适合养病,便将楚王挪到了此处。 楚王靠坐在轮椅上,让内侍缓缓往前推行着。 众内侍宫人尽皆知晓楚王喜静的秉性,也不敢跟得太近,离得远远的跟在后方不远处。 “殿下,您说皇后娘娘她是不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怎的想着让你去兰陵治疗腿伤?” 楚王半阖着眼靠在轮椅上,任清风拂面,微风吹拂起他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荡,为他增添了一抹出尘若仙感。 隐隐可以听见远处有路过宫人的惊叹声,楚王是众皇子之中最为俊美的,这是阖宫上下尽皆知晓之事。却不曾想这楚王竟然毁了腿,好好一个人只能与轮椅为伴。当时消息传出,虽因牵扯太子,未有人敢直言,可私下里在心中感叹的宫人不知凡几。 良久,楚王的声音这才低低响起,隐有一丝笑意,却不知晓这笑是不是讽笑了。 “她这次可是真心实意的,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 内侍低应了一声,声音中隐隐有感叹,“不管如何,真希望那名医真能医治好殿下的腿,这样一来就好了。” 这样一个人,只能与轮椅为伴,不光是宫里许多宫人们觉得可惜,他也是呢。 * 东宫 这座屹立在太液池北面的宫院,是整个皇宫里最为宏伟壮丽的宫殿,即使比起承元帝的紫宸殿也是不差。 这里住着大齐的元章太子,也是整个皇宫里除了承元帝以外,地位最高的人。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黛紫色的薄纱随着清风微微飘荡着,太子半卧在软榻之上,眼睛望着外面的风景。清癯的脸微笑着,似有陶醉之意。 这处建在高处的宽广亭台,是太子平日里闲暇之时最喜欢呆的地处。此处地势甚高,乃是整个东宫最高的位置,从这里看去,可以将整个太液池的风光都纳入眼底。 一阵轻微的脚步响起,太子身边的内侍往外望了一眼,便来到太子身旁禀道:“太子殿下,陛下来了。” 话说着,一个身着黄色龙袍的人影撩起薄纱,步了进来。 “章儿你怎么又在外面吹风,胡太医不是说了吗,你最近要好好在殿中养着,不宜出来吹风。” 太子在内侍的帮助下,坐直起身来,微笑道:“父皇,孩儿呆在宫里闷,见今日天色甚好,便出来透透气。而且——”他握拳堵唇,轻咳了两声,“孩儿这身子,您又不是不知晓,老毛病了,养与不养作用不大。” 承元帝半拢起花白的剑眉,轻声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说,太医既然说了,定然有他的道理。你好好的听太医的话,用心养病,总有一日能痊愈起来。” 太子点了点头,微笑道:“孩儿听父皇的,待会便回去。” 承元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抚了抚胡子,在一旁榻上坐下。 “父皇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近日,北方边疆那处突厥国又生了乱子,承元帝日理万机,政务甚忙,白日里极少会来探望太子。今日突然前来,太子知晓定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边疆那处总算将□□余孽镇压下来了,这□□余孽……” 承元帝絮絮叨叨对太子说了一些关于政务上的事情,这承元帝素来专断独行,御下甚严,对皇子们也颇为严厉,这样一副寻常人父的面孔,大抵也只有太子能够看见。 太子嘴含笑意,默默的听着,偶尔还会插言几句,与承元帝讨论一番。 一番说罢,意犹未尽。 承元帝却隐有些自责看着太子瘦得快脱了形的脸庞,道:“明知晓你身子不好,父皇还与你说这些烦心事,这些你俱是不要在意,父皇都能够处理。” 太子苦笑一下,道:“也是孩儿身子实在不争气,若不然定能给父皇出一把力。也不至于让父皇操劳完政务,还要担心孩儿的身体。” 承元帝竖起浓眉,佯斥道:“快别如此说,我儿聪明才智,世人皆知,若不是你身子不好,父皇早就将皇位传你,颐养天年去了。你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的养好自己的身子,父皇还等着你接这皇位……” 太子微笑着,慢慢面上变为了苦涩,承元帝说着说着,声音也戛然而止。 其实两人都知晓,太子的身子想好是难了,这是胎里头带出来的病,从小太子便体弱多病,吃药比吃饭多,后来又染上了咳疾,更是雪上加霜。 只是承元帝一直不愿相信,不愿意相信太子身子不成了,太子为了安抚一片慈父之心,也只能强撑着。类似于这种父子之间的对话,两人不知经历了多少,早先太子还能装出一副自己一定会痊愈的样子,去宽慰承元帝,随着去年太子病情加重,甚至咳起了血,这种伪装出来的自信越来越薄弱,似乎一戳就会破。 可是承元帝却一直固执的那么认为着,甚至霸道的不允许旁人议论太子的病情。早先有宫人内侍私下里议论太子快不行了,为承元帝所知晓,一夕之间屠了几十人。自那以后,整个皇宫里再也没人敢提太子病情了,大家都伪装出来一副太子身子一定会好的模样,包括前朝众臣。 所有人都知晓承元帝疯魔了,龙有逆鳞,太子便是承元帝心口处的那片谁都不能碰触的逆鳞,自从先皇后死后。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来看你,居然又说起了这些。”承元帝挥手一拍大腿,话音一转,“此次前来原是有一事,萧家寻访到一个名医,说是或许能治好楚王的腿,皇后找朕说了此事,想让楚王前去兰陵让那名医看上一看。” 太子眼光一闪,微笑道:“五弟能暂时避开也好,他素来是个不掺杂事的性格,也免得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扰了他养伤。”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五弟素来寡言少语,却是个心地良善之人,这番若不是他,孩儿大抵是不成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2章 番外:恶犬和恶犬主人上辈子那点事儿(二) 那一年萧九娘十七,却已是投靠在了楚王的门下。 当然这一切世人是不知晓的,他们只是知道萧家九娘对楚王殿下来说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本是一次楚王准备外出,萧九娘前来禀事,楚王便顺便将她带上了。却未曾想在见到那名老妪之后,那个有着一头白发满脸慈祥,却似乎脑袋有些不正常的老妪,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将这小丫头给我留下,我便治好你的腿。” 楚王的脸色很难看,这还是萧九娘第一次看到楚王有如此难看的脸色。之后楚王便带她走了,那老妪在身后怪异的笑了一声。 “舍不得?” 萧九娘只听到这一句,那扇门便被人从身后阖上了。 此后几日,楚王一直很沉寂。 萧九娘并未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甚至狗腿的主动找楚王说,那老太婆若是差个奴婢,我就给她当个奴婢就是,反正看她的年纪,估计也活不了几年。就让小九儿去受几年苦,只要主子能记住自己的好。说完还抹了一番眼泪,装了一会儿可怜。 楚王用那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了她良久,然后让她滚了。 是真让她滚,楚王还是第一次讲出如此粗鲁之言。萧九娘自然没滚,她虽是狗腿了些,但却面厚心黑,该装傻的时候也装得挺好。 又过了几日,楚王的心腹内侍常顺面色复杂的来找她了,才给萧九娘解了惑。 原来那老妪并不是寻常人,世间人称‘毒女’,可是知晓这老妇人的人却极少,一来她从来不露人前,二来寻常人哪里懂得什么毒,在寻常人眼里砒霜就是世间最毒的物了。可知道毒女此人的,却没有不怕她的,怕的就是她那鬼神莫测的毒术和极为怪异的秉性。 这毒女不光毒术高明,会制奇毒,也会解奇毒。据闻,当年楚王身上所中的毒,便是从她手里流出去的,这世间也只有她会解。 且这毒女还有个不为人知,也不为常人所能接受的癖好,那就是她喜欢拿活人试毒。 那日说将萧九娘留下,便给楚王解毒,并不是想让萧九娘给她做婢女奴仆什么的,而是想拿萧九娘试毒来玩,这也是楚王那日为何脸色会如此难看的原因。 …… 听完这一切,萧九娘久久不语。 没有人会不怕死,她也怕,所以她说不出牺牲自己,去治疗楚王腿伤的话。 常顺也未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便走了。 萧九娘想了好几日,不光将自己整个人生颠过来倒过去想了好几此,也将楚王这个人分析的好几遍,且还回忆了一番楚王对自己的好…… 楚王是真的对她还不错,虽然他总是冷脸一张,平常折磨她的时候,也没少下狠手。但萧九娘却知晓楚王是真的对自己好,说起来是双方彼此利用,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利用他。利用他的权势,利用他的另眼相看,然后为虎作伥,狐假虎威,没少‘仗势欺人’。 就拿这次说吧,楚王并没有专断独行的将她留下来,其实若是他发话,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可他却没有…… 萧九娘素来没心没肺没下限,这回竟然难得有些愧疚了。 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她偷偷的去找了那老妪,问她是不是只要自己给她试毒,她便能治好楚王的腿。其实她是想来和这毒女讨价还价一番,看能不能用别的代替,或者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与死缠烂打之功,折中一番。 那毒女极为怪异的瞄了她良久,而后发出一连串让人胆寒的怪笑,嘴里咕哝些萧九娘听不懂的话,什么‘倒是痴情’,什么‘都是假的’…… 之后,说了一句,“你若是让我试毒半年,我便医治好你那情郎的腿。” 情郎?萧九娘想,这老太婆定是误会了,只是这会儿她也没有解释的心情,心里一直想着‘半年’这两个字。 她在犹豫。 见她犹豫,毒女又道:“你放心,我知晓你们这些小娘子个个爱护自己的美貌,老婆子一定不让你容貌有损,也不会要你的命,也就是半年,能忍过去你那情郎腿就可以恢复如初。” 萧九娘还是不放心,絮絮叨叨问了良久,那模样似乎有些不正常的毒女倒是耐心,一一为她解答,权衡再三,萧九娘答应了。 她并未当时便留在那里,而是去了趟楚王府,对着楚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又表了自己一番功,最后做出一副为主去死也无怨无悔的模样。 楚王眼神晦暗的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随你!” 之后见她是打定了主意,倒也没有再说其他,只是交代让她尽可能的将毒女的本事学一些到手。 果然是物尽其用啊! 其实萧九娘也是这样的人。 …… 之后,萧九娘将自己身边一切事物安排好,便去往毒女那处了。 她自是没有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不过经过之前一番的与毒女打交道,再加上从常顺那里所了解到的,萧九娘也知晓这毒女是奇人。 既然她说了,不会有损容貌,不会要自己的命,也就是试毒之时肯定会痛苦难当。但萧九娘也想了,她觉得只是痛,她可以忍受。 可惜她对自己自诩太高,也低估了毒女的手段。 …… 每隔几日毒女便会拿下奇奇怪怪的粉末来与她吃,她服下之后,便会经历各种各样的痛苦。 有时候是痒,痒得恨不得搔掉自己一层皮,痒得她根本控制不住想到处去抓。不过毒女也事先有准备,会将她的手脚都绑起来,然后她便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有时候酸,酸得自己眼泪鼻水全部都涌了出来,直到自己口吐白沫…… 有的时候是甜,明明刚开始感觉嘴巴里很甜,甜到最后有些齁,然后自己便会被甜得一直犯呕不停,将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也不算完结…… 更多的时候是各种痛,头疼脚痛浑身上下无一不痛,有时候像针扎,有时候像火烧…… 萧九娘觉得自己真高估了自己承受能力,那段时间对她来说是暗无天日的,有时候被折磨狠了,她甚至想死,真的想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3章 ==第31章== 用完了午饭,便有人前来通知今日不走了。 莲枝多了一句嘴问道,什么时候走。那仆从微微一愣,说道暂时不知。 这副情形自然引起了萧九娘的疑虑,便出言问道出了什么事,那人见是娘子询问,倒也没有遮掩,恭敬的答道说是楚王殿下的腿疾犯了,什么时候启程还得看楚王殿下的病情。 萧九娘一愣,便挥手让那人退下了。 楚王殿下的腿疾? 上辈子世人都知楚王是不良于行的,却极少有人知道楚王之所以会不良于行是因为中了毒。上一世也如同这辈子一般,楚王替太子挡了一箭,却因为箭上的奇毒致使他沦落与轮椅为伴。 但萧九娘知道的更多,上辈子楚王的腿最后也是医治好了的,且是经过她的手才医好。 想到上辈子那段时间暗无天日的境遇,萧九娘突然就觉得浑身发冷。 经过了上辈子的种种经历,萧九娘一直觉得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自己的,却在经历了那一切后,竟生了恐惧之心…… 记忆是不堪回首的,但萧九娘也不是没有收获,多多少少从那毒女手里学了不少本事。当初答应试毒之举,乃是为了楚王的腿,之后毒女也信守承诺,将为楚王治疗腿的解毒之法教给了她。 按理说,萧九娘此时应该是欣喜,她完全可以拿着这个方法像上辈子一样,去和楚王套上近乎。可她却记得一事,那就是毒女所教她的一整套法子,手法和所需药材都有,但核心的解毒药粉却是只给了她成品,并未告知她如何配比的。 难道,这辈子还要像上辈子那样走一遭? 这么想着,萧九娘竟身上升起了一股寒意。 之后她不禁摆了摆头,回到现实中来。此时她才十岁,并不是七年后,楚王是在她十七那年才找到毒女的。 似乎因为楚王的腿疾,突然之间众多繁琐事务便来到九娘的眼前。 这辈子楚王出现的太早,太突然,竟然让她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来。她曾经想过这辈子定然也要像上辈子那样,牢牢的抱住这根粗大腿,且一直不放手了。却未曾想过重来一回,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她又该如何去接近楚王。 难道要像上辈子那样,被人压着头打濒临绝境,然后重现上辈子之情形?先不说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变了,楚王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对她伸出援手,还是两说。 并且自从楚王出现后,萧九娘内心深处一种有种蠢蠢欲动,这种蠢蠢欲动是怎么也压制不下去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 靠过去靠过去,趁他现在年纪还小靠过去。上辈子你不是曾经羡慕过常顺等人是楚王的头等心腹吗,这辈子你也可以的。 尤其腿疾…… 萧九娘突然想起楚王那腿疾一直是靠针灸之术控制的,一旦压制不住便需要再控制一番,且不说这个,每当这个时候楚王便需遭受常人难以忍耐之痛苦,需得两三日才能消停。 一想起这些,萧九娘便有些坐不住了。 “莲枝!” 听到这声急促的呼喊,莲枝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九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动静似乎有些大了。 她掩饰的笑了笑,道:“咱们出去散散步。” 莲枝一愣,点点头。 也许她可以试试剑走偏锋? * 九娘带着莲枝出门散步。 这驿站很大,院子套院子,九娘他们所住的这处院落很僻静,看得出驿站之人专门安排的。 正值午后,驿站里很安静,九娘便顺势出了自己所在这处院落,往其他处逛去。 刚没走几步,就遇上一名灰衣的仆人,上前好意说道:“小娘子,驿站中人员混杂,若是想散心就在近处,只有这四座院子是咱们府上暂住的,别处都不是。” 萧九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带着莲枝又回转了回去。 进了屋后,她略微沉吟了一刻,招手让莲枝附耳过来。 听闻娘子的吩咐,莲枝惊讶非常,不过她晓得娘子一向有主见,倒也没有多问,便匆忙出去了。 莲枝出去的这一会儿,萧九娘一直显得坐立难安。在屋中走来走去转悠了好几圈,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多时,莲枝便回来了,对九娘禀报她出去这会儿所打听到的一些事。 萧九娘又带着莲枝出门了,这次却不是佯装散步,而是直往其中的一处院落而去。 到了门前,果然被人拦了下来,她也没遮掩,大大方方的道:“听闻楚王表哥腿疾犯了,特来探望。” 楚王和萧家确实有这层关系,且这人也知晓这次随行有几位萧家的小娘子,见萧九娘的打扮和言谈那股熟稔,这人也没有生疑,便进去通报了。 其实萧九娘心中还有些忐忑,楚王身为皇子,身边随侍之人众多,她不可能便无声无息便见到楚王,除非楚王本身便有相同之意,特意安排。可这辈子与上辈子有太多的不同,她也只能就这么来了。 希望楚王能给所谓的‘表妹’这个面子。 摆设精致华美的卧房中,身着青色长袍的楚王正斜靠在软榻上,一头漆黑的长发松散开来,蜿蜒而下垂着榻边。他似睡非睡的半阖着双目,眉心隐隐微蹙,听得常顺禀报后,睁开双眼,流露出一丝奇异的波光。 “表妹?” 他微微低喃,手指轻按了下薄被下的大腿,眉心又是蹙了下,额间隐见润湿。 “让她进来。” …… 事情顺利得让萧九娘觉得有些讶异。 当她踏入这间卧房,才感觉到自己蠢动了许久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微提裙摆,迈过门槛,抬眼便看到半卧在榻上的楚王。 呼吸不由自主的凝滞住了。 萧九娘从不否认楚王是好看的,在她两辈子的见识中,楚王是最俊美的人,甚至她上辈子的丈夫王四郎也不可媲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萧九娘自认自己是个俗人,所以她并没有多想,惊艳之后便转头撂过了。 “主——”她激动的上前一步,脸上灿烂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立马转为了矜持。轻咳了一声,几步走到榻前,柔声道:“楚王表哥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4章 ==第32章== 按了差不多有两刻钟的时间,萧九娘额前已经现了汗珠。 让外人来看,似乎她就是随意的按着,其实这中间有许多窍门。上辈子虽毒女已经给配出解毒之药,但因楚王中毒太久,光服用解药是没用的,还需要经过特殊的药汤浸泡腿部拔除毒素,并经过按摩穴位,才会彻底痊愈。 萧九娘此时所用的便是那按摩穴位之法,没有解药没有药汤泡腿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只能暂且稍微缓解一下疼痛。 卧房之中很是静谧,不知何时楚王竟然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 九娘一套按完,抬眼看了看楚王平静的睡颜,转头便看到常顺满脸惊讶之色。她狡黠的在心中一笑,伸出纤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又慢慢的站起身。 去了门外,她对常顺道:“既然楚王表哥睡着了,九娘便先走了。”十分乖巧的模样。 “奴婢送九娘子。” 将萧九娘和莲枝送出院门,常顺回转房间,就发现软榻上的楚王已经醒来,正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 楚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其实这会儿常顺心中满是惊诧之意,别人不清楚,他作为楚王的贴身内侍却知道许多内情。 例如楚王这腿,看似平常之时没事了,实则因为毒素封于腿部,日常起居之时,楚王也是要忍受疼痛的。还例如每十日的一次例行施针,每次施针过后,楚王便需要承受无法言喻的痛苦,甚至连挪动都无法,每当这个时候,楚王便夜不能寐,几日几夜都无法安眠,却没想到让这小娘子按摩一番,楚王竟然当着人面便睡着了。 他以前在殿下腿刚坏那会儿,也不是没帮殿下按过,可一旦碰触到,殿下就疼得一头冷汗。 难道是因为他的手劲儿太大,这小女娃手没劲儿?可是不可能啊,有两次他可是轻轻的挨上去的。 常顺连连摆头,怎么想也想不通。 软榻上的楚王也是满腹疑惑,他素来觉浅,萧九娘起身之时,他便醒了过来。他半蹙眉心,手指轻碰了下自己腿。这会儿他,很舒适,似乎那总是日日夜夜折磨着自己的疼痛一瞬间便没了。 常顺似乎想到什么了,突然道:“奴婢还是去找刘太医来看看吧,别可让那小娘子按出了什么岔子。” 毕竟这腿疾可不是单纯的腿疾,而是中毒所制,且是将毒素封于腿部。要是让着小娘子折腾出个什么乱子,常顺可就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楚王也没有阻止,常顺急急步出房门。 …… 将刘太医招来看过,不管是从腿部表面来看,还是把脉,都没有任何异常。 常顺无法,只好将他送走。 刘太医还疑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心中焦急万分,经过常顺一番解释说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刘太医才释怀。 刚将刘太医送走,萧珩遣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启程的人便到了。 按着惯例,楚王的腿大抵得后日才能止住疼痛,应该后日或者大后日才能启程。想着此时难得闲适的殿下,常顺将此事禀报了楚王。 楚王略微沉吟一下,答曰明日。 常顺本想阻止,怕路途之中殿下的腿再疼起来,不过见楚王坚持,倒也没多少什么。 * 从长安到洛阳,若是快马行使,差不多一日半便可到达。 因为车队出行,虽是快马好车路途之中也不停顿,但也又在路上走了两日,才在天黑之前堪堪赶到洛阳。 萧家在洛阳是有别院的,大队人马到了洛阳后,便直往别院那处而去。 一番忙碌,待安顿下来,已是夜深人静时刻。 略微用了些饭,萧九娘便歇下了。 虽是路途之中有舒适马车可乘,可再平稳的马车也难免有颠簸,所以坐了一整日马车的她也是极为疲累的,上了榻便进入梦乡。 经过一夜好眠,次日萧九娘醒来感觉浑身清爽。莲枝服侍着她更衣洗漱,并用了早饭。 期间,从莲枝口里得知,她们会在洛阳停留五日左右,因为此番从洛阳换船,会在船上经历近一月的时间,所以给大家一些时间稍做调整,且可以补充一些随身所用之物,毕竟一旦上了船,便许久不会靠岸。 听了此言,萧九娘沉吟片刻,便吩咐莲枝检查一下随身携带的之物,若是有需要补充的,便列了单子让人去采买。 这时,萧十娘带着如花来了,竟也是为相同之事而来。 萧十娘也未乘过船,但她的婢女如花曾经乘过一次,那还要追溯到她被贩卖私奴的商人运来长安。据她所言,头一次乘船的人大多都会不适,头晕目眩是其一,有许多头次乘船的胆汁都有吐出来的。萧十娘听她说的如此这般严重,便来找萧九娘商议一二,看是否能提前做做准备。 听完十娘所言,萧九娘笑着与她解释,像晕船这种事是看个人体质的,却是没有什么准备可做。不过像萧家这种世家宅门,定会有管事仆妇们事先准备缓解晕船的药丸之类等物,让萧十娘不要太过担心。 之后两人便约着一起去别院的园子里散散心,这番在路上舟车劳顿几日,大家也都闷得厉害,出去透透气儿也是好的。 前往园子的路上,居然碰到了萧七娘和萧八娘两人。 现如今五人之间,已经可以明显看出派系,萧七娘和萧八娘两人以往交情便不错,自入了排行,两人来往频繁。萧九娘和萧十娘因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两人便合作在了一起,当然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不过也可以看出这两人来往丛密。唯有萧十一娘是个沉静的性子,平日里也不与旁人往来,也很少在人前露脸。 萧八娘一直记恨萧九娘抢了其同母亲姐姐的位置,对她恨意颇深,这些几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终究不同以往了,也不可能总是见着了就像斗鸡似的斗上一番,所以平日里这两方人见面了,也会点头致意打个招呼什么的,却是并不会多说什么话。 这番也是如此,双方相遇,各自见礼问好,便分开了。 与萧十娘逛了一会儿,萧九娘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这会儿的时间,莲枝也将要采买的物品一一列了出来,九娘沉吟片刻,让莲枝去取了笔墨纸砚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5章 ==第33章== 深褐色的药汤在木盆中散发着缭绕的烟气,徐徐上升,朦胧了楚王清俊的面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略有些苦涩的气味儿,又有一种药草的淡淡清香,综合起来并不是那么难闻,当然也不好闻。 楚王隔着缭绕的烟气看着对面那张小脸儿,她个头并不高,他坐在躺椅上几乎是与她平齐的状态。那张小脸上笑意盈盈的,似乎很纯稚的模样,可眼中却写满了讨好与巴结。 楚王眼光闪了一下,正准备收回,却又在那双眼里看到一丝不明显的情绪。他眼睛不着痕迹的眯了一眯,低头看了看那盆深褐色散发着难为气味儿的汤药,又抬首望了对方一眼。 他看到那双眼里那抹不明显的情绪,又跳动了一下。 这是……戏谑? 楚王并没有看错,恐怕萧九娘本人都没有意思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种情绪。常顺将药汤端来,九娘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上辈子的某些情形…… 楚王是极为爱洁的,且厌恶一切不好的气味儿。不过他这人素来深沉,旁人自是不晓,但并不代表类似常顺这种比较亲近的人也不知晓。 萧九娘也知道,上辈子她帮楚王拔毒之时,可没少看到他厌恶却又不得不忍受的模样。萧九娘这人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总是在楚王跟前吃亏上当落下层,难得有机会可以看楚王笑话,当年可没少暗中偷笑。 也因此当九娘看到楚王眼中那抹不显的厌恶之后,她心里更乐了。 突然生出了一种戏弄的心情,于是她又道:“表哥,咱们来泡脚吧,你方才可是答应好了的哦。” 楚王殿下是皇子之尊,又怎能当着一个小女娃,且又是自己‘表妹’的跟前出尔反尔呢? 见楚王不言,她佯装拧着柳眉又道:“表哥你是不是怕苦,所以才会讨厌药汤?这种药汤是拿来泡的,并不是喝,所以你不要怕苦啊。” 她脸上的那种嗔怪又有点无奈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阿姐正在哄幼弟吃药,只差放出‘你把药吃了我就给你糖糖吃’的诱惑之言。 看起来着实让人忍俊不住,至少常顺是笑了,还发出不合时宜的‘噗呲’一声,惹来了楚王晦暗莫名的眼神。他赶忙正颜肃色,垂首站好,一副‘你们定是听错了’的样子。 “为本王脱鞋褪袜。”楚王靠坐回躺椅里,道。 这话定然不是对自己说的,萧九娘‘识趣’的退到一边去,摆出让常顺来的样子。 常顺眼神怪异的瞥了她一眼,嘴角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上了前去,半跪着与楚王褪鞋。 九娘把月牙凳搬了过去,指挥着常顺将楚王的腿放在凳子上,并将他的裤腿撩到极限的位置。 随着褪去的鞋袜,首先露出的是一双颜色青中泛紫的大脚。脚掌修长有型,脚背和脚趾的形状颇为完美,指甲修剪的平整光洁。若是不看那诡异的颜色,这定是一双卖相不错的男人脚,可若是看了那颜色,便会让人望之生骇。 视线往上转移,是一双纤瘦有力且筋骨分明的大长腿,上面的青筋毕露,血管粗大且狰狞,腿上颜色比脚部要淡了许多,只是泛着青色,似乎并不太吓人。可萧九娘却知道这只是开始,楚王下肢不能行动的时候还短,若是再过上一年半载,这双长腿上的肌肉便会渐渐萎缩,变得和正常男子不一样…… 一股莫名的愤怒涌上心间来,就宛如上辈子她第一次看到楚王的腿一样。 楚王在萧九娘心目中一直是威严冷漠,且无所不能的,虽是不良于行,但他在众人的眼里一直完美若谪仙,不管是从身份还是从样貌。甚至因为他完美中的这一点点的不完美,让长安城内的许多贵族仕女均对他芳心暗许,这种爱慕中是夹杂着怜惜的,楚王所到之处,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上辈子萧九娘因与楚王之间的那点不同寻常,可没少被众贵女明里暗里刁难,也因为滋生了许多事……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如若神祗的男人,却有这样一双令人不敢直视的腿。也许旁人在楚王身上看到的是,陛下的偏爱,太子长兄的另眼相看,楚王自身的才华横溢,等等美好的光环,可萧九娘却看到的是一种挣扎,与她一样的挣扎…… 九娘脸上的笑容突然便没了,她默默的走上前去,让常顺让开,动作极为熟稔的摸了摸楚王的膝盖关节,并用手揉了揉。 楚王反射性的一缩,触动的却是自己的眉梢,他眼神微暗的看了眼自己的腿,又去看那张低垂的小脸。 那上面没有厌恶与害怕,有的却是一种沉静,这种沉静下面似乎掩盖着熔浆,似乎只要一戳便会喷涌而出…… 为什么没有厌恶呢? 这双腿连他自己看到,都会有厌恶之心。她似乎在愤怒…… 楚王眼中有一丝茫然,久久又归于沉寂。 萧九娘揉着楚王的膝盖,力道越来越大,终究是年纪有些小了,因为用力太过又或者是因为那丝不明的愤怒,也可能是因为水盆的烟气缭绕,让她小脸逐渐的涨红了起来,看起来让人既不忍想给她帮手,又有些忍俊不住。 反正常顺是这种诡异的心情状态。 她越揉越使劲儿,常顺的眉尾高高的耸起一个怪异的角度,脸庞也扭曲了,嘴巴大张,一副想喝止却又强制忍住的怪异模样。同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楚王的表情,似乎楚王只要露出痛楚之态,便会制止。 可是楚王一直是微蹙眉心,并未露出丝毫痛苦之色。 膝盖被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红…… 萧九娘突然扭过头去,望向窗外,发出一声惊讶之声,“哎呀,怎么天上有只鸡在飞——” 啊? 不光是常顺,连楚王都往窗外望去。却发现外面什么也没有,别说鸡了,连根鸡毛都没有。 就在这之际,只听得‘咔吧’一声响,楚王一直僵直的大腿,竟然让萧九娘给掰成了九十度自然垂直的状态。 两个人四双眼,都直直的盯着那个低垂着小脑袋的头顶,九娘却是一点都没自觉的将楚王那只被掰成弯曲状态的腿放进了木盆中。放进去就不管了,然后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给楚王揉腿。 寂静,持续的寂静,只能听见萧九娘微微有些沉重的鼻息声。 常顺望了眼表情怪异的殿下,那表情中有惊诧,有震惊,有窘然,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常顺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这么情绪外露的殿下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小娘子,天上并没有鸡,也没有鸡在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6章 ==第34章== “人走了?” 静谧的室中,楚王那低沉又略带了一些少年独有音色的声调,打破了寂静。 “九娘子见殿下睡着了,又帮你按摩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常顺答。 楚王没有再出声。 常顺道:“九娘子留下的药材还有许多,奴婢这便拿去给刘太医看看。” 楚王放在躺椅扶手上的修长手指点了点,常顺便退下了。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样子,常顺回来了。 “奴婢将那些药草给刘太医看过,包括九娘子所说的配比以及熬制法子都一一讲过,刘太医本是觉得平凡无奇,却越想越觉得内有玄妙,只是他暂时还说不出个究竟,让陛下给他一日时间用以研究。” 想着那个对医术方面特别痴迷的刘太医,完全沉迷在那不起眼的几样药材与配比方子中的模样,常顺皱了皱眉,眼中隐有担忧,“陛下,这九娘子再来,是否要拦住她?” 楚王微微一怔,道:“不用,她没有理由来害本王。” 这种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举凡有阴谋或者针对,都是利益相关。从利益上来讲,现如今最不想让楚王出事的,大抵就是萧家的人了,还有就是萧皇后和成王。萧九娘是萧家的女儿,两者在利益上是统一阵线的。且萧九娘也不过是名少女,也许有许多旁的心思,但这种心思绝对不会是不利楚王,也因此楚王才会纵容这只小狐狸,在自己身旁上蹿下跳。 而常顺会说出此言,也是为了谨慎起见。 殿下这番出京前往兰陵,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且为了不引人瞩目,这番出京只带了几名护卫,其他防护力量只能靠萧家。这是为了不让那别有心机之人打楚王的主意,但同样一来楚王身边的防护力量极为薄弱。 尤其萧九娘种种诡异的行为,实在不符合她的年纪以及身份,就仅这按摩之法与药汤两样,便显得她格外不同寻常,其身上总是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质。常顺心知肚明萧九娘不可能有害楚王的心思,但他作为一个贴身内侍不得不提防这种异状。 见常顺欲言又止的样子,楚王又道:“相信这一切很快便会有解释。” * 这一幕,萧九娘并不知晓,可她既然敢透露出这番破绽,自然便有应对之法。 如她所想的那般,常顺果然将那些药草拿给刘太医看了。一日后,刘太医也给出了结论。 此方不明,但功效还是可以看出些许的,竟然有拔出毒素之效。也许这方子恰恰就能对楚王的腿有些疗效,当然效果如何,暂且不明,得日积月累才能看出来,但绝对是没有坏处的。既然有用,多用无妨。 因此,隔了两日常顺竟然主动来找萧九娘了,请她前去帮楚王缓解腿疾之痛。 这对萧九娘来说是正中下怀。 虽然她并不介意去热脸贴楚王的冷屁股,也不介意总是讨好于他,但能让对方主动前来,那种意味就不同以往。别问是什么意味,总而言之九娘暗爽在心。 也因此,她隔三差五便往楚王那处去,且无遮无掩,大张旗鼓,惹来了船上许多人的瞩目。 经过了头几日的折腾之苦,现如今那些因晕船而不适的人大多都恢复了正常。虽不能与陆地上相比,但至少不会头晕目眩,动则呕吐不止了。 萧八娘刚缓过来劲儿,便听说了萧九娘巴结上了五皇子楚王。这不禁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暗骂此人厚颜无耻。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是一人,萧十娘因与九娘同处一个阵营,自然是乐见其成。甭管有用没用,像她们这种出身的人能存活至今,不过是因为懂得借势。如今两人孤立无援,此番前来兰陵也不过是为了避祸,能有一番依仗,待再回到长安之时,也能多一分底气。 萧十一娘平日里宛若是个隐形人,甚少在人前露脸,想法不明。而与萧八娘有着同样想法人便是萧七娘了,当然她也不仅是因为此,还有其他原因。 这间舱房与其他房间格外不同,从布置到摆设无不透露出一股幽静而不失清贵的气质。檀木的案几与坐榻,淡蓝色绣莲纹的绫褥,清淡的底色,白色的莲花,上面铺着锦边牙席。四周垂着淡蓝色薄纱帘幔,随着轻风缓缓飘荡,墙上一幅横卷,似是某位大家的草书,毫无奢华之气,但无不显露出一股清贵的韵味。 这房中的摆设与布置,皆是萧七娘自身携带出来的。这五人晋升不久,家底大多浅薄,所以这番出门除了自身的衣物与随身的用物,并没有带其他物品,算得上是轻装简行。唯独这萧七娘,光随身携带用物便装了三大车,当然她这种行为并没有人质疑,反而被赞是贵族仕女出行应有的行举。 听完萧七娘所讲,萧八娘的脸色格外的凝重。 “茵姐姐,你这说法可是真?” 萧七娘捧着茶盏,啜了一口,素净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八妹妹,你我相识这么久,姐姐何曾骗过你。”她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盏,“其实这件事在萧家并不是什么秘密,若是你和你阿娘用心打听一番上一辈的事迹,大抵都能看出些端倪来。” 萧茵确实没有骗过萧蓉,甚至严格来说,萧蓉因与萧茵相熟,从她身上还占了不少便宜,知晓了许多自己并不知晓的事情。对于这一切萧蓉是感激的,也因此萧茵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格外不同。 “妹妹并不是质疑姐姐,只是若真如你这种说法,那我们岂不是鲜花绿叶中的那片不起眼的绿叶,只是为了陪衬而生?” 谁愿意当绿叶去陪衬别人,萧八娘自然不愿。 一时之间,她的脸色变化莫测,良久,才开口道:“若真是如此,那萧九的行为也有了解释,我说她年纪小小如此寡廉鲜耻,就这么巴上那楚王殿下了,一点都不知羞。” 萧七娘嘴角噙着一抹奇怪的笑容,道:“八妹妹也不当这么说,这九妹妹定是知晓个中玄机,在给自己找前程。大家都难,我们也是要理解的。更何况这事还是两说,需要看看以后的发展,咱们也不能就这么下了判定。” 萧八娘不屑道:“茵姐姐你就是好性,日里我与她作对,你总是劝我。可你看看她都做出了什么事,就算楚王殿下是我们表哥,就算她如今年纪还小,也不该装傻卖傻的跑去楚王殿下跟前献殷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萧家的女儿多么不检点,没得败坏我们大家的名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7章 ==第35章== 楚王并未揽下这件事,而是将此事交给了常顺。 从此常顺开始了教少女‘牙牙学语’的日子,从三字经开始学起,于是这间布置华丽的房间里,时不时总会传出少女念着‘人之初,性本善’的稚嫩声音。 萧九娘满腹怨言,她本是想和楚王多交流培养下感情,怎么变成跟这个常大壮培养感情了。 常顺,楚王的贴身内侍之一,没进宫之前的俗名叫常大壮。人如其名,体格壮实,身形魁梧,完全不像宫中那种阴柔之气十足的内侍。从小在楚王身边服侍,虽不若楚王那般博学多才,但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反正教‘不识字’的萧九娘,还是没有问题的。 萧九娘原本打得主意是和楚王多套套近乎,人是习惯性的动物,多在主子面前刷刷存在感,他便会觉得自己极为亲切了。亲切到某种地步,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也不是不行。 当然还有个目的,那就是大囡本身是不识字的,这些伶院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晓。别看她忽悠莲枝时可以那么说,但经不起有心人的注意与查探,所以让楚王作为自己的启蒙之师,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且也能显现一番楚王对自己的不同寻常。 百益而无一害的事,萧九娘自然不会放过。唯一让她心中不爽的就是这启蒙之师竟然换成了常顺,虽是楚王和常顺谁来教导她并不不同,反正她要的就是那么个意思,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教导九娘的是谁。 可他是常大壮啊,是和她争抢主子关注的人,且还是两辈子的老对手! 不过萧九娘自然不能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毕竟她可是‘想识字’的萧九娘,而楚王也确实‘如她所愿’了。 她只能接受,不能说不。 这个阴险的楚王! 九娘哀怨的望着面前那本三字经,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默念着。殊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早就纳入不远处那个人的眼底,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外室那处传来常顺说话的声音,方才有人敲门,常顺便去了外间。 萧九娘正好奇着是谁前来,就见常顺走了进来,禀道:“殿下,有一位自称您表妹的人前来求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特意望了九娘一眼。 萧九娘顿时炸毛了,抬起头来,“除了九娘,还有人是殿下的表妹吗?” 看似纯稚烂漫,实则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这常大壮忒不识趣了! 常顺面色犹豫,道:“这个……来人确实好像是殿下的表妹,是萧家的八娘子。” 常顺才不会老实说方才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他可没忘记那次被这小女娃耍了一下,在殿下跟前丢了脸。萧九娘自然看出了常顺这点阴暗的小心思,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可她又不能出言制止。常顺说的确实没错,萧八娘也是楚王的‘表妹’,同她一般。 眼神不由自主的移到了楚王的身上,只见他依旧是垂首看书的模样,眉眼平静无波。 “不见。” 听到这句话,萧九娘不由自主露出一抹小小的笑容。 这抹笑容被楚王的眼角余光纳入眼底。 …… 门外那处,萧八娘看着眼前的那道门缓缓阖上,脸上的表情终于难看起来。 她知道萧九娘在里面,定是这卑鄙无耻的人阻挠了楚王表哥见她! 萧八娘心中羞愤交加,但却并未放弃自己所想。茵姐姐说的没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们几个看似与萧三娘几人地位相差无几,其实是个人都能感觉出其间的差距。她们没有强大的母族,她们从根子上并不算是嫡系,所以一切都得她们自己去争取,倘若不然,日后只能落一个为同族姐姐做媵的下场。 没人愿意当鲜花绿叶中的绿叶,媵妾地位再高她也是妾,大房的崔媵妾与大房主母崔氏是同姓姐妹,且同属清河崔氏,只是因为一人是嫡一人是庶,便落了一个做妾的下场,明明身份相差不多,嫁到了夫家却是一个要以另外一个为尊。 楚王是目前几人唯一所能接触到的的男性,且是皇子亲王之尊,虽患有腿疾,但相貌俊美身份高贵,并且据闻楚王以前是可以行走的,腿疾也是近些时候才出现的事情,宫中医术高明的太医那么多,所以这腿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萧九娘在想什么,萧八娘很清楚。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她不会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萧!九!娘! 你抢了我阿姐的位置,这一次我定然不会输你! 一字一句的在心中说道,萧八娘转身而去。 * 一大早,萧九娘便起了。 未等莲枝来服侍她穿衣,她便去了窗前,将窗扇推开,迎面一股清新微微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袭来,让人神清气爽。 “娘子,如今天气转凉,您穿着寝衣吹风,小心着凉。” 莲枝端着铜盆进了来,在她身后还有一名个头小小的婢女,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应洗漱用物。莲枝先服侍九娘漱口净面,并帮她上了润肤的面脂,然后才去了屏风后服侍她穿衣。 待从屏风后走出来,萧九娘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粉嫩的桃红色襦裙,墨色的长发披散,衬着如雪似的肌肤和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增添了一股属于少女的娇美。 梳好了发,便去了案几前用早饭。 早饭非常简单,也就是粳米红枣粥和几样面食小菜。萧九娘一面用着早饭,一面吩咐莲枝道:“将我昨日交代你的那几样东西装好,待会儿我要去楚王殿下那里。” 莲枝应道,去一旁收捡起来,那名婢女已经下去了。 用罢了早饭,莲枝又端了水和唾盂服侍九娘漱口才算罢,她拿着白色的棉帕替九娘拭了拭嘴角的水渍,想了想,又去拿了一盒口脂来。 “娘子总是不愿擦这些,但婢子看别的小娘子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所以这次出门也是带了一套。您今日穿的衣裳颜色鲜艳,擦上这桃粉色的口脂,薄薄的涂上一层,定然更好看。” 莲枝絮絮叨叨的说着,一面将手里的小瓷圆盒打了开,另一只手拿了一支五寸长短极为小巧纤细,有点类似于缩了几倍的小号狼毫笔的东西,在瓷盒中蘸了蘸,然后往九娘唇上涂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8章 ==第36章== 见常顺眼神诡异的望自己,萧九娘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常大壮忒不识趣了,简直笨得天怒人怨,怎么就这么将她放进来了!就他这副模样,成日里是怎么保护楚王的,还号称楚王身边第一高手,她看是低手才对! 其实九娘是冤枉常顺了,他见了是九娘来,便没有多想,谁能想到后面还跟了个小丫头,仗着个头小便进了来,等人进了来再赶人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且他是个下人,换着别人自然开口撵人了,可这是殿下的‘亲戚’。 萧九娘现在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要是头发能竖,估计也早已竖了起来。若是拟物化,这会儿她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犬类,感觉到威胁,茸毛全竖,只差嗓子里发出几声威胁的低吼了。 她瞄了一眼那边两人,也懒得搭理他们,便直往里面而去。 进了内室,见楚王惯例的躺在那个躺椅上,躺椅旁是她惯坐的月牙凳,便飞也似的坐了过去,将手里的提盒放在脚边。 “表哥——” 嫩嫩的声音里,有着告状的意味,反正楚王是听出了这一层意思。 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了,侧首看了看她。入眼便是她挨在近处的纤细玉颈与尖尖的下巴,还有微微嘟起的粉唇。 内室的门被推了开,就见她反射性的转头看去,一闪即逝的是她眼中的防范和警惕。楚王的眼神微微的一动,回头看向来人。 萧八娘一进门便看到窗下的那两人,一个是半卧的状态,一个是坐在一侧。两张椅子离得很近,这个距离让她的目光闪了闪,可是紧接着她便看到回头望来的楚王,明明还是少女稚嫩却带了几分异常娇艳的小脸,顿时绽放出一抹娇美的笑容。 她纳福为礼,娇柔又带点清脆的声音响起。 “楚王表哥好,八娘听闻您腿疾犯了,便一直想来探望一二,只是每次来的机会都不凑巧,幸好今日终于见到了表哥。” 这话里的意思太多,既表现出自己的担忧之意,又表现出了自己来探望几次的事实。若是之前那几次是因楚王而被拒,此番点明楚王自然不好将之撵出去,倘若不是,而是某些人捣鬼,自然也就起了告状的作用。 恰恰萧八娘便认为自己之前几次前来都未见到楚王,便是萧九娘从中捣的鬼,若不然今日她也不会如此厚颜跟着萧九娘后面进来了。她自信自己见到楚王,两者熟稔之后,楚王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因为她是萧八娘,五人中容貌唯一可以和萧九娘相抗衡之人,且萧八娘从不认为萧九娘比自己漂亮。那萧九娘五官精致是精致,但太过寡淡,且仿若没发育似的,自己只比她大一岁,却比她高了一个头,身段也比她玲珑有致,而不是像她一样干瘪得厉害。 她阿娘说过了,男人都喜欢艳丽且妩媚多情的女子,就好像她的嫡母,长得倒是不差,也端庄大气,无奈笼络不住她阿爹,而她阿娘却恰恰凭着自己的妩媚迷人将阿爹笼络了过来,平日里少去正房那处。 这萧八娘从小生长在其母身边,见识的都是些女子们各凭本事的争宠手段,也因此特别早熟,小小年纪便懂得了女子本身便是最大的武器。 若是萧九娘这会儿洞悉了她的所想,大抵是会膛目结舌的,因为哪怕是她上辈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自己来当武器。也因此当她见到萧八娘满脸自信笑容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她并没有将这种行为理解出太多的意思,而是当成了一种挑衅。 这确实是挑衅,却不若九娘所想的那般。 楚王微微颔首,道:“八娘客气了,本王很好。” 说完,他便转过头去,也不再看萧八娘一眼,仿若没这个人。 萧九娘冲萧八娘得意一笑,算是对她的挑衅一种回复,然后便转过头去径自和楚王说话,不再理会她。 萧八娘见楚王只跟萧九娘说话,不理会自己,脸色又青又红,精彩得厉害。殊不知楚王哪里是和萧九娘说话,明明是萧九娘自说自话,他偶尔才会回上一句。这自然是萧九娘做出的一种假象,代表着自己和楚王比较亲近。可萧八娘并不知道这些,她只当楚王是被萧九那贱人迷惑了,才会如此。 萧八娘既然来到这里,就没打算不战而退,她站在那处想着怎么打破这个僵局,且不让自己太难堪。 一旁看戏看得热闹的常顺,这会儿快笑死了。不过因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萧九娘对楚王腿的态度他也是看在眼里,自然偏向九娘一些。且常顺在宫里见过了像萧八娘这种女子,又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与之相比,似乎从来没有那种意思的萧九娘,反而显得单纯得可爱。 所以他难得殷勤的搬了一张小几放到九娘的面前,并将她的小提盒放在上面,和蔼道:“九娘子便在这处练字吧。” 大善!常大壮终于懂得看眼色了,这会儿九娘看常顺特别的顺眼,所以也不吝自己的笑容。 一直将这些动静纳入眼底的楚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同时眼中也闪过一抹茫然。 她到底为何而来? 就如同常顺所想,楚王从小生长在宫廷,见过太多太多心思各异的女子。从他十二岁开始,总会有些妄想攀上高枝的宫人在他眼前显出各种丑态,这里头有人的指使,他心中清楚,也不乏自身想一跃飞上枝头之人。 可就如同常顺所感觉那般,萧九娘从一开始出现,便从没有表现出那种意头,似乎完全只是单纯的讨好和巴结。就仿佛他幼年所养的那只小狗,只是单纯的、纯粹的跑到他脚边讨好撒欢,这里面与生存(讨吃的)有关,与天性有关,却并没有别的不好的心思。 这也是楚王为何会容忍她开始在自己身边上蹿下跳的根本原因,若是萧九娘如宫中的那些女子,早就被楚王驱离了,即使是‘表妹’也没用。 看着她抿着嘴小弧度的笑着打开提盒,从里头拿出笔墨纸砚等物,又将这些东西在几上一一摆好。 她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是因为他没有理会那个什么萧八娘吗? 萧八娘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见屋中无人理会自己,尴尬多了便不觉得尴尬了。此时见萧九娘摆出要练字的模样,她便貌似亲密的凑了过来,佯装来看的模样。 不过她心中也有数萧九娘不会搭理自己,所以看了两眼,她便将话题转移到楚王身上。当然谈论的还是萧九娘的字,若不然她也没什么话题可与楚王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9章 ==第37章== 这番言语让楚王眼神更加晦暗莫名了,常顺搔搔了脑袋,也不得不承认萧九娘说得并没有错。 这使了手段把人坑跑,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估计也是萧九娘独此一家了。 常顺去拿了抹布过来将木质地面擦干净,又将地上的毛笔拾起来还给萧九娘。九娘垂首整理自己的案几,发现最上面的那张纸已经被她的鬼画符弄得惨不忍睹,便将那张宣纸掀起揉了,放在小几的一角处。之后重新摊开一张纸,又练起字来。 她自然看到了楚王异样的眼神,只是上辈子是楚王主动表露出迹象,之前也是知晓她的秉性和为人处事。可这次不一样,时间提早了五年,且是她主动靠上前,楚王因为成长环境,天性多疑,这她都清清楚,她只能将自己的真实面孔一点点在楚王眼前显露出来,并且让他知晓自己的本心。 她是真的没有其他目的,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大靠山而已。 萧九娘很想对楚王说出这句话,只可惜有些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临近快中午的时候,九娘便主动告辞了。她虽是死皮赖脸,但深谙进退有度,一步一步来,才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拐进自己房间所在的那处舱道,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见萧八娘的房门从里头打了开。 只见她怒气腾腾的站在那处,眼神怨毒地瞪着萧九娘。 “萧九娘!” 萧八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先是自己阿姐被这贱人抢了位置,然后又是当着楚王面前丢了那么大个丑。之前她从楚王房间里跑回来,恰巧遇见了萧七娘,萧七娘跟到她房里各种劝慰,却并没有让萧八娘就此释怀,反而让她怒气越烧越旺。萧八娘知晓萧九那个贱人中午的时候会回来,便让婢女在门前瞅着动静,一听见萧九娘出现了,她便冲了出来。 新仇旧恨,萧八娘几乎没有过脑子,便往萧九娘那处冲了过去。 九娘一愣,这是想打架? 手比脑子反应快,她顺势便将手里的提盒扔了过去,可惜匆忙之下扔歪了,撞在墙面上散落开来。就在这之际,萧八娘已经冲到她面前来,原本涂了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手,本应是娇美可爱,这会儿一双指甲尖尖的爪子抻得老长,让人不觉得美丽,只觉得恐怖。 萧九娘灵活的侧身躲过,见萧八娘状态有些不对劲,且那双爪子实在太渗人,便打算不与之为敌,先躲过了再说。哪知刚越过去跑了没两步,那房门里竟然又出现了几人。 这条舱道并不宽敞,那三人从门里貌似惊慌的跑出来,便将整条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正是萧七娘与其婢女还有萧八娘的婢女雀儿,只见萧七娘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惊道:“八妹妹你这是作甚,有什么事好好说,怎么动起手来?!” 那两名婢女也是一副惊诧的模样,似是想上前制止。三人来势慌张,却恰恰堵住了萧九娘的去路,而身后貌似癫狂的萧八娘已经气势汹汹的又扑了过来—— “萧九娘有本事你别跑……” 萧九娘要是再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该白瞎了活了两世。眼见已经避无可避,她冷笑的望了萧七娘一眼,闷头就望她身上撞去。 萧七娘没料到萧九娘会如此,想避开已是来不及,萧九娘撞在萧七娘身上的同时,后面萧八娘已经扑了上来,爪子比人更快,萧八娘一把从后面抓住了萧九娘的发髻,萧九娘吃痛一下,却不敢回头,抬脚就往萧七娘肚子踹去。 萧七娘吃了一脚,摔倒在婢女身上,两人往后跌去。雀儿见此,咬牙叫道:“九娘子你作甚,怎么打起人来了!” 嘴里这么说,人却是迎面上来,看其闪烁的眼神,便知晓定不怀好意。 发髻被人抓住了,萧九娘不敢回头,就怕萧八娘一爪子抓了自己的脸。又见雀儿迎面过来了,无奈之下,她只能一边喝斥着‘你好大的胆子’,一边背后使劲抵着萧八娘往身后墙上撞去。萧八娘一个不防,被撞了个正着,背和肚子被顶得生疼,早上吃得饭差点没吐出来。恼羞成怒下,她便使劲儿去拽九娘头发,见其并不回头,便对着她颈处就搔了下去。 这边正在纠缠,那边萧七娘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并往这边走来,她脸涨得通红,嘴里还是喝止的,但眼神已经狠戾了起来,定是记恨上了萧九娘。 情况十分危急,萧九娘被抓了两爪子,疼得她直龇牙。就在这时候,只听见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却是萧十娘的声音。 她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才跑了出来。出来后一见此情形,口中喝着,人也往这边来了,如花见娘子过去了,又见人少怕吃亏,便一边紧随其后,一边大声的叫着莲枝。 一时间,舱道里大乱。 萧十娘堵住了萧七娘,而如花和莲枝则分别堵住了另外两名婢女。萧十娘从未与人打过架,且她毕竟有所顾虑,便堵住萧七娘两人僵持着,莲枝想去给九娘帮忙,却被雀儿绊住,两人扭打在了一处,如花则是手脚慌乱的一边盯着萧七娘的婢女,一边嘴里叫着来人啊。 萧九娘从小没少打架,方才吃亏也是吃在对方人多且早有预谋的份上,此时自己人都来了,将其他人绊住,她扭头就和萧八娘厮打了起来。招招下手阴狠,全往上三路招呼。 这萧八娘心思恶毒,竟是打着毁了自己容的主意,萧九娘自然不会饶了她。还有萧七娘,不管她是主使还是从犯,她都不会放过。 萧九娘眼睛都红了,后颈处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她拽着萧八娘的发髻,将她按在地上就往死里狂揍,萧八娘痛呼不已,却因为被萧九娘压在地上还不了手。 “就你这模样,跟我玩阴的。想毁我的脸?” 萧九娘冷笑着,俯身就是两爪子,在萧八娘的脸上和颈处留下了几道血印子。萧八娘尖叫一声,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怒气攻心,竟然晕了过来。九娘站起身来,又踹了她一脚才算罢休。 九娘转过身,望向萧七娘,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是冰冷至极,一步一步往这边逼来。 “你想干什么?” 萧七娘色厉内荏,满脸惊慌,也顾不得保持什么优雅的仪范了。 “你让开。” 九娘撇开萧十娘,一把就将萧七娘拽了过来,明明萧七娘比她年长,个头也比她高,却被她拽了个趔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章 ==第38章== “常内侍。” 见常顺走进来,坐在首位的萧珩颔首为礼。 常顺态度恭敬的拱了拱手,道:“老太爷客气了,奴婢是送九娘子前来。”说着便将身后的萧九娘让了出来,退到了一旁去,却并未离开。 这期间,九娘已经上前几步跪了下来。 经过这一番,萧珩的怒气早就全消,只是事情必须得处理,也因此他脸色沉肃的侧首看向萧九娘,斥道:“你可知错?!” 比起之前的雷霆大怒,这会儿算得上是和风细雨了。 “九娘知错,九娘不该殴打两位姐姐,致使其受伤。九娘也不该犯了错后,妄想逃匿躲罚……” 萧九娘的态度恭敬诚恳,言辞坦白,萧珩抚了抚胡子,满意地点点头。 萧珩虽是为人僵硬古板,但能执掌萧姓一族这么多年,也不是个庸人。这一会儿时间也足够他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做,楚王的态度很明显,连贴身内侍都派了过来,好像生怕自己罚重了这个萧九娘。萧珩心中虽对楚王干涉自家内务,心中有些不满,但到底懂得分寸。 如今萧家指着楚王这个护身符,自然不能惹其不悦,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它也可以很小。不过是几个年幼不懂事的小娘子,发生了一些小矛盾。往重里可以狠狠的惩罚,哪怕剔除其排行都不为过,往轻了也可以随意便揭过。且萧九娘能让楚王另眼相看,这对萧家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所以这次萧珩准备高高的提前,轻轻的放下。 这恰恰就是九娘所谋,所谓的借势,不过如此。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年纪小小便如此急躁,自是不行了。不过念你年幼……” 哪知萧九娘之前的话似乎并没有说完,那清脆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可九娘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本是从楚王表哥房里出来准备回房,却不曾想被人堵了去路。那萧八娘一言不发,便直冲九娘而来,九娘本想与她讲理,她却径直不听,见其行径竟是打着抓伤九娘脸的主意……九娘无奈,只能躲避,却被萧七娘及那两名婢女堵住了去路……” “……九娘不想伤人,可无奈人想伤我,才会奋起反抗……若不是十妹妹听到动静赶出来,九娘这番恐怕来不到伯祖父面前,请伯祖父明鉴!” 声声句句,都是血泪,却让其说得语调极为平静。可若是仔细去听,就能听出其言语之间的颤抖。望向伏在那处的小身子,众人这才发现九娘子也不过十岁,还是稚龄,居然遭受了如此待遇。 一番话说完,萧九娘便叩首在当前,随着头垂下,她那后颈处的伤也暴露人眼前,再结合她来时的形容狼藉,似乎并不是作伪。 常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九娘子所言并不是作伪,之前她大惊失色闯去殿下的住处,奴婢也是吓了一大跳,这番也是收拾了仪容才来,连伤都没顾得看。” 常顺的话语很含蓄,但话中的意思却让人不得不酌量。 萧十娘也站了出来,“伯祖父,十娘替九姐姐作证。当时十娘正在房中,听到外面动静不对便出来看情况,却看到七姐姐两人及其婢女将九姐姐堵住那处,便叫了婢女一起上前阻拦……” “婢子如花可以作证。” “婢子莲枝也可以作证。” “你们说谎——”萧八娘凄厉嚎叫,双目几欲噬人的模样瞪着几人,又回头慌忙去看萧珩,“伯祖父,明明是她对我先动手,八娘才还手的,七姐姐你快给我作证……” 萧七娘仍旧是那副委屈无助的模样,“七娘也是听了动静才出来的,确实是九妹妹先动的手……” “你们才是说谎!”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音调高昂且铿锵有力,正是萧九娘发声。 九娘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盯着萧七娘,“你当时就在萧八娘的房里,却说自己是听了动静才出来。那我问你,为何萧八娘在门外,而你们在屋中?这大中午的时候,大家本应是在房中用饭,萧八娘如此形迹可疑的出现在舱道,你们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她难道就没有告诉你们自己要作甚?你们说是萧八娘出门偶遇的我,那请问她这个时候,且你这个做姐姐的还在她房里,她出门作甚?” 这一句句一声声的逼问,引人深思。 萧珩的目光暗沉了下来,也许方才他还因为这罕见的丑事大怒不已,以至于疏忽了真相如何,可经过萧九娘这一番表述与质问,却是让所有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都浮了上来。 萧七娘脸色剧变,却喏喏不知该如何自辩。 她根本没有想到还有这个漏洞,在她想来怂恿萧八娘与萧九娘作对,不过是坐山观虎斗,哪曾想萧八娘如此不中用,屡屡在萧九娘面前吃亏。今日见萧八娘眼含泪珠跑回来,她便适时出现了,一番安慰下来,果然萧八娘不见气消,反是更为怨恨。 之后萧八娘出了这么个点子,她也是佯装劝阻,劝阻无用,索性随其为之,反正自己又不吃亏。她甚至想好了,能弄掉这个萧九娘最好,是时只要能毁了她的脸,她就再也没有反转的余地。到时她们四人,她一人,事情真相完全可以由自己来说,萧九娘百口莫辩。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事发还有个萧八娘顶着。 却未曾想这萧九娘根本不按牌理出牌,且不说厮打起来萧八娘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自己也吃了一番亏,遭受了人生最大的侮辱。 来此告状是又一步后棋,伯祖父从来注重礼仪,萧九娘的行举无疑是触了他的大忌。且有她和八娘的伤势在此,萧九娘是辩无可辩,却不曾想竟然又出了岔子,楚王竟然如此明晃晃的给萧九娘撑腰,而这萧九娘又借此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这一会儿时间,萧七娘已经大乱了。她面上依旧在哭泣,眼神却满是慌乱,她仓皇的瞥了一眼萧珩的脸色,这让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萧九娘依旧不依不饶,“你怎么不回答?七姐姐,你且告诉我,萧八娘扑上来打我,你和那两名婢女堵住我的去路又是为何?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无辜,那请问你们的无辜在何处?你可敢当着伯祖父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好好的说上一说?” 室中很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那两个貌似无辜的人身上,这一会儿不光萧珩看出了不对,所有人都意会过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1章 ==第39章== “常内侍呢?”九娘慌忙问道。 见楚王面色暗沉,九娘反应过来可能常顺也中招了,那么之前房中的那些动静,定是楚王弄出来的。九娘这才发现楚王的模样有些狼狈,头发披散,衣衫凌乱,却难掩清俊之态。 九娘来不及多想,便进了屋里,并转身便将门关好闩上,然后又去堂间拖了几张案几过来堵住大门,这才开口说道:“表哥,出事了,九娘的两个婢女都莫名其妙昏了过去。九娘跑过来这一路,到处一片死寂。可是、可是下面似乎有人来了,人很多……” “常顺也人事不省。” 说话之间,外面的动静更大了,似乎有不少人在下面甲板上不断跑动着。 情况太诡异了,萧九娘想了许多都解释不了这种情况,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要么碰上了水寇,要么就是有人针对这一船人而来,为的什么不言而喻,若不是针对萧家,那就是楚王。 九娘觉得针对楚王来的可能最大,上辈子楚王可没少被暗杀。 怎么办?怎么办? 她围着屋子走了一圈,果然见常顺昏倒在屋中的一处地上。九娘冲过去对着常顺的脸使劲扇了好几巴掌,对方依旧还是没有反应。 蒙汗药分很多种,一般中了寻常的蒙汗药,用冷水浇头脸便可解,可这种蒙汗药似乎是要更高等一些。若是不在这船上,手中药材齐全,萧九娘有很多办法解了这迷药。可如今船上之人九成以上中招,敌人即将来袭,他们二人一个年幼一个不良于行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道惨叫声划破夜空,九娘估摸是谁没有中招听到动静出去看情形,却被那伙人给杀了。 她忍不住眼皮跳了一下,“怎么办表哥?你身边还有人吗?” 楚王摇了摇头,面色阴沉得厉害。 与萧九娘所想一样,他也是认为对方是冲自己来的,若是明攻,这船上护卫繁多,定然不好攻下,却未曾想到对方竟然用如此龌蹉的手段,在吃食里头下药。这么看来船上应该是有对方内应,只是不知晓对方到底如何做的,才会使这一船人尽皆中招。 楚王和九娘一样,也是未用晚饭。不过与九娘不同的是,九娘是没胃口,他是看书看忘了。当时外面敲门声起,却一直未见有人去开门,他才发现常顺不知何时昏了过去。 九娘去了窗前,推开一扇窗子,往外看去。 楚王这间房间地理位置独特,窗外并不是甲板,而是悬空状态,窗下便是一望无际的江面。因着楼高三层,所以距江面有近十多米的距离,让人探头一望便心中生惧,更不用说这种时候就算真跳进水里,他们一个不良于行,一个年幼,怕也是难逃出生天。 黑夜中,又有几声惨叫响起,衬着这如墨似的夜,让人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无路可逃,难道真是坐以待毙? 萧九娘并没有想到若是对方针对楚王而来,她将自己藏好说不定还能逃过这一劫。她根本没有往那处想,亦或是根本没有这项认识,当发现不妙之时,她下意识的反应是主子危险了,她必须去找他。 “表哥你别怕,九娘会保护好你的。” 这句话配着九娘稚嫩的少女声,让人升起了一种想笑的冲动。可楚王此时却是笑不出来,他当然也看出这一切的端倪。 从这个‘表妹’出现,楚王想的最多的便是她到底为何而来,却总是也想不明白。在这一刻,却是突然大悟,其实为何而来并不重要,在这种时候,她没有藏起来,而是第一时间来到他的身边,甭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或是为了求助而来,仅凭这一句话,其他的还重要吗? 楚王漆黑的眼瞳里翻滚了起来,冥冥之中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只是这一切萧九娘并不知晓,眼见无路可逃,她下意识的捏紧了袖中的那包药粉,紧绷着全身神经盯着房门处。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其中还夹杂着四处房门被撞开的动静,有说话声有大笑声还有咚咚咚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近了,更近了…… “你会凫水吗?”楚王的声音突然响起。 九娘一惊,回过头来,看向望着窗外出神的楚王。 “会。” 这辈子萧九娘是不会水的,但是上辈子的萧九娘却是会。自从一次被人推进湖中,差点没被淹死,九娘便私下里学会了凫水。上辈子萧九娘身边有个婢女是南方人,她们家乡因为河多湖多,男女老少都精通水性,九娘便是跟她学的凫水,不说水性很好,但也不差。 “这里离岸边不远,游到岸边去并不难,趁着这会儿这些人还未上来,咱们从那里跳下去,说不定便能躲过一遭。” “可是……” 那句‘我带不动你’,在嗓子里翻滚了半天,在看到一旁一张曲足案后,眼睛一亮,咽了进去。九娘心里非常清楚,如今只能赌了,若是不赌,命直接便没有了,若是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几步冲到窗前,朝外看去,这边因为位置原因显得格外幽静,也显得下方那黑幽幽的江面分外渗人。 九娘没有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拖了那张曲足案,使劲抬起来从窗子里丢了下去。‘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分明,却又因为外面那各种嘈杂之声,似乎了无痕迹。 见九娘这行举,楚王目光一闪。 “表哥,我来扶你,你能行吗?” 楚王并未说话,将轮椅滑到窗前,之后在九娘的帮扶下,双臂撑住了窗台。这一番举动格外的艰难,也让他显得极为狼狈,似乎身上总环绕的那一层光圈顿时便没有了。 九娘使劲的撑起楚王,让他半坐在窗沿上。幸好她力气大,楚王也瘦弱,倒并不是太艰难。即使如此,她也累得气喘吁吁,面色赤红。 “表哥你会水吗?”望着窗外,九娘强笑问道,手指无意识的紧捏着楚王的臂膀。 “会。”坐在窗沿上的楚王点了点头,神情格外凝重,“我先下去,你再跳,你跳下去后一定不能晕,我需要你将那案几推过来给我,你要是晕了,咱俩可都死了。” “好,九娘一定不晕。”她慎重其事的点点头。 楚王又瞄了她一眼,才用手撑着她借力,九娘手脚并用的将他的腿抬了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2章 ==第40章== 与此同时,萧珩的房间里。 萧珩和萧孟兄弟二人,一人坐在坐榻上,还有一人面色凝重的在房中来回踱步着。 那来回走动满脸凝重,又透露出些焦虑之色的,正是萧珩。 “大哥,如今此事该如何是好?” 萧孟也是一副慎重的模样,足以见得此时面临的问题,让兄弟二人都有些束手无策。 此事本就是早已计划好的,万事俱备,事事妥帖,却不曾想临时出了乱子。那家中的小辈九娘竟然清醒着,更令人诧异的是楚王也是清醒状态,且这些不说,两人还一起闹出了这么多乱子。 当时有人来报,楚王不在房中,萧珩魂都快吓没了。他们确实想借着楚王办成某些事,却并没有想伤害楚王的意思,因为就如同之前所说那样,现如今最不想让楚王出事的人,大抵就是萧家众人了。 这是他们暂且的护身符,只要楚王好好的,这次去兰陵能医治好腿伤,承元帝必然会对皇后与成王改观,之前所面临的一切危机,也会不费吹灰之力化解。 可同时萧家人也是不甘心的,这次被坑的可不光是替太子挡了一箭的楚王,若是论谁被坑得最惨,也就属萧皇后成王以及两人背后的萧家了。 典型就是无妄之灾! 萧家自开朝以来,从来顺风顺水,如此被人拿着把柄威胁且毫无还手余地还是头一遭,也因此激起了萧家人的逆反心。 既然你们能无中生有制造祸端,危及我萧家,那么同样我们也能。太子遇袭一案的中心点楚王离京远赴兰陵,这件事表面上是极为机密的,实则若是有心便能查出端倪,毕竟那么大个活人一下子消失了,总会惹得有心人查探。 那么乐子就来了,这次本是太子与萧皇后母子二人都是必死之境,无奈出现了横插了一杠子的楚王。楚王解了太子濒死之危,却未能解去皇后及成王的危难,所有证据都指向太子遇袭乃是皇后及成王一系所为,却因为楚王与皇后成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致使承元帝对所谓的证据并不相信。 为了博得承元帝的信赖,皇后和成王百般忍辱,对楚王和颜悦色甚是关爱,甚至为了其腿伤,命族人广布寻找可治疗其伤势的名医,这次楚王赴兰陵便是皇后及成王对承元帝的一个表态。 萧皇后与成王一系定然不会对楚王做出伤害之举,那么制造之前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呢?他们是否愿意看到成王一系安然度过此危呢?恰恰就是看出了这点,萧家人才布置出了那夜所谓的有人暗袭。 伤害楚王是不可能的,他们只需要做出一个假象,而这些假象便是给长安那边人看的,再说认真些是给承元帝看。萧家人如何不重要,楚王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承元帝怎么看怎么想,毕竟所有人都知晓元章太子是承元帝的逆鳞。 却未曾想所有一切都安排好了,却在楚王那里生了乱子,按萧珩所想,这一切的发生应该是悄无声息的,当被迷晕的所有人醒来,只会认为是真有人夜袭,而力挽狂澜的萧家,则是一切的功臣。 这出戏是演给楚王看的,也是给承元帝看的,更是给幕后那人看的。 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萧九娘! 萧珩如今也不知该说那小辈是英勇无敌,还是蠢笨如猪了,也不过是十岁的幼龄,竟然敢拖着不良于行的楚王跳江,还硬把楚王给救出去了。萧珩自然知晓肯定有楚王的原因在内,但楚王不能行走,那萧九娘的作用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本应是萧家力挽狂澜,一切有惊无险,变成了萧家人实在不中用,最后楚王竟然濒临绝境,最后被萧家的萧九娘所救了。 看似一个道理,实则全然不同。 萧家人竟然不中用到让一个小娘子阴错阳差救了楚王,承元帝会如何想?长安那里的人如何想?萧珩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老脸窘红。 见大哥不说话,萧孟抚着胡子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让我说,道理是相通的,总而言之咱们的目的达成了,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夜知晓楚王消失了,萧孟也是惊呆了,最后根据种种迹象才看出楚王是跳了江。当时知晓这一切后,这兄弟两人是肝胆俱裂,幸好那小辈还算有用,硬是将楚王给拉上岸了,而不是两人就此葬身鱼腹。 当日寻找楚王之时,所有人想的是只要楚王能安然无恙,现如今楚王安然无恙了,这两人又在考虑此事该如何往长安那处报,会不会让萧家颜面大失等等。所以说人的*是欲壑难填的,有了一便想有二,自古以来人俱是如此。 当然萧珩如今考虑的也不光是会不会颜面大失的问题,而是楚王是否会察觉到什么,毕竟那日他们打得主意是所有人昏迷过去,可楚王却是清醒的。 他是否会看出什么端倪? 萧珩沉吟片刻,眼中厉光乍现,咬了咬牙:“如今这幅情形,只能下血本了,交代下去要做戏就做全套!” 萧孟一愣,点了点头。 * 那夜所发生之事,对于船上其他人来说,就好像听说书一样。 似乎只是睡了一觉,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具体的详情大家并不知晓,他们只知道那夜遇上匪徒,然后九娘子救了楚王,如今九娘子至今还未醒来。 直到这日清晨,船终于找到一处县镇靠岸,有人看见那一具具尸首往下抬时,才明白那夜的惨烈性,对九娘子能救下楚王殿下感觉尤其敬佩,同时对自己的查无所觉也有种由衷的庆幸。 萧九娘至今未醒,已是昏迷三日了,头两日一直高热不退,之后热是退了,人却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除了偶尔会呓语几句,大多时候是不清醒的。 刘太医尤其庆幸,热能退下就是好事,再那么发热下去,刘太医生怕萧九娘会烧成傻子。其实九娘会不会成傻子,对刘太医来说并不重要,他是宫里的太医。可楚王那张散发着寒气的脸,让他如坐针毡,巴不得萧九娘赶紧病好醒来,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殿下,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常顺小心翼翼的问道。 楚王没有说话,眼色暗沉的看着床榻那处。 “您的腿……”常顺又道。 “无事。” 常顺叹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楚王的状态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那夜浸泡了冰凉的江水,又被冷风吹了那么久,萧九娘是直接发起热来,他倒没有发热,却是腿疾犯了。刘太医费了许多功夫才将那毒压制下来,然后楚王便陷入腿疾犯后的痛楚中。以往这种情形是有人可以化解的,可如今那人自己都高热不退,更不用说帮楚王按摩腿脚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3章 ==第41章== 一直到进了和鸾殿的宫门,萧皇后面上才显露些许愤慨与怨愤之色。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可是实在没办法平息潜藏了内心十多年的愤怒。明明都是皇后,都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那先皇后就是稳压她一头。不光在承元帝心目中的地位是如此,连家族也是如此。先皇后所在的孟家,长安城内众人皆知这是后族,萧家也是后族,可这‘后族’却没有孟家那么底气足。 为何如此?因为人人皆知承元帝并不重视萧家,即使萧家生为四大世家之一,见到孟家人也是要低了一头。 无他,人家是原配,你是继室,天生矮了一头,而承元帝也不允许任何人越过先皇后头上去,儿子不行,家族也不行。 承元帝素来厚待孟家人,几十年了也不改初衷,年年都有厚赏赐下,每年总有几次召孟家人觐见,以示厚爱。可对待萧家之时,却完全没有对待后族应有的宽容和厚待。就好比方才,若是换做孟家,估计天大的事承元帝都不会置一词。可换成萧家,却是刻薄到了骨子里。 那个人,没死的时候,她争不过。如今早就死了化成灰,她还是争不过。 不过没关系,她本身短命,她儿子也是短命鬼,总有一日她要让所有和孟这个姓有关的一切,都通通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颅。 进了和鸾殿,坐在自己的凤座之上,萧皇后良久才平稳下自己内心中的怨怼。她招了招手,一名宫人靠上前来。 “给萧家那边传信,告诉他们一切无忧。”顿了顿,她想到之前承元帝所言,又将萧九娘即将被封县主一事告诉给自己心腹宫人,让她传信出宫。 之后,萧皇后眼色狠戾的望了自己右方虚空一眼,那里正是刘贵妃宫殿所在的位置。 “刘贵妃,这次我看你如何接招!” * 刘贵妃的纯和殿中,此时赵王面色略有些焦急的望着自己的母妃。 “母妃,这可如何是好?楚王出京遇袭,儿臣恐怕父皇会因此猜疑到我们头上。” 比起赵王,刘贵妃要显得镇定多了。 这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人,浑身充斥着一股让人如沐春风似的感觉,温婉、柔和,秉性和顺善良。她长得并不是极美,但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 此时的刘贵妃,淡淡的一笑,柔道:“皇儿,不要慌张。” 赵王的慌张似乎因此便被安抚下来,他停下有些焦虑的踱步,在刘贵妃身前坐了下来。 “像这种事,就是谁先沉不住气,谁便输了。之前我们熬了过来,也不急这一时,你甭管外面发生了什么,有人怎么说,你只管平常处事便好。你父皇疑心便让他疑心,总不能我们着急,你父皇他便不会疑心了。恰恰相反,我们若是有个什么异动,你父皇只会更疑心。” “可——”赵王犹豫道:“明明胜算在我们这里,所有一切也部署得当,为何母后还要按兵不动呢?既然没对付到太子,咱们应该趁机将皇后和成王弄下来,也免得做徒劳无用功。” 这些话赵王早就想说,只是刘贵妃一直是一副稳操胜券、不急不躁的模样,赵王为了不让母妃失望,便一直压着这个疑问,平日也照着刘贵妃的指使行事,可他还是不解。他不解为何他们占尽先机,依旧要忍下来。 刘贵妃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温柔的看着赵王。 赵王比成王大上半岁,也不过是不到十七之年,也是风流倜傥一副好面相。可比起心机与谋算却是比成王差太多了,这一切刘贵妃俱都知晓。 可儿子是自己的儿子,儿子总是自家的好,所以刘贵妃并不觉得赵王不如成王,她只觉得自己的教导还不够。 其实当年若是她能想开,现如今皇后的位置应该是她的,陛下不止一次露出那种端倪。只要她能好好抚育太子,她便会是后宫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惜,作为一个女人,终究是想做母亲的,哪怕因此失去了抚育太子的资格,哪怕她怀了身孕,陛下看她的目光便变了,哪怕她诞下赵王,陛下待她便不如以往,哪怕陛下为了牵制她,立了萧氏那女人为后,刘贵妃依旧觉得是值得的。 无关于其他,而是在于一个女人想做母亲的心。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去抚育别人的儿子,一年又一年,视如己出,无私奉献,即使有着崇高无上的地位。在这后宫里,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血脉,所有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所以刘贵妃博了一把。 这些年走得无比艰难,可是她甘之如饴…… 赵王被刘贵妃那恍惚的眼色看得有些心慌。 没人知晓他其实并不希望母妃这么看自己,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身上背负了重担,被人寄予厚望,他必须让自己出类拔萃,若不然就是对不起母妃对自己的教导与栽培。 “母妃,对不起,儿臣愚笨。” 赵王的眼中有着羞愧,比起几个兄弟来说,他确实好像差了不少。 “我儿怎么会愚笨呢?!”刘贵妃轻轻说道,声音柔婉。 之后便将这其中的一切关窍,细细密密讲于赵王听,赵王因此恍然大悟,并大汗淋漓。 “灏儿你要记住,咱们生在这宫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看那个最崇高无上之人。甭管有理无理,甭管对错与否,只要能得到圣心,便是稳操胜券。就好比你太子皇兄,明明所有人都知晓他并不适合坐那太子之位,可是你父皇是那么想的,所有人都不可有反对之声。所以如今咱们不用焦急,有人比咱们更急,他们越是急,越是漏洞百出,也就越加让你父皇猜忌。当你父皇猜忌产生的同时,咱们就算是赢了。” 说这话的同时,刘贵妃望着左前方的虚空,似笑非笑。 萧皇后,如今你急了吗? 呵,你从来是那般急躁,若不然依着那个人,怎么来说也会让陛下对你另眼相看几分,可惜你太着急了…… * 九娘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个人在看自己。 她非常想知道那人是谁,为何目光会那般奇异,她猛地一下自昏睡中醒来,却发现身边并没有人。 床榻那处的动静,引来了莲枝的探看,看到九娘醒来,莲枝一脸欣喜只差热泪盈眶了。 “娘子醒了,娘子醒了,快去通知老太爷和楚王殿下。”一边说着,莲枝就来到了榻前,“娘子你可算醒了,急死婢子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4章 ==第42章== “你真的不记得你那日所说的几句话了吗?” 这句话在萧九娘心中引起了惊涛骇浪,记忆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夜。 黑漆漆的江水,滚滚的暗流,刺骨的寒冷,还有那股打心底升起的疲惫……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身体大脑仿佛全部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剩下了本能…… 她非常不甘心,她才刚活过来没多久,她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她还没有摆脱萧家,她还没报上世上最粗的大腿,就这么死了实在不划算! “……我不过就是想找个靠山而已……” “……穆谨亭,为了救你,我把自己都搭上了……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这功劳大破了天,你要是敢忘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荣国夫人可不够,来十个吧……” “……主子……我好冷啊……小九儿感觉自己快死了,就好像那次一样……” …… 本是模糊的记忆,却因楚王这句话而清晰起来,九娘努力不想让自己脸显得僵硬,为此,她呵呵的笑了起来,可那笑却怎么都听起来有些怪异。 要死了要死了,她怎么说出这些话来。可此时再去追究已经晚了,现如今该考虑的是怎么打消楚王的疑虑。 这个人那么精明,她蒙得住吗? 不管如何,她也得试上一试。 “什么话?表哥你说什么啊?” 看我的表情多么无辜,所以‘表哥’你一定要相信噢! 现如今九娘大脑一片混乱,所思所想完全搭不上线,只剩下本能反应。 “真不记得了?”楚王声音中隐隐带着叹息。 九娘使劲干笑,“记得什么啊?表哥你说那会儿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九娘又冷又怕又累,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游到岸边去。脑袋里一片浆糊,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表哥你就当我是发癔症,全是瞎说的。不过九娘那会儿实在记不得自己说什么了,难道我说了什么吗?” 两双眼睛对看,良久,楚王的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听萧九娘如此说,突然楚王也不是太肯定了,因为那个时候不光九娘意识模糊了,其实他也是,若是说没有那个梦,那些话他可能并不会放在心上。可也因为是那个梦,让他升起一种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感觉。 难道那些话并不是她说的,而是那个梦留下的后遗症? 这几日楚王看似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实则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莫名的迫切,他莫名的希望那个梦再来,可是那个梦却再也没有来过,甚至为此这两日他大多时候是处于睡眠状态,可惜那个梦依旧没来。 也许真是他魔怔了…… 这时,莲枝端来一碗药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九娘一看到那托盘上的药碗,反射性的便转移了注意力,小身子往床榻里面挪去,眼神十分警惕。 “又到了喝药的时间吗?”她的小脸很僵硬。 莲枝斩钉绝铁的点了点头。 “等一会儿再吃。”九娘打着商量。 莲枝摇摇头,“不成,药放凉了就不好了,刘太医说要趁热吃。” “可是我这会儿没胃口。” 娘子你什么时候喝药有胃口过?不过这话莲枝自然不能说出来,只是以坚定的眼神望着九娘,告诉她自己一定会让她喝药的决心。 九娘非常无奈,眼睛一转看到一旁的楚王,道:“好了,你放这边吧,没看到我跟表哥正在说话,你放着我马上就喝。” 方才楚王和九娘说话时,屋里的所有人都被遣下去了,莲枝自然不敢犯忌讳,只能无奈将药碗放在榻旁的一只小几上。 “娘子可千万别忘了啊。”她不放心的又叮嘱一遍。 九娘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 莲枝退下了,九娘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挪挪靠枕,掖掖被子,反正就是不看那碗药。 楚王默默的看着她,九娘似乎感觉到楚王在看自己,扬着笑脸问道:“表哥,你用过午饭了吗?” 楚王点点头。 “九娘也用过了,中午吃了……”她列出一大堆菜名来。 自从她救了楚王后,待遇便直线拉高,以往用饭也就是四个菜一个汤,如今涨到了七八个菜,还有燕窝补品之类可吃,且都是大厨精心烹调出来的。 九娘自然吃不完,不过剩下的赏给婢女们便好。如今九娘身边的婢女个个吃得是粉颊圆润,气色极好,反倒是九娘这个做主子的一直不见吃胖,气色虽比之前刚醒来那时好多了,但还是不如以前。 刘太医说是伤了根儿,得好好调养,急不来的。 楚王目光闪了闪,望向那几上的药碗,“既然午饭用过了,你似乎该要喝药了。” 九娘小脸一僵,顾左右而言他,“待会儿再喝,有些烫口。” 楚王蹙眉,伸出指尖去触了触药碗,“已经不烫了。” “肯定烫的,我日日喝,有经验。”那个意思就是说你没经验,就不要插嘴了。 楚王狭长的眼眸危险的眯了眯眼,这会儿要是再看不出九娘是个什么意思,他该白活了这十几年。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伸出手去端起那碗汤药,并递过去。 九娘偷瞄了下楚王的脸色,心中揣揣。 其实认真说来,她是挺怕楚王的,尤其楚王沉脸的时候,无关于其他,而是上辈子的深刻记忆。 按理,九娘自然就顺着台阶下来了,以示听话乖巧。 可是想着之前发生的那一切,九娘可不认为打个岔那事便过去了,就算楚王此时不再问,也并不代表他打消了疑惑。她还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他真正的打消疑虑。 这么想着,九娘悄悄往后面退去,并用一双小手捂着自己的眼睛,顺着手指缝里去看楚王,可怜巴巴的模样。 “表哥,不喝行不行?” “不行。” “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5章 ==第43章== 在萧家住了几日下来,倒是挺清静的。 可能顾念着她们舟车劳顿,也未有人来打搅她们。这几日里也就去了长房长媳小李氏那里去请过一次安,两位老夫人年纪大了,早已不管事,小李氏是李氏族侄女,又是长房嫡长媳,现如今萧家的内务俱是由她掌管。 小李氏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对九娘几人也十分热忱,面面俱到。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九娘几人在兰陵只是暂住,根基也不在此处,没有什么利益牵扯,这萧家祖宅里的机锋自然波及不到她们身上来。 只是去了小李氏那里一次,九娘便看出端倪。看来这祖宅里也并不若想象中的那般和睦,萧珩那一辈兄弟妯娌们关系不错,并不代表下面小辈们也是如此。大房二房下面又分属许多小房,人多了矛盾便会多,虽说大家族聚在一起才能繁荣昌盛,可人多了利益也会分配不均。 当然这一切与九娘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就只当自己看不见是个过客,萧十娘那里她特意点拨过,少和这祖宅里的人打交道,免得牵扯进去,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本就是避祸而来,何必本末倒置。 倒是萧七娘和二房里的几个小娘子颇为热络,这萧七娘就是有这种本事,就好像一个发光体,总有人不自觉的靠过去,人缘也极好。九娘只当自己看不出这些端倪,她为人处事一向如此,你不来犯我,我自是懒得去招惹你,若是不识趣犯上来,那么对不起。 萧八娘自从那日之事,便不见踪迹了,想来是被禁了足。到了兰陵以后也未见她出现,估计是已被送回长安。萧十一娘如同之前一般,一直就是个隐形人,其实当个隐形人也不错,至少没有纷争。 这期间九娘发现一件蹊跷的事情,那就是她的住处比十娘她们都大了不少,看起来也华丽许多,甚至仆妇婢女配备都比其他人多。她自是不知晓这是因为长安那边递来的消息,兰陵这边已经收到了,县主的规制自然不能同寻常人。只是因为圣旨未到,所以暂且这个消息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九娘以为是救了楚王的附加待遇,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她并不知晓这件事早已在长安安国公府那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册封萧九娘萧妧为县主的圣旨是先到安国公府的,像这种荣耀并不是光属于一个人,也是属于整个家族。萧九娘如今不在长安,圣旨自然先到了安国公府。 一个县主对于安国公府来说,虽是荣誉,但并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关键就在于九娘这个县主非比寻常,像县主这种属于女子的爵位一般只封皇族女子,外姓人极少会获得这种殊荣,就算偶得一个,大多也是只有封号与并不算多的俸禄,却是没有食邑的。 萧九娘被册封为懿荣县主,从二品,赐食邑五百户。 要知道县主也分三六九等,最高一等的县主食邑不过千户,五百户虽是折中,也并不算少。食邑多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蕴含的寓意。 整个萧家都沸腾了,要知道朝霞郡主凭着昌平公主的面子被封了个郡主,其食邑也不过八百。 朝霞郡主当日便在崇月阁砸了东西,至于萧家的其他人,有高兴的,有嫉妒眼红的,自是不提。 皇宫那处也都留意到此事,一个小小的县主对于皇宫这些人自是不放在眼里,可就如之前所说所含的寓意不一般,不禁有那有心人猜测,这个县主到底是看萧家人的面子,还是看楚王。 总归来说,还是看楚王面子的成分比较大,也许这个之前不入人眼的楚王真的凭着一条命不要,博得了承元帝的另眼相看。 幸好,幸好那楚王只是个残废。 若是说之前楚王的腿治不治的好,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重要,而此时希望他永远与轮椅为伴的人占了大多数。 * 兰陵有名医。 这对兰陵当地人来说,并不是个秘密。 名医姓孙,据说是前朝药王的后辈传人,只是这个孙姓的年老大夫却从不这么自认,每每有人提及,总是沉默不语。只有那少许亲近之人才知晓,孙老名医确实是孙药王的后辈子嗣,却并不是直系,而是分支中的旁系。 不管怎么说,孙老名医的医术很好,且为人乐善好施,悬壶济世几十载,有时碰到那穷苦人家来看病,不光不收诊费,反而倒贴药材,在当地颇有名望。 只是如今孙老名医的年纪大了,平日里极少露面,碰到有那寻医问药之人也是交其后辈子嗣诊治,自己不再出山。 这番楚王到达兰陵,萧家人已经提前命人去拜访了,凭着萧家在当地的声望,孙老名医并未拒绝。 这日一大早,便有数辆马车从萧府侧门而出,奔往城外的一处清幽之地。 这里依山傍水,环境很是清幽,屋舍数间,一个不大的院落,院前院后种了不少药草。 一行人入了院中,只有常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楚王入内,其余人俱在院中等候,这些人中赫然立着萧珩。若是有兰陵当地人看见这一幕,定会十分惊讶到底是什么情形竟然会出动萧氏族长这尊大佛,要知道萧珩在当地,可是不亚于一个土皇帝的存在。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样子,常顺推着楚王又出了来。 萧珩面色急切上前,常顺脸色黯淡的对他摇了摇头,倒是事主楚王十分淡定。 “孙老名医真的无法治疗此伤?” 整个萧家将所有期望都寄予孙老名医的身上,此番受挫,也难怪萧珩会难以平静了。 “劳烦外伯祖父费心了,本王的腿疾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楚王道。 见此,萧珩只能点点头,命手下之人准备离开。 萧珩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萧家人自是希望楚王的腿能治好,可前两日京中有信传来,倒是让他这种心情有些被颠覆了。这番见了孙老名医也无法治好楚王的腿伤,他面色复杂,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也许这般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的,楚王的腿不好便不会是威胁,相反皇后和成王那里却能继续借着楚王得到不少好处。 这么想着,萧珩的面色转为了安慰,对楚王说道:“殿下也别气馁,家中会继续为您寻访名医的。” 楚王眼光闪了闪,面上却是露出些许感激之色,道:“那谢谢外伯祖父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6章 ==第44章== 虽是说了再去找孙老名医一趟,可楚王却没有当即就去。 之后连着几日,他都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悠闲模样,九娘也明白这里头的端倪,自然也没有催促。每日要么是闭门呆在自己的住处,要么就是偶尔去萧十娘那处,再不然便是呆在楚王住处识字。 现如今已经不是常顺教导九娘了,而是变成了楚王。 如是几日下来,忽一日楚王吩咐下去,要出门去走走。萧家人只当他是去见识一番兰陵镇的风光,倒也没有多想。 次日,一辆马车驶出了萧家祖宅,楚王只带了常顺九娘并两名他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卫,一行人往外城行去。 先是去了外城的商业区,整个商业区呈一条十字街的模样,其中以东大街最为繁华,各式酒楼商铺林立,来往行人车马如云。 一行人先去了卖成衣的铺子,又去了金楼,有人帮忙付银子买东西,九娘自然乐意之至。连着逛了好几家,买了不少东西,又去了一家酒楼用饭饮茶,最后才坐了马车往城外驶去。 那日常顺等人都是跟着一起去的,自然认得去路。九娘身穿一身浅碧色的襦裙,梳着双丫髻,头顶上的两个小包包上各戴了一朵红珊瑚的珠花,端得是俏丽可人。此番坐在楚王身边,小身子随着马车一摇一晃的,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 自那次浸了江水大病一场,九娘的体质便不若以往,人也变得娇弱许多,受不得寒,受不得热,更受不得累。每日都需午睡,若不然便会精神不济。这会儿正是她午睡之时,也难怪她会昏昏欲睡了。 这马车并不大,只是日常出行踏青之用,也不过只够三四人端坐在内。楚王靠坐在软垫褥之上,九娘坐在他身边。不多时,整个人便往这边歪靠了过来。 见此,单手持书卷的楚王,放下了手中的书。往后靠了靠,将人放在自己腿上,又从一旁暗柜里拿了一件锦绸披风搭盖在九娘身上。 不知睡去了多久,九娘自睡梦中醒来,就感觉浑身暖融融软绵绵的。她不由打了个哈欠,待意识再清醒些,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楚王腿上睡着了。 “表哥,到了吗?” 半阖着目的楚王睁开眼,“已经到了。” 九娘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早已停下,也不知停了多久。 她顿时脸颊一红,揉了揉眼睛,“你应该叫醒我的。” “不急。” “那咱们下去吧?” 九娘有些窘然,今日本是为找孙老名医而来,先是为了不让行迹落入萧家人眼底,在兰陵镇商业区逗留了一上午,之后又因她贪睡耽误了时辰。九娘赶忙站了起来,哪知趴那里太久,一时腿麻,竟然一下子摔倒在楚王的腿上。 完了,完了。 “表哥,没撞疼你的腿吧?” 这明显就是在说瞎话,换个正常人突然被人摔在腿上也会疼,更何况楚王的腿本就不好。九娘自楚王腿上爬了起来,蹲在那里手足无措的看着楚王的腿,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无事。” 楚王一副淡然的模样,撩开腿上的披风,用指节敲了敲车壁,车外的常顺从外面推开车门。 九娘先下了车去,一名侍卫从马车后面拿出楚王的轮椅推了过来,之后楚王坐上轮椅,一行人才往不远处那处小院而去。 到了小院,孙老名医正好在院中给药草浇水,见了楚王一行人来,便将手中的水瓢递给了一旁的少年。孙老名医早已是古稀之年,发须皆白,倒是身板还算硬朗,就是背微微有些驼。 “又打搅孙老了。” 孙老名医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将楚王迎了进去。他自是认出了来者是谁,能让兰陵萧家族长出面,虽并未言明身份,但孙老名医也知晓不是寻常人。 进了屋舍之中,孙老名医便直言道:“这位小郎君,老朽早已言明,你这腿伤老朽确实治不了。” “后生知晓,这次后生来却不是为治腿而来,而是请孙老看看这份药方,看能否改进一二。这药方有拔毒之效,却是效果不显。” 言毕,九娘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上面所书正是那泡腿之用的药汤。 孙老名医接过来端详片刻,时而皱眉,时而松展,面色变化多端,一副完全沉迷其中不为外物所影响的模样。擅医之人大多如此,刘太医如此,孙老名医也是如此,一见到奇方妙药,皆是浑然忘我。 少顷,孙老名医突然击掌道:“没想到这几种药材还可这般配比,只是改变了其中的比例和研制之法,便完全改变了药效,实在是妙啊,妙啊。”他放下手中的药方,眼神有些迫切的望向楚王,“不知开这方子的人所在何处,姓甚名谁?” 楚王望了九娘一眼,九娘这才出言道:“此方乃是祖辈所传,小女却是不知是谁所写。” 孙老名医面色隐隐有些遗憾,须臾,方才道:“这样吧,此方留在此处,过几日你们再来。老朽不才,虽治不了小郎君的腿伤,但有此方在此,将其药效加强三成却是可以的。是时,也许凭着这方子便能治好你的腿,当然能不能根治还不好说,毕竟这药方只是拔毒所用,能拔出多少毒素,却是未知。” “那么就谢谢孙老了。” …… 又过了几日,楚王一行人再度来到孙老名医住处。 孙老名医不负所望将药方进行了改良,并当场试验了一番,配合着九娘的按摩之法,一番浸泡下来,平日里泡之前和泡之后并无两样的药汤竟然颜色发生了变化,甚至隐隐有些腥臭。 孙老名医面色格外凝重,事罢便调配了药水让九娘净手,之后又交代楚王若下次再泡汤药,按摩之人必须带上羊皮所制的手套才可,这毒太烈,恐怕会伤及旁人。 不管如何,孙老名医所改良的药方竟然效果如此明显,都对楚王与九娘而言是一件喜事。虽是孙老名医感叹,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恐不会有太大的作用,但有个希望便是好的。 日子再度平静下来,楚王此番前来兰陵,虽未治好腿伤,但也并不是没有收获。九娘估摸着楚王差不多是要回长安的时候了,果不其然,没两日楚王便提起此事。 听闻楚王过几日便要离开,九娘心中有些不舍。 这辈子的发展完全脱离上辈子的轨迹,九娘不是没看出楚王对待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在她想来,再给她两三载的时间,她一定将这表哥表妹的关系打得牢牢稳稳,不会受任何影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7章 ==第45章== 一大早,东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惜荷院里便忙碌起来。 当中那栋小楼里灯火通明,婢女们进进出出,备好了洗漱所用的物件以及衣衫、早膳等物。惜荷院里的人众所皆知九娘子素来勤奋,每日起的很早,所以都是在其起身之前准备好一切事物的。 小楼内,一间布置素雅的卧房里,淡青色绣花草百鸟纹的帘幔后,卧榻那处仍未见动静。 莲枝撩起帘幔进去里面,就见榻上睡了一人,如云般的墨丝披散在软绵的枕头上,肤若凝脂,眉若长柳,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呈枚色的樱唇,此时那双美目紧紧的闭合着,代表着其主人正处于熟睡状态,让人不忍上前叫醒。 忽的,被褥里蠕动了一下,又是一下,紧接着是一连串蠕动,就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突然自被窝里钻了出来,赫然正是小酒儿。 小酒儿侧头瞄了一眼莲枝,又往上挪了挪,挪到那玉人似的少女颈处,便伸出小粉舌去舔对方的脸。 舔了没两下,就见一支裹着薄纱的玉臂伸了出来,将它纳入其下,抱入了怀里。 “酒酒,别闹。”榻上的九娘闭着眼睛轻喃。 “娘子,该起身了。” 这时,莲枝方才轻唤出声。 须臾,榻上的人半掀眼帘,“几时了?” “快辰时了。” 九娘几不可闻的唔了声,自榻上坐了起来。 此时虽是临近初夏,但天气还是有些凉的,莲枝拿了件薄衫帮九娘披上,便转身出去安排了。 不多时,她转身回来,身后跟了一众婢女,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洗漱所用的各种物具,还有衣衫热水等物。 九娘下了榻来,在莲枝等人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又洗漱净面,之后去了妆台前坐下。 这期间,小酒儿一直蹲坐在被褥上看着九娘,此时见九娘扭了脸去,不再看自己,赶忙自榻上蹦了下来,窜到九娘的膝盖上。 莲枝正在帮九娘梳发,九娘揉了揉小酒儿的脑袋,道:“你个黏人的小东西。”换来的是小酒儿使劲摇着尾巴,狂舔九娘的玉手。 这小酒儿被九娘养久了,也是颇懂人性的,就宛如这会儿,它便知晓九娘的话并不是斥责,带着亲昵,自是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亲热。 现如今,小酒儿比当初楚王送给九娘时,已经完全大变了模样。早先时短短的绒毛,如今早已变长了,小身板也长大了两倍不止,呈三角形状竖立的耳朵与微尖的黑鼻头,乍一看去有点像只小狐狸,可若认真去看便知是一只极为稀罕的波斯犬。 莲枝为九娘梳了双环望仙髻,现如今九娘已经十三了,再用双丫髻或者双环垂髫髻这类发式,就显得有些稚嫩。而眼下这个发髻刚刚好,即不显得成熟太过,也不会显得稚嫩一如女童。 一番弄罢,九娘将小酒儿放在地上,便往楼下而去。小酒儿蹦蹦跳跳的跟在九娘后边,也下了楼。 下楼后,九娘去用早饭,小酒儿也被婢女们抱走去喂食了。待九娘用罢早饭,来送她去女学的软轿已经停在院外,九娘便带着莲枝和提着她书囊的莲芳,坐了软轿准备往女学而去。 九娘刚坐进软轿,就听得小楼那处有婢女轻唤着‘酒酒、酒酒’,便见一道白影速度极快的蹿到软轿里,跳到九娘腿上。见其熟稔的模样,就知晓这事平时它没少干。 九娘无奈摇头,抚了抚对方毛茸茸的小身子,“好了,就让它跟我去。” 软轿一路出了惜荷院,便往萧宅北侧行去。 这女学是萧氏族内特意开办的,仅供萧氏一族的女儿们前去学习。自楚王离开兰陵后,这两年来九娘便在女学中学习着各种学识与礼仪技艺,虽是县主之身,并未有人强求她必须学习这些,但她也从未拉下过一天课程。 这两年多的日子,九娘过得很闲适,祖宅内部的纷争从来牵扯不到她的头上,因着自己有个县主的身份,族中长辈们俱都对她不错,与她平辈之人也对她恭敬有加。平日里她除了去女学上课,便再无其他事情。 两年多过下来,九娘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适意,甚至生出了一种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的心态。只可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奢望,随着时间的过去,离回长安的时候越来越近了。 女学开设在靠祖宅北侧边缘地带的一座很大的院落里,这女学中不光有萧家嫡系一脉的女儿前来上课,还有一些旁系分支的小娘子们。只要是有萧氏血脉,条件符合,俱都可以来此学习。 九娘等人上课的地处也在此,却是不与她人在一起,而是萧珩专门请来教课的女先生,另辟一处教导。 到了女学门前,九娘便下了轿来。 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所以这女学门前很是热闹,不时有只身一人的少女前来上课,还有些的则是身边伴着婢女,当然也不乏像九娘一样坐着软轿而来的。 只是从这些便能看出三六九等,那些只身一人前来的上课,便是萧家旁系分支的一些小娘子们,且还是那种家境不好的。身边伴着婢女的,与之相同,但家境却是要好上一些。至于坐着软轿而来的,不用说,自然是萧家祖宅内嫡出的小娘子们,庶出的自然也有,大多是伴着嫡出姐妹的轿旁步行而来。 规矩森严,且等级分明。 九娘不过刚站了几息时间,一架软轿便在她身边停下,从轿上下来的正是萧十娘。 与九娘一样,这两年多的时间萧十娘也是大变了模样,十娘本就生得娇憨俏丽,经过这两年的娇养,更是一身雪肤,娇美似花。 一下了轿来,她便笑吟吟的道:“九姐姐,还劳你等我。” “也没有等,不过是站了站。” 说着,两人便带着各自婢女往女学中行去。十娘只带了如花,九娘却是带了莲枝和莲芳两人,莲枝手里抱着一身雪白的小酒儿。 这一行人引来许多人的瞩目,却是未有人敢上前来,在前方行走的许多少女俱是避了开。她们俱都知晓这两人与自己等人是不一样的,尤其这其中还有一位是圣上钦封的县主。 大多人的眼神都是仰望和恭敬的,当然也少不了忿忿不平与嫉妒的,只是这些眼神俱都隐晦。对方势大,没人傻的上前去挑衅。 这样的情形,九娘和十娘见多了,几乎每日来女学都会见上一次,自然视若无睹,两人只顾走自己的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8章 ==第46章== 一直远离了那处舱房,毛管事才眼神凌厉的转过头,望向身后跟着那两名厨子。 夜色如墨,舱道内的灯盏散发出晕黄色的灯光,衬得毛管事那目光格外渗人。 这两个厨子莫名其妙被上演刚才那一出,这会儿又被毛管事如此盯着,是个傻子也该明白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事。 难道那菜和汤之中有什么问题? 两人俱是胆战心惊,想跪地向毛管事求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县主那边并未明说,但行举之间无不透露出一种异常,他们两人即使心中有些清明,却是不敢妄语的。因为一旦妄语,可就是自己给自己身上沾了屎。可是不开口解释求饶,也是洗不清了,这让两人心中无限复杂,只能用惊疑的眼神去看彼此,又用哀求的眼神去看毛管事。 毛管事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你们二人暂时不要去厨房了,都各自呆在自己的住处,等待处置。”说完,便拂袖而去。 这两人蔫头耷脑的往外行去,至于各人心中在想什么,旁人却是不知了。 * 那日十娘问九娘究竟,九娘并未言说,只是道让她等等且看。 十娘知道九娘的秉性,从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让等等就等等。 事实证实九娘并不是无的放矢,不过是第二日就生出了乱子,那两名厨子果不其然开始腹泻不止。 许多人都知晓了这件事,俱是因这两人是船上厨房中仅有的两名厨子,这一旦生病上不了工,就代表厨房那边无以为继了。 不过事出突然,又是在船上,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幸好这船上的主子就这几名小娘子,只要主子那边不多说,其他人将就将就也就罢了。 厨房那边安排了个以前给两人打下手的杂役做饭,做出的饭食倒也是能吃,只是九娘等人膳食从来精细,如此将就几日,莲枝等人便看不下去了,自告奋勇去厨房那处安排娘子的膳食。也因此杜绝了有人在两人膳食中动手脚,当然这是后话。 头一日发生了那么一出,第二日那两名厨子便腹泻卧床不起。毛管事也不是个傻人,顿时明白了昨晚的机锋所在。 他能被委以重任前去兰陵接几名小娘子回长安,自然是深受府上主子信赖之人,这一番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虽懿荣县主并未大张旗鼓的闹出来,也让他浑身发寒,后怕不已。 对于府上的一些机锋,毛管事也是知道一些的。 他自然明白这是有人不想让两位娘子回去了,这腹泻只是开始,后面定然还有后手。后手不后手他不管,他负责此番回长安之事,在他管辖下出了什么事就是他的责任,且这里头还有个朝廷钦封的县主,若是萧九娘真在这船上出了事,死他一百次都不够。 毛管事又急又恨且不说,当即便去向九娘请罪了。 九娘只是笑笑,并未说其他,也未提怎么处置那两个厨子。毛管事从九娘房里离开后,便开始彻底整顿船上几处关键所在。 他不知晓这船上到底有对方什么人,他只能防范于未然,并将紧要处的地方全部安放上自己放心之人。至于那日之事,九娘未追究,毛管事也就只当不明就里,待回到长安后一切往上禀去,该如何处置那是上面人的事。 这一切自然是正中九娘下怀,就如同她之前并未对十娘言明,并不是她卖关子,而是她确实不晓得这船上到底有对方多少人,甚至毛管事是不是对方的人都不知晓。 幸好有人暗中下手,刚好让她用来敲山震虎。事实证明毛管事也不是个傻子,没哪个人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去如了别人的愿,哪怕对方再怎么势大。 朝霞郡主势大。 这是九娘这两年多通过一些端倪所看出来的,虽然祖宅这处并未有人对她提及长安那处的事情,她也没有人手去替自己打听。仅凭有次她在祖宅里听到兰陵这边准备派人去长安送贺礼的消息,而送贺礼的原因则是长安那处五房添了个嫡子。 朝霞郡主生下了萧五郎君萧杭的嫡子,且是唯一的儿子。 这是九娘等人离开长安后的后续,也让九娘明白当初自己决定离开是正确的。萧杭有多么厌恶朝霞郡主,众人皆知,却和朝霞郡主生了个嫡子。能压着萧家众人,且压着萧杭生下嫡子的朝霞郡主,如今在萧家有多么势大?至少九娘和十娘不离开,弄死她们俩是没问题的。 这一切九娘只是深藏在心,之前从未与萧十娘说过,就是怕平添她内心中的担忧。 所以九娘并不吃惊这番在船上的遭遇,以朝霞郡主的性格又怎么会允许两个眼中钉回去给自己添堵呢,在路上弄死了才是正常。幸好九娘也不是没有防备,破了她这记狠手,同时并将毛管事与自身安危绑在一起,有毛管事这个主事人盯着,到底也能杜绝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完九娘的诉说,十娘整个人都呆了,“她、她生了嫡子?” 仅从十娘的表现就能看出,朝霞郡主能让萧杭和她生孩子,这件事有多么的恐怖。 “应该是如此。” “阿爹是变了态度,还是……” 接下来的话,十娘说不下去了,她整个人都彻底乱了。 回来之前,她不是没酌量过,以后行使的套路大抵还是如同之前一样,背靠着萧杭得以容身,然后再图谋其他。此番出了这样一件事,萧十娘根本拿不住萧杭是个什么态度,又怎么确保自己无忧。 “九姐——” 九娘拍了拍十娘的手,安慰道:“你别太过担忧,别忘了咱们也今非昔比。且不说我有个县主的身份在那儿,萧家为何会花大力气培养我们,你应该心中有数。一个人她只要有让别人利用的价值,便有其存在的必要,而我们接下来应该做的就是,努力的加深自己的存在感,让整个萧家都必须为了我们的价值而保存我们。这就是势,把大势加注在自己身上,她便有所顾忌不敢来犯。” 十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紧紧咬住后槽牙,点了点头,“九姐,我知道了。” 之后,十娘便面色凝重的离开了,估计是回去思索日后自己处身的方向。 十娘与九娘不同,九娘有个县主的身份在,朝霞郡主不管干什么都得顾忌一二,可是十娘就不同了,光一个嫡母的身份压着,就足以让她喘不过来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9章 ==第47章== 刚一回来,面对的就是这种境况,韩云娘不知境况如何,小囡又被朝霞郡主弄了出来。 九娘倒不在乎朝霞郡主拿小囡对付自己,说白了,她顶多就是让小囡来对付自己,可九娘早就和这个妹妹恩断义绝了,要么就是在她面前折辱小囡,以达到侮辱她的目的。 这一切九娘并不怕,对付这样的手段,只要自己能坚持本心无动于衷,便能做到刀枪不入。 九娘担心的是韩云娘,毕竟上辈子韩云娘是死了的,难道这辈子还是会旧事重演。若是韩云娘这辈子也死了,萧玉她能承受的住吗? 九娘能看出十娘平静面孔下隐藏的焦虑,她开口劝道:“你先别着急,咱们回去后再想想办法。” 两人一路回到翠云阁,在路上的这会儿时间,两人也差不多理清楚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了。 目前最应该做的就是打听清楚韩云娘如今境况如何,之后再徐徐图之。 可是怎么打听?先不提九娘本就没有根基,十娘离开这两载,之前所埋下的根基早已全无。所以说在一个府里没有自己的根基是不行的,首先消息便不够灵通,想做什么也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两人身边倒是有忠心的婢女,可俱是从兰陵那边带过来的,忠心是保证了,可这些人对安国公府内的环境却是一片陌生,有利便有弊,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别去小看一个下人,很多时候后院的这种不着痕迹的厮杀,大多都需借着这些下人的手所为。 九娘不禁将目光放在了莲枝身上,莲枝了解的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莲枝也算是萧家世仆之家的出身,可惜家中并没有什么得力人物,大多都是一些普通的下人,但其优势就是在于盘根错节,虽处在安国公府下层,但也是一股不能轻忽的力量。 莲枝出去了很久才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并不算好,以她家人的人脉并没有打听到太详尽的消息。只知晓韩云娘现如今确实在崇月阁里,似乎是病了。 这个消息顿时让十娘跳了起来,她没办法让自己不去联想,可是越联想她便越觉得恐惧。 “九姐,谢谢你的消息,我先回去了。” 十娘也知晓这是九娘目前仅能做到的,两人刚回来,人脉什么俱是没有,朝霞郡主又显出那种强势,两人都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也许未来鹿死谁手不一定,可如今她却是等不及了。 丢下这句,十娘便急急步出翠云阁。 九娘伸手欲拦,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什么,只能匆匆对如花说了一句,若是十娘有什么异动,让如花派人过来传信,也免得十娘做出什么不智之举。 如花也知晓这其中的端倪,点点头便匆匆跟着十娘身后走了。 被动挨打,这是九娘如今唯一的感受。 可如今整个萧家都对朝霞郡主退让三分,她又凭什么能撼动朝霞郡主这尊大佛?哪怕是上辈子,她也是凭着各方势力压迫,才将朝霞郡主置诸死地的。 而如今她最缺的便是消息,各种消息,尤其是对朝堂上的大势不明。 这不禁让她又想到了楚王…… * 崇月阁内 布置华丽的堂舍中灯火通明,婢女仆妇们手持着红漆描金托盘进进出出,传递着各种美味佳肴。 所有人面上都带着笑容,俱是因为萧五郎君今日留在崇月阁用晚饭了。 偌大一张曲足案几上,摆满了各种菜食,玲琅满目,一大桌俱是萧杭爱吃的菜色。朝霞郡主一边往萧杭碟中夹着菜,一边笑吟吟的道:“难得你今日来崇月阁用饭,我特意让厨子备了许多你喜欢吃的菜式,还有你最爱喝的松醪酒。” 萧杭沉默不语,只是捏着酒盏不停的往嘴里灌着酒。 比起两年多前,现如今的萧杭变了许多。 名满天下的清安居士,总是以一副潇洒不羁面孔面对世人的萧家五郎君萧杭,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和颓废。可这些却并不能抹除他的风姿,反而为其增添了几分惑人的魅力。 朝霞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往萧杭杯盏中又注满美酒,萧杭并未拒绝,嘴角勉强的扯了下,持起牙箸夹了一筷子碟中的菜食,喂入口中。 一顿晚饭吃得是沉闷至极,那些萧杭爱吃的菜色并不能留不住他的目光,反倒是酒盏的酒更惹他另眼相看一些。 即是如此朝霞郡主也满脸都是笑意,用罢了晚饭,两人在婢女服侍下漱口净手,又有婢女上了热茶。 朝霞郡主这才笑了笑道:“也不知道六郎醒了没有,这小祖宗白日里睡不醒,夜里总是闹。奶娘,你吩咐人去看看,若是六郎醒了,便将他抱过来。” “是。” 提起儿子六郎,一直沉默又神情有些恍惚的萧杭,神色才微微有些变化。 不多时,李氏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奶娘模样打扮的妇人,手里抱着一名幼童。这幼童一岁多的模样,大大的眼睛,雪白可爱,从轮廓来看,像极了萧杭。 萧杭眼中闪过一抹暖意,不禁道:“六郎似乎吃胖了些。” 朝霞郡主得意一笑,从奶娘手里接过儿子,道:“六郎饭量渐长,确实吃胖了不少。” 夫妻二人一番絮语,俱是谈论六郎的,也只有六郎才能引着萧杭与自己多说些话,这一切朝霞郡主俱都知晓,不过她并不在乎。 这期间朝霞郡主也曾将六郎递给萧杭,让他抱抱,可惜六郎对这个总是酒气熏天的阿爹十分陌生,并不要萧杭。 萧杭心中的唏嘘,无人知晓。须臾,他整了整面色的表情,才低声道:“十娘如今也从兰陵回来了,与云娘也是许久未见,母女之间的亲情总是割舍不掉的,是不是让她们见见?” 本来笑吟吟的朝霞郡主在听完这话后,面色立马就僵硬了起来,她勉强的扯了扯唇角:“怎么萧郎提起这事?可是十娘去找你诉了苦?” 不待萧杭言语,她又道:“我本是一片好意,如今倒显得我有些刻薄,这十娘也是,这种事直接便来找我这做母亲的说便好,怎么还找上了你。知道的人,知晓我是一片好心,不知晓的人还当我是刻薄了庶女。她也不过刚从兰陵回来,这才一日不到,便闹出这么一遭,将我这做嫡母的置于何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章 ==第48章== 那日萧杭被叫去安荣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九娘并不知晓。 她只知道不过是一日的时间,整个安国公府的流言便被遏制了下来,再也没有下人敢再乱传一句。据莲枝打听回来的消息,说私下里处置了好几个下人,于是所有人都不敢再妄言了。 崇月阁那里是如何反应,暂且不知,有那个能力且手段将流言压制下来,除了安国公夫人不会有第二个人。本来是朝霞郡主对付萧九娘的手段,变成了婆媳过招,也不知道朝霞郡主会做何想。 反正恼怒是必然的! 九娘并没有猜错,知晓有人出手压制流言,当日崇月阁那里便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这个该死的老虔婆,她怎么不去死?早不出手,晚不出手,特意赶在那个时候!这两日萧郎一直未来崇月阁,本郡主派人去请,也是诸多借口。不用说,定是那老虔婆在萧郎跟前给本郡主上眼药了!” 地上砸了一地的碎瓷片,朝霞郡主依旧怒气未消,可以想见此时她心中有多么恼怒。 奶娘李氏站在一旁,也不敢出声,直到朝霞郡主又骂了一会儿,气得在软榻上坐下,她才出口劝道:“郡主您当日说要对付九娘子,奴婢便不赞同,您又不是不知她如今的身份。” 朝霞郡主柳眉一挑,不屑道:“她什么身份?不就是一个县主吗,本郡主还是圣上钦封的郡主呢!本郡主的亲舅舅是当今承元帝,本郡主的娘是与当今一母同胞的昌平公主,她一个下贱胚子,够在本郡主跟前提身份?” 李氏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斟酌了下言辞,又开口道:“确实,那萧九娘自是不能比郡主您相比的,只是您也知晓萧家一向的行为处事,那萧九娘不管是从外貌还是从身份来看,对萧家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咱们私下里动些手段,安荣院那边也就只当不知,可若是闹大了,可以想见那边必然会出手。且——” “且什么?” “那萧九娘的县主之位是如何得来,郡主您应该知晓,据闻当年楚王殿下也颇为对她另眼相看。如今楚王正在势头,既得陛下宠爱,东宫那处也对他颇为亲近,先不说之前被陛下准许不之官,留在长安建府的恩宠,今年又获封楚州都督,掌当地军政大权。其门下也是附庸众多,在六部任职的官员也有许多,赫然已是众皇子中除过太子的第二人,哪怕是皇后所出的成王与刘贵妃所出的赵王,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就那个残废?”朝霞郡主不屑一顾。 李氏一脸恐慌,忙做手势让朝霞郡主打住,并左右四下看看是否有旁人所在。见屋中除了二人并无他人,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她连连叹气道:“按理说,奴婢不该以下犯上说这些,但公主殿下命奴婢照看郡主,奴婢自然责无旁贷。郡主您要记住,哪怕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您是陛下的亲外甥女,但毕竟隔了一层。连公主殿下对楚王也是忌讳莫深,以礼相待,又哪能摊上您口中所说‘残废’一词。” “这京中众多人,谁人不知楚王是残废,但可有人敢诉之于口的?楚王为何会如此,您应该知晓的,这一直是太子殿下心中一个结,谁敢说出来,就是惹太子殿下不痛快,惹太子殿下不痛快不就是在陛下头上动土了。想当年那李晨宇可是荣国公之子,只因酒醉一时妄语讥讽楚王,便被陛下问罪,牵连了荣国公上下几百号人,前车之鉴,郡主您可要万万警惕啊!” 朝霞郡主眼神惊疑不定,虽面上仍带愤然之色,到底还是没有再说出任何过激之言。 “如今萧家人打的什么主意众所皆知,皇后和成王乃至萧家是不忿楚王的势大,可到底还是得笼络住这一大助力,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对方。只是这楚王素来是个冷面,哪怕对待成王等人,也是从来不假以颜色,而这萧九娘是缓和两方关系的一个契机,您说夫人又怎能允许你坏了她手里的这颗棋子。” 朝霞郡主紧抿着唇,良久才道:“那你说奶娘如今该如何是好?” “等。” “等?” 李氏点了点头,“咱们如今只有等等且看,要知道今非昔比,当年的另眼相看,说不定如今便是风过云散,毕竟已经是几年过去了。只是在没有露出这个端倪之前,咱们不宜妄动。等楚王显出态度,一旦那人失去自己应有的作用,还不是任凭咱们宰割?” 这李氏不愧为昌平公主为自己女儿布置的智囊所在,一番言语是切中厉害关系,且极为老谋深算,可见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可若是楚王仍是对她态度不改呢?” “不会的。”李氏露出自信的笑容,缓缓而道:“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且当时二人不过相处月余,之所以萧九娘能得到这个县主之位,其实也是看她于楚王有救命之恩。如今恩情早已偿还,楚王又是那样一个秉性,又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对一个黄毛丫头另眼相看。而且一直有流言传出,楚王其实有一位心上人,乃是孟国公幼女孟嫦曦。那孟嫦曦小小年纪,便有倾城之色的美名,背后靠着孟家,又哪是一个萧九娘可比的?!” “也就是说她任凭咱们宰割的时日,其实并不远?” 李氏点点头,“所以郡主咱们只要暂且忍耐,待萧家对萧九娘失望,待萧九娘铩羽而归,她便再没靠山,以后郡主想如何对付她,自然没人从中阻碍。” “好,我听奶娘的。那小囡那个贱丫头呢?本郡主实在看她碍眼,若不然将她从六娘那里挪出去?” 李氏心中直摇头,第一万次感叹自己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主子。可她身为朝霞郡主的奶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只能尽力辅佐与她。 她耐着性子道:“郡主可别忘了郎君那处,既然戏已经演了几年,何不继续演下去,大动作咱们不做,可不代表小动作也不能,如此好的一把刀,自然捏在手里才是正当,偶尔还能与那萧九娘添添堵,又能笼络住郎君,也不过是赏她口饭吃,又何乐而不为?” 李氏所言句句说入了朝霞郡主心坎,让她连连点头赞许。深叹自己早年听不进人劝,以至于错过许多良机,若是早听奶娘的,想必也不会经历之前那些不如意。 李氏见朝霞郡主听了自己的劝,不禁心下一松,暂且是安然了。 * 转眼间,安国公府内的众人便转移了目光。 无他,皆因安国公夫人的大寿到了。 安国公夫人这次过得乃是整六十大寿,此乃府中现今最最重要之事,上上下下均是开始忙碌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1章 ==第49章== 此时的波斯犬在长安来说,还是比较罕见之物,即使是在一些豪门世家也很少能得。 要知道这种波斯犬属于番邦进贡之品,尤其这种纯净的毛色,在贡品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寻常人家又哪里能见到。所以一见到憨态可掬的小雨点儿,众少女皆是目露好奇之色。 “这是小狗吗?”不禁有人这么问道。 “跟一般的小狗崽不一样呢。” 自然是不一样的,大齐境内的狗许多都是大型犬种,小型犬也有,却没有这种浑身雪白且毛茸茸的,看起来十分可爱的小狗。 少女们素来对这种小动物没有抵抗能力,一只白色的小兔子都能让少女们稀罕不已,更何况这种罕见的小狗崽呢。 有懂行的少女羡慕说道:“这是波斯犬,乃是贡品,这种纯白的毛色,即使是在贡品中也是极少能见的。我阿爹乃是鸿胪寺少卿,我是听他讲的,这种波斯犬近多年来,也不过只上供了两只,这恐怕是其中一只吧。” 这群少女们非富即贵,贡品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之物,可贡品中的极品乃至珍品,却是极少有人能得到或是见到了。 众人一听这少女如此说,顿时打消了回家让各自父母也弄一只来养的打算,这样稀罕的东西,大抵也只有像孟嫦曦这样身份高贵之人才能有的。 孟嫦曦抱起小雨点儿,笑着道:“这是太子哥哥送给我的。” 一听此言,众人更加羡慕了。 不禁有那两眼直冒星星的少女道:“它真可爱,能给我摸一下吗?” “是啊,它可真可爱。” “你瞧它舌头,那么一点儿,还是粉色的呢。” “我也想摸一摸。” 看得出孟嫦曦也是个平易近人之人,听闻此言,便将胳膊往前伸了一伸,将小雨点整个身子都露了出来。 众少女们俱都围了上去,边感叹,边小心翼翼的触摸,脸上都是甜美的笑,可见是小雨点儿着实惹人喜爱。 萧家人和孟家人素来不对盘,当然这是私下里的,一个是元后的家族,一个是现任皇后的家族。按理说,死了的肯定没有活的价值大,可关键承元帝是个念旧情之人,且是个痴情之人,所以在外人来看,孟家和萧家没两样,都是后族,且萧家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世家名门,似乎声望要比孟家高上许多。可在许多明眼人眼里,却是知晓在承元帝心目中,萧家的地位是万万及不上孟家的,从这些年的行举就可以看出。 再说夸张些,孟家所到之处,萧家人大多退避三舍。当然并不是萧家人有多么的怕孟家人,而是总觉得矮人一头,且有萧家的政敌也不乏总拿此事讥讽萧家的。所以为了不产生多余的纠葛,萧家人极少会和孟家人有所交集,一般在外碰面了,也大多都是点头便过,偶有女眷在外交际遇见,也大多与对方不相往来。 长辈们的行为处事,对小辈们也多少有些影响,萧三娘等人年纪比九娘等人长,且从小随同父母在外行走,也是明白这些道理的。 萧三娘也就罢了,她素来懂事知礼,即使孟嫦曦一来,便有抢自家风头之嫌,但到底要有东道主的风范,她也只是笑笑未语。可萧六娘就不行了,若论这世上最让萧六娘讨厌之人,萧九娘排一,那么孟嫦曦就是排第二了。当然,她对孟嫦曦的这种讨厌,是夹杂着嫉妒眼红等等情绪所在,总而言之就是让她厌恶,只是她知晓自己招惹不起孟嫦曦,平日里也只能忍声吞气。 此时见了孟嫦曦让众人围着,出尽了风头,她眼珠一转,将目光移到站在一旁的萧九娘身上。 “上官晓梦,这狗有你说的那么稀罕吗?我怎么不觉得啊,你是不是在骗大家?”萧六娘道。 上官晓梦便是之前那自称阿爹是鸿胪寺少卿的少女,她也聚在孟嫦曦身边,与众人一起讨论着小狗有多么可爱。 此时听闻有人点名道姓,她顿时一愣,会意过来,涨红了小脸,“我没有说谎,我阿爹是鸿胪寺少卿,专门负责外来使节、四夷君长朝见之礼、收贡、回赐之事,所有的贡品都是要经过鸿胪寺的,我也是几年前听我阿爹所言,用得着去骗你!” 所有人都转头去看萧六娘,连孟嫦曦也是。 孟嫦曦脸上虽还带着柔笑,但眉宇间却露出了一丝不悦。 这萧六娘质疑上官晓梦所言,就是在质疑小雨点的珍贵。小雨点乃是太子哥哥送给她的,太子哥哥送她之物素来都是珍稀,且孟嫦曦也知晓这种波斯犬极为罕见,尤其是这种毛色极为纯净的。她并没有因萧六娘之言便质疑小雨点的珍贵,她只觉得这萧六娘是在挑衅她。 所有人都觉得萧六娘是在挑衅孟嫦曦,也因此大家都用看傻子的眼神去看萧六娘。当然也有人用看戏的目光去看萧六娘,那人就是崔十娘。 萧三娘本是与几名年纪相仿的少女站在一旁,她们俱都是十六七岁,年纪比其他人要大一些,虽内心也是蠢蠢欲动,但也懂得什么叫矜持。 此时见萧六娘犯了蠢,她赶忙上前几步拉着萧六娘,并对孟嫦曦道:“曦娘子不要见怪,我这六妹素来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她并没有其他意思。六娘,还不和曦娘子道歉。” 萧六娘露出倔强之色,挥开萧三娘拉她的手:“我本来就没说错嘛,她将那狗说得那么稀罕,可是九妹妹不也养了一只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萧九娘身上。 九娘自萧六娘出言,便心觉不妙。果不其然,这萧六娘没忘记坑自己一把,萧九娘自是不会当做萧六娘是一时说漏了嘴,别看萧六娘素来任性霸道,可在世家之中,哪有什么天真烂漫之人。若是有,大多也是装出来的。 不待九娘开口,一旁便有少女纷纷说道:“萧六娘,就算你嫉妒嫦曦,也不能如此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就是就是。” “上官晓梦没说假话,我也听家里长辈谈起过这种波斯犬。这种波斯犬是从极远的地方进贡而来,且这种毛色纯净的极为稀罕,即使是在番邦那处,也是少见的。” “都说了这是贡品中的极品了,你还以为是泥腿子们养得那些小土狗啊,是个人都能弄一只来。” 孟嫦曦和萧六娘相比,不用想大家自然是捧着孟嫦曦,所以说话也格外不留情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2章 ==第50章== 随着楚王日渐崭露头角,投注在其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也渐渐为长安城内众多世家贵女们得知。 其实对于楚王,许多人俱都知晓,只是早先楚王年少且一直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并不多。随着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楚王的地位直线上升,竟成了除过元章太子以外,最为让当今陛下颇为宠爱的儿子,也因此楚王在长安城内格外引人瞩目。 楚王本就是众皇子中最为俊美之人,早年还是少年之时便可看出端倪。经过这几年的磨砺与岁月的沉淀,越发显得俊美无涛。这种俊美是惑人的,尤其随着年纪的增长,更是让楚王身上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仪,配合着满身的贵气与那略显有些苍白的病态之色,楚王每次在人前出没,便会引得众贵女面红不已。 望着远处那一身玉色锦袍,黑发金冠,坐在轮椅中让常顺推行而来的楚王,九娘似乎看见了上辈子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比宛若神祗般的人。她的神色有些怔忪,也因此并没有看见孟嫦曦那晦暗莫名的一眼。 几位皇子到了,众人自然不能安然坐在亭中,俱都站了起来,往亭外行去。九娘也只好将小酒儿放下,对莲枝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着点儿,便跟在众人身后出去了。 孟嫦曦正在与赵王几个说话,一脸甜美的笑,在阳光下显得更是宛如九天玄女一般清丽动人。 “楚王哥哥,你们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很久呢!” 听了这句话,众人才知晓孟嫦曦原来是和楚王等人一处来到这处园子,只是楚王等人不知为何耽搁了,而孟嫦曦便先到了这处。 “就记得楚王哥哥,不记得你亲哥了?”立在楚王等人身边的一名蓝色锦衣男子笑着戏谑道。 这男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也生得一副风流倜傥的好面相,面容与孟嫦曦有几分相似,正是孟嫦曦的亲哥哥孟昌浩。 “哥,你哪能这么说曦儿,还是不是人家亲哥了?人家明明说的你们,总不能挨着个都称呼一遍吧。”孟嫦曦一副小女儿的娇态,不依道。 孟昌浩大笑不已,一旁的成王也是笑着道:“嫦曦妹妹,这不是遇上赵王,就多说了几句。” 赵王对孟嫦曦点了点头,也是一脸的笑容,“嫦曦妹妹,许久不见,越发生得动人了。看来也不用像旁人所说,几年之后冠盖京华,现如今就可以。” 这孟嫦曦从小出入宫闱如同自家后院,不大点就和诸位皇子在一起玩耍,也因此与赵王几个都是从小便熟识,几位皇子也都将其当做自家妹子对待。 站在一旁的众少女们,见几位皇子对孟嫦曦如此亲近,笑谈之间宛如无人,俱都是羡慕不已,只是这种事是羡慕不来的,也只能干看着。 听得赵王此言,孟嫦曦倒也没有显出害臊之态,反而是落落大方道:“那就承赵王哥哥吉言了。” “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啊,女儿家哪能如此不害臊。”孟昌浩取笑道。 “嫦曦妹妹确实能当此言。” “正是正是。” 被几位皇子如此捧着,孟嫦曦并没有任何失常的模样,反而如同平时一般落落大方又不失小女儿家的娇态,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看得出教养极好。 孟嫦曦嘴里和赵王几人说着话,实则美目有意无意总是望向楚王那处。可惜楚王素来待人冷淡,话也极少,仿若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幽暗的眼神似乎没有焦距的望着远处。 她顺着楚王的视线望了过去,不禁抿了抿嫣红的唇,眼波流转之间,笑了一下,道:“楚王哥哥,怎么不说话,在看什么呢?” 楚王收回目光,清俊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没什么。” 孟嫦曦不禁暗咬银牙,但面上还是一脸甜美的笑,做出讶然的样子,“楚王哥哥是在看酒酒吗?那是萧家九娘养得波斯犬,十分可爱。哼,太子哥哥还与嫦曦说,小雨点儿毛色纯净,世间罕有,这不是还有一只比小雨点儿更好的。” 她一脸甜笑,小嘴半嘟抱怨着,因着声音中并没有恼怒,只是娇嗔,越发显得小女儿娇态,甜美动人。 因着孟嫦曦这句话,赵王等人的目光俱是聚到那处。 却是顽皮的小酒儿挣脱了莲枝的手,跑到九娘裙边在她裙子下钻来拱去,似乎玩得乐呵了,四脚朝天小肚皮往上用爪子搔着九娘裙摆,边搔边在地上滚着,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这是小酒儿最喜欢玩的游戏,可惜有些不是场合,九娘本就站在人群后,见众少女们不敢贸然上前行礼问安,她也就站在原地不动。小酒儿突然跑过来和她耍,她便一边和小酒儿玩着,一边竖着耳朵听那边说话。 正恍神着,突然发现场上静了下来,不禁抬起头来,见众人的目光俱是聚在自己身上。 九娘不禁面上一干,倒也没有慌张,推了推小酒儿的脑袋,让它去一旁玩去,才直起了身。 “你是萧九娘?把你的狗抱过来给本殿下看看。”却是赵王出声了。 对于赵王此人,九娘并不陌生,上辈子多少有耳闻赵王的事迹。赵王为刘贵妃所出,刘贵妃为人精明过人,却生了个蠢笨的儿子。当然,这种所谓的蠢笨并不是真的蠢笨,只是生长在宫廷这种地方,又有几个本事不小的兄弟对比着,就显得有些蠢笨了。 上辈子赵王势力不小,可惜俱都是刘贵妃一力撑着,后来刘贵妃莫名暴毙,赵王便由此不行了。 赵王是皇子,九娘自是不能不从,便抱着小酒儿走了过去。因着不知赵王的目的为何,她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 “见过赵王殿下,见过成王、楚王两位殿下,见过孟公子。”因着九娘抱着小酒儿,只能微微屈膝为礼。 “把你的狗给本殿下看看。” 九娘抿了下唇,垂首并微微的抬起胳膊,因着不好使力,她便用双手将小酒儿撑起。小酒儿似乎也知晓这会儿不是顽皮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蜷缩在九娘的双手上。 一身雪白、模样娇憨可爱的小狗,身穿了一件样子奇特的红色小褂,少女的手莹白温润,并没有像时下贵女们留有长长的指甲,指甲剪成弦月状,覆盖着细白的指尖,竟不让人觉得寡淡,只觉得素雅非常。衬托着小狗一身无暇的白毛,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狗美,手也美。 只可惜此时没人将心思放在这上头,眼神都聚焦在赵王身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3章 第51章 楚王自然看出了常顺的想法,却并没有想说什么意思,无他,不过是时机不成熟罢了。 从萧九娘甫一回到长安,楚王便接到了消息,却是一直未有任何动作,便是暂时不想将九娘牵扯进来。 他如今看着势大,却是建立在承元帝某种意味不明的心思上,根基不稳,一切皆如镜花水月。终归究底,三年时间太短,若是再给他两载,他大可不必像今日这般瞻前顾后。 就好比今日,本是无事,却因和自己有所牵连,置萧九娘为水深火热之中,楚王不是不了解萧家的境况,可在他眼里,萧家内里的那些机锋不过是小事,外在的许多才是重中之重,一不小心,牵连性命也是可能的,所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抵不过是如此。 想着九娘今日所受的伤,楚王不禁抿了抿唇,突然觉得那五十万贯似乎有些少了。 常顺将楚王送回书房,本是准备下去办差,却是被楚王突然叫住。 “殿下?”常顺的眼神略显有些疑惑。 楚王面容一紧,最终还是挥了挥手,“下去办吧。” 常顺点点头,退下。 其实这样才是最好,楚王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自己。赵王那里不宜打草惊蛇,最好留着他与成王一系互斗。父皇如今看似对他另眼相看,恩宠非常,其实楚王非常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这一切。 他不过是在帮太子做着,本应是太子来做,但太子却做不了的事,父皇还未对太子的身体死心。 若是太子有朝一日身子能好起来,楚王几乎不用想就知晓自己的下场,若是甘心放弃一切,大小能当个逍遥王,若是不能,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可是这些就是楚王想要的吗?分明不是,若不然他大可不必在几年前替太子挡那一箭。 所以他此时不能对赵王出手,若不然便会引来承元帝猜忌,也所以这般如此最好,既能让赵王肉疼一番,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 楚王在心中又分析了一遍,搁在书案上的手指弹动了两下,才以做终结。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这种行为很反常,平日里楚王做任何决定做任何事,都是从来不会犹豫的,他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切,哪怕这一切会有所牺牲。 就仿佛当年他不过十四稚龄,便能以命去搏命给自己换了一个崛起的机会,这一次也一样,他依旧选择了最有利的局面。 只是心中的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楚王下意识的便忽略了。 * 楚王在寿宴上只露了个面,便离开了。 赵王等人虽没有离开,到底觉得有些无趣。更不用说孟嫦曦了,虽是赵王和成王都对她和颜悦色,甚至有些殷勤,却让她觉得甚是乏味,皆因那个人离开了。 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事,孟嫦曦既觉得得意,又有些烦躁,尤其楚王的离开更是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便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她佯装有些不舒服的模样,对二哥说想回去。孟昌浩到底是关爱这个小妹的,便向赵王成王两人告辞,带着孟嫦曦离开了。 孟家两兄妹一离开,成王和赵王也不想再呆在此处了,便出言告辞。 园子里所发生的事,早在之前便传到了安国公夫人的耳里,此番见赵王几位皇子尽皆离去了,更是让其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 当然,作为今日的寿星的安国公夫人,自然不能让人看出不悦之色,到底因着事情牵连甚多,让其对萧九娘心中产生了不满。 尤其今日楚王的态度,更是让安国公夫人不满,不禁在心中埋怨九娘:不争气的东西,亏她之前对其寄予厚望,好事没办成,倒是得罪了孟家和赵王。 与此同时,朝霞郡主自是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当然也知晓之前园子那处所发生之事。所以此时的她笑得格外明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朝霞郡主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 按下不提。 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九娘自是不知晓的。 莲枝帮她擦了药后,她便姿势僵硬的躺在榻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当然知晓今日所发生的事,看似风淡云轻已经过去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真是狼狈啊,不光自己受了伤,还失去了披在身上的虎皮。 九娘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如今想这些已经晚了,事情该发生已经发生了,多想也无益,她如今该想的是怎么面对接下来的那些狂风暴雨…… 心绪纷乱的想着各种事情,不自觉中九娘便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已黑,屋中的一角点了一盏晕黄色的灯。 她轻轻的低唤了一声‘莲枝’,莲枝听到屋中的动静,撩了帘子进来。 “娘子,您醒了,该用晚饭了。周大夫说您这两日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奴婢便命人熬了些鸡丝粥。”莲枝一边说着,一边将三彩柜上的灯盏点燃,屋中顿时明亮起来。 “端进来吧。” 现在,九娘想动一下,对她而言就是一场折磨。不动的时候,隐隐作痛,但是只要稍微动一下,一个不小心扯动某根不知名的筋,便会扯得右边臂膀痛苦不堪。 莲枝小心翼翼的将九娘撑了起来,让她斜靠在软枕上。之后,她接过莲芳手中的粥碗,用汤匙一勺一勺的喂着九娘。 “酒酒呢?”九娘分神问道。 九娘奇异的发现似乎没见到那只顽皮的小东西,要知道小酒儿素来很黏她的,她睡觉的时候,不是在她榻上,就是爬在她的榻前。只要她在屋里,它便总是跟前跟后的。 “奴婢怕它碰到您的伤口,便拘着没让它进来,且它似乎觉得自己犯了错,从回来以后就蔫蔫的,爬在外屋的墙角处,奴婢喂它吃东西也不吃。” 九娘不禁一笑。 因为她不用看,便知晓小酒儿蔫头耷脑是什么样子,绝对是尾巴也不摇了,蔫蔫的耷拉下来,自己一个人去墙角那里,谁都不搭理。这种情形差不多会持续一两个时辰的样子,若是有人去逗它,或者她亲自出马,它便会又恢复活泼的样子。 不过莲枝说得也是实话,狗虽通人性,但毕竟不懂事,小酒儿太过黏她,绝对会碰到她的伤口,而她现在可经不起碰撞,所以九娘倒也没有反对莲枝拘着不让小酒儿进屋之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4章 ==第52章== 赵王这两日有点不好。 不是有点,是非常不好,这几日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赵王一脸胡子拉碴,两眼泛着红血丝,像是几天没睡的模样。甚至连素来不关心这个儿子的承元帝,都不禁多看了赵王几眼。 赵王自然看出父皇的眼色了,可他能怎么说?难道说有那卑鄙无耻之人,给他府里递了点不能见人的东西,让他三日之内拿五十万贯钱去换对方不将这些事给捅出去? 他除非脑袋有屎,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当然不说出来,并不代表不去解决,这两日赵王和刘贵妃发动一切力量,去查探对方的底细,可那人做事太谨慎,根本查不出来。 没有办法,眼见离限期越来越近,赵王只能筹钱买平安了。 赵王心里将那卑鄙无耻之人骂了千万遍,可心中同时也是对对方忌惮很深,皆因对方递过来的那点东西。这些事从来不为外人所知,赵王也觉得一向做的周密,却不知何时被对方所知。这种感觉就像是暗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让人想想就感觉不寒而栗。 赵王自然也猜测过对方的底细,除了自己那几个兄弟,大抵没有人能有这种能力。可到底是谁呢?从表面上来看,什么都看不出来,赵王也暗里命人查过这些人的动静了,都很正常。 当然,赵王心中也有怀疑的对象,那就是成王。这几个兄弟中,大概也只有成王有这个本事做出这些来,且成王素来和他不对付。 这种猜测让赵王和刘贵妃暗中做了许多事,防范于未然。暂且不提这些,根据对方所提供的时间和交易方式,赵王筹齐了五十万贯钱,并交予对方。这些钱差不多将赵王和刘贵妃的家底给掏空了,不过目前应该心疼的不是这些钱,而是对方到底是谁。 赵王在这上面也耍了个心机,既然对方说是五十万贯,他便将钱全部换成了铜钱,满满装了近几十箱子,拢共用了十多辆车。同时并在暗里埋伏了人,想接着此次机会揪出那个背地里坑害自己之人。 不过对方也不是没有准备的,楚王既然敢说出这话,自然有自己的砝码。 最后结局是,钱被运走,而赵王什么都没揪出来。因此赵王大发雷霆,连着许多日心情都不好,当然这是后话了。 另一边,九娘那里。 那日纸条上所说静待三日,所以这三日九娘一直满怀着期待的心情。 按上辈子九娘对楚王的认识,楚王此人其实是挺护短的,虽然表现的不显,但他确实是个护短之人。当然前提是他将你归纳为自己人,如今自己应该和他算得上是自己人了吧。 三日到来,从来不往正房这处来的小翠再度出现,递给了九娘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了一叠聚丰钱庄‘银票’,数额不多不少刚好是十万贯。 大齐时下市面上流通的钱币乃是铜钱,一贯钱为一千文钱,当然金银也有,却是极少在市面上流通。长安这处还好,达官贵人不少,一些高档的场所也是收金银等物的,可是大多的地方还是只认铜钱。 不过铜钱面值小,需要量大,一贯钱差不多有几斤之重,给人们造成了极大的携带不便,于是便有了这种银票的出现。 这种银票一起初并不在市面流通,只是作于金主在钱庄存钱的一个凭证。若干年前,聚丰钱庄在长安城内异军突起,且在大齐境内许多城池都发展了聚丰钱庄的分号,聚丰钱庄推出了一向利民之法,那就是在聚丰钱庄存钱的人,可以拿着聚丰钱庄所出的银票在大齐境内任何聚丰钱庄兑换同等价值的银钱。 这项便民之法与普通老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可对于行商之人来讲,却是大大的方便了自身,且再也不用担心运送大量的铜钱金银的不便,以及担忧路上被盗匪抢劫,在商人之间极其风行,甚至慢慢普及起来。 萧九娘这辈子并没有见过银票,但是她上辈子却是见过。 十万贯换成银子的话大概是十万两,当然因为市价不同,可能会有所差异,但大抵是差不多的。 这对九娘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么说吧,九娘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九娘即是惊讶又是诧异,那叠银票下的纸条上说明了这钱的来由。依旧是楚王的笔迹,只写了两句话,大抵意思就是赵王给九娘的养伤费,不过这种事自己知晓便好,不要传于他人耳。 九娘不用猜,就知晓定是楚王坑了赵王一把。 莫名的,心情变得极好,可能九娘骨子便有财迷的潜质,甚至忍不住乐眯了眼起来。 两辈子为人,九娘自然知晓银钱所代表的意义。 九娘也是一个有食邑的县主,但因其未出嫁且年幼,食邑是由萧家人派人负责打理的。九娘在府中的待遇不错,不但身边侍候的婢女比旁人多,一概吃住穿用都比旁人要好,但是能到其手上的银钱却是不多,每月就是那点月钱,而在府中用到银钱的地处却是不少,楚王送来的‘养伤费’直接解除了九娘手头紧的窘迫,甚至可以借着这些钱办成不少事。 主子果然大方啊,且深谙自己缺少什么。九娘在心中感叹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这个道理通用任何人,就好比这安国公府内的下人,下人为何愿意替你办事,要么是你掌握其生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要么就是你能砸出让人抗拒不了的银钱。有钱便不会少人替自己办事,九娘太明白这个道理。 挥手让小翠下去,九娘顺手便将那个盒子塞在自己床榻上的暗柜了,连莲枝都没有经手。 * 随着时间的过去,九娘伤势慢慢见好。 楚王送来的那药膏非常好用,至少比周大夫所给的药酒强,不光具有活血化瘀之效,且没有刺鼻难闻之味。 要知道九娘只是擦了一次那药酒,便受不了那股怪怪的味道了。那味道极为冲鼻,恨不得整个翠云阁都是药酒的味道。 见九娘慢慢好了一些,莲枝瞅着外面天气不错,便会指使着几名婢女放一张软榻在廊下,让九娘躺在上面晒晒太阳透透气什么的。 九娘成日里躺着啥事也不干,偶尔才下来走动走动,且日日好吃的好喝的端到面前来,除了右边胳膊还是不能做出太大的动作,日子倒是过得挺逍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5章 ==第53章== 九娘这辈子没有见过昌平公主,此时自然是装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甚至因为对方这明显的敌意,显得一头雾水又略显有些无助望向崔氏。 崔氏此时能说什么呢,虽心中是已有猜测,但最后的结果还未揭晓,她自是什么也不好说,只能对九娘安抚的笑了笑。 昌平公主对九娘不屑一顾,可李氏却不会,她目眦欲裂的瞪着九娘,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模样。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居然敢谋害我家郡主,要知道她可是你嫡母啊,被你害得卧病在床,几近丧命,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人……” 李氏甚至想扑过来,可惜被身旁的仆妇给抱住了。 “李大娘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谋害母亲?”既然大家都在做戏,九娘自是要做得更像一些。 昌平公主又瞪过来一眼,冷笑道:“你这小辈倒是嘴硬。” 就在这说话的期间,那颗杏花树下的泥土已经被刨了开,东西埋得并不深,只不过是几下,就有人眼见的看到那抹亮眼的杏红色。 九娘望了过去,脸顿时变得煞白。 清和真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已经有手快的下人过去拿起那个杏红色的布包,并打了开。 布中的东西只是一瞬间便落入众人眼,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其实认识这个东西的人并不多,但昌平公主、崔氏等有些人却是知道这是什么,崔氏脸色顿时就变了,一个眼神瞥过,人群中靠后方一名婢女悄悄退了出去。 崔氏猜想过许多,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东西。 这厌胜之术历来让人闻风丧胆,不提前朝,先帝还在时,宫中便闹过一次,那一次宫中因此被诛数百人,牵连甚广,自那以后这东西在长安便是禁忌之物。据闻当今圣上的母妃当年也被牵连了进去,很是受了一番苦处,之后撒手人寰,所以承元帝对此物极其痛恶。 昌平公主母女自是不怕,因着她们是‘受害人’,可萧九娘姓萧,这是萧家的地界,若是被人获知家中出了这茬,会造成多么大的困扰,崔氏不用想就知晓。她自是内心又气又急,暗骂这朝霞郡主是个祸害。 崔氏在担忧萧家的境况,而此时九娘的情形却是十分危机。 昌平公主一眼撩过去,脸色顿时就变了,本来一张还算风韵犹存的脸,立马变成了宛如夜叉一般。她转头瞪着萧九娘,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萧九娘,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啊,给我拿下她!” 昌平公主这番出门准备齐全,连侍卫都是带了的,估计便是怕在萧家的地界上,一时行动受阻。所带的十多名公主府府卫一直跟随在其后,此时听了公主的吩咐,顿时冲了上来,将九娘制住了。 九娘料到今日事情不会小,但没料到这昌平公主等人居然会准备如此齐全,这是想置她于死地啊! 她一副受屈模样,“大伯母,这到底是作甚,那是什么东西啊?” 崔氏虽在内宅当家做主,可今日之事眼见不是她能揽下的了,她已命人去通知安国公夫人前来,可此时阿家还未到,她自然只能暂且拖延。 “公主您看这九娘只是个小辈,这种东西她连都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是她所为,您看若不然再细问问,说不定其中有什么猫腻?” 昌平公主冷笑:“不是她做的,会埋在她的院子中?被咒的不是你女儿,你自然站着说话腰不痛。我知道这是在你们萧家,你们想袒护这个什么懿荣县主,可本宫可是正一品的公主,是先帝册封的昌平公主,当今圣上是本宫的亲哥哥,敢对本宫女儿下手,那可是株连的大罪。且这可是厌胜之术,你们萧家只要不怕被牵连,就继续袒护,本宫不介意进宫一趟和哥哥好好说道这件事。” 这一番话说得崔氏脸色乍变,再也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正是安国公夫人。 “公主说得好,我萧家是万万不会袒护这种行径的!” 随着安国公夫人言语之间,人群俱都分散一条路出来,这时人们才发现,不知何时院中的人已经驱散不少,翠云阁大门也从里被关上了, 安国公夫人一脸肃穆的走了过来,从九娘身边经过之时,一道复杂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目光中有锐利,有叹息,有惋惜,有很多很多东西,九娘懂得这是一种什么目光。朝霞郡主母女手段并出,安国公夫人迫于高压,终于决定放弃这个‘不成器’的孙女了。 其实这种结果是可以想象的到的,在家族与个人之间,个人永远是很容易被牺牲放弃的,安国公夫人可以为了萧家牺牲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又何况是一个血脉低下的孙女,虽然这个孙女身上还有许多让她没有利用到之处。 安国公夫人确实很惋惜,按她来想,这萧九娘还有许多可用的地方。只是如今情势所逼,为了不牵连家中,也只能牺牲她了。 “夫人也是识趣之人。”昌平公主噙着胜利的笑容道。 “老身虽是惋惜家中小辈,但万万不会袒护这种卑劣的行为。” “既然如此,咱们也是儿女亲家,自然不用太过僵持,本宫也不会不识趣的闹到外面去。但是,这萧九娘需交予本宫处置。”本是笑吟吟说话的昌平公主,脸色骤变,涂着霞色丹寇的纤指,直指萧九娘。“她既然敢害本宫女儿,本宫自是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以儆效尤!” “这——”安国公夫人望了一眼被人压跪在当场的九娘,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九娘半垂着头跪在那处,听着这两人之间的言语,一股想笑的冲动弥漫上心间,这股冲动越来越大,甚至让她想当场笑出来。不过她终究是将这股冲动掩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昌平公主和安国公夫人两人。 “若是九娘没记错,九娘应该是当今圣上钦封的懿荣县主,对待有爵位在身之人,也可以就是这么三言两语便判其死刑的?哪怕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犯了死刑之罪,也是要让他死得明白的。那么请问,尊敬的昌平公主,您用什么罪名判九娘死无葬身之地?” 被当众挑衅的昌平公主,顿时勃然大怒,“小辈嘴硬!小辈你竟然敢挑衅本公主?来人啊,给我拖去杖毙了,本宫倒要亲自看看今日能不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穷凶极恶的府卫当即便要拽着九娘胳膊,将她拽离,却被自己站起身的九娘挥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6章 ==第54章==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副局面。 本是朝霞郡主卧病在床,一直不见好,昌平公主才会病急乱投医请来的清和真人作法驱邪。清和真人一路作法,寻到了翠云阁来,竟在翠云阁杏花树下挖出了桐木偶人。本是彻底证实了九娘暗中使用厌胜之术诅咒其嫡母,哪知现场来了个绝地大反转,那偶人咒得竟不是朝霞郡主,而是萧九娘本人。 那偶人所咒之人为何会是萧九娘,已经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了。现如今大家只知道昌平公主仗势欺人,逼得萧九娘寻了短见。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九娘生命无忧,只是好不容易旧伤刚好,又添了新伤。 “娘子,你也太下得去手了!” 莲枝给九娘掖了掖被子,埋怨道。 躺在榻上的九娘,额上缠着白布,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极为虚弱。 之前那会儿看似情势危机,实则都在九娘的掌控之中。就如同她自身所言,即使是要做戏,就要舍得下本钱。她上辈子做过太多类似这种情况的戏,只要对自身有利,她从来舍得对自己下狠手。 不下狠手,怎么让对方难受,甚至将对方置诸死地呢? 她没有碾压一切的实力,但她不介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对方跟她碰得起,萧九娘就是有这种狠劲儿! “我没事,相信我,方才那副情形所有人都乐意看见,除了昌平公主和崇月阁那边。” “老夫人也会吗?” 莲芳忍不住问了一句,跟着想起之前安国公夫人为平息昌平公主怒火,毫不犹豫放弃自家娘子的行为,顿时诺诺无声了。 九娘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国公夫人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恐怕此时最高兴的莫过于她,终于让她找着机会可以反制昌平公主了。昌平公主仗势欺人,借用厌胜之术陷害萧家九娘,萧家九娘被逼触柱以证清白。 之前昌平公主如何拿厌胜之术来压着萧家的,此时萧家完全可以拿着反压回去,尤其有个这么好的把柄在手,想必以后不光昌平公主,连朝霞郡主都会老老实实的。 当然肯定会有人说,此事和九娘的关系不大,既然已经证明了自身清白,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其实关系太大了,首先压住了朝霞郡主的气焰,尤其经过此事,九娘不用想便知道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朝霞郡主在安国公府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世事就是这么现实,当你势大之时,自然没人敢来招惹你,可若是你失势,你会发现想要来踩你的人太多。 还有一点则是九娘展现了自己的价值,一个可以凭着极小优势,不光斗赢了朝霞郡主,还斗赢了昌平公主,仅是这些就足以让有心人为之侧目了。且萧家有多么的想在昌平公主跟前出这口积压了多年的气儿,便要显现出来对九娘有多么重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把柄牢牢捏在手中。 当然世间之事,千变万化,这也是九娘为何会说只是一段时间,因为说不定哪会儿萧家便又会受制于昌平公主,或是对其有所求,那么局势又将会产生变化。所以说后宅女子拼的除了谁的手段高,还有谁有势。 这是在‘失去’楚王之势后,九娘那日看到偶人之后,灵机一动所生的想法,目的自然是重新给自身借势。说是容易,做起来却极难,其中心机、敏锐的目光缺一不可,还得有一种狠劲儿。 当时九娘触柱,将所有人都吓到了,没人怀疑九娘是在做戏,哪个做戏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说触柱也能做戏的,来,你做一个试试! 这便是萧九娘,从不气馁,从不放弃,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打击敌人,顺便给自己加重砝码,直到有一日,不惧任何人。 * 昌平公主被请去了安荣院,也不知安国公夫人对她说了什么。 总而言之,昌平公主走的时候,脸色极为不好,甚至都没顾得去一趟崇月阁。 朝霞郡主自从亲娘带着人出去后,便一直等着即将而来的好信,等着下人向她禀报,那贱丫头死得有多么惨。 可惜一直等,都不见动静。 好不容易终于有动静了,却是奶娘李氏宛若丧家之犬也似的回了来。 听完李氏的哭诉后,朝霞郡主当场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如今的她可不是当年那个她,自然明白这一番之后,自身的处境会有多么艰难,且还连累了阿娘,想着一向心高气傲的阿娘为此受限于萧家人,朝霞郡主就目眦欲裂。 “事情怎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朝霞郡主扯了头上的抹额,便砸向李氏,且不光如此,还捞起榻上的瓷枕靠枕劈头盖脸往那边砸了过去。“事情不是你安排好的吗?那东西不也是你一手包办的?现在来告诉我中间出了岔子,你这岔子出得可真好,本郡主的脸和阿娘的脸全都被你丢光了!” 李氏从事情发生了□□,便心知不好,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只能模样可怜得跪在榻前,任朝霞郡主泄气。 “奴婢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那物准备好后,奴婢还特意拿来给郡主您看过了,确认无误后才给了那丫头。之后也找她确认过,才来和郡主报备。奴婢实在不知为何会这样啊……” 李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尤其衬着她花白的头发,看起来极为可怜。朝霞郡主也知此事不该迁怒奶娘,可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恐慌。 现如今该怎么办?怎么办? 萧郎会知道这件事吗?知道后他会如何想?还有阿娘那里,阿娘竟然没有到崇月阁来,可见是怒极了,她该如何是好。 “我阿娘可有转话给你?”朝霞郡主问。 李氏摸了一把眼泪,道:“公主说,让郡主查清事情真相,然后最近安分些,形势不由人……” 说到最后,话音越来越小,上面有一样东西砸了下来。 “都是废物!还不去查!” * 确实如九娘所想一般,昌平公主前脚离开安国公府,后面从安荣院出来的赏赐便到了翠云阁。 不光如此,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几房的主母尽皆派人来探望九娘了,且带来了许多药材与补品。个个是嘘寒问暖,一脸笑意,只差对九娘明说,如今自家主母很看重九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7章 ==第55章== “废物!” 随着这句斥骂,一个茶盏砸了下来,不光迸溅了一地碎片,也溅了跪在地上的十娘一身茶水。 此番事败,朝霞郡主命李氏彻查,查来查去便怀疑到萧十娘的头上。为了洗脱自己办事不利之名,李氏自是毫不留余地的往萧十娘身上推诿。 十娘也和朝霞郡主解释过了,可朝霞郡主依旧是半信半疑,虽自信韩云娘捏在自己手里,萧十娘翻不起什么幺蛾子,可这番事败实在蹊跷,再加上李氏从中挑唆,朝霞郡主对十娘更是疑心。 因此才会有十娘前去翠云阁探看究竟之行。 只可惜萧九娘早已洞悉了事情本身,不但没被十娘探到话,反而挑明出来,十娘铩羽而归,回来之后自然又引起了朝霞郡主的轩然大怒。 “十娘子,你也太不中用了,你不是和九娘子好吗?怎么这事,她也不告诉你?”李氏阴阳怪气道。 “就是!合则这事就是你捅给她知晓的?你还想要不要你娘的命?!” 十娘深深的吸了口气,袖下的拳头紧握,因着她一直是垂着头,倒也没人上面那两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十娘抬起头来,直直地瞪向李氏:“那母亲就要去问问她李氏了,若不是当日她非要让我立什么‘投名状’,此番我又何须被疑,以至于被羞辱一番,转回来又被母亲痛骂?” 提起这投名状,就说得有些远了。 朝霞郡主捏着韩云娘,本就没打什么好主意,九娘和十娘回来没多久,便被朝霞郡主一番胁迫,因此十娘选择背弃了九娘。 按理说有一个可以深入敌人内部之人,可以得到很多方便,无奈李氏心思太坏,也不负朝霞郡主身边的智囊一称,竟是给朝霞郡主出了个这么阴损的主意。 朝霞郡主一听,这法子实在好,虽然操作复杂了些,但毕竟萧九娘也不是几年前的她,想捏死就捏死了,怎么身上也是有个县主的身份,需要忌讳一二的。而这个计谋若是得逞,直接便可以让萧九娘死无葬身之地,且整个萧家都不敢吭一声,还得帮着遮掩。 于是,便按照计定步骤安排了下去。 本是用不上十娘的,可这李氏是个阴损的,似乎看出了十娘心中的痛苦与挣扎,怕萧十娘反水,便给朝霞郡主出了个‘投名状’的点子。所以不光那杏红色的软烟罗是十娘独有之物,且桐木偶人上面所写的生辰八字也是十娘所书,就是为了捏住她一个把柄,让她再也没有退路。 想法是好的,可惜一朝事败,九娘不但没死,还来了绝地大反转,狠狠打了几巴掌在朝霞郡主和昌平公主脸上。 十娘因此败露,也是可想而知的。 朝霞郡主听了十娘之言,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摆手让她下去了,可是猜忌之心却是没有消除。毕竟就此事来看,事情无端败露,萧十娘的嫌疑最大。 “郡主就这么放过她了?”李氏眼珠一转,问道。 死道友总好过死贫道,有个转移火力的目标,也免得自己日子难过。 朝霞郡主一脸狰狞,“怎么可能!敢坏本郡主的好事,本郡主自是不会放过她!” * 崇月阁侧后方的小跨院里。 当十娘出现在韩云娘房中,整个人已经收拾干净了,且看不出任何异样。 韩云娘正半靠在榻上喝药,比起之前十娘刚回来之时,此时的她要胖了些许,整个人气色也好多了,只是眉间总是笼罩着一抹轻愁,不过韩云娘素来便是如此,倒也没有人过多注意。 “玉儿,你来了。” “娘。” 十娘接过婢女手中的药碗,一勺一勺的喂着阿娘吃药。韩云娘脸上带着笑,似乎十分高兴的模样。母女之间说了许多话,大抵都是些日常琐事之事,直到十娘见阿娘面上露出疲惫之色,才扶着她在榻上躺好,让她好好休息,自己离开了。 没有人看见,本是躺在榻上被掩在纱帐之后的韩云娘,紧闭的眼角下挂了一颗晶莹的眼泪。 * 本是夏日里最最炎热之时,但这处亭台因着地理位置特殊,且所处地点甚高,又面临着整个太液池,倒是盛夏乘凉的好地处。 凌波亭中笑语声声,一众侯在亭下阴凉处侍候的宫人内侍尽皆知晓,也只有太子殿下的小表妹孟家小娘子来了,这素来安静的亭中才会如此热闹。 孟嫦曦从小和这位太子表哥熟悉,不大点便被家中长辈抱着来见太子。太子从小体弱,素来沉静,平日里也只有眼瞅着众皇弟们四处淘气玩耍的份儿,倒是比他小许多的小表妹能与他坐在一处解解闷,毕竟小女孩要比男孩们安静些。 所以孟嫦曦从小和太子感情好,太子比孟嫦曦年长七岁,几乎是将她当自己亲妹妹疼。 孟嫦曦又是撒娇又是撅嘴,惹得素来沉静的太子哈哈大笑不已。笑激动了,忍不住呛咳了几声。见此,孟嫦曦赶忙收了脸上的小女儿家的娇态,一手端着水,一手给太子抚背。 “太子哥哥,都是嫦曦不好,明知道你身子不好,还惹得你大笑,太医明明说了,您的情绪不易激动的!”孟嫦曦满脸愧疚之色。 “好了好了,你太子哥哥我这身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哪有那么多忌讳。这东宫里素来安静,那一个个说话都不敢大气儿,闹得我也没劲儿,你来了也能给这宫里添些笑声。”太子啜了口冰糖雪梨水,安抚道。 “就怕姑父他老人家知晓了怪我。” 太子戏谑道:“你姑父天天日理万机,政务都忙不过来,哪里会知道这点子小事。你不素来胆大的吗?这会儿倒是装胆小了,小时候撕了你姑父的奏折,也没见你害怕。” 孟嫦曦不依地跺了跺小脚,“好哇,太子哥哥你又取笑人家。” 正说着,有内侍端上来一大盘的新鲜瓜果,绿莹莹红艳艳的,被切成一片一片,散发着清润的凉气,正是夏日里解暑最好的寒瓜。 太子道:“这是新贡上来的寒瓜,用冰镇了最是美味,可是孤不能食,便宜你了。” 孟嫦曦娇嗔的看了太子一眼,便拿起寒瓜上插着的牙白色的小签子,去插了那新鲜红嫩,一看便汁甜肉脆的寒瓜来食。 这寒瓜对有些人来说是稀奇,对孟嫦曦来说却是再不过平常。每到夏日,宫里便会将这贡品寒瓜送上一篓去孟国公府,更不用说太子哥哥知晓她喜欢吃,特意这个拨给她解馋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8章 ==第56章== 楚王到时,看到的便是太子清隽的脸上满是浓浓的笑意,不禁问道:“皇兄似乎心情不错?” 太子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反而笑着问道:“嫦曦刚离开,怎么,你们没碰见?” 楚王沉默了一瞬,回答:“弟弟并没有碰见嫦曦妹妹,可能是走岔了吧。” 这凌波亭地处甚高,本是一处小山坡,从东宫到此只有一条路,不过俱是台阶。随着太子的身子日渐衰弱,承元帝便下命从侧后方又重修了一条坡道,所以自那以后不光太子上来方便,也方便了不良于行的楚王。这条坡道平日里只有太子和楚王走,所以楚王这个说法并不是没有可能。 “孤的这个小表妹长大了。”太子似乎有感而发,眼睛却直往楚王脸上瞅。 可惜楚王素来寡淡,且形容不行于色,倒是让太子瞅不出自己想看到的。 “今日嫦曦提起当年那两只小狗,说是在萧家看到一只和小雨点儿长得一模一样却浑身雪白的,她还奇怪着呢,孤跟她说了内里究竟。”太子状似无意道。 楚王端起几上的茶盏,没有说话。 他每有闲暇之时,便会来东宫探望太子,虽来此处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说说话或者听人说话,但楚王从不会拉下。不过随着楚王年纪的的增长与承元帝对其的日益看重,楚王来得并不若往日多了,即是如此在众皇子中也是头一份儿。 太子和自己的几位皇弟并不是太亲近,可能因着承元帝的关系,也可能从小在中众皇子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其他几位皇子从不敢来主动亲近太子,太子对那几个也是淡淡的。倒是对于楚王这个五弟,颇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觉,可能源于那次救命之恩,也可能源于同病相怜。 “对了,孤其实一直挺好奇你那位小表妹的,记得当年她年纪比你还小几岁,怎么就把你救出来了?”对于这件事,太子一直十分惊诧且不解。 当年发生的那件事对于外人是隐秘,对于承元帝和太子却并不是,早在楚王当年回到长安,便一五一十照实说了,这种事瞒也瞒不住,太子自是知晓当年九娘是怎么将楚王给救出来的,当然一些细节楚王是没有说的。 因为承元帝的重视及造势,太子此人给外人的感觉一直是高高在上且非常不好亲近的,实则东宫贴身侍候他的人,俱是知晓太子殿下最体贴宫人内侍不过。即使是病痛缠身,即使每日汤药不断,即使寻常人都能做的一些简单事情,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奢侈,即使到了如今太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也从不会迁怒下人,也不会怨天尤人,甚至总是笑眯眯的。 当然也因为太子从来体会不到常人所拥有的一些快乐,且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他对一些自己没见过的事情特别好奇。 楚王了解太子的这种秉性,所以不厌其烦的又对太子讲诉了一次当时的情形。 说起来九娘当年能将楚王这个比她年长且体重也超过她的人,安全拖到岸边,简直就是一种奇迹,当然也要多亏那张案几。若不是那张案几木质上等,有了案几作为浮力的支撑点,才会让九娘借着浮力将楚王拖到岸边。即是如此,也是极为艰难的。 当年楚王年纪还小,虽是心机过人,但毕竟所思所想还不够周全。那夜事发突然,一时才会被冲昏了头脑,和萧九娘一起跳了江。换了今时今日再碰到这种情形,楚王绝不会连那么简单的局都看不出来,所以说真是时也命也。 不过那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 在太子眼中,楚王竟看到这样一种情绪,似乎有些钦羡的模样。 见此,他并没有做声,只是哂然的摸了摸鼻尖。 楚王自是不明白太子的心情,对于一个从小被人护得周周全全之人,哪怕是喝一口茶,冷热也是适中的,绝不会让他感觉不适。不可以吃的食物一概不能吃,例如太辣的东西。从没有自己跑动过,更不用下水凫水了,没有骑过马,没有射过箭,所有一切不利于他身子的行为都是不允许做的。 都曾是少年过,自然也有冲动热血的时候,可太子却似乎从来没有过,总是神情淡淡的靠坐在那里,远远的望过去宛如不沾尘埃的神祗。 小的时候,怕父皇担忧,没有人能理解总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眼含恐慌看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感动,也是一种极大的心理负担。长大些了,东宫所有人都待他小心谨慎,因为一旦他有任何不好,下面人便会遭殃。而这种遭殃,就意味着消失。 所以太子一直是安静的,是沉静的,他已经拥有了太多太多,不想再给任何人造成负担。 “据说你那小表妹回长安了,改日带过来给孤看看吧。”太子突然道。 楚王虽是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太子说,楚王听。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楚王便告辞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楚王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事的,太子倒也没有留他,只是又重复了一边方才那话,让楚王改日有空带萧九娘进宫给他看看,楚王应许下来。 一直到上了马车,楚王的眉心才蹙了起来。 他在想太子想见萧九娘背后的意思,这权利中心的漩涡不比他处,每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一定含义的。 他想起太子所提孟嫦曦重提小九儿之事,这孟嫦曦如今是个香饽饽,他知晓,他也曾打过和赵王成王一样的主意,毕竟孟嫦曦所代表的寓意巨大,也许会让他事半功倍。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即逝,再也没有人比楚王更加明白处在风头浪尖上的危机感。而得到孟嫦曦,不但不会让自己得到任何利益,反而会让父皇更加提防他,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如今靠得是什么。 不过楚王也是有自己谋算的,赵王和成王打着相同的主意,孟嫦曦越是表现的对自己另眼先看,越是会让他们敌对自己。而楚王恰恰要得便是这种敌对,他如今不适宜和任何一方有牵连,且人只要急了,他便会露出破绽,而自己只需要看戏便好。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楚王自然不会排斥。 可是之前萧家花园的那次经历,却让楚王产生了一种疑虑,也因此他今日明明知晓孟嫦曦在东宫,却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她,换做以往他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今日太子之言,让这种疑虑更甚,楚王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放弃之前的打算了。 不自觉中,马车便驶出了皇宫,行走在宽广的朱雀大街之上。远远的看见安国公府宅邸的屋宇,楚王的眼神暗沉了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9章 ==第57章== 两辈子萧九娘都深谙打蛇顺竿爬之理,眼见太子如此好相处,她自然不会放过刷好感的机会。 活在当下的长安城里,拼得不过是各自的势,那孟家为何会地位超然脱俗,为何人人都高看那孟嫦曦一眼?不过惧得是他们身后的那股势! 九娘自然不敢和人家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相比,可九娘也不会任凭孟嫦曦坑害自己而不还手,上次九娘便吃了一次孟嫦曦借着赵王坑自己的闷亏,这番虽不知太子召自己究竟为甚,但起源还是那孟嫦曦,九娘自然不能放松警惕。 所以那夜之事,让九娘讲得格外生动,配合着九娘这个当事人的心路历程,也格外让人动容。 一直看起来端庄从容且很有大家闺秀风范的萧九娘,讲到兴头时,露出了些许少女应有的娇憨模样,“其实九娘当时也没想什么,就想着自己才这么大点岁数,就那么死了多不划算。想着楚王殿下是皇子,定然有护卫护持,便想自救,哪知去了,唯一囫囵的便是咱俩,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会跳江。” 九娘今日的打扮庄重又不失少女应有的明媚,但到底她只有十三多点,这种打扮却是让她失去了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纯真。随着与太子交谈越来越多,她渐渐露出了些许与外表不符的少女纯稚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格外显得不协调。 可这种不协调却是让人会心一笑的,且这种纯稚是让人信服的,不同于一般女儿家应有的娇态,一般女儿家有些娇羞和娇态是应当,可若是制式化便会让人觉得有些假且千律一遍。太子接触像九娘这个年纪的少女,最多的便是孟嫦曦,此番见到完全不同风格的九娘,才豁然发现似乎这样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表现。 其实生长在这宫里,谁又比谁蠢呢,太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当年那个小表妹,随着年纪的增长,态度渐渐变了,这种变化就宛如他身边很多人那样,带着一种隐喻的、刻意的讨好。 而九娘,她的所有想法便是博得太子的些许好感,她无法得知太子为何召自己进宫,那个孟嫦曦究竟构陷了自己什么,她只能借由交谈之间让太子对自己改观,至少让他在对自己‘下手’时,会有犹豫。 至于讨好却是不存在,因为她太明白自己和眼前此人隔着天大的沟壑,所以她的态度是极为自然的,这一切太子自然看入眼中。 “当日那么危机的关头下,你没丢下五弟,也实属难得。”太子感叹道。 九娘不可思议的瞠大双眼,讶异道:“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楚王殿下是九娘表哥,他还是尊贵的皇子殿下,若是楚王殿下在萧家的船上出了事,恐怕萧家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九娘也姓萧,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哪怕九娘自己出事了,也不能让楚王殿下出事啊。” 听闻此言,太子眼神怪异的看了九娘一眼,不过这种情绪是转瞬即逝。 倒是个痴儿,不过也是,萧家上面人的打算,下面的小辈又怎么能知呢。也算是错打错着,虽整件事发生的有些凑巧且荒诞,但里头所包含的真意却是不能让人曲解的。 也因此,才难能可贵。 就在这时,坐着轮椅的楚王出现了。 “你这小表妹倒是个不错的。”太子点点九娘,对楚王笑着说道。 “皇兄过誉了。” 楚王是掐着时间出现的,来此见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之后便没有九娘的事了,她只是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听楚王和太子闲聊。聊了一会儿,见太子露出了些许疲态,楚王便出言告辞了。 …… “怎么今日想起来召萧家那丫头进宫?” 楚王和萧九娘离开没多久,承元帝便出现了。 太子睁开眼来,望着承元帝笑了笑,道:“孩儿不过是好奇罢了。” 承元帝哼了一声,才在方才九娘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一旁有内侍想给他换张椅子,也让他挥退了。 “曦儿那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你也不用替她遮掩,拿了那赵王当枪使不说,又在你身上动脑筋!” 可见承元帝也不是什么事都浑然不知的,也是,这宫里有什么事能瞒过承元帝的耳目。那日孟嫦曦在东宫说的话,不过是须臾,便传到了承元帝的耳朵里,之后顺势查了一下,才知晓那日在萧家花园中发生的那一出。 小辈儿的一些小纠葛,承元帝并不放在眼中,可他不允许别人在太子身上动脑筋,哪怕那人是她娘家的侄女。 终归究底,孝贤慧皇后是孝贤慧皇后,就算看在孝贤慧皇后对孟家有诸多厚待,那是他曾经答应过她要看顾孟家的。可比起太子来说又差了一层,这么多年来父子俩相依为命,承元帝早已视太子如同自身逆鳞,不容任何人妄动。 这些太子俱都心知肚明,却是从不表露于形。所以说,九娘此次入宫,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简单,她之前所恐惧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对于太子而言,孟嫦曦是自己从小看大的表妹,也许身上有或多或少的毛病,终究与她人不同,而九娘对太子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若非与楚王有着那一层关系,若非太子早已知晓萧家花园所发生那出,若非九娘此次来东宫表现得当,让其太子对其心性颇为欣赏,也许九娘这番进宫想安稳出宫,怕是有些难了。别看太子平易近人,可他再平易近人也是太子,想捏死萧九娘,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说孟嫦曦计算失误,她根本不知晓她眼中一向护着她的太子哥哥,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尤其最近这大半年,孟家乃至孟嫦曦在外面的动作稍显有些大了些,又怎么可能不惹人瞩目。 说白了,如今大家都在替自身做打算。 眼见太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孟家人又何尝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呢?毕竟孟家如今仰仗的不过是承元帝的念旧情和与太子之间的一些血脉关系,可若是承元帝并太子以后都没了呢?孟嫦曦在赵王几人跟前左右逢源,若说没有孟家人的纵容,大抵是没人相信的。 而这些异动俱是来源于对太子身体状况的认知,太子一直不娶正妃,旁人只当是太子仁慈不愿拖累妻子,实则像孟家这种特别亲近之人,是知晓具体情况的。 承元帝巴不得给太子娶妃,最好能生出一两个孙子来,若不然东宫那些个姬妾从何而来,可惜太子不能人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章 ==第58章== 萧家女儿的住处都在一块儿,所以每日从安荣院出来,大多会同行一段路。 最近这几日的机锋,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各自也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此番见萧四娘又乱咬人,旁人俱是做无视状。换着平日里,萧三娘在的话,她大约会阻止两句,可她今日不在,在安荣院请安之后,她便被郑氏拉走了。 萧六娘嗤笑一声,从九娘身边擦身而过,身后跟着萧十娘和小囡两人。一个平视缓行,一个宛如小媳妇似的垂着头跟在萧六娘身后,垂着头的是小囡。 如今萧六娘去哪儿都带着小囡,虽在安荣院请安的时候,以小囡的身份只能站在门外,不过小囡本就身份低贱,让她站在门外沾沾贵气也好,这是萧六娘私底下和小囡说的原话。 十娘复杂了看了九娘一眼,有着同样动作的还有一直垂首跟在后面的小囡。 九娘本就有些恼怒,萧六娘嗤笑了一声,再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十娘和小囡,莫名的怒火就蹭蹭蹭往上飘起来了。 她侧脸乜了萧四娘两人一眼,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萧四娘,你要是喜欢乱发疯回你家院子发去,冲我吠个什么劲儿?还有萧七娘,我发现你是记吃不记打,要是觉得脸皮紧了,我不介意帮你松松!” 九娘从来都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哪儿疼往哪儿戳,她不惧那种聪明人,因为聪明人从来懂得审时度势,可蠢人就让人头疼不已了,就好比萧四娘和萧七娘这样的,明知道惹不起她,还要上来撩拨两下。 也许萧七娘并不认为惹不起萧九娘,毕竟之前那两次事,隔的时候太远,也许她认为这是在安国公府,萧九娘不敢太嚣张,尤其四娘乃是三房的嫡女,得罪了四娘可就连整个三房都得罪了。 萧七娘懂的东西,九娘怎么可能不懂,只是为什么她要忍?面对朝霞郡主时,她会选择退步以及使用迂回的办法,是因为朝霞郡主势大,且占了名分上的优势,可不代表她会去忍萧四娘和萧七娘。 都喜欢找软柿子捏,萧四娘和萧七娘为何不去捏三娘和六娘?同理,这两人忘记了九娘有个懿荣县主的身份,九娘自己可没忘记。 听了九娘这番话,四娘当场就炸了,七娘则是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 九娘并没有罢休,而是眼神锐利的继续盯着萧七娘,没有去理会一旁的萧四娘。她自然也不傻,可不会上萧七娘的套。冤有头债有主,没有萧七娘的挑唆,萧四娘也惹不到她头上来。且敲山震虎,这一套她向来玩得极好。 “小翠,给我上去掌她的嘴,萧七娘你大抵是忘了本县主可是朝廷钦封的县主,岂容得你猖狂!” 小翠面上是安国公府的婢女,实则芯子可不是,在这府里除了认一个萧九娘,旁的自是谁都不认。 听了九娘发话,二话不说上去揪着萧七娘,便是两巴掌过去了。 这一番行为,直接把萧四娘吓呆了,萧七娘挨了两巴掌,也是捂着脸呆愣在当场。 谁都没想到萧九娘会这么做,萧七娘呜地一声便哭了出来。萧六娘还未走远,听到这边动静停了下来,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九娘锐利的眼神从呆若木鸡的四娘身上滑过,移到了萧七娘的脸上,“这花贴是宫里头发下来的,若是不服尽管去找祖母她老人家说去。对了,你可以带着你脸上的伤一起去,我不会阻拦。” 丢下这句话,九娘便带着莲枝和小翠两人走了,留下萧四娘和萧七娘站在那处呆了许久,一直到有下人走过来,萧七娘才捂着脸跑开了。 * 四娘和七娘自是没敢去安荣院告状。 回去后,马氏便把四娘训了,说她榆木疙瘩脑袋,被人当枪使了,萧九娘就算没有这个懿荣县主的身份,也不是现在的萧四娘能去招惹的。没看到最近安荣院和大房二房那边,待其有多么的和蔼可亲,更不用说萧九娘前阵子刚被太子召进了宫。 萧七娘回去也没落好,崔氏待下面庶女一向不错,为人也宽容大度甚是懂得内里和睦之理。 早先她对萧七娘一直不错,下面有资质过人的庶女,她用心栽培,以后也是她受益,崔氏出身世家大族,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哪知这萧七娘却越长越不成器,容貌本就是中等,仅凭着清雅的气质和一手过人的丹青博众。如今丹青的功底不见增长,仿若是落实了‘小时佳佳,大未了’之说,那股出众的气质也逐渐泯灭于众。 崔氏知晓是之前两件事让萧七娘心性有些扭曲了,回来之后她也话中带话的开解过对方,可惜没有用。聪明人钻起牛角尖才是最狠的,萧七娘面上不显,但心中似乎一直认为自己这些年的不顺,罪魁祸首就是那个萧九娘。 崔氏和马氏各自训导女儿暂且不提,次日去安荣院请安,老夫人也敲打了二人。 反倒是萧九娘,命人教训了姐姐,长辈们反而只字不提。经此一事,萧家的小娘子们更是没人敢惹萧九娘了,连萧六娘都收敛起来。 * 转眼间到了八月十五这日。 也不过刚过了傍晚,长安城内各处坊间便驶出了许多马车。起先还不显,快到曲池坊的时候,前面的路便堵了。 这些马车俱都装饰华丽,一看就知是各家贵女和妇人们所乘的马车,偶尔也有满身华服一身贵气打扮的贵公子们,三三两两骑着骏马而过,俱都是去参加芙蓉园赏月宴之人。 待到了芙蓉园,天色已经黑了,马车自去停靠,而萧三娘等人则是随着安国公进入了这处最大的皇家禁苑中。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九娘等人进入苑中,迎面而来便是一幅奢靡华丽的场景,偌大的一条甬道,数以百计的五彩莲灯远远挂去,眺眼望去,远处雕栏玉砌屋宇楼台层层叠叠,又似有大片湖光水色,映着这各式灯火,仿若来到了人间仙境。 往里走了一段路,九娘等人便和安国公分开了,三人被领路婢女领着往右侧而去,女子们所参加的赏月宴,与安国公这种朝中勋贵并不在一处。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拐进一处水榭亭阁前的甬道,隐隐丝竹乐声传来,再往前行踏上一地红毯,远处灯火通明,又有人语笑声夹在在其中,走上台阶,映入几人眼底的便是一幕奢华无比的场面。 这是一处建在水面上的露天平台,以汉白玉铸就,四周无遮无掩,仅以白玉石栏围着,以防有人滑入水中。眺眼望去,迎面是一片湖光水色,抬头是明月悬空,却是个赏月的好地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1章 ==第59章== 从紫云楼二楼这处临窗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清那处露天平台的所有情景。 承元帝抬手一指,遥指那处平台之上众多粉妆玉琢,但俱是貌美如花的贵女们,“皇儿,可有中意的?” 此时这紫云楼二楼,除了几个内侍肃立,赫然只剩下承元帝和之前与九娘相遇的太子两人,而楚王、成王等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从此时情形来看,九娘所猜并没有错,这次的赏月夜宴确实是为太子选妃而来,而太子早在来之前便知晓了这一事宜。 望着空中明月的太子神情有些恍惚,听闻承元帝之言,便眺眼望了过去,平台之上的众少女们婀娜多姿,莺声燕语,笑语纷纷,闭月羞花,美不胜收,却是没有一个能留住他的目光。 他清瘦的脸上缓缓挂起一抹笑容,望了承元帝一眼,“父皇,孩儿听您的。” 承元帝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是那么的明显而又悲恸,却是一闪即逝,素来霸气十足的声音低落了下来,“章儿,父皇——” 太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声音清亮,“孩儿懂父皇的意思,孩儿明白。” 承元帝紧紧的捏住自己的拳头,明明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头发却早已是花白,威严而刚毅的脸上,满是深刻的皱纹。 这么多年来,作为九五之尊的他,既要操心朝政,还要挂心太子的病躯,明明应该是壮年,却似乎已经进入了迟暮。 父皇老了。 太子心中蔓延起一股猛烈的酸楚感,这股酸楚夹杂着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沮丧,是那么的浓烈。 他快速且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旋即又睁开,笑得更加灿烂,“父皇您替孩儿选吧,父皇素来知晓孩儿喜欢什么。” …… 偌大的场中座无虚席,一应俱是朝中大臣与王公贵族。 丝竹管弦之声在夜空中飘荡,又有一众貌美舞伶轻歌曼舞,满座宾客或与邻座之人交头接耳,或是起身到他席敬酒欢言,手捧各式美酒佳肴的宫婢垂首在席间来回进退,各色琉璃灯将场中照耀得富丽堂皇。 首座龙椅上无人。 坐于左侧首位的赵王、成王几人一边颇不是滋味的喝着酒,一边眼神飘忽的看着场中歌舞,不时又移到了正前方那二楼处。 那处灯火通明,乍一看去,衬着这满堂宾客似乎不起眼,可若是不起眼,成王几个又怎么可能会流连忘返。 “看来今日没咱们什么事了。”赵王啜着杯中美酒,道。 楚王侧首望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出声。 成王笑了笑,“太子殿下选妃本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二皇兄反倒似乎不满的样子?” 赵王似乎有点喝多了,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持着酒盏,醉眼惺忪的,“去,你就会装,我不信你心里舒坦!” 齐王素来和赵王亲近,此时见赵王行举失当,赶忙拉住他继续灌酒的动作,“二皇兄,你少喝点,若是真想喝,回去后弟弟陪你好好喝。” 齐王的母妃名列四妃之末,本身不得宠,母家也不是什么有实力的世家,早年齐王的母妃便是依附刘贵妃,这种依附哪怕齐王出生后也没改过,齐王自是赵王一系的。 “本王心里舒不舒坦不知晓,不过本王看二皇兄似乎很不舒坦的样子,难道二皇兄在质疑父皇的决定?” 这么好的机会,死对头成王自然不遗余力的给赵王挖坑。 赵王想说什么,却是被齐王捂住了嘴,齐王斜着眼乜成王,“三皇兄,二皇兄喝醉了,难道你也喝醉了?抓住一句话不丢了这是,要不咱们去父皇跟前说说去?” 成王淡然一笑,举起酒盏啜了一口,一副不想和齐王计较的模样。 其实别说赵王了,成王和齐王心里都不舒坦。该大婚的年纪,却被承元帝漠视了,虽各人府中姬妾不少,但大婚的意义几人都知晓有多么的重要,不光可以联姻给自身增加助力,关键可以名正言顺的生小皇孙。 赵王和成王府中都有一两个庶子庶女,原本巴望着承元帝能看着孙儿孙女的面子上,给几分笑颜。谁知好没讨到,反而惹来训斥,皇家添了子嗣本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搁在赵王和成王身上却是成了要避讳又避讳之事。不但没有赏赐,那几个由姬妾所生的小皇孙和小皇孙女至今连个名字都没有,更不用说上玉牒了。 这下所有皇子都明白了,承元帝是不喜这种行径的,马匹拍到马腿上了。 承元帝自然不会透露自己隐晦的心态,只是拿着嫡出说事儿,大齐历来重嫡不重长,众人都知晓,可是不大婚,哪儿来的嫡子啊! 这一番选妃,本是说给皇子选的,成王和赵王等虽是遗憾不能自己挑选自己的正妃,但终归究底可以大婚了,可以名正言顺生儿子了,俱是高兴不已,连皇后和刘贵妃等几人的亲娘这几日都是欣喜万分。 哪知竟是给太子选妃的! 承元帝竟是打着非要让太子先生出儿子的念头,不允许任何人赶在前头! 就那个病秧子,如今连路都不能自己走的,给他选妃他能中用吗!可是不服气不行啊,谁让人家是太子,谁让人家即是嫡又是长! 这么多年来,太子夺去了承元帝所有的父爱以及目光,说心里不舒坦是假的,恨才是真,恨不得他赶紧死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成王又看了紫云楼二楼一眼,压下心中的满腔不忿。 坐在一旁的楚王看着这一幕,嘴角几不可查的勾了一下。 *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次的选妃宴,竟是给太子选太子妃的。 因为太子身体原因,以及屡屡拒绝了承元帝为其选妃行径,早已让人们陷入了一个误区,太子是不娶正妃的,即使是娶,也早已有内定人选。所以当圣旨当场宣读开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萧皇后和刘贵妃,包括孟嫦曦。 承元帝指了王家的嫡女王嫣儿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 看着那个愣在当场,又是吃惊又是高兴,心情似乎复杂的丰腴少女,九娘的目光闪了闪,依稀和上辈子那个消瘦沉默的太子妃对上了号。 直到宴散,许多人都依旧缓不过劲儿来。可是缓不过来劲儿大家也知晓,这下王家要出头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2章 ==第60章== 二楼的布置格局和一楼差不多,偌大的场地,摆了许多桌案。其间以盆栽做了隔断,坐了许多来此用午饭的男女学生。 九娘以为二楼要比下面僻静一些,却未曾想到二楼比一楼更加人多。不过倒也可以想象的到,能来国子监念书的学生大多家中不差钱,也不会在乎这点午饭钱。九娘眺眼一望,见二楼几乎已经没有空座了,阮灵儿自然也看出这些,不禁扯着九娘的衣袖,道:“九娘,若不然咱们还是去一楼吧。” 九娘倒是不介意中饭吃什么,不过既然打定了注意要请阮灵儿用午饭,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二楼既然没有空桌,那便去三楼吧。 “咱们去三楼。” 说着,九娘便转身往楼梯那处走去。 就在这时,靠近二楼入口偏右侧有一桌上突然有个女声响起。因为离得距离不远,且国子监的学生们大多教养不差,即使是说说笑笑,声音都压得比较低,这女声一点遮掩都无,自然显得格外高调。 “咦,阮孟玲,那不是你那便宜姐姐吗?怎么今日倒是上这二楼来了,我记得她从来是在一楼用饭的。” 九娘扭头往那处看去,就见那处桌上坐了三名少女,年纪俱都不大,大约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说话的正是其中的一名少女,长相倒是不差,瓜子脸柳眉细目樱唇,就是颧骨略显有些高,显出了几分刻薄。 而那名叫‘阮孟玲’的少女,面相和阮灵儿有几分相似,却是比阮灵儿要娇俏一些。国子监的学生服本就颜色寡淡,她倒是将其穿出了几分亮眼,倒不是说阮孟玲眼光有多么独到,而是九娘来到国子监后,发现有许多女学生俱是如此穿。上身的苍青色短襦是不变的,但是下面的裙子就显得多姿多彩多了,各色颜色花样俱都有,姹紫嫣红,也算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其中一种。 这个年纪的少女俱是爱美的,且来此念书的大多出身非富即贵,这种行径国子监中的博士、典学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是像九娘这种规规矩矩穿一身学生服的极少。在国子监中呆过一段时间的人俱都知晓,能这么穿的俱都是那些卑贱的庶民胚子。 只可惜九娘并不知道这些,再加上阮灵儿也是老老实实穿了一身学生服,她倒也没有多想。 只是她没多想,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多想,早就说了能来国子监念书的,大多背景不差,所以平日里院中的学生们行为举止都是十分收敛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招惹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九娘以前呆在兰陵,之后回到长安也极少出门露面,在国子监中本就面生,在座的三名少女俱都不认识,也因此便将她误会成卑贱的庶民了。 大齐阶级等级分明,虽不若旧唐之时士族与庶民之间那么等级分明,但情形也不过比那时稍微缓解了一些。这国子监一直以来都被贵族世家子弟认为是自身的圈子,虽先帝和当今承元帝一直提倡多多提拔寒门子弟,也将作为最高学府的国子监对众多出类拔萃的寒门子弟敞开大门,但彼此之间的歧视和敌视一直都存在。 阮孟玲柳眉挑出一个极为鄙视的弧度,看都未看阮灵儿身旁的九娘一眼,对阮灵儿道:“我还当许久未见你,你能长出息了些,可惜这只是我的奢望,和一个卑贱的庶民混在一处也就罢,还出来丢我的人!” 阮灵儿小脸儿顿时涨得通红,泫然欲滴,想哭却又强忍住的模样。 其实换着平时她早就哭了,可她还没忘记一旁受了‘无妄之灾’的萧九娘。阮孟玲平时里欺辱她也就罢,她忍忍也就过了,可连累了无辜之人,阮灵儿就觉得尤其不能忍。 所以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往九娘身前拦了拦,“玲儿,我、我可是你姐姐,你怎么、怎么能对我如此说话,还有、还有九娘不是卑贱的庶民。” 一段话让她说得磕磕绊绊,小脸憋得通红,可以想见这种行举大抵还是第一次。 九娘不由的摸了摸鼻尖,无缘无故被说是卑贱的庶民也就算了,她奇异的是阮灵儿的态度。 且不说从小生在萧家,见过了太多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红口白牙、口蜜腹剑,两辈子的经历,九娘还未见过如此与人争辩之人。不是应该抓住一处弱点便穷追猛打,压得对方抬不起来头,并让自己予取予求吗? 九娘可没漏听那句‘姐姐’,姐姐被妹妹这样欺辱,换成九娘早就教会她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不过九娘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见此情形便知道这阮家姐妹之间背后故事许多,她虽是对阮灵儿印象不错,但没有弄清楚情况下并不会妄加判定。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姐姐!”阮孟玲一脸不屑的模样。 阮灵儿顿时被呛得眼泪流了出来。 之前那名样貌有些刻薄的细目少女,开口道:“行了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别影响我们用饭的心情。” “哼,还不快走,这二楼没位置了,你还是赶紧和这庶民回你的一楼去吧。”阮孟玲斥道,望向阮灵儿的同时,不屑的斜了九娘一眼。 阮孟玲今日的心情并不好,无他,本是与好友约着一起用午饭,哪知到了后却发现没位置了,唯一的空桌便是挨着楼梯口这处。 换着平日里,阮孟玲自然不会坐在这里,在她的想法中,这里人来来往往,十分吵杂,且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让她花钱请人去三楼用饭,却是颇为犹豫的,国子监饭堂三楼众人尽皆知晓,菜食可是出了名的贵,比起长安城一些大酒楼也不差。 阮孟玲虽是自认出身不差,可平日里的花销也是有数额的,去三楼吃一顿要花她几个月的月钱。她本是在犹豫之中,哪知竟有人来抢她们看好的桌子,因此起了一番争执,虽是之后她以自己的身份压过了对方,心中也是颇为不美。 也因此在见到阮灵儿后,她说话才会如此呛,当然她从来对阮灵儿态度就没好过。 九娘见过跋扈的,甚至比这更跋扈的都有,但她可没有见过明明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还一口一个庶民讥讽别人的人。别问九娘为何知晓对方不是皇亲国戚,两辈子的记忆中能称得上是皇亲国戚的人家中,并没有一家是姓阮的人。至于几个世家名门更不用说了,也没有一户姓阮的人,所以九娘真不知道这阮孟玲如此跋扈究竟依仗了什么。 被讥讽一句也就罢了,九娘只当对方年纪小,不懂事。可又来了这么一句,以九娘的秉性怎么可能会容忍。九娘拨开身前的阮灵儿,往前走了两步,还不待她话语出口,突然被人扯了两下衣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3章 ==第61章== 楚王的心思不要猜。 这是九娘积累了两辈子的经验,因为你猜也猜不透。 九娘一向自认还算是个聪慧之人,可若是和楚王比起来,可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鉴于上辈子的经历,九娘一直对楚王饱含着至高无上的敬仰,这无关于其他,而是在于心志。对于一个走一步看十步之人,他的心思永远是深沉莫测的,而庸人只有事到临头才会发现端倪。 九娘自认她在楚王面前,就是那个所谓的庸人。 楚王提出给九娘补漏解疑,九娘自然不会当成表面那么简单,她自动按照上辈子经验认为楚王此举肯定是别有深意。 可是真的有深意吗? 截止至今,九娘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自那次从私宅离开,之后九娘每日散学后都会被接去私宅,不过见到楚王的时候却很少,只有那么可怜的两次,其他时候则是一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者教她。 九娘并不认识这名老者,这老者除了与她讲课,平日里并不与她多说话。九娘也能看出这处私宅不同寻常,倒是没有不识相的多问。每日来了,便是到那间单独辟给她的堂舍中学习,学上一个时辰,便会有人送她回安国公府。 这些日子,安国公府内十分平静,九娘早出晚归,并不与府中之人打交道,一些暗里的纷争倒也暂时波及不到她头上去。不过莲枝等人在家,也没少打探许多消息与她听。 据闻,朝霞郡主这些日子格外高调,早先日子还会做戏去安荣院请安问好,此番也不知是那次厌胜之事的后遗症,还是萧杭一直不给她好脸色刺激到她,她如今连表面和谐都不做了,似乎十分怨怼萧家人之前的态度。 那日芙蓉园夜宴,隔了一日承元帝便发下圣旨,经钦天监和礼部共同商议,十月初八乃是一个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所以太子大婚之日就定在十月初八。 八月中旬到十月初八,中间不过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换成一般世家子弟的婚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筹办不好,更何况是一国的储君太子。不过承元帝决议如此,举朝上下自是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办起来,现如今一般小事都不敢往上报,一切皆为太子大婚事宜让道。 九寺之中除了大理寺、宗正寺以及太府寺,其他六寺并同礼部和内侍监尚宫局俱是开始忙碌起来。 朝霞郡主也是这个借口,外甥女大婚,当姨妈的怎能置之不理呢。日日往王家去,恨不得住在自己姐姐家中。其实朝霞郡主一个做长辈的,又能帮个什么忙呢,也不过是张嘴吩咐两句,自有下人去办,且王家那么大一家子,也用不上她。 萧家众人俱知她的心思,朝霞郡主这一切行举不过是在做给萧家人看罢了。可是明白也无用,如今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王家人这阵子很风光,朝霞郡主也很风光,更不用说是昌平公主了。 对于昌平公主来说,这就像是天上掉下一块金子,正好砸在她的头上。自己哥哥的心思自己清楚,别看昌平公主喜欢搅三搅四,不该碰触的忌讳一概不去碰触。只要太子一日不死,成王赵王那些个皇子一点机会也都没有,早年昌平公主不是没生出其他念头,但是事关太子,她却是不敢妄然去挑战亲哥哥暴烈的脾气。 如今太子要大婚了,娶得还是她嫡亲的外孙女,现如今在王家人以及昌平公主眼中,太子是不是个病秧子已经不重要,只要王家的女儿能诞下一个小皇孙,以后王家就是板上钉钉的天子外家,而她则会是皇后乃至皇太后的外祖母! 多么光辉荣耀! 长安城内众人皆知这一道理,所以看待王家乃至昌平公主一脉,格外的讨好。当然有讨好的,自然也有眼红巴结甚至忿恨的,太子大婚此番挡了多少人的路,坏了多少人的好事,自是不用说,众人也都知晓。所以与此同时,长安城四处表面因太子大婚显得喜气洋洋,实则背地里的暗动一直没消停。 不过这一切都和九娘没什么关系,现如今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国子监学业上面,明知道安国公府如今是一团浑水,她自然不会没事搅和上去。 在国子监呆得这半个月来,九娘也对国子监里的情形大致有个印象,确实如楚王所说,其内玄机甚多,但因着她是女子,倒也没什么事找来她头上来。 九娘在国子监一贯的少言寡语,很少与人打交道,那日之后关于九娘的身份便在国子监里暗中流传,因此想讨好九娘的女学生也不少,不过她一概秉持着亲切有礼,再多却是没有了,都是人精,自然懂得过犹而不及的道理。 唯一称得上亲近些的,就只有那个阮灵儿了。 现如今九娘对阮灵儿的身世也有所了解,惊诧之余不免觉得有些狗血。 阮灵儿的身份并不差,其父乃是尚书省的右仆射阮大人。这阮大人平步青云之路颇让人感到惊奇,本身乃是一寒门子弟,因学识过人才华横溢而入了国子监,从国子监一名律学院普通学生一路入了国子学,之后为承元帝看中,从六部中的一个普通官员,一路升至尚书省正四品左丞。之后前尚书右仆射徐大人告老,由当时才年逾四十的阮成茂接了这右仆射一位。 所以说,这阮成茂能有如今这个地位,除了本身能力确实让人侧目,让素来爱才若渴的承元帝非常欣赏以外,更多的则是来自于老丈人徐仆射的铺路搭桥。 徐仆射本身也是寒门出身,为人清正廉明,在朝中颇有威望,早年凭着一己之力坐上这右仆射之位的,一坐就是二十余载,不光深得先帝与承元帝的信任,门下学生无数,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有了徐仆射的帮衬,阮成茂自然是事半功倍。 而阮成茂也确实当得起老丈人徐仆射的力捧,为官近多年来一心为民,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都对得起他这个右仆射之名。不过人无完人,很少有人知晓当年阮成茂身上也是有为人诟病的地方。 寒门子弟历来娶亲早,阮成茂也不例外。阮成茂在未进国子监之前,便由老母操持着在乡下娶了一房妻室。之后阮成茂在国子监崭露头角,顺利入朝为官,按理说其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可是世事从来无常,阮成茂在长安城崭露头角之时,早已有人对他打上了主意。 那人就是前右仆射徐大人。 当年阮成茂也算是徐仆射的门下之一,不光青年才俊、人才出众,且其心性学识都颇为让徐仆射十分欣赏。徐仆射一心为民,清正廉明,却在子嗣之上颇为艰难,几十年来就是近晚年时得了一女,当时他与老妻本以为今生无后了,得了一女自然如获至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4章 ==第62章== 认真来讲,楚王其实算是一个好老师。 他从不会因为学生愚钝而怒斥,更不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只会耐心极好的再次给予讲解。上辈子教导九娘习字便有例子可循,这辈子也是如此。 和楚王处久了,其实九娘已经渐渐的不怕他了,这辈子究竟与上辈子不同,上辈子她是一个主动巴上去的小狗腿,这辈子虽然她也是主动巴上去,却多了一个‘表妹’的名头。 表妹耶,若不是真心将自己当做妹妹看待,这素来冷淡的人怎么会给她如此多的好脸色,要知道上辈子楚王可是出了名的大冷脸兼大黑脸。 外面还在下着雨,室中却是极为温暖,九月末的天本是用不着火盆的,可是此时室中却是在角落里放着两个火盆,让整个室内显得暖融融的。 九娘有些昏昏欲睡。 一只小手支着左脸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翻着书卷。实在也不能怪她,而是一冷一热,又洗了热水澡,这会儿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又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做伴奏,是个人她也得犯困啊。 楚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见方才还是正襟危坐的小人儿,不过是一会儿时间便变了姿势,心想她果然不怕他。 楚王此时的心情有些诡异,现如今很少有人能在他跟前如此怡然自得,随着他年纪的日益增长,怕他的人越来越多。早先年在宫中没少给自己脸色看的内侍监的内侍,现如今每一个不怕他的,尤其他开府也已有三年,门下幕僚宾客众多,随着手中的权势增长,自是不同以往。 此时的楚王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母早亡,只能依靠皇后一系的那个瘦弱少年了,而是变成了一个仅凭一己之力,便能和成王赵王两系分庭相抗的对手。甚至连早年必须仰视的两位皇兄,如今都不敢对他等闲视之,可这个少女却能,似乎一点都没有应该惧怕他的自觉,就仿佛当年去兰陵路上的那段时光。 楚王的理智告诉自己,她应该怕自己,可是内心深处却不希望看到那样,这让他的面对九娘之时,心绪颇为复杂。这一切仅是因为那个梦,那个荒诞不堪却又极为真实的梦。 楚王从来笃信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也因此他对自己那个梦,一直是一种理智的态度。可是随着这个奇怪的梦,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三年之久,很多时候楚王也混乱了。 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却仿佛她其实是活在自己梦里,以另外一种姿态,以另外一种境地活着。 自那日萧家的花园相遇之后,这段时间里楚王每日都会做到那个梦,因着他每日很忙睡眠的时间很少,其实那个梦时间并不长,但它却一直荒诞且连续性的持续着。 在梦中,她替自己做的很多事,同样他也给了她许多应有的帮助,即是如此,她的处境也是险象环生。而梦中的那个自己却是极为冷漠,每每视若无睹,甚至直到她支撑不下去,才会出手…… 楚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在‘熬犬’。 等同熬鹰,一种训练手下的方式,逼着她爆发潜力。 她一日日成长,梦中的自己越来越满意,做梦的自己却是内心恍然。 每每看见梦中的她笑得一脸‘灿烂’,以一种近乎狗腿子的方式耍赖讨好,楚王便想大声喊道,错了。 他也曾喊出来过,可是到底是哪儿错了,他却无从得知。 不自觉中,楚王讲解的声音停下来了。 九娘本是昏昏欲睡,突然声音停下,让她顿时惊醒过来。望着对面看着自己晦暗莫名的眼神,九娘觉得有些心虚。 “表哥……” 娇娇的,软软的,九娘从来懂得人要因地制宜转变自己处世的态度。例如这辈子她是楚王的‘表妹’,且他对自己一向容忍,所以这样应该没错吧。 身后传来一个非常轻微的脚步声,也是到了近前九娘才感觉出来,她扭头看去,就见常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上放了两盏茶,和两盘看起来很好吃糕点,常顺将茶盏一人面前放了一盏,把糕点搁在案几上,便退下了。 楚王端起茶盏,拂了拂上面的茶末,便小口啜着也不说话。九娘偷眼瞄了他一眼,也端起茶盏小口啜了起来。 嗯,茶汤滋味不错,几乎还原了自己的手艺,看来常顺这几年没少被楚王‘锻炼’。 啜一口,满口生津,九娘突然感觉饿了,便伸出小手摸了一块糕点来食。 松软的枣儿糕,满是红枣的香甜味道,还带了一股奶香味儿,楚王不喜甜食,所以这是给她的吧。突然感觉心情很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羞愧,表哥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好不容易抽空教导她,她居然差点睡着了。 九娘三口两口便将那块儿枣儿糕吃下,又去拿了一块儿,讨好的递到楚王面前。 “表哥,你也吃。” 粉粉嫩嫩的小脸儿,披散在肩上如云秀发,衬得那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小。粉白带着光泽度的樱唇,嘴角沾了一点枣儿糕的残渣,盈盈的大眼中宛若最澄亮的星子。 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的,她不会变成‘她’,他也不会允许她变成‘她’。 楚王伸出白皙修长的大掌,先是替她拭去了嘴角的残渣,而后接过那块儿枣儿糕,默默地咀嚼着。 呃—— 好吧,这辈子哪能与上辈子一样呢?也许楚王是吃甜食的。 表哥表妹,当一个‘表妹’实在不错。 …… 吃了茶和糕点,九娘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困了。 本是准备打起精神来好好表现,一改方才自己懒散的模样,哪知楚王却打住了给她讲解的举动,并丢了一本书给她,让她去软榻上呆着。 九娘并不是一个喜欢苛责自己的人,跪坐在那里学习与靠在软榻上舒舒服服,她自是选择后者。楚王既然说了,她自是按着他所言去做。她去了软榻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下来,倚着松软的靠枕,闲闲的翻着手里的书。 书是一本游记。 这是给她打发时间的吧。 另一边,常顺将案几上的杂物收捡了一下,楚王又开始伏案写着什么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外面的雨依旧没有想停的样子,淅淅沥沥的下着,倒是不如之前那会儿那么急了,雨水打落在地面和瓦片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5章 ==第63章== 这新来的女学生正是程雯婧。 她似乎也认出了下面的九娘,杏眼大睁了一下后,瞪了九娘一眼,然后便去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 两堂课后,散课的钟鸣声响起。 程雯婧坐在自己座位上想了许久,想起表哥所言让她和学里的同砚好好相处,不要乱耍脾气,才扭扭捏捏走到了九娘的书案旁。 “哎,我叫程雯婧。” 九娘自是早就将对方的举动纳入眼底,别说程雯婧排斥她了,其实她内心深处也不想和与王家有关联的人打交道。只是秦典学吩咐下来,她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能做无事状。 “我叫萧妧,你可以叫我萧九娘。” “你是萧家的女儿吗?我爹是怀化大将军程继阳。” 九娘自是知晓程雯婧的身世,程家从祖上开始就是将门,这一辈儿又以程雯婧的亲爹程继阳最为拔尖,也不过年逾四十便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 程雯婧天性爽朗,做事直来直去,九娘其实挺喜欢这样的人,只可惜上辈子因为中间牵扯了个王四郎,注定两人不能成为朋友,反而互相敌对。九娘觉得自己应该改变心态,毕竟这辈子她没打算和王四郎有任何牵扯,所以她不该将上辈子有些东西代入到这辈子来。 想到这里,她对程雯婧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微笑,算是缓和了彼此之间尴尬的气氛。 一旁的阮灵儿似乎也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凑了过来,“九娘,你是要带她去熟悉院中情况吗?刚好我也没事,咱们一起吧。” 九娘看得出阮灵儿似乎想缓和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倒也没有拒绝,站起身,道:“走吧。” 程雯婧也不是个蛮不讲理之人,对萧九娘的第一印象便是之前她撞了表哥,此番两人即是同砚,对方也主动示好,自然不会拒绝。 三名少女一同步出教舍,往外行去。 九娘并不是个多言之人,所以一路上本是她应该做的事,反而让阮灵儿代劳了。阮灵儿实在是个不错的人,虽天性胆小了些,但对人对事都是饱含着一种和善的态度,且为人也有耐心。 不大一会儿,便获得了程雯婧的好感,也开始主动和两人说话。 其实认真说来,撇除了一切不去看,程雯婧也是个不错的少女。哪怕是上辈子她那么讨厌萧九娘的情况下,顶多也只是表面上不给萧九娘好脸色看,经常针对她,其他的事却是并未做过的。比起一些贵女们的手段,这种行为直爽的让人尴尬,却是生不出讨厌的心情。 围着国子监里转了一大圈后,程雯婧大致也对学中有个笼统的印象,眼看已是正午时分,她便提出请两人用午饭。 九娘和阮灵儿也没有拒绝,三人一道往饭堂走去。 正走着,一个人从后方走了过来,喊道:“雯婧妹妹。” “四郎哥哥。” 程雯婧看到王四郎后,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跑了过去。 来人正是王四郎。 “这两位是——” “这是萧九娘,这是阮灵儿,和我是一间教舍的,方才秦典学让她们带着我熟悉了一下学中的情况。萧九娘,阮灵儿,这是我表哥王玎,王四郎。”程雯婧介绍道。 王四郎有礼的作了一个揖,“谢谢两位,我本说散了课便带雯婧在学中转转,哪想有事被耽误了一会儿,麻烦二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 阮灵儿似乎没有见过长相如此俊美,且又如此温文有礼的男子,低垂的小脸满是红晕,声如蚊吟。 “王同砚客气了,我等二人和雯婧乃是同砚,这是分内之事。”九娘淡淡的说。 “四郎哥哥,我和九娘她们准备一起去饭堂用饭,若不然咱们一起吧。”口里虽是问着,实则程雯婧一直抓着王四郎的袖子没丢。 王四郎无奈地望了袖子一眼,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程雯婧说,王四郎也准备请这两位女学生用饭以示感谢。表妹素来脾气任性,自从他入了国子监,便屡屡闹着也要来国子监念书。之前因为年纪不够,程家人并不同意,这好不容易年纪够了,程雯婧便闹着要来,作为表哥的王四郎自然是被姑母叮嘱了又叮嘱,让他在学中照料表妹。 其实不用姑母叮嘱,王四郎便知晓要照顾表妹,毕竟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王四郎一直拿程雯婧当做亲妹妹看。 一听王四郎答应下来,程雯婧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丢下王四郎的衣袖便去拉九娘和阮灵儿两人,一同往饭堂行去。王四郎跟在一侧,缓缓前行。 这一路上与王四郎打招呼的男女学生众多,可见王四郎在国子监的人缘之好,更不用说有许多女学生或者羞涩或者胆大的,直盯着王四郎瞅了。甚至连程雯婧与萧九娘两人也博得了许多目光,暗地里有不少人议论这三名与王四郎似乎非常亲近的女学生是谁。 王四郎处之泰然,可见也是见多了这种情形,程雯婧则是面色有些诡异,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咬牙切齿的。阮灵儿则就是不安了,她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形,至于萧九娘一副安然若素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跟着几人一路进了饭堂,上了三楼。 在三楼雅间里坐下,王四郎点了不少菜,他素来是个体贴之人,所点的菜食不光有程雯婧喜欢的,甚至也询问了阮灵儿和萧九娘的口味。 程雯婧坐下之后,仍有不忿,道:“四郎哥哥,这学中的女学生怎么一个二个都如此不知检点,干嘛老盯着你看!还有方才那个,巴过来到底想作甚!” 这话说得酸气十足,阮灵儿似乎意识到什么,瞄了程雯婧一眼也敢不说话,九娘端着桌上的茶盏,小口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自是知晓程雯婧为何如此。 上辈子程雯婧就从来不掩饰自己对王四郎的心悦,只可惜王四郎似乎从没有明白过,只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其实按王家人和程家人的想法,成为儿女亲家是顺理成章之事,哪知半路冒出个她来。 不过这辈子她并未打算和王四郎有什么牵扯,想来这辈子两人定然能顺顺遂遂走到一起。 这么想着,九娘心下恍然,但也仅是恍然而已。 经过了上辈子种种的一切,所谓的爱恋早就在彼此之间的痛苦与挣扎中烟消云散,重活一次,萧九娘早就想好了,不要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6章 ==第64章== 承元帝给太子选太子妃这一举动,着实打得孟家有些措手不及。 被捧高久了,孟家人似乎早就忘了他们的荣宠全部来自于承元帝,若是承元帝翻脸,他们什么都不是。当然承元帝并没有翻脸,待孟家依旧如故。可突然给太子选妃一举,却是无异给孟家人敲了一个警钟。 那日芙蓉园夜宴,承元帝突然钦点了太子妃的人选,无人知晓其实孟家人也是那个时候方才得知这个消息,他们心中有恐慌有尴尬,却还要当着人面装出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 可事实上孟家人确实不知,从始至终承元帝和太子都未曾对孟家人提过此事,若不然他们也不会感觉如此措手不及。 按照惯例来看,孟家如此荣宠,又是太子的外家,太子选妃这种事孟家人应该是提前知道的。可是按照君臣之分,皇帝给自己儿子选媳妇,又何必和尔等一个臣子讲。 知与不知,提前知与事发知,这里头的区别太大了,所包含的含义也太多。 当日宴散之后,孟家一众人便聚到了一起商讨此事,商讨完后的结论是,这近一年来家中暗里的小举动太多,恐怕惹了承元帝不悦。 当然也有孟家人不这么认为的,在他们的想法中,家里出了一个争气的皇后,死了几十年,依旧在承元帝心中占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太子确实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不假,他们也深深同情着太子病弱的身体,可感情用事和家族以后的大方向,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也不能有关系。 现如今孟家是风光不假,假以时日,承元帝老迈驾崩,太子一看就是早亡之相,以后孟家人还能靠什么呢?太子挡了多少人的道,众人皆知,太子死后,和其有密切关系的孟家能全身而退?还不如借着势头选一个好的合作对象,提前卖好,顺便捞一个从龙之功。 当年,孟家的崛起是因为孝贤慧皇后,谁敢说孟家不能再出一个皇后呢?! 孟嫦曦是孟家最出色的女儿,要容貌是倾城之色,要家世有家世,没看到几位皇子都对其大感兴趣。孟嫦曦今年不到十四,撑到及笄,差不多也能看清楚形势如何,然后举阖家之力将对方推上去。之后,孟家便可以安稳的坐着再享繁荣百年。 有这种想法的孟家人占大多数,包括孟嫦曦的亲爹孟霄。他身居中书省中书令一位,自然站得高看得远,孟家如今看似繁荣似锦,实则烈火烹油,他们必须也必然要找出另外一条路来,而最有用且最为便捷的路便是选一位皇子联姻。 孟家人的算盘打得挺不错,无奈他们错估了人心。 在孟家人的想法里,他们甚至隐隐对承元帝和太子有些怨怼,既然不行,何不干脆利落的给人让道,何必死抓着不丢。以后这两人撒手一去,自是管他洪水滔天,他们却是要承担其他皇子的怨怼。 在他们的心目中,此时是没有血缘亲情的,也忘了孟家因何而荣宠。也许心里都清楚,只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态,认为不管什么时候,承元帝和太子终究对孟家不同。 可此次为太子选妃一事,无疑是狠狠扇了孟家人一个巴掌。 孟家人恐慌了,不管内心是否恐慌,至少表面上要表现出恐慌来,而他们的表现方法便是,让孟嫦曦这个‘小表妹’去探探东宫那边的口风,之后再图谋其他。 孟嫦曦一副不知事的模样进了宫,如同以往顺利的来到太子身边。 她到的时候,太子正在饮药。见此她赶忙凑上前去,又是帮着端水漱口,又是拿果子给太子解苦。 一番作罢,她才坐下和太子叙话。 说着说着,自然说到选太子妃一事上。 “太子哥哥,这番选太子妃实在发生突然,曦儿到现在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那王家的姐姐为人如何?曦儿只是见过,还从未与她打过交道呢。” “孤也不知晓,此事是父皇决定的。” “难道皇姑父给您选妃,就提前没有跟您说过?”孟嫦曦好奇问道。 太子瞥了她一眼,道:“孤也是到了芙蓉园以后,才知晓此事。” 孟嫦曦哦了一声,“我倒说那日怎么太子哥哥也去了,皇姑父可是一贯看重你的身子,怎么突然就让您出了宫,看来也是打了让您亲自挑嫂嫂的主意。”她眼珠一转,捂着嘴小声取笑着。 太子无奈一笑,宠溺的摇了摇头,“你呀你。” 孟嫦曦又和太子说了一会儿话,方才离去。临走时太子吩咐内侍,将新进来的贡品挑了几样让其带走。 孟嫦曦笑眯眯的离开了,靠坐在那里的太子脸上的笑容却是收了起来。 一名内侍走了进来,小声禀道:“殿下,胡太医吩咐的药熬好了。” 福泰瞄了一眼太子的脸色,不耐挥挥手让内侍先退下了。福泰是太子的贴身内侍,从小侍候太子,自然明白主子这会儿心情不大好。 他犹豫了一下,不禁劝慰道:“殿下,不要多虑,万万注重自己的身子。” 太子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感叹什么。 “去把药端来给孤。” 福泰有些犹豫,“殿下……” “快去。” 福泰蔫蔫的下去了,再转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药。他模样十分犹豫的望着太子,一副不想让对方喝此药的样子。 “好了,你还让孤不要多虑,你才是多虑了。对如今来讲,这样是最好的。”太子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是最好的吗? 也许。 可福泰却是知晓这是狼虎之药,每日太子服下后,便会好一阵不舒服。只是太子不想让陛下知晓,装出无事的样子,他也就当做无事罢了。 想着可怜的殿下,又想起那可恶的孟家人,福泰不禁在心中啐了一口。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朝三暮四想找高枝攀,也不怕折了脖子!待未来的太子妃诞下小皇孙,尔等就知晓瞎了狗眼是个什么感觉了! * 孟嫦曦出宫后回到孟家,便将自己探来的话告诉了祖父和阿爹。 孟家人一琢磨,看来此事并不是太子合着承元帝一起瞒着他们的,只能算是承元帝一个人的主意。 只要太子提前不知情便好,至于承元帝那边,承元帝一向心思深沉,是怎么想的,很少有人能看透。有太子在前面,承元帝哪怕恼了孟家,也不会做的太过,毕竟承元帝一向注重太子的颜面,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7章 ==第65章== 实在不能怨九娘如此狗腿,而是眼见旬考迫在眉睫。 她入学的时间,实在有些不是时候,入学仅不到一月,便要面临旬考的到来。旬考之后,再过一月,也到年底了,然后便是岁考,实在容不得她不急。 与她同样着急的还有两人,那便是阮灵儿和程雯婧。 阮灵儿是素来学习不好,和太学院众多女学生相比,她比大多数人都刻苦,可是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在乙下左右徘徊。次数多了,阮灵儿也对自己也不抱什么期望了,反正她是女子,只要不考末等,不让人笑话便好。 而程雯婧方一开始是不急的,她来国子监念书本就目的不纯,从小到大学问都没做好过,自然也没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只是入学以来,她和阮灵儿还有萧九娘关系越来越好,见两人这般诡异的刻苦努力,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一问之下,方知严重性。原来还有旬考岁考这一说,这也就罢了,且考试成绩会张贴出来,是时若是成绩太差,可会招来整个国子监内的学生嘲笑。 尤其是她们太学院,论身份家世是六院中最高的(国子学不论身份,只论学识),还考不赢那些小官家的子弟或者庶民,那简直是贻笑大方。 没看到平日里一干玩世不恭的贵族子弟们,这会儿都积极了起来,虽然都是临时抱佛脚,但那也是抱,整个太学院里,大抵也就只有程雯婧才能如此悠闲了。 程雯婧听完解释后,脸上就写了两个字—— 震惊。 低着头看书的阮灵儿,不禁抬头问道:“雯婧,我记得跟你说过这事啊,难不成你不记得了?” 程雯婧脸上表情干干的,直摆手,“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肯定记得的啊。” 实则有没有记住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所有心思俱没有放在念书上,怎么可能记住这些‘小事’啊! 程雯婧的回答将心思单纯的阮灵儿忽悠过了,却是没忽悠过萧九娘。 她笑着瞥了对方一眼,道:“我记得你表哥学问不差的,若不然也考不进国子学,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可以多向他讨教。马上就临近旬考了,你也该多准备准备才是。” 是呀,她可以去找表哥,这样一来又有理由和表哥呆在一处了。 程雯婧脸上顿时绽放出光芒,差点没闪瞎九娘双眼。然后这少女便急匆匆走了,全然将两个好友抛在了脑后。 九娘扶额。 好吧,她本是一番好意,哪知对方倒是理解了,却理解歪了,九娘几乎可以预料到最后的结果。 不过转念一想,程家乃是将门出身,也许并不太在乎什么学问。 * 为了准备旬考,九娘每日散学之后,便会在私宅多呆上一个时辰。 为此她特意向安国公府那里报备过了,说是为了准备旬考事宜,和同砚一同研习功课。九娘这段时间一直早出晚归,极少在府中露面,府中也没有什么人会留意她,毕竟这阵子长安城因太子大婚一事,生出了许多波澜,萧家上下的注意力大多放在这个上面。 这日,临离开私宅之时,常顺领了个老妇人出来,说是楚王给九娘的人。 九娘不禁瞄了楚王一眼,见楚王点了点头,便没有多想,领着那老妇人和小翠便上了回府的马车。 这老妇人年纪并不大,大约不到五十的模样,一头乌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相貌有些严肃,不苟言笑的。但看其干净利索的打扮,笔直的坐姿与走路的姿势,九娘便知晓这老妇人不简单。 果然上车后一问,这老妇人是宫里出来的。 宫里的宫人到了年纪以后,一般都被会放出宫返回原籍。当然若是孤苦无依,没有家人,也是可以一直留在宫中侍奉的。这些几乎在宫里呆了一辈子的老宫人,只要不是太过愚钝,大多都会有几样拿手的本事在身。 这余嬷嬷便是如此,最是善于为女子调养身体。不过出了宫后就不能称呼嬷嬷了,嬷嬷不过是对宫中的一些老宫人的称呼,出了宫后该叫余大娘。 九娘并未多问,只知晓余大娘的来处,至于余大娘此番为何而来却是不知。人是楚王给的,她自是放心大胆的用,总不至于害了她。 九娘直接便领着余大娘回了翠云阁。 她如今在安国公府的地位不低,带个老妇人回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明日让莲枝往崔氏那里报备一下便罢,反正一改吃穿用住月银皆有九娘管着,又不用安国公府发月银。 如今翠云阁婢女不少,却是少一个管事仆妇,以往是让莲枝带着管的,这番余大娘来了正好,九娘便将她安在了管事仆妇一位上。 将情况大概和莲枝说了一下,余大娘便被婢女领下去安顿了。九娘刚在软榻上坐下,小酒儿便跑得飞快的来到她身前,在脚下拱来钻去的表示了会儿亲热,之后蹦上了九娘的膝盖。 又是蹭又是舔的,小尾巴使劲的摇着。 九娘不由的便笑了起来,将它抱起来亲了亲,“酒酒想我了是不是,我也想你了。” 自打九娘去国子监上学后,酒酒日里就很少能见到她,也就只有她散学后,晚上这会儿时间能撒撒娇打打滚。初一开始,酒酒并不习惯,总是闹腾着莲枝等人四处找九娘。时间久了,似乎也明白了,倒也不再闹腾,就是黏九娘得厉害。 九娘和酒酒玩了一会儿,便去换了在家中穿的衣裳,这时晚饭也提了回来,九娘净了手后便开始用饭。 正用着,门外似乎来了什么人,莲枝出去了一趟,回转过来的时候脸色有些沉肃。 她附在九娘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九娘惊得连手中的银箸掉落,都没自觉。 韩云娘竟然死了?! * 事情在绕了偌大一个圈后,又回到了本来的轨迹。 不过这辈子因着九娘一直没放松在安国公府内收买下人,所以知道得更为详尽一些。 韩云娘死了。 不是病死的,而是自己将自己吊在床柱子上吊死的。 可能是因为两辈子都对这个妇人抱有怜悯之心,也可能是因为萧十娘的关系,九娘听到这消息后,即觉得感慨又有些不寒而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8章 ==第66章== 就好像九娘所想,没人能理解韩云娘为何会选择这样一种死的方式。 尤其听闻和眼见完全是两码事,当萧十娘听到动静奔了过来,入眼便是韩云娘面孔狰狞舌头吐得老长吊在床榻上的模样,她当场便晕了过去。 韩云娘是自己生生将自己勒死的,婢女看得太紧,且她卧病太久连寻死都无能为力,便将不知何时被她拼凑起来的布条,绑在了床头的柱子上,先将绳索套在脖子上,而后翻滚下床,硬生生的将自己勒死了。 没人知晓她当时是如何想的,为何会选择了这么一种方式,但她的死无疑是令人震撼的,且是轰动的,几乎惊呆了萧家所有人。当安国公夫人及崔氏反应过来,想捂下这个消息都没捂住。 韩云娘死状太惨了,最开始发现她死的几名婢女都被吓得不轻,屁滚尿流是轻的,被吓晕的以及之后夜夜做噩梦的不在少数。 朝霞郡主当时并不在崇月阁,其奶娘李氏也不在,崇月阁当时并没有一个能镇住场面之人,这一消息便迅速在府中蔓延开来。 萧十娘醒来之后,便宛如疯癫似了的哭闹不休。 萧杭收到消息后来了,安荣院以及崔氏那里都派了人来,朝霞郡主在外面收到消息,匆匆赶了回来,面对的便是暴怒的萧杭,双目的通红怒瞪着她,那种眼神像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朝霞郡主没办法解释,她能解释什么? 说她没在中间动手脚? 没动手脚,病体快愈的韩云娘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去死? 难道她便不会犹豫?没有死过的人,永远不知道当一个人想去寻死的时候需要多少勇气,尤其是这种惨烈的方式。 没有人是傻子,也许很多时候会忽略许多东西,可是当有人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去撕开那层遮羞布,下面的污秽便再也遮掩不住…… 萧十娘仿若是疯了也似,韩云娘的这种死法击垮了她所有的神经与坚持,她当场便痛诉出来。从甫一开始她回长安后的威胁,到朝霞郡主逼着她去利用厌胜之术陷害萧九娘,以及陷害失败自己屡屡被她拿着出气…… 她以为韩云娘不知晓这一切,她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她抛弃了姐妹之情,背信弃义,只为了让阿娘好好的,可是韩云娘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察觉到什么端倪呢?也许她早就知晓了,只是一直犹豫着,她舍不得女儿,舍不得丢下女儿一个人,可是她没能力反抗,她只能一日日强颜欢笑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看着女儿小心遮掩身上的伤……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这个孤苦无依被命运□□的女人,最后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去给女儿搏出了一条生路…… 萧杭压抑到极限的神经也崩断了,当场便说要休妻。 朝霞郡主不敢置信的瞪着萧杭,尖叫道:“萧杭,你敢——” “你且看我敢不敢!” 萧杭怒不可遏,命人去拿笔墨纸砚来,却无人敢动,连刘四都犹豫着不动。 刘四日里跟在萧杭身边,对外面的形势也是清楚的,如今昌平公主一脉正得意,谁敢没事触眉头。按着他心中的想法,他自是巴不得郎君能摆脱这个可恶的女人,可他实在不想郎君一时激动做错了事,毕竟这可是和性命攸关。 “郎君——” “连你都不听我的了,是不是?” “不是,郎君……”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萧杭一甩衣袖,便想去找笔墨纸砚来写休书。 见萧杭似乎并不是说说而已,萧六娘吓得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哭着喊:“阿爹,你不要休阿娘,你不要休掉阿娘。” 朝霞郡主面色惨白,颜色娇艳的嘴唇不停抖动,却是强制镇定露出不屑的笑容,袖下的双拳紧握,捏断了指甲都不自觉。 崇月阁这边闹成这样,自是传到了安国公夫人耳里,她本就提着一颗心,听到萧杭闹腾着要休妻后,便匆匆赶来崇月阁。 入门进来就是看到这样一副情形,不禁大喊一声:“你们这是要翻天啊!” 一众下人俱是跪了下来,萧六娘丢开萧杭的袖子,奔到安国公夫人面前。 “阿婆,你快劝阻阿爹,他要休掉阿娘!” “五郎——” “阿娘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儿今日一定要休掉这个毒妇,她太狠毒了,这些年被她害死的人还少吗?她害了月姬和云娘也就不算,她甚至对两个孩子屡屡下手,那是我萧杭的女人,是我萧杭的骨血……” “……娘,你别阻我,我今日一定要休了她……” 萧杭双目通红,泪流不止。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萧杭为了家族为了儿子,一步步后退,换来的却是这污秽不堪的一切。他压抑的太久了,而如今韩云娘的死和萧十娘的癫狂哭诉,击垮了他最后一根弦,他实在是崩不住了。 堂堂一七尺男儿,被逼得泪流满面,双手颤抖,言语错乱。 目睹这一切的安国公夫人,怎么可能不心疼呢?这是她的骨血,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是她最爱的小儿子…… 可是—— “儿啊,你这是要逼死为娘的啊!” 安国公夫人急喘一声,晕了过去。 整个场面顿时乱了。 …… 崇月阁当日发生的这一切,外面的人并不知晓。 包括萧九娘也只是听闻当日崇月阁里大闹了一场,萧杭要休妻,其他具体详情却是不得知。 到了最后,萧杭还是没有休妻。 无人知晓安国公夫人对他说了什么,又或是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如今萧杭和朝霞郡主形同陌路,萧十娘也被安国公夫人接去了安荣院去住,庇护之意昭然若揭。 朝霞郡主一连沉寂了许多日,当再次出现在人前时,还是宛如以往一般的模样,却是人消瘦了不少。 依旧的跋扈和强势,依旧的高高在上,整个人却是阴沉了不少。很少有人敢与她对视,生怕一个不留意便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洞给吞噬了。她依旧去王家去的非常勤,似乎一门心思便放在外甥女大婚之事上。 转眼间,太子大婚的时日来临,长安城内满城沸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9章 ==第67章== 楚王坐了马车,一路往楚王府行去。 临快进王府大门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常顺进来低声禀报了几句,之后车帘子被掀了开,车外拦车的人赫然映入眼。 竟是孟嫦曦。 那次之后,孟嫦曦又来了楚王府两次,却是一直未见到楚王。越是见不到,越是执拗,这日她专门卡着点在门口候着,果然不出她所料碰见了出宫回府的楚王。 马车中,隐在阴影后的楚王,脸色有些晦暗莫名,却是一贯的俊美。 孟嫦曦心脏猛缩了一下,竟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她润了润唇,撑起笑,“楚王哥哥……” “可是有事?” 楚王一贯待人冷淡,但今日这种冷淡却让孟嫦曦品尝出了一些其他意味不明的东西,这让她不禁有些怔忪。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闪即逝,旋即,她笑得更加甜美与灿烂,眉心蹙了起来,小嘴儿也嘟了起来,似是娇嗔似是抱怨:“楚王哥哥,曦儿来找了你几次,可是你都不在……” 换着平常人自是顺着她话解释或者赔罪了,可楚王却依旧是淡淡的问道:“你找本王有事?” 有事?孟嫦曦能有什么事。 这种情形让孟嫦曦觉得非常尴尬,眼圈不禁红了起来,衬着她白皙柔美的小脸,看起来格外委屈。 楚王幽暗的瞳孔闪了闪,另外一张精致的小脸突然闪过脑海。 那张小脸的主人也会偶尔露出委屈之态,但这种情绪却极少,大多都是甜甜的、灿烂的笑,与这种笑容不符的是眼中那抹隐晦的狡黠。他知道她的面孔不真,就好像眼前这张不真的面孔一样,可不知是为何,那张小脸儿却让他生不出任何厌恶的心态来。 那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其实楚王也懂,像他们这种身世出身的,又有几个是没有面具的呢。楚王并不介意这种面具,甚至若是她,可以容忍,但难免有些心绪微妙。 楚王搁在腿上的手指忍不住弹动两下,想着今日是国子监旬考成绩放榜之日,便敛住了情绪,抬眼望向车外之人。 “本王还有事,不多陪。” 随着这句话,车帘被放了下来,马车却是未进府中,而是改道而行。 孟嫦曦满脸愕然,伫立在寒风中的身形,显得格外的娇弱与可怜。 “娘子——” 她的婢女见其神色不好,忍不住轻唤了声。 孟嫦曦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忍不住咬了咬牙,“让孟五跟上去看楚王去了什么地方,咱们回府。” “是。” * 就在太子大婚如火如荼进行这当头,国子监的旬考也开始了。 有着楚王这个作弊器在,再加上九娘还算聪慧,应该不会考得太差。阮灵儿一直基础不差,甲等考不了,乙等却是没问题的。 除了程雯婧。 也不知她这阵子干什么去了,在学中的时候极少和九娘阮灵儿两人呆在一处,总是一散课便急急忙忙走了,九娘两人也就只当她临时抱佛脚,让她那学识过人的表哥王四郎,给她补习功课去了。 哪知临旬考前几日,程雯婧才显露出一副很焦急的模样。 一问才知,原来这阵子程雯婧虽是借着学业问题和王四郎呆在一处,可是她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业上,又哪里会认真去研习。等快临着旬考,再加上王四郎一副‘我对你寄予厚望’的模样,程雯婧才开始知道严重性,并焦急起来。 只是这会儿才焦急起来,早先干嘛了? 程雯婧急得团团乱转,阮灵儿见好朋友如此焦急,也不免跟着着急起来。见此,九娘不禁地摇了摇头,想了想,拿出了一叠手稿给程雯婧。 “这是什么?” “我做的笔记,大体是将礼记和左传咱们前面学过的,通篇笔译了一番。你也知晓我入学晚,前面的课程根本没跟上,只能选了这个笨办法。你将这拿去背下,能背多少是多少吧,也免得到时候旬考成绩太过难堪。” 楚王的手稿是不宜流露出来的,所以楚王笔译完,九娘便照着抄了一遍,一来是有助于记忆,二来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此时程雯婧的自然是九娘的手稿,至于楚王的则是被她藏了起来。 “九娘,谢谢你,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程雯婧恨不得将萧九娘抱起来,亲上一口。 九娘笑着推开她,“行了,早先你也不知干吗去了,就这几日的时间,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反正九娘对程雯婧这次旬考不报希望,不过能帮一些是一些吧。和程雯婧相交以来,她还是挺喜欢此人的秉性,跟这样的人交往不会太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总比表面笑吟吟,背地里捅刀子的强。 这也是为何入国子监以来,想与九娘相交的贵女不少,可她却待人冷淡,唯独算得上是朋友的,就只有阮灵儿和程雯婧二人了。 …… 话说程雯婧拿到九娘的手稿,便准备在旬考之前这几日临时抱下佛脚。 她倒不是怕旬考砸了丢人,而是怕让四郎哥哥失望。为此,她这几日特意向学中请了假,一门心思准备用萧九娘的笨办法,打算将这一叠手稿,能记多少是多少。 九娘和阮灵儿那里是打过招呼的,所以两人见她这两日没来上课,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可是王四郎不知晓,连着两日没见表妹来找自己,一打听说两日没来上课了,不禁有些担忧。 这日,散了课,他便坐车往程府去了。 * 程家的男丁多,女儿少,所以程雯婧在程家也算是宝贝疙瘩一个。 程雯婧闹着要去国子监念书,程夫人和程将军本是并不同意的,一来家中是将门,本就没有那个风气,家中男丁自是从小习武,习得不好了,就拿大棒子抽。至于女儿,那是拿来宠的,学不学什么无关紧要,反正以程家的家世,程雯婧也不愁嫁,日后到了要出嫁之时,给女儿挑个好夫家,然后便顺顺当当一辈子。 可程雯婧硬是闹着要去国子监念书,程夫人程将军也知晓女儿打得什么心思,且程夫人早就和哥哥嫂子通过气了,两家人对这一对儿也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于是磨不过女儿的程夫人只好遂了女儿的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章 ==第68章== 王四郎见程雯婧自信满满,心中却是不信。 他从小苦读四书五经,三岁识字,五岁习文,越学越明白学海无涯,是没有投机取巧可言,唯一的方法便是多看多读并苦学。世人只知晓他学识过人,假以时日必成一方大儒,无人知晓他背地里可是下了许多苦功的。 这样的努力对世家子弟来说,极为罕见,也正是因为这种努力,才会让王四郎以一己之力进入国子学,并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国子学中大放光彩。 他顺手拿过那叠手稿来看。 甫一入眼便知这确实是笔译,所谓的笔译就是将所学文章,用自己的意思诠释出来,用笔墨记录,以作为研习的法门。 王四郎曾经也用过这种方法,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了,有时候先生所讲的东西,一时之间听不明白,便用自己的理解诠释出来,用以加强记忆。待王四郎底子打好之后,这种方法却是再未用过了,所以此时王四郎看这叠手稿,就仿若是在看幼童的玩具,有一种即无奈又好笑的心情。 不过他也知晓对女子来说,本身学问并不是太重要之理,那萧九娘和雯婧妹妹俱是年幼,王四郎倒也没有什么鄙夷的心态。 唯独让他侧目的就是,这手稿上的字迹,不提内容,对女子而言,这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却是极为罕见的。 萧九娘,想着那个笑容纯净且落落大方的少女,王四郎的眼神不禁闪了闪。 再之后,他的所有注意力便都放入了这叠手稿中。 王四郎越看眼睛越亮,所谓的讨论学问,不光讨论的是彼此对文章熟稔度,也是一种解译与感悟。一段话让一千个人来解译,会有一千种完全不同的看法。 甫一看去,这手稿的内容确实简单,甚至有些粗糙。可再往下看却并不是了,这手稿之上用了最简单语言将礼记与左传中,所包含的含义与要点转述了出来。很多道理明明大家都知晓,但很多时候却难免词不达意,而这篇手稿却没有这个问题,明明言辞简练,却总有画龙点睛之效,让人一看顿时茅舍顿开,觉得此番解答才是正理。 “这手稿是那位萧同砚所书?”按下心中的激动,王四郎问道。 “你说九娘啊,就是她。怎么样,不错吧?九娘真是一个好人,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我了。” “确实不错,这种法子虽有些投机取巧,但对你这种基础不好的,却是大有用处。”王四郎目不转睛的看着,边看边点头。 这上面的内容虽他早已学过,但上面所言却是让他有种茅舍顿开、耳目一新的感觉,对他的学问也是极为有帮助的,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雯婧妹妹,这份手稿待你用完之后,可否借我研读两日?” 程雯婧有些吃惊,难道九娘的学问,好到要让表哥也为之侧目的地步吗? 不过她也是不忍心拒绝表哥的,当下便点点头。 王四郎这才将手稿放下,又交代了程雯婧一些学习也不要忘了身子的话,随后便离开了。 * 这次国子监旬考,是六学一同进行。 除了国子学以外,其他五学的旬考成绩则是放在一处统计并比较。 这日,旬考成绩在学中张贴出来,萧九娘果不其然考了个乙等,比楚王预想要好上一点,是个乙上。阮灵儿考了乙中,至于程雯婧,虽是临时抱了佛脚,可她基础实在太差,即使有九娘独家的作弊工具,也只考了一个丙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个丙中,未沦落至末流中的末流。 这个成绩比程雯婧预想中要好,所以她心情还是不错的,至于阮灵儿,本就未对自身抱有太大的希望,成绩也是预料之中,自是处之泰然。唯独九娘有些惊喜了,她本以为以自己水平考个乙下便是幸事,没想到居然考了个乙上,这在一众贵女中成绩算是不差的了。 她自是知晓这是楚王的功劳,若是没有楚王这些日子的教导,甚至帮她想出投机取巧之法,以她以往从未经历过这种众多学子一同考试的情况来看,能考个丙等就是好的。 一众学生们俱都在议论彼此的成绩,散了学,九娘便坐了马车匆匆赶往私宅。 楚王果然在私宅中。 “表哥——” 九娘把书囊放在软榻上,便凑到了楚王近处。 楚王几不可闻的嗯了声,瞥了她一眼。 “旬考成绩出来了。”九娘笑眯眯的。 “嗯哼。” “九娘考了个乙上。” “开心吗?” 楚王抬手将笔放在笔搁上,抬眼望向九娘。 九娘连连点头,欣喜流于言表。 楚王目光闪了闪,“开心就好,不过据本王所知,国子监岁考每年一次,不光考四书五经之中的内容,还有六艺,集合所有科目的成绩汇总评分,你其他科目学得如何了?” 呃…… 先是愕然,而后是如丧考批。 小手巴拉上楚王的衣袖,扯了扯,“表哥,你可一定要帮帮九娘啊!” 楚王先是不言,之后好像是被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打动了,哼了哼道:“那也得你配合才行,聪慧有余,毅力不足。”这是楚王这阵子教导九娘,给其的评价。 她哪有毅力不足? 九娘有些小哀怨,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毅力不足。和阮灵儿相比,她不若对方刻苦,甚至程雯婧,她虽没有亲眼目睹其临时抱佛脚是怎么抱的,可那日见程雯婧来上学憔悴的模样,也知道对方那几日一定是用心了。 与这两人相比,她似乎悠闲得有点太过,当然也不能说她没有认真学,但确实不怎么上心。因为她本心想的就是,不需要考太好,不差就好了,所以除了在国子监用心听课认真研读以外,来到私宅被楚王教导,但是回了家后却是从未摸过书本的。 有压力才有动力,看来她得加把劲儿了。九娘可是知晓旬考只是小头,岁考才是重中之重。 和楚王一再保证自己以后一定认真,只差竖起三根指头发誓,楚王才答应在未来的一月中继续教导她。 九娘并不知晓其实她不这样,楚王也不会扔下她不管,可能是出于某些恶趣味,楚王硬是逗得她又是撒娇又是苦苦哀求,才勉强点头答应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1章 ==第69章== 九娘闻着酒味儿,微微有些陶醉。 无人知晓她上辈子特别的嗜好几乎没有,唯独就喜酒,当然喜的并不是酒的滋味,而是喝得微醺时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极为舒适,可以让大脑放空一片,什么都不用想,似乎所有的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但同样九娘是一个比较自制的人,上辈子处在那种情景,说是危机四伏也不为过,所以即使喜欢,也是极少饮酒的。只有在那种让她可以放松警惕的环境里,她才会允许自己偷偷的喝上一些。 这个秘密上辈子无人知晓,唯独让九娘共饮之人,就是楚王。且是九娘根本没有提防下便喝醉了,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晓,不过次日见楚王并未显露出什么异样,九娘便没有放在心上。 楚王这是要与她共饮? 看来真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好事,所以楚王才会难得兴起与她共饮,只是这酒似乎有些少了。 九娘瞄了一眼那小小的酒壶,眨了眨眼睛。 这辈子九娘没有机会接触到酒这种东西的,平常用饭之时,因为年幼,婢女们并不会备这个,而九娘也从来想不起来这事。突然之间有一盏美酒放于自己面前,嗅着那诱人的酒香,九娘关于上辈子对酒的那种渴望便涌了上来。 她抬起手来,饮了一口。 口感不错,却是有些寡淡了。九娘不由自主将视线投注到对面楚王面前的那只酒盏中,琥珀色且浓稠的酒液,若是没有闻错,这是松醪酒吧。 好想喝一口啊! 九娘以为自己表现的隐晦,实则她那闪烁的目光和总是流连在酒盏上的眼神,早就给她漏底了。且她饮酒时那咂口品味儿的小动作,在楚王眼里就仿若是一只贪吃的小兽,正舔着爪子准备大快朵颐,却又还偷瞄着别人跟前的肉食。 典型的吃在碗里看在锅里,且似乎还有不满的样子。 楚王持起酒盏,啜了一口,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酒盏延伸到他的手,之后又延伸至他的口及喉管。 “这荔枝酒可顺口?” 楚王放下酒盏,挑了挑眉。 “甜甜的,有股果香味儿,只是表哥,这就是酒吗,怎么没有旁人形容那种辛辣的感觉?”九娘做出一副懵懂样,似是有些疑惑或是嫌弃的模样。 “你这是女子所喝的酒,多喝可养颜,但是不醉人,自是与男子所喝的不同。”楚王神色淡淡解答。 “哦,原来是这样啊。”好遗憾的口气。 就在九娘心中怨怼楚王为何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给自己‘尝尝’男子所喝的酒时,楚王的声音突然响起。 “要尝尝吗?不过这酒有些辣口。” “好啊好啊。” 楚王似乎并未意识到九娘言语中异样的急切,瞥了一旁婢女一眼。 那婢女赶忙又拿了一只酒盏过来,在九娘面前放下,持起酒壶在其中注入酒液。随着注入的动作,酒香四溢,扑鼻而来,九娘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眼神专注的看那倒酒的动作。 为什么这么少? 在九娘错愕的眼神中,婢女将酒壶放置一旁,再去看楚王的酒盏,即是楚王喝了一口,还是比她的多。而她的酒盏里,只不过注入了三分酒的样子。 这是典型的歧视! 其实那婢女是看九娘年幼,又是女子,本就是尝尝味儿,所以才会给她倒了这么点儿。 九娘神色略显有些哀怨的捧起酒盏,小口的啜了一口。 果然是松醪酒,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儿,依旧是那么的令人魂牵梦绕。 “这酒好喝,比这个好喝多了。” 九娘似是无意的将那倒着荔枝酒的酒盏推远了些,将装着松醪酒的酒盏放在手边。 “表哥,今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怎么想起与九娘共饮。” 楚王眼神有些奇怪的瞄了她一眼,又移开眼神。 “无事,难得有兴致。” 九娘哦了一声,便不做他想,又去喝那杯中酒。 常顺却是站在一旁瞪着眼睛,看着那低垂的小脑袋。她居然还问是发生了什么好事,难道忘记了今日是国子监旬考放榜之时?为此,上午殿下就特意命人去国子监看了榜,之后特意吩咐了这顿晚膳。 楚王行事素来无迹可寻,又因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很难被人猜到他的心思。可常顺是贴身侍候之人,自是知晓此番是为了什么。且九娘是事主,她居然也没反应过来,这九娘子果然是‘小时佳佳,大未了’,越大越笨了。 常顺心中的怨怼无人能知,那边九娘喝完了杯中酒,用眼神示意婢女再给她倒上。 按理说,她这种行为有些孟浪了,可这些在私宅中贴身侍候之人,素来知晓主子待这九娘子不同寻常,且因着与楚王越来越熟稔,九娘也在其面前随意惯了,便不存在这种想法。 “既然表哥有兴致,九娘便敬表哥一杯。” 九娘一饮而尽,甚是豪爽。 换着他人见到这种场景,自是要赞道一声豪爽。可是楚王方才才见到她貌似没喝过酒的表现,眼神便不免露出几分异色。 只可惜萧九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又因两辈子的关系素来不提防楚王,这会儿她的心思全都放在那酒上头,又怎么会发现这种异样。 楚王没有说话,瞥了她一眼,抬手将酒盏中的酒喝干净了。 “九娘今日心情也很好,索性舍命陪君子了!” 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自己拿起酒壶,又将酒盏注满了。 “再敬表哥一杯。” 这两杯酒饮下,九娘的小脸儿顿时晕红起来,小脸儿上满是绯色,眼神略带有些朦胧。当然若是说喝醉,却是没有的,不过是麻痹了她的神经末梢,让她显得比平时肆意许多。 “来,再来再来。”九娘又给自己倒上了。 常顺面上露出一抹怪异,见楚王不言,也就没说什么,低声吩咐婢女去拿酒。 一面吃菜一面喝酒,菜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九娘的酒量并不大,尤其喝得这么急,也不过只是三杯,眼前的人都成了双影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2章 ==第70章==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楚王收回自己的手。 却是小翠端着醒酒汤来了,同行的还有常顺。 九娘这样一种状况,自然自己喝不了醒酒汤,常顺本是想上去搭把手,却被楚王一瞥退下。 楚王熟稔的将轮椅调整了一个方向,伸手去抱起榻上的人儿,将对方揽入怀中,才让小翠端着碗来喂药。 九娘这会儿很乖,听话的蜷在楚王怀里,单薄的身子,无辜的神色,即脆弱又显得有些可怜。小翠喂她喝醒酒汤,她并不知道张嘴,也不知晓吞咽,所以第一勺醒酒汤俱是顺着嘴角流淌了出来。 小翠吓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也算她还有点自制力,并未将手中的碗扔出去,仍是牢牢的端着。 楚王并未去看自己被醒酒汤弄污的衣裳,接过常顺递过来的帕子,给九娘拭了拭嘴角和面前的水渍。 他蹙着眉心瞥了小翠眼,“你继续喂。” 说着,修长的手掌却是空出一只来,抚了抚九娘细嫩的小脸儿,之后微微捏着她的脸颊,让她小口张了开。 一碗醒酒汤喂得真是惊心动魄,让小翠和常顺的额头都汗湿了。 之后楚王才将九娘放在榻上,小翠搁了药碗,上前将九娘收拾了一下,让其睡下。 常顺本想出声提醒楚王去换了弄污的衣裳,可楚王不动,他也没敢做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榻上一直半睁着眼睛的人,总算阖上了双眼。 楚王怪异的伸手在她鼻尖试了试,见无异样才收回手来。 “看好她,有事命人前来禀报。” “是。” …… 喝了醒酒药,又发了一身汗,半夜的时候九娘醒了。 醒来之后就见满室晕黄色的灯光,小翠蜷坐在榻旁。 “娘子,您醒了?”小翠一脸惊喜之色。 “我怎么了?”九娘摸了摸额头,唯一的记忆就是停留在她灌了三杯松醪酒后,她顿时反应过来。 “我喝醉了?” 小翠点了点头,端了一杯水来服侍九娘饮下。 九娘喝了两口,急问道:“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小翠摇了摇头,“娘子差点吓死奴婢了,您喝醉了酒后,也不说话也不哭闹,就是直直的瞅着人。殿下特意请了大夫给您看了看,才知晓这是醉酒方式的一种。” 九娘顿时放下心来,看来她两辈子还是不改老毛病啊。想起之前因贪杯所表现的种种,九娘不禁有些懊恼也有些忐忑。 “表哥呢?” “殿下看你服下醒酒药睡着后,便离开了。娘子您空腹饮酒,晚上什么都没吃,殿下特意吩咐厨房那边给您留了夜宵,若不然你吃上一点?” 九娘也感觉这会儿有些饿了,点了点头。 不多时,小翠便回来了,托盘上放着一碗鲜香扑鼻的鸡汤面。 九娘吃了面,又喝了汤,觉得浑身舒坦。之后,漱口净手,才又回到被窝里躺下。 一夜无话。 次日,九娘刚起身,常顺便请她去早饭。 过去后,就看见案几后的楚王眼神晦暗的看着自己。 九娘将下巴垂得低低的,做了一会儿忏悔的样子,而后才抬起头小声道:“表哥,九娘昨日有些孟浪了。” 楚王瞥了她一眼,道:“以后不准再饮酒。” 九娘赶忙点点头,答应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至于这承诺她有没有放在心上,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楚王似乎看出了她的敷衍,又瞥了她一眼,打定主意要吩咐小翠两人看紧了她。 用了早饭,九娘便拿起书囊带着小翠,往国子监去了。 行的路上才想起来昨日夜不归宿,便询问安国公府那里可有交代,知晓楚王命人回去传了话,说自己宿在宿馆,与同砚一同研习功课,才放下心来。 …… 昨日的旬考成绩便在学中贴了出来,各自高兴沮丧且不说,今日往太学院的路上,也总是听见路上有学生讨论成绩之事。 到了太学院,院中讨论成绩的更多,不时有‘某某某此番丢了大脸’的言语传入九娘耳里。 连着多日这种议论的风潮都未散去,考得好的,自然诸多推崇,考得差的,自然遭人鄙夷。太学院有几个学生拿了个丙下,可没少招人嗤笑,不光在太学院被人鄙视,在国子监中也是被诸多人议论,各种难听之言不绝于耳。 这些事情虽和萧九娘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不免让她警惕心起,督促自己万万不能拉下学业,不说要出类拔萃,至少不能招人笑话。 这几日,九娘可没少看见有些女学生,被人排挤兼讥讽的。大齐的女子地位并不低,女子既然能出来上学,自然也应该要承担起应有的后果。这种氛围之下,可没有什么男子不该和女子计较一说,没看到那几名成绩最差的男学生,差点没沦落到落水狗的境地。 太学院的学生,旬考在五学之中垫了底,连那些算学律学的庶民都不如,可不是要招人讥讽! 阮孟玲这次考得也不甚好。 她学业一直都不怎么好,总是在丙等上下徘徊。这下可好了,考了个丙下,末等中的末等,这两日没少被人拿出来耻笑,连以往与她玩的好的两个女学生,这两日也躲着她,一副深怕被她连累的模样。 也因此当她看见阮灵儿从她身边走过,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和别人说着话,顿时被怒火冲昏了大脑。 “阮灵儿,你笑什么笑!” 阮灵儿一愣,望着怒气腾腾的同父异母妹妹,有些不知所措。 阮灵儿是个软性子,可不代表程雯婧和萧九娘也是,程雯婧一看有人找茬,还是灵儿那恶毒的妹妹,顿时一把将阮灵儿拉去了身后。 “怎么,阮孟玲,你还能管上我们笑不笑不成?你这人也真是奇怪,旁人笑不笑管你什么事,你还真是管得宽!” 这边的动静引来路上不少学生瞩目,大家都窃窃私语的看向这里。 “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3章 ==第71章== 用了饭后,四人便分开了,程雯婧三人说要去后花园散步消食,王四郎似乎还有什么事,说好下午在马场见面,便离开了。 到了下午上课之时,三人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往位于国子监最后方的马场而去。 今日上课的学生并不少,马场十分宽旷,随处可见骑在高头大马的学生。不过俱是男学生,大多数的骑术都还不错,反正骑着马儿围着场中小跑是没有问题的。 场上也有一些女学生,但敢独自骑在马上的却不多,大多身边都有男学生帮助,或者三五名女学生一起,负责御艺课的两位助教则是在一旁盯着间或指导。 这处马场九娘也是来过一次的,只是上次的课却是一直坐在一旁看,并未亲自上前操练过,这次却是躲不过了,因为程雯婧已经轻车熟路的往马厩那边去了,说是要给九娘和阮灵儿挑两匹温顺的小母马。 程雯婧很快便出来了,和身后马夫一人手中牵了一匹个头不高的小母马。到了马厩外面,她便熟稔的开始调整两匹马儿背上的马鞍,检查肚带之类等物,并查看了缰绳。 可以看出程雯婧动作极为老练,阮灵儿羡慕道:“雯婧你真熟练,我要是像你这么熟练,肯定不怕骑马了。” 程雯婧爽朗一笑,道:“你若像我六七岁开始学骑马,这会儿也不会怕了。” 她小时候顽皮,眼馋哥哥们都能骑马射箭,便缠着哥哥们学。家中长辈素来开明,倒也没有拘着她,反而给她找来教授御射的师傅。 这时,王四郎走了过来,远远的叫了一声‘雯婧妹妹’。程雯婧笑着抬头望去,叫了一声四郎哥哥。 这边的动静惹得周边离此处不远的学生们,俱是将目光投向此处来。王四郎在国子监中也算是风云人物,认识他的自是不少,尤其自从他姐姐成了太子妃,关注他的人更多。 离此不远有一群三五名女学生,望着这边窃窃私语,一副想过来却又有些犹豫的模样。好不容易打定主意,一同往这边走来,程雯婧毫不客气瞪了她们一眼,牵着马便往远处走。 “走啦走啦,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真是讨厌!” 最后这句话也不知说谁的,不过九娘看见那几名女学生的面色不大好。 “好了,不高兴咱们走远些,你这么直接说出来,恐会有人嫉恨于你。”九娘走到程雯婧身边,小声与她说道。 “嫉恨就嫉恨呗,当我稀得她们!”程雯婧不耐地嚷道,到底将声音压了下来。 王四郎似乎也习惯了程雯婧如此态度,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从马夫手中牵起另一匹马,跟了上来。 阮灵儿害怕这种高大的动物,即使它们看起来很温顺,也是离得有点距离在一旁跟着。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周围人少,且没有人兜圈骑马的空地,四人两马停了下来。 程雯婧言辞简练的讲解了一番后,然后道:“你们看这两匹马都挺温顺的,且也个头不高,你们骑上来试试,我和表哥带你们溜一圈儿。” 比起九娘,阮灵儿似乎已经没之前那么怕了,主动走到程雯婧牵着的那匹马前,而后在程雯婧的帮扶下,爬到马背上去,待坐好之时,额上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看来这少女也不若想象中的胆小,可能是从小生活的环境,造成了她胆小内向的性格。 “你看,没什么好怕的吧,很容易的。” 阮灵儿兴奋的点了点头,小脸有些微红,“雯婧,谢谢你。” “行了,谢我作甚,咱们是好朋友。” 程雯婧性格直接豪爽,与很多贵女们都不怎么相处的来,能容忍她的性格的,却因着她身边有个出类拔萃且样貌俊美的王四郎,总是和对方闹翻。好不容易这次追着表哥来到国子监,碰到两个脾气合得来,且不对她表哥垂涎三尺的少女,自是让她纳为了知交好友的范围。 程雯婧看似单纯,实则不傻,阮灵儿和萧九娘她暗中也有观察过。阮灵儿内向惯了,似乎还没开窍,平日里很少去和王四郎主动搭话。而萧九娘,对什么都淡淡的,程雯婧看得出她对王四郎并不感兴趣,这也是为何她在两人面前从不避讳王四郎的原因。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不禁投注到一直未见动弹的萧九娘身上。 程雯婧远远的取笑道:“九娘,你看灵儿都敢上马了,你别告诉我你不敢。” 她确实不敢! 九娘神情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这匹并不高大的马儿。 上辈子萧九娘也是学过骑术的,骑术不好,但也不差。只是有一次人为陷害让她落了马,险死还生,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谈骑马之事。 实在是忘不了那种阴影,那种完全无法操控自己身体,几乎要被甩出去的恐惧感!事后她也曾试过,却是一上马便忍不住浑身僵硬。她素来不是个喜欢苛责自己的人,且落过一次马,她也知晓骑马并不安全,便改坐了车。 这也是为何九娘提到骑射,会如此排斥的根本原因。 “九娘,你是不是害怕?”王四郎温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还、还好……” 萧九娘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在外人眼前示弱的人,又怎么会坦言自己怕骑马的事实呢。 “九娘你快试试啊,有四郎哥哥在一旁看着没事的,你看我和灵儿就挺好的。”那边,程雯婧又说道。 说话同时,她已经牵着马儿小步领着阮灵儿走着。 王四郎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从九娘的眼神和僵硬的身体都能看出她的惧怕。这个少女从来都是一副淡然且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个样子的她让他不禁心中升起一抹怜惜。 “你先骑上马,待你适应了,我便牵着你走两圈,咱们慢慢来。” 不得不说,王四郎实在是个温和的人,不光是他的容貌,包括他的嗓音都能很轻易的安抚下人心中的浮躁。 九娘也知道这事没办法躲过,她平静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小心的扶着马鞍,踩上马镫,翻上马去。 这期间,王四郎一直保持着双臂张开,护持的姿势。 从上马的姿势来看,九娘比阮灵儿标准多了,当然若是不提她上马后便直接僵硬成石头人的模样。 九娘紧紧的攥住手里的缰绳,上了马后,她的视线便开阔起来,从她这处看去离地面并不高,但却让她有一种眩晕感,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尤其臀下隐隐跳动的动物身躯,更是让她有一种立马想炸掉的错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4章 ==第72章== 那日阮孟玲被程雯婧讥讽了几句,当众丢了丑,回去后便找自己亲娘徐氏哭诉了出来。 她自是不会将程雯婧归于罪魁祸首,而是将责任全部推到阮灵儿身上,说都是因为阮灵儿的从中挑唆,让学中女学生孤立自己,让自己受了委屈。 徐氏素来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本就对阮灵儿如鲠在喉,又哪能忍受。自是大怒不已,骂了一通阮灵儿。 这徐氏乃是前右仆射徐大人晚年所得独女,从小千娇百宠长大,徐家家境简单,也因此养了徐氏一个不知事的性格,不知事且是其一,也任性的厉害。当年徐大人为她挑了阮成茂,她刚一开始是不愿意的,毕竟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嫁一个娶过了的,前头还有个女儿,自是不甘。 后来,徐家安排徐氏偷偷见过阮成茂一次,徐氏见阮成茂长相斯文、风度翩翩,又是有名的才子,自是一腔□□全寄在阮成茂身上。 之后不用说,在徐家的安排下,徐氏嫁给了阮成茂。阮家人口简单,甫一过来她便当了家,阮成茂有一老母,也是个不生事的性格,徐氏虽瞧不惯阮母的粗鄙,到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且阮母一贯深居简出,婆媳之间也没生出什么事。 除了阮灵儿。 徐氏越是心悦阮成茂,越是瞧不惯这个前头养得女儿,越是瞧不惯越感觉挠心挠肺的,于是没少为难少不更事的阮灵儿。 阮母虽不管事,到底前头阮灵儿的亲娘与她婆媳多年,那阮灵儿的亲娘也十分孝敬她,儿子休妻再娶在老妇人来看,是不能接受的。可为了儿子的前程,且儿子坚持,阮母也没办法。她对阮灵儿亲娘饱含愧疚之心,自是要护着这个孤苦的大孙女。 徐氏一向顺风顺水惯了,从来没有人敢逆着她的意,此番阮母护着阮灵儿,婆媳之间没少起龃龉。彼时阮成茂正是关键时刻,朝中不少御史盯着,后院自然不能起火,于是由徐氏亲娘徐夫人出面,教导了她一番‘为人处事’的道理,才消停下来。 这所谓的‘为人处事’的道理,就是忽视,无视。反正阮灵儿是个小娘子,日后大不了一笔嫁妆嫁出去,也碍不了徐氏什么事。 徐氏听了亲娘的话,到底心中咽不下这口气,平日私下里没少给阮灵儿脸色看,但到底没有闹大。之后过了几载,阮母去世,阮灵儿彻底没人管了。说起来也算是个官家贵女,认真来说还不如阮府中的一个奴婢。 一直到阮灵儿进了国子监,才暂且消停下来,眼不见心不烦,徐氏越发忽视阮灵儿。为了不惹后母厌烦,阮灵儿索性便长宿在国子监宿馆,平日里少回阮府。 这次女儿因阮灵儿受了委屈,徐氏自然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不过她忌惮被阮成茂得知,且手也伸不到国子监去,便心生了一计。 阮灵儿平日里甚少回阮府,每月的花用都是家中一并给的,徐氏待她本就苛责,所以给其的花用极少,将将也就只够日里开销。 这个月本是到了家中给其送花用之日,阮府却并没有来人,阮灵儿顿时心中一咯噔。 想起之前那日阮孟玲怨恨的眼神,与这几日怪怪的神情,阮灵儿感觉有些不妙。到底她心性单纯,也没有多想,想着莫不是家中下人有事耽误了。 这一耽误就是几日,阮灵儿日里花销并不多,但无奈阮府那边给的花用不多,平日里已经过得十分紧巴,若不然当初未与萧九娘结识之前,她也不会被人讥讽总在一楼用饭。 且与萧九娘和程雯婧结识之后,这两人从来是锦衣玉食的,自然不会在饭堂一楼用那简陋的饭食。平日里三人经常一起,阮灵儿也总不能日日让萧九娘和程雯婧出钱,免不了自己也要出几次钱。 若是阮府不停自己的花用,阮灵儿还能承受的住这花销,可此番一停,阮灵儿立马捉襟见肘。 没办法,她只能回阮府要了,却是没见到徐氏,与府中管家以及管事仆妇讲,人家也只说这事是夫人管着的,自己一个下人当不了家。阮灵儿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中憋屈至极,可是也没办法,只能再回学里。 开始几日阮灵儿还能装作无事,再后来每日中午散课,便借口有事回宿馆了。一次两次萧九娘和程雯婧还不觉得,次数一多,立马感觉出来异常。 “你说灵儿这几日是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用心准备岁考?即是如此,也不能日里不用午饭吧?” 临近中午散了课,阮灵儿又借口看书离开了,程雯婧不禁和萧九娘议论起来。 “我怎么知道呢?” 九娘微蹙着眉,她的直觉告诉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好烦,一提起岁考我便脑袋疼,这次我肯定完了,岁考本就难,还要考那么多科目,能考个丙等估计就是不错的了。”程雯婧爬在自己的书案上,如丧考妣的哀嚎着。 “好了,你也别多想,能考怎样是怎样吧,烦也烦不来。咱们先去用饭,然后去宿馆看看灵儿到底怎么了。”九娘还是忧心着阮灵儿,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十分喜欢这个心性纯净的少女。 “好好好,咱们去用午饭,用完饭去宿馆。” 程雯婧是个说是风就是雨的性格,立马站起来去拉九娘,就想往外走去。 “等等,你别急,我的书囊。” “嘿,你不说,我差点也忘了。” 两人收拾了书案,提着书囊便往外去了。 到了饭堂,由于这会儿时间还早,所以饭堂的人并不多,一楼空荡荡的,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 程雯婧眼睛比较尖,看到远处站在领饭处的一个人。 “咦,那不是香儿吗?” 香儿是阮灵儿的贴身婢女,萧九娘和程雯婧也是见过的,自是认得出。 九娘眉头又是一拧,“你先等等,我过去问下香儿的话。” 程雯婧没站在原处等,而是和九娘一同走到香儿身边。 “香儿,你家娘子呢?”程雯婧声音比人先到。 香儿吓得浑身一颤,转过身来,看着九娘和程雯婧的眼神闪烁。 “见过九娘子,见过婧娘子,我家娘子在宿馆看书,命奴婢前来领中午的饭食。” 住在宿馆的学生并不少,虽有些人家世出身不若太学院的学生高,但小户人家也是比较疼爱自家孩子的,所以住在宿馆的学生有个婢女小厮照顾饮食起居,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5章 ==第73章== 怎么不会? 九娘不若这两人,从小生在萧家那种大家族中,见多了这种后宅的阴私手段。嫡母苛责庶女,或者后母为难嫡女,左不过就那几种手段。表面菩萨脸,暗里蛇蝎心肠,暗里刁难算是好的了,碰到那种蛮横不讲理的,虐待家中女儿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当然这种事在高门大户中发生的极少,也可能是发生了也没传出来,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九娘上辈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且没少在外面听到过这种阴私的流言。 除过这些,在婚嫁上动手脚是最容易的了。古人有言,男女婚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男子有几个会管内宅之事的,大多都是交给家中主母打点,这正好送到别人的手中。 许多高门大户,看似表面光鲜,实则内里不知藏了多少龃龉。有亲娘认真为女儿谋划的,多少总能避开些去,没有亲娘谋划,且有个憋着劲儿想害你的人,自是坑死人不偿命的。 程雯婧出身高门大户,自是没少听闻这种事,不过她有爹宠着娘护着,哥哥们也俱都对她宠爱有加,自然没有这种担忧。可阮灵儿就不同了,她在阮家本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角色,且有一个视她为眼中钉的后母兼同父妹妹,也不知到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怪不得阮灵儿天性懦弱且胆小,估计也是被欺压惯了。 “这可怎么办啊?灵儿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呈一时口舌之快,也不会这番害了你。” 程雯婧也意识到此番阮灵儿被后母苛责,大抵是前几日自己将阮孟玲气跑了的缘故。这阮孟玲心胸狭窄,不敢来找她麻烦,便嫉恨上了阮灵儿。 “雯婧,你千万别这么说,你也是为了我出头,才会招惹了那阮孟玲。且我那妹妹素来专横霸道,即使没有你,她见我此次比她考得好,也会因此嫉恨上我。”阮灵儿啜泣道。 看来这阮灵儿也不是个傻子,明白这其间的根由。就如同九娘所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九娘也非常头疼这件事,就如同她之前所想,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即使她与阮灵儿关系不错,也是不好插手的。 阮灵儿不同于她,不光性格不同,为人处事也不同,尤其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这番就算斗赢了,日后呢?就如同她方才所讲,阮灵儿还未出嫁,怎么也翻不出那徐氏的手掌心。 阮灵儿抹抹眼泪道:“你们别担心我,待过阵子我后娘消了气,我便回去与她道歉,她总是能原谅我的。” 这也是个法子,徐氏之所以没有把事做绝了,左不过是顾忌着自己的名声。只要气消了,且阮灵儿能低头,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可是,会吗? 且这般只能解一时之危,日后呢?尤其这般忍气吞声,总让人难以平复。 “九娘你说怎么办?可有法子治治这恶毒的女人、?” 在程雯婧心目中,九娘是三人中最聪慧且最有主意的人。 九娘一脸难色,将其中关窍解说给二人听。想治徐氏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过了这遭,以后呢?她和程雯婧帮得了十一,帮不了十五,恐怕会更加害了阮灵儿。 “这可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忍了?”程雯婧实在难以气平。 “这样吧,我回去想想法子,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反正这会儿也是急不来的。” “行,回去我也想想法子,咱们合计合计再说。灵儿你别怕,有我和九娘在,不会让你怎么样的。” “九娘,雯婧,谢谢你们,和你们做朋友,是我这辈子最荣幸的事了。” “既然开心,那还哭?” 见程雯婧那嗔怪的样子,阮灵儿破涕为笑。 * 当着两人面是如此说,其实九娘非常清楚这世上本就没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事。 若是一般小户人家,她和程雯婧两人随便一人出头,便能压得对方喘不过来气。关键不是,阮家虽不是世家名门,但阮仆射如今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尤其前任徐仆射还活着,这内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太多,可不是她一介少女可以随意插手的。 不过九娘也并未放弃帮阮灵儿想办法,毕竟她两辈子都是不容人的性格,好不容易有两个不错的朋友,也是极为珍惜的。 按照九娘的想法,从内宅下手,阮灵儿势必斗不过徐氏,毕竟徐氏在阮家后宅可是经营多年,且有着一个天然优势的身份压着,可不是一个透明人阮灵儿可比的。最好的办法便是从阮成茂身上下手,毕竟阮灵儿是他的亲女儿,阮成茂作为阮家的一家之主,是唯一可以很好钳制徐氏的人。 可九娘对此却是不报希望。 无他,皆因阮灵儿处境如此艰难,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若说作为亲爹的阮成茂不知晓,九娘是绝不信的。他既能视若无睹,就说明他从未把阮灵儿当成回事,即使将这件事闹到阮成茂的前面,恐怕他依旧会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九娘不禁暗骂了一声。 她如今看似处境比阮灵儿好了不知多少倍,实则两人的处境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有一个无情的亲爹,有一个背后靠山极大的嫡母,也都是无依无靠。 有区别的只是至少萧杭本质是知晓关爱女儿的,可惜这种所谓的‘关爱’在碰见‘大势’之时,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妥协。她天性与阮灵儿不同,从不会屈于命运,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沦落至不堪的境地,另外还有就是她有楚王,有一个这世间最大的靠山。也许现在还不是,但是未来一定是。 想到楚王,九娘感觉一阵温暖上了心头。 比起那些所谓的‘家人’,这个便宜表哥算是世间对她最好之人。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 胡思乱想了半天,九娘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去解决阮灵儿的事。不自觉中,散课的钟鸣声响了,九娘和程雯婧阮灵儿打了一声招呼,便往国子监的侧门而去。程雯婧并没有同她一起,看样子似乎是去国子学找王四郎了。 到了私宅,楚王依旧坐在老位置上看着文书,茶盏上氤氲的水汽让他的面庞有些看不分明。 九娘去了一旁软榻上坐下,常顺给她上了茶,并端来了几碟样式精美的糕点。 “先吃些东西,然后将昨日我与你讲的内容复习一遍。”楚王头都未抬,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6章 ==第74章== 早先便说了,萧九娘被楚王纵久了,也许在外人面前,她还能保证自己一贯的清醒与谨慎的处事态度,可是在楚王面前,却是难免有些差池。 见楚王脸色不好,九娘顿时宛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湿了个彻底,不禁暗骂自己思虑不够周全。她所想的计划是好,但阮成茂也非常人,楚王如今处境艰难,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了这点小事,若是不小心为阮成茂得知是楚王在背后做了手脚,可就给楚王增加了一个大敌。 她不禁嗫嚅道:“表哥,对不起,我不该拿此事烦你,你就当九娘从来没有说过。” 也合该她顺心如意久了,丢了一贯的机敏,要知道后宅之中乃至女子之间的矛盾都是小事,可若是扯上前朝,那小事也就成大事了。朝堂局势错综复杂,为了一件小事将楚王牵扯进来,哪怕是为了阮灵儿,九娘也是不愿的。 九娘越想越多,想得越多越觉得自己莽撞,不禁额上冒出冷汗,面色也越加愧疚:“表哥,对不起,九娘莽撞了。” 楚王叹了一口气,问道:“为何想帮她?” 那个她不言而喻,说的是阮灵儿。 九娘面色一僵,却是没有说话。 楚王也没有说话,却是眼睛一直盯着她。 九娘心中紧了又紧,还是决定说实话:“她是我第一个朋友,秉性纯良,也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坏心思……”顿了顿,她扯着嘴角,又道:“也算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吧,毕竟她和九娘的处境有些相似……” 话说到最后,九娘嘴角明明是上扬的弧度,语气却是黯淡了下来。 楚王又怎么可能不懂九娘的意思呢? 确实有着本质上的相似,同样无依无靠,有亲爹宛若没有,有嫡母却是个蛇蝎心肠,明明有个家,却是个狼窟。与阮灵儿相仿,萧九娘能安全长到这么大,何尝不是一种艰难的挣扎。而九娘有楚王,阮灵儿什么也没有…… 见楚王面色软了下来,九娘局促的小声道:“九娘还有表哥护着,阮灵儿她却什么都没有……” 话说出口,九娘却没有敢抬头去看楚王。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当着楚王说出这种真心话来。 确实如此,虽两人之间初始的发展是九娘存了心思,可这么些年来,确实是楚王一直护着萧九娘,若是没有楚王,九娘不敢相信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越是比上辈子了解萧家的一切,萧九娘越是感叹自己两辈子的幸运。两辈子的经历告诉萧九娘,在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不想便能逃过的,也不是你不屈便能反抗残酷的命运,等同萧杭,等同阮灵儿。而她之所以两辈子顺风顺水,不过是因为她抱对了这世上最粗的那根大腿—— 楚王。 这也是为何即使在萧九娘心目中,阮灵儿这个朋友占据了不小的位置,却在知晓会给楚王惹来麻烦,九娘便下意识的抛弃了所谓的‘朋友’。这件事对楚王来说,并不是不能办,可九娘并不愿意给楚王惹来麻烦,哪怕是一点。 “表哥,也是九娘莽撞了,那阮仆射在朝中势力不小,为这么点小事请您出手,无疑会给您增添一个敌人,你就当九娘没说过此事。” 萧九娘望着楚王的眼神很诚挚,忏悔的口气也很诚恳,哪知楚王却是瞥了她一眼,道:“无妨。” 呃—— 这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楚王答应了? 九娘望着楚王的眼神中写满了不解,同时她也有些着急起来,“表哥,真的不用,其实还是有别的办法,您不用……” “本王不惧那阮成茂。” “呃,可是……” “本王堂堂一介皇子,钦封的亲王之位,会惧那小小的一个文官?” “可是——” ‘可是’之后再没其他言语说出,因为九娘已经看到楚王狭长的眼瞳微眯了起来,九娘很清楚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王让人送你回去。”楚王垂下头,将视线继续放在文书之上,淡淡的道。 …… 萧九娘走后,室中恢复了静谧。 常顺送人回来后,伫立在一旁,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楚王。 “殿下,那阮成茂——” 常顺后面之言虽未说出,楚王却已经明了他的意思。他抬起头来,眼神静默地望向对方。 常顺挣扎了片刻,最终护主之心还是占了上风,“殿下,九娘子年纪还小,她不懂事,说出这样的话来,您、您又何必如此纵着她。您如今处境艰难,陛下那处态度不明,成王和赵王又屡屡针对您,颇有些想趁人之危之态,此时若是再招惹上那阮成茂,无疑是给自己又增添了一个对手,这与您的计划不符……” 常顺此时心中对萧九娘十分不满,所以言辞难免有些愤慨之意。 平日里也就罢了,殿下难得有个亲近之人,且那九娘子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儿,与楚王也有救命与缓解腿疾之恩,所以常顺平时也对九娘多有和善之意,日里也是颇多照顾。可钉是钉铆是铆,殿下的大事又不是小儿过家家,哪能形同儿戏。 常顺从小侍奉楚王,也算是其身边一等一的心腹,楚王的许多事情他都是知晓的,自是明白自家殿下筹谋的是什么。虽随着殿下年纪的增长,威严也一日胜过一日,许多事情连常顺也不是太清楚。但在常顺心中,殿下依旧是那个殿下,并不会改变什么,他的忠心是不会变的,也自认楚王待他一向不同他人,也因此才会有这番言语出来,换着楚王其他手下,可是万万不敢在楚王面前说出这种质疑之言。 楚王没有说话,室中越加安静了,渐渐的,近乎有种凝滞之感。 常顺额上满是冷汗,随着空气中低气压的增加,他甚至双腿不禁有些打颤。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跪下之时,楚王出声了。 “阮成茂虽是中立,但私下一直和成王有些不清不楚。表面上虽没有明确属意,但其对胡应荣等人一直有针对之举,既然有现成的把柄送上门,本王不介意给其找些麻烦。成王和赵王想痛打落水狗,那也得本王给不给他们机会。” 这胡应荣乃是现刑部侍郎,又身兼楚王府长史一职,算是楚王班底的头一号人物,且是过了明路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7章 ==第75章== 大齐有女官制,延续前朝旧唐。 宫中设有六局二十四司,掌后宫掖廷一切事务。 六局分别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六局首席女官合称“六尚”,各定员二人,正五品。六局之下有二十四司,为正六品女官,其下又有二十四典,为正七品女官,再之下有二十四掌,皆为正八品,此下又设女史不等,掌后宫一切事物。 女官选拔有两种渠道,一种是宫中低等宫人擢升为女官,其二则是从低等官员之家采选人品、德行、容貌皆出众者为女官。当然后者全靠自愿,不乏有低等官家之女为博出头,或者其他目的应选为宫中女官。 当然这女官虽是‘官’,也授予品级,吃朝廷俸禄,到底是去宫中侍候人的,举凡能有好出路的官家之女俱不会选择这条路。而王四郎带来的所谓好消息,便是与这女官有关。 听完了王四郎的叙述,场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程雯婧率先便不同意,嚷道:“四郎哥哥,怎么能让灵儿做那劳什子女官进宫去侍候人呢?” 一般贵女们听到这种建议,大多是这种反应,与沉默的阮灵儿及激动的程雯婧不同,九娘反而觉得这个选择不错。阮灵儿处境艰难,所有命脉都被掐在那徐氏手中,想要摆脱这种束缚,去应选宫中女官可谓是另辟蹊径。 首先不再受制于人看人脸色,其次也不怕被那徐氏胡乱给嫁了,简直是一劳永逸之事。当然,当女官也有女官的弊端,那就是很可能会耽误自己的人生大事,毕竟宫中有规矩,女官年满二十五方才能出宫。时下女子一般婚嫁年纪大约都在十六七岁左右,最晚不会超过二十,二十五却是年纪有些大了。 于萧九娘来看,经历了上辈子的种种,这辈子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婚嫁之事,所以嫁不嫁人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可是阮灵儿不同,谁能知晓她心中是如何想的呢? 九娘望了阮灵儿一眼,又望了望一脸不满的程雯婧和面带苦笑的王四郎,道:“雯婧,你还是先听王大哥将话说完吧,既然王大哥能将此事拿出来讲,必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王四郎眼神奇异的望了九娘一眼,对她点了点头,方才道:“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想到一劳永逸的方法。当然女官也分三六九等,除过六局二十四司以外,宫中另辟有文学馆,纳女官中文学出众者为学士,执掌教习妃嫔、宫人文化书算等。这种女官却不算是侍候人的,在女官中也地位颇高。当然,能应选上这种女官极难,首先得学识出众,灵儿如今在国子监念书,首先便占了几分优势,若是平时在学中成绩出众,其实应选上并不难。” “以前可是有例子?”九娘不禁问道。 王四郎含笑点了点头,对萧九娘又高看了几分。他一直知晓这个少女聪慧,此番屡屡思路与他所想不谋而合,却是让他多了一种心有灵犀的微妙感。 “早先国子监便有学识出众的女学生应选为文学馆学士,若是尔等对宫中情况熟悉,应该能知晓如今尚宫局的宋尚宫曾经便是国子监里的学生,当年她便是因为学识出众应选上文学馆学士,后擢升为统管六局二十四司正五品尚宫一位。” 对于宫中情形,九娘并不知晓,但既然王四郎能讲出这番言语,必不是无的放矢。她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如今就看阮灵儿怎么想了。 “灵儿,你觉得如何?当然有利必有弊,一旦做了女官,想出宫恐怕得等到二十五了。当然若是以女官的身份出宫,日后婚嫁大抵是不愁的。”再说远些,若是能得到宫中哪位主子的赏识,高嫁也不是没有的,若不然怎会有低等官家之女另辟蹊径走女官之路。 阮灵儿抬起头来,望向在场这三人,她即是感动,又是忐忑。感动的是,大家都竭尽全力帮助她,为她筹谋日后。忐忑的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谢王大哥,谢谢九娘还有雯婧,谢谢你们为我做的这一切。”说到这里,阮灵儿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嗓音也有些哽咽,“事发有些突然,你们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好吗?” 王四郎温和地点点头:“事关重要,你好好考虑也是应当。若是觉得此法可行,就得加紧学业了,多拿几个甲等,也能对日后应选有利。” 阮灵儿连忙点了点头,又寒暄了几句,几人方才从宿馆中阮灵儿的房里出来。 “四郎哥哥,没想到你会如此关心灵儿,为她深思熟虑想出这种法子。”程雯婧微微有些醋意嘟嘴道。 王四郎望了走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萧九娘一眼:“不是见你被姑母训了?灵儿是你的朋友,又与我相熟,她碰到了这种难事,若是不知也罢,知道了自然要帮忙一二。” 程雯婧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是你的朋友’那句话上,有些甜蜜的笑了,自是没有注意到王四郎望向萧九娘的那一眼。 九娘素来感觉敏锐,自是注意到这道目光。 这些日子,这个王四郎出现的频率大幅度增加,且总会用一种很隐晦的目光看九娘,让她感觉颇为烦躁。想躲,却又碍于程雯婧在场,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她懒得去想王四郎为何会如此,总而言之能躲就躲便是。 出了宿馆,便是一条三岔路,九娘停下脚步,望向两人:“我去一趟藏书楼,就不陪你们了。” 藏书楼是国子监里的一栋建筑,楼高三层,里面放了许多各类书籍。平日里有不少国子监里的学生闲暇之时在此看书,或者是找寻各种资料,里面的书卷不可外带,却可抄录,最近九娘没少拿这个做借口避开和王四郎及程雯婧相处。 “你又去藏书阁啊?”程雯婧道。 “快岁考了,多做些准备也是应当。” 对两人点了点头,九娘便往藏书阁而去。 “九娘也真是太刻苦了。”程雯婧嘟囔着。 与此同时,仅着一身极为简单的苍青色国子监学生常服,也不掩其丰神俊逸之姿的王四郎,目光微微有些闪烁的望着那疾步而去的背影。 …… 这日下午九娘只有一堂课,所以她便准备在藏书楼中呆到上课之时再去教舍。 藏书楼里极为幽静,入目便是一列列排列有序的书架,与堆满书架的各类竹简及纸书,靠东北角临窗下的位置辟有一处休息区,摆有几排书案与坐垫,供来此的学生落座看书或是抄录书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8章 ==第76章== 藏书楼二楼 九娘所选的位置本就僻静,周围的座位只零零散散坐了两三名学生,且离得有些距离,大多都是埋头苦读中,所以这边的动静并未落入他人眼中。 九娘抬眼看着眼前这人,面容温和清俊,身形消瘦而挺拔,一身平凡的苍青色学生常服穿在他的身上,也显出一种清贵出尘的韵味。此时伫立在顺着窗棂洒射进来的光柱下,浑然诠释出君子如玉是做如何解。 九娘的眉不由自主的拢了起来,很快又拉平,她尽量不让眼神中显露出其他情绪,问道:“王大哥,怎么只有你,雯婧呢?” 方才之前三人在岔道处分开,王四郎是和程雯婧一同的,临近岁考,这些日子程雯婧和王四郎黏得很紧,自是为了岁考功课之事。当然这次程雯婧再没有之前旬考时的闲散,而是变得认真许多。 此番九娘特意避开两人,刚分开不过两刻钟的时间,王四郎便独自一人出现在她眼前,因着有前车之鉴,此时九娘可不会认为这只是简单的偶遇。 见萧九娘如此问,王四郎心中有片刻的窘然,不过转瞬间他便抛开了这种情绪,变得坦然起来。 “雯婧在研习功课,我是特意来找九娘你的。” 九娘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显露出一丝疑惑。 王四郎面容微微一紧,温润的目光放在九娘身上。 精致的眉眼如画,清艳而又绝尘,白皙到近乎有种透明质感的如玉肌肤,在阳光下依稀可以见到纤细玉颈上的青色经络,与她添了几分羸弱感,可王四郎却是知晓这名少女并没有表面表现的这般柔弱。王四郎见过的贵女不少,貌美的更是不胜枚举,可能给他带来蠢动的却只有一人。 这种蠢蠢欲动的感觉极其细微,一开始王四郎并没有感觉到,可是随着日渐熟识,每次见到她都有一种似乎是兴奋、愉悦的心情。这种心情在知晓她似乎有意避着他之时,多了几分黯然与不甘。 不甘? 冥冥中,王四郎总有一种感觉她对自己不应该是这幅模样。可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却并不知晓。 在九娘疑惑的目光中,他垂下眼帘,旋即从袖中拿出一卷东西来,笑着道:“上次雯婧借了你的手稿,此番你们岁考,我有感而发,便做出了这套笔译来,特意拿来给你看看,兴许对你有些帮助。” 九娘的目光一凝,还不待她出言,王四郎已经将那卷手稿放置她的面前。有心想拒绝,可岁考她并无把握,这些日子楚王似乎有些忙碌,两三日中她大抵也只能见到他一次,所以她即使想照着上次那般投机取巧一次,也是不好开口的,王四郎这卷手稿送上,无疑解了她的难题。 “雯婧那边也有了么?”九娘有些犹豫问道。 王四郎笑容一顿,很快便点了点头,“当然,这本就是为了你、呃雯婧所做,毕竟你二人入学不久,面临这接二连三而来的考试有些吃亏。” 九娘斟酌一下,将手稿拿到手中,对王四郎点了点头:“那就谢谢王大哥了,待我看完之后,便还你。” 王四郎点了点头,似乎还有其他事的模样,很快便出言告辞了。 这行举不禁让九娘心中一松,望着王四郎离去的背影,她心中有些鄙夷自己想法复杂,可又有一种感觉告诉自己所想并没有出错。这种心情很复杂,让她拧眉沉思了一会儿,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抛之脑后,不过远着王四郎的决定并未动摇。 之后,九娘便将所有心神放置那卷手稿之上,在藏书楼里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散学后去私宅,楚王今日并不在,九娘也没有多想在私宅中学习了一个时辰,便让人驾车送她回安国公府了。 次日,来到学中。 程雯婧一副很兴奋的模样,只是碍于有典学在上面讲课,九娘也不会询问她怎么了。待第一堂课散后,程雯婧便凑到九娘和阮灵儿身边来。 “九娘、灵儿,你们看我这里有好东西。” 程雯婧拿出一卷东西出来,献宝似的给两人看,因为那卷东西是呈卷起状,所以只看得出是一卷纸质的东西,并不能看出具体是什么。可阮灵儿不知晓,不代表萧九娘也不知道,昨日她也收到了同样一卷手稿。 她并未多想,只当程雯婧性格使然,想献宝给两人看。毕竟程雯婧心悦王四郎,她和阮灵儿都知晓,难得王四郎如此用心待她,小女儿家的心情九娘也是可以理解一些的。 “雯婧这是什么啊?”阮灵儿拿过那卷手稿,好奇的问道。 程雯婧眉眼飞扬,“这是四郎哥哥特意做出来给我的,上次九娘不是自己做了一份笔译手稿吗?虽有些投机取巧,但用处很大,四郎哥哥知晓我基础不牢,特意花大功夫做出一份给我,上面的内容和这次岁考有关。咱们是好朋友,虽然这是我的宝贝,但我愿意拿出来跟你们分享。你们要是觉得可以用上,就赶紧拿去抄录一份吧,只是别千万别给我弄坏了……” 九娘心中一紧。 程雯婧声音继续响起,“……四郎哥哥昨晚特意送到我家去了,那会儿我都快歇下了……四郎哥哥待我真好,这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得出来的……” 她的语气中满是欣喜甜蜜之意,脸上也带有一丝很明显兴奋。 九娘面上镇定,心绪却是又乱了。 她是昨日午后拿到的,而程雯婧却是昨晚,王四郎明明说程雯婧已经有了的,她才会接下…… 这王四郎到底想做什么? 阮灵儿也是知晓手稿之事的,只是她早就入学,所以上次九娘的手稿她并未借去看。之后九娘和程雯婧考试成绩俱不差,阮灵儿也知晓这手稿的用处。此番岁考她虽是有些把握,可前有王四郎女官之言,她心中虽没拿定主意,但也是有些想法的,所以此番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对程雯婧道:“行,那你借我看看,若是有用,我便抄录一份后还你。” 看到一旁的九娘,她又道:“九娘,你要不要?若不然你先拿去抄一份吧,毕竟你和雯婧入学晚,我基础比你们好,还是你先拿去抄录一份吧。” “这——” “行,九娘你先拿回去抄录,抄好后给灵儿。你俩加紧速度抄录,抄好后还我,我好赶紧去抱佛脚。”程雯婧大包大揽说道,将那卷手稿塞入九娘手中。 九娘望着手中的手稿,只能心中微涩点了点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9章 ==第77章== 九娘是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东西忘在了私宅。 想起那卷手稿,她不禁内心有些忐忑,不过倒也没想多,之前楚王便看到了那卷手稿,当时并未显露任何异样,也许他并未过多去留意。 次日散学去了私宅,自己的东西果然让婢女收拾好放在了一处,九娘拿出那卷手稿翻了翻,想着自己果然不应该偷懒,还是应该另抄录一份才是。 刚好楚王今日不在,她便开始抄录起来,准备抄好之后便将手稿还给王四郎。 抄了两日,才将手稿抄完,九娘将那份感觉烫手至极的手稿随身放在书囊中,准备瞅着机会还给王四郎。 想法是好的,可惜机会难寻,她本就躲着王四郎,平日里偶尔见面程雯婧也都在,想背着人还给他,着实有些困难。 那日下了冬日里第一场雪,天便开始冷了起来,国子监里的学生也俱都换了棉服,样式与学生常服是一样的,只是夏日里是单薄的襦裙长袍,秋日里是夹衣,到了冬日里则是棉衣,样式没变,只是厚度增加了。 空气中蕴含着冰冷的凉意,九娘披着厚厚裘皮披风,一路踩着地面上的薄雪往国子监侧门而去。 她心中仍惦着书囊中的那份手稿,可是让她特意去寻王四郎,却是有些难为的。路过国子学院门前,她特意望了里面一眼,与以往一样入目之间并无她想找的那人,便只能放下心中的想法,继续往前走去。 这么耽误一会儿,等她到了侧门时,门前来接散学学生的马车已经不多了。九娘眺望了一下,发现来接她的马车今日竟然奇异的不在。 难道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想着此时是雪天,这会儿虽没有下雪,但路上也是有积雪的,九娘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路上耽误了。 寒风凛凛,九娘将头上的兜帽又往前拢了拢,站在原处等马车来接自己。 “九娘。” 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九娘扭头过去,便看到眼含惊喜往这处走来的王四郎,他也着了一身苍青色学生棉服,厚重的棉衣穿在他的身上却不显臃肿,更显玉树临风。外罩银灰色裘皮披风,披风只及膝盖处,上好的银狐皮水光油滑,泛着淡淡的银光,衬得他整个人更显得温润如玉。 好一个俊美的翩翩公子! 即使萧九娘心中对其有些隔阂,也不得不否认王四郎这身好皮囊。 与之相比,九娘的形象却有些糟糕了,本就个头不高,厚厚的学生棉服穿在其身上显得格外臃肿,因为怕冷,九娘的裘皮披风是从头包到脚的,整个人都缩在暖暖的裘皮披风中,只露出一张粉白莹润的小脸儿,也不知王四郎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怎么还没有家去?可是接你的马车未来?” 言语间,王四郎已经走到九娘身边,眼含关切的望着她。 “大概是路上耽误了。”九娘又望了一眼街道,漫不经心道。 想着书囊里的那卷手稿,她伸手去斜挎在面前的书囊里去掏,掏出后便将手伸出披风递到王四郎面前。 “这是你的手稿,谢谢了,我已经抄录了一份,这份还你。” 王四郎低首望着润白小手中的那卷手稿,眼中略带了一丝受伤,“这本就是给你的,你又何必再费神抄录一份还我。” 九娘不由分说将手稿塞给他,将手收回披风中,仅这一会儿小手露在外面,便让她觉得寒冷刺骨,这该死的冬天!她本就惧寒,自几年前的那次落水,越加惧寒,若是能够选择,这种天气她宁愿呆在家中不出门。 王四郎从九娘急不可耐还自己手稿的动作,体会出对方一种急于想撇清的态度,对于九娘平日里躲着自己的行举,他本就微妙在心,此时这般,更是让他感觉到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可应该是怎么样,王四郎也不知晓! 面对这萧九娘,从一初始只是表妹的同砚,到有些留意到对方,再到对其上了心,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往对方身上转悠,其实王四郎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本就是情难自禁,知晓对方想躲避自己的态度,更是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他并不擅长讨好小娘子,却总是不由自主想靠近对方,明知晓雯婧妹妹对自己感情不同寻常,按他之前的想法,在程雯婧入学后,他会借故避开她的,毕竟他一直以来将对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却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存在,不但没有避开,反而来往更加频繁了。 萧九娘为何会躲着自己,王四郎心中也约莫有些数,他很想告诉她,他对程雯婧只是兄妹之情,可是这种话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他有什么资格对她说这样的话,毕竟他们并不太熟悉,至少没熟悉到可以说出这样的言语。 可是此时他却非常非常想将这话诉之于口,只为了不再让对方躲着他…… “其实你不用躲着我,我对雯婧……我、我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恍惚间,王四郎听自己将这番言语说出了口,他明明还未想好如何说,却这么莽撞的说了出来。说出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目中含着一丝期待的望着对方。 哪知萧九娘却仿佛被烫了脚似的,猛地往后跳了一下。她并未敢去望对方眼睛,只是垂着头支吾道:“王大哥,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王四郎急切伸出手想去拉九娘,“九娘,我、我你……” 一声马儿的嘶鸣在耳旁响起,紧接着而来的是一声低低的呛咳声。 九娘扭头便见不知何时每日接她的那辆马车到了,赶车的车夫竟然不是每日来接她的车夫大奎,而是常顺。而马车的车帘子已经掀开,露出坐在车中的楚王。 只见他眼神晦暗的望向这处,明明是一贯淡漠表情,却是让九娘感觉出几分冷意。 不知为何,心便有些慌了起来。 “还不上车。”楚王望了王四郎一眼,冷道。 九娘赶忙往车旁走去,常顺还未来得及将车凳放下,她便自己爬上了车去,动作敏捷得不可思议。 车帘放了下来,包裹住马车中一室的温暖。车厢中燃了炭盆,正散发着融融的温度,九娘顿时觉得从头到脚都暖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章 ==第78章== 次日,九娘一大早便起身了。 用过早膳,便去了安荣院请安。 平日里因着要上学,所以每日去给安国公夫人请安是免了的,今日休沐自是不能免。 待九娘到时,安荣院正堂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崔氏郑氏马氏刘氏及一些小辈们等俱都到了,唯独少了一个朝霞郡主。 九娘对这种情形并不感到稀奇,自那日事后,朝霞郡主似乎就和萧家人闹崩了,虽表面上并没有生出什么大乱子,但朝霞郡主却极少露面。成日里除了呆在崇月阁,便是去王家她姐姐那处及公主府,当然宫里太子妃那里也没落下。 现如今朝霞郡主很明白自己仰仗的是什么,一改往日骄纵的做派,变得汲汲营营起来。当然九娘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不外乎是在向萧家人示威,只要昌平公主一日不倒,只要太子一日不死,萧家人就不敢拿朝霞郡主如何。即使内心不满,面上还是要捧着对方的。 据闻朝霞郡主这阵子忙着在捣腾什么生子秘方,不用说自然是为她的亲外甥女太子所弄的,萧家人明明暗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要做无知状。九娘虽日里忙于国子监的学业,但安国公府这里的事可一直没漏下,散了学晚上在翠云阁听莲枝将府中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报上来,可没少暗中看这些人的笑话。 “九娘如今越发出众了,真是一天一个模样,看来去国子监念书也是有许多益处的。当年三娘也曾提过此事,我却是将她拒了,早知道当年也让三娘去国子监读两年。”郑氏拉着九娘的手,笑盈盈的说道。 “谢二伯母的夸奖。”九娘半垂眼脸,状似害羞。 “这怎么算是夸奖,二伯母说得是实话,阿家,您说是不是?” 看着伫立在下处的萧九娘,安国公夫人也是一脸笑意的点点头。 确实如郑氏所讲,九娘如今越发出众了,不光是容貌,也是仪态与气度。这撇除不了她如今正在长身子的功劳,也有她甚少出现在人前的原因,多日不见,忽一见自是觉得大变样。当然也与日渐增长的学识有关,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过如此。明明年纪还不大,与一众姐妹站在一处就是拔尖了出来,虽称不上鹤立鸡群,但一打眼看去第一眼就瞅到了她。 长辈们的这番夸奖,让萧六娘等人俱是红了眼。 萧三娘为长,素来在妹妹们面前都是一副长姐的做派,且为人温婉贤淑,尤其九娘比她小了不少,也犯不上去嫉妒一个妹妹。萧五娘从来是个和事佬的性子,不管内里如何,在长辈们面前素来一副柔顺的样子,一脸笑吟吟的看着,也不说话,反正从面上来看是不行于色。 至于萧十娘和萧十一娘,萧十娘自从韩云娘逝世后,便成了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萧十一娘素来是个透明人,两人只是静静的瞅着,同样看不出有什么嫉妒之色。可萧四娘、萧六娘与萧七娘就没那么好了,这三人素来与萧九娘有隔阂,此番见了祖母和两位伯母俱是对萧九娘一副另眼相看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异样的神色来,只是碍于长辈们俱在场,也不敢诉之于口。到底是年岁有些浅了,心机也不够深,难免落于旁人眼。 一旁的崔氏微微的皱了下眉,她之所以会皱眉也是因为萧七娘。 毕竟不管怎么来说萧七娘也是大房中的人,大房的其他两个女儿俱是被她教养的不错,唯独这个萧七娘是怎么教都教不好。看得时间久了,她对萧七娘的那份心也淡了,她是世家名门出身,自是明白内里关键,就照萧七娘这种性子,日后就算有个什么大造化落于其身,她自己也把握不住。 萧七娘自是不知道嫡母这份心思,也不知晓因为自己的德行不好,会影响到自身日后的婚嫁。 当然仅凭这萧家的家世,她日后的婚嫁也是不差,只是好却是谈不上了,就如同崔氏所想,就算有什么大造化落在她的身上,就凭她这份心性也会将日子过得一团糟,机会自是让给了旁人。当然,这是后话。 “行了,二弟妹你就别夸九娘了,九娘出众是咱们家众所皆知之事,我看三娘也挺不错,走出去谁人不说咱们家三娘温婉贤淑?”崔氏笑盈盈的插言。 郑氏自然不会说个不字,所谓孩子是自家的好,萧九娘再好,也不是自己亲生的,在她心中自然比不过萧三娘。且她之前那话也不是说了没目的的,没见着一旁萧六娘的脸都气歪了。 郑氏和崔氏自来和朝霞郡主有隔阂,平日里没少给其暗里添堵,此番朝霞郡主不露面,自是冲萧六娘而去。萧六娘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进了她耳里自然传到了朝霞郡主那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番机锋,明白的自是明白了,不明的自是不明。被挡靶子立起来的九娘,心中也是苦笑不已,不光是萧六娘,还有萧四娘和萧七娘,那眼里的光芒恨不得将她吞了也似。至于暗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她不想去关注,反正只要有人犯上来,她自是不会轻饶。 毕竟今非昔比,她也不是吴下阿蒙,有楚王这么个靠山在身后,这府里她还不惧任何人,当然这一切她自是不会张扬起来。 望着下面站着一众千姿百态的孙女,安国公夫人即觉得有些安慰,又觉得有些遗憾。 若不是时机不对,想必这会儿家中这些出众的孙女俱都有了人家,就算年纪不到,也能先定亲,是时萧家的势力也能凭空增添一大截,也好给成王和皇后添些助力。 可惜如今朝堂局势混乱,长安城里众人俱都隐忍不发,大多都是瞅着东宫那边的动静,也好筹谋日后该如何处世。萧家一众女儿,三娘四娘五娘年纪俱都不小了,却是婚配之事一直未抬到桌面上谈,俱是因为如此。 局势混乱,谁敢言谈婚嫁,别亲家没结成,反而结了个祸害。这长安城内众人心中俱有自己的算盘,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也因此三娘几人都有些被耽误了。 不过安国公夫人也有自己的盘算,最大的三娘今年不过十八,再等一年也是能等起的,再不行还有一个成王。按安国公夫人的想法,她并不是太想将萧三娘许给成王,自产自销虽好,却是少了两条路子。 成王是皇子是亲王,成王妃定然不会是寻常人家,所谓的联姻,便是联合两家之势。萧皇后和安国公夫妇还打着给儿子(外孙)寻一家有势力的姻亲,好增添些许助力。 至于萧三娘,本身出自兰陵萧家,有个皇后姑母,又是个嫡出,日后婚嫁也不会差,日后嫁了人,夫家也是成王一系的好助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1章 ==第79章== 不得不说,安国公夫人这算盘打得极好。 九娘懵懂不知事,又与楚王有着救命之恩,芙蓉园夜宴那次,就能看出楚王对萧九娘还是有几分另眼相看的,至少不若待萧家其他人那般冷漠。所以萧家其他人上门,会被楚王拒之门外,可安国公夫人有把握,楚王至少不会将萧九娘拒之门外。 且不说两人是表兄妹的关系,还有那层救命之恩在侧,若是将萧九娘拒之门外,传到承元帝耳里,承元帝会如何想,传到旁人耳里,旁人会如何想楚王? 倘若不将九娘拒之门外,安国公夫人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借着‘懵懂不知事’九娘的口,将自己这番话传进楚王耳里,楚王信,则是万事大吉,也算是消除隔阂的第一步,楚王不信,还有后手等着。 只要萧九娘入了楚王府的大门,因为这萧姓,不可避免便将双方扯到了一处去,萧家内里人知晓自家和楚王的暗里机锋,但外人不知晓,赵王也不知晓,这便是可利用之处。 且之前安国公夫妇怀疑兰陵之行楚王被袭一事,被承元帝亦或是楚王得知其中内情,但这毕竟只是猜测。因为这猜测,萧家人才会心虚,可萧家人也想明白了,不管知与不知,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来试探楚王的态度,就算试探不出,能将萧家和楚王扯到一处去,对萧家及成王一系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百利而无一害的行为,萧家人自是乐见其成。 而这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这萧九娘。 可九娘会让他们如愿吗? 这一会儿时间,九娘已经将其中的玄机分析了大半出来。按她所想,她自然不能给楚王增添麻烦,这楚王府的门万万不能登。 可安国公夫人又哪里会给她拒绝的机会,所谓姜是老的辣,这句话并没有说错。不待九娘的拒绝出口,她便招手唤来了胡大娘,让她去安排九娘出府一事。并殷切的吩咐其他婢女和仆妇,去准备各种珍贵药材以做上门之礼,一副着实忙碌且十分上心的模样,倒是将九娘丢在一旁,更不用说让她说出什么拒绝之言了。 这是赶鸭子上架! 这确实是赶鸭子上架,可安国公夫人有这个资格,但凡九娘敢说个不字,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种情形,九娘也不能说出拒绝之言,‘不’字是好讲出,可接下来她又该如何将话圆过去呢?难道说自己活了两辈子,所以知晓萧家人没打什么好主意,或者自己早就和楚王‘暗通款曲’了? 不管是哪一项,都是万万不能与外人言的。 胡大娘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准备好一切来请九娘了。 见此,九娘只能压着满腔的憋屈,曲膝和安国公夫人告退,随胡大娘出去。 她来请安本是带了莲枝,胡大娘话里话外都说婢女只有一个,出门有些不好看。九娘本是想从翠云阁再叫来一个,却被一脸笑的胡大娘拦住了,从安荣院里随意指了一个婢女随同。 不用想,这个自然是来监视九娘的。 这安国公夫人不是个善茬,她身边的人也俱都不简单,个个做事滴水不漏,让九娘不叹服都不行。 九娘又找了想回翠云阁换身衣裳的借口,却是又被胡大娘笑着点出她此时所穿的这身衣裳不差。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九娘本就打着从安荣院回来,便出门去寻楚王,自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她此时身上所穿的这身水红色锦缎小袄,配月白色六幅罗裙,及白狐裘皮大氅,若是去一些大场合,略还稍显有些不够,若是去见客,却是足以。 无法,九娘只得在莲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去楚王府做客,自然不同寻常。 除了九娘所坐的那辆车,前后还各有一辆马车,一辆坐着随同而来的外院毛管事,一辆装着带去的礼物,还带了侍卫若干人等,可谓是声势浩大。 九娘坐在温暖融融的马车中,心里却堵得厉害。 本是惯例请安,顺便想找个由头出府两日,哪知竟成了自己被赶鸭子上架。虽她本就准备来找楚王的,可此‘找’非比彼‘找’。这不是没事找事嘛,也不知道表哥会不会为了做戏,命人拿大棒子将她撵出来。 九娘不由自主便想到这种场景,楚王想和萧家划清界限,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的这种想法真不是无的放矢。 楚王府离萧家并不远,也不过隔了两三座坊市,萧家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楚王府大门前。毛管事率先下了马车,去了门房递了拜帖。 九娘坐在车中有些坐立难安,即怕给楚王找了麻烦,又怕被楚王拒之门外或者冷眼以对。 她非常明白,此时的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了,若是此番被拒门外,就等同明面上少了楚王这个靠山,朝霞郡主本就视自己为眼中钉,之所以会隐忍,不外乎因为她在府中有‘大势’,且还有个疑是靠山的楚王。若是自己失去被‘利用’的价值,就算她日日躲在国子监中,恐怕日后在安国公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痛打落水狗,再也没有人比九娘更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尤其萧家那群人从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没了依仗,以后各种麻烦会接踵而来,即使九娘并不惧这一切,可过惯了安身日子,突然又陷于争斗之间,九娘也是难以习惯的。 尤其她年岁不小了,再过一年便要及笄,是时萧家人定然不会放弃将她卖个好价钱的机会…… 从兰陵回到长安,除过那次花园受伤之事,九娘便一直安然躲在楚王的羽翼之下,风吹不到雨打不着,即使有个大敌朝霞郡主,九娘内心深处也是不惧的。也是到了此时,她才恍然发现她这辈子之所以能过上上辈子汲汲营营所求的平静日子,俱是因为楚王,没有楚王,她依旧深陷无限的麻烦与危机之中。 其实很多东西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人隔绝在她身处的范围之外。久了,便不由自主忽视了。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平静日子过久了,便丧失了那份应有的机敏之心…… 她不该来的,至少不该来到楚王府门前,她该在之前或是来的路上,便生出个什么意外,阻拦下这件事,而不是临近门前,才反应过来。 九娘又是后悔又是懊恼,可她也明白,不管她如何做,即使没有今日,还有明日,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见那管事一直未从门房里出来,她甚至想发话说回府算了,可是她知晓这话她万万不能诉之于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2章 ==第80章== 常顺见楚王面色晦暗莫名,便束手站在一旁未出声。 他太了解这个主子的行为处事了,即使楚王许多时候心思是隐晦的,但他不同常人,素来跟在楚王身边片刻不离,自是知晓许多隐在下面的东西。 结果不用想,自是九娘子被拒之门外,虽然那个少女让常顺心绪颇为复杂,很多时候也是挺喜爱的,可非常时期自然该为大势让道。跟随楚王久了,常顺的行为处事多少也有些肖似楚王。 “让人去迎她进来。” 楚王低沉的男音打破室中的寂静,常顺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殿下。” “你去。” 楚王又道,然后便不再去看常顺,而是又端起案上的茶盏。 常顺即使有再多的话,因着有之前那次‘以下犯上’的经历,也硬将话给咽了回去。他心中略有些感叹,殿下大了,主意也多了,他不该过多质疑,且殿下一向胸有乾坤,既然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主意。 按下所有心绪,常顺应下后便往外行去。 九娘端坐在车中,太阳穴一炸一炸的跳着疼,心跳得很快。 她已经许久未曾这么沉不住气过了。 “娘子,你没事吧?”莲枝似乎看出了九娘的不安,不禁出声问道。 九娘摇了摇头,勉强一笑。 莲枝虽是九娘的心腹婢女,但她一向是坐镇翠云阁的,所以对九娘在外面的一些事情并不知晓,甚至私宅那处也素来是小翠及车夫大奎负责的。莲枝虽不知晓这其中端倪,但也是看出了自家娘子今日是被老夫人赶鸭子上架了,心中自然不忿,可她是个婢女,也不好说什么。尤其车中还坐了另外一名婢女,莲枝知晓这人是安荣院派来监视娘子的。 马车外响起一个有些急促却又带着惊喜的男声。 是毛管事。 九娘眼神一动,安荣院的那名婢女便主动上前撩起了车帘子。 “娘子,还请下车,王府里已经传话,请娘子进府。” 素来沉稳的毛管事,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笑。其身后不远处跟着方才那个门房,挺直的腰板早已不自觉的弯下了,心中一再庆幸自己刚才的‘一时糊涂’。 九娘有些讶然,表哥竟然让她进去,为何不将她拒之门外? 这一会儿时间,九娘已经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准备了,甚至已经想好日后如何处身,左不过就是麻烦接踵而来,上辈子又不是没经历过。上辈子没有身上的这个县主之位,她也就那么过来了,她不信如今就过不去。 想是如此想,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也因此这会儿着实出乎她的意料,让她脸上惊讶的表情,毫无遮掩的便显露了出来。 幸好这会儿也没人关注她,两名婢女率先下车去,然后回身搀扶九娘踩着车凳下了马车来。 待进了王府侧门,九娘更加惊讶了,那为首的一人见了她来,便迎了过来,赫然是常顺。 好伐,惊讶多了,便不惊讶了,左不过等会她便能知晓为何楚王竟会不按牌理出牌。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里行去,往前行了一会儿,毛管事等人便被人拦住,连同莲枝和那名安荣院安排过来的婢女也被拦住了。 莲枝和毛管事并未出声,大抵也懂得这可能是楚王府的规矩,可那名婢女就没有那么有眼色了,见九娘跟着常顺往前行去,不禁叫了一句娘子。 九娘停下脚步,回首皱眉望她。 这婢女面容姣好,姿色中等,脸上带有一丝急切之色,“胡大娘让奴婢随身服侍娘子呢。” 可惜不是个聪明的。 九娘勾勾唇角,回过头去继续往前,就听得身后莲枝斥她:“我还是娘子贴身婢女呢,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急!” “你——” 莲枝才不理她是不是什么安荣院派来的,没见娘子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莲枝素来有眼色,九娘唇角一动,她便知晓该怎么做了。 目睹这一切的毛管事也只做看不见状,今日九娘子入了这楚王府大门,且还是传说中的常内侍亲自来迎的,别说是一名婢女了,待回去后哪怕是大房二房的主母,也得好声好气的哄着九娘子。 毛管事是何等眼色,自是看出那婢女被喝斥后的不忿之色,只是碍于这是楚王府不敢和莲枝吵嚷起来,估计回去准备想给九娘子主仆二人上眼药。 他心中暗嗤了一声,跟着引他们几人去歇脚的下人去了。 * 楚王府自是不同寻常,雕梁画栋,重楼飞檐,好一副富贵至极的景象。 只是府中的人似乎并不多,沿途一片寂静之色,空气中蕴含着冰冷的凉意,夹道两旁的草丛花圃中及树梢之上,均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九娘跟在常顺身后往里行去,行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 入了院中,踏进门内,就见楚王安然坐在窗下,俊逸无暇的侧脸对着门处,正在饮茶。 楚王穿了一身裁剪合身的蓝绸锦袍,衣襟和窄袖口处是更深一色的宝蓝色织锦腾云绣纹,那只正端着茶盏的修长大掌拇指上带了一个嵌蓝宝戒指,衬得大掌更是白若凝脂,一头乌发全数拢在头顶,用三指宽的碧玉发冠扣住。 楚王有一身好皮囊,平常于外人眼前呈现或是尊贵,或者冷硬,却极少会如此华丽雍容。 是的,华丽雍容。 这种词语本不该用来形容一名男子,但此时九娘见了楚王这身打扮,满脑海都是这种感觉,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惊艳之色。须臾眩晕之后,方是清明,这种经历九娘两辈子加起来都不少,自是未显露于外。 “表哥——”九娘的声音中略带了一丝迟疑。 楚王抬眼望向她,点点头,一贯淡漠的脸庞之上并未有其他情绪,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走吧。” “去哪儿?” “出城。” 一直到坐上了马车,九娘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太明白自己出现在楚王府,会给楚王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可他却是不置一词,仿若这件事很是平常。九娘实在摸不清楚王到底是如何想,可给人添了麻烦,她内心也是有些忐忑与复杂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3章 ==第81章== 那汤泉庄子离长安城并不远,乃是御赐之物。 上辈子九娘便有所耳闻,却是从未去过。据闻是因楚王为腿疾所困,每到阴雨或者寒冷天气便会疼痛难忍,所以承元帝特意赏下来用以给楚王疗养身子的。 庄子并不大,但一踏入就可见奇异之色,此时正值寒冬,入目皆是一片萧条之色,白雪皑皑,可庄子中却偶现绿意,在这一片苍茫的白色中实属难得。 马车驶入庄子中,一直到了院前方才停下。之后九娘和楚王俱都下了车,其他事物自有一干下人等处置。 室中的地龙早已燃起,这会儿地龙还是比较罕见的,据闻是将地面下通上烟道,日夜不停歇的烧火,热气自然顺着烟道蔓延整个屋子。至少在安国公府,九娘是没见过地龙的,上辈子也仅仅只在楚王府中见过。 九娘的房间也被安排在这栋建筑中,与楚王的房间一东一西,两两相对,莲枝此时也被安排了过来,服侍九娘回房换下厚重的大衣裳。 到了房中,九娘才在莲枝口中得知她离开后的后续。 原来萧家所跟来的一干人等俱被遣了回去,只留了莲枝一人,楚王府安排这项事务的人并未说其他,只让人带了话回去,说是楚王去城外汤泉庄子疗养腿疾,将九娘子也带去了。至于萧家人会如何想,只能随他们。 但九娘可以想象的到萧家人知道这一讯息后会是什么表情,以后大概不会少了麻烦,可楚王这么车马放明的给自己当了靠山,不得不说九娘心中也是有几分喜悦的。 包括莲枝,也知晓九娘子能登堂入室楚王府代表着什么含义,见到九娘后两眼灼灼发亮,却是欲言又止。 一直到屋中只剩两人,莲枝方才开口道:“以后娘子再也不用怕府中那些幺蛾子了,老夫人也真是,非要赶鸭子上架这么一趟。幸好楚王殿下还记得小时候与娘子的情义,若不是此番可是丢了大脸。” 生在世家大族中,没有父母长辈庇护,所仪仗的不外乎是‘脸面’,上面人给你脸,你有‘势’。自然从上到下俱为通达,若不然光下面的那些小鬼就足够难缠的了。 萧九娘如今在萧家,看似超然物外,实则形单影只毫无仪仗,虽有个县主的身份,可府中比她位高者比比皆是,且不说有个朝霞郡主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那些个长辈仅凭一个长者的身份便足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莲枝在九娘身边服侍已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想得比其他人更多,萧家的一些处世之道,作为世仆之家出身的她也是能够管中窥豹的。娘子日后总要嫁人,萧家人只看中利益,若是有个对娘子有些幼时情分的楚王殿下在,日后也是能给九娘子操心些许的。 百利而无一害之事,莲枝自是乐见其成。 帮九娘褪了身上的大氅,莲枝感受了一下室内的温度,便给九娘换了一身的夹衣。这衣裳是有人备好送来的,一并送来了好几身少女的衣裳,衣料俱是上等,颜色鲜艳纯美。不得不说这楚王府的下人办事干练,九娘穿上这身水蓝色莲纹小袄及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居然不大不小正正好。 脚下的地龙烧得非常舒适,不似炭盆那般燥热,而是整个室中俱温度宜人,莲枝忙碌了一会儿,竟然出了一身薄汗,于是赶忙避开去将里头所穿的衣裳褪了两件。 出了房间,去了堂间,楚王也是一身简便的衣裳,方才肩上所披的滚金边的鹤氅及黑狐皮嵌玉皮帽已经褪下,看起来十分清爽。冰凌纹槛窗大开,正对外面一处梅林,枝梢上的红梅含苞待放,明明温暖如春,却又有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 窗下有几,几上有茶,并有糕点鲜果。 见此,九娘精致的眼角弯起,去了楚王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表哥,你可真会享受!” 楚王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表哥,你的腿如今没什么大碍吧?那汤药还在用吗?” 这个问题之前九娘便曾问过,楚王表现的淡然,她便没怎么上心。此时坐在这汤泉庄子中,九娘想起楚王这次出城的借口,心中这才升起了担忧。 “无碍。” “若是无碍,怎么……”怎么会想起来这处汤泉庄子? 后面这话九娘并未说出,可楚王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两日朝中热闹,本王索性避出来,也免得平添烦扰。” 到底为何会热闹,楚王未说,九娘也没有问,左不过就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九娘并不知晓,之前她对楚王所说阮灵儿之事,楚王早已开始办了。只是既然设局,肯定是悄无声息的,这也是九娘为何见楚王这边一直没有动静的原因。这个计划九娘只是给出了一个大致框架,具体则由楚王补漏,阮成茂乃是尚书省右仆射,位高权重,又有前徐仆射余荫在身,想要在对方身上耍手段,是难之又难。 难,但并不是不能。 九娘是后宅女子,所思所想虽有眼界与身份的限制,却是另辟蹊径,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觉。阳谋阴谋都是谋,只要有用,楚王可是从来不拘于表面形式的,也因此他早就命人在暗里散播流言。 起先只是有闲杂人等提起早年阮成茂休妻另娶之事,又有人提及阮成茂未为官之前,其原配辛苦持家,哪知却被阮家以无后之名休弃,之后抱病身亡之事。这些龃龉之事早年长安城内知晓的人并不少,因有徐仆射和阮成茂联手压制,再加上日子久了,倒也让人淡忘了去,没想到只是因妇人之间的小口角,竟又广泛流传起来。 此事是先从贵妇贵女们社交圈子中传出的,传到最后传到了前朝,朝中本就有一干掌管记录朝廷动静,负责纠弹百官朝仪,及监察朝堂风纪的御史们,自是有那刚正不阿的御史们出面弹劾。 弹得阮成茂是满头包,苍蝇虽不咬人,但它恶心人,阮成茂被恶心透了。 并有御史将阮夫人徐氏拿出来说事,说其苛刻虐待阮成茂原配所出之女,堂堂的右仆射之嫡长女,竟然落了个有家不能归之境地…… 徐氏乃是妇孺,自然治不了徐氏的罪,顶多是谴责一番她的为人品性。朝堂之上将后宅之事扯出来,自然是针对阮成茂而去的,要知道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治家不严,又何以能治理朝政! 这下乐子大了,纷纷有御史及朝廷命官上奏质疑阮成茂的能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4章 ==第82章== 九娘两辈子都没有遭遇过如此窘境。 方一开始是惊骇,很快她便意识到情况不对。 要知道她是在自己房里泡汤泉,却是突然出来了个楚王? 她自然不知晓这是汤泉布局问题,这处围在屋后的汤泉池子呈不规则的半月型状,横跨整个屋舍从东到西的位置。原始状态便是如此,所以当年建庄子之时,便以这处池子为整个中心点,且为了野趣,并未动池子的整体构造,只是略做了一些布置。 楚王的房间在东,九娘的房间在西,像这种同处一处屋舍下,本就是夫妻或者极为亲近之人方才可入住,且汤泉池子这么大,谁能想到九娘会一时兴起往这边探过来,所以这种设计也并不为过。 楚王知晓九娘体弱且惧寒,整个庄子中只有正院这处屋舍铺有地龙,他便没有多想,下意识便吩咐常顺将九娘安排在这处屋舍中,反正有两间卧房,刚好一人一间。且这处汤泉庄子,自从拨到楚王名下,还是他第一次前来,除了大体情形以外,具体内里并不清楚,包括常顺也是,便就这么安排了下来。 上面吩咐了下来,庄子上的下人也不知晓九娘的身份,便听之任之了,还只当殿下带了宠妾过来,虽然这个宠妾年纪似乎不大。哪知宠妾并非宠妾,而是表妹,且还是个未及笄的‘小表妹’。 当然这一切,此时的两人并不知晓。九娘见了对面的楚王,下意识便缩进了水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而楚王,可能因为是男子,却并没有这种自觉,只是整个人都转身过来,眉头半拧眼神晦暗的看着对面隔着一道青石台的九娘。 宛如绸缎似的长发蜿蜒而下,可能因为之前盘了发髻,所以还略带了些弯曲的弧度,呈润湿状态随意搭在肩上及胸前,还滴着水珠。浓郁的黑衬着耀目的白,更加显得楚王的皮肤宛如上等羊脂白玉也似,又有一种男子应有的精壮感,绝美与精壮的结合。英挺的剑眉直飞入鬓,其下是一双狭长如墨的瞳子,刀削般挺直的鼻梁,淡粉色偏白的薄唇又给其增添一丝羸弱的病态。 九娘见过那次落水宛若水妖似的楚王,见过一身华服矜持尊贵的楚王,见过满面冰寒让人见之胆颤的楚王,见过雍容华贵一身皇家气派的楚王,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魅惑之态的楚王…… 她隐隐似乎看见白皙如玉与如墨的黑色之间,有两点炫目的樱红,小脸儿刷得一下,顿时红了…… 归咎于上辈子的经历,九娘不是不知晓楚王这身皮囊有多么好,她也不是没见过许多贵女面对楚王时各种花痴的表现,可是这种情绪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她身上。 可能是因为九娘本身有些迟钝,也可能是心态问题。对于楚王,九娘有惧怕有敬仰有感激,有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但在她心目中,却似乎全然没有妙龄少女面对一个俊美无涛的男子应有的反应。 这是第一次,九娘在楚王面前表现出这种属于小女儿家的娇羞。 几缕湿发随意的贴在精致绝伦的小脸儿之上,吹弹可破的细嫩娇肤,甚至隐隐可以看见其下的淡青色血管,纤细的玉颈,半掩在水下小巧精致的锁骨,平添了一种脆弱的美感。 此时整个小人儿脸都红了,娇艳欲滴,隐在黑发下小巧的耳尖也呈现一种可口的淡粉色。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上面依稀挂着一滴水珠,湿润而晕红的眼角,不似寻常时微微上翘,而是可怜巴巴的低垂了下来…… 楚王莫名感到有一丝口干。 “啊!呃……表哥,我不是故意的啊,不是……” 随着一声惊慌的低讶,九娘满脸局促,一头钻进水里,仓皇而逃。 落入楚王眼中的便是一道急促的水波纹,再之后人便不见了,只依稀可以见到远处缭绕的烟气。 似乎这一切只是梦幻,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 …… 一道破水声响起,惊得守在池边的莲枝赶忙抬起头来。 却见在汤泉中戏水的娘子满脸惊慌的自水中钻了出来,九娘竟是一口气没冒头从那边凫了过来。 “娘子,怎么了?” “无事,无事。” 九娘遏制自己镇定着,四周望了一下不见任何异常,才匆忙从水中走了上来。 “泡得久了,感觉有些头晕。” 莲枝也没感觉出什么异常,只当娘子红着脸是泡汤泉泡久了。她拿起一块大棉帕裹住浑身滴水的九娘,道:“奴婢也听人说了,这汤泉一次只适宜泡一刻多钟的样子,奴婢服侍您起来,待会儿净了身替您擦上余大娘调的香脂,再帮你按按,今晚定能睡个好觉。” 这余大娘便是之前楚王给九娘的老宫人余嬷嬷,现如今在九娘的翠云阁中当着管事仆妇。 余大娘办事干练,将翠云阁管理得有井有条,且极为擅长调养女子身体,从药膳补汤到平日里女儿家保养的一些小手段,甚至连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香膏都会做,成日里便带着莲枝一干婢女捣腾着替九娘调养身子。 九娘经由她手被调养了一阵子,不光惧寒之症减轻了不少,人气色也好多了,整个人也吃胖了不少,至少不若早先瘦得像纸片。尤其九娘如今正在发育,那难言的羞涩之处每每都会胀痛不已,碰都碰不得,余大娘便教了莲枝一套按摩之法,倒是能减轻状况,也因此余大娘十分得九娘看中,日里被各种折腾也是不拒绝的。 净了身,九娘仅披了一件寝衣便上了床榻。地龙烧得暖暖的,一丝寒冷都感觉不到,十分温暖宜人。 莲枝将床柱子上挂着的薄纱放了下来,遮掩住侧躺着半裸着背的九娘,莲芳端着描金檀木托盘,上面放着擦手的棉帕,还有一个润白色的圆肚瓷罐及一支小巧的玉勺。 莲芳是下午被送过来的,一并的还有小翠,并带来了九娘的许多随身用物。零零散散装了一大车的东西,见萧家人如此反应,似乎巴不得九娘就这么住着不回去了。 当然表面上肯定是不能如此表现的,安国公府那边带话过来,说是九娘子陪楚王在庄子上游玩,为免不适宜,所以将随身用物以及贴身婢女俱都送了来,可谓是贴心至极。 莲枝净了手,用玉勺在圆肚瓷罐中挖出一坨膏状体,先在手中温热搓了搓,便上前替九娘涂抹香脂。 这香脂是余大娘特制的,取各种花瓣及香白芷、白蔹、白术、白芨、白茯苓等研制而成,具有润肤白肤之效。所用时,需用手按摩吸收,九娘用了一阵子,皮肤确实比往常更加细嫩光滑,且晶莹剔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5章 ==第83章== 像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常顺。 前脚刚服侍楚王进了浴间沐浴,后脚便有铺床的小内侍来禀。常顺先是不信,而后惊喜,再然后面色复杂扭曲的直奔去了卧房,期间还差点摔个狗啃屎。 终于来到床榻前,探手一抹。 一旁伫立的小内侍,面色怪异的瞅着行为有些龃龉的常顺,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紧跟着就见素来沉稳的常内侍,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只差用袖子抹抹老泪。 他内心有些小鄙夷,有什么可吃惊激动的,不就是主子一个不小心夜遗了? 他自是不知晓常顺心中的苦处,想当初他先是作为一个小内侍跟着蝶妃娘娘,而后蝶妃逝世,他便转去侍候五皇子。一晃这么多年,楚王也快十八了,常顺也是快近四十的人,别看他日里沉稳严谨,其实内心一直担忧着一件很隐晦的事情。 这种事情是杀了他,也不能道于外人听的—— 殿下似乎与寻常男子有些不同。 而这种不同是在楚王不能行走之后,才出现端倪的,为此常顺差点没把头发都操心白。操心归操心,常顺也知晓这件事事关重大,日里一副无事状,实则暗里一直在关注着。他不是没想过去问问楚王,可这种事拿出来讲,他真怕素来冷漠的殿下会大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 常顺憋得好辛苦啊,同时隐隐的担忧日渐在他心中加重。 他回想以往,殿下之前并不是这样的,早在十二那年就出了精。皇子初精后,宫中本有派人教导皇子们人事的规矩,可年幼的楚王似乎并没有开窍,且非常不喜这一套,再加上宫中许多事情一直内有机锋,所以虽是规矩,但楚王拒了一次,之后再无负责此事的内侍提过。 再之后便是楚王十四那年替太子挡了一箭,从此下肢不能行走,只能与轮椅为伴。 一起先常顺是没有发现这些异常的,可是日子久了便感觉出了端倪。素来不亲近女子的男子,难免会有夜遗之事发生,可自楚王不良于行之后,却是再无发生过这种事。 为此,常顺饱受折磨,他想着殿下的腿出了问题,会不会那方面也出了问题。 历时多载之后,楚王终于用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问题。常顺安下心来,看来殿下并没有问题,只是寡淡惯了,没出问题就好,日后大婚也能生几个小皇孙出来。 按下这些不提。 常顺吩咐了小内侍将被褥俱都换了,便又去了浴间。期间,总会不由自主的露出莫名笑容,楚王瞥了他好几眼,倒没有想到这常顺竟是为了那种事而高兴欢喜的。 他内心有些闷闷的,说不出来的复杂 * 次日一大早,九娘便醒了。 在房里磨蹭了半天,直到常顺命人来请她过去用早膳,方才踏出房门。 去了堂间,楚王已经坐在桌前了,九娘小声的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对面坐下。用饭期间,她一直不敢抬头,自是没有注意到楚王那复杂的眼神。 殊不知楚王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虽表面上不显,却是一改往日的镇定,当然这一切是无人看出的,只有楚王自己心里清楚。 久了,九娘也只当只有自己受困于昨日那事,心中略有些感叹她的心性比楚王差多了。这么想了想,倒也释然了些许,虽仍有些尴尬,倒不若之前那般拘谨窘迫了。 用罢早饭,两人各自忙碌。 楚王去书房看着各处送来邸报与密信,而九娘则是拿着那份手稿,温习准备即将而来的岁考之事。 一日的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临近黄昏之时,九娘出言告辞,她本就只有两日休沐的时间,明日该去国子监上学了。 楚王也没有说其他,命人准备车架回长安城,他竟然也没有留在庄子中,而是随同九娘一起回了城。 车架先到楚王府,之后九娘改换马车回安国公府,临下车之时,一路上欲言又止的九娘终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道了声别。 似乎那件事只是镜花水月,什么也没有发生。 其实这样也挺好,可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只有彼此心中才清楚。 * 隔了两日再去学中,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新鲜感。 阮灵儿今日竟然没有来上学,中午散课之后九娘和程雯婧特意去了宿馆,听了婢女香儿之言,才知晓阮灵儿昨日便回阮府了,是被阮家派人叫回去的。 九娘内心隐隐的有些担忧,可是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按下满腹心绪。 阮灵儿是次日才回国子监的,中午散了课,憋了一肚子疑问的程雯婧和九娘拉着对方去了饭堂三楼的一处雅间,询问之后,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日叫阮灵儿回阮府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其父阮成茂。 据阮灵儿所讲,阮成茂难得和颜悦色问了一些阮灵儿的学业之事,又关心了一下她的近况,之后带着她去见了徐氏,当着徐氏的面对阮灵儿说让她以后不要再住在学中宿馆了,以后家中会派人每日接送她上下学。 徐氏当时的面色并不好,面色有些憔悴,眼圈也微微有些泛红,不过倒也没说其他,甚至还对阮灵儿露出一个称得上是和颜悦色的笑。 且这还不算,紧接着阮灵儿的闺房也换地处了。 以前阮灵儿住在一处离正房偏远的小院中,闺阁摆设极为简陋,身边也仅只有一个婢女服侍。现如今全部大变样,不但换了一处大院子,里面的摆设与布置比起阮孟玲的院子也不差,且婢女也增加到了四人,院中管事仆妇以及打杂干些粗活的仆妇也俱都有安排。各式衣裳首饰布料药材等等,络绎不绝往她住的院子中抬,月钱也翻了一倍有多,与阮孟玲相同。 现在阮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晓,大娘子这下是翻身了,再也不是以往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这一切自是楚王和九娘的功劳,只是阮灵儿却不知晓,她也是一头雾水的。 阮成茂在朝中受了气,回来便冲徐氏发了一顿脾气。 他自然不知晓这是背后有人动了手脚,原因则是为了他那受嫡母苛责的长女,他只当是有人与他作对,抓了他的纰漏攻击他。有纰漏,自然要补上,阮成茂发完脾气后,将厉害关系与徐氏讲了,徐氏吓得胆战心惊,又有些感觉憋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6章 ==第84章== 国子监岁考如期而至,经过三日的考试,紧接着而来的便是为期两日的休沐。 过了腊八,眼见着临近年关,楚王最近也似乎忙碌了起来,再加上国子监岁考开始,九娘自那日之别后竟再也没有见过楚王,尤其这几日甚忙,连私宅也没有去了。 休沐之后,便是岁考放榜。 这次九娘没有之前考的好,只考了个乙中,程雯婧比之前提升了一些,考了丙上,而阮灵儿则是考了乙上,离甲等似乎又近了一步。 九娘之所以会成绩下滑,是被骑艺、射艺两门课拖累了,同样程雯婧成绩之所以会上升,这得归咎于她骑射两门课俱是甲等,拉起了综合评分。至于阮灵儿,与寻常少女一般,骑射都不怎么出色,不过到底要比九娘好上一些,且她入学已久,综合几门课的成绩都是不错的,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努力,会拿到乙上也是理所应当。 到了腊月二十这日,国子监正式大休,直到次年正月二十才会开学。整整一个月的休沐时日,举学上下都十分开心。 九娘在府中呆了两日,便有些烦了。 无他,自那日她从汤泉庄子上回来后,虽表面还是如同以往,但阖府上下待她的态度俱是变了。下面的人是更加恭敬,萧七娘等人各种羡慕嫉妒自是不必说,安国公夫人及崔氏郑氏,也待她越发和颜悦色。 待遇是好了不少,麻烦也增加了许多。 之前因为九娘忙着岁考,还算消停,自国子监大休以后,九娘成日呆着府中,且每日晨昏定省是不能少的,前需要应付安国公夫人及崔氏郑氏话里话外的‘点拨’,后还要应付萧四萧六萧七几人嫉妒的眼神与偶尔的酸言酸语,简直让九娘烦不胜烦。 那日自汤泉庄子回来后,安国公夫人便将九娘叫过去问话了,自然是问她和楚王一些相处之事。 九娘只说了一小半实话,说楚王知晓她自从那次落水便惧寒,此番带她去汤泉庄子,也是想起汤泉可以调养身子,顺道带她去罢了。至于待她如何,九娘说到了庄子后,她只见过楚王一面,之后再未谋面。 安国公夫人略有些失望,到底打起精神来宽慰了九娘几句。这不,眼见楚王那日之后再无动静,又见九娘闲下来,便催着九娘主动上门笼络。 不过安国公夫人到底是长辈,自然不能明晃晃的对孙女说让她去楚王府,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九娘虽未及笄,年纪也是不小了。也因此崔氏郑氏两个儿媳妇轮番上阵,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九娘不要总是呆在府中,哪家贵女不是朋友众多,也是该出门多交际交际才是。 至于该交际谁,自是不必说。 九娘烦不胜烦,索性如了她们愿,不是说让她出门多交际吗,她去还不行。 至于去哪儿? 自然是程家和阮家了,她还从未去程雯婧和阮灵儿家中过。第一日去了程府拜访,次日伙同程雯婧去阮府找阮灵儿。这期间自然见到了阮府的主母徐氏,徐氏一副盛装打扮,却是难掩面容憔悴,到底还是端着大家贵妇的派头招待了两人,之后命人待九娘与程雯婧去找阮灵儿,三人坐在一处说话且暗笑在心,自是不必提。 这么混了几日,安国公夫人及崔氏郑氏等人心中如何想,九娘也没去关注。眼见临近年关,安国公府上事务繁多,倒也消停了下来。 豪门世家过年节自是不一般。 腊月里就开始准备起来,府中四处洒扫除尘张灯结彩贴换桃符,府中上下从主子到下人俱都准备了新衣裳。按理说安国公应应该带着子嗣后辈回祖籍兰陵烧香祭祖的,只是碍于路途遥远,便作罢,只在安国公府祭拜了。 除夕这日年夜饭是在安荣院用的,府中只要有名号的大小主子们俱都在,往常难得见到的几房男丁俱是到了,连平时甚少露面的朝霞郡主也僵着脸到场了。 用罢饭,便是全家人一起守岁,好不容易熬过了子时,晚辈们俱都起身拜过长辈并说了吉祥话,之后各自散去。 接下来几日便是新年里亲戚们之间的互相走动,不过九娘是晚辈,需要她出面的时候也极少,大多都是特别亲近的人家上门,才会让晚辈们露面一下。 这期间成王也来到安国公府给外祖外祖母及几位舅舅舅娘拜了年,至于楚王却是没来。 九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楚王了,此时见成王上门,不禁想起楚王。 她自是不知临近年关的这些日子里,宫中那里一直没消停,自太子大婚之后,东宫便屡屡有事发生,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在承元帝眼中却无疑是撩虎须。致使承元帝在新年元日那日大朝会上,也是肃着一副龙颜进行,更不用说平日里喜怒无常,诸多迁怒。 承元帝的脾气越加坏了。 * 东宫 新年的喜庆气氛都没有逐去太子妃王嫣儿一脸愁苦之色,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副盛装打扮的她又坐在房中抽泣了起来。 服侍她的宫人见了也不敢出声劝慰,只能悄悄去禀了太子。 太子得到信后,命人推了他前来,望着面色忐忑却难掩凄苦之色的妻子,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怎生又哭了?” 其实以往王嫣儿并不是这种爱以泪洗面的性格,她的性子虽称不上活泼开朗,但也不是爱悲风伤月之人。只是自从嫁给太子做了这太子妃以来,别人都看她尊荣加身高高在上,无人知晓她也是承担了巨大的压力的。 家人的期许,承元帝隐晦的盼望,以及知晓自己为何会被选作了太子妃的原因,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言,都是一种承重的负担。 新婚之时,王嫣儿也是甜蜜过几日的。太子虽是身子不好,但长相俊逸,且待人温和,哪知竟有流言蜚语传入她的耳中。原来自己之所以会被选为太子妃,并不是被太子看中,竟全是因为承元帝看她有宜男之相,才会定了她做太子妃。 即使早在出嫁之时,便明白自己肩负着什么,可少女怀春总是诗,又哪能面对如此□□裸的言辞。 偷偷的哭了一场,被太子得知,太子告知她是有小人作祟,不用理会。 宫中的日子是难熬的,尤其身处在这漩涡之中的东宫。 无数人望着这处众所瞩目的地方,自然也有无数魑魅魍魉者各种心机手段往这里接踵而来。王嫣儿从小千娇百宠,又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越在东宫呆久了,她越是能明白这其中机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7章 ==第85章== 那日芙蓉园夜宴,太子偶遇萧九娘,脑海中不是没有闪过这个念头。 毕竟他这么多年中唯一接触过的少女,也只有孟嫦曦和萧九娘两人。孟嫦曦且不谈,他对九娘其实是挺欣赏的,只是当时他陷于复杂的心绪,且九娘年纪太小,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便在灰心丧气下丢给承元帝做主了。 此时这个念头之所以会再度浮起,并不是太子对九娘有什么心思,而是不顺的生活让其产生了一种感叹,这是常人都会有的情绪。 “你那小表妹呢?最近可还好?据闻她去国子监念书了,小小年纪能有此主见,非常不错。” 太子虽待人温和有礼,却并不是个喜欢将一个少女挂在嘴边说的人,唯一有这个待遇也仅有一个孟嫦曦。此时听太子提起九娘,楚王不免生出一丝疑虑来,且同时有一种莫名的警惕感,那种感觉就仿佛有人在觊觎自己什么。尤其结合太子之前‘应该自己选妃’之言,更是让楚王心中十分复杂。 难道说,太子曾经对九娘动过什么心思?为何他竟不知晓? 早说了,楚王从来不是寻常人,说是七窍玲珑心肝也不为过,仅凭这只字片语便大致拼凑出一副真相来,不知为何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松完气之后,却是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升起,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皇兄怎么会提起那丫头?本王也许久没见过她了。”楚王状似无意道。 太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叹道:“生在那样一个家里,也真是为难她了。” 太子这话里的意思,楚王自然清楚。 承元帝一直没有放松对自己以及萧家的关注,之前九娘那次大张旗鼓去了楚王府,会被承元帝及太子所知也是可以想象。不过楚王立世这么久,也是有自身底码的,该显露人前的自是不吝,不该显露于人前的,也自然不会让它显露出来。 这也是为何他之前会对九娘说‘无妨’,虽然有些麻烦,但他并不是应付不来。由太子此言便能看出,他这段时间私底下所做那一切并不是无用功,看来承元帝已经认为九娘的上门是被爱投机取巧的萧家人指使的,而不会归咎为自己和萧家暗通款曲。 如此甚好,这也是今日楚王会来东宫最主要的原因。 探望太子是其一,探听动静是为二。 之后,两人叙话片刻,见太子面上露出疲态,楚王便告辞了。 上了出宫的马车,楚王眼神才晦暗起来。 “……早知今日,当初选妃时,孤应该自己选的……” 楚王不禁收紧了搁在膝上的大掌。 * 太子与楚王的一番对话,自然没逃过承元帝的耳朵。 别说太子有些感叹,承元帝此时何尝不是后悔至极,千不该万不该当日不该一时草率,选了那王嫣儿做太子妃。 其实承元帝并不草率,太子选妃自是重中之重,之前广发花贴,承元帝便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太子选妃,身份家世是其一,容貌命格等都需考虑,包括那宜男之相,承元帝也没少斟酌,为此钦天监与太医院没少被折腾,只是外面人俱不知晓罢了。 那日看似拿到花贴的贵女众多,实则内定的不过只有那几人。而承元帝之所以会觉得自己草率,也不过是因为现实不顺,且他太对太子上心的缘故。 他自然不会认为太子这是埋怨之语,也因此反倒将太子妃及王家怨上了,即恨王家教女无方,又怨王嫣儿自身立不住,身子不成器。可儿媳妇已经娶进门了,哪怕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承元帝也不会发作出来。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时间久了会不会发作谁也不知晓。 同时承元帝更加恼恨那些暗里作祟之人,只是自己年纪大了,儿子们也都大了,承元帝日里忙碌朝政,还要操心东宫及太子之事,难免力不从心。 这种力不从心承元帝不是没有感觉到过,只是素来自负的他刻意忽略掉了,反而将责任尽皆都归于他人头上。那些暗里作祟者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数,之后成王及赵王一系因此被迁怒,被承元帝折腾得人仰马翻,当然这是后话。 而此时的承元帝,与楚王的想法奇异的不谋而合。 难道太子竟对那萧家九娘上了心? 只是那少女终究年纪有些小了。 承元帝决定先看看情况,若太子真是喜欢,或是那王嫣儿一直不中用,将那萧九娘抬进宫给太子做个侧妃也不是不可。 毕竟于承元帝而言,天下都是自己的,更何况是一个贵女,只要儿子喜欢,也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尤其承元帝本就因大婚之事,对太子心怀愧疚。 而这一切呆在安国公府的萧九娘以及楚王,乃至东宫的太子俱都是不知晓。 * ‘上元节’历来是整个大齐最为热闹的欢庆节日。 从正月初十开始,官府便取消了宵禁,民众狂欢达旦,可谓是百无禁忌。各坊间纷纷开起了灯市,其中又以东西两市的灯市最为繁华热闹。 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天色刚刚擦黑,长安城内的空气中便涌动起一股狂欢的躁动,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数盏不等的花灯,略微富贵些的人家还在大门前立起了高矮不等的灯树,更富贵些的则会在路口或坊门处架设灯棚、灯楼。 而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皇宫那处也命人架设了鳌山高灯,并有一溜灯棚连着戏台,也算是与民同乐。 安国公府不光在自家府邸所在的坊口设了灯塔,在朱雀大街上也设了灯棚,朱雀大街上自是摆给圣上看的,虽承元帝并不一定会到,但各世家名门数得上名号的俱都在此设了灯棚,毕竟早年可不乏出现因为自家花灯造得出彩者,被圣上招至御前见驾的事情发生。就算以萧家如今的身份,并不看中这个,但众所瞩目之下,脸面也是极为重要的。 不过这一切与萧九娘并无什么关系,早在之前她便和程雯婧及阮灵儿约好了今日出门去逛灯市。 约定的地点在东市,早早的九娘便带着小翠出门了。 至于莲枝等一干婢女,九娘也给她们放了假,留两个人守着院子,其他人也可结伴出门凑凑热闹。 到了茗香阁前,九娘便见到一身红衣的程雯婧立在那处。 程雯婧长得好,今日又特意打扮了一番,远远的九娘便看见她了,同时也看见了立在她身旁一身青衫显得格外玉树临风的王四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8|42.1 ==第86章== 上元节本就是举国欢庆的日子,换着平常宫中本是要设宴,宴罢,当今圣上会带着倚重大臣及众皇子们,去朱雀门的门楼上露面,以示与民同乐。 可今年的上元节因着承元帝心情不好,宫中并没有设宴,众皇子公主们与承元帝上完贺词,便各自散去。 楚王本是准备回府的,哪知出宫前却被赵王拦住了,一并的还有成王齐王与孟嫦曦,几人约他出宫逛灯市赏花灯。 楚王倒也没有拒绝,于是四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宫,到了平康坊方才停下。 几人一一下了马车,楚王则是坐着轮椅让常顺推着,几人随行还有若干不等做寻常打扮的侍卫和内侍跟着一侧,至于暗里还有没有随身保护之人那就不知晓了,反正明面上是看不到的。 “嫦曦妹妹,这整个长安城的灯市,以东西两市最为热闹,各式花灯杂耍戏台俱有,今儿咱们好好瞧瞧热闹。老五那人素来待人冷淡,我这做哥哥的几次约他出来坐坐,俱都被他拒了,今儿也算是托了你的鸿福。”赵王笑盈盈的对孟嫦曦说道,言语之间望了楚王一眼。 与成王一系所思所想一样,如今楚王可是个香饽饽,眼见打压不成,反倒给楚王做了好事,致使承元帝对其越发另眼相看。这不,眼见那胡应荣马上要升刑部尚书了,这胡应荣可是众所皆知楚王的班底。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得便是赵王和成王两人了。 可是他们所想并没有差啊,谁能知晓承元帝不按牌理出牌,明明楚王犯了那么大的事,卖官鬻爵可不是小事,虽此事不是楚王办的,但是其门下所经手,瞎子也知晓跟楚王脱不了关系。可承元帝偏偏就无视了,楚王除了被闭门思过一月,加上手下损失了一个小官,其他屁事没有。 这一转头,刚是新年初始,承元帝便准了刑部尚书的上书告老,又提了胡应荣升上来填了这刑部尚书之位,成王及赵王两人各种羡慕嫉妒恨,言语简直无法形容。 这下好了,打压是不能够了,还是拉拢为上。毕竟楚王众所皆知是个残废,一个残废就算权势再大也无用,自然是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主儿。成王和赵王两人势均力敌,只要能拉拢楚王到己方,立马就可压对方一头。 至于太子,别看成王和赵王两系俱都畏惧太子,但从长远来看,太子只要没诞下子嗣,其实没什么可惧的,左不过就是个短命鬼。别看近段时间东宫那里幺蛾子众多,那也不过是防范于未然,太子要是能生,承元帝早就给其娶妃了,至于拖这么久吗? 成王与赵王虽不太清楚具体内里,但也都不是傻子,做几手准备,这是一个聪明人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见赵王如此说,孟嫦曦含羞带怯的瞅了楚王一眼,道:“赵王哥哥千万别如此说,楚王哥哥本就是副冷淡性子,今日你和成王哥哥齐王哥哥都在,你们兄弟几人聚聚也是理所应当,与曦儿却是没什么关系。” 所以说这几人没一个是简单的,说是去逛灯市赏花灯,谁又真是抱着这个目的。成王和赵王的心思且不说,孟嫦曦不过是许久没见到楚王,于是在赵王面前动了点小心思罢了。而赵王对孟嫦曦的心思心知肚明,但想着之前楚王对孟嫦曦也是有几分另眼相看的,便生了拿孟嫦曦钓出楚王的主意。 这几人一初始目的就不纯,再热闹的灯市也逛得索然无味,也不过只逛了一会儿时间,几人便找了一处酒楼准备歇脚。 几人俱都一身非富即贵的打扮,再加上赵王似乎是常客,不过甫一踏入,酒楼的掌柜便迎了上。明明酒楼已经宾客盈满,也为几人安排了一个位于二楼位置最好的雅间。 这雅间布局颇为别致,说是雅间,却并未有隔断,整个二楼靠东的位置俱是单独隔了出来,有一处楼梯直接连通此处。从内可直接眺望一楼,靠外部则是一侧墙壁全部是窗棂,此时一排窗户大开,可以直接观赏到外面如墨的夜空及远处灯市上那宛若火龙似的一排排花灯,景色十分美丽。 “这地方真不错,据说东西两市亥时会有放烟火的,也不知这处能不能看见。”孟嫦曦去了窗户前望了望窗外,又回到坐榻上坐下。 赵王哈哈大笑,“这是自然,本王安排的地方,能会不好?” 这时,已经有人上了美酒与各式酒菜,赵王端起面前案上的一盏酒,对成王和楚王齐王举了举杯,“难道聚在一起,本王敬你们一个。” 成王和齐王俱都端起酒盏一饮而下,唯独楚王神色淡淡,望着案上的酒盏并未动作。 赵王似笑非笑,“难得高兴,五弟这点面子都不给哥哥?” 楚王抬眼望了他一眼,端起酒盏,一饮而下。立在他身后的常顺,面色有些异样,却是欲言又止。 “好,好,好酒,好景儿,五弟也给面子,再来!” 赵王大手一挥,立马就有人上前给几人斟了酒。 成王几人的酒量俱都不错,这种场合也不怕赵王暗里下药什么的,自是也没有拒绝,这次楚王也未踌躇,端起酒盏饮了。如是这般几番,几人已经喝了两坛酒了,赵王又命人前去拿酒来。 楚王一直少言,顶多偶尔应付一两句,他已经喝了近一壶多的酒,不见微醺之态,面色依旧白皙冷硬,目光依旧沉着。 待赵王又来缠酒,成王出言拦下了,“行了,二哥。老五身子不好,一直少有饮酒的时候,怎的今日你想把他给灌醉不成?” 这么好做好人的机会,成王自然不会放过,他一把将楚王面前酒盏拿过来,一口饮下,“这盏我替老五喝了,咱们就此停下如何?” 赵王似笑非笑,“老三你是会做人情,倒显得我这做哥哥的格外不容人,本王不也是看今日良辰美景,又逢佳节之时,一时有些兴起罢了。” “行了,五哥不能喝,咱们兄弟几个喝,三哥来,弟弟我敬你一杯。”齐王从中插言道。 这兄弟三人推杯交盏起来,言谈举止间机锋不断。孟嫦曦命人倒了一盏热茶来,端到楚王身前来。 “楚王哥哥,你没什么吧,喝些茶来解解酒。” 楚王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放置一旁,这时常顺走了过来,一脸笑意,手上也端了一盏茶。 “曦娘子,咱们殿下素来口刁,饮茶也是,口味一点不合,便不会饮,万望不要见怪。” 言语间,他将茶盏奉上,楚王接了过来,啜了几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9章 ==第87章== 场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赵王的笑声打破了寂静,“本王还没发现,五弟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 九娘有种想呛咳的冲动,她倒没有多想,顶多是认为楚王生性霸道,不容自己在他面前饮酒罢了。 至于怜香惜玉,她即不是什么香玉,楚王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子啊。不过这种情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垂眼帘做乖巧状。 “九娘妹妹竟然不会饮酒?你该不会是害怕喝醉了吧,时下哪家贵女不会饮酒,不会饮酒可是万万不行的。”孟嫦曦笑得十分娇俏且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亲热感,她对九娘虚晃了下自己手中的酒盏,道:“你看我也有饮,不过饮得是女子爱喝的荔枝酒,若不然给你换这种,难得赵王哥哥高兴,你可不要扫兴啊。” 不待九娘提出异议,赵王便大手一挥,就有内侍上前给九娘换了酒盏,并在酒盏中注满了淡红色的酒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且赵王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虽有楚王撑腰,九娘也是想能不给他惹事就不给他惹事的。尤其这种女子喝的果酒,与男子所喝之酒大不相同,若是九娘之前喝醉那次所喝的那种松醪酒,她喝三四盏就倒,这种女子喝得果酒,却是能喝差不多一壶有多。 其实九娘上辈子酒量没有那么差的,不说千杯不倒,喝个一两坛子也不再话下,这辈子之所以会酒量奇差,不过是因为饮酒甚少的原因罢了。毕竟酒这东西,是喝得越多,酒量越好。 她抬眼看了楚王一眼,双手持起酒盏,对赵王等人虚敬了一下后,一饮而下。 “小女因身子问题,从不饮酒,此番几位殿下都在,自是盛情难却,只此一盏,万望赵王殿下不要见怪。” 楚王本来微眯的双眼,缓缓拉开弧度,没有说话。 赵王笑眯眯的道:“一盏哪能够,这里在座七人,不加你六人,总得一人敬一个吧。” 九娘的面色凝滞,楚王本来和缓的眼角又微眯了起来。 王四郎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赶忙开口道:“九娘既然不会饮酒,不若就让在下代了吧,她是女子,万望赵王殿下不要见怪。” 说着,王四郎便端起面前的酒盏来。 赵王冷哼一声,随手便砸了手中的酒盏,让场上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对本王如此说话,本王说让你代了吗?” 王四郎端着酒盏的动作在半空中凝注,面上微微有些难堪。 光耀如他,从来都是光风霁月的人物,良好的家世与出众的学识,让他行走在外从来是众人追捧的对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无视他的颜面。可王四郎也知晓面前这个人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对方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是龙子,皇族从来凌驾于世人乃至任何世家之上,不容辩驳。 齐王脸上的笑容一凝,也没料到赵王会如此说话,王家怎么来说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且府中又刚出了个太子妃,正是大出风头的之时,虽他与赵王两人并不惧王家,但能少一事便是一事。 他赶忙插言道:“二哥,你喝多了。”又对王四郎说:“四郎不要见怪,你们未到之时,咱们便喝了不少,我二哥这是喝多了。” 有人给了台阶,王四郎自然也懂得顺着台阶下来的道理。 “无妨,这一杯就当我给赵王殿下赔罪了。” 他勉强的笑了一下,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心中依旧担忧九娘的处境,却是知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给其解围,不禁焦急的看了九娘一眼。 “谁说本王喝多了?”赵王一手挥开齐王,面色酡红,一副喝多了胡搅蛮缠的样子,却是没有再拿王四郎说事,只是眼神灼灼的望着九娘,“萧九娘,你今日给不给本王这个面子?” 这是想以势压人?! 这确实是以势压人,以赵王的身份,萧九娘确实说不出来不给其面子的言语。 对于王四郎,不管怎么说对方能为她出面解围,九娘心中也是有些感激的,尤其赵王借酒劲儿闹成这副样子,想必今日怕是难以善罢甘休了。楚王是如何想,九娘并不知道,可她知晓自己不能多给楚王找麻烦。 不就是喝酒吗?她喝了便是,有楚王在,想必她喝醉后,他定然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这么想着,九娘伸手去拿面前的酒盏,还未持起,就听得案几上传来啪地一响。 却是楚王将手中把玩已久的酒盏搁在了案几之上,因为力道有些大,所以发出了声响。 “不给你面子又如何?!” 楚王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虽是面容平静无波,可任谁都能感觉到那隐藏在淡漠下面的危险。 赵王嘭的一声击了下桌面,他斜睨着楚王,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说出的话语却是格外不让人,“老五,你这是和哥哥作对了,就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 带着玉石指环的食指直指萧九娘,神态是全然的高高在上与鄙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楚王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就仿若翡翠玉珠跌落最上等的玉盘,却又带着男子应有的微微磁性。 “怎么?你想同本王翻脸?” 楚王嘴角噙着一个不显的弧度,如墨似的瞳子淡淡的睇着赵王,明明他只是半靠在轮椅上,一副闲适的模样,却是给人几欲喘不过来气的压迫感。 怎么?你想同本王翻脸? 楚王的问话干脆而又简单,谁也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他竟会用如此言语回敬赵王。毕竟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明知双方私下不合,但在面上却是从不会闹这么僵的。 没有人会想到楚王竟会如此车马放明给一个小小的贵女撑腰,说是什么表妹,实则像赵王这种身份没有人会将这层关系放在眼里,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楚王和萧家不合,不是吗?可楚王偏偏就站出来了! 赵王敢和楚王翻脸吗? 毋庸置疑赵王是不敢,也是不能的,至少眼前是不能。他这番虽是另有目的,却从未想过将楚王推给那个等着捡漏的成王。 而楚王如此明晃晃的打脸,也让赵王格外不能忍受,他眼中闪过一抹厉光,却依旧是一副喝醉了微眯着眼不甚清醒的模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章 ==第88章== 上元节的长安城是热闹的,也喧嚷的。 大街小巷都亮着色彩鲜艳的花灯,四处都是上街来逛灯市赏花灯的老百姓们,有衣衫华丽者,也有衣衫简陋者,但俱都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一家老小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结伴而行。 大街上有叫卖声、有吆喝声、有看戏耍发出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拥嚷的人群,所以貌似平凡无奇的马车只能在人群中缓缓前行。 坐在车辕上的常顺不禁有一丝烦躁,想着方才殿下饮了那么多酒,又隐隐有些担忧。 楚王虽能饮酒,却从不多饮,毕竟他的腿疾乃是中毒所制,而酒这种东西有活血之效。因着平时控制得当,楚王的腿疾并不若之前那般容易犯了,可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常顺会武,耳力极好,隐隐似乎听到身后的车厢中有叫‘表哥’的声音。他只当九娘子在和楚王说话,倒是没有多想。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出声音有些不对,不禁神经一绷。 “表哥……” 这个声音在四处喧嚷的氛围中是那么的不起眼,却是钻入常顺的耳里。此时他也顾不得犯上什么的,赶忙转身推开车门。 他瞪大眼睛去往车里看,就见本该是坐在车中的两人此时完全缠在了一处。身穿一身冰蓝色锦服的修长男体完全覆盖在娇弱女体之上,将对方可怜兮兮的抵在了车壁上,只露出了两支纤细的手臂来…… “滚!” 猩红的眼神直射过来,仿若一把利剑似的直插入常顺的心,同时一个茶盏砸了过来,淋得他一头一脸的温热茶水,却也让常顺顿时清醒过来,赶忙转身滚了出去并飞快地合上车门。 早在九娘拼命挣扎时,楚王便清醒了过来,可他竟然不想丢开。 唇下是香甜的温润,沁入心扉的馨香,粉嫩且可口,掌下是少女馨软的娇躯,温软如玉却又有一种独有的纤细感。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叫嚣着要更多,甚是那日的梦也若隐若现在脑中浮现…… 所以楚王疯狂了,本就不清明的神智顿时被卷入一片波涛汹涌中…… 一贯的警觉让他在常顺闯入的那一刻,便清醒过来,同时灌入的冷风也惊醒了处在混沌之中的九娘。 “表哥……”九娘可怜兮兮的哽咽道。 楚王感觉到脸颊上有一抹湿润,顿时让浑身滚烫的他身子一僵。他急促的喘着气,眼前似乎笼罩了一片薄薄的红雾,透过红雾他看着眼前这人儿—— 粉白而精致的小脸儿,失去了以往应有的淡定与笑容,一双轮廓完美的潋滟大眼,此时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小巧的鼻尖可怜巴巴的泛着红,浅粉色的唇瓣光泽而又充满水润感,隐隐似乎有些肿胀,像似被什么凌虐了许久…… 楚王经不住诱惑,又覆了上去,唇上的触感一如方才那般柔软细滑,一直贴在她劲后大手微微用力,双唇之间贴得更紧。唇瓣间似乎有酒的芬香,又微微带了些涩味儿,楚王食之入髓舔舐着…… 良久,他猛地一闭眼,将怀中的人紧紧钳在怀中。 “别动,本王中药了!” 车中是一片寂静,似乎车外的拥嚷完全传不到车中来。 九娘僵着身子,整个人都是木的,脑海全部都是方才的遭遇,以及楚王那句‘中药了’。 静默了一会儿,楚王松开双臂,九娘顿时宛如受惊的兔子也似,躲到了离对方最远的一角处。 心脏依旧怦怦跳动着,怎么压也压不住,九娘蜷缩着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楚王再发疯。她脑海里狂乱的翻滚着什么,却是怎么也抽不出线头。 另一边,急喘了许久的楚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住不稳的鼻息。 “常顺——”清亮而低沉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 “殿下。” 常顺满脸惊慌的滚了进来,头脸上还沾着青黑色的茶末,半垂眼脸不敢直视车中情形。 “让人立刻送她回去。” 常顺一愣,“是。” 马车很快便在一处略微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 这一会儿九娘虽心中依旧慌乱,但表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了,凌乱的衣裳和发髻也俱都被她整理好。常顺方一打开车门,她便迅速跳出车外,从头到尾她一直都低垂着脑袋,看都不敢看楚王一眼。 不远处同样停了一辆马车,车夫是大奎,车外站着小翠。 方才九娘和楚王离开了,小翠随后跟着,虽后面没看见小翠,看来她一直是跟在后面的。 九娘在小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很快便绝尘而去。 寒风中,马车的车门大敞,冷风将一室温暖尽皆卷了出去,同时也让楚王燥热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常顺一直不敢抬眼去看楚王的脸色,可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也终于得到落实。 原来殿下竟对九娘子有那种心思,平常淡漠宛如没有什么情绪的人,竟然会孟浪的在车中做出这种行举! 是举国上下狂欢的这种氛围所影响吗? 常顺瞧了一眼目光尽头那热闹的人群,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烟花爆竹声与欢呼声。 此时他还不知晓楚王是中了药,那药定是带了催情之用,至于是谁所下,左不过就是赵王成王两人。 楚王没料到这两人胆子会如此大,竟然敢在酒中下药,毕竟那种场合下,敢在里头动手脚,任何一人出了事,其他二人都脱不了干系。成王不会便宜赵王,赵王也不会便宜成王,同样这两人也担不起承元帝的怒火,这也是楚王之所以明知道那处酒楼是赵王安排的,却依旧处之泰然的缘故。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戏耍似的下这种带催情作用的药,想起之前宫中私下里隐隐流传的一些关于自己‘伤了下肢不能人道’流言,楚王的薄唇讥讽一勾。 魑魅魍魉终究是魑魅魍魉,就喜欢做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他并没有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赵王身上,毕竟他可是和成王一同长大,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此人的心性。 浑水摸鱼,趁机下手。 好你个成王,真以为本王会看不出来?! “回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1章 ==第89章== 教舍中的气氛十分诡异,一众学生望了望孟嫦曦后,又去望九娘。 此时无声胜有声,现如今所有人都认为孟嫦曦也是听见了,只是孟嫦曦待人宽厚,不太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萧九娘的颜面。结合之前萧九娘所说的话,与萧六娘所说萧九娘总是谎话连篇之语,让教舍中许多学生不禁对这个素来待人冷淡的萧九娘,生出了一种微妙的心绪。 这种情绪一初始是极为淡薄的,但是积少成多,日后总会形成为一种异样的目光。这种情形九娘上辈子没少遇见过,贵女们的手段差不多都是如此,利用言语之上的陷阱来致使旁人对自己的印象不好,从而使自己声名狼藉。日后就算自己没有做什么,别人也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不用别人泼脏水,自己便先脏了。 九娘就笑了,她上辈子到底是挖这两人的祖坟,还是干了什么丧天害理之事,怎么两辈子都缠着她不放! 还不待九娘发作,程雯婧便出声了。 “你们两个可真是好笑,咱们熟吗?我们认识你们吗?我们说什么干甚要同你们讲!” “我只是好奇而已,问问罢了,毕竟楚王哥哥我也认识。我刚来国子监,没有什么朋友,也是想着我和九娘是不是能做朋友。” 孟嫦曦泫然欲滴,绝美的小脸上是一片委屈,格外惹人生怜,果不其然引起一片不平之声。 “程雯婧你凶什么凶,你是女子,这么凶小心日后嫁不出去。”一个男学生出言道,满脸激愤之色。 “她本来就很凶悍,你才知道!”一名女学生小声道。 人群中隐隐有偷笑声,还有低声的议论声。 程雯婧目瞪口呆,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平日里还算能和睦相处的同砚围攻,阮灵儿急得双目通红,左右望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九娘想,程雯婧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言语挑拨两句,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便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似的为其出头。 上辈子有一个词语形容此类人种,叫做‘白莲花’。在贵妇圈子中流传已久,似乎有不少贵妇吃过类似这种人种的亏,且大多都是各自府上的姬妾,所以一些贵妇们对这种人十分痛恨。 曾经九娘也自省过,若是严格说来,她也有行径够得上白莲花一说,所以上辈子偶尔听到有人说起此语,她的心情很微妙。不过她并不引以为耻,为达目的偶尔做做戏,并不是什么耻辱之事,所以吃了同样的亏,她并不会怨对方手段高超,她只会觉得技不如人。 重活一世,这辈子九娘似乎安稳了太久,平静的日子过久了,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她也是有爪子的?! 九娘捏了捏程雯婧的手,将她激愤之下与众人大吵的行径止住。她微勾唇角,站起身来,直视方才口出讥讽之言的男学生,目光锐利且又隐含不屑,“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你堂堂一个男子,只因一些小口角便拿女子嫁人之事说事,贵府的教养就是如此?” 那男学生顿时被臊得面红耳赤起来。 不待他出言说什么,九娘又转移炮口:“论语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种最基本的道理你们不懂也就算了,还非要说出来显示自己的浅薄,呵呵……” 随着这声轻笑,九娘拉着程雯婧两人便走出了教舍。她并未点明说何人,但在场所有人都知晓她此言指得是谁,不过是‘好奇心过甚’的孟嫦曦,还有摆明了没事想找茬的萧六娘。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也许方才还有些觉得萧九娘此人不实,此时却不免多想,非礼勿听本就是大家出身应有的教养,而这两人却不光偷听别人说话,反倒还倒打了一耙。 这就是对方的教养吗? 会意过来其中意思的学生,俱都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去,当然也有没有明白其中意思的,纷纷围着垂着泪珠无限委屈的孟嫦曦安慰着。 至于气得脸颊通红的萧六娘,没有人理会她,连萧七娘都站的离她远远的,只有萧如不得不凑近前去,却被其泄恨似的在胳膊上一掐。 萧如吃痛一声,却是不敢开口抱怨,低垂的眸子中闪过许多情绪,有愤恨有委屈有沧桑还有一种茫然。 * “九娘,你可真厉害!” 国子监后花园一处凉亭中,程雯婧拍了拍九娘的臂膀,夸赞她道。 “不是我厉害,而是见过太多这种人。”九娘无奈一笑。 “你可别说,也真是,那孟嫦曦怎么那样啊,装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又没有人惹她,倒害的我们落了同砚们的埋怨。”程雯婧抱怨道。 阮灵儿却是若有所思。 九娘睇了阮灵儿一眼,意有所指:“这种人多得去了,道行有高有低,反正不好对付,日后你们若是碰到这种人,有两种选择。” “什么选择?” “一,举手投降,二,落荒而逃。”九娘伸出两根纤指,笑盈盈的说。 “好哇,你敢取笑我和灵儿!” 程雯婧不依,扑上来搔九娘的痒,一边搔还一边叫阮灵儿来帮忙。阮灵儿笑得小脸绯红,却是不上前,只是摆手。 闹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停了下来。 九娘抿抿鬓边的头发,精致的小脸儿上一片绯红:“我说的是真的,反正你们以后注意这种人。尤其是灵儿,日后你若是要进宫为女官,可千万得注意这方面的事,要知道宫中的争斗历来凶猛,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很多时候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便被人做了筏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九娘直视阮灵儿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她不想说这种丧气之语,可阮灵儿即打定了注意要入宫,两人又是朋友,这种话总有一天必须出口。 且九娘也知道让她早一日明白也是好的,总比懵懵懂懂入了宫,一不小心丢了性命。若是实在不成,不入宫也是可以的,早做打算总比事到临头的好。尤其今日之事,一看就知道孟嫦曦及萧六娘几人是冲她来的,阮灵儿心思纯正,程文婧性格冲动,给两人提个醒,也免得日后发生被利用来对付她的事。 “九娘,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程文婧讶然。 阮灵儿却是若有所思,却又隐隐有些慌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2章 ==第90章== 国子监的侧门处,因着早已散学,所以显得格外幽静。 门前站在两名穿着国子监学生常服的学生,男子温文儒雅、清贵出尘,少女娇小玲珑、柔美清艳,两人站在一处,远远看去像是一幅画。 可此时这幅画却被突然凑近的一辆马车给打破了,楚王端坐在车中,一身暗绣锦服,头束玉冠,面色却是森冷如冰。 “上车!” 这是九娘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楚王如此森冷的模样,这种森冷是一种警告,九娘并不陌生这种警告,所以她下意识便爬上了车辕,浑然忘了一旁站着的王四郎。 “九娘——” 王四郎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抓住九娘的衣袖,九娘回头望了他一眼,道:“王大哥,我该回家了。” “可是——” “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好吗?” 其实九娘根本不想与王四郎改日再说,可如今这种情形,还是将对方先敷衍离开的好。不知怎么,她看楚王的脸色,总感觉他似乎很讨厌王四郎的模样。 王四郎还想纠缠,一道宛如利剑似的目光射了过来,让他抓着九娘衣袖的手不禁松开了。 他脸色难看的望着车中端坐的楚王,楚王不避不让回视过来。两个同样出众的男子对望,一个温文尔雅,满身书香气息,一个矜持尊贵,浑身充斥着冷肃与威严。 王四郎的心里很乱,他在想这楚王到底和九娘是何关系,真的只是单纯的表兄妹关系吗?为何他竟然感觉似乎并不是。 常顺瞄了眼前这个不识趣的人一眼,使了个眼色给马夫,随着骏马的一声轻嘶,马车绝尘而去。 “以后离这个人远点!” 九娘上了车后才反应过来,脑海中出现上元节那日发生的一幕,顿时感觉如坐针毡,连看都不敢看楚王一眼。此时楚王突然出声,顿时让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楚王很满意九娘的答复,一直晦暗翻腾的双眼也缓缓归于平静。 “你有多久没去私宅了?”楚王转动着食指上的蓝宝戒指,望着九娘。 九娘一愣,紧接着而来的是心虚,不禁垂下头来,“这些日子临着开学,有些忙。” 其实事实不是这样的,小翠曾提起过此事,却是让九娘给拒绝了。娘子都如此吩咐,下面人自然不敢多做质疑,所以私宅那处九娘是一直没有去的,浑然忘了之前自己每日都要去私宅一趟的事情。 见九娘如此说,楚王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抬眼看见她缩成一团,格外可怜的模样,楚王心中有些烦闷。 “本王记得以往你从来不怕本王的,怎么现在倒是活回去了?” 九娘简直想哀嚎出声。 怕,怎么不怕?不过是楚王纵容她久了,她忘了上辈子潜藏在自己骨子里的惧怕而已。 且如今她不是怕楚王,而是尴尬。那日发生的事仍旧历历在目,她向来娇养的身子上的残留的指痕刚消,虽说大家知道楚王是中了药才会如此那边作为,可她毕竟是女子。虽说还未及笄,虽说大齐男女大防不严,可被人那样又那样了,她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九娘此时满心的窘然和无措,她竟然被楚王轻薄了。 楚王啊,不是别人!简直让九娘不敢想象! 明明刻意忽视的记忆,此时又清晰起来,九娘半垂的小脸涨得一片通红,烫得能煮熟鸡蛋。 楚王指了指身边的坐垫,“过来。” 九娘浑身一颤,还是磨磨蹭蹭的坐过去了,却是离楚王有些距离,只差没贴在车厢壁上。 楚王瞥了她一眼,侧过身子,一手撑着车壁,一手抬起她粉嫩的小脸儿,墨黑的瞳子端详她片刻,直到将九娘看得心肝都发颤时,方才开口道:“你在怕本王。”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是因为那日之事?” 九娘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若不是最后的自制力还依旧存在,这会儿九娘恨不得立刻跳下马车去。 “什么啊?表哥你说什么?”九娘干笑两声,眼神不敢直视对方。 楚王狭长的眸子半眯,又端详她片刻,才松开自己的手。 车厢中陷入一片静谧,九娘半垂着头揣揣不安,楚王却是瞳色晦暗,瞧不清其中的颜色。 蓦地,小巧的下巴又被抬了起来,楚王看着眼前颤抖不已的浓密睫羽,与那小巧的鼻尖及粉嫩的樱唇。不知为何嗓子竟有些干,大拇指磨蹭上粉嫩柔润的唇,直到将它磨蹭的嫣红起来,楚王方才眸色复杂,嗓音嘶哑道:“本王会负责的。” 九娘感觉心脏猛地一缩,想笑却笑不出来,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了。 “本王还有事要办,先让人送你回去。”楚王松开手。 九娘呆呆地点点头,常顺拉开车门,她赶忙便钻了出去。不远处同样停着一辆马车,正是一直跟在后面的大奎所驾的马车。 直到上了自家的马车,九娘才反应过来。 负责?这是几个意思? * 一路上心乱乱的回到安国公府,九娘下了马车,便带着小翠往翠云阁走去。 行经后花园,遇见了也同样刚散学的萧六娘三人。 萧六娘停下脚步,眉梢斜挑,望着缓步走来的萧九娘。 这几日她心情甚好,眼见萧九娘在国子监中臭名远扬,且毫无还手的余地,萧六娘简直想普天同庆大肆庆祝一番。也因此这几日她对萧如格外和颜悦色,致使萧如着实过了几天好日子,当然这一切外人并不知晓。 “这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的懿荣县主嘛。” 九娘看着满脸恶意的萧六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素来知晓这人没什么脑子,却是第一次发现她如此没有脑子。 栽赃嫁祸且不算,脸上只差没□□裸的写出‘我就是幕后主使者’了,怪不得总是被人做了筏子,上辈子明明拿了一手好牌,最后却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当然九娘绝不会说上辈子萧六娘境遇凄惨,自己在其中贡献良多,早说了她从来不是个善茬,对于一个矢志不忘要与自己作对,且暗中树敌甚多的人来说,添砖加瓦不过是她萧九娘应尽的分内之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3章 ==第91章== 朝霞郡主在来之前便听闻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这会儿大怒而来自然是来给萧六娘撑腰,顺便来找茬的。 “萧九娘,你个小贱人,胆子不小,竟然敢打本郡主的女儿!”染着丹寇的纤指直指过来,朝霞郡主一脸戾气,“给本郡主绑了她,我这个做嫡母的今日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卑的小畜生。” 话音刚一落下,其身后所带的婢女仆妇便扑上来,要押了九娘回去惩治。被从地上扶起来的萧六娘,半靠在婢女的身上,即是解恨又是恶毒的看着九娘,就等着阿娘替她出气。 萧九娘,你竟然敢打我,阿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眼见恶奴扑了过来,九娘却一动未动,连眼睛都没有眨。 就在这最危机的时刻,胡大娘上前一步挡在了九娘的面前,她就知道安国公夫人不可能放任自己就这么被朝霞郡主惩治了。 “朝霞,你想做什么,这里是安荣院,不是你的崇月阁!”安国公夫人喝道。 朝霞郡主面容扭曲,一脸激愤的望着安国公夫人:“她打了六娘,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能惩治了?” “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在婆母的院中喊打喊杀,就是你的不对!”安国公夫人避重就轻说道。 “那阿家的意思是,今日要给这个小贱人撑腰了?” 朝霞郡主一点都没有想退让的想法,扬着下巴直视着安国公夫人,她今日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不会放过萧九娘。 这萧九娘从在萧家冒出头之时,便戳了朝霞郡主的心肺管子,几次想对付她,都被她好运的避了过去。那日邪祟之事不光让昌平公主丢尽了颜面,更是让朝霞郡主险遭被休,朝霞郡主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番萧六娘虽吃了亏,却也给朝霞郡主一个很好的机会,之前还碍着对方县主的身份,不敢大张旗鼓的对付对方,此番九娘自动将把柄送到朝霞郡主前面,她自然不会放过。萧九娘无缘无故殴打嫡姐,就是她的不对,即使是闹到了御前,朝霞郡主也有理说。且她也不会让事情闹到御前,只要能将萧九娘带走,她自然有一百种方式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安国公夫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她面露一丝为难,话音有些软,“你且弄清楚事情究竟再说。” 九娘不动声色,面上露出一抹冷笑。 “儿媳不需要弄清楚事情究竟,她敢打六娘,本郡主今日就不会饶了她!” 朝霞郡主不愧是朝霞郡主,素来不需要去和人讲道理。 不过这番九娘确实没理,不管怎么说动手就是不对的,安国公夫人即使想偏袒她,也有些力不从心。尤其她本就忌讳朝霞郡主,若不然也不会当日闹成那样,也依旧压着没让萧杭休妻。可萧九娘所包含的价值及背后的楚王,也让安国公夫人甚是忌惮,就这么放弃了萧九娘,她着实不舍。 正在这为难之际,萧杭来了。 比起之前,萧杭清瘦了许多,一脸沉郁,完全不见当年风流倜傥一身磊落的模样。 他先对安国公夫人行了礼,又对崔氏和郑氏点点头,“阿娘,两位嫂子。” 安国公夫人一脸疲惫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五弟,你来的正好,你看今日这事——”崔氏急忙道。 若是没有朝霞郡主出现,今日安国公夫人完全可以越过她处置了,可朝霞郡主的出现以及她的咄咄逼人,却让在场的人都甚是为难。萧杭的出现简直就是及时雨,不管怎么说,这府里唯一真正能将朝霞郡主压下来的,也只有萧杭了。 “弟弟正是为此而来。” 萧杭对崔氏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环视在场所有人,胡大娘上前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尽皆又讲了一遍,萧杭眼中闪过许多情绪,最终归于平静。 “九娘,你可知错?” 九娘垂下眼睑,轻声道:“女儿知错,可即使知错,下次若有这种事情发生,女儿依旧会犯错。” 也就是知错,但是不改了? 不待萧杭出言,九娘又道:“且不说她们在学中毁坏女儿的名誉,置于家族名声不顾,刨开那些污蔑我欺辱同族姐妹、心机深沉之语,有些话她们确实说的是事实。九娘确实出身低贱,不过是因为祖母及父亲的怜悯,才能离开伶院,可——” 这一段话让九娘说得极为平静,言语中隐有哽咽,却是不显。在那个‘可’之后,话音一转,变得激愤起来。 “可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九娘的出身九娘决定不了,我阿娘的出身,她也决定不了。阿娘虽是官奴出身,可祖上也是官宦之家,且是以清白之身跟着阿爹的,离开教坊司她决定不了,生下我们姐妹二人,她决定不了,甚至被逐去伶院苟且偷生,她也决定不了,伶院的遭遇,她、更、决、定、不、了。” 九娘一字一句的说着,抬起眼直直的看着萧杭,眼中一片晶莹,已经有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阿娘出身低贱,所以九娘出身也低贱,哪怕蒙圣上隆恩得了一个县主的身份。”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沧然一笑,“可九娘就想说一句,九娘不是贱人,我阿娘也不是贱人!” 堂中一片静谧,只有九娘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 也许在场有许多人不懂九娘话中的意思,但有人懂。 至少安国公夫人懂,崔氏郑氏懂,萧杭懂,朝霞郡主也懂,甚至在安国公夫人身边服侍许多年的胡大娘也明白。 当年之事孰是孰非,暂且无人论之,不过是朝霞郡主逼迫,萧杭的退让,安国公夫人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遗留的一些阴私。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月姬出身低贱,仅看她为萧杭生了一对女儿,她也不该沦落那般境地。可却在命运的作弄,与种种原因之下,落了一个苟且偷生之后撒手人寰的下场。 若是没有大囡的不甘命运,这一切依旧潜藏在最隐晦的深沉处,无人会提起那个被命运苛责的女子,甚至没有人会想起她那不堪的命运。可因着九娘的出头,这些潜藏在最深处的东西慢慢浮了上来,即使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无视了,可因为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因着九娘心中潜藏了两世的不忿,直接显露人前,显露在萧杭本就脆弱不堪的眼中。 这是质问! 这也是控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4章 ==第92章== 九娘并不知晓她微微颤抖的樱唇,其实早已暴露了她已经醒了的事实。 楚王本是想收回手来,反倒升起了一种想逗弄的心思,尤其指下馥软的触感,更是让他有些舍不得丢开手。 九娘忍耐不下去了,不得不嘤咛一声,佯装醒来。 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起身,滑软的绸被从其身上掉落下来,堆在腰间。 “表哥,我睡着了?”细柔温软的声音响起,带了一丝软软的甜糯。 这是九娘斟酌许久,觉得最适合呈现在楚王眼前的面孔。 小表妹嘛,就得软软糯糯,带点天真纯稚又讨人喜欢的模样,所以九娘在楚王面前一直如此表现。虽偶尔难免有露馅之嫌,但九娘觉得关系毕竟与上辈子不同,楚王大抵追根究底。 她的所想并没有错,楚王因出身缘故,也是明白当下许多人都是有形形□□面孔的,有时候面具戴久了,可能本人都不知晓自己本来面目是个什么模样,包括他自己也是。所以对于九娘的一些小心思,楚王明白却听之任之,只是认识时间越久,九娘的性子也逐渐呈现出冰山一角出来。 若是没有那个梦,楚王到底不会太过注意,与他来讲萧九娘不过是个有着救命之恩的小表妹,平日里稍加看护些便是,却上心不到这种程度。可恰恰也因为是那个梦,楚王开始对九娘另眼相看,开始关注着九娘的一点一滴,也开始将梦中那个她与现实中的她暗中对比。 总是不对的。 梦中的那个她狡黠奸诈狠辣且尖锐,又有一种隐藏在最深处的没心没肺,对人对事都极为漠然,即使她表面总是对你笑嘻嘻且巴结热情的。而现实中的她,却是与梦中有太多的不同,少了那种给人尖锐的感觉,多了几分圆润,又或者是柔顺。 楚王曾经迷惑过,可她偶尔显露出的爪牙,却和梦中的她诡异般的重合。 做这个梦持续时间甚久,明明心中期盼却隐隐包含着不信。 无他,皆因除了一些事与物与现实相同,其他的却截然不同,包括‘他’对她的态度,包括她所呈现的面孔与平常行为处事。 唯一重合的地方,便是她也嗜酒,还有便是方才之前他询问她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她以为他没有看见,实则自己全然纳入眼底她脸上的表情。 那种带着沧桑讥讽尖锐种种复杂的情绪,明明勾着唇在笑,实则却给人一种是在哭的表情。这种表情他曾在梦中见过,也是一次偶然之下…… 明明应该是被欺骗的愤怒,可涌上心间的却是钝生生的疼。 忽然,楚王竟有一种感觉—— 也许那个梦是真的,曾经发生在他并不知晓的地方…… …… 楚王眼神复杂的看着九娘。 九娘打了个哈欠,脸上的表情竟然感觉有些维持不住。 “表哥,你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睛。 九娘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她在想楚王为何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那眼神中包含的东西太多,似乎有怜惜的模样? 她并不知晓她虽是退开了一些,让楚王的手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下来,可楚王的手却是没有收回的,而是随意搭在其肩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楚王很清楚的感觉到九娘与面上所显完全不符的紧绷感。 楚王的眼神更复杂了,他大掌收紧将九娘往前轻轻一带,九娘整个人便倒入了他的怀中。 小巧的下巴被抬了起来,九娘讶然的轻呼被堵了回去。 双唇相交,磨蹭、舐咬、轻啃,九娘甚至能感觉到唇上轻微的刺疼,更多的却是一种眩晕感。鼻息间整个人似乎都被对方独有的气息所包围,九娘一贯清晰的大脑顿时变成了一团浆糊。 楚王无师自通顶开对方半启的樱唇,舌尖探了进去,喉间咽下了满足的喟叹,紧接着便是迫不及待的探索……轻吸、舔舐、粗壮的大舌卷着粉嫩的舌尖,不让对方避让开去…… 馥香的软唇,香甜惑人的口感,楚王从来不是重欲之辈,却第一次发现自己要了一些,还想要更多。本是发泄恼怒的行举,到了最后反而成了贪得无厌,楚王吻了良久良久,才鼻息不稳的放了开。 不知何时,九娘竟从软榻上到了楚王膝上,软绵的身子紧紧的被钳在怀中,一种保护而又完全占有的姿势。 九娘轻轻的喘着气,脑海中一片混沌。 楚王又中药了吗?他为何又轻薄于她,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静谧的室中洋溢着一种暧昧的气氛,楚王大掌置于九娘后颈处,徐徐磨蹭着。九娘被吻得面红耳赤,趴在他胸口上,娇喘吁吁,眼儿仿若要滴出水也似。 “表哥……” 忽然,她僵住了娇软的身子,动都不敢动。臀下有一处□□,活了两辈子的九娘,上辈子也是嫁过人的,自然明白那是什么。 天呐! 九娘感觉脑中炸出一抹炫白,所有神智都被炸得支离破碎。她微微往后退了退,想避开那处,却被人钳得更紧。 “不准动。”低哑的嗓音响起。 九娘立马就不敢动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楚王松开手,九娘立马退回了软榻上,只差没贴到墙壁上去。 楚王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翻腾的异光,哑着嗓子道:“本王会向父皇请旨,将你赐于我做正妃,只是还需得布置,你且等等,在你及笄之前,此事应该能办下。” 这件事楚王心中早有计划,却是没打算如此急,如今他却是觉得早点告诉她也好。 呃…… 九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和楚王? 做楚王妃? 呵呵,她肯定是在做梦,眼前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她在做梦。楚王要娶她做正妃,还是别搞笑了…… 九娘揉了揉脸,闭上眼睛,往榻上一倒,嘴里喃喃着自己在做梦之言。 楚王被她这种反应气得不轻,“萧九娘——”隐隐似乎有磨牙的声音。 九娘顿时一个激灵从榻上坐了起来,眼睛也睁开了。 “你觉得你是在做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5章 ==第93章== 萧如并不知晓自己的命运早已被人决定,她此时依旧在祠堂里苦苦撑着。 说是祠堂,不过是祠堂旁边的一个小佛堂,平日里供府中女眷烧香拜佛之用。里头甚是空旷,除了供奉的佛像与香案,便只有几个青草蒲团。 既然老夫人都发了话,下面人自然不敢等闲视之,说是跪三日祠堂思过,便是三日,当然这三日也只是针对萧七娘和萧如而言。 至于萧六娘,有个朝霞郡主那样的娘,下面监督的下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萧七娘和萧如两人跪在佛像前,而萧六娘则是在隔壁房中坐着抄女戒呢,虽谈不上舒适,也不能出门,但总体来说还是要比萧七娘两人好得多。 萧七娘两人满心都是愤慨,尤其有萧六娘那个鲜明的对比,自身的境遇更是难以忍受。 萧七娘如今感觉自己都快疯了,恨萧九娘,恨萧六娘,更恨崔氏。崔氏作为萧家的管家主母,若是有一点怜悯之心,她也不会硬生生的跪在这里。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事事周全的嫡母,竟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仍在受苦中。 她自是不知道崔氏只差没把她给恨死,崔氏出身清河崔氏,自认是大家出身,对教导女儿一直颇为自豪,却没想到教出萧七娘这么一颗老鼠屎来。因为不光丢了颜面,也在安国公夫人那里落了埋怨,若是能将萧七娘掐死,她早就将其掐死了,怎么可能还会来救她。 至于萧如,倒是比萧七娘镇定多了,毕竟这几年来她在朝霞郡主和萧六娘手底下讨生活,可没少吃苦受罪。不过是跪祠堂罢了,虽很是难受,但并不是难以承受。 萧如瞥了一眼旁边一脸扭曲的萧七娘,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闭上双眼。 安国公夫人处事素来有分寸,就算是惩治府中女眷,也很少会下狠手。说是跪祠堂思过,也不是整日跪着,除过一日三餐之外,到了天黑之后也是可以休息的。当然所谓的休息并不是让你离开,而是不用跪着,改去抄写女戒。让你吃尽了苦头,却又不会伤了身子,毕竟这几个都是府中的娘子。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吃了一顿稀粥配馒头,便有仆妇将萧七娘两人领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萧六娘也在那处,可比起跪了一日走得颤颤巍巍的萧七娘两人,此时安坐在坐席上的她要适意的多。 屋中摆设很是简陋,一张大通铺,三床薄薄的被褥,临着窗下是一条长案几,案几前摆了几个可以坐的软垫。案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晕黄色的灯光徐徐发出温暖的光芒来,此时还不到三月,到了晚上天气还是有些冷的。但这里比起方才那间佛堂,却不知要好到了哪里去,毕竟她们总算可以坐下,不用继续跪了。 萧七娘隐含愤恨的瞪了萧六娘一眼,去了案前坐下。萧如一直是半垂着脸颊,不吭不响的去了剩下的那个位置上。 门被从外面关了起来,室中一片静谧。 “七妹妹你还好吧?大伯母也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女儿,就任由你这么受苦!”萧六娘见萧七娘如此狼狈,不平叫屈中又隐含了几分优越感。 人性历来如此,大家处境相同,我吃饱了,你还饿着,优越感便油然而生。 换着以往,萧六娘这种说法并没有什么错,可萧七娘跪了一天回来,面对的是安然坐在这里一日的她,心中怎么可能不忿恨。只是萧七娘终究心机比萧六娘深沉,不过是暗暗的咬了咬银牙,没有说话。 “那该死的萧九娘,若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被关在这里吃苦!”萧六娘又道。 所谓的迁怒便是如此了,萧七娘迁怒有人撑腰的萧六娘,而萧六娘自然迁怒让自己沦落至此的萧九娘,尤其自己还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 “好了,咱们还是赶紧抄女戒吧,若是三日之内抄不完,还是不能出去。”萧如小声道。 听到这话,萧六娘柳眉立即竖了起来,“让你说?难道我还不知道这浅薄的道理!” 萧如刚好坐在她身边,她顺手就是一掐,萧如吃痛一下,眼角泌出一点点泪花,却是不敢吱声。 萧七娘将萧如往身边拉了拉,劝道:“好了,六姐你也是,干甚拿萧如出气,她说得也没错。” 换着以往见萧六娘拿萧如出气,萧七娘是万万不会开口帮忙说话的,看到了也就浑然当做没看见,今日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帮萧如说话。 萧如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垂了垂眼帘,掩下眼中的情绪。 “若不是她想的那个蠢法子,咱们会沦落至此,我拿她出气也是应该的!” 萧六娘又连着掐了萧如好几下,只把她掐得小声啜泣起来。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的便是如此了。说这次毁坏九娘名声是萧如出的主意,着实有些冤枉她了,若根究底,萧七娘才是罪魁祸首。毕竟一开始便是她在后面怂恿并煽风点火的,而萧如不过是迫于萧六娘的压迫,插了几句嘴而已。 可萧六娘脑蠢人笨,自然看不透这些端倪,尤其她素来爱迁怒萧如,也因此没有地位的萧如便成了替死鬼。 “好了好了,赶紧抄吧,抄完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日呢。”萧七娘岔开话题,将案几上的宣纸摆放好后,她望了望一旁抹着眼泪的萧如,又道:“萧如,咱俩换个位置吧,我这里光线有点暗。” 其实怎么可能光线暗,长条案的左右两个高几上各放了一盏铜灯,萧六娘坐在靠最里的位置,萧七娘不想和萧六娘坐在一起,当时特意选了个靠边的位置,中间的位置则坐的萧如。 此番借口灯光暗要换位置之说,很明显就是萧七娘怕萧六娘再拿萧如出气,想将两人隔开罢了。 刨除其他不看,萧七娘确实称得上善解人意,平日里在面上待萧如也是极为温和,从不居高临下。当然也说了是表面,萧如很明白萧七娘的意思,不过是想博得她的感激,想拉拢她罢了。 可是可能吗?毕竟没有人比萧如更清楚这萧七娘的真实面孔了。 …… 上一辈子的萧七娘,还是眼前这个萧七娘。 与这辈子不同,上辈子她的处境极好,样貌出众,清丽出尘,性格温柔娴静,是长辈也是外人面前正宗的世家贵女。虽是比不上正儿八经嫡出的萧三娘,但比起萧家的其他女儿要出类拔萃的多,至少对比起萧家其他庶出的女儿来说,她一直算是一个值得人仰望的存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6章 ==第94章== 这段时间非常热闹的国子监,今日又热闹了一把。 无他,前些日子关于安国公府萧家的女儿萧九娘的流言蜚语,再度出了新的篇章。 原来竟是豪门内部阴私在学中上演了一出攻心计,那萧九娘很是无辜,全是因其同胞所出的亲妹妹萧如,嫉恨亲姐姐比自己拔尖,往萧九娘身上泼脏水罢了。 你问萧如是谁,还真是有许多人不知道她是谁。 据闻她有一张与萧九娘一模一样的脸,但其品格低下为家中长辈所厌弃,并不受待见。还是其嫡姐可怜对方,才将她带在身边,哪知她心性恶毒,不光冲亲姐姐泼脏水,顺便还坑了萧六娘一把。 要知道若不是这次事情闹大,恐怕国子监中稍微明眼一点的人,都会认为是萧家五房姐妹二人不合,萧六娘对萧九娘使了绊子,想毁了对方的名声。 萧六娘吃了个闷亏,暗中查探,竟是一直跟在她身边宛如一朵白莲花也似的萧如所为,当着学中众人便闹了开来,事情才真相大白。 一时间,萧如的大名在国子监中无人不知,许多学生都会好奇的借故过来看她两眼。 一看,果然和萧九娘长得很像。 这也仅是指五官和容貌罢了,两人的气质却是绝然的不同。一个优雅得体端庄大方,形状姣好的双眼中充斥的是一种淡定的光芒,一看便是大家出身的风范。另一个却是娇娇弱弱,如弱柳迎风。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有些见仁见智,觉得好的人自是不由自主怜悯在心,可国子监中的学生大多出身不凡,这种娇娇弱弱及无事迎风泪三尺的做派,便是小家子气或是上不了台面了。 尤其养尊处优的生活及日常见识与学识的教导,确实很熏陶人的气质。萧九娘贵为县主之尊,在萧家的一切用度待遇几乎可以媲美几房的夫人,穿戴住用尽皆精致上层,又哪里是日日在朝霞郡主手下战战兢兢讨生活的萧如能比的。 不对比还好,一对比立刻见高下。 只是有些像而已,一般熟识的人俱不会认错两人。 萧如先是忍着满心怨怼背下黑锅,还要当着一众人自己打脸的做戏,又这么被当看猴子似的围观着,当下便受不了了,伏在书案上嘤嘤哭起来。无人上前去安慰她,哪怕是早先与她亲近的萧六娘和萧七娘,也一副避她如蛇蝎的模样。 关键她还不能逃,她得落实了这一说法,若不然便是事情没有办好,回去朝霞郡主定然饶不了她。 正是课间休息时间,教舍中的人并不多,有男学生伏案看书或者习字,也有三三两两的女学生凑在一起说着话。 九娘与程雯婧及阮灵儿座位在一处,所以三人说话极为方便。程雯婧此人素来嫉恶如仇,这两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对九娘的处境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深深厌恶着萧如。 这不,方才又有其他教舍的学生好奇来看传闻中的那个恶毒妹妹。几个贵女,都是千娇百宠长大,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期间讽了萧如几句,又有萧六娘在一旁的落井下石,又将萧如给说哭了。 见此,程雯婧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她真的和你是一母同胞?我早先还没发现九娘你和她长这么像呢,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啊,怪不得你不亲近她。” “她总是喜欢垂着头,你没看出来也是正常。” 九娘也不知这萧如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见她总是一副半垂着眼脸让人看不清眉眼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早在之前那几人未入学之时,九娘还担心长相相似会给自己惹来麻烦,萧如能如此识相最好。 不过这件事闹出来,倒让萧如提前进入众人的眼底。九娘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两人的不和如今是摆在明处的,也省得日后因此多生事端。只是她没想到萧家人和朝霞郡主会这么狠,竟然安排了这么一出,如此一来,萧如的名声可就算是全完了。 只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早说了,萧如离了她以后,日子不会好过。和朝霞郡主母女一起,无疑是与虎谋皮,不过只要她喜欢就好。 九娘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最后面一角处的萧如,收回自己的视线。 “那你说说呗,你俩怎么会不和,按理说你俩是一胎双胞,感情应该不错才是。”程雯婧好奇问道。 不待九娘回答,阮灵儿便开口插言:“行了,雯婧,你的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肯定是她做了什么伤九娘心的事,这次不就是她暗中害九娘,九娘怎么与她亲近。对了,你要不要去净房,咱俩一起去。” 程雯婧很快便被转移注意力了,问九娘是否也去,九娘答曰否,她便随同阮灵儿一同出了教舍。 这阮灵儿心细如发,为人也体贴入微,心里明白这种事当着面拿出来说是极为尴尬的,便岔开了话题,又将程雯婧拉走。 九娘笑了笑,埋头收拾起书案来。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差,王四郎走进这间教舍,看见正在书案前坐着的九娘,不禁眼睛一亮,走了过来。 “九娘。” “王大哥。”九娘看了他一眼,微微地抿了抿唇,“你找雯婧吗?她方才出去了。” 王四郎一愣,遮掩地笑了笑:“那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说是如此说,他还是一撩袍角在程雯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其实我也不光是来找雯婧的,也是来看看你的。” 九娘没有说话,目中带了一丝疑惑。 “那件事我听说了。”王四郎含蓄道。 九娘点了点头。 王四郎望着眼前一身学生常服的九娘的,黯沉的苍青色穿在其身上衬得她皮肤极白,甚至隐隐带有一种晶莹的剔透感。长发如墨,在脸颊边垂下一缕,越发显得小脸精致,眉目如画。 王四郎心间猛然升起一股冲动,在心中翻滚沸腾着,也因此他口气略有些急促,话语未经斟酌便出口了,“……那日在侧门……楚王殿下与你……” “王大哥,你想说什么?”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我只是……” 王四郎简直想打自己一拳。 王四郎啊王四郎,亏你自认文采出众,可竟连简单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想问九娘和楚王之间是不是如他所想那样,毕竟那日哪怕他再仓皇,也没漏过楚王的眼神,那是一种男人都懂的眼神。也许之前不懂,甚至没有那个认知,但当它出现时,便下意识的懂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7章 ==第95章== 到底不愧是楚王身边服侍的人,对此时情形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之色。九娘整个人都缩在披风里,也就浑然当四周没人。 本是可以快点走的,可楚王坐着轮椅,怀中又多了一人,常顺等人只能迁就着缓步前行。有下人冒着雨又送来两把油伞,将周遭护了个严严实实,偌大一群人直往宅邸正中的位置而去。 到了屋中,又是一阵忙乱。 备热水的,端姜汤的,等九娘沐了浴换上干爽的衣裳和鞋袜走出来,屋中已经燃起了炭盆,冒着白烟的滚热姜汤也搁在了小几上。 九娘坐在软榻上,喝了一碗红糖姜汤,顿时感觉一股热气从身体里升了起来。 人暖了起来,也疲乏了,暖洋洋的。九娘出来后没见着楚王,便半靠在软榻上让小翠拿着熏笼给自己烘头发。虽是打了伞,发上多少还是淋了些雨,九娘方才沐浴之时,便连头发也一并洗了。 一阵轮椅的滚动声响起,楚王也出来了,他仅着了一身青色薄衫,衣领微敞,露出白皙结实的颈脖,墨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及双肩上,还往下滴着水珠,可见方才也是沐了浴。 楚王来到九娘坐着的榻前,“给你本王擦发。” 九娘只得撑起绵软的身子来,接过常顺递过来的棉帕子,一点点的顺着给楚王擦着湿发。 纤细的少女半蜷着腿坐在软榻上,需挺直背脊方能够到身前男子的高度。九娘给楚王擦着背后的湿发,从她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到楚王平直双肩与结实的背脊,不知何时本来略显薄弱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还算健壮的男子。 这几年来,九娘感觉自己变化并不大,身高长得一点都不喜人,不过只长高了两寸。上辈子九娘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高度,所以她觉得自己不会再长了。倒是身段玲珑了许多,九娘不禁垂眼望了望有些起伏的胸前,想着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还是那么‘单薄’吧。余大娘调养的手艺不错,回去后可要好好的赏她。 对比楚王,九娘的这点变化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 她一面给楚王擦着发,一面看着那薄薄衣衫可以明显看出的结实肌理,有一种想拿着手去戳一戳的冲动,所幸这种冲动被她遏制住了。九娘伸手摸了摸楚王的头发,感觉已经有五六成干了,便将帕子丢给小翠,从她手中接过熏笼。 楚王端坐在轮椅上,九娘用这种姿势为他烘发,是会极为累的,因为需要一直要用手平托着重量不轻的熏笼。楚王瞥了她一眼,叫过常顺,之后在常顺的帮助下去了九娘所坐的软榻上躺了下来,头枕放在九娘的腿上。 这种亲密的姿势? 若是可以,九娘简直想把他推开,那么多下人可以用,她不过装装样子,他还真就厚颜无耻的接下了。死常大壮真没有眼色,就不会善解人意一些?! 腹诽无人能听见。 九娘抽搐着嘴角,将楚王的长发拢了上来,墨黑而润湿的长发披散了大半软榻,小翠体贴的将熏笼帮九娘放好,九娘便将楚王的头发分成一束一束的,放在熏笼上烘着。 常顺去拿被子了,九娘感受到腿上的重量,心中有些忿忿,可是敢怒不敢言。看着那润湿的黑发,她目光一闪,伸出手去随意的扒拉着。 只有小翠看见九娘在做什么,她状似随意,实则将楚王湿润的长发盘成一团卷曲状放在熏笼上。有经验的人应该都能知晓,这种形状烘出来的头发,最后只会变成弯曲状,除非再洗过,才能重新直顺。 九娘想象着楚王满头卷发的模样,笑得有些恶劣,小翠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她就浑然当做没看到。常顺拿来薄绸被为楚王盖上,楚王自躺在九娘腿上后,一直是闭目的状态,像似睡着了又似乎没有睡着。 室中一片静谧,宁静而悠远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沉浮。 这种楚王独有的气味,在其沐浴后越发显得明显,九娘嗅了嗅,觉得这个味道并不让她讨厌,要知道她可是从来不喜薰香这一套的。 九娘闲闲的把玩着楚王的头发,楚王的头发长得极好,像似一匹最上等的黑色绸缎,发丝黑亮且纤长,又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儿家头发的坚韧感。 闭着目的楚王睫毛纤长而卷翘,浓密得像把小刷子,挺直的鼻梁,狭长的目阖着,平日里总是半抿的唇,此时柔和下来,竟有一种光泽的柔润感。九娘一直知晓楚王皮囊很好,此刻近距离的看去更是晃眼。皮肤白皙而富有光泽,就像似最上等的汉白玉石,不同女儿家的娇嫩,多了一种隐藏在深处的坚硬感。 九娘玩了一会儿楚王的头发,便没有再去玩了。她虽是想看楚王满头卷发的场景,却并不打算没事去触怒他。 头发已经烘干了,小翠端走熏笼,常顺递过来一把犀角梳,九娘只能继续任劳任怨的继续给楚王梳发。怕扯疼了他,所以她的动作极轻,幸好楚王发质不错,也没有打结,很快便梳好了。 望着披散了大半张软榻的黑亮长发,九娘摸了又摸,感觉有些爱不释手,不禁捧了一捧起来,磨蹭了几下,又放在鼻下嗅了嗅。嗅完,才发现自己的孟浪之举,她僵着脸尽量让自己显得正经随意,伸手将楚王腰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给他盖好,才打消了心中的窘意。 楚王呼吸平缓,看样子是睡着了,九娘也没敢动,便就着这个姿势靠在墙壁上。小翠怕她这样坐久了会累,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垫子。 温暖、舒适,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别说楚王了,九娘也不禁泛起几分困意来。 她打了一个哈欠,不自觉中也睡着了。 待九娘再度醒来之时,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温暖之中,鼻息之前全是那种独有的味道。九娘动了一下,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此时被人抱着,身上盖着柔弱的被褥,整个人被人以一种包围之势的抱着,小小的一方天地,安静而又温暖。九娘抬头看了看,刚好看见正好略带了一些胡渣的下巴和紧闭的双目,鼻尖顶着楚王结实的胸膛上,九娘感觉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她明明是坐着的,怎么就和楚王睡到了一处去? 九娘再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知晓自己是女儿家,哪能就这么和男子睡到一处去,即使什么都没干。她轻微的又动了几下,楚王仍不见动静。 怎么办?她是该继续装睡,还是该出声让他起开? 纠结了好久,九娘决定还是继续装睡吧,一定要睡到楚王起身后离开,她才能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8章 ==第96章== 褪去了夹衣,换上了春衫,转眼间进入四月,天气也渐渐的热了起来。 这期间,国子监又进行了一次旬考,九娘和程雯婧的成绩与以往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倒是阮灵儿着实让人刮目相看,考了个甲等。 这是阮灵儿入国子监以来,所考的第一个甲等,现如今阮灵儿的父亲阮成茂多少也会关心下这个女儿,对比大女儿的优异成绩,小女儿阮孟玲的成绩着实惨不忍睹,为此阮孟玲与徐氏没少受阮成茂的斥责。 这母女二人自是嫉恨在心,只是有前车之鉴,明面上也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当然背地里少不了讥酸两句或者使个什么小绊子。阮灵儿今非昔比,有九娘和程雯婧的熏陶,又有阮成茂的撑腰,日子倒是并不难过。 这日,徐氏回到娘家。 前右仆射徐免告老之后,并未还乡,徐府仍是安在长安。徐免只有徐氏这么一个女儿,家乡里也没什么亲人了,承元帝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徐免告老之后,便在长安城内赏赐其一处宅邸,供其颐养天年。 徐氏见到母亲徐老夫人后,便开始痛诉起来,所言自是说阮灵儿有多么的碍眼,阮成茂如今翅膀硬了,对她也不若往日体贴,为了一个前面所生的阮灵儿,没少对自己和女儿横眉以对。 徐老夫人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满头白发,多年的养尊处优与单纯闲适的环境让其面容显得格外和蔼。听闻女儿的痛诉后,她不禁皱起眉头来,倒不觉得女婿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女儿如今越发不像话了。 “成茂为何会如此,难道你不知晓?若不是你早年太过,他又何必事后补救。朝堂上环境复杂,他为官也艰难,你没替他扫去后顾之忧,倒是给其找了不少麻烦。我早说了你这样不行,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即使碍眼又能碍你几年,到时候一副嫁妆将其嫁了,得利的不也是你和麒儿麟儿?还有玲娘你也得管管了,年纪也不小了,如此骄纵任性,以后如何说亲事。欺负长姐,她倒是一时爽快了,坏的还不是自己的名声!” 麟儿便是徐氏所出的幼子,全名阮俊麟,今年八岁,乃是徐氏所出第二子。当年阮成茂有感岳父提携之恩,承诺徐氏若是诞下男嗣,长子从徐姓,也算是继承了徐家的香火,所以徐氏的长子徐俊麒从小便养在徐家,承欢徐免老两口膝下。 徐免见女婿如此识趣,自是对其更为照顾,且徐家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有个继承香火的,哪怕是外孙,即是姓徐,就是徐家的孩子,所以从小将徐俊麒带在身边悉心教养。徐俊麒今年十一岁,自幼懂事听话,比起徐氏所养的一儿一女倒是不知好到了哪里去。 徐老夫人清楚女儿的性格,可他们老两口晚年得一女,自是从小娇惯,养成这样的性格也是自家做的孽,所以每每不厌其烦的劝导徐氏。只是徐氏早年还能听得进去,随着年纪增长当家做主惯了,渐渐便听不进去老母的话了。 此时听到母亲如此向着他人,徐氏顿时炸了,“什么长姐,我家玲娘才没有那种长姐,不过是个下贱胚子罢了。” 徐老夫人顿时感觉脑袋疼,不禁斥道:“既然你听不进去为娘所说的话,你回家里来作甚,你就使劲去和成茂闹去,闹得他改明儿纳两个妾进门,看你如何是好。” “他敢?”徐氏尖叫一声。 徐老夫人瞥她一眼,“他有什么不敢的,你爹如今早就退了下来,早年培养的一些人脉关系尽皆交予成茂之手,这几年咱们徐家之所以能在长安立足,靠得可是成茂的势。你以为还是以前,你爹你娘一大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能让你靠一辈子不成!成茂知恩,所以素来敬重你,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往府里进什么人,可人家敬重你,你也得像话,你瞧瞧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成日里闹得阖家不得安宁,等哪一天把好日子给闹没了,有得你哭!” 徐老夫人自是恐吓徐氏的,徐免为官几十年从来谨慎小心,即使是对女婿,也是从来留一手的。可这徐氏从来是个骄纵的性子,不吓吓她,她又怎么知道有所收敛。 徐氏果然被吓住了,想着之前阮成茂对自己的呵护体贴,又想他这几年来的变化,不免会觉得是不是爹不若往年,他用不上家里了,所以才会硬气起来。且阮成茂素来对她不错,两人感情也是极好的,她自是舍不得将夫君推出去。 “那娘你说女儿该如何是好,女儿什么都能忍,唯独看到那贱丫头就是忍不下去。”徐氏噙着泪花,哭诉道。 其实徐老夫人又怎么不懂女儿的心思呢,那阮灵儿的存在无不在提醒徐氏自己不过是个续弦,自己不过是个抢了人夫君的,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一日不拔下来,她便一日不得安身。当年徐老夫人便觉得女儿如此做太不厚道,可是拗不过徐氏的磨,且徐免也有自己的打算,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去。 孽早已做下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徐老夫人一大把年纪,别无所求,不过是求老头子好孙儿好女儿一家子都好罢了。为徐氏这个独女操心了这么多年,徐老夫人也不忍扔下她不管,且真不想出个办法来解决这事,徐老夫人也怕徐氏自己私下里胡乱为之,反而容易铸成大错。 她皱着花白的眉头,想了片刻,道:“你也别着急,她不是马上就要及笄了吗,这个年纪也该是说亲的时候了,给她定一门婚事,早早将她嫁出去便罢。如此一来你即能眼不见心不烦,外面也好交代过去。” 徐氏想了想,也觉得母亲所说这个办法还是不错的,便点头应下了。 亲事也分很多种,面甜心苦者有,外面荣华内里糠糟者比比皆是,她要是不在里面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这阵子自己和女儿在阮府那里受的委屈! * 提起婚事,最近朝堂之上也因这‘婚事’之事甚不平静。 无他,皆因赵王等人的年纪俱是不小了,也该是时候大婚了。 继太子大婚以来,关于赵王几人的婚事便一直被屡屡提起,有不少官员上奏纳谏此事,可承元帝的态度却一直是回避的状态。 本以为以承元帝的秉性来说,此番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承元帝不同于先帝,一直算是一个比较强势的皇帝,若是下面人懂事,此事短时间不宜再提。哪知也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朝臣们似乎和承元帝杠上了,每日大朝会都会有官员提起此事,直至如今越演越烈,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 承元帝借故发作了几个朝臣,依旧没压下来,朝堂局势日渐紧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9章 ==第97章== 很快便到了阮灵儿及笄这日。 阮灵儿乃是阮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即使徐氏再不待见,及笄这种大日子也是要好好办一场的。尤其阮成茂特意交代过,且徐老夫人也一再叮嘱她,想着内心深处的打算,徐氏到底是按下不耐操持起这场笄礼来。 九娘和程雯婧作为阮灵儿最好的两个朋友,被其邀请前来参加自己的笄礼,并在笄礼上担任赞者与摈者。为此九娘和程雯婧两人,提前好几日补习了一下关于笄礼上一些规矩及注意事项。 当日,阮府里非常热闹,来了不少亲戚家的女眷,甚至一些与阮家徐家交好的贵妇贵女们也纷纷到场。 徐氏自是不忿,可此番代表的是阮家的脸面,只能大办,不能小办,只能往好里办,不能出一点差错,甭管内里如何,至少面子上是要能过得去。所以整整一日,徐氏都是一脸笑容在前面操持着。 笄礼的主人阮灵儿倒是比较悠闲,礼成之后,便去自己的院子里呆着了,九娘和程雯婧两人陪着她。与九娘和程雯婧的不同,行完笄礼后的女子是要绾髻的,阮灵儿一头乌发俱束了起来,绾了一个凌云髻,上面插有金簪发饰,看起来分外不同,仿佛一夕之间便长大了。 程雯婧非常羡慕,“及笄了真好,你看我梳来梳去都是这几种发式,好看些的首饰都没法戴。我娘给我准备了许多金簪金钗金步摇什么的,好看极了,说备着等我及笄以后给我用。” 程雯婧和九娘的年纪要比阮灵儿小上一些,程雯婧的及笄大约是在年末,而九娘则是要到明年春天了。听程雯婧如此说,看来程夫人早就在准备女儿的及笄了,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出来,笄礼毕竟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大礼之一 九娘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包包,也是有些感叹,倒没有程雯婧如此激动。 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她也是及笄过,彼时她刚从伶院里出来不久,侥幸冠了萧姓,也有了排行,却身陷争斗之中。作为嫡母的朝霞公主视她为眼中钉,又怎么可能给她办笄礼,安国公夫人碍于儿媳的颜面,也就装作不知。她及笄当日,只是从安荣院送来了一根还算珍贵的发笄,其他却是没有的。 想必这辈子定会有所不同,到时候她也会有一场盛大的笄礼。 阮灵儿笑了笑,面上微微有些羞涩,“雯婧你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还有九娘你也是。” “到时候我也邀你做摈者。”程雯婧笑着道。 “好。” 三个少女笑意融融,窗外一片风光正好。 * 国子监后花园中 九娘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向四周望了望。 此处颇为僻静,平日里甚少有人涉足,是九娘无意之间发现的一个地方,寻常没有课且阳光正好的时候,她便会来此晒晒太阳看看书。 她本是和阮灵儿程雯婧约好在此处聚首的,可时间过去了许久,也没见到两人身影。九娘想了想,拍拍裙子上的草叶碎渣,站了起来。 她下午只有一堂骑艺课,如今看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去了,九娘一面吹着和煦温暖的春风,一面往国子监后方的马场而去。 这后花园中其实景致不错,草木葱郁,到处都是枝叶繁茂的大树,唯独就是奇花异卉少了些。不过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此处也不是哪家的宅邸,奇花异草这种娇弱的东西却是并不适宜在此处种植的。 九娘绕了小道,借着林荫缓步前行,突然听到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 这个声音非常耳熟,是刻在九娘灵魂深处的,所以一听便知晓是何人。 竟然是萧如。 其间还夹杂了一个男声,这个男声也十分耳熟。九娘面色不禁有些凝重,也有些震惊,想了想,悄悄的摸了过去。 “王大哥,谢谢你来陪我,我这会儿心情好多了。”萧如半垂着玉颈道。 她身前站着的正是王四郎,两人离得很近,可见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可万万不当如此说,你看学中的学生们大多没有歹意,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这番流言消退下来,你也不要多想,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才是。”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王大哥了,若不是你……”萧如顿了顿,道:“恐怕如儿是再也活不下去了,本就是艰难,还要背这么一个黑锅,被人所唾骂鄙夷,若不是你的安慰与鼓励,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说着,萧如又小声抽泣了起来。 王四郎也是满腹叹息。 他本对萧如印象不好,那日偶遇她受伤,秉持着君子之礼,便送她去了医馆。哪知却知晓了一些隐藏在暗处的事,原来这少女竟是给人背了黑锅。她出身卑贱,又无依仗,只得任那嫡母嫡妹磋磨。本与九娘是一母同胞,却因为外人的构陷,造成姐妹二人之间生了隔阂,九娘再不管她,她的处境也越发艰难。 这番流言之始,本是那萧六娘做下之事,可萧家为了她的名声,竟然让这可怜的萧如背了黑锅。萧如无依无靠,指着嫡母嫡妹过日子,也只得含冤吞下苦水。 王四郎对其满是怜悯之意,想着这些日子她屡屡有寻死之意,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今日竟又碰见了那无妄之辈,被人挤兑欺辱,哭着跑来了此处。 “那种人总是少数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命是自个的,你总要对得起你自己。” 萧如点了点头,抹了抹脸上眼泪,抬起头望着王四郎,“谢谢王大哥的劝慰,我一定不会如那些人愿的。你说的很对,命是自个的,我总要对得起阿娘还有姐姐。” 本是娇柔怯弱的小脸上,满是自强不息的模样,柔弱中带着一抹坚强,着实惹人生怜。 提起九娘,王四郎面露复杂之意,思索了一下后,道:“你也别担心,我与九娘相熟,寻着机会定会帮你解释一二。你俩一母同胞,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若是她能原谅了你,有她的帮村,你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许。” 萧如面上露出一丝勉强,犹豫道:“还是不了吧,其实姐姐原谅不原谅我,已经不重要了。我惹了母亲的厌烦,尤其如今名声已经坏完了,没得连累了她。姐姐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好过些,我不想让她为难。王大哥,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去同姐姐说。” 隐在树后的九娘,听到这些话,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章 ==第98章== 九娘不禁感到有几分紧张,按理说她不该有这种情绪的。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捅破或是不捅破。 不捅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能省一事少一事,若是日后雯婧知道了,那是天意。捅破,这种场合下,雯婧肯定会闹腾起来,且知道后定会伤心欲绝。 在九娘想法中,她其实是想捅破的。 无他,她觉得王四郎此人配不上程雯婧。王四郎此人心性良善,也许可能有某些地方不足,但总体来说并不是一个坏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为人太过容易心软。做人风光霁月,有君子风范,这是他的优点,同样也是他的缺点。 若是没有碰到别有心机之人,或是人生出现什么巨大的波折,他有这种心性其实也不错。关键是他出身世家名门,且身边别有心机之人一直不少,也许如今因为年纪还小,尚看不显,但日后可想而知。 尤其两辈子都有一个宛如跗骨之蛆似的萧如缠着她,以萧如的手段,程雯婧和王四郎之间定不会顺顺遂遂,早伤心晚伤心,都是得经历这么一遭,按九娘的想法,她比较喜欢快刀斩乱麻。 这些想法只发生在顷刻之间,九娘素来都是一个很有决断之人,当即便拉了拉程雯婧的衣袖,有些讶然道:“咦,雯婧,那不是王大哥吗?” 程雯婧爱王四郎至深,听到对方的名字就宛如打了鸡血,立即便顺着九娘的眼神望了过去,同时也看见了他身边那个娇小的身影。 行动比思想更快,程雯婧当即奔了过去。 “四郎哥哥,她是谁!” 程雯婧的动作极快,很快便去了对方身后,两人听到声音讶然转过身来,刚好两人的面孔俱都落入几人的眼中。 正是王四郎和萧如。 见到这一幕,阮灵儿有些紧张的捏了捏九娘的手。阮灵儿从来不是傻子,也算是个心思剔透之人,顿时明白此事有些不好办了。王四郎和萧如搅合在一块儿,雯婧那么在乎王大哥,这番恐怕不能善了。 九娘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拉着她往那处走去。 另一边—— “你是萧如,四郎哥哥,你怎么和她在一块?!” 萧如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王四郎叹息之余便建议她不要总在家中呆着,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萧如在他的劝慰下,勉强打起精神来,两人便相约出门散心。刚好王四郎想买一方砚台,两人便来了东市。东西买完,王四郎本是准备回府的,哪知萧如说有些累了,才选了这处酒楼歇脚顺道用午饭。 程雯婧突然出现,王四郎本是觉得没什么,可是看着随后而来的九娘,他顿时感觉到一丝心虚。这种情绪出现的莫名其妙,可是它偏偏出现了,也因此在王四郎的面上显露出来,更是让程雯婧因此红了眼。 “雯婧,你怎么在此?还有九娘……” “四郎哥哥,你还没说你怎么和她在一块儿的,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构陷毁坏九娘名声的萧如,你们两个怎么能单独在一起!”程雯婧红着眼睛,咄咄逼人。 长安城中倾慕王四郎的贵女不少,可王四郎一直洁身自好,他竟然和一名少女单独相处,且一看关系就不简单,程雯婧怎么能够忍受。 “雯婧妹妹,九娘,你听我解释……” 另一边,萧如被这般指控,顿时红了双眼,一串泪珠滴落下来。她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模样,似乎受到什么剧烈打击,不稳的向一旁倒去,王四郎赶忙伸手搀扶起她。 这动作落入程雯婧眼中,更是让她愤恨,她不由分说便去拽萧如,想将她扯开。萧如一脸怯弱惧怕,王四郎见程雯婧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怕她激愤之下伤了萧如,毕竟程雯婧是会武之人,他也是知晓的,便将萧如拉去了身后,挡在前面。 场中一片混乱。 “程雯婧,你到底想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难不成你还想打人不成?”王四郎又气又急,忍不住皱眉斥道。 程雯婧身躯饱受重创的晃了晃,眼圈通红,却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这还是第一次王四郎如此严厉训斥她,竟是为了其他的女子! 她无颜杵在这里,恨恨的瞪了萧如一眼,又瞪了一眼王四郎,扭头便跑开了。 “雯婧!”阮灵儿叫了一身,跟着便追了上去。 九娘冷冷的扫视对面两人,尤其着重看了王四郎一眼,唇角勾了勾,也转身离去了。 “雯婧,九娘——” 王四郎想去追,却被萧如靠在他身上的重量给拖住。 萧如紧紧的抓着王四郎的衣袖,垂头啜泣不已:“四郎哥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被人误解了……” 王四郎想走没走掉,九娘几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无奈之下,他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在萧如身上。 “无妨,雯婧她从小脾气冲动,却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我先替她向你道个歉,她并不知道事情真相,才会那样说你,我会与她解释的。” “谢谢你,四郎哥哥……” 萧如垂首抹泪,掩去眼中的异光。 那程雯婧素来是个喜欢叽叽喳喳的,所以那日骑艺课,萧如便从一旁得知休沐之时,她与萧九娘阮灵儿要来东市。探清楚萧九娘什么时候出门并不难,她便让自己贴身婢女一路尾随几人,虽碍于她手边只有一个婢女得用,做不到确切知晓几人在哪处,但只要在一处坊间大抵总会碰见。 萧如不辞辛苦,找借口拉着王四郎陪她逛了许久,买所谓的女儿家喜欢的胭脂水粉,本以为今日要做无用功了,哪知道上天助她,竟在这里遇见,也不枉她费尽心机设计这一遭。 闹得越大越好,能攀上王家的嫡子太子妃的亲弟弟,想必萧家那些人也会对她另眼相看几分,日后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至于王四郎,这是她心悦了两辈子的人,且她对王家对王四郎此人太过了解了,萧如有把握自己能进王家大门。 这是萧如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后路,她绝不会放过。 * 程雯婧跑得太快,阮灵儿并没有追上她,更不用说随后而来的萧九娘了。 阮灵儿急得泫然欲泣,“九娘,怎么办?” 九娘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道:“别担心,雯婧也不小了,她也没有其他处可以去,定是回家了,咱们去停马车的地方看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1章 ==第99章== 楚王府 明明已至深夜,楚王的书房里却是灯火通明。 楚王面色凝重,修长的指节在书案上敲了又敲,足以证明他此时心绪的起伏不定。 他所有的安排均已布置下,唯独没有想到半路会□□个拦路虎来,且这拦路虎不是他人,是至高无上的大齐皇帝,他的父皇。 楚王万万没有想到,承元帝竟打了想将萧九娘给太子做侧妃的主意,事情报上来,楚王当场便失态了。 此事该怎么办? 楚王还没有忘记自己此时所掌握的一切,俱是承元帝所赐,承元帝打什么主意,他一直都清楚。一个听话有能力且是个残废又不会碍了大事的儿子,这个角色楚王一直扮演的极好。难道今日要为一个女人与他父皇作对? 整件事情难得并不是阻止太子纳萧九娘为侧妃,而是如何在阻止太子纳其做侧妃后,自己承诺娶她为妃的诺言兑现。 承元帝不是个傻子,一点小小端倪都会引来他的无数猜忌,这么明晃晃的打脸,首先承元帝那里都不能过。且一旦动作下去,难免会引起一连串不良反应来,这种结果楚王是否可以承受? 能承受吗? 也许可以,但这个代价却是极为惨重的。 楚王紧了紧膝上的拳头,面色阴晴不定。 一旁站着的常顺,只知晓自那事报上来后,殿下的心情便不好,对于楚王这些的复杂心思却是不知晓的。不过他也懂得事关重大,九娘子都和殿下那样了,如今把九娘子拱手让给太子做侧妃,想必殿下这会儿正在为难吧。 常顺此时对九娘怜悯在心。 按他所想,九娘子定是倾慕殿下的,若是被殿下拱手让人,想必不能接受这个打击。只是啊,儿女私情与大业相比,总是大业更为重要,天下的女子何其多,可大业只有那么一份,稍微有些差池,便只能拱手让人。 错了,那可不是拱手让人那么简单,若是失败,可能连性命都会没有。主子为了那事,做了多少的努力,再也没有一个人比常顺更为清楚。且常顺侍候了楚王这么久,太明白主子不折手段的性格,所以他并不担心最后的结果是如何,左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明亮灯盏静静的燃烧着,偶尔有火花爆裂之声响起。 夜很静了。 楚王半阖着双目,突然出声:“让东宫那处的钉子动动,王嫣儿今日装晕不是装得挺好,既然王家人不想让人抢在前头,多少也是得付出点代价的,光是装晕哪能够达到王家人的目的。” 常顺一愣,不禁失声:“殿下——” 殿下这是要和太子对上啊?! 虽在常顺心中太子比不过自己主子一根脚趾头,可是形势不由人,常顺虽也替主子感到委屈,可…… “立刻下去办!”楚王不容置疑道。 “是。” * 东宫 太子妃王嫣儿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眼神呆滞,因为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串泪珠又顺着她早已红肿不堪的眼眶中流下。 与当初还未嫁人时,那个丰腴健康的王嫣儿相比,此时王嫣儿瘦得惊人,虽说不至于是形容枯瘦,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感觉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的模样。 一旁的宫人青儿见她如此,忍不住也啜泣起来。 “娘娘,您可万万不当如此了,什么都没有您的身子骨重要。您这般不是为难您自己,把身子骨养好了,小皇孙自然就来了。” “没时间了,来不及了……” 青儿呛哭了一声,劝道:“怎么会来不及呢?您好好吃饭,好好喝药,身子很快便会好起来的。您身子骨本就没问题,不过是多思多虑才会如此,您少想点乱七八糟,把身子养好才最为重要。” “来不及了,陛下要给太子纳侧妃了……” 王嫣儿急喘一声,忍不住又哽咽起来。 若不是如此,她那日得到信后,又何必去装晕阻止。太子确实是来了,父皇也没有斥责她,可太子看她的目光,却让她忍不住心悸。 她知道两人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当日刚大婚那时,这一切都因为她生不出来,她怎么也生不出来…… “娘娘,您别哭,您再哭,奴婢也想哭了……” “行了行了,让你来是让你劝着些娘娘的,你倒好,反倒自己哭上了。你去看看娘娘的药,若是熬好了便端来,这里我来服侍。” 一名瓜子脸的宫人走了过,将青儿拉起来并推走。 这两名宫人俱是王嫣儿从王家带进宫的,素来与王嫣儿亲近,这个说话有些尖锐的宫人叫红儿。此时非常时刻,红儿如此说话倒也没人斥责她,皆因大家都知道这红儿虽是厉害了点,但待太子妃的心却是一点都不打折的,且与红儿相比,青儿难免羸弱了些,所以两人之间一直是红儿做主导。 青儿下去后,红儿先将王嫣儿扶坐了起来,并拿了湿帕子给其擦眼泪,之后才在床榻前的脚踏上坐了下来。 她看了王嫣儿一眼,叹了口气:“娘娘,这种时候,您将所有功夫都放在掉眼泪上头,不是本末倒置吗?我知道您不想让殿下纳侧妃,也不想他有其他女人,可这种事是阻止不了的。您这一次次的折腾下来,次数多了,殿下难免会厌烦,估计陛下那里也对你有颇多怨言。” 顿了顿,红儿又道:“这种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的。” 听到这话,王嫣儿捂着脸抽泣起来。 她怎么会不知这一切,可她没办法。她生不出来孩子,她很着急,家里那边也很着急。她不想太子纳其他人,王家那里也不想太子纳人,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这种笨拙的办法去抗议,去告诉太子自己的不愿。 可是没用,她已经感觉出来自圣上那边的压力了,先是送人,然后是立侧妃,若是真来一个侧妃,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能接受太子与其他女人的亲近吗,她能接受别的女人生下太子的子嗣吗…… 不,她不能,王家也不能。 “好了,娘娘,您也别哭了。现如今不是哭的时候,该想法子怎么解决这一切。家中那边又命人递信来了,让您千万想法子阻止这事,能拖一时是一时,您光是哭可没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2章 ==第100章== 之后,九娘斟酌着问了一些话,楚王也一一照实回答。 九娘经过拼凑,再加上上辈子所知道的一些隐秘,到底将整件事拼凑了七八成出来。 现如今的局面是,承元帝费尽心思让太子大婚,便是冲着皇嗣而去的,哪知也不知是太子有问题,还是王嫣儿有问题,两人大婚至今依旧没有好消息传出。 上一世太子便没有子嗣,九娘也是极为清楚的,就是因为太子无嗣,所以暗中波澜四起,即使承元帝极力压制,也力不从心,直至最后让楚王脱颖而出,得到得登大宝的机会。 上一世并没有太子想纳九娘为侧妃之事发生,上一世她也从未与太子见过面,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发生了这么多脱离原有轨迹的事。对于外面的一些事,九娘从来觉得与自己关系不大,所以很少会去过多留意,此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且竟与自己有关,九娘不免便所想甚多。 王家不想出现一个拦路虎诞下太子的子嗣,太子妃王嫣儿也不想,所以才会有太子妃悬梁未果之事发生。发生了这样的事,承元帝只要还要点脸面,便暂且不会提起给太子立侧妃之事,所以暂时她是安全的。 且不提这个,躲过这段时间,以后呢? 她并不知晓承元帝和太子到底看重了她什么,但可以想见为太子选妃定然不是小事,不可能会没有章法只是随便说说,那就是说此事也许暂且不提,但日后被再度提起的可能性很大,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是好? 对于嫁给太子做侧妃,九娘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倒不是嫌弃太子身体羸弱,也不是怕日后守一辈子活寡,而是太子那里一直是整个漩涡的中心点,她只要还想过一天安身日子,便不能参与其中。 可皇命难为,她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躲过这一切? 九娘抬眼望了楚王沉凉如水的侧脸,眼中一片复杂。 楚王方才所言的意思极为明显,他已经出手拦下了,让她不要多想的意思就是他会处理这件事,可以想见他定是在其中做了什么。 可九娘也知晓楚王如今的根基全部建于承元帝某些隐晦的心思,建于多方角逐其间的一个奇异的平衡点,一旦这个平衡点被打破,等待楚王的很可能是万劫不复。 而这个平衡点此时因为她,可能已经开始动摇。 楚王的为人没有人比九娘更为清楚,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此人对那个位置的渴望。为了那个位置,他可以在很多年前便开始筹谋,拿自己的性命却做赌注,给自己赢来了一个契机,而后步步为营,一路艰难前行。 别人只看到楚王的一路扶摇直上,无人能看见他背后的努力,他忍下了腿疾的折磨,数多载的不良于行,甚至是亲爹的利用,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置于一个平衡点之上,为自己添砖加瓦增进势力。 他经常忙碌至深夜,这辈子九娘并未看到过此景,却极为清楚。他博学多才,旁人只道楚王爱书,无人知晓他时时刻刻不忘吸收各种学识,即使此时他貌似拿了一本闲书在打发时间,九娘却知道这本书的内容有关民生。 说不感动是假的,就是因为明白的太多,太明白此人的性子,他能做出这些,九娘感动的情绪才会更加猛烈。 她何德何能!? 九娘半垂下眼,隐去眼中的湿润,楚王眼角余光瞥到此幕,放下手中的书。 “怎么了?” “我……” 楚王蹙起眉心,“本王已经说了,你不要担心此事。” “没,可是……” “没有可是!” 楚王将她拉入怀中,半环着,“不要担心此事,本王会处理。” “会连累到你的。” 楚王抚着她发的动作一顿,“无妨。” * 程雯婧连着几日没来国子监,再度出现时让阮灵儿和九娘吓了一跳。 无他,肉眼可见程雯婧瘦了。 下巴尖了些,眼下也隐隐泛着青,一脸憔悴之色。 阮灵儿松了口气之余,不免有些担心问道:“雯婧,你这几日怎么没来学里,我正准备和九娘去看你呢。” 程雯婧苦笑,她能说她在家里,连着几日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吗? 她在心中一直不停的给王四郎解释,解释那日其实只是个误会,她等着他来找她,告诉自己那只是个误会,可是一天两天,他却是一直没有前来。 程雯婧就算再没有脑子,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从小她就喜欢王四郎,她嘴里虽是没有说过,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做的足够明显了,明显到程王两家的大人都看了出来。她娘和姨母也有悄悄商议过她与他的婚事,可他却是从没有正面回应过,似乎一直当她只是个妹妹。 她想着他总会有明白的一天,她愿意等,哪知却等来了他身边站着另一个人。 这么想着,程文婧眼睛又红了起来,眼角余光扫到角落处坐着的那道身影,她面容一僵,忿然走了过去。 “雯婧!” 阮灵儿唤了一声,只可惜程雯婧并没有理她。 九娘对她摇了摇头,明眼可见程雯婧这会儿心里正烦着呢,还不如让她发泄一下,也免得把人憋坏了。 既然敢动不该有的心思,就要承受的起后果。这萧如素来喜欢装可怜扮柔弱,碰到程雯婧这样的人,且看她能不能扮下去。 萧如早就在关注那边,此时见程雯婧走了过来,即是欣喜又感觉到几分惧怕。 这程雯婧实在是太凶了,那日若不是王四郎一直拦着,她真怕她会当众打了她。这会儿身处在教舍,想必她应该没有那么大胆吧。 这么想着,萧如挂起一抹怯弱而又带着几分亲近之意的笑,似乎和程雯婧很熟的样子。 “雯婧,那日你怎么走得那么匆忙,四郎哥哥很担心你,我们随后去追你,却是没有撵上。” 这话说的看似亲切且亲密,实则无不是在刺激程雯婧,又是担心又是我们又是四郎哥哥的,生怕旁人不知晓她和王四郎的关系密切。 程雯婧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一旁呆在教舍中的几名学生,也仿若是猫嗅到鱼腥味似的,眼神闪烁面带兴奋的望向这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3章 ==第101章== 事情并没有就此完,这世间永远少不了那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此事被人禀报了上去,因为影响有些恶劣,秦典学当即便将程雯婧叫了过去。 秦典学并没有对事情追根究底,只是对程雯婧在教舍中欺负女同砚并掀了同砚的书案,做了一番斥责,其他却是未说,也算是重拿轻放了。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国子监中大多学生出身都非富即贵,且此事也是另有缘由,太学院的博士典学也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轻易掺和进来。 虽学中并未对程雯婧做出处置,到底此事还是被宣扬了出去,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少不了有人因此而看笑话。 九娘原本以为程雯婧会在家中呆几日,避过这阵风头再说其他,哪知她并没有如此,除了整个人沉寂得厉害,每日都会按时来上课。 这日,到了午间,三人一起去了饭堂用饭。 因为流言关系,九娘特意在三楼挑了一处雅间,也免得各种目光与窃窃私语,破坏了三人用饭的心情。 菜食刚端上来,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来人气势汹汹,面带微恼之色,赫然是王四郎。 “程雯婧,你难道还是个孩童不成,干甚去为难萧如?” 程雯婧一愣,放下手中的筷子,面色惨白。 “四郎哥哥……” “你别如此叫我,以前我总想着你没长大,任性妄为也是难免的,可你马上就要及笄了,也入了国子监读书明理,没想到还是这副样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番举动,萧如都没脸见人了,她本就处境艰难,你又何必刁难与她……” ‘啪’地一声,九娘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打断了王四郎的话。 “王四郎,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她冷着脸道。 王四郎这才看见一旁坐着的九娘,面色有些怔忪:“九娘,我……” “你若是只是为了来斥责雯婧,你可以走了。” 程雯婧哽咽一声,扑进九娘的怀中,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这几日她一直忍着,有人在她耳边说些酸话,她忍着,被典学斥责,她也忍着。她忍得几乎不像是自己,却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 她顶着流言蜚语与各种异样目光等着,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会是王四郎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 九娘揽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继续说道:“谁都有资格来斥责她,唯独你没有!按理说此事我不该插言,可你和雯婧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不相信你不知晓雯婧的性子,也许她确实有些过激了,但绝没你说的那么恶毒!” 王四郎哑口无言,面色涨红:“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只是来好打不平,你只是来给别人抱屈?你有什么资格来给别人抱屈,王四郎我不管萧如对你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不要被表面所迷惑,萧如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柔弱无辜!” “九娘,萧如是你同胞亲妹妹,即使你二人之间有所误会,你又何必如此说她……” 王四郎一直想解开这姐妹二人之间的隔阂,却一直犹豫没做,此番听九娘意有所指,难免解释起来。只是这解释的话语,在九娘的冷眼中,渐渐归于无声。 “我说她,我怎么说她了?王四郎你以为你是谁,我与萧如之间事,你知道多少,更何况干你何事?你会不会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这还是九娘第一次当着几人的面前,露出如此尖锐的一面。 不光是因为王四郎不分青红皂白前来斥责程雯婧,也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激愤。她上辈子便没少碰到过这种情形,总是旁人说一句什么,王四郎便听信了,前来自以为是的指责她,不管态度是忿忿不平的,还是用心良苦的,都让九娘感觉到一种恶心。 是的,恶心。 刚开始九娘并不能分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憋屈,觉得心里极为不舒服。她解释过,但她的解释总是说服不了他,渐渐的她便不解释了。重活一世,她终于找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那就是恶心。 自以为是的正义之举,实则无不是在糟践别人对他的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痛,换着另外一个人,谁会吃他这套,早就言辞犀利的将他斥走了。 就宛如她此时这般。 九娘感觉到一种不明的爽快感,这让她脸上的笑容更冷。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雯婧喜欢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喜欢的?你宁愿听信旁人唯恐天下不乱之言,也不信她?我告诉你王四郎,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这么说雯婧,唯独你没有!” 王四郎忍不住的瑟缩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萧九娘会如此尖锐咄咄逼人,竟有些恍不过来神儿了。他不是不知晓程雯婧喜欢他,不过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妹妹,他想着等她长大一些,她应该就能明白她对自己只是兄妹之情。 那日东市一别,他本来准备次日便去程府探望一下雯婧的,却因为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连着几日没有出门。好不容易来到学中,便听闻到程雯婧欺负萧如之举,他先去探望了萧如,见她一副神色黯淡神态凄迷的模样,更是怒中火烧,才会匆匆找了过来。哪曾想来到这里,还未等他将话讲出来,便迎来九娘宛如狂风暴雨似的斥责。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唯独他没有资格…… 其实他没想斥责雯婧的,不过是想告诉她让她不要为难萧如罢了,毕竟她是九娘的妹妹,也是个可怜的人。 到底是哪儿错了? 王四郎一时有些恍惚,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九娘锐利的眼神,以及她怀中那张惨白的脸…… “四郎哥哥——”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王四郎身后响起,声音中带着急切与几分怯弱。萧如慌忙的走了进来,拉着王四郎的袖子:“四郎哥哥,你怎么真的来这儿了?我说过我不委屈,雯婧肯定不是故意的,她性子急脾气躁,我没有怪她的意思……” “滚!” 一双筷子砸了过来,却是程雯婧面色扭曲随便抓了个东西扔了过来,见她激愤的模样,似乎还想去拿了桌上的盘碗砸过来,却被焦急不已的阮灵儿给拉住了。 王四郎本来还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下什么误会都没有了,程雯婧果然是被惯坏了,竟然成了这副样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4章 ==第102章== 被撞下去的那一瞬间,九娘便知晓自己又是着了谁的道。 她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上,想着自己果然是闲适日子过久了,竟然给人可趁之机。不过这种小手段她却是不惧的,上辈子她曾不止一次碰到过类似此情形,早就私下里练了一身不俗水性,大江里也是能游的,更何况是这种湖泊。 没入水的一瞬间,九娘没有露出水面,干脆往水里沉去,就想看看这到底是又在闹哪一出幺蛾子。 见有人落了水,几艘船上一片混乱,小舟本就不大,一时间被挤来挤去的人踩得东摇西晃,又引来一片惊呼声。 王九娘见发生这样的事,虽面带仓皇之色,到底还算心性沉稳,赶忙命随船而来的几个仆妇下水救人。这些在船上侍候的仆妇大多都会水,随着‘扑通扑通’几声水响,几个水性不俗的仆妇便往九娘落水处游去。 见此,九娘也不再沉在水中,在水面上冒出了头。很快她便被从水中救出,送到船上,似乎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 船上,九娘被裹在披风里,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幸好此时是夏日,且九娘落水便闭了气,倒也没有呛水。另外的两艘船离这里本就不远,此时也都聚了过来。 王九娘面露担忧之色的走上前来,“九娘,你没事吧?” 今日是她祖母的寿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王九娘也是挺头疼的,又埋怨自己考虑不够周全,怎么旁人起哄,便让一干贵女们来游湖,随便一个出了什么事,王家都拖不了干系。 “九妹妹你也真是,自己不小心落了水,害得我们大家都吓得不轻。”另一艘小舟上,萧六娘出言讥讽道。 见萧六娘如此说,在场的一众贵女俱都面面相觑。这落水之事换着谁都不愿意,若不是王家人还算仔细,随船都有水性不俗的仆妇,今日这萧九娘恐怕不能安然无恙。这萧六娘明明和萧九娘是姐妹,竟然如此出言讥讽,想来是私下里不合。 场上也有几个贵女在国子监念书,自是知晓前阵子学中发生的那事,此时见萧六娘如此说,顿时疑心顿起。 其实国子监中早就有人看出那萧如是替人背了黑锅,以萧如所表现的那点能耐,还做不到将诋毁萧九娘的流言传得那么沸沸扬扬。这些个世家公子贵女们个个都是人精,岂会有看不出来端倪的,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且也没有证据,只是心中猜测罢了。 此番见萧六娘一副恨不得萧九娘死了最好的模样,更是印证了各人心中的猜测。安国公夫人等人煞费苦心替萧六娘两人脱了责,若是知道萧六娘此人如此烂泥扶不上墙,恐怕得气死才好。 其实萧六娘能忍这么久已经不错了,她这阵子一直谨记朝霞郡主的话,不要和萧九娘对上。这会儿见萧九娘形容狼狈,此时不幸灾乐祸更待何时。 九娘心中冷笑,她此时还不知谁是幕后黑手,既然有人蠢得送上门来,她自是不会放过。 “六姐姐,你怎么能如此说,落水也不是我愿意的,是有人从后面推了我。” 九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衬着苍白的脸色,以及睫羽上还未擦干的水珠,看起来极为可怜。 有人推的?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王九娘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九娘你会不会弄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推你?” “那照你所说,我九姐落水是自己跳进去的了?”萧十娘冷道。 其实王九娘如此说倒不是想推卸责任,毕竟事情发生在王府,他们总是有责任的,可若是有人故意推人下水就有些令人惊诧了,要知道方才九娘所在的那艘小舟上,除了一众贵女,便是几个随身侍候的王府婢女,不管是谁做下的,此事都不好解决。 她忍不住环视这艘船上的众人,一时间人人自危,毕竟没人想沾染上这种事在身上。 “你被人推得又如何,方才我又没与你在一艘船上。”萧六娘翻着眼睛道。 九娘没有理她,只是对王九娘说:“这件事我希望你们王家能给我一个交代。” “自然自然,九娘我先让人送你上岸,换身衣裳,然后找个大夫来看看。你放心,此事我们王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会让你横遭此劫。” 发生了这种事,众人游湖的兴致顿消。不多时,几艘船便靠了岸,九娘在几名仆妇和婢女的护持下,离开了这处,而王九娘则留下来查探此事。 九娘被人护持着去了一处幽静的院落,进了房间后,便有婢女络绎不绝进来服侍。有婢女服侍九娘擦干身体,暂时穿上干爽的里衫,也有婢女去备热水和姜汤,毕竟此时虽是夏日六月,湖中的水也是挺凉的,洗个热水澡喝碗滚热的姜汤,也免得受寒。也有人安排去请大夫了,只是一时还不得前来。 九娘换了一身干爽的里衫,拥着被子坐在榻上。 一名婢女端了碗姜汤过来,“小娘子,先喝完姜汤吧,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马上就能来。” 九娘对王家的态度还是挺满意的,至少这些下人很尽心模样。她点点头,将装有姜汤的瓷碗接了过来,姜汤冒着浓白的烟气,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辛辣味道,九娘微微一嗅,眼神暗了下来,只是被浓白的烟气挡着,倒是看不分明。 她微微一侧脸,将装有姜汤的碗拿的很远,做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那婢女见此,赶忙道:“娘子,可是怕辣?您放心虽然闻着有些不好,但这姜汤是加了红糖熬得,喝起来倒是不难喝的。您落了水,就怕身体了落了寒气,还是喝一碗的好。” 九娘抬眼看她。 多么善解人意的婢女,即考虑了她的口味,又怕她不愿喝点出了寒气一说。世家贵女们一般都保养得当,平日里生怕沾了寒气,就怕日后出嫁有碍子嗣。别人考虑如此周全,她若是不喝岂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是—— “这味道着实让人有些难受,我素来怕苦怕辣,这样吧,有饴糖吗?给我拿几块儿来,也好配着来喝。” 婢女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不过转瞬便点头答允,下去找糖去了。 此时室中一片静谧,方才拥拥攘攘的一众下人,似乎一夕之间便消失了。 九娘看了看这间屋舍,偌大的卧房,布置精致又不失华贵,有榻有几,靠着床榻的一旁还有一处屏风,屏风后大约是用来沐浴的地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5章 ==第103章== 此时场上一片宁静,所有人都惊呆了。 众人看着眼前亭亭而立的少女,又去看床榻之上那名瑟缩在被子中的女子。既然萧九娘在这儿,那与人私会做下丑事的人又是谁? 萧九娘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即悲愤又难掩伤心的朝霞郡主,她与此人两辈子都是对头,这仅有的一次对方表现出来对自己的关心,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且还隐藏了那样的心思,真是让人又笑又叹。 她又去看王大夫人。 王大夫人面色惊诧,又略带一丝僵硬,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似乎见到了鬼一般。 她可不是个鬼吗?从地狱里又爬回来的恶鬼,没想到这辈子避了让了退了,不想在追究下去了,这两人又算计上她了。终究是缘分啊,躲不开避不过退不了,既然如此,那么便战吧。 九娘不禁想若是这两人知道那床榻上的女子是谁,会不会眼睛珠子都惊掉了?! 计策是之前就定好的,九娘自然不会手软,旁人都敲锣打鼓准备开唱大戏了,她自然不能放过添砖加瓦的机会,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如此。 “萧九娘,你怎么在这儿?”朝霞郡主指着九娘尖声道,十分吃惊的模样。 不知怎么,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言一出,作为亲姐姐的王大夫人恨不得堵住朝霞郡主的嘴。事情既然已经突生变故,自然要遮掩过去才是正途,那床榻上的女子是谁她并不在乎,现在应该做的是把在场这些人俱都打发了,免得横生事端。且她这个蠢妹妹如此说,不是自己现了原形吗?难道作为嫡母的她,巴不得萧九娘出事,而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那母亲觉得九娘应该是在哪儿?” 九娘依旧一脸疑惑,似乎搞不清楚现况。 可她不懂,不代表现场的其他人也不懂,早说了这些贵妇们个个都是人精,承前启后那么一琢磨,便在脑中猜想了个差不离。 原来落水是假,带着她们来询问萧九娘也是假,布置这么一出毁了萧九娘的名声才是真,若不然方才这两人何必坐念唱打演了那么一出。 就说嘛,早就听闻朝霞郡主此人善妒,对其夫萧杭身边的姬妾格外不能容忍,连姬妾都不能容忍了,又何况是那些个庶女。早没见她带名下的女儿出门,今日倒是破天荒,原来是为了此遭,也幸亏这萧九娘运气好,不知怎么竟躲过此劫。 一时间,现场大多数人都目光闪烁,看看王大夫人的脸色,又去盯朝霞郡主,脸上俱都露出暧昧之色。 一个小圆脸满脸精明之色的贵妇出声道:“就是啊,李朝霞,你觉得你这女儿应该是在哪儿?难不成你巴不得她——” 剩下的话,此人并未说,却是引起众人无限遐想。 这贵妇名叫刘淑皖,素来与朝霞郡主不睦。若是追溯其不睦源头,那还得扯到两人亲娘之间的矛盾,朝霞郡主的亲娘是昌平公主,刘淑皖的亲娘也是名公主,封号安平。 说来都是公主,只是这公主与公主之间也分三六九等,昌平公主与承元帝一母同胞,乃是先皇淑妃所出,而刘淑皖的亲娘是先皇贤妃所出,并且其也有一个同胞兄弟,乃是衡王。当年几王夺嫡,魏王胜出,衡王败北,本来安平公主与昌平公主旗鼓相当,这一下子多了一个当皇帝的哥哥,自然水涨船高。而安平公主因着有个被贬为庶人的兄弟,虽并未连累到自己,也因此黯然失色。 这二人当年在未出嫁之前便是对头,衡王败北后,安平公主自然深恨这夺了哥哥大业的兄妹二人,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安平公主也是知晓分寸的,表面上喏喏对承元帝恭敬至致,对昌平公主退避三舍,可是其后辈却从不是这般表现。 不过人家一家子也并不是没有脑子,大祸从不惹,顶多就是在一些小地方稍微刺激一下对方。且安平公主当年嫁得也不差,刘家虽比不上崔王郑萧几大世家,也算是个名门望族,昌平公主就算想报复,也得掂量着承元帝同不同意,自己划不划算。 所以这安平公主的后辈子嗣,对于昌平公主一脉简直就像是一只爬在鞋面上的蟾蜍。我即不咬你,也不怎么你,就是恶心你,你又能拿我如何?这番刘淑皖抓到朝霞郡主的短处,自然不遗余力的给其添堵。 就是啊,这萧九娘不在此,你这个做人嫡母的觉得应该在哪儿?难道真出了什么事你才痛快? 一旁几名贵妇口中虽没有说,但无不是这般表现。 朝霞郡主恨得咬牙切齿,紧攥着袖下的拳头,王大夫人也十分恼恨这萧九娘的不识相,还有这刘淑皖的无事生非。可事已至此,多说多错,有什么憋屈的也只能咽下去,免得平添是非。王大夫人素来处事谨慎,自然不想没事找事,也因此她从一旁拉了朝霞郡主一下,警告她不要出声。 王大夫人上前一步,拉着九娘的手,笑得格外热情。 “你母亲这不是担心你吗?大家本是想来询问你方才落水之事,哪知竟碰到这种场面。你母亲啊,急得不得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这会儿见你安然无恙,她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拉着九娘安抚,并未接刘淑皖的话茬,显而易见也是个手段好的。萧九娘上辈子与此人打过无数交道,自然明白其秉性。 若是换着平时,她自然顺水推舟的接了这梯子,可她今日来不是与人打机锋的,而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若不是她机警,且有上辈子的经验能识药性,她这番已经被打落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九娘上辈子便遇见过无数类似此番的险情,凭着谨慎机敏及几分狠辣俱都险险度过。这其间少不了眼前这两人的手段,此时新仇旧恨加一起,她要是会轻易放过,她就不是萧九娘。 “什么这种场面?” 九娘做出这才发现床榻那处异常的模样,她低讶了一声红了脸。初始因为害羞,紧接着便变成了全然的恼怒,这从她面部表现及目光中的变化便能看出。 “你是谁?怎么这副模样在这里!”九娘挥开王大夫人的手,指着依旧局促在原地的王祖耀,她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又去看那床榻之上的情形,顿时面红耳赤起来,眼中也溢出泪花。 “我之前在这房间,本是在沐浴,可那婢子说去替我拿衣裳一直未来。我见水冷了害怕着凉,无法,只得自己起身穿了湿衣裳前去寻下人,哪知整个院中都无人,无奈只得出去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6章 ==第104章== 王大夫人的脸色又青又白。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便是了。 她如今焦头烂额,恨急了王家的人逼迫自己,她是王家的儿媳妇没假,可她也是昌平公主的女儿,自己妹妹的亲姐姐,那萧六娘更是她嫡亲的外甥女。 这些人见嫣儿做了太子妃,便一个个巴上来讨好沾光,得知嫣儿一直没怀上,私下里幺蛾子众多,尤其那几个妯娌不止一次话里话外有将自家女儿送去东宫给王嫣儿做伴的意思,几个小叔子也有这种想法,甚至连老夫人也透露出这种意思来。 幸好夫君还算明理,两人好不容易将事情压了下来,女儿那边还没消停不说,又闹出个承元帝有意给太子纳侧妃之事。王家人自是大急,又将老话重提了一遍,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要装为难装可怜,说王家也做不了太子的主,尤其王嫣儿一直没能有孕,在宫里更是说不上话来,更何况圣上决定的事,谁敢质疑。 这是实话。 王家人也无奈,只得又频频出一些馊点子,甚至说动了夫君来与她说此事。她想着这样也好,且妹妹与那萧九娘有嫌隙,索性一并对付了,哪知竟闹出如此多的事来。 如今外甥女无辜受污,王家人又逼着自己想将此事圆过去,可他们也不想想那王祖耀是什么人,样貌人品拿不出手不说,本人更是一无是处。朝霞郡主是她的亲妹子,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对方的性子了,她方才即丢下癞/□□想吃天鹅肉的话大怒离开,也就是说她绝不会将女儿嫁入王家,嫁给王祖耀那种人。 尤其出了这样的事,她又该如何和亲娘交代,亲娘素来宠爱妹妹,对这个肖似妹妹的外孙女也颇为另眼相看,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她几乎可以猜想到阿娘知晓这件事后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老天这是要逼死她啊! 可王大夫人也还没忘记自己是王家的媳妇,她还有女儿还有儿子,若是王家名声坏了,与自家也有妨碍。嫣儿是太子妃,娘家的名声万万坏不得,若不然在宫里更抬不起头了,四郎也还没说亲,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安娘,此事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要知道如今乃是非常时期,可是耽误不得。”无人说话,作为阿家的王老夫人自然开口了。 王大夫人面露一丝苦笑:“阿家,您又不是不知我那妹妹的性子,且祖耀他……” “大嫂,你这是嫌弃我们四房的祖耀了?要知道当初选祖耀,可是经过你同意了。”王正斜睨着她道。 她确实同意了,那也是因为对付的是萧九娘,而不是萧六娘。对于萧九娘,配个王祖耀,她都觉得是便宜她了,可当人换做是萧六娘,那是万般皆不配。 王大夫人被气得一哽,说不出话来。 一旁王二夫人赶忙打圆场:“四弟,你又何必如此呛大嫂,祖耀是个什么样子,你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也合该大嫂会为难了。” 她说这话自然不是为好意去的,而是为了挑拨两房的关系。 王正顿时不满了,他儿子是不怎么样,可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的种,说他儿子不好不就是摆明说他这个做老子的不好。王正在王家素来是个混不吝性子,听了这话,顿时反唇相讥,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嫂子了。 “那也没办法啊,谁让我们祖耀摊上了这事,大嫂,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让你为难,你若是不愿,那就算了,反正这事也不是我们男方吃亏。” 最后这句话他是用极为细小的声音说的,可众人俱都听见了,顿时将王大夫人气得脸色又是一白。 “老四,你给我打住,都什么时候了还窝里横,你把嘴给我闭上,再胡乱叨叨,就给我回自己院子里去!”王老夫人呵斥道。 被呵斥的王正不但不以为然,反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就如同他所说,这事反正吃亏的不会是他们四房,如今该急得是大房是王家是萧家是萧六娘,而不该是他。左右他都是稳坐钓鱼台,自然乐得继续看戏。 王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安娘,我知道这事你受委屈了,可千错万错咱们也是为了家里,是为了嫣儿。嫣儿处境艰难,我这个做祖母的也心疼,家中这才为她分忧解难做下此事。可谁曾想事情办砸了,这种局面大家都是不愿看到了,我知道你为难,可你也该想想大郎想想四郎,尤其四郎那么好的孩子,他还未说亲呢。” 提起王四郎,这无疑又是在王大夫人心中砸下一记重锤。是啊,她的四郎那么好,可万万不能被连累了。 “阿家知晓亲家母那里肯定会生气,只是阿家一把年纪了也没脸去见她,所以公主府那里还得你去说说,至于你妹妹那里,还得你多去操操心,将此事办圆乎了,我们大家才能安稳。” 王老夫人都如此说了,王大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咬着牙齿上了,什么都不想就想自己的儿女,她也该将此事给办了。 “阿家放心,明日安娘便去公主府,去我妹妹那里说说看,希望能将此事办妥。” 王老夫人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事暂且有了章程,一众人尽皆散去,至于王大夫人心中所受的煎熬,那也就只有她自己承受了。 * 次日,王大夫人便去了趟公主府。 果不其然,被她亲娘昌平公主一顿狠斥。可再怎么斥责也是自己的女儿,且昌平公主从来不是无知的妇人,也知晓此事这般办才是最好,只得应允下来会帮着劝朝霞郡主。 王大夫人也是清楚以亲妹妹的性格,她是万万说不动她的,要想将此事办好,还得亲娘昌平公主在一旁多敲敲边鼓。 她又去了安国公府,安国公夫人并未见她,直接让人引了她去崇月阁,可谁曾想到了崇月阁,竟然被朝霞郡主拒之门外。 朝霞郡主心中的气依旧没消。 昨日回来狠狠的发泄了一通怒火,萧六娘也伤心欲绝闹腾了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萧杭又来了,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将她训斥了一顿。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朝霞郡主看萧杭的样子甚至想当即休了她。这会儿王大夫人上门,她心中若说没有对姐姐的怨恼是不可能的,自然懒得见她。 王大夫人站在门外许久,低声下气的说了半天好话,朝霞郡主才让她进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7章 ==第105章== 公主府 这几日,王大夫人接二连三的上门,俱都被朝霞郡主拒了。无法,她只好搬动昌平公主来劝说妹妹。昌平公主将女儿叫回府,与她分析了一番利弊关系,哪知朝霞郡主完全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甚至向昌平公主哭诉起来。 昌平公主听完女儿的哭诉,心中也是难受至极,尤其听闻外孙女连着多日都不出房门,只是躺在榻上不吃不喝的哭,心中更是恨极了那罪魁祸首。 “阿娘,这个闷亏女儿是万万吃不下的,那王祖耀是什么样的人,阿姐竟然让我把六娘嫁给他,这不是毁了六娘一辈子吗!” “阿娘知道,可六娘的事已经闹大了,不这么解决,又该如何?” “反正女儿不管,女儿是绝不会吃下这个闷亏的,大不了过两年,等事情淡了,您去求了舅舅,给六娘找一门好亲事,若不然将她嫁出长安也行,反正女儿是不会将六娘嫁给那个王祖耀。” 昌平公主一听,虽眉头仍是紧皱,但也觉得女儿所言有道理,像她们这样的身份和家世确实不用像有些人家那样委曲求全。 “可你大姐那里——” “王家自己捅出来的娄子,让王家人自己解决去。王家就算名声坏了,也与嫣儿没什么关系,她即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人,如今操心这个作甚,能生出儿子才最为重要,且就算看着你的面子,舅舅也不会太过为难她。他们王家倒是想的好,捡便宜的时候往前凑,一旦出了事便顶着阿姐来,有这么好的事吗!阿娘,你也该说说阿姐了,不能就这么惯着他们。” 其实昌平公主对王家也是颇多怨言,寻常的时候不觉得,一旦有什么事便能看出端倪。就好比这次吧,她暗里使劲儿让外孙女被选做了太子妃,王家那边的态度且不提。王嫣儿嫁入东宫还没过多久,幺蛾子便出来了,王家其他几房人暗里频频动作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宫给嫣儿作伴,还美闻其名给其分忧解难,甚至当着她的面都隐晦的提过几次,俱都被她打发了。 啊呸,还作伴分忧解难,她昌平公主认识王家其他人是谁,捡便宜捡到她的身上来了,把昌平公主恶心的不轻。只是碍于王大夫人在,昌平公主当着面也不好说什么,但在心里又给王家人记了一笔。 类似这种事烦不胜举,虽大女儿从没当着她面提过,但昌平公主也知晓大女儿的日子不好过。说起来是个掌家夫人,实则跟在王家那群人身后给他们擦屁股的还差不多。 昌平公主与朝霞郡主秉性相似,唯独有区别的就是比起朝霞郡主,昌平公主心机要深沉的多,也并不若她那样没有脑子。但朝霞郡主许多想法屡屡与昌平公主不谋而合,这也是昌平公主为何会特别宠爱这个女儿的原因之一。 朝霞郡主见亲娘被自己说动,又道:“阿娘先不说王家那里,这个闷亏女儿是万万不会这么容易就咽下去的,你可一定要帮我,那萧九娘害了我的六娘,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那日事发之后,王大夫人和朝霞郡主便将所有人都叫在一起问话,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整件事是萧九娘所为,但所有端倪都指向她。毕竟她无缘无故消失,萧六娘又被弄晕了放在本是该萧九娘呆着的房间,才会有之后阴错阳差的事发生。 本想是去设计别人,哪知被别人给反设计了,还泼了一身脏水在身上,这个闷亏吃得有些大。王大夫人倒还好,一直忙着想先将漏给补上,朝霞郡主只要一看见萧六娘,便想起罪魁祸首,倒是将萧九娘给恨毒了。 她从来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性子,自是一直琢磨着怎么给女儿报仇。只是如今萧家上下摆明了站在萧九娘那边,她在府中也不好下手,自然想到来求助亲娘。 提起萧九娘,昌平公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想如何?” “女儿想让她死!”朝霞郡主眼中绽放出一种噬人的光芒来,面孔也扭曲了起来,满是怨毒之色。“若不是因为她,六娘怎会如此惨,她害了我六娘,我要让她拿命来偿!” 昌平公主呼吸有些不稳,同时也心疼女儿遭受如此折磨,只是她也不是个没成算的,朝霞郡主可以不管不顾想干什么干什么,可她考虑的却很多。 “事情没有你想象那么简单,弄死她并不难,可她身后的楚王……” “阿娘,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楚王又怎么样,他也是皇帝舅舅的儿子,就算知晓是我们做的,难道他还能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来与你这个姑母作对不成?萧家人之所以会捧着那个萧九娘,不过是想借着和楚王缓和关系,借他的势来帮成王,咱们可没有这种顾虑,要知道楚王他再怎么势大,他也只是这个残废!” 昌平公主徐徐呼出一口气,脑海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朝霞说的并没有错,她确实打着从龙之功的念头,才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不得罪任何一方,甚至偶尔不介意卖卖好。楚王现在是势大,可他也有一处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他不良于行。大齐不可能会让一个残废做皇帝的,且她的侄儿也不止楚王一个。 朝霞郡主见自己亲娘似乎有被自己说动的迹象,不禁又加了一把火,哭道:“阿娘,不管怎么样,这次您一定要帮我,您向来最疼女儿的,女儿只要一看到六娘那副样子,就想将那萧九娘碎尸万段。” “让阿娘想想。” * 王大夫人从公主府回来,脸色难看至极。 她本想着让亲娘劝服妹妹,谁曾想阿娘反倒被妹妹给拉了过去,不愿意帮她。王大夫人只要一想到方才阿娘训斥她的话,就忍不住一阵愤怒上了心头。 总是这样,明明都是娘的女儿,娘就是偏疼妹妹一些,她承认娘和妹妹说得都对,可为何就能体谅体谅她的难处。她不光是娘的女儿妹妹的阿姐,她也是王家的掌家夫人,要考虑且顾忌的东西太多太多。 王大夫人真想扔开这一摊烂摊子不管,可她知道这只是奢望,四房私下里幺蛾子不断,其他几房也各有各的心思,是时阿家和两位叔叔定会出面,就算她把阿家和两位叔叔挡了回去,夫君那一关也不好过,毕竟他是王家的当家人。 王大夫人一路心事重重的往自己院子走去,连自己儿子迎面走来都没有看到。 “阿娘。”王四郎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王四郎:“四郎,怎么没去学中?”这个时间,王四郎应该是在国子监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8章 ==第106章== 一尺多高的鎏金兽首五足香炉里,香粉已点燃,苏合香的奇异幽香从兽首盖钮下的镂空莲瓣里静静的飘散出来,不大一会儿便染得满室香气。 窗外,雨势正大,却与舒适静谧的室中一点关系都没有,仿佛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紫檀木雕制而成的芙蓉榻上,铺着玉白色滚金边牙席,榻上斜卧着一人,她容貌艳丽,风韵犹存,身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宫装,梳着灵蛇髻,两边对称插着一对金珠连缀八瓣宝相花金钗,正面是一支赤金镶玉流苏步摇,发髻正心处还衬着一朵颤巍巍开的极艳的紫色牡丹,好一个富贵无双的美人儿。 若是无人点明,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便是昌平公主,明明已经近五十岁的人了,却一点都看不显,还仿若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长安城贵妇们素来保养得极好,尤其昌平公主又贵为公主之尊,什么宫廷保养的秘方却是从不少的。 此时她半阖着双目,一名婢女正跪在榻边轻轻的为她捶着腿,距芙蓉榻大约有三四米的地方,躬身站着一人,屏息束手,似乎在禀报着什么。 “办得怎么样了?” “回公主殿下的话,人已经派出去了,如无意外的话,那萧九娘今日定会命丧当场。” 昌平公主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忽而轻笑出声:“也合该老天给我们机会,这么好的天儿,那么水灵的人儿,真是令人不舍啊。可让她谁不招惹,竟招惹了本公主的女儿和外孙女呢。” 前半段话还是笑意盈盈、轻声咛喃,最后这两句却是多了几分狠毒和戾气。只有熟悉昌平公主秉性的人才知道,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格。 “朝霞那边传话了吗?” 正给她捶着腿的婢女,微顿了下手里的动作,道:“回公主的话,郡主那边已经传话过去了。” 昌平公主没有再出声,良久,才有一句低语传出:“萧九娘,前有伏杀,后有埋伏,我看你这番如何的逃!” 蓦地,屋外传来一声霹雳,轰然作响,合着她淡淡的尾音,慢慢消弭在天地间。 ****** 雨哗啦哗啦的下着,仿若是恒久存在天地间。 九娘紧紧的闭着嘴,屏着息,她不敢随意呼吸,因为之前她便受了教训,雨势太大,一不小心便会呛了雨水。 呛了雨水后,她便会呛咳不已,就会看不清前面的路,就会放慢自己的脚步。而此时,她没有时间可以耽误,她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 眼前一片灰茫茫的,雨打得九娘眼睛几乎睁不开,她一个不稳往前跌了去,摔倒在一片水洼中,她不敢耽误,狼狈地爬了起来,又往前继续跑着。 那些声音似乎都远了,她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追她,她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她隐隐似乎听到身后有踏水而来的声音,就仿若是恶鬼追命…… 忽然,肩膀一热,九娘一个不稳,随着那股力道整个人便摔了出去。摔出去的那一瞬间,她才看见一道银白色的光,和那拿刀的黑衣人。 黑衣人又向九娘砍了过来,九娘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朝她挥来的刀芒。 近了,越发近了,九娘心脏紧缩。 两米,一米…… 直到那刀芒到了她眼前,对面那黑衣人才忽的身子一软,倒在了她的脚边。九娘一直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大口的喘着气,摸了摸手上的戒指。 幸好,幸好她有所准备! 那日从千功坊带回来的几样东西,最为让九娘满意的就是这枚戒指,也许这戒指对别人并无什么用,毕竟戒指射出的银针细若牛毛,对人并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可是若在银针上涂上药,却可做大用。 九娘拿到这枚戒指回去后,便配置出了一些烈性的麻药来,这种麻药比她平日里身上所带的那种粉状迷药效果更好,可致人昏迷近两个时辰,若是没有专门的解药,人并不能醒来。但唯有一点弊端,只有射入对方身体内才有效。而这枚戒指配合九娘手中这种药,无疑是如虎添翼。 可戒指射程有限,且人穿有衣衫也有阻力,又下着雨,所以九娘才会一直等到那黑衣人到了近前来才出手。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把握不好,便是受伤丧命的下场,也难怪九娘会如此谨慎了。 她伸手摸了摸肩膀,摸了一手的血,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没有去看身上的伤,望向来路,并没有看到其他黑衣人,不过她也不敢再耽误了,谁能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追来,毕竟大奎和小翠只有两个人…… 想着替她挡着伏杀者的小翠和大奎,九娘心中一疼,她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起来,继续踉跄的往前跑着。 雨依旧没有停的迹象,谁也不知道在这茫茫大雨中竟隐藏着无限杀机。 那个想杀她的人真会挑时机,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滂沱大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光可以隐匿其杀人后留下的痕迹,即使她们侥幸逃离马车,也求助无门。 九娘努力的辨认着前面的方向,之前小翠所说的话,她依旧牢记在心。 其实不用小翠说,九娘也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回府,她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想杀她。王家人?朝霞郡主?成王?赵王?孟嫦曦?亦或是萧家人?都有可能! 若是让她来安排这场伏杀,她不光会派人伏击,更会在对方回家的路上设下埋伏。毕竟按常理,若是有人受到阻杀,一旦脱险,下意识的便是回到家中寻求庇护。所以她冒不起这个风险,萧家那里是万万不能回的,她只能去找楚王。 九娘并不知道她所料没错,在安国公府附近,朝霞郡主也布置了人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楚王? 她还能见到表哥吗? 九娘的肩膀很疼,意识也有些模糊,不知为何她竟然对见到楚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感。她觉得这是求生欲在作祟,可同时她也有一种委屈感,这种委屈感让她鼻尖发酸,哽咽在喉间……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辨认着方向,没有去选最近的捷径,而是穿街过巷完全没有贵女。她完全是靠着一种意志力在撑着,恍惚间,九娘似乎看见楚王府的大门,那龙飞凤舞的三个描金大字是那么的耀眼,即使是在昏暗的雨中,也灼灼发亮…… 快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9.第 109 章 ==第107章== 九娘受伤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除了楚王府和安国公府那边,便只有大理寺了。 九娘因为伤势太过严重,并不适宜挪动,便留在楚王府中。对此,萧家人并未做出任何质疑,安国公夫人命崔氏带着人上门去探望萧九娘,可惜连楚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去。朝霞郡主知晓萧九娘未死,反而出现在楚王府,甚是震惊,消息自然传到了公主府。 一时间,昌平公主和朝霞郡主母女二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昌平公主派出去伏杀九娘的人一个都未回来,不用想,人定然是被楚王府的人给抓了,萧九娘怎么逃脱过追杀的,她们并不清楚,甚至那些死士是死了还是活着,也没人知道。因为未知,所以才会害怕,尤其楚王府那边,平静得异常。 她们并不知晓私底下楚王早就出手了,只是大理寺那边因为承元帝的吩咐,所以一直是暗中查探,并未宣扬出来。 又过了几日,昌平公主到底慢慢放下心来,至少不若当日那般惊疑不定了。 就如同她之前所想,先不提楚王那边是否能查出那几名死士的身份,即使知道是她做的又如何,她不信他还能为一个小丫头片子和她这个姑母对上不成。 与此同时,昌平公主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萧九娘出事,楚王那边当即就知道了,甚至比安国公府这里知道的更早,并将她放在自己府上养伤。这意味着什么,昌平公主心里很明白,不过她仍不认为楚王会因为这个与自己对上。 不管怎么说,从表面上来看,九娘被当街伏杀一事,就像当日的那场大雨一样,下过之后便了无痕迹,并未惊起任何波澜。 但是,谁知道呢? * 九娘沉沉的睡了一觉,再度醒来时,入目便是满室温暖的烛光。 身旁躺着一人,几乎是九娘刚醒,对方便也醒来了,是楚王。 九娘有些迷糊,想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怎么之前她醒来的时候,楚王在她身边睡着,这会儿楚王还是在她身边睡着。 她并不知道,她连着昏迷了多日,楚王一直呆在这间房中,能不外出尽量不外出,甚至连公务也挪到这里办了。尤其九娘之前吞咽不下汤药,楚王自己找了法子解决,之后九娘的病情缓和下来,能自己吞咽下汤药,他依旧置若罔闻的用着自己的办法。身边的下人自然不敢质疑,谁让他是主子呢? 也因此这几日,楚王行走坐卧都在这个房间,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自然也是同塌而眠。 距离之前醒来,九娘又睡了整整一个白日,期间刘太医也来看过,说此乃正常。九娘淋雨受寒,又受了那么重的刀伤,养伤期间会沉睡乃是正常,尤其平日里九娘所服用的汤药中,也带有安眠的作用。 “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楚王没有理她,端详了一眼她苍白的小脸,便摇铃叫来下人服侍他起身。九娘心中有些囧囧的,到底自己的命乃是楚王所救,尤其之前若没大奎和小翠两人,自己这会儿早就死的没影了,也不好谴责楚王有些过格的行为。 尤其九娘如今也多少有些习惯楚王的秉性了,他似乎从不吝于与她亲近,次数多了,九娘倒也习惯了,只是这同塌而眠多少有些挑战她的神经。 楚王披着衣衫,去了一旁轮椅上坐着,便有几名婢女端着各种物事鱼贯走了进来。 先将九娘从榻上扶坐起来,并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松软的靠枕,再之后便是服侍她漱口净面了,这婢女中有莲芳和小灿两人,莲枝倒是未见。 见到两人,九娘有些惊诧,问了后才知道是安国公府那边将两人送来的,说是九娘在楚王府养伤,有两个得力的贴身婢女在身侧服侍也是好的。 漱了口净了面,这会儿九娘觉得舒坦许多,她连着多日未梳洗了,身上也是难受至极。之前那会儿迷迷糊糊还没感觉,这会儿多少有些精神了,便感觉到浑身不自在,毕竟这是夏日。 若不是身上有伤,且刚醒过来,九娘恨不得去沐个浴,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很惜命,病了的感觉并不好,尤其那几日烧得昏昏沉沉,她虽人醒不过来,但多多少少也是有感觉的。 楚王坐在一旁,这些个婢女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俱都低垂着头,轻手轻脚的动作着。莲芳帮九娘将头发梳顺,束在身后成一束,便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是毋庸置疑的,九娘昏睡多日,一直靠着些汤水度日,此番醒来早已感觉到饥肠辘辘。未等九娘提出自己想吃什么,便有一个婢女端着托盘上来了,托盘上放了一碗鸡丝粥。 莲芳服侍了九娘这么久,自然明白自家娘子的心思,便道:“娘子如今只能吃些清淡的,这粥是用鸡汤所熬,只是将里头的油尽皆撇了。” 熬得香浓绵软的鸡丝粥,鲜香扑鼻,且十分可口,九娘一连吃了半碗才停歇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楚王,出于客气问道:“表哥,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楚王还在斟酌,常顺已经麻溜的下去布置了。 不多时,常顺领着两名小内侍走了进来,先在楚王面前摆了张案几,而后在案几上摆起膳来。 楚王的饭食比九娘丰富多了,除了一碗鸡丝粥,还有几碟小菜,和一碟芝麻卷与一碟虾饺。 旁人不知晓常顺知道,九娘子昏迷的这几日,殿下饭都进得不香,这会儿九娘子醒了,可不是要让殿下多吃点儿。 九娘看看莲芳手里还剩下小半碗的鸡丝粥,又望了望楚王面前的吃食,眼神有些嫉妒,顿时觉得本来还算可口的鸡丝粥也不可口了。 尤其是楚王面前的那碟虾饺,她知道里面包裹着一整颗的鲜虾,并配有精肉剁成的馅儿,吃起来鲜嫩可口,咬一口浓汁四溢。她此时口中寡淡,用起来一定很好。 莲芳可怜巴巴的看着九娘,声如蚊吟:“娘子,再多吃点吧。那些,你都不能吃的。” 另一边,楚王嘴角小小的勾起一些,顿时感觉胃口大增,他递给常顺一个赞赏的眼神,拿起银箸夹起一个虾饺,在九娘渴望的目光中喂进口中。 九娘似乎可以听见虾壳被咬碎的声音,也似乎能嗅到那特有的香气,隐隐看楚王形状姣好的嘴角似乎有一丝油光浮现…… 她干嘛嘴贱! 腹诽了一会儿,九娘到底垂头丧气继续让莲芳喂自己吃粥,她这会儿还饿着,也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第 110 章 ==第108章== 提起那些人,话就说得有些远了。 九娘受伤之后,消息当即便传到了安国公府。萧家的人是如何想且不提,次日安国公夫人便命崔氏带着人上门来探望九娘的病情,只是未能如愿进入楚王府大门。 无法,只能另想办法,借着给九娘送东西送药材送补品之类的借口,前来楚王府刷刷存在感。萧家人对九娘是如何受伤的,并不清楚,只知晓伤得不轻,萧家人探不到内里情形,自然想借着送人来侍候九娘的由头,安排人进来一探究竟。 当然目的也不光如此,楚王府从来门户森严,一般人都进入不得,萧家既然想和楚王搭上关系,自然也存在点别的心思。 这不,借着给九娘送婢女的由头,除了从翠云阁挑了两个九娘的贴身婢女过来,还另有几名婢女也入了楚王府。只是楚王也不是傻子,除了小灿和莲芳,安国公府送来的其他人都被安置在其他地处。 莲芳口里的那些人,便是那几个婢女了。 自打九娘醒过来之后,这几个婢女便屡屡上门求见,一副要为九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只是没人理会她们。烟雨阁外,楚王专门安排有人守着,她们连院门都入不得。 今日她们又来了,跪在院门外一口一个要见九娘子,这也是小灿脸色为何会不好的原因。 九娘早就便有耳闻,只是她重伤在身,也没精力去管这些。今日几人既然又来了,且她也想看看萧家那边又在打什么主意,便吩咐莲芳去领几人进来见她。 不多时,莲芳便领着那几名婢女进来了。 一到九娘跟前,这几名婢女便跪了下来,为首的一个婢女满脸委屈状,小声对九娘说诉说委屈,并道自己等人是老夫人特意安排来侍候九娘的,就怕楚王府的人侍候不周,让九娘子在王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 至少在楚王府养伤的这些日子里,还没有人敢给九娘受委屈。楚王的态度那么明显,这九娘子昏迷的几日,楚王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之后九娘苏醒,楚王虽离开了烟雨阁,但每日也是会抽空来一趟的,甚至偶尔两人还会共餐,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九娘受委屈。 当然这一切只限于烟雨阁里侍候的人知道,烟雨阁的门户之所以会如此森严,可不光只是防萧家人的,能在这里侍候的,俱是对楚王极为忠心之人。 只是这一切这几名婢女并不知道,还只当是有些人刻意撇开她们,不让她们出现在九娘子面前,免得被自己等人抢了位置。 至于那有些人,自然是莲芳和小灿两个了,同样是萧家那边过来的婢女,就只有这两人入了烟雨阁侍候,只是她们也不想想莲芳和小灿乃是九娘的贴身婢女,能来九娘身边侍候也是理所应当。 当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九娘被莲芳搀扶了起来,靠坐在凉榻上,小酒儿立马跳上她的膝盖。九娘手指搔着小酒儿的下巴,将眼神放在这几名婢女身上。 即使这几人俱都低着头,九娘也能看出她们的颜色都是极好的,纤纤一把小腰儿,如弱柳迎风,身上所穿的衣裳也是姹紫嫣红,看起来格外让人赏心悦目。 尤其为首跪着的这个,瓜子脸,丹凤眼,眉宇间偶露娇媚之色,这样的婢女说是送来服侍她的,九娘真想呵呵两声。 其实稍微有些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各府上的婢女因为地位不等,那些在主子们跟前得脸的婢女虽是地位低下,但若论其待遇比起一些富户家的小娘子们也是不差的。可若是真的论起来,也没有资格穿上这样质地的衣裳。 九娘的眼睛尖,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婢女身上所穿的衣裳,并不是安国公府中婢女应有的规制。且不提衣裳,只凭她们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就能看出端倪。 恐怕服侍九娘是假,来探内情是真,顺道若是能勾上楚王发生点什么,恐怕才是那边真正的心思。 毕竟九娘对安国公夫人所交代的笼络楚王一事,一直做得比较敷衍,安国公夫人也不是个傻子,久了自是看出些端倪来。当然她也没有意识到九娘其实是故意的,只当她年纪小,不懂这些。安国公夫人虽打着想将萧九娘嫁给楚王的念头,但这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成,若是能安排几个忠于自己的内应在楚王身边也是好的。 男人嘛,有几个能拒绝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日日在跟前晃着,即使不收用,能打探到一言半语来,也足够萧家那边受用无穷了。要知道楚王素来冷脸,萧家人一直和这边搭不上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了,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做得未免有些太明显了,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安国公夫人和崔氏自然没有这么蠢,就算打着这种心思,也不会做得如此显,只能说她们高估了这几个婢女的脑子。对于上面人的安排,这几个婢女心中也有数,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能侍候楚王,对她们而言无疑是一朝翻身的美事,自然不遗余力的想展现出自己的美色。 那为首的婢女还在嘤嘤哭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有人刻意排挤她们,让她们不能到娘子身边侍候。且言语间一直拿着老夫人说事,似乎有想拿安国公夫人来压九娘的意思。 安国公夫人是九娘的祖母,长者赐不敢辞,长者赏来的猫狗都比人尊贵。 一旁莲芳和小灿的脸色极为难看,但碍于规矩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九娘则是心绪微妙,这是看她太闲了,送来给她当乐子看的吗? 也不知道安国公夫人是不是人老了,眼也瞎了,这么明晃晃的手段,楚王会吃这一套才有鬼。 她哪里知道安国夫人确实心机不差,可总归来说也是个内宅妇人,长久以来呆在安国公府那一亩三分地里,为所欲为惯了,所思所想也跳不出内宅妇人的眼界。毕竟从她眼里所看到,男人都是风流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后宅养了一大堆女人。 九娘顿时感觉到一阵索然无味,跟这样的人说话真是降低自己的智商。 她做出一副用心去听的模样,而后为难道:“我明白你们的心思,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只是这是在楚王府,我也是暂居此地养伤,却是不敢妄然越轨的。” 那丹凤眼的婢女没有料到九娘子会拒绝,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道:“娘子,奴婢等人可是老夫人派过来侍候您的!” 九娘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道:“这我知道,可你看我身边像是缺人服侍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1.第 111 章 ==第109章== 东宫 太子半靠在躺椅上,膝上盖了一层薄褥子。 明明正值盛夏,他也并不若其他人那样,只着薄薄的夏衫,依旧还穿着夹衣。 殿中放的有冰釜,却是搁在角落处,只保证着殿中气温不会过高,却一点凉爽意都没有。 一名圆脸小内侍服侍在躺椅一旁,挑着些俏皮话说逗太子开心,不光讲一些宫里发生的趣事,民间市井乡野之事也有许多。时而手舞足蹈,时而长吁短叹,表情搞怪,肢体语言丰富,将太子逗得不时露出一抹笑容。 这是太子如今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他的身子冷不得热不得悲不得累不得,早年还能看看书打发时间,父皇也会拿些奏折邸报给他看,东宫的属官也会偶尔与他商议一下朝中之事。如今这些全部都被禁止了,只因太医说他伤不得神,所以如今他也只能从身边的内侍口中听一些琐事,聊以慰藉。 这名小内侍叫做王煦,年纪不大,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长了一张讨喜脸,一说一脸笑,性格开朗活泼。这小子也是个会来事的,见太子喜欢听他说话,便想方设法找出许多趣事讲给太子听,在东宫也是颇有脸面。 这会儿他正在讲前阵子卫国公府上发生的一件事,也是最近在长安城里广为流传引起无数人笑谈的,为此卫国公府上的人没少跟着丢脸面。 “……那刘大管事吓了一跳,心道那婆娘回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于是赶忙提了裤子,让那王寡妇躲了起来。谁曾想他那浑家是有备而来,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娘家的三个哥哥。待刘大管事开了门,这几人便一拥而入,在那间屋子里搜罗起来。刘大管事没有防备几位舅兄也会来,当场便被搜出了王寡妇……” “……刘大管事的浑家气得七窍生烟,当众便和那王寡妇厮打起来。王寡妇也不是个善茬,两人对打……这王寡妇个头比刘管事浑家高壮,刘大管事的浑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两人一路从屋里厮打到院中,引来了无数人围观……另一边,刘大管事也没落好,他三个舅兄又高又壮,将他拎到院中狠狠的当众揍了一顿……” “……刘大管事还没这么丢过脸过,回去后便要休了自己的浑家。他浑家自是不依,两家闹得很厉害,可惜刘大管事是卫国公府上的一个管事,哪是他浑家娘家那种破落户能比的,最后他浑家还是被休了送回娘家。他浑家被休之后,回去越想越恨,便总是去卫国公府门前大闹,闹一次被撵一次,有一次还挨了打,于是她恼羞成怒将刘大管事贪墨府上银钱的事给捅了出去……” 这王煦极为擅长讲故事,声情并茂,将刘大管事偷寡妇以及两家闹腾不休的情形,说得格外绘声绘色。太子听得轻笑不已,福泰在一旁边笑边踢了他一脚,“你个死兔崽子,从哪儿听来的这么多腌臜事,拿来污殿下的耳朵!” 王煦顺着他那不轻不重的一脚,便滚了出去,之后爬起来,摸着脑袋嘿嘿笑着:“奴婢也是听出宫采买的那些内侍们讲的,若是殿下不喜,奴婢以后不说了便是。” 太子笑着摆摆手,“好了,是孤让他讲的,你就不要责备他了,也就听个乐子。” 王煦见此,连忙狗腿的爬回太子腿边,继续给太子捶着腿。 “殿下若是不喜听这个,奴婢这儿还有一件事可以讲,最近这件事在长安城内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哦?说来给孤听听。” “话说那王家的老夫人过寿,当日长安城内许多有身份的贵人们尽皆上门贺寿。那场面真叫一个盛大啊,各家的贵妇贵女们到了个七七八八……” 随着王煦的讲诉,太子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福泰瞅了一眼太子的脸色,恨恨的上前一脚将王煦踢了个四脚朝天,这一脚可与方才那戏耍似的一脚不同,是用了力气的。 “小煦子,你小子好大的胆子,你知道那王大夫人是谁吗?那是咱们太子妃的亲娘,你竟敢在殿下跟前编排这些是非!” 王煦面色苍白,一头冷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他吓得匍匐在地,一个头接一个头的叩着,咚咚作响,仿若那头不是自己的。 “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奴婢该死,奴婢真没想到那王家是娘娘的娘家,奴婢也是一时说滑了嘴,忘了这事儿,求殿下饶命……” “行了行了,他年纪小,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存了想讨好的孤的心,哪里会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你起来吧,继续讲,不得有丝毫隐瞒。” 王煦颤抖着爬了起来,偷眼去看太子脸色,哆嗦着也不敢开口。直到福泰斥了一句‘还不一五一十的讲来’,才颤颤巍巍的继续讲了起来,只是话语之间完全不复方才的俏皮逗趣。 即是如此,也让太子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以往像这种事情,哪里用下面内侍当做乐子讲,太子才能知晓。由于承元帝一直没放下想让太子接下大统的想法,所以日里关于长安城内的一些大小事务俱都有人报上来,这些事也许很杂,但作为一个上位者却能在其中挑出一些关于大臣以及勋贵们的动向,便于统治。这是每一个帝王都会做的事情,太子作为储君亦然。 只是如今太子身子越来越差了,承元帝便不再让这些事来打搅太子,免得让他劳神。只是这么一来,东宫的消息难免阻塞了一些。若说以前太子是坐在东宫,朝中及长安城内的一些事务尽皆了然于心,如今的他就像是折去了唯一的翅膀,只能困守在这高高的四方宫墙里面。 可他不能拒绝,不能拒绝承元帝的一片慈父之心。 听完之后,太子便挥挥手让王煦下去了,脸色一片怅然,又带着一丝冷凝。 福泰偷眼去看太子的脸色,嗫嚅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福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抖着嗓子道:“奴婢确实早就知道了,只是这、这不过是些小事,且陛下交代了不让你费心劳神,奴婢才没敢在您耳边说。” 太子露出了一抹苦笑,喃喃道:“这王家本事真大,竟然为了一点莫须有还未做下决定的事,便对无辜的人下手,亏得……”亏得他自从那次王嫣儿悬梁之后,便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格外对她上心。 若说这里头没有王嫣儿的作用在内,太子是万万不信的,也许王嫣儿并未做什么,但父皇想为自己纳侧妃一事,绝对是她传回王家的。本来还对王嫣儿抱有几分怜悯之意,此时完全被这件事冲淡了,因为太子突然意识到也许那王嫣儿悬梁,可能也是故意为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2.第 112 章 ==第110章== 原来王四郎和萧如的事发之后,程雯婧很是伤心了许久,这件事程家上下也是知晓的。 程夫人是王老夫人的亲女儿,也是王家嫁出去的姑奶奶,便上门一问究竟,颇有想为女儿讨个公道的架势。毕竟王程两家对于两个小辈的婚事都是心照不宣的。哪知临时插了个拦路虎进来,尤其王四郎,如此无妄,未免也太不将她这个姑母以及程雯婧这个表妹放在眼里了。 彼时王大夫人正处于焦头烂额之中,昌平公主和朝霞郡主那里一点都没有想配合她的意思,王家四房闹腾不休,其他几房也是暗中动作不断,外面无数人正等着看王家的笑话。这程夫人又上门兴师问罪来了,可不是火上浇油。 她听说儿子和萧家的一个庶女之间不清不楚,着实震惊不已,当场便叫来王四郎询问。当着王大夫人和程夫人的面,王四郎只是一个劲儿不承认和萧如有什么龃龉,说道两人只是朋友。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可想着家中伤心欲绝的女儿,只得忍耐下来,索性当场提了两个小辈的婚事,哪知却被王四郎拒了,说只待程雯婧宛如妹妹一般。 这下娄子捅大了,王大夫人伤心斥责且不提,程夫人本就是厚着脸皮为了女儿来的,此番面上下不来,当场拂袖而去。 回到程家后,程雯婧听闻这事,又伤心不已,到底也是死心了,毕竟她也没有颜厚到被人拒绝还死缠烂打。在家中沉寂了一阵,程雯婧也觉得在家中甚是沉闷,想着九娘和阮灵儿这两个好朋友,便打起精神回到国子监上学了。 程雯婧回到国子监后,因着有之前两件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再加上萧如与王四郎两人之间的事,也让大家都看在眼里,倒也没有人再对她指指点点,反而甚是同情。当然程雯婧少不了偶尔会在学中碰见王四郎以及萧如两人,不过她俱都是无视了。有着阮灵儿的陪伴,她也渐渐一改苦闷之色。 同时,王家那边似乎并没有放弃想和程家做亲家的打算,且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小辈,便和自家姑奶奶闹翻。王大夫人被王老夫人逼着亲自到程府上门赔罪,两家虽恢复不到以往的亲密,到底也没成仇人。 也因此王家的一些内里消息,才会络绎不绝的传入程雯婧的耳里。 据说王大夫人三申五令命王四郎不得和萧如来往,可惜王四郎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还据说萧如不知怎么就和王家二房的王十三娘认识了,且两人秉性相投,萧如经常在王十三娘的邀请下去王府。王大夫人自然被气得不轻,可人家登得是二房的门,又不是来大房,她虽隐晦的提过几次,可俱都被二房不软不硬的给拒了。 听闻这些程雯婧心中苦涩,同时也有一丝嘲讽。她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不如萧如的地方,此番看来,她真是差对方太多太多,至少她不如对方那么有心机。 王大夫人那边依旧想稳着程家这边,一再保证绝不会让萧如进自家大门,她的儿媳妇只能是程雯婧,但程雯婧的心却是淡了…… “那你是如何想的,若王家那边一意坚持,你真打算嫁过去?”九娘问道。 程雯婧面露恍惚之色,良久,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不知道……” 九娘叹了一口气,也明白程雯婧的心思,不管怎么说,持续了那么久的感情,又岂能是说放下便放下的,就算是死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程雯婧能如此已经很出乎九娘的所料了。 “我觉得你还是想想清楚吧,王四郎算不得你的良配。萧如那人我是了解的,她想要什么东西,便一定会抓进手中。你,你不是她的对手,再说了,何必呢,这世间也不止只有王四郎一个男子。” 见气氛凝滞,阮灵儿赶忙从中插话,说起自己的事情来。 原来自打回了阮府以后,阮灵儿虽还是如以往那般待人接物,但到底还是有所改变。旁的做不了,收买一两个下人盯着家中的动静,还是能够做的。 最近她嫡母似乎有想给她说亲的打算,日里也一直忙着这事,似乎非常上心的模样。她爹那边见徐氏‘懂事了’,也是深感欣慰,唯独阮灵儿心中感觉到一丝不安,她总觉得她嫡母这番举动没那么简单。 只是男女婚配,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氏是她的母亲,确实有资格做主她的婚事。她一时之间也抓不住什么纰漏,此时见两个好朋友都在,才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种事你即便是知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反正她那边还没出来个什么结果,且就算定亲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定下的。若是她有了人选,你便来告诉我们,到时候我和雯婧帮你查查。”九娘道。 阮灵儿也知道此事是不能急的,点了点头。 * 徐氏连着出外奔走许多日,终于定下了一个人选。 是刘家大房的嫡幼子刘彦。 这刘家也算是簪缨世家,世代都有子弟出仕为官,虽不若崔王郑萧几家名声大,但也不可小觑。现刘贵妃便是刘家的女儿,刘家也是赵王的外家。 刘彦现年十八,长相俊秀,人才风流,家世出众,且平日里为人处事几乎没有什么让人可挑剔的,只是刘家那边一直也没有什么动静。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私底下这刘彦酷爱男风,最厌女子。时下大齐虽是民风开放,但男风却并不盛行,若是哪家出个龙阳君,那简直便是奇耻大事。刘家上下一直将此事瞒得十分紧,徐氏之所以会知道也是因为她有一位闺中密友嫁入了刘家,才知道些许端倪。 徐氏本就没有打算放过阮灵儿,只是碍于表面上不能动手,这么好的机会送到手中,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知晓这一消息后,她便和刘家那边联系上了,你来我往一番,虽明面上还没有定下此事,但双方已是有了默契。徐氏打算将此事和夫君阮成茂说了,只待他一同意,便将那阮灵儿的婚事定下。 其实最难过的一关便是阮成茂那边,若不然徐氏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这一日,用完晚饭后,徐氏便向阮成茂提起此事来。 阮成茂也知晓妻子最近忙着给大女儿说亲,他也隐晦敲打过徐氏了,哪怕是为了阮家的面子,为了小女儿,也不能随意将阮灵儿给嫁了。 “刘家大房的嫡幼子刘彦?” 听完徐氏的诉说,阮成茂陷入沉吟。 “是啊,这刘彦可是长安城内众多贵妇们心中的良婿人选,大郎你总是埋怨我不容人,我也想过了,即使我再看不惯她,左不过没两年她便要嫁了。哪怕是为了家中,为了玲儿,我也会好好选个人家将她嫁出去,免得外面人说我刻薄前头留下的女儿,也免得你对我心生埋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3.第 113 章 ==第110章== 长安大街上到处都行驶着翠盖珠缨的华车,一看就是各家贵女们的车架,让路上行人俱是目不暇接,纷纷想着今日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 此时,九娘也一身华服坐在马车中,身边还坐着萧十娘。 这一次,萧家参加选妃宴的女儿一共有八人,除了萧十一娘因为年岁不够,以及萧六娘没有资格以外,从萧三娘往下数排行,一直到萧十娘截止。 萧如今日也来了。 这八人一共分坐了四辆马车,两人一辆,九娘和萧十娘被安排坐了同一辆马车。上车后,两人除了打了一声招呼外,便再无话可说。萧十娘一直低垂着头,偶尔欲言又止,九娘则是一直看着窗外。 马车一路行到皇宫永安门的门楼前停下,此时门楼前的青石广场上停满了各家来的车架,已经有不少贵女被自家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正等着前来接引的内侍安排众人入宫。 但凡官家女子入宫,历来都是从这永安门出入的,只是这永安门正门只有历代皇后走得,像九娘这些个贵女们只能走偏门。 九娘方一下车,就听见有人叫她。 “九娘——” 却是程雯婧在距离她不远处一辆马车前,冲她激动的挥着手。 一时间,众多贵女们俱是往此处望来,九娘心中暗叹程雯婧如此粗放,但也应了她一声,冲她招了招手。 只是须臾,程雯婧便走了过来,一面走还一面招呼她刚看到的阮灵儿过来。 这永安门的门前本是安静至极,突然出了这么几个异类,格外惹人眼。 侧门处,一名中年内侍正在清点记名安排众贵女入宫,听到这几声喧哗,本是眉头一皱,可抬起头来往那处看去,正巧撞见程雯婧乐呵呵的拉着九娘的手,面容一怔,垂下头来,仿若未闻。 阮灵儿身后还跟着一身盛装打扮阮孟玲,阮孟玲一面追在阮灵儿的身后,一面还要保持所谓的贵女仪范,十分狼狈。她停住脚,气急败坏道:“阿娘让咱俩一处,你乱跑个什么?没看见大家都在看我们,你丢不丢人!” 程雯婧挑眉望她,“又没人拉你来,你赶紧离我们远一些,免得丢了你阮二娘的颜面。” 九娘抿嘴笑着,阮灵儿同样如此,阮孟玲瞪着程雯婧,本准备回头离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臭臭的也跟了过来。 “九妹妹,这是你的朋友吗?那等下跟咱们一起吧。”萧三娘笑着招呼。 九娘点点头,将程雯婧和阮灵儿向萧三娘等人介绍了一下,便和两人站在萧家众女的身后等待排队入宫。 排到九娘这里了,前面萧三娘等人俱都已经记名,正站在一旁等待九娘及程雯婧阮灵儿三人。 那面容冷峻的内侍堆着一脸笑,对九娘说道:“九娘子大安,楚王殿下吩咐过了,说娘子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好全,这从永安门进去还要走不少路。殿下已经吩咐给您安排车架了,入了这门里便是,奴婢命人领您过去可好?” 突来的这一出,让九娘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楚王给自己搞特别待遇,尤其一旁射来无数羡慕嫉妒的眼神,让她觉得格外窘迫,可同时心中又有一丝喜悦,心情非常复杂。 见九娘面露犹豫之色,那内侍体贴又道:“车架虽不宽敞,但三人也是可坐的。” 他是想九娘身边跟着的程雯婧和阮灵儿两人,抛下两人可能让九娘觉得为难,至于身后门洞内站着的萧三娘等人,并没有让他计算在内。 “有车可以坐啊,那可真好,九娘托了你的鸿福,今儿咱们也在这宫里坐一坐马车。” 一般贵女入宫,是需在宫门前下车步行入内的,可这皇宫占地颇大,用脚走可是要走不少时间,也极为累人。上一次九娘入宫,便是搭了楚王的空档坐了马车,一直到内廷方才下来,没想到这次也有这么好的待遇。 九娘本想拒绝,可见程雯婧如此说,再加上一旁听到此言的人并不少,索性风头已经出了,那就让它出个彻底吧。 “那就麻烦您了。” 九娘对那内侍施礼道,借着袖子的遮掩,塞了一样东西过去。 “不麻烦,不麻烦。” 这内侍信手一捏,捏到一团硬硬的物事,便知道非金即银,对九娘的笑容更是热情。他回身一招手,便有一名小内侍匆匆跑了过去,九娘对他又点了下头,方才与那小内侍往里头走去。 走到萧三娘等人的面前,九娘正斟酌想说点什么,萧三娘已经笑着开口道:“九妹妹快去吧,咱们人这么多,你又大病初愈,就不用管咱们了。” 见此,九娘只得歉然一笑,对萧三娘点了点头,便随着那内侍往里去了。 望着往里而去的三道背影,萧四娘和萧七娘的脸色极为难看,萧如也是一脸怔忪之色,到底表现得不像萧四萧七那么失仪。 “就这还是姐妹,瞧瞧人家宁愿带着别人,也不带我们!”萧四娘攥着手里的帕子,咬牙道。 “四妹妹慎言!”萧三娘赶忙斥道。 萧七娘咕哝了一句,“四姐姐说得也没错。”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萧五娘赶忙打圆场说道,招呼另外几人也往里走去。 …… 这永安门的门洞颇深,大约有十几米长的模样,此时门洞中早已点燃宫灯,倒是将四周照得并不黑暗。 程雯婧扯了扯九娘,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看那边是不是孟嫦曦?我见她瞧你的眼神怪怪的。” 九娘抬眼望去,才发现不远处孟嫦曦立在那处,眼神朝此处看来。她是孤身一人,身边就跟了一个引路的小内侍。 见九娘望了过来,孟嫦曦眼神晦暗的瞅了她一眼,便扭头跟着那内侍走了。 “我跟她不熟,咱们走咱们的。” 出了门洞,眼前豁然一亮,此时临近傍晚,远远就看见西方的天际染满了一片落日的余晖,衬着远处一片片雄伟的宫殿与楼阁,显得格外大气磅礴,气势不凡。 不愧是皇宫! 一旁停着两辆马车,马车上挂着青帏,套着矮马,车厢从外面看去极为小巧轻便。那内侍撩起车帘,九娘抬眼望去,马车内部十分简洁,只设了一张牙席,铺着暗绿色的锦褥,正好供两人坐下,当然若是坐三人也是可以的,就是稍微挤点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4.第 114 章 ==第111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含冰殿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的景象。 不时有几缕丝竹乐声远远飘出,更显奢靡之气。 偌大的殿中,铺满了正红色的地毯,场中靠西侧的位置设有一乐台,叮咚仙乐宛若泉水般流泻而出,场上设了许多席位,众贵女们三两人一席,其间不时有手捧着各式佳肴的粉妆宫人垂首来回在席间出入。 方才,萧皇后与刘贵妃结伴而至,两人一身华服,均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却是难掩面上的喜色。 众贵女俱都躬身行礼,之后便开宴了。 席上设有很多美味佳肴,可真正去食用的贵女却很少,大家欣赏着奏乐歌舞,偶尔同席之间说几句话,实则注意力俱都集中在正北处主位上萧皇后和刘贵妃那处,深怕被人看到自己不端正的一面。 这选妃宴大家俱都没有参加过,上次芙蓉园赏月宴打得是赏月的幌子,实则是给太子选妃,可实际上大家都还是云里雾里,筵宴便结束了。也不知道这期间到底有什么章程,所谓的选妃由何做标准,是看容貌仪礼,还是看家世身份才艺等等。 程雯婧似乎早就心知肚明自己这次不会选上,显得洒脱至极,大家都是一副拘谨状,唯独她十分欢快不时和九娘还有阮灵儿低声讨论这席上什么东西好吃。三人刚好被安排在一席,所处席位并不靠前,又都是自觉自己不会被选上的,所以比起其他人显得要轻松许多。 九娘也夹食了几口席上的吃食,却真正吃进去的极少,她一直暗里观察着周遭的情形,今日这种场合,她总有预感会发生点什么事。 正北方首位上,刘贵妃所坐的鸾座比萧皇后的凤座要靠下面一些。 两人俱是端着笑容,实则眼神俱都不经意的打量着下处的贵女们。 “今儿可真是热闹,看这些贵女们个个如花似玉,臣妾的心情甚是喜悦。皇后娘娘,您呢?” 萧皇后回以刘贵妃含蓄一笑,“本宫也是。” 两人交汇了一个心照不宣却又互别苗头的眼神,今日她们前来目的是一致的,哪怕平日里再多机锋,此时也不宜显露出来。 同时,二人心中也隐隐有着几分焦急。 说起来这次选妃宴是二人主办操持,可承元帝一直不至,两人也是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要知道说是为几位皇子选妃,到底是为哪位皇子,亦或是众皇子都有份,还有人选如何定,这都是需要承元帝发话才可的。 说起来两人一个贵为皇后,一个身为贵妃,又是两位皇子的亲母,却是连选何人做自己儿媳都没法做主。两人心中都有一份内定的儿媳人选,可此番会不会如愿,还不得而知。 “去看看陛下是否来了。” 萧皇后悄声对身旁一名内侍说道,那名内侍微微一点头,便不动声色的退下了。 * 另一边,待太子协同孟嫦曦来到这处宫苑,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太子出动,自然不同寻常,即是没有大张旗鼓,该知道的人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一行人方在一处亭阁停下,不多时赵王便到了,赵王还未站定,成王也来了。 两人俱是向太子行礼。 “赵王哥哥和成王哥哥,您两人好灵通的消息,曦儿方和太子哥哥到来,你们便俱都到了。”孟嫦曦笑盈盈的,打趣着赵王和成王两人。 “嫦曦妹妹你真是顽皮,皇兄平日里甚少出门,今日难得有兴致出来逛逛,做皇弟的自然要过来陪伴才是。”赵王笑着道。他一身规制的皇子服,头束金冠,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成王点头称是。同样一身规制的皇子服,穿在他身上倒又是另一种风格,显得格外的雍容大气,又不失俊逸沉稳。 缩在后面的阮孟玲,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方才之前见到太子,太子虽一脸病色,形容枯瘦,但不掩其俊逸的长相,颇有一种病美男的风姿。而此时见到赵王和成王,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再加上对方那尊贵无比的身份,更是让她晕眩得今夕不知是何夕。 “孟姐姐,你不帮我介绍一下吗?”阮孟玲扯了扯孟嫦曦的袖子,几乎是抖着嗓子将此话说出,不是吓的,而是兴奋的。 赵王几人俱是面色一怔,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很少有人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插言。不过见此女是随同太子与孟嫦曦而来,赵王和成王也不好出言斥责。 孟嫦曦面色僵硬了一下,恨不得将阮孟玲给扔下水去,可且不提此人待会儿她还有大用,当着太子赵王几人的面,她也做不出这种举动来。只得笑了一笑,眉宇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冷淡。 “这是赵王和成王殿下,玲儿妹妹,还不赶快上前见礼。” 阮孟玲赶忙上前两步,扭扭捏捏向赵王成王两人施礼问好。 赵王和成王两人见此女打扮华贵,样貌不俗,只是言行举止未免有些上不得台面,这二人见多了这种想攀龙附凤的贵女,自是不放在眼中,当然面上也是不会给对方难堪的,俱是点了点头。 可惜阮孟玲看不出两人的冷淡,反而笑容更加殷切了。 孟嫦曦又将阮孟玲的身份道出,一听说此女是阮成茂的嫡次女,其外祖是前徐仆射,成王和赵王的面容不禁又和颜悦色几分。 尤其是成王,之前他母后便与他商议过成王妃的人选,对于阮成茂这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成王和萧皇后一直想将其牢牢抓在手中,可惜对方一直不怎么接茬。此番选妃宴,萧皇后和成王几经斟酌也是有考虑借此机会将阮成茂拿下的,如今阮孟玲自动送上门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赵王又哪里会让他如愿,对于彼此所想,大家都心知肚明,赵王即使心中对阮孟玲并无什么想法,也不想便宜对方。 一时之间,两位风度翩翩的皇子一面彼此打着机锋,给对方挖坑,一面和颜悦色的和阮孟玲说着话。这阮孟玲蠢笨至极,哪里看得出这番端倪来,只当两位皇子见自己美貌动人,对她有意,更是激动的浑身抖颤,只道今日硬贴上孟嫦曦实在是睿智之举。 孟嫦曦嘴角含笑,太子则是眼神飘忽的望着泛着波鳞的湖面,似乎注意力根本不在此处。 就在这时,楚王来了。 他同样一身规制的皇子服,紫色暗纹锦缎打底,衣襟和袖边俱都滚着金边,双肩上绣着耀目的四爪金龙,内衬洁白如雪的中衣,显得他洁白如玉的俊脸,更是多了几分惑人之意,就仿若是一尊踏着夜色而来的君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5.第 115 章 ==第112章== “灵儿——” 九娘心中大急,叫都没叫住对方。 转眼间,就见阮灵儿的背影隐没在花木丛林之后,九娘面色铁青,无奈只能跺了跺脚,提起裙子,也追了过去。 此时她即有些埋怨自己想得太多,又有些怪阮灵儿太过冲动,更多的却是有一种想掐死阮孟玲的冲动。这人就是一个祸根,可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阮灵儿一个人便跟着那宫人走了,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九娘心里这才安稳了一些。 想法是好的,可等她追出了这片花木丛林,都未见到前方有两人的身影。眼前出现了一条三岔路,四周树影婆娑,宁静至极。九娘叫了一声灵儿,没人回应,她再叫一声,隐隐听见前面有一条路中有些动静,便往那处追了过去。 一直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阮灵儿,九娘的心渐渐的沉了下来。 就在她准备转头离去之时,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就见方才那名宫人满脸不悦之色急步往这边走来。 “叫什么叫啊,不知道这宫里不允许大声喧哗。我今天真是倒了什么霉,竟然碰到你们这一群人,要去就赶紧跟我走吧,我那边还有差事耽误不得。” “灵儿呢?”九娘僵着脸问道。 “什么灵儿?” “就是方才跟我一起出来的那名少女,她追着你来了,你没看见她?” “我没有见到还有什么人啊,就是听见你的叫声,方才转了回来,根本没看到还有别人。她走丢了?不会是走岔路了吧?那我陪你回头找找去,这皇宫禁内可是不能乱走的,我今天真是被你们害死了,早知道如此,那簪子不要也罢。” 这宫人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往九娘来的那条路走去,一副要回头去找人的模样。 九娘紧紧的盯着对方的脸色,可是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对方确实很急,急得倒不是阮灵儿走丢了,而是怕她走丢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连累到自己。 九娘心中也担忧阮灵儿的安全,无奈只能先跟着这宫人回头去找阮灵儿。 * 阮灵儿匆忙追了出来。 明明方向是对的,哪知出了这片花木丛,却不见对方的身影。隐隐似乎听见前面有条小路上有些动静,她便连忙追了过去。 四周有些昏暗,但并不是太黑,借着月色大抵还是能看清楚四周的情形的。 阮灵儿一路急步往前走了许久,都未见到人影,她心想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心中大急。越是急,脚下的步伐越是匆忙,又走了一会儿,她直接找不到方向了。 四周树影幢幢,夜风徐徐,吹拂着树枝发出簌簌的碎响声。 恐惧不期而至,方才心中急切,还不觉得怕的,这会儿静了下来,阮灵儿不禁便有些惊恐起来。 “有人吗?”她抖着嗓子喊了一声。 “九娘——” 阮灵儿非常后悔方才为什么要一个人跑过来,这会儿迷了路,她可该如何是好。 她选了个貌似回头的路的方向往回走着,一面走着,一面惊恐的望着周遭情形,越看越怕,不禁便跑动起来,一面跑着一面小声啜泣着。 她总觉得那树影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 从浴堂殿出来后,太子便挥退了所有人,只让福泰推着他往前行着。想着父皇方才对他所说的话,太子眉头上的褶皱更深。 “……成王赵王几个,各有各的心思,不过皇儿你别担心,父皇不会如他们所愿的……这次选妃宴,朕打算再给你身边添几个人……王家和王家那个女儿手伸得太长了,也该敲打一下他们……” “殿下,这会儿起风了,若不然咱们回东宫吧。”福泰小声道。 “孤这会儿不想回去,推着孤四处走走。” 福泰再是不言,对身后打了一个眼色,离两人差不多保持着一丈远的几名宫人内侍,便在二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福泰知道殿下这会儿心情正不悦着呢,那种好事,换着他人自然是乐意之至,可他家这位主子啊,所思所想从来异于常人。福泰明白主子的心思,不外乎不想拖累她人,可主子是太子,是大齐的储君,拖累这个词是不能出现在太子身上的,这是恩宠,恩宠懂么,福泰懂,太子也懂,却不想懂。 夜凉如水,月色正美。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哭,福泰不禁寒毛一竖,太子却有些面色怔忪。 “殿下,若不然咱们快走吧?”福泰才不会承认自己这是怕了。 “你想什么呢?是人在哭。” 不多时,就见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是一名少女,哭得好不凄惨的模样,反正从福泰这个角度去看,那张小脸儿上都看不清了,眼泪鼻涕抹了一脸,脸上还有几处黑脏,一身漂亮的衣裙,这会儿也脏兮兮的,可以看出这人是摔了跤。 福泰这才定下心来,清清喉咙,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皇宫之内不允许哭,难道你不知道这规矩吗?” 对方一愣,眼睛望向此处,神情中似乎有欣喜,又带着一丝惧怕,但还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我,我不是哪个宫里的,我好像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找不到九娘……” “你不是宫里的,那你是来参加选妃宴的?”太子挥手制止福泰的几欲出口的斥责,好奇问道:“你说的九娘可是萧九娘,你是来参加选妃宴的贵女?” 阮灵儿连连点头,神色中带着一抹遮掩不住的惊喜。她一路四处走着,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越走越怕,此时好不容易碰见一个‘熟悉’的人,自然是喜出望外。 她不懂得遮掩,且听对方说话的样子,似乎认识九娘的模样,便赶忙将自己方才的经历一一讲诉出来,寄望能够得到帮助。 阮灵儿倒没觉出什么,太子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这名少女,柔美怯弱,就仿若是一只小白兔受到什么惊吓,明明浑身颤抖,却又强制镇定。想着她的遭遇,不免一阵怜悯之意上了心头。 这少女真是太笨了,明明是有人刻意为之,想引她和萧九娘两人出来,对方的目的且不提,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6.第 116 章 ==第113章== 此次选妃宴的无疾而终,不光让众贵女们疑惑不已,诸位王公大臣勋贵们也是颇多猜疑。不过明眼人大多能猜出肯定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就结束了。 紧接着发生一连串事,在长安城内又掀起一阵阵波澜,引起无数人议论纷纷。 当今圣上给几位皇子下旨赐婚了,这次承元帝非常大方,不光给几位皇子赐了正妃,连侧妃人选也都定了下来。承元帝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有些苛刻的,因为哪怕是寻常老百姓家,也不会在儿子们到了年纪拘着不让其成婚。此番如此大方,着实让人有些惊喜不已。 亦或是说惊吓也可。 第一封圣旨是先到赵王府的,封刘家的嫡女刘婉为赵王妃,孟家的嫡女孟嫦曦为赵王侧妃,择日完婚。紧接着是成王,封萧家的嫡女萧研为成王妃,尚书右仆射阮成茂之女阮孟玲为成王侧妃。而后是齐王,封安阳侯府嫡女武茜为齐王妃,太常寺少卿之女吴玉琦为齐王侧妃。最后则是楚王,封萧家嫡女萧妧为楚王妃,择日完婚。 圣旨一下,一片哗然。 议论承元帝大方者有,议论承元帝坑人者也有,当然这些俱都是暗里的,各家各府是什么反应,也只有内里人知晓。 不得不说,承元帝的这招釜底抽薪十分狠。 赵王和成王两人为何急着大婚,不外乎想寻个有力的妻族。联姻,联姻,联合的便是双方的势力,若想增强己方势力,最好的捷径便是寻一方有力的妻族,可如今这些俱都被承元帝给破坏了。 只是没人能给承元帝此举挑出刺来,未来赵王妃的身份不够高吗?刘家的势力并不差,不光自身便是簪缨世家,刘家出了一个贵妃,且刘婉在身份上还是赵王的表妹,即全了这表兄妹青梅竹马的情义,从刘婉身份上来看,也足够担当这个赵王妃。 可不要忘了,刘家本就是赵王背后的势力,此番亲上加亲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了。一个赵王妃的位置能换来多少助力,明眼人都能知道。 同样,成王处境也与赵王相同。齐王倒还好,没有这种亲上加亲的烦恼,但安阳侯只是个闲散的爵位,其本身胸无大志,不过是靠祖上萌荫混日子罢了。至于楚王,似乎也与成王两人同病相怜。 这一记闷亏吃得赵王成王两人俱是暗恨不已,却又有苦没处说,面上还要感恩戴德的叩谢‘父皇隆恩’。唯一能够补偿这两人的,便是自己所‘筹谋’来的两位侧妃,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对于承元帝为何会将阮孟两家的嫡女赐予赵王和成王做侧妃,自然也有人颇多质疑的,毕竟以两人的身份,即使是做正妃也够格,做侧妃未免有些打阮孟两家的脸。只是承元帝即下了旨意,且阮孟两家也并未表现出有一丝不情愿,旁人自是不敢质疑。 同时,承元帝也没忘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太子元章,不光将阮家的嫡长女阮灵儿赐予太子做侧妃,更选了几名身份略低的贵女充盈东宫。 齐制,以太子的身份,可拥有太子妃一名,太子侧妃一名,太子良娣两人,太子良媛六人,以及承徽、昭训、奉仪若干,品级不等。太子元章体恤民生,特婉拒承元帝为其充盈东宫之举,所以这次赐婚,东宫除了多了一名侧妃,及一名良娣与两名良媛,并未再增添其他人。 萧家这边,因着连出了两位皇子妃,心情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成王失了一助力,但又有个右仆射之女作为补偿,可同时又与太子成了连襟,这补偿最后到底是不是补偿,还不得而知。喜的是萧九娘不负所望,被封为楚王妃,若是加把劲,将楚王拉到己方阵营,似乎并不是个梦。 不管怎么说,因着这连着到来的两封圣旨,安国公府忙碌了起来。 圣旨上虽是说择日完婚,但成王和楚王年纪俱都不小了,且皇子妃出嫁可不是什么小事,该有的仪礼得齐备了,至于嫁妆更是少不了。 萧家的女儿自打出生以后,便要开始为其准备嫁妆。不光公中要给准备,其母亦然,所以萧三娘是不缺嫁妆的,只用再按制添上一些便好。可九娘不一样,她没有亲娘,且又是十岁以后才入得排行,这嫁妆便是要操心的头等大事。且因着萧家想笼络楚王,自然不能对九娘吝啬,不光要办好了,还得往好里办,至少不能差于萧三娘。 不过这一切俱都不需要九娘操心,自打接到这赐婚圣旨后,她便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难道,她真要嫁给楚王了? 即使九娘非常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府中连着多日都有人上门贺喜,各种宴席不断,甚至兰陵那边也派了人前来庆贺,这一切都让九娘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更不用说萧四娘萧七娘那嫉妒的眼神了,那真是时刻无不在提醒九娘这个事实。 九娘连着好多日未去国子监上学了,成日里在家被长辈拉着见各府各家上门来贺喜的人和亲戚们。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全副注意力又被另一件事给夺走。 那就是阮灵儿即将成为太子侧妃之事。 侧妃虽也是太子正经妻妾,到底不若太子妃的地位崇高,且承元帝似乎急着给太子身边添人,所以钦天监和礼部那里所办得第一场婚事,便是为东宫迎娶太子侧妃。 阮灵儿嫁入东宫,将在一个月之后。 对于承元帝这一决定,九娘心情非常复杂,她不知道为何会选了阮灵儿做太子侧妃,她只知道若是没有楚王插手,这个太子侧妃本是她来做的。倒不是说她嫉妒阮灵儿,或是对太子有什么心思,而是她觉得东宫是个是非漩涡中心,以阮灵儿的性格嫁入那种地方,无疑是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可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逆转的,只能接受,九娘也只能心情复杂的祝福阮灵儿了。 阮灵儿也没料到自己会被选作当太子侧妃,为此她恍神了许久,直到过了许多日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换个念头来想,这样也不错,若没有这个意外,她本也是要入宫的。这番同样是入宫,只是从做女官,换为做太子侧妃。想着那个面容清癯却秉性温和的男子,阮灵儿觉得似乎并不让人难以接受。 九娘和程雯婧结伴来探望阮灵儿,与程雯婧的高兴不同,九娘显得要沉默许多。 “九娘,你怎么了?不是来给灵儿贺喜的吗,怎么你倒是不说话了。”程雯婧说道。 “有吗?”九娘掩饰的笑了一下,“我就是不小心走神了一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7.第 117 章 ==第114章== 果不其然,朝霞郡主还没和对方说上两句话,就被王正当场挑明了一些事情来。 什么你女儿怀了我儿子的种,什么如今这亲家不当也是不行了,什么虽然大家都不对,但到底他们是男方,总是要做在前头的,所以才会有这番赔礼上门…… 满脸笑容但软硬皆施,将泼皮无赖的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且又让对方插不上嘴。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朝霞郡主被气得脸色又红又青,同时心情也处在一种惊疑的状态。 萧六娘有身子的事,她瞒得很紧,连府中都没几个人知道,这王家四房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安国公夫人脸色非常难看,作为祖母的,她亲孙女怀了身子,还是别人闹上门来她才知道,这简直对她而言就是一种羞辱。尤其王正并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便将此事当着面宣扬出来,方才在大门前闹腾的那阵,她只当对方是泼皮无赖的作风,想逼着她们让其进门,可这会儿王正又将此事拿出来说,安国公夫人就不得不信了。 “朝霞,六娘真的有身子了?” 朝霞郡主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阿家你别听他们胡说。” 几乎只是一瞬间,朝霞郡主便决定此事不能认,反正对方没有证据,只要赶紧将六娘腹中那孩子处理了,以后对方再敢在外面瞎说,她就让亲娘出面治他们的罪。 只是王家人会让她们如愿吗? 显然不会! 王四夫人当即表现出一副不敢置信的面孔了,眼圈也红了,很快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正本人更是一拍大腿,出言指责道:“亲家,就算你再看不上我家祖耀,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六娘明明就是怀了我家的种,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们胡说八道了,这种事情我们会胡说八道吗,若不是得到确切的消息,就算我王正再怎么不要脸皮,也不至于上门来讹诈!” 不待朝霞郡主出言反驳,他又斜着眼忿忿不平道:“我们王家怎么来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儿也是全然无辜,若不是你们两姐妹想暗中设计人,大嫂瞒着我们夫妇二人设下此局,我那可怜的孩儿又怎么会如今连家门都不敢出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儿是男子,自己做下的事也不会不认,所以我们便想结两姓之好,将此事圆过去。可你家不愿,我们也并未强行要求什么,就当此事没有发生,全了大家的颜面。可此一时非彼一时,我那未来的儿媳怀里我家的孩子,我们夫妇二人便做不到装聋作哑!” 王正这一番言辞,说得极为光堂,且有理有据,让人无法辩驳,更将王家四房形容成顾体面识大体,甚至不惜委曲求全的典范。除非朝霞郡主能泼着不要脸皮,将当日之事从头到尾的讲诉一遍,与对方当场掰扯。可即是如此,她也是没理的,因为本身她与王大夫人便立身不稳。 朝霞郡主被气得不轻。 她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还没见过这种泼皮。当然泼皮也有泼皮的对待方式,还不待她眉毛竖起叫人将这些人撵出去,王正夫妇二人一个当即大哭起来,似乎饱含无限委屈,一个则去冲到安国公夫人面前,求她这个长辈做主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一旁服侍的婢女仆妇个个面面相觑,也不敢插言。所以说,王家四房这群人能让王大夫人都为之头疼不已,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萧老夫人,您也是个明理之人,您说说看我们可有做的任何不对的地方。该低声下气也低声下气了,该求的当日我们四房不好上门,便托给了大嫂,好话也没少说。您知道世家传承,子嗣传承乃是大事,我们作为祖父母的,怎么能无视孙儿流落在外。” 安国公夫人这会儿脑袋都是大的,与朝霞郡主一样,她也没见过这种泼皮无赖的作风。可你不能说人家说得不对,憋屈烦躁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好了好了,都先停停。”安国公夫人拍拍手边的案几。 王四夫人立马停住哭声,王正也噤了声,朝霞郡主则被气得脸色泛白,半靠在婢女身上,恶狠狠的瞪着王正夫妇二人。 “你说的道理咱们都懂,老妇人也不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六娘那孩子怀了身孕。朝霞作为亲娘,她既然说没有了,那定是没有了。” 不管怎么说,朝霞郡主作为萧家的媳妇,此番也是要一致对外的。 王正露出一副明显就是你们撒谎的样子,似笑非笑道:“咱们既然上门了,肯定是有确切消息才会来。” 潜意词就是,你们还是不要装了。 安国公夫人装着询问模样的望向朝霞郡主,朝霞郡主立即道:“六娘没有怀孕,我是她亲娘,我都不知道,怎么你们就知道了!” “那若不然就让六娘那孩子出来让我们看看吧?大夫不用你们请,今日我带过来了!”王正食指一伸,指向门外。他那些准备可不是白做的。 朝霞郡主被堵得一哽,说不出话来。 还得安国公夫人上场:“今日不凑巧,六娘那孩子并不在府中。” “她不在府中,那在哪儿?” 安国公夫人丝毫没有停顿,“去她外祖母那里了。” 潜意词,你要是敢去昌平公主府上闹,那就去吧。 “六娘今日去了公主府,被我娘接走了。” 朝霞郡主这会儿见婆母替她圆场,多少也有了几分底气,她推开婢女,挺直腰杆直视对方,眼中含着讥讽。 她就不信这王家人敢闹去公主府。 果然,王正被难住了。 他自是不敢上公主府大闹的,别看他来萧家闹,那是因为萧家人心虚,不敢让自己闹大。可昌平公主蛮横的名声在外,谁敢上门招惹。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露出笑脸:“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强迫。只是今日不在,明日应该会在吧?明日我们再来就是。” 这话一出,安国公夫人及朝霞郡主尽皆气堵。 王正暂时退让了一步,但并不代表他打算放过此事。萧家人抬出昌平公主,他自然要给对方面子,且他点出明日之言,若是明日再见不到萧六娘,那明摆着就是朝霞郡主等人心虚。是时他面子给了,余地也给留了,再闹起来也是有理有据。 且他也不是没成算的,方才在大门外闹腾的那会儿,已经被不少人看见了。这番他回去禀明家中长辈,家里人自然要站在他这一方的,是时朝霞郡主母女若是就范最好,若是不就范,他就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他就不信这个儿媳妇还能跑了不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8.第 118 章 ==第115章== 夜已经很静了,静心斋里的灯依旧亮着。 如花端着描金托盘走了进来,见书案前娘子依旧伏案书写,不禁道:“娘子,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是赶紧歇着吧。” 今日府中折腾了一天,上上下下俱是提心吊胆,深怕被牵扯其中,静心斋里的奴婢也被叫走问过话,但因有翠云阁在前,后面的人也只是例行问话,很快便将大家给放回来了。萧十娘从用过晚膳,便开始抄写佛经,一直抄到现在。 自家娘子有每日抄写佛经的习惯,数年如一日,如花依稀记得以往娘子不是这样的,自打娘子的亲娘过世,她便如此了。 看着这几年来越发沉默的娘子,如花是心疼的,只是她不过是个奴婢,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萧十娘放下手中的笔,徐徐出了一口气,动了动僵直的颈子:“已经抄好了,呆会儿等墨迹干了,你帮我收起来。” 如花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托盘,走过去将萧十娘搀扶起来。 “娘子,奴婢端了一碗碧玉羹来,若不然吃一些再歇下吧。” 十娘摇了摇,去了床榻前坐下,如花上前替她褪了鞋,便服侍她在榻上躺下。 夜风徐徐,透过半敞的窗户拂进室内,带来一室凉爽。夏日的天还是比较热的,不过到了深夜气温便会降下来,有了夜风吹拂,到底也能换来一夜安眠。 室中的灯光暗了下来,仅是墙角一处高几上还留了一盏晕黄的小灯,萧十娘躺在榻上,静默的凝视虚空,忽然她捂着嘴低低的笑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笑,认真看去又像是哭。许久,萧十娘才松开手来,眼中绽放出一种灼亮的光芒。 有一个这样的敌人潜在暗中,朝霞郡主你怕了吗? 不管你怕不怕,我会这么一直盯着你,千万不要给我可趁之机,若不然让你痛苦,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乐! 很抱歉,九姐,害你差点又替我背了黑锅。不过,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 次日,王家人再度上门。 这次不光来了王正夫妻二人,还有被赶鸭子上架的王大夫人。就如王正所想,回府后他便将此事禀报给了王老夫人,毫无意外获得了王老夫人的支持。王老夫人作为长辈今日不适合出现在安国公府中,于是王大夫人便来了。 朝霞郡主也来了,面容难掩憔悴,脸上擦了厚厚的脂粉依旧掩饰不了她眼底的一片青黑。往日里饱满光滑的脸,如今干燥而微微有些浮肿,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以往那娇艳任性的朝霞郡主。 看到这样的妹妹,王大夫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直至至今,她依旧没有弄清楚整件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她的心情很茫然,有一种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的错觉。不过她知道,经过这一遭,姐妹二人之间的情分恐怕是彻底没有了,以后朝霞还会不会叫自己姐姐还不得知。 朝霞郡主望着对面同样面容憔悴的姐姐,讥讽的勾了勾唇。发生了这么多的一切,如今她是把所有人都怨上了,包括王家人,包括自己的亲姐姐。 其实此时她心中满是怨愤,有一种将眼前所有一切砸得稀巴烂的冲动。可是她不能,她还有六娘,还有年幼的儿子六郎…… 朝霞郡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了对面这些人一眼:“旁的不多说,这门婚事我同意了,剩下的你们按照礼节来,我还有事,就不多陪诸位了。” 丢下这句话,朝霞郡主便离开了。 王正夫妻二人差点没从凳子上蹦起来,倒不是怒,而是高兴的。他们本想着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对方如此简单就投降了,真是大喜啊。 王正喜笑颜开,王大夫人面色极为难看。 “大嫂,还要谢谢你今日陪弟弟我走一趟了。”王正拱了拱手,道:“以后两家又多了一层亲戚关系,还望以后多多照顾。” 王大夫人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皮笑肉不笑道:“四弟有心了。” 之后,自是散去,回府后王正便开始张罗着上门提亲事宜。 * 琳琅居 萧六娘病恹恹的躺在榻上,脸上的泪迹未干。 “阿娘,这样真的可以吗?” 朝霞郡主抿了抿唇,握着女儿的手,“这是阿娘想了一夜,才想出的法子。王家那群人不要脸皮,继续掰扯下去,事情可能就掩不住了。阿娘知道嫁去王家委屈了你,可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过两日阿娘便给王家那边递去你小产的消息,将此事安在他们头上,日后你嫁过去,就算不能生,他们也不敢拿你如何。你出嫁之时,阿娘将你身边多放几个可用之人,到时候无论是谁生了儿子,你就抱去身边养,或者是借腹生子也是可以。” 为了自己女儿,朝霞郡主可真是穷尽心力了。 就如同安国公夫人昨日所言,她可以不在乎所有人,但她不得不为女儿考虑。王家逼迫上门,女儿又横遭此祸。女子不能生养,这个问题有多么的严重,朝霞郡主不是不清楚,她昨日苦思了一夜,才定下今日此举,含辱答应了这门婚事。 “可是……” “阿娘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什么叫做如意郎君,当年你阿爹在我心中便是如意郎君,阿娘硬是求着你外祖母将自己嫁给了你阿爹,可这么多年来你也是能看见日子过得怎样的。左右不过是嫁人过日子,日子过得好不好还得看自己,有阿娘和你外祖母在,若是日后真过不下去了,你就和离归家来。” 经历了这么多的一切,如今萧六娘也不是当初那个骄横的萧六娘了,见阿娘容色憔悴,这些日子明显能看出来老了许多,六娘也是不忍再说其他的,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之后,就如同朝霞郡主所想,隔了两日她便命人往王家那边递了话,因着王正夫妻二人上门大闹,六娘受了刺激,小产了。 王正夫妻二人又惊又怕,生怕这门婚事又打水漂了,安国公府那边却并未多说其他。王家人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了两次,安国公夫人便松口了,答允下来两家先定亲,只是成婚之日要等萧三娘嫁入成王府以后。萧三娘比萧六娘年长,按着次序出嫁也是可以理解的。 按下这些不提,待萧六娘嫁入王家后,因其身份在此,又有两个作为皇子妃的同族姐妹,再加上有着之前这事儿,确实如朝霞郡主所想那样,王正夫妻二人只差没把她供起来,对于她成婚已久肚子却不见动静,不敢多说一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9.第 119 章 ==第117章== 夏末初秋,秋老虎肆意挥洒着热量,凌虐整片大地。 正午时分,距离洛阳还有几十里的地方,正奔驰着一行人。 马上的骑士大多都是做寻常打扮,但看他们身材高壮肌肉结实,目光顾盼之间全是精光,便知晓都不是寻常之辈。马队正中央的位置行着一辆马车,马车通体全黑,除了比寻常马车宽大一些,从外表来看并无什么异样。 “头领,停下来歇息一下吧,晚上之前大抵便能到洛阳。”一名做蓝衣短褐打扮的骑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 长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路边的茶肆,点了点头,便驱着□□的马往那边驰去。 这茶肆建得极为简陋,但这种天气有个地能遮住太阳就不错了。一行人三十多骑加一辆马车临着茶肆一旁树荫下停了下来,分了几人去给马喂水喂饲料,其他人便分散着在茶肆中坐了下来。 看守茶肆的老汉要为众人倒茶拿吃食,俱都被拒绝了。出门在外,谨慎一些的人大都不会吃来历不明的食物,甚至连喂马的饲料和水都是自备。 一众大汉拿出自备的干粮和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即是这种情形,眼睛也大多都没闲下,有的在观察附近的情形,有的则是盯着那辆黑色的马车,十分警惕。 “头领,要不要给马车里送点水和吃食过去?”蓝衣打扮的大汉犹豫问道,盯着马车的眼神中隐隐带着恐惧。 实在没办法不恐惧,那一次出动了两队人马几十人去抓那名老妪,本以为一个住在深山里的老婆子没什么可怕的,可就是这名貌不其扬的老妪让一众人死伤惨重,死相凄惨,最后只逃回来他和头领两个人。 若不是主子及时到来,小心布局,又利用了某样利器,恐怕他们不光任务完不成,所有人都会葬身那处。即是如此,事后抓到此人,他们无缘无故的又损失了几个人,尽皆是中毒身亡,以至于没有人敢靠近她十米范围之内。还是命人罩住眼耳口鼻,不露出一丝皮肤在外,将那老妪身上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搜了出来,还算安稳了些许。 这次将此人押解去长安,可是让他们大费周章,那马车看似与寻常并无不同,实则里面全部是用精铁焊制的牢笼,恐怕全天下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也没有这种待遇。 “去吧,我和你一起。” 长丰抓起手里的水囊,又让着蓝衣打扮的大汉拿了两个烧饼在手中,两人一同往马车那处行去。 随着两人的动作,分散在一旁坐着的大汉们尽皆紧绷起身体来,眼神灼灼的望向马车处,就怕出了什么意外。 长丰立在马车前,蓝衣大汉上前小心的打开车门,入目之间是精铁焊制的栅栏,马车中一片漆黑,瞧不清内里情况。 “死了没?没死就吃点东西。”蓝衣大汉粗声粗气道。 他将手里的水囊和烧饼透过栅栏丢了进去,便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长丰看着蓝衣大汉的行为有些失笑,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何尝不也是如此,从来不知惧怕为何物的他,在面对此人的时候,心中也隐隐有着几分恐惧。即使明知道此人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毒物了,但因其那出神入化的毒术,仍抹除不掉这种恐惧的情绪。 没有亲眼目睹过此人下毒时的情形,永远不知道她有多么的可怕。 黑洞洞的马车里,传来一阵宛如木头摩擦似沙哑的笑声,刺耳且令人闻之胆颤。“我死了,你们所求之事不就落空了,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 蓝衣大汉面色极为难看,“既然不想死,那就吃东西!”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一个苍老中透露出几分虚弱的声音响起:“这位后生,我毒女杀人无数,想杀我的人多得数不清,还是第一次栽在别人手上。能不能告诉我,你手中的那玩意是谁给你的?老婆子我好奇得很啊。” 长丰面色一凝,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 他手上戴了一只蓝宝戒指,造型并未什么奇特之处,可若是认真观察就能发现,自长丰来到这辆马车前,这已经是他第八次下意识的触摸这枚戒指了。 这枚戒指并不是长丰本人的,而是主子赐予他的,奇特的并不是这枚戒指,也不是这枚戒指内里的机关,而是戒指中机巧里的银针。再认真来说,是这银针上所附的烈性麻药。 这次之所以能抓住这个毒女,便是采用人海攻势,然后趁其不备射出戒指中的银针,将其麻痹晕倒,若不然还真是不好抓她。而方才长丰之所以会同蓝衣大汉一同来给毒女送吃食,便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靠着这手里的东西,他也能将其再次放到,毒女口中所说的‘那玩意’,便是这个了。 “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你无恙,那么就好生呆着吧。” 长丰使了一个眼色,蓝衣大汉便上前将马车门关住,马车中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 自打楚王回来以后,九娘与他见面的时候便多了。 有时候是去楚王府,有时候则是去私宅。九娘心中碍于某些隐晦是不想去的,可又有一种动力驱使着她前去,也许冥冥之中她一直觉得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的。 九娘预想过很多,却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 “本王要去见一个人,她能治好本王的腿,你要一同去吗?” 九娘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僵,隐隐甚至有些颤抖,她强撑着笑,看了楚王一眼,又垂下眼:“去见识一下,也并无不可。” 冰冷的小手被大掌覆上,带了一丝温暖之意。两人上了马车,马车往长安城外驶去。 一路上,九娘都面带怔忪之色,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实则无不落入楚王的眼底。 还是记忆中那片熟悉的小山庄,是楚王名下的庄子,这庄子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属于庄子中最小的那一种,但好就好在位置偏远,在长安城郊庄园林立这一片中,并不显眼,与其他庄园隔得距离也比较远。 上一辈子,九娘有一段时间噩梦不断,那些噩梦就是发生在这里的,所以记忆格外清楚。 马车进入庄子大门,渐渐往正中央的那片建筑靠近,九娘的眸色越来越暗,手也越来越冰冷,楚王望着她怔忪的侧脸,有一种想命人扭头回去的冲动。可是这种冲动被他遏制住了,有些事情他必须弄清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第 120 章 ==第118章== 九娘浑身一震。 可楚王却并没有再言,仿佛方才九娘所听到的那句话只是自己的错觉。 九娘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只是楚王没有再追问,她也就鸵鸟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且她想过了,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她有很多借口可以遮掩过去。同时因为楚王的这句话,从九娘心底泛出的是全然的感动,这种感动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又在别院里呆了两日,楚王便带着九娘回长安了。 之后,连着多日,楚王都一副很忙碌的模样,这其间两人只见过一面。期间楚王并未提起那日之事,九娘也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是一日,九娘悄悄一人出了安国公府,除了送她的车夫,她连小灿都没有带。一路坐着马车直驱长安城外,行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样子,便到了那座小庄园外。 守庄子的下人并不认识九娘,她自报了身份,便等待下人进去通传。不多时,长丰便出来了,望着面前的九娘,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九娘子大安。”长丰拱了拱手。 九娘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索性开门见山道:“那日你也在,应该有听见当时毒女所言,你想让你的主子腿好吗?” 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 长丰也算是楚王心腹之一,跟着他许多年了,对于楚王的所作所为以及为大业所做出的努力,他都历历在目。而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楚王的所谋指日可待,而摆在眼前最大的障碍便是楚王腿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为了楚王的腿疾,楚王府门下专门有一队人马天南地北的寻访名医,直至知晓毒女此人后,又花了整整近两年的时间四处寻访此人。为了抓住毒女,其中付出的心力以及人命超乎想象,而如今人找到了,也抓来了,却独独临门差了那么一脚。 按理说,长丰不该对主子所作所为产生质疑。 当日听闻毒女所言,长丰可是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毒女那么难缠,若是想让她答应为主子解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想到她只提出那么简单的一个要求。 他跟随楚王已久,且是负责暗里一些不能见光的事务,对于楚王的一些手段以及心性,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知晓了毒女的条件,他其实心中隐隐为九娘感动有些惋惜,他知晓这是楚王府未来的主母,殿下未来的正妃,可说破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一个女人怎么能跟大业相比,他想大抵不过几日此人便会被送过来。 可是许多日过去了,主子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长丰心中隐隐有些焦急,只是作为属下的他不能妄然去为主子做决断,加上他与常顺熟识已久,从常顺口中探出了一些隐秘,这才知晓原来主子从始至终没打算答应毒女的要求。 主子甚至警告常顺,让他不准将此事透露给萧九娘知晓。 今日听闻下面人来报,未来的王妃来了,长丰心中便隐隐一动,难道是常顺罔顾了主子的命令,将此事告诉了萧九娘? 对于长丰这种多年在刀口舔血的人,其实心中是隐隐瞧不起女人的,尤其是长安城中那些所谓的贵女们,可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对眼前的人产生一种佩服感。 她知道她即将会面临的是什么吗?别人不知晓,他可是很清楚,被毒女拿来试毒的人下场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即使是死了,也是死状凄惨。 九娘并不知晓长丰这一系列的心理波动,她只是隐隐觉得面前这个容貌冷肃的男子眼中隐隐带着一种怜悯。 是在可怜她? 上辈子她虽与长丰不熟,但还是知晓楚王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其一直隐在暗里,为楚王办一些不能见光的事。看他的样子,想必对具体情况十分清楚,也免得她还要想着怎么去解释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想了,既然如此,那就带我去见毒女吧。”九娘神情淡然道。 长丰略有些迟疑,“主子可知晓你来?” 九娘一愣,笑了笑:“他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何区别?腿长在我身上,我有权利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长丰默然,也并未再做矫情状,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想,这萧九娘大抵是背着主子前来了,可就如同她所说,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何区别,有些事情还不不应妇人之仁的好。 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他,他没有想到素来冷心冷情的主子,竟然也有会妇人之仁的一天。既然今日小小一名女子都能做下如此决断,他就陪着又何妨?想必事后主子知晓这一事情,他定然逃不了责罚,不过此时长丰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两人一路到了毒女所住的那座小院中,长丰亲自打开那扇大门,陪着九娘进去了。 毒女依旧坐在当日那个位置上,她默默的望着窗扇缝隙透过来的光柱。这一刻,她的神情是安宁的,似乎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女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脚步声,她扭过头来,忽然咧嘴一笑,衬着她那满脸褶子,看起来格外狰狞。 “你真来了?小姑娘很有勇气!” 下定了决心,似乎便已是无所畏惧,此时的九娘神情十分平静,她笑了笑道:“多谢婆婆的夸奖了,九娘愧不敢当。” “是你的小情郎让你来的?老婆子就说了,男人都是负心汉,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最后这句话,毒女是咕哝着说出来的,让人听得并不分明。只是九娘因着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能分辨出来。上辈子她来找毒女的时候,她也说过这句话,当时她只当这老婆子脑袋有问题,是胡言乱语,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此时听来却是另一种感觉。 情郎?负心汉? 难道上辈子毒女将她和楚王当成一对有情人了? “……你可真可怜啊,看看,枉你对他一往情深,他为了自己,说放弃就将你放弃了……” 一时间,九娘有些愣住了。 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 “怎么?你觉得老婆子说得不对?”见九娘不置可否的动作,毒女声音突然尖锐起来,“难道老婆子说得不对?我是对的,我是对的,男人都是负心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1.第 121 章 ==第119章== 虽说楚王说此事他自有章程,九娘却是不大放心。 无他,上辈子她也不是没和毒女接触过,太明白此人的秉性。有时候倒是挺正常,有时候却是疯疯癫癫,为人心狠手辣,且行将就木的年纪又是孤身一人,可谓是没有任何弱点。尤其对待这种人,轻不得重不得,就怕她替楚王解毒之时,在其中动点什么手脚。 可是楚王这么说了,九娘也只能暂且信他一次,且她也想过了,反正毒女在楚王手里,若到最后实在无计可施,大不了她就答应给她试毒。不过这种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她看得出来楚王不愿意听她提这个。 那次事后,楚王便将九娘看得有些紧,小翠和大奎俱都送回来了,只要他有闲暇,便命人来接九娘,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九娘初始不查,次数多了才反应过来,难道他是怕她又跑去找毒女?楚王确实如此想,更多的却是怕她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因为现在他也知道了,这个萧九娘比他想象中的更有主意。 九月末的天,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凉意了,原本翠绿的树叶已经泛黄,一阵秋风吹起,便是扫落一地枯叶,平添了一股萧瑟的味道。 关于几位皇子大婚的时日,经过钦天监各种推算,又与礼部及承元帝商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定了下来。赵王的大婚日子定在明年三月,成王是五月,齐王是八月,楚王则是十月,这下明年的礼部可就要忙惨了。 日子定下来后,不光赵王和成王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松之意,连萧皇后和刘贵妃脸上都多了几分喜色。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盼头,皇家以子嗣为重,现如今几位皇子没有一个府上能诞下嫡出麟儿,若是能赶在前头添个小皇孙,是时朝中的风向就又会变了。要知道有个嫡出的儿子,也是一种砝码。 阮灵儿也嫁入东宫有一个多月了,这些日子九娘虽偶尔有担忧过她的处境,到底因为身边事情太多,暂且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此事。尤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日子也是各人自己过出来的,九娘就算想操心,也操心到东宫那里去,更何况她本就没有这种心思。 这日,宫里有人来传话,说是太子侧妃想念九娘,召她进宫说话。 九娘虽有些疑惑,到底也是收拾打扮了一下,和来人进了宫。 到了东宫,九娘也不是第一次来东宫了,且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也不若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般拘谨。 她随着引路内侍一路往里行去,行经一处花园,就见远处一座凉亭四周围了不少内侍宫人,可以想见必是东宫哪位主子在此游园。九娘也并未多想,只是随着引路内侍往前行,还不待离开这里,就被人远远叫住了。 “哎,前面那人是谁,怎么见了太子妃在此,也不过来行礼!” 却是一名长相颇为俏丽的宫人,就是言语间的跋扈之意,稍稍降低了她的姿色。 那引路的小内侍见此,赶忙回头弯腰行礼,小声道:“见过翠柳姐姐,这位乃是萧家的九娘子,小的奉侧妃娘娘的话,前来迎她前去芙蓉殿。” 翠柳斜着眼睛,不耐的挥挥手:“她是谁可跟我没关系,我只问的是她见了太子妃娘娘在此,怎的就不过来行礼,是瞧不起我家太子妃吗?” 这个帽子扣得就有些大了,且那处凉亭离这处有数十丈的距离,九娘就算生了一双利眼,也不可能看清楚那边到底坐的是谁。不用说,这定是有人刻意找茬了。 小内侍也意识到这点,面上隐隐有为难之色,他瞅了九娘一眼,又去看翠柳,“还望姐姐原谅介个,九娘子第一次来东宫,并不懂得东宫的规矩,也是奴婢眼拙,未瞧见太子妃娘娘在此。” 他又走到九娘身边,小声道:“娘子,若不然便去行了礼吧?” 九娘也知晓这是应有的礼节,只是这些行为加起来就未免有些胡搅蛮缠了,不过她并不想给阮灵儿生事,也不想给自己找事,不过是行个礼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她笑着对内侍点了点头,便往那处行去,行经翠柳的时候,听到一声不屑的冷哼。九娘微微的握紧袖下的拳,置若罔闻。 到了凉亭,只见太子妃王嫣儿已经摆开架势等在那里了。 九娘见此便心生明悟,这是王嫣儿特意想找茬。 不得不说,这女人是个蠢笨的,且不说她是未来的楚王妃,太子名义上的弟媳,仅凭之前昌平公主派人伏杀自己那出,此人见着她就应该避着走。可她反倒其行不说,倒是对她示威起来了,九娘真想不通此人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太子妃大安。” 九娘肃拜为礼,却只是肃拜中的立拜,并不跪。 时下大齐礼节,大多与旧唐之时相仿,女子行礼不外乎肃拜、揖礼、福礼,以及点头为礼,其中面对品级及身份皆比自己高者,当行肃拜之礼。 肃拜之礼分多种,有跪拜、坐拜、手拜、以及立拜,除了面对长者以及帝王行三跪九叩跪拜之礼,平日里最多也就是立拜了。论身份,王嫣儿是太子妃,可九娘是未来的楚王妃,两者是妯娌。虽九娘并未与楚王举办婚礼,但当赐婚圣旨下的那一刻,她便是板上钉钉的楚王妃了,所以行这种礼刚好恰当。 可惜九娘想得很好,有的人却不想放过她。 东宫一下子多了四个太子有名分的妾室,作为太子妃的王嫣儿早就是暗堵在心,可人是承元帝赐来的,她也只能咬牙忍着。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打交道,王嫣儿也发现这四个人有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就只有那性格柔弱的阮灵儿好欺负些,只是王嫣儿日里也不敢做得太过,就怕太子责难于她或者传到承元帝的耳里。 她昨日便听说太子侧妃要召以往的闺中密友进宫来说话,便留意上了,听说此人是萧九娘,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之前便有承元帝想将萧九娘赐给太子做侧妃之事发生,虽这件事打消了,但王嫣儿依旧还记着。尤其据她所知,那侧妃阮灵儿也并不若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单纯,总是拢着太子去她芙蓉殿中,据闻两人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便是这萧九娘。 王嫣儿也是出身世家名门,虽心机手段都不若她人,但并不代表她不明白一些贱蹄子邀宠的手段。这阮灵儿是拿着萧九娘来邀宠啊,若不然为何不见太子去其他几人那处,自这几名妾室进门后,便只去过芙蓉殿两次。 这新仇旧恨加起来,王嫣儿怎么忍得了,便打定主意今日要给萧九娘一个下马威,顺便敲山震虎给那阮灵儿一点颜色看看,所以才会在这去芙蓉殿必经之路堵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2.第 122 章 ==第120章== 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毒女依旧坐在老位置上。 见着楚王和九娘两人一同出现,毒女眼中隐隐闪过一抹讥讽。 “看来你们还是得来找老婆子,这次商量好了吗,小丫头你的决定还是不变?真不知这小子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了,值得你为他如此牺牲。” 九娘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楚王。 楚王神色淡然道:“我这次前来还是希望你能替我解毒,当然,不是拿她作为代价。” 毒女眼中异光一闪,嗤笑道:“老婆子说了,只要你答应将她留下来给我,我便给你解毒。这是唯一的条件,不可等换,除了这个条件,其他的我一概不会接受。你知道的,对老婆子来说,威胁利诱都不放在眼中。你们走吧,想好了再来。另外,你这腿可再也拖不得了,毕竟拖了这么久,再拖下去连老婆子都不敢保证能治好。” 九娘心中一急,忍不住拉了楚王衣袖一下。 楚王拍了拍她的手,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送给你一个人,一个这世上你最想见到的人,不知道够不够让你出手替本王解毒?” 毒女本是扭过身子了,听到这话后,立刻转过身来,她浑浊的眼珠子紧紧盯着楚王,瞳孔紧缩。 楚王淡然的点点头,“就如同你所想那样,你找了一辈子找不到的,不代表本王也找不到。” “早就知道你出生不简单,没想到你竟是皇族。” “那你可信本王所说的话?” 毒女的手神经质的颤抖着,“那要见过了才知道。” “本王觉得条件还是先谈好再说,本王让你见他,甚至可以将此人交给你,而你需要做的事,大概不需要本王再重复一遍了吧。” 毒女紧紧一握手心,“好,我答应你。” 楚王点点头,望了一旁的长丰一眼,长丰便下去了。 九娘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见了毒女的反应,她才意识到可能楚王的办法真的有用。 不多时,长丰便回来了。带了一个人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看模样打扮都是乡下老农的老者。 毒女从此人一进入房门,眼睛便紧紧盯着他看,那名庄户老汉也是,不过与毒女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满是惧怕,眼中有着疑惑。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毒女突然吼了起来,眼睛依旧放在这老汉身上,她虽是如此说着,但脸上却带着茫然之色,似乎陷入了回忆,同时眼中却流露出一种浓烈的恨意。 那老汉似乎认出了毒女,瞳孔猛地一缩,哑声道:“你是苏亚,你没死?” 毒女依旧喃喃着:“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怎么可能是他呢?他不是你这个样子……” 一旁的楚王,手指叩了叩轮椅扶手:“他确实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白轩逸。” …… 这是一个极具戏剧性的故事。 从小生长在湘西的苗女苏亚,遇见了游历到湘西苗寨的富家子弟白轩逸。白轩逸游历到湘西不小心受了伤,被苏亚所在的苗寨所救,两人因此而邂逅认识。 彼时的白轩逸是俊美的,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年月。他识文懂礼,温文尔雅,一身俊逸的皮相与当地的湘西汉子完全不同。苏亚几乎只是第一眼看见他,就爱上他了。而彼时苏亚也是正好的年月,作为当地苗寨中最美的姑娘,她美丽热情天真烂漫。 两人的相爱似乎是顺理成章,却是不被苏亚的族人所接受,因为他们所处的那处苗寨有一项特别的规定,那就是族中的苗女不允许与外族者通婚,尤其苏亚在苗女中又属于身份比较特殊的那一种。 苏亚的母亲是苗寨中的圣女,如无意外苏亚会在以后接替她阿娘的位置,而圣女不光不能与外族人通婚,以后就算成婚也只能以招赘的形式。 还要提一点,那就是苗女不光擅毒,也懂蛊,自古以来蛊毒不分家,更何况是圣女未来接班人的苏亚。只可惜这一切,年轻时候的白轩逸并不知道。他只以为苗寨中那些顽固的老者,不同意他和苏亚之间的事,只是因为他是汉人的身份。 两人只能偷偷来往,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两人的事情终于暴露了。因为白轩逸与苏亚都不放弃,这些平日里质朴的苗人终于露出了血腥的一面,要强制性将两人分开,且为了以儆效尤,要将白轩逸勾引未来圣女的汉人投入万蛇窟。 苏亚为了救出白轩逸,反叛了族人。 她除了一身毒术,其实只是个弱女子,在营救白轩逸的过程中,不免就对族人下了手。苗寨中死伤惨重,一些隐没已久的苗寨族老尽皆出现,誓要将背叛族人的苏亚捉拿回来。 苏亚带着白轩逸狼狈的四处躲藏逃避,他们被逼往茫茫的湘西大山之中,每日餐风露宿,还得逃过那些追捕自己的人。 苏亚倒还好,她到底是从小生长在这片土地之上,且为了自己的爱情,她无惧任何困难。可白轩逸从小养尊处优,他根本没想到也料不到,只是与一名女子相爱,竟然会连连遭来杀生之祸,还得四处躲藏,不得归家。 刚开始的那会儿,他还能坚持,在大山里呆久了,渐渐的他就坚持不住了。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可他也是舍不得苏亚的。 两人在深山中呆了半年之久,渐渐的追捕他们的人也没有再出现,苏亚在白轩逸的劝解下,带着他出了大山,两人商量着离开湘西。 想法是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追捕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两人刚离开深山,便被人以天罗地网的方式抓住了。白轩逸必死无疑,苏亚境况堪忧。 就在这时,苏亚的母亲出现了,以自己圣女的身份担保要带回自己的女儿,至于白轩逸她不能管也没能力管。可苏亚宁死不依,无奈之下,他的族人只能折中,那就是放白轩逸离开,而苏亚终生不得离开苗寨。 为了情郎的性命,苏亚含着泪答应了。 白轩逸离开后,苏亚被带回了苗寨,其实若不是苏亚在蛊毒之上从小就天分极高,她犯了如此大的错,不可能会被饶恕。即是如此,回到苗寨后,她也受到了极重的惩罚。在受罚的过程中,苏亚小产了,直到没了这个孩子,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有了身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3.第 123 章 ==第121章== 楚王这边很快便凑齐了毒女所要的药材。 毒女倒是楚王比更为急切,拿到药材后,让人给自己准备了一套特制的器具,便开始制作解药了。 这期间毒女的精神一直不稳定,忽喜忽悲,时而亢奋时而萎靡,神神叨叨的,让九娘十分忧心。毕竟药性这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马虎不得。于是她便与楚王商量,由她来看着毒女配药,虽然她并不是太懂这些,但毕竟当年也是跟毒女学过一些的,盯着些总是好的。 无奈楚王并不同意,他似乎非常忌惮让九娘与毒女相处。几经争论,最后不了了之,楚王也答应九娘,到时候服用解药时一定会慎之又慎。 毒女将解药配出来后,便将东西交给楚王,同时还给了楚王一副配合解药用来拔毒泡腿脚的汤药以及按摩的手法。九娘心情十分诡异,要知道这副方子和按摩的手法,她早在多年前便交给楚王了,也不知道楚王会不会多想。 不过楚王却并没有说什么,也未表现出来任何异样,九娘也就掩耳盗铃的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反正她想好了,若是楚王问起,她便死不承认,查是查不出来什么的,因为她和毒女之间从来没有过交集,至于重活一世这种事,恐怕没有人想得出来这些。 楚王服用解药当日,九娘守在一旁。 因这事十分隐秘,不能与外人得知,所以楚王并没有将地点放在楚王府里,而是去了私宅。 楚王服下解药后,便开始浑身发烫,并大量出汗,汤浴已经准备好了,常顺和刘太医扶着楚王进了内室,而九娘则在外面焦虑的等待着。 时间慢慢划过,不停的有内侍给里面更换着热水,时而又提出些污水来。过了差不多近两个时辰的模样,常顺和刘太医才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说楚王已经歇下了,解药并没有什么问题。 见此,九娘才放下心来,有常顺等人看着,她也是挺放心的,便回了自己房里歇下。 待楚王醒来之后,便是使用拔毒汤药给长时间积存毒素的腿进行拔毒,因之前有九娘的拔毒方子,所以这一次不用像上辈子那样花费太多时间,大概使用十几日便能全部拔除。 随着时间的过去,毒素彻底清除的这一日终于到来,看到恢复正常肤色的腿脚,连楚王都不禁露出几分喜色来。 之后自然是要进行腿脚复建,毕竟楚王多年未走动了,就算毒解了,但一时半会儿行动也不能如常。 至此,九娘等人才算全然放下心,常顺几个十分高兴,连着多日眉宇间都能看出几分喜色。 另一边,楚王信守承诺的将白轩逸交给了毒女,至于白轩逸的家人有没有交给毒女,这个问题九娘并没有问过。也许那几个人确实无辜,但当初所谈的条件,且以楚王的心性也不会在乎那几条人命。 又过了几日,突然传来毒女毙命的消息,具体内里九娘并不是十分清楚,她只知晓毒女死了,白轩逸也死了,两人死在一起,至于白轩逸的家人侥幸幸存。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这大半年中发生了许多事,随着萧三娘萧六娘以及九娘的婚期定下,萧四娘萧五娘等人的婚事也络绎开始张罗起来。不过安国公夫人似乎早就有了主张,萧四娘萧五娘的婚事都已定下,虽嫁得不是多么的好,比不了萧三娘和萧九娘,但也不算太差,都是与之身份相等且能给萧家增强一些实力的人家。 萧七娘的婚事也定下了,出乎意料对象竟是一寒门子弟,一个刚中了举的举子。萧七娘自然是不愿的,可人是崔氏选的,安国公夫人拍板定下,她也是不能多做质疑的。至于萧八娘萧十娘和萧十一娘,因为几人年纪都还不大,也不用急在一时,到时候萧家自是有所筹谋。 因为府中几位小娘子定亲之事,安国公府中也发生了一些小波澜,不过这一切俱和九娘没什么关系了。 三月,赵王大婚。也是在这个月,安国公府给九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五月,成王大婚,萧三娘出嫁。 萧六娘的婚期被定在八月,王家那边连番催过好几次,才将婚期定下九娘之前。至于萧四娘几人,因为夫家身份都不若成王楚王,所以也不用遵循什么排序,婚期都定在九娘出嫁后的明年,毕竟这一年中安国公府要连嫁三个女儿,精力上也是不能允许的。 萧三娘回门这一日,安国公府上下十分热闹。 成王随萧三娘一同来到安国公府,在安荣院与众长辈见礼之后,成王便随同府上的男人另辟一处说话去了,至于萧三娘则陪着府中女眷闲话家常。 萧三娘一身规制的王妃冠服,看她面色红润,神情安然中隐带一丝羞涩,便能知晓新婚这几日成王待她不错。 三娘在安国公府中人缘好,不光讨长辈们喜欢,与下面一些妹妹们也相处融洽,所以自她往下排行的姐妹们俱都来了,连甚少出门的萧十一娘今日也到场了。 对于萧十一娘这个妹妹,九娘并未太过关注,因着她在府中委实太过低调,日里总是呆在四房院子里,除了每日来安荣院与安国公夫人请安,平日里极少外出走动。 今年年初的时候,十一娘也去了国子监念书,因着能写一手极为不错的好字,在学中也是崭露了一些头角的,尤其随着她年纪渐长,四房主母刘氏也没能生出个女儿来,寻常外出走动时都会带上她,渐渐也在贵女圈子中打出了些许名头。 一切都与上辈子萧十一娘的人生轨迹差不多,九娘心想,该是谁的,终归还是谁的,旁人夺不走也抢不去。这萧十一娘上辈子就是个聪明人,对自己人生的规划极有章程,这辈子依然如此,想必日后不会过得太差。 与晚辈们说了一会儿话,安国公夫人便借口乏了离开了。她在这里,众小辈儿们总是有些拘谨的。之后郑氏拉着女儿三娘进了内室去说体己话,留下萧四娘等人相处。 萧七娘见萧三娘一身华丽的王妃服,端得是耀眼夺目,将一众姐妹们尽皆比了下去,三姐夫成王不光长相英俊潇洒,身份也高贵,顿时让她嫉妒得红了眼。 尤其已经定亲的几个姐妹相比,她的婚事是最差的,这更是让她心生怨怼。 方才萧三娘和郑氏在的时候,她不敢招惹,这会儿只剩几个姐妹了,她自是少不了讥酸几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4.第 124 章 ==第122章== 这些日子,萧如接二连三上门拜访,九娘因着之前的疑惑,倒也见过她一次,想弄清楚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萧如也并未显露出什么目的来,只是和九娘闲话家常加叙旧。至于叙旧,自然是说两人小时候的事了,当然也少不了说月姬,两个人的亲娘。 其实若不是因为萧如提起月姬,九娘早就不耐烦应付她了,可是提起那个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女子,总能触摸到九娘心中最绵软的那一处。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两辈子九娘身居高位,得以自保,甚至可以护住其他人后,最深沉的遗憾。 毕竟月姬死得那么凄惨,死在了九娘两辈子的记忆里。所以那一次九娘并没有撵走萧如,而是就那么听她说着。 其实到了此时,九娘也差不多摸清楚萧如的打算。 萧如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王四郎去的,拿下王四郎对她而言不难,难的是王家那边同意不同意她进门。 毋庸置疑,有个楚王妃的姐姐可以给萧如增添不少砝码,尤其楚王如今势力越来越大,只要不是瞎子的都能看出来。若九娘真是‘原谅’这个亲妹妹,两人感情融洽起来,即使以萧如如今的身份,想娶她的人也不会少。 是时,萧家定然会锦上添花,给萧如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顺道轻而易举收获一份姻亲的势力。 这几日九娘前去安荣院请安,安国公夫人没少在话里暗示九娘。现在提姐妹之情什么的,早干什么去了,指着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当然安国公夫人的说辞也不是没有道理,女子立世依靠的不外乎是夫君、儿子、娘家,若是娘家姐妹有了出息,也是可以依仗的势力。若九娘只是个寻常人,没有这些坎坷的经历及上辈子的记忆,她或多或少会有犹豫,说不定顺势而为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对大家都有益。可惜她从来不是常人,楚王也不是常人,楚王的想法九娘十分清楚,自然不会没事找事。 孤家寡人很好,最好爹不疼娘不爱。 现如今九娘也能借着楚王的行径,去揣摩一下承元帝的心思了,有些心寒,幸好楚王不是那种在意自己亲人想法的人。 九娘眼睛都未抬,手里给自己打着扇子,道:“不见。” 莲芳点点头,便下去了。 翠云阁院门外,萧如带着婢女兰青伫立在那处,听闻莲芳来说九娘子不见她,她脸色顿时一暗,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兰青为自家娘子有些不值,小声愤道:“娘子,这九娘子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竟然这么待你!” 兰青服侍萧如也有些日子了,打一开始听旁人说如娘子的亲姐姐是翠云阁的九娘子,她便不敢置信。 九娘子是谁啊,是圣上钦封的懿荣县主,在安国公府里,不但老夫人要给她几分脸面,连几位夫人看到她也是笑脸迎人的,在诸位有排行的娘子里那属于拔尖的存在。 与之相比,萧如就有些灰头土脸了,起先是依附着崇月阁而生存,之后好不容易独立出来了,还是比其他娘子们低人一等。 在安国公府这种地方,没有排行没有名分,那就是连庶女都不如。至少庶女有亲娘的维护,有爹的承认,而五房这种环境,那就是仅比婢女们高一等的存在。 兰青作为萧如心腹婢女,自然也好奇过为什么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怎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萧如的说辞是她与九娘之间有些误会没有解开。兰青也知晓自家娘子因为朝霞郡主的威逼,做过一些对不起九娘子的事情,但那不是没得逞吗,且姐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这个九娘子真是无情! 其实有兰青这种想法的下人并不少,只是碍于自己是奴婢之身,再加上这后宅之中很多事情都是难以说得清的,所以少不了有人私下里会议论,但大家俱都讳莫如深不敢当着人面议论。 兰青作为‘明眼人’自然有资格说些什么,其实萧如也觉得十分委屈。自打阿娘没了,萧九娘就完全换了一副样子,视她如敝屣,一点光都不给她沾。 “算了,姐姐虽是嘴上说原谅我,但心里肯定没有,我多来几次,姐姐她总能看清楚我的真心。”萧如微微抿着嘴道。 看来老夫人那里,她还是要再下点功夫,双管齐下,不怕她萧九娘不就范。上次提起阿娘,可以看出萧九娘也是有几分念旧情的,念旧情就好,左不过她还是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娘子你委屈了。”兰青道。 “委屈什么?我毕竟和姐姐是一母同胞,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姐姐她心高气傲惯了,我这个做妹妹的放低身段主动求和也没什么。” 萧如眼角余光往身旁花圃后斜了一下,在那里隐隐似乎能看到蹲了两个人,正是在此处修剪花木的粗使仆妇。 她抿唇一笑,便带着兰青离开了此处。 * 安国公府中,最近有了新的流言篇章。 是关于大家好奇已久九娘子姐妹二人之事,九娘子与其亲妹妹如娘子不睦,这是阖府上下都知晓的事情。对于这其间的隐晦,有的人还能知道些皮毛,有的人却是全然不知,但这并不能阻碍大家的好奇心。 世人的想法便是姐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对于九娘子和如娘子之间形同陌路,也不是没有人咂嘴称奇过,只是两人以前从来互不沾染,到底也议论不起来什么。 这一番如娘子连连上门示好,九娘子却将之拒之门外,待其十分冷淡,就免不了有人私下里又议论起来。 按理说,这种流言一般是还未传起,便会被人压下来。毕竟今非昔比,九娘早已非吴下阿蒙,早先府中不是没有过关于她的流言,但俱都被安国公夫人或者崔氏压下来了,可是这次却是诡异的没有被刹停,反而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迹象。 莲枝将事情报上来后,九娘眸光闪了闪:“既然没有打住,那肯定是有人乐见其成,不用理它。” 九娘看得开,不代表翠云阁的奴婢们也是。 尤其九娘御下有方,待下人们也不错,不光每个月的月钱额外有添补,逢年过节奴婢们拿到的赏赐也比其他处厚上许多,也因此翠云阁上下的奴婢格外忠心。再加上有余大娘的看管,翠云阁如今被经营的是铁桶一片,泼水不入。 这些日子,听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翠云阁的奴婢们极为不忿,若不是有余大娘的管着,估计会生出不少事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5.第 125 章 ==第123章== 六月的日头甚毒。 天上一丝云彩也无,只有偌大一团烈阳悬挂在天空中散发着阵阵热量。天气闷热得厉害,稠乎乎的仿佛空气都凝滞住了,甫一从屋内走出来,便是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让崔氏和郑氏两人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加差了。 崔氏和郑氏出了正房,几乎是没有停顿的便往院外走去。两人一路沿着绿荫小道行走,借着树荫避着太阳,身后不远处跟了若干不等的婢女仆妇。 “大嫂,你说这叫什么事。咱们是欠五房的,还是怎么了?” 换着平常郑氏可不会如此不识大体,可前有朝霞郡主来膈应人,后又有安国公夫人损害大家利益去贴补五房的萧九娘。若没有前面这事,郑氏顶多就是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两件事凑在一起,就让她格外不忿,这会儿连九娘都遭受池鱼之殃,被嫉恨上了。 崔氏心中也极为不舒服,她日常打理府中中馈,萧家是家大业大,可也架不住开销大,家中有多少家底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萧家如今是分居不分家,名下所有产业都是归在一处的,安国公府这边在长安城掌舵负责大方向,而兰陵老宅那边负责家中生意等一干庶务。每到年末之时,兰陵那边就会给长安这边送来一笔银子,供安国公府日常开销。 从表面上来看,安国公府这一脉在萧家地位崇高,只用接受奉养便好,可崔氏也不是不通俗物的,那么些生意和田庄出息,每年却送这么点银子来,在兰陵那两枝也不是没有后辈子嗣的,还不知从其中贪了多少银子。 这个道理安国公夫人也明白,可这是萧族内部的事情,作为妇道人家却是不能多做质疑的。不提兰陵那边,安国公府这边何尝不是也偷偷置办有家业,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只是众人还没有忘记,萧家最有出息的产业,兰陵酒可是握在族中那边。这也是整个萧家所有银钱来源的大头,垂涎的人可是不少。 崔氏是大房的主母,以后整个安国公府肯定也是交给大房的,安国公夫人如今打算要拿公中的银子去贴补萧九娘,那无疑是在崔氏口中抢食,即使她为人稳重大方,心里也不可能会舒服。要知道当年大娘出嫁之时,可是没有这么多嫁妆的,更何况她名下还有个视如己出的萧五娘。 “可阿家已经做下决定了,我们当儿媳的能说什么,毕竟也是为了家里。”崔氏低声道。 郑氏几不可查的撇了撇嘴,“我也就这么一说,毕竟是大嫂掌着家里的中馈,我就是替大嫂不值。” 崔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郑氏想从崔氏脸上看出些什么,无奈什么也看不出来。眼见到了回二房的那条岔路,她和崔氏道了别,便匆匆往二房那边走去。 郑氏离开以后,一个打扮体面的中年仆妇凑到崔氏身边来。 “夫人,奴婢看二夫人这是想挑唆您出头拦下这事。” 崔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心里不舒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只是本夫人也不傻,在这种事上出头不是明摆着和府里‘大势’作对。且她估计也是被五房那边气糊涂了,要知道如今可是拿着家中的银子给二房做好事。呆会儿等她想明白了,大抵就会后悔方才的言辞。” 可不是嘛,给萧九娘添妆是为了笼络楚王,要是能将楚王笼络过来,得势的是成王,成王是郑氏的女婿,可不是在给二房做好事。 说白了,就算以后成王得了大业,崔氏也不过是个舅母,未来皇后的伯母。而郑氏不光是未来皇帝的舅母,还是其岳母,若是皇后能生个嫡子出来,那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这其间谁得了利,各人心中都有一本帐,这也是崔氏心中会感到不舒服的根本原因。 要怨只能怨自己肚皮不争气,就生了萧大娘一个女儿,而大娘的年纪与成王相差太多,若不然怎么也不可能会轮到萧三娘。 崔氏面色沉凝,袖下的手紧捏成拳,沉吟片刻后,她吩咐道:“将此事透露出去,不光要让三房四房那里知晓,也要让翠云阁那边知道。” 做好事不留名,那是蠢人才干的事情,既然损失了她的利益,总要让对方心里明白承了她的情才是。且那郑氏平日里但凡遇了事,就是一推四五六的态度,这次也要让她出一出血才是,总不能吃亏落埋怨她在前头,别人总是跟在后面捡好处。 素来处事公正且极为识大体的崔氏,难得保持不了心平气和了。 “是。” * 就如同崔氏所想,郑氏回去后,坐下来冷静了一会儿,便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按理说,此事是她占了便宜才是,可她却去挑唆崔氏出头去拦下此事。 郑氏后悔的心情简直没法形容,在屋里连饶了好几圈,直暗骂自己蠢。 不过她也想了的,大嫂那人从来精明,她平日里想挑唆她干些什么,可从来没有成功过,这回大抵也不会成功。 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经过一夜的时间,府里的天便变了。 朝霞郡主从安荣院离开,可能出于气愤的心情,回去后便发了好一顿脾气,于是关于朝霞郡主因为给六娘子办嫁妆和老夫人起了争执的事便流传了出来。因此牵出了因六娘子嫁妆过于丰厚,朝霞郡主和二夫人起了龃龉之事。之后,关于老夫人要给九娘子添妆,免得落了府里颜面的事,自然也被带了出来。 一时间,府中各处议论纷纷。 郑氏知晓这一切后,心中大急。 她当然不会认为这件事是朝霞郡主做的,定是大嫂崔氏出手了。她心中对崔氏埋怨不已,怎么平常从来不理会她的挑唆,这一次倒是这么不冷静了? 接下来的事情演变,郑氏不用掐指都能算出,三房四房那边以及几位订了婚娘子那边定会闹腾不休。 果不其然,三房夫人马氏次日便去老夫人那边哭诉了。哭诉三郎君萧棉没本事,自己娘家也是个不中用的,如今四娘马上就要出嫁了,可三房这边却连嫁妆都凑不出几抬来,若只是公中出的那些嫁妆,实在有些给家里丢人。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见公中一而再再而三给九娘添妆,如今变着方法来要嫁妆罢了。 老夫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给萧四娘再添些倒也没什么,可给三房四娘添了,大房的五娘七娘给还是不给?还有五房的六娘,才刚因嫁妆之事与朝霞郡主起了争执,不管老夫人再怎么不待见朝霞郡主母女,可她们总是五郎君萧杭的妻女,厚此薄彼可是说不过去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6.第 126 章 ==第124章== 这十多个偌大的箱子一一被抬进屋里,莲枝几个婢女开始清点造册。 由于东西多且杂,一直清点到下午方才停歇。 翠云阁有个小库房,平日里用来放一些九娘不用的物件,这些东西往库房里一摆,直接将库房塞得满满当当。 经过上午这么一场,翠云阁上下俱都满脸笑容,腰杆都比平时直多了。什么心浮气躁,满心憋屈早就没了。 什么叫做打脸? 这就是! 让那些人平日里狗眼看人低,这下子被打脸了! “这番娘子的嫁妆可算不愁了,奴婢方才大致看了一下,加上公中给的那一些,这一份嫁妆绝对不薄。”岂止是不薄,是丰厚有余。 莲枝几个忙得灰头土脸的,但俱是笑盈盈的。 “哼,这下那些人可没话说了,奴婢方才听丰儿说在院子外头看见七娘子身边的春花往里看,想必七娘子这会儿脸色肯定是又青又白。” 九娘嗔笑道:“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洗洗吧,下午都回屋休息去,就留小翠在一旁侍候便好。小翠,将余大娘请来,我有事与她说。” 小翠点点头,便下去了,莲枝几个也鱼贯而出。 不多时,余大娘便来了。 她身穿酱色的襦裙,一头乌发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个髻,容长脸,单眼皮,相貌有些严肃,不苟言笑的,但看其干净利索的打扮与笔直的脊背及走路的姿势,便有别于寻常的管事仆妇。 余大娘束手而立,双目半垂,恭恭敬敬的站在九娘身前。 九娘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重视规矩的人,从莲枝几个与她日里相处便能看出,九娘也与余大娘说过几次了,无奈余大娘从来不听,甚至平日里也严格要求莲枝几个要注重规矩。 不得不说,效果是显著的,在余大娘的教导下,翠云阁这些下人们的规矩都是极好的。 “大娘,我让您清算的东西清算的怎么样了?” 余大娘恭敬道:“回娘子的话,奴婢这几日带着莲枝几个将娘子的库房彻底清算了一遍,除过旧年的一些衣裳布料与药材且不提,其中……” 九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举手打断了余大娘的话,“大娘,具体详细就不用对我禀了,是时我看册子便好,我只想知道现在我手里所有钱加起来大概有多少?” “一共有八万六千五百二十一贯,其中八万六千贯是银票,其他则是大钱。另有金银锭子不等,奴婢估算了下,大约有五百多两金子,与一千多两银子。” 九娘点点头,面露沉吟之色:“不知长安城周边的田产作价几何?” 余大娘一愣,“娘子想置办庄子?”而后了悟的点点头,“娘子也是需要置办些产业了,是时作为嫁妆陪过去,每年多少也能有些出息。” 起初余大娘来到九娘身边,没几日九娘便将库房交给她管了,以余大娘的见识,自是不以为然,毕竟一个小娘子能有多少家底,她不用看大约也能估摸出来,却万万没有想到九娘子竟然‘有钱’。 这长安城内有钱的人多了,但大多都不会在手里放太多活钱,而是作为各种庄子田产铺子以及各种珍稀摆件、古董字画与金银珠宝的存在,拥有近十万贯现钱的九娘,确实能称之为有钱人。 其实早先余大娘便有想建议九娘将钱换为产业的想法,到底她来九娘身边的时间尚短,且她也知晓九娘手边没什么可用之人。与九娘提过一次,九娘不置可否,这种想法便暂且搁置了。如今九娘子马上就要出嫁,这些事情也是该提上章程。 余大娘并不知晓,九娘之所以不置可否,并不是没有这种想法,而是一怕麻烦,二手里没人可用,三则是这笔钱不宜见光。此番有了楚王如此大张旗鼓的送东西,她刚好可以借着由头将这笔钱拿出来用了。 当然,刺激九娘有这种想法的不是其他,而是最近这些日子连着发生的这些事。 九娘确实不在乎嫁妆多少,可她非常清楚嫁妆代表着什么。它不光代表着女子的颜面,也是立世的根本。 因为嫁妆,这些日子闹出这么多事来,九娘并不是个泥人性子,又怎么可能心中没有想法。 崇月阁那边动作那么大,给萧六娘长面子是其一,若说没有想落她颜面的意思在内,她是万万不信的。 有些东西即使她不屑,但也必须去争一争。 “公中那边已经说了,按照府里的规矩,会给出嫁的女儿两个铺子,一栋长安城内的三进宅子和一处庄子。因为是高嫁,所以我与三姐姐一样,一人又多了一栋宅子和一处庄子。因为地契还没拿到手里,暂时还不知晓到底是什么位置有多大面积。这些先越过不说,我想自己再置办一些田产,至于宅子就算了,没人住放在那里还要操心每年的修葺。铺子的话,我暂且还没有想做生意的打算。” 余大娘点点头,赞同道:“娘子的想法很好,虽各家各户的夫人们都少不了有几个铺子挣些脂粉钱,但娘子与她们身份不一样,确实可以不用考虑这些的。毕竟您以后还要管着王府里的内务,恐怕没有经历去操心这些。田产倒是可以置办一些,是时找几个稳妥的管事看着便好。” 最重要的是田产乃是民之根本,不需要担心太多的外务,只要老天给脸,每年多少都能有些收益,可谓是最省心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多银子压在手里,总觉得有些浪费。以前之所以没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不太方便,如今倒是没有这种顾虑了。就是咱们手里没人,若是置办起来,恐怕有些太过麻烦了。” 九娘敲了敲案几,陷入沉思。 余大娘笑了笑,道:“其实娘子不用烦恼,此事咱们妇道人家不好办,但并不代表殿下那里也不好办。这种小事在殿下来说,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问题。” 确实如此,楚王府门下那么多人,随便找个小管事去办,也就成了。 九娘失笑,抚了抚自己额头:“倒是我魔怔了,就这么办吧,是时请殿下帮帮忙。另外,这几日还要麻烦大娘带着莲枝几个盘算下,殿下送来的东西加公中那边给准备的,大概能凑出多少抬嫁妆。若是有不足的地方,便列了单子让人去采买,花多少钱没关系,关键不能弱了那边,殿下已经给我长了脸,我可不能落了他的颜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7.第 127 章 ==第125章== 夜已经很静了,莲枝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和莲芳住一个屋,今晚莲芳在九娘身边守夜,屋里便只剩了她一人。 想着娘子下午所说的话,莲枝辗转反侧。 她与莲芳不同,她家里几代都是在安国公府中为奴为婢的,以前家里也成风光过,出过管事与管事仆妇,但是到了她爹这一代,因为她爹为人木讷,却是早已不若以往光鲜。 莲枝的爹是府里的花匠,娘则是浆洗上的婆子,有一个哥哥,哥哥在马房里当差,嫂子则是在大厨房里打杂,一家子都靠着安国公府吃饭。莲枝的哥哥随了她爹的性子,也是个不会左右逢源的,一家子都老实本分,也就生了个莲枝稍微出挑了些。 当年在静园,莲枝被分到九娘身边侍候,她见九娘子不是个简单的,以后定然是个有出息的,便依附上来,一门心思打定主意要好好侍候九娘子,为自己为全家博个好前程。 她想过许多,却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极不起眼的少女,竟会成长到如今这一步。身份地位有了,旁人求之不得的县主之位也有了,九娘子在安国公府中地位越来越高,连带她在府中也极有脸面。 从一个末等不入流的小婢子,到了府中娘子身边的管事大婢女,按理说莲枝算是走到了她作为一个婢女的极限。可谁能想到娘子的出息竟然不止这些,马上就要成为皇子妃嫁入皇家去。 莲枝的心不免就开始浮动了起来。 其实不光是她,如今这翠云阁里,除了小翠小灿莲芳以外,心思浮动的又岂止她一个。 娘子要出嫁,不免就要带自己的班底陪嫁过去,老夫人想到的问题,其实有人比她想到的更早。随着九娘的婚期将近,这翠云阁上下大大小小众多婢女谁的眼睛不是盯在九娘子身上,但凡露出一丝可能,前仆后继之人便不会少。 恐怕娘子也是看出来了吧,若不然今日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莲枝在铺上又翻了一个身,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安排过来的人且不提,以莲枝对九娘的了解,九娘子即使会用人,也不会用府上给她的。所以今日九娘带了那几个貌美的婢子回来,莲芳小翠等人俱都甚是不忿,唯独莲枝自己冒出了一点小小的窃喜。 九娘子不会让老夫人如愿,那么作为她身边的人,说不定便会有那么一丝机会。只是这种事肯定不能说,只能用想,九娘子七窍玲珑心肝,这个道理她应该会明白。 可还没等莲枝心中的窃喜淡去,九娘的那句话便将她所有心思打入无底深渊。 莲枝是害怕九娘的,她侍候九娘多年,对九娘的手段以及心计都甚为了解。九娘子惯常不言,但说出的话从来不打折扣。她今日既说出了那些话,就是给她们的警醒,也告诉她们一旦逾越,后果自负。 莲枝当时的感觉就仿若是被一盆冷水,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也让最近有些浮躁的她,顿时清醒了过来。 如今摆在莲枝面前只有两条路—— 去嫁人,九娘子定然不会亏待她;继续服侍娘子,楚王府的门第比安国公府高,以后娘子作为楚王府的主母,莲枝婚嫁选择面更为广阔,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顶多就只能配个不大不小的管事。 毋庸置疑,莲枝是聪明的,她决定选择第二条路。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不再掺杂任何小心思。 她的小心思也该收起来了,娘子那么聪明,估计早就看出了她心中的那点小心思,若不然也不会出言敲打她。再这么继续下去,说不定她连如今的地位都不保…… 打定主意后,莲枝缓缓陷入梦乡。 今日她大概能睡个安稳觉,而不是前几日那样,总是胡思乱想一整夜都睡不着。 * 八月的长安城是极为热闹的。 先有齐王大婚,后有中秋佳节,紧接着萧家又要嫁女,将长安城热闹的气氛推至最高/潮。 起先对于萧家嫁女,长安城内各家各府是没有太多注意的,毕竟他们都知晓萧家五月刚嫁一女,是嫁的成王,另有一女九娘,是在十月大婚嫁给楚王。这夹在中间出嫁的大抵是萧家哪个不起眼的女儿,估计是年纪不等人了,赶在前头给排行靠后的萧九娘挪地方。 直到有人透露出即将出嫁的是昌平公主的外孙女,朝霞郡主的女儿,萧家的六娘子。各府夫人才恍然发现,前不久似乎收到过王家发来的喜帖,因着对象不过是王家的一个庶子,众人唾弃王家如今做事越来越不靠谱的同时,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如今这么一看,原来萧家要嫁的女儿是那个萧六娘啊,那早已被尘封起来去年发生的一桩丑闻,再度沸沸扬扬在长安城内上流圈子中流传起来。 这萧家和王家的人真是不嫌臊,哪家哪户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丑事,俱是遮遮掩掩将事情办了,待事成之后也没有哪个会不识趣的再去戳破。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可不是等着让人去看笑话?! 甭管是笑话,还是什么。即使不看王家人的面子,昌平公主的面子也是多少要给的,各家贵妇们赶忙让下人去翻找那不知道压在哪处的喜帖,准备当日好上门贺喜。 说是上门贺喜,其实看笑话的成分占多。 外面人如何想暂且不提,安国公府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到了正日子的头一日,是去男方那边铺嫁妆的时日。 一大早,朝霞郡主便带着人开始张罗了起来,不光将安国公府里能抽调的人手都给抽调了出来,昌平公主那边也派了不少侍卫和家丁。 时下,大齐婚嫁,最热闹的时候除了正日子的迎亲,便是正日子前一日的发嫁妆。大齐上至达官贵人贵妇贵女们,下至平民老百姓们,都是极喜欢看这种热闹的场面,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发嫁妆,让他们既有茶饭之余的谈资,也可以管中窥豹瞅瞅贵人们的富贵日子,究竟有多么富贵。 而对于贵人们来说,女子嫁妆的多少也是代表对这门婚事是否满意,以及自身在家中是否受宠。当年朝霞郡主出嫁时十里红妆,仍让人记忆犹新,也不知朝霞郡主这唯一的女儿又是如何盛况。 从安国公府到王家这一路上,稍微大一点的酒楼俱是宾客盈满,都是被诸位贵人们给包了。 想看热闹者有,想看笑话者也有,总而言之,今日的长安城格外的躁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8.第 128 章 ==第126章== 有了萧六娘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在前,对于月余之后,萧家又一场嫁女,长安城内无数人都翘首以待。 安国公夫人再一次感叹楚王之前爱重九娘之举,若不然此番萧家面临的状况不是大丢脸面,便是要大出血一次,此番倒是不惧这些了。 到了九娘发嫁妆的这一日,安国公府头一日灯火通明一整夜,待天光大亮之时,诸事已备。 一阵锣鼓声天,炮竹震耳之后,安国公开始发嫁妆了。 与萧六娘当日铺嫁妆时一样的热闹,大街小巷里拥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因为怕来人太多堵了路,不光有安国公府上家丁小厮在一旁维护秩序,还有一身喜庆打扮的管事婆子手捧着装有大钱的箩筐,不时往人群外撒着钱。 从安国公府到楚王府这一路上,楚王早已命楚王府的侍卫提前肃清了道路,同时又与京兆府那边打了招呼,无数巡使、街使带着手下的兵丁四处巡逻,并协助萧家人与楚王府的人维护秩序。 沿路各处酒楼茶楼酒肆,此时也聚满了人,从昨日起这些酒楼茶楼便谢绝外客了,这会儿临街的各处雅间,早已坐满了通过关系要了位置前来看嫁妆的各家贵人们。楼下沿街各处更是挤得满满的,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最先一路抬过去的嫁妆,全部都是当日随同圣旨赐婚一同下来的御赐之物,还有当日礼部前来安国公府过聘礼时一些珍稀的物件。这些东西价值且不提,光那御赐的两个大字,就足够闪瞎一众人眼了。 古往今来,除了从皇宫正门迎娶的皇后、太子妃,大抵也只有皇家的儿媳妇才有这种有众多御赐之物做嫁妆的殊荣了。 一抬抬御赐的物件抬过去后,紧接着便是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从屏风、案几、坐榻、软榻、妆台到马桶、浴桶、脚踏,无所不含无所不包。因为这些东西都不轻,所以都是用车舆运送的,上面扎着大红色的喜绸,看起来又贵重又喜庆。 家俱过去,便又是一抬抬嫁妆了。 先是各式金器,头一抬嫁妆上面摆着四柄赤金如意,而后是各色金镶嵌宝的各式盆景,后面每抬嫁妆上俱是摆着各式金器,从盘碗筷碟、投壶酒棋到帐钩烛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应有尽有。 这些赤金的物件可不是萧家给备的,萧家确实也给备了,却没有如此品目繁多。而是那日常顺代楚王送来的,堆了偌大几箱子,连类目都没有分,也不知这楚王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物件。如今倒是全都便宜九娘了,实用度不够,但是拿来摆给人看,却是很震撼人。 这嫁妆只不过刚抬过去三分之一不到,便足够围观者惊叹不已了。当日萧家六娘发嫁妆那么宏大的场面,却不及此时的十分之一。不愧是嫁入皇家做儿媳妇的,寻常人家到底是不能相比。 临街的一栋茶楼,靠二楼的一处雅间中,程雯婧紧张不已的看着下面一抬抬过去的嫁妆。从一开始紧抿唇角,到之后渐渐勾起弧度,再到此时看着下面嫁妆上那一匣子一匣子的金银珠宝,终于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你个萧九娘,吓死我了,这下终于不用担心你被那萧六娘盖了风头。” 一旁坐了一个华衣美妇,笑吟吟的将程雯婧拉了过来,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汗,道:“阿娘就说你白担心了,萧家是什么门第,楚王殿下那是什么门第,萧家就算再缺银子,也不会在这场婚礼中落了面子。” “阿娘,人家不是担心嘛。”程雯婧不依撒娇,又道:“明天是九娘的好日子,待会儿我去安国公府给她添妆,可能大概晚上就不会回去了。” 程夫人无奈的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去了不要给人添乱。” “阿娘,我知道了。” 另一处酒楼的雅间中,萧六娘脸色难看的看着下面那似乎没有尽头的嫁妆队伍。 其实今日萧六娘本是不想来看这个热闹的,无奈从半月之前便有人不停在她耳边絮叨此事,今日几个妯娌早早便来找她了,她碍于颜面推脱不开,便只能来了,谁曾想竟看到这么让她心堵烦躁的一面。 嫁入王家之后,萧六娘确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可时间久了,她也渐渐看出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狼窟。王家人口繁多,环境复杂,除了大房的日子还稍微好过一些,其他几房全指着公中所发的那点儿分例,所以日里总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机锋不断。 各房的妯娌与未嫁的小姑也多,都知晓她嫁妆丰厚,变着方的想从她身上弄东西。若不是有李嬷嬷在,萧六娘感觉这会儿自己差不多要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尤其她此时乃是新婚期,受了气还得顾着颜面不能回娘家,在王家过久了,她越发觉得自己处境艰难,也越是痛恨那致使自己遭受这一切的萧九娘。 只可惜萧九娘离她越来越远了,远到触不可及。 一旁临窗的位置,坐着几名打扮华丽的贵妇,俱是交头接耳议论这些嫁妆作价几何,似乎完全看不出萧六娘面色的模样。 这几人俱是王家二房三房四房的几个媳妇,今日要不是她们硬拉着,萧六娘也不会来此。 奶娘李氏的脸色也不甚好,就在萧六娘要发作的边缘,她赶忙出声道:“娘子,咱们还得回安国公府呢,就不要在此耽误了吧。” 萧六娘紧紧袖下的手,也明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丢得只会是自己的颜面。这起子人都等着想看她的笑话,她才不会让她们如愿。 她撑起假笑,对那几位贵妇说道:“各位嫂嫂弟妹,我就不在此作陪了,毕竟明日是我九妹妹出嫁,我还得回安国公府那边。” 丢下这句话,她便急匆匆带着李氏和两名婢女离开了。 留下那几名贵妇打扮模样的人,俱是眼露讥讽之色。 “当谁不知道她与那楚王妃不睦,还九妹妹!”一个小圆脸的妇人讥道。 “行了,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何必去戳破旁人那点小心思。”另一名瓜子脸的妇人插言。 “我就见不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当是以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过嫁的是个庶子,日里倒给我脸色看。” 说话这人王家四房嫡子王五郎的媳妇苗氏,比萧六娘早进门一年。萧六娘嫁入王家以后,并没有改掉以前的做派,王四夫人日里又巴结着她,所以苗氏看这个妯娌从来不顺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9.第 129 章 ==第127章== 且说,迎亲队伍从安国公府所在坊间行了出来,一路上无数人争相围观。 打头有几匹神驹骏马开路,之后粉帐香车并后,红绸滚滚,又有百十骑同样骑着白色骏马的兵士随香车而行,两两护其左右。队伍之后还跟有一乐队,又是敲锣打鼓又是鸣锣奏乐,着实声势浩大。 尤其是香车之前那名驾车的男子,俊美不似凡人,长安城的老百姓见过无数新郎,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气逼人的新郎。 一时间,沿路围观的少女妇人们俱是神情恍惚,不禁猜想新郎就是如此俊美了,那香车中的新妇又该是怎样的风姿。 自是有人疑惑为何新郎不是骑着高头大马迎亲,只是如此盛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嫁娶。不知情的平民老百姓只顾去看迎亲队伍的风光,而有些知情人却是忌讳莫深,总不能指着新郎说这新郎是个不良于行的。且不提楚王的身份,那沿路维护秩序的差役如此众多,若是不小心落入旁人耳里,等待的就将是灭门大祸。 没有人去扫这个兴,所以眼见着迎亲队伍缓缓行来,大家俱是笑语纷纷,说着喜庆话。尤其楚王府的人撒喜钱又大方,大家得了喜钱,更是好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往外倒。 迎亲队伍足足在长安城内绕了一圈,直到了日头西斜方才往楚王府行去。 楚王府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正门前一整条街上都被饰了红灯挂彩。楚王素来是个淡漠的性子,难得如此开门迎客,从一大早上开始,门前便络绎不绝来了许多马车,王府长史胡应荣在外迎客,门前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收到喜帖的,今日俱都来了,那些没有收到喜帖的,也在临近楚王大婚的日子纷纷上门送了礼。如今想讨好楚王的人众多,好不容易逢着这么好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迎亲队伍快抵达楚王府门前时,王府这边已经收到了消息,胡应荣领着众宾客到门前等待新人,等着看热闹的人们比比皆是,结果竟是里三层外三层将楚王府大门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奈,胡应荣只能指挥着王府下人给门前腾了空地,若不然迎亲队伍可是进不来。 一阵奏乐与炮竹声中,香车在楚王府门前停下。 车里,随侍在侧的莲枝和小翠,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帮九娘检查仪容了。透过纱帘隐隐见楚王下了马车坐上轮椅,来到车前轻叩车壁,就听见外面有礼部官员扯着嗓门喊道:“迎新妇进门——” 香车里先是下来了两名衣衫华丽的侍女,之后便由两人搀着新妇下车了。 只见新妇一身规制的王妃冠服,头盖青纱盖头,并以青罗扇遮面。看身段着实是个美人,无奈美人以扇遮面,却是让人望不到内里究竟的。 九娘由小翠搀扶着踩在大红色福袋上,下来后还未站稳,便感觉空着的那只手一热,却是被人握住了。透过青纱望去,隐隐约约见身旁一人一椅,虽并不是站着,但满身昂扬气势,着实不凡。 常顺来到楚王身后,推着他缓缓前行,另一边九娘被楚王牵着,一步一步踏着福袋往大门前行去。等到了门前停下,又有人放上马鞍和火盆两物,九娘一一越了过去,一旁有礼部官员唱念祝词。 祝词唱完,随着一声‘新妇进门’,九娘才算是真正踏入楚王府大门了。 一众宾客拥着新人去了正堂,先是拜了天地,之后是送入洞房,一众人宾客拥簇着一对新人往新房而去。 入了新房,新人在床榻上并肩坐下。 喜娘口里唱着喜庆词,又有侍女端着结了红绸的银盆,拿到客人前,盆中装着红枣、栗子、红豆、桂圆、莲子、花生等物,以供撒帐。 大家都知晓分寸,又忌讳楚王惯来是个冷脸,所以只是随意的撒了两把,大多都是刚落在九娘和楚王的身上,便滑落了下来。 九娘顿时轻吁了一口气,她原本还紧张着呢。谁曾想刚松了一口气,不知从哪个方向抛来了几个栗子,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肩膀上,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楚王见此,本来还面带浅笑的脸,顿时阴了下来。 场上一静,一众宾客尽皆面面相觑,心想这到底是哪个手下没轻重的,竟然如此没分寸。 喜娘赶忙走了上来,又说了几句讨喜话,然后便有那识趣之人叫着掀盖头让新妇下扇,要一堵新妇芳容。 这么一闹腾,倒也打消了方才尴尬的气氛。 旁人没看到赵王妃刘婉却是注意到自家府上侧妃方才的举动,她并未挑明,只是望着站在人群中的孟侧妃勾唇一笑。 催新妇出门要有催妆诗,让新妇却扇也有却扇诗。幸好楚王早有准备,若不然此番便要丢大丑了。众人起哄中,楚王念了两首却扇诗,九娘才徐徐拿下覆在面上的青罗扇。 “新妇真漂亮!” “好一个玲珑娇俏的美人儿!” 九娘抬起眼,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终于清晰了起来。 一身朱红色喜服,双肩上绣着四爪金龙腾云纹,衣襟袖口俱是滚着金边,腰间戴着一根金镶玉腰带。再往上,是那白皙俊美的脸,直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楚王一头乌发尽数拢在头顶,束着赤金嵌珠的金冠,俊美不似凡人。 此时,他狭长的双眸深深的凝望着她,印着屋中花烛,辉映出一抹火光,火光中又有一个人影。 九娘恍惚的看着,依稀觉得那眼里的人影似乎是她。 “哎哟,新妇看新郎看得脸红了,可是欢喜?”不知谁,这么叫了一声。 九娘本来还不觉得害羞,听了此言,又见一旁围了这么多人,脸顿时轰的一下红了。 见此,众人尽皆心照不宣的大笑。 赵王妃在侧面站了好地处,刚好将这一对璧人互相凝望的样子纳入眼底,她捂嘴轻笑了一声:“这五弟妹倒是个玉人儿,我还曾想谁才能配上五皇弟这般芝兰玉树的俊美男子,如今看来两人倒是极配。” 作为成王妃的萧三娘,此时自然也在,她含笑点头:“九妹妹从小就和五皇弟熟识,此番倒是天作之合。” 赵王妃又笑了一声,眼神从一旁脸色怔忪的孟嫦曦身上划过。 这时,喜娘和礼部的喜官以及常顺尽皆站了出来,招呼众宾客去前院赴宴,众人也知晓接下来是喝合卺酒的时候,自是不会不识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第 130 章 ==第128章== 打从楚王进了新房后,莲枝便带着几名婢女守在屋外,等待传唤。 可是等来等去都没见传唤,反而里头响起了一些动静,几名婢女听了那动静,顿时局促了起来。见此,莲枝便让夏荷几人退了出去,只留了自己和莲芳在外间候着。 夜,静悄悄的,也越发显得里头动静有些骇人,莲芳有些坐立不安的,不时往里面门那处瞅上一眼。 “莲枝姐姐,你说殿下会不会在欺负娘子,若不然怎么娘子哭了,咱们要不要进去问问?”莲芳压低了嗓门问。 莲枝脸红彤彤的,听莲芳此言,赶忙小声斥道:“你胡说什么呢,那啥、殿下并没有欺负娘子。” “可娘子都哭了,娘子自长大以后,还从没有哭过呢。” 是啊,自打娘子长大以后,还从没有哭成这样的。余大娘只交代这洞房花烛夜会发生点儿什么,让她们就在外面守着,可没说这洞房花烛夜新娘子会哭,难不成楚王殿下真得欺负娘子了?还是殿下有什么怪癖? 不知怎么,莲枝突然想起以前做小婢子时,听厨房那些仆妇闲聊所讲过的事情,例如某某某身有残疾,总是虐打自己浑家,还例如某某某不中用,在榻上总是喜欢折腾人,把自己浑家折腾的哭天喊地的。 莲枝年纪比莲芳大上一些,所以也比莲芳懂得多一些,可她毕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又哪里懂得这男女之事的内里。 见莲枝面露犹豫之色,莲芳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娘子,哪怕殿下是皇子,也不能这么欺负娘子啊。” 莲芳虽是这么说,到底脸上还是带着胆怯之色。那里头的不是别人,是姑爷,更是当今的皇子楚王,惹怒了楚王殿下,他吹口气儿就足够让自己死几百遍了。 莲枝一把拉住她:“你还是不要去添乱了,娘子要是有事,她肯定会叫我们的。常总管不是交代过咱们,若是里头没有召唤,是不允许咱们乱闯的。” 常顺确实说过这话,也是给楚王腿愈做些遮掩,且楚王的秉性他了解,不是心腹之人从来不让人往自己身边凑,即使如今有了王妃,恐怕这秉性也不会改,他说这话也是点拨这几个初来乍到的婢女。 莲芳面露沮丧之色,叹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还有一句话莲枝没有说,她方才觉得娘子是在哭,可听着听着又觉得不是如此。其实她也不太懂这些,就是觉得里头的声音让她听了有些心慌慌的。 “算了,我去找余大娘问问,她比咱们懂得多,也能寻出个章程来。” 这次莲枝倒也没阻止她,莲芳轻手轻脚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莲芳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不多时,便一溜烟的回到了莲枝身边。 “余大娘怎么说的?” 莲芳的脸红红的,红得似乎要滴血也似:“余大娘说让咱们不用管,在外面候着就是。” 她没有说余大娘先是骂了她几句,之后又对她进行了一番关于夫妻之间伦敦知识的普及,如今莲芳倒也有些懵懂知晓为啥里头是那种动静了。 内室中,此时的楚王若是知晓外面守着的两个婢女竟会操心如此之多,甚至不惜去求助她人,估计这会儿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些,方才一时激动没收敛住自己的动作,明知晓她哭着喊疼,却依旧不管不顾折腾了一番。其实楚王也不是不管不顾,他也知晓女子头次都是不会舒坦的,他想着也许等会儿就好了,谁知待他恍过神儿来,身下的人还是哭得可怜兮兮的,让楚王即是觉得尴尬又是觉得有些心塞。 “好了,别哭了。”楚王清了清喉咙后,僵着脸道。 他伸出手来将埋在枕头里的人儿翻了过来,见她小脸儿哭得通红,脸上满是泪水,顿时一阵无奈上了心头,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 “本王也不是故意的,女子头次都是这样,以后就好了。” 僵硬的脸皮下隐藏着窘然,楚王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竟然去和一名女子解释这个。 “我让你停停,你就是不停……”九娘哽咽指控。 “本王没听见。” 楚王才不想说他其实是停不下来。 楚王现在很怀疑大婚之前她身边的嬷嬷是否给她讲解过这个,不是说每个女子出嫁前都有压箱底吗,怎么他的新婚之夜不是**一刻值千金,反而倒是哄着小娇妻让她不哭。 九娘才不信楚王没有听见,因为她听见他让她忍忍,可这一忍就是忍了许久。 九娘并不是不知事的雏儿,上辈子她也是嫁过人的,她也知道女子头次都会痛那么一次,她已经做好准备会痛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痛得那么厉害。她都哭着喊疼了,他还是一个劲儿撞她,像似要将她撞散了也似。她心里委屈,又害怕等会他还要折腾自己,这一哭就刹不住车了…… “好了,不准再哭。”楚王板着脸道。 九娘也意识到再闹下去,恐怕楚王要生气,赶忙噤了声。从一旁随意捞了一件衣裳,胡乱去擦脸上的泪水。 楚王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顿时一软,眼中闪过一抹懊恼之色,将她抱了过来。 “下次本王注意些,现在还疼么?我让常顺去召刘太医?” 九娘顿时脸一红,忍不住翻了他一眼。新婚之夜为了这事召太医,她明天大概不用去见人。 “这会儿不疼了。”她缩在他怀里,小声嗫嚅。 楚王这才放下心来,将人抱在怀里躺好。静下来之后,才感觉到一袭馥软贴在自己身上,想着方才那满手滑腻的触感,不禁有些心痒难耐,大掌安抚似的在对方脊背上轻轻游移。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解了那难耐,谁知反倒燃起了火苗,一发不可收拾,不自觉中游移的范围慢慢扩大,袭上了那妙不可言的香软处。 九娘呼吸一紧,绷着嗓子小声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楚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手里捏了一下,依旧没见停下。 就这么揉着捏着,很快九娘便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劲儿了,她带着哭腔道:“殿下,妾身困了。” “……” “表哥——” 炙热的气息在耳边浮动,烫得她两眼发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1.第 131 章 ==第129章== 昨晚折腾到半夜才歇下,今天一大早又张罗着进宫面圣,待九娘坐上出宫的马车后,一阵疲惫感油然而生。 回到楚王府,前院那边有事来禀,九娘便和楚王分道扬镳了,一个去了前院书房,一个则回了后院。 这楚王府的格局与大多数富贵人家的宅邸差不多,只是面积更为宽广一些。 整个楚王府若是认真来讲,其实是分了六个部分。分别是位于中路的前后两院,以及呈包围状态的东南西北四院。说是院,不过是划分区域的一个统称罢了。 其中前院乃是楚王平日里待客、办理公务的所在,后院则是府中女眷所居住的地方。而位于东南角处一片区域,乃是楚王府下人所居住的区域,同时马厩车房厨房等一些杂物房也俱是设在此地。靠西南角的一大片区域,是楚王府门下一众属官门客幕僚等人办理公务以及居住的地方。 此外,王府里的护卫军帐,则是安在西北处,除了几个已经成家的头领在长安城内各有住处,其他一些单身汉子俱是留在王府中。至于靠东北方向则是府中园子的所在,楚王府的园子很大,其间建了不少供以游乐的亭台楼阁。 后院是整个楚王府占地面积最小的地处,除了九娘所住的正院,只有在其后方的位置建有零散的几处院落。因着以前楚王府并没有女眷,所以后院除了正院大多处于闲置的状态。 正院便叫正院,没有其他名字,楚王大婚之前方大肆修葺了一番,以做新房之用,也是日后楚王和九娘所居之地。 整个正院坐北朝南,占地面积颇为广阔,除了新房以外,书房、凉亭、花园、厨房、议事厅,一应不少,建造的十分富丽堂皇。 九娘回了正院,连午饭都没有用,便回房歇下了。美美的睡了一觉后,醒来已是申时。 莲枝去端了一些吃食过来服侍九娘享用,而余大娘则是见缝插针的将整个楚王府里一些大致的情况与九娘讲了一遍。毕竟九娘已经嫁进门,接管王府内务是早晚的事,提前做一些了解也是好的。 余大娘着重提了提刘女史此人,除了刘女史此人,其实楚王府里还有不少从宫里各处派来,以及另外几个王府送来的人,美闻其名是楚王大婚人手不足,送来为楚王分忧解难,实际上想干什么,是个人都能猜出。 只是余大娘对楚王府内里并不清楚,这些也不过是这两日她打听出来的,其他还需九娘自己酌量。 九娘听完之后,点了点,便让余大娘下去了。 与其自己打听,还不如问问楚王或是常顺,毕竟人是经过他们允许进来的,他们应该自有章程。如今她既已嫁给楚王,自是一致对外。 九娘吃了些东西,便去院中散步消食,顺便将整个正院逛了一番,了解情况。回来时才发现,楚王竟然已经坐在屋里了。 “殿下怎么回来了也没命人去叫妾身?” 楚王手持一卷书,正坐在临窗软榻上看书,抬头瞥了她一眼,道:“本王刚回来。” 九娘干干的笑了一下,去了他身边坐下。 不知怎么,可能是因为身份的突然转变,也可能是昨晚的经历,九娘在单独面对楚王时,总觉得有些窘迫,有一种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的局促感。 “出去散步了?” “在院子里逛了一下。” 楚王点点头,“了解一下也好,以前府里的一些庶务都是常顺带着管的,以后便交由你手中。” 九娘并不意外楚王会如此说,点点头,道:“殿下可否给我讲讲府里的情况,还有那刘女史,据说是从宫里派了打理内务的,且不知她是由何人派来,身份如何?” 见九娘挑明了问,楚王放下手中的书卷,道:“府中以往没有女眷,所以府里其实是没有内务的,只是一些庶务,顶多就是处理一些府内侍者杂役及门客幕僚日常所需以及月钱供给,还有便是府里的进项以及逢年过节人情往来及门下孝敬等。常顺手下有几个管事,分别管着这些。至于刘女史此人——” 楚王顿了一顿,“她从明面上来看是父皇赏下来的,实际上是萧皇后的人。府里还有一些人是之前大婚时,宫里各处派过来的,不过本王已经交代过常顺了,命人暗里盯着他们,以后找个由头打发了便是,你不用理会这些。唯独刘女史,因为打着父皇的幌子,倒是一时不好处理,另外刘女史所带的那几名宫人里头,有父皇的人,这一点你要注意。” 看来楚王对各处送来的这些人并未放松,也是查了又查的。 九娘听得脑袋都大了,那些内务且不提,楚王虽说得含蓄,但九娘也是听出来了,这借着楚王大婚一事,各处可是塞了不少人过来。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个明面上是承元帝赏下来的,实际上是萧皇后的奸细,另外承元帝竟然也暗里安插了钉子。 他想做什么?竟然命人监视楚王! 好吧,作为一个皇帝,这种行为并不罕见,想必楚王府里定然少不了承元帝的人。但听楚王方才说,是刘女史所带来的那几名宫人之一,那么不必说,定然是刚塞过来的。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却偏偏选择了暗里迂回,又是瞅着她刚进门的时候,那么到底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九娘不禁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想起了之前承元帝为何会将自己赐给楚王做正妃的原因。 承元帝就那么希望楚王无后?明明已经有太医诊了,竟然还是不放心,上辈子困扰了自己大半生的噩梦,这辈子竟然成了自己的依仗,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九娘望着楚王的眼神中,不禁带了几分怜悯之意,只是很快就隐去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可惜再怎么算也抵不过天命,说得便是承元帝此人了。他大概想不到最后得到皇位的,反而是这个他一直视为工具的儿子。承元帝在算计楚王的同时,楚王何尝不也是再算计他。天家无父子,恐怕所谓的父子之情,早就被楚王遗弃了,他又有什么可让自己怜悯的。 即是如此,九娘心中还是柔软了起来,这是她在面对楚王时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情绪。 “本王在府中的吃食,一直是内书房那边小厨房负责的,本王已经交代过常顺,以后正院厨房的一应用物皆有那边负责,你也吩咐你身边的人,让她们小心戒备。就算父皇的人不动手,其他的人恐怕少不了会有动作。” 言外之意楚王并没有说,但九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2.第 132 章 ==第130章== 安荣院中,此时应该在小憩的安国公夫人,其实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去午睡,而借口院中有事离开的崔氏郑氏也在此处。 “你们说楚王今日没来,到底是因为腿疾犯了,还是因为其他事?” 人年纪大了,不免想得就多,安国公夫人心神不定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找了借口抽身离开,这会儿自是拉着两个儿媳妇给她出主意。毕竟此事是安国公交给她的,且她关心皇后和成王,对于他们的事自然上心。 “难道说楚王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重视九娘?还是他与家里还是抱有很深的成见?”安国公夫人自言自语道。 崔氏和郑氏对望了一眼,崔氏斟酌了下言语,道:“阿家,您也不要太过操心此事,九娘是个聪明的,楚王与她又是打小的情义。之前嫁妆那事,还是楚王亲自出面给九娘长脸。世间男子谁能做到那种地步?所以您就不要想太多了,楚王本就有腿疾在身,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每年到了天气寒冷之际,便要去城外温泉庄子调养一段时间,看来也不是推脱之词。” 安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想多,而是你们不知道皇后和成王如今有多难……”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崔氏和郑氏也不好再问。虽说安国公夫人平日里十分倚重两人,到底两人只是儿媳妇,作为婆母的,很多时候都不会完全对她们推心置腹。 崔氏还好,大郎君萧楗知晓她出身豪门世家,为人稳重,且见多识广,对于朝中以及家中的许多事都不会瞒着她。而郑氏就没那么好了,即使有些事情她知晓,但也只知晓一些皮毛,平日里一些行为处事都是安国公夫人交代她怎么做,她才去怎么做的。 “也怪我没有和她挑明了说,总想着待她嫁过去后再说。如今看来是不能等了,待会儿我便命人将她叫来,好好与她说道说道这些事。” 另一边,安荣院位于西南角的一处花厅中,萧如来到九娘身边坐下,小声对她道:“阿姐,你不要理会她,现在萧七娘就是一只疯狗,见谁咬谁。” 萧如在安国公府中处事从来小心翼翼,对于能不插言的事,从不会插言。有时候面对一些讥酸,也是抱着避让的态度,好像深怕得罪了谁。就好比这会儿,方才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态度,明明心中想巴结九娘,却在萧七娘出言挑衅时,做了壁上观,一直到了萧三娘出面将萧七娘拉走,才来对九娘示好。 即想卖好,又不想得罪人,倒是与她上辈子一些行为处事能够对上。 上辈子九娘并未注意到这些,只当她天性腼腆柔弱,举凡遇见什么事,她总像护鸡仔的母鸡也似护在前头。这辈子换个角度来看,其实萧如何尝不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聪明之举,若不然上辈子她名声那么差,萧如倒是落了一个知礼柔顺的评语,只是让人想着不免觉得心寒。 幸好,她早就打算好这辈子不再与她有任何牵扯。 九娘扯出一抹笑,“大家都是姐妹,我不会与她计较。” “阿姐大度。” 萧如犹豫了一下,又道:“姐夫可是对你还好,见阿姐气色如此之好,想必姐夫定然对阿姐很好吧。也是,阿姐和姐夫是打小的情分,又是青梅竹马,姐夫不对你好又对谁好呢?真是令人羡慕。” 她的声音低落了下来,嗓子中溢出一声破碎的哽咽,“不像妹妹我,也没有个人依靠,如今姐姐都出嫁了,妹妹连个着落都没有。我倒不是恨嫁,就怕‘她’哪日想起我来,随意找个人将我给嫁了,被毁了一辈子。”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朝霞郡主。 这还是第一次萧如在九娘面前,对朝霞郡主意有所指。 “你不是和王四郎挺好的吗?”说了半天,估计就想听她说这话吧。 萧如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垂头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姐姐你也知晓,妹妹不如你,家中连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不给,我又有何颜面与四郎哥哥长相厮守。” 说得真动听,恐怕是身份太低,压根儿进不了王家大门吧。 萧如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法有些太过美化了,旁人不知她和王四郎的具体,身为程雯婧好友的萧九娘一定知道。她装出极度悲伤的模样,呛哭了一声:“四郎哥哥倒是对我心意不改,可他娘那边……王家那边……” 这边萧如拉着九娘哭成这样,那边萧八娘和萧十娘萧十一娘都有些坐立难安,可她们与这两人平日里都没什么交情,往日里见面也不过是点点头罢了,这会儿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只能都有些尴尬的垂下头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萧如似乎不管不顾了,也不在乎自己的颜面,一手拉着九娘的袖子,一手抹着眼泪哭诉。 其实萧如也是被逼急了,程家那边已经正式和王家挑明不会将程雯婧嫁给王四郎,王大夫人认为都是萧如从中坏的事,因此迁怒于她,将王四郎拘在家中不说,还严令让他不得与萧如再见面。 王大夫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却是比以往几次都显得决绝。为了彻底将两人切断,这几日王大夫人屡屡出没各家筵宴,已经有风声传出王大夫人在给自己挑儿媳妇了。萧如见不到王四郎,又听到这种动静,生怕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悔之晚矣,只能来求助九娘。 她想过了,萧九娘如今是楚王妃,只要由她出面说合,王大夫人定然会同意这门婚事。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萧如眉宇露出一分喜色,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满怀期待道:“还请姐姐去王家帮我说合……” 九娘眉眼不耐的抽回自己的袖子,“萧如,你脑袋没坏吧,王大夫人和那边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觉得那边会眼睁睁看见你嫁给王四郎?且别的不提,王家和程家之间早有默契,若是没有你从中插一脚,恐怕两家早已结为秦晋之好。程夫人可是王家老夫人的亲女儿,为了此事,两家差点闹翻脸,你多大的面子认为别人会罔顾这些娶你入门?” 萧如的脸窘得发紫,心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觉得萧九娘都是推托之词。 上辈子萧九娘便是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为什么她能,她就不能?! 她自是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且不说九娘上辈子从没有像她这样费尽心机去勾引王四郎,倒是王四郎对九娘一往情深,一门心思想娶她。为了九娘,王四郎全然不管不顾了,甚至以死相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3.第 133 章 ==第131章== 从议事堂离开之后,一路上孙一几个都显得心事重重的。 孙一几人是从楚王府建府之时,便在府里当差的,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对楚王这个主子自是忠心耿耿。 今日发生之事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让人目不暇接。可孙一几个也清楚,这是新王妃立威之举。对此,他们并不排斥,也是能够理解的,一府庶务本就是主母所管,初来乍到,杀鸡儆猴,以此立威乃是正常。 唯独让几人心事重重的而是这新王妃的处事风格,实在是让人摸不透啊。 若是是精明吧,实在不像,言语行举之间仍带了许多女儿家应有的娇气和任性。若说是个蠢笨的,可这一系列举动下来,实在让人不得不服,本来让几人头疼不已喜欢四处乱伸手的刘女史,不过是眨眼之间便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了,甚至宫里那处估计都不会多说什么。 “你说这新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孙四琢磨了半响,依旧没琢磨出来个所以然,不禁出言道。 孙三一副沉吟的模样:“看不出来。” 孙二与他一样也是摇了摇头,倒是孙一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孙三咂了咂嘴:“不过我看殿下好似挺宠爱这个新王妃的。” “这还用你说,以前殿下没大婚那会儿,长安城里哪个贵女能在咱们楚王府进出自如,就算那个孟家的娘子来过两次,也是先要通报了才能。”孙四挑眉说道。 “这倒是事实。” 孙三虽没有见过九娘,但也是听过她的大名,殿下的小表妹,甚至在府里住过一阵子。住在王府里那会儿,烟雨阁可是生人勿进的地处,在王府里呆久了,孙三也是对楚王这个主子有所了解的,若不是在意,又何必护得那么紧。 “这刘女史被送了回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各处都会知晓殿下今日此举,恐有不利之流言。” 孙二突然道,此言引起众人深思。 孙四叹了口气后,又用欢快的语气说道:“哎呀,你们也别想多了,殿下乃是新婚,宠宠新王妃也是理所应当。” 孙二孙三俱用看傻子的眼光去看孙四,不禁把孙四看得面色尴尬。 楚王会是那种因为外在因素而受到干扰之人吗?很显然不是。这个主子生性淡漠冷硬,行事决断,从不为外物所动,也从不是妇人之仁之辈。若说这天底下有让他改变处事方针之人,那么只有可能是一人,就是承元帝。且承元帝只能用孝道以及身份来压制他,这并不是其本心所愿。 而今日简直是活见鬼了,他们一向英明神武的殿下竟然为了一个小女子,去插手他本不应该插手之事,甚至只是因为对方哭了哭,便心疼不已的发作了陛下赏过来的人,实在让孙一等人吃惊不已,同时也有几分疑虑。 难道真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么以后他们殿下会不会变成例如峰晏侯那样的,为了个女子宠妾灭妻,甚至不惜和一家子做对,做出各种匪夷所思之举,以至于招来大祸?古有周幽王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今朝有峰晏侯为了个女人闹得长安城内沸沸扬扬,被陛下夺了爵。 孙二几个很担忧啊,他们实在不想看主子有一天会成为那样。 “好了,都摆什么苦瓜脸,殿下做事自有章程,用得着你们在此杞人忧天,都是吃饱了撑的。各忙各的去,其他事甭管,你们只记住这个王妃咱们得罪不起就行了,当做殿下一般敬着就好。” 孙一在几人之间一直处于领头的地位,听他如此说,孙二几个想了想,也是如此,他们一个做下人的何必想这么多,便各自都散了。 至于几人内心深处如何酌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九娘从真正意义上算不得上是一个好人。 她会做戏,知晓审时度势,懂得利用自己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以此来达到自己目的。 昨晚眼见自己抗拒不了,且头一日有那药膏之效,她到底不若新婚之夜那般难受了,也知晓夫妻之间这种事情少不了,便老老实实的从了楚王,不再做反抗之举。 楚王很欢愉,也很高兴,九娘看得出来。 事罢,甚至亲自抱她去沐浴洗漱,又替她换了干净的寝衣。 女色对于男子的影响,九娘是清楚的。君不见多少英雄葬身在女人肚皮之上,以前九娘从不屑这种行举,此番两人即是夫妻,她又无法不履行作为妻子的职责,那么稍微在其身上获得一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早上起身之后,九娘便温玉软侬的对楚王提了提,让他今日陪她一同前来见楚王府的这些下人。她初来乍到,想要立威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楚王便是一个很好可利用的资源,既然有捷径可以走,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楚王答应了,那么自己接下来安排的事便更有把握。 毫无意外,事情发展的方向果然按着九娘的计划进行着。那刘女史太狂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果不其然掉入九娘的陷阱之中。 九娘有意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任性刁蛮不懂事的形象,她是妇人,年纪小不懂事乃是正常,谁也不能过多质疑,毕竟她也没干出什么让人不能接受之事,顶多就是发作一个奴婢罢了。 楚王不能出手之事,刚好借着她的手来,而楚王因此便变成了一个贪念美色宠妻无度之人。 这个名声对楚王来说,无伤大雅,说不定承元帝巴不得如此。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人是恐怖的,光是身体上的残疾又怎么能够,在心性上有弱点才会让人放松警惕。楚王既然能因女色而改变为人处事的方针,那么谁又知晓以后不能再对此进行利用。 可以想见楚王也是明白九娘心思的,才会那么迅捷的便顺水推舟配合九娘演了这出戏,这也是他为何会说出‘外面大抵会将他归为周幽王之流’此言了。 若楚王是周幽王,那九娘不就是褒姒了? 再加上自己昨晚的那点小心思,也因此九娘才会忍不住红了脸。 楚王的眼神更加暗了,伸出手指在九娘粉颊上滑动了一下,低语:“不过本王甚是愿意。” 九娘脸色爆红,感觉自己都不能见人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莲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子,要回去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4.第 134 章 ==第132章== 安国公府 送走萧皇后派来传话的内侍后,安国公夫人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胡大娘。 “方才皇后派来之人所言你也是听见了,你联系那边一下,看看如今谁在九娘身边侍候。” 胡大娘点点头,便下去办事了。 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胡大娘才来回话,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安国公夫人见了之后,不禁心中咯噔一声,挥挥手让一旁给她捶腿的婢女退下,才出言询问具体。 “奴婢已经命人前去楚王府那边打探过了,咱们给九娘子的人,如今都不在九娘子身边侍候。那几家子陪房除了莲枝家的,其他俱都还在陪嫁庄子里等待传唤召见,至于如烟几个,自打九娘子进门,便没有见到九娘子过。据说是楚王府里规矩极严,并不允许她们四处乱走,如烟几个几次提出要见九娘子,俱都不了了之,也不知是下人没往上报,还是九娘子不想见她们。” 当初九娘出嫁,安国公府不光给了其八个陪嫁的婢女,陪房也是给了几房人的,毕竟九娘的嫁妆也是需要有人打理。不过这些人的身契,安国公夫人并没有给九娘,九娘也没有提出要过,双方似乎完全都当没这回事。 安国公夫人脸色顿时一沉,道:“我早就说这丫头不是个简单的,当初给她人时一言不发,如今倒和我玩这手起来了。” “奴婢是让钱家的小子找借口上门的,据钱家的说,如今她们几个人被放在一处小院中,吃喝倒是不愁,就是不能随意走动。她本就有回来找老夫人拿主意的打算,只是没找到机会。老夫人,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办?” 安国公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胡大娘的话,而是面露沉吟道:“你说九娘是不是跟家里离心了?我怎么总觉得她是在防着我们什么。” 胡大娘犹豫道:“这个暂时还看不出来,毕竟九娘子从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平日里对老夫人也极为孝顺。” “她不是个简单的,当初能从伶院里走出来便能看出,这么些年,崇月阁那边对她出手的次数不少,可没一次能占了上风。那朝霞郡主也是个蠢的,几次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还把六娘那丫头也赔进去了。”安国公夫人摸了摸手上的镯子,冷笑一声:“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干出如此不懂事的事来,她这是在跟我耍心眼呢,以为离了安国公府,她便翅膀硬了,如今竟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中。” 她瞅了胡大娘一眼,又道:“你命人给钱家的递话,让她们想办法闹到九娘面前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个忠的,还是个奸的,心里还有没有这个萧姓。” 胡大娘点点头,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初她便劝过安国公夫人了,九娘子出嫁,这边明晃晃的塞了几个人过去,换谁心里都不会舒坦。早就猜想钱家的和那几个婢子跟过去不会顺遂,果不其然。 不过胡大娘也知晓老夫人这是无奈之举,翠云阁所用之人俱是九娘子当初从兰陵那边带回来的,这几年这边可没少动心思往那边安插人,可惜俱都不成功,最后想要往其身边放人,也只能走明路的,这真是叫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老夫人既然吩咐了,胡大娘也只能去照办。 * 这日,九娘正在看账册,莲芳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九娘冷笑:“我想着还得几日呢,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莲芳一脸郁郁之色,问道:“怎么办?王妃可要见她们。” 莲枝刚去给九娘沏茶,此时端着茶盘走进来,刚好听到这句,不禁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老夫人塞过来的那几个人,见咱们一直不搭理她们,便沉不住找人递话来说要给九娘子磕头。” 莲枝讥讽的笑了一声:“磕头?恐怕磕头是假的,想回来王妃身边服侍才是真的。你说她们也真是,这么不识趣,好吃的好喝的呆几年,王妃到时候将她们放出去多好,非要上赶着找不自在。” “你别忘了她们身契可不在娘子手里,娘子就算想放人,也得经过那边。” 那边不言而喻,自然指的是安国公夫人。 莲枝又是一笑,没有说话。 所以说这安国公夫人做事着实有些不光堂,光给人却不给身契,谁敢放在身边用啊。可她的打算别人心里也清楚,将身契给了九娘,到时候这些人不听指挥又该怎么办,可给了又怕人被九娘收拢过去,所以说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奴婢觉得王妃还是不要见她们的好,免得坏心情,就像之前那般处置。这话传话谁知道能不能传过来,人又不是咱们人看的,王妃刚进门,自己脚跟儿都还没站稳,府里一些奴婢欺上瞒下也是正常的。”莲枝道。 这莲枝自打抹掉了那点小心思,便一门心思的服侍九娘。九娘出嫁之前,特意将她一家子要了过来,甚至主动找安国公夫人要了他们的身契。这是九娘这么多年唯一找府里要的东西,又逢着九娘出嫁,安国公夫人到底没有驳她的脸面。至于其他陪嫁人的身契,九娘未提,府里也没给,浑然就当没有这事。 如今莲枝一家子都在楚王府里当差,莲枝哥哥也当了个小管事,莲枝可谓是一点后苦之忧都没有了。以前莲枝做人做事从来沉稳,自打来到楚王府后,便露出几分锋芒来。九娘早就知晓莲枝此人聪明,还是到了如今才知晓她以前是藏了拙。其实也是能够理解的,莲枝一家子都在安国公府里,她在九娘身边服侍若是太露锋芒的话,不光会给九娘惹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 幸好这主仆二人都深谙低调之道,一直安安稳稳到九娘出嫁。如今九娘自己能当家做主了,莲枝便开始活跃起来,似乎打定了注意要将这个王妃身边管事大侍女做好,将正院里里外外的事务俱都打理的仅仅有条,甚至让余大娘有退位让贤的意思。 不过余大娘也不是没有事做的,她被九娘赋予了更艰巨的任务,那就是管着正院里的小厨房,并帮九娘多□□几个人手出来。 九娘笑着看这两个比她更紧张的婢女,点点头道:“好,就按莲枝所说的去做,莲芳你去把来报信的人给打发了,具体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吧,若是不知道就问莲枝。” 莲芳一愣。说真的,这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该‘具体’该怎么做,打发掉的意思她倒是明白的。 不过她也不傻,笑嘻嘻的拉着莲枝讨教让她指点迷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5.第 135 章 ==第133章== 内书房建的位置极好,临着位于正院南角的一处小湖。 楚王衣食住行素来精细,又喜爱视线辽阔之地,当时便将内书房安置在此处了。此时已是初冬,天气骤冷,往日里大敞的一排槛窗俱都关上了,只留了一扇,依稀可以见到外面清幽的湖面。 九娘斜着眼去瞟窗外,脸上继续干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去看楚王。 楚王抬起她的下巴,又说了一遍:“本王的王妃,你说你该如何弥补本王的损失?” 被楚王这么逼迫着,九娘也有些恼了:“不也是为了应付那边嘛。”粉粉嫩嫩的唇嘟了一下,又微微一撇,似乎颇有些不忿的样子。“总不能让那边的人,搅合到咱们身边来。” 这个‘咱们’似乎让楚王十分喜悦,薄薄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来,往常深沉的眼眸也亮了一下。又见她粉唇润泽,想起昨晚儿上从这口里溢出的低低浅吟,不禁眸色一暗,覆了上去。大掌顺着纤柔的腰肢儿往下滑去,罩上那处丰盈,柔软而坚挺,甚至隔着衣衫的布料都能感觉出那如豆腐般细嫩柔滑的温润来。 楚王更是难耐,举止不禁粗放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 好不容易才从口里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即细又低,带着微微细喘,似乎生怕被人听了去。 楚王径自不理她,薄唇轻吻着白嫩的耳垂,大掌已经顺着小袄边缘探了进去。 门外,常顺和莲枝两人守着。 常顺已是近四十的人了,莲枝也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都是在主子身边贴身侍候的人,对于里头的这种动静自然了悟在心。可却是头一次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处,听到这种动静。 今儿虽是没有日头,天也有些冷,到底也是大白日的,又是在书房里头。这里面的具体不能细想,一旦细想那简直是要羞死个人了。 莲枝脸红彤彤的,跟常顺面对面站着,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去看对面那人面上的动静。 常顺一把年纪了,换着常人这会儿儿子都娶媳妇了,却头一遭碰上这种尴尬的局面。他和莲枝并不熟,也不过在正院里碰见过几回,知道她是王妃身边的大侍女,仅此而已。且他也不是个男人,可不是男人这种情况也会尴尬。 到底还是常顺脸皮厚些,低低的咳了两声:“那啥,这外头天冷,你个姑娘家家的,仔细被风吹皴的皮子,找个地方去避避风,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莲枝小声的哎了一声,便匆匆忙忙跑开了。 常顺这才松下一口气来,瞅了屋里的一眼,望天摇了摇头。 …… 貔貅祥兽鎏金香炉里,点着楚王惯用的熏香,熏染的一室清幽。一尘不染的浅褐色木质地板上,月白色十二幅绣芙蓉花留仙裙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一旁散落了两只洁白的足袜。 书案后,九娘可怜兮兮的坐在楚王腿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柳绿色缭绫小袄,可再往下面看去,却只见两条幼细的小腿儿悬挂在半空中,其他地方却是被楚王衣袍下摆给遮住了。 楚王僵着脸,脸上难得出现一种类似叫做尴尬的表情,不光脸上尴尬,眼神也有些闪闪烁烁。他抹了一把脸,哑声道:“好了,别恼了,都是本王不好。” “我以后再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九娘是真感觉没脸见人,她再胆大妄为,也没有到白日宣淫的地步,尤其还不是在卧房,而是在这种地处。 “不会有人知道这事。” “常顺和莲枝都在外面候着呢。” 九娘只要一想到被人知道这事,就有一种想找个地缝里钻进去的冲动。 楚王咳了一声:“他们不敢说出去。” “可是——” “别可是了。”楚王打断九娘的话,将她拢在胸前,大掌轻抚她的脊背,眉头皱着,声音却是轻了又轻:“你是本王的王妃,夫妻伦敦乃是天道伦常。你乖,别哭,本王也是心悦你,一时情难自禁。” 九娘脸红红的,埋首偎在楚王怀里,即是羞,又有一丝喜悦从心头上冒了出来,心情怪怪的。楚王将九娘抱了起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裙,“你先把裙子穿上,我叫人来服侍你。” 九娘被呛了一下,赶忙道:“千万别。”声音转为小小的,“我自己来。” 好不容易将散落的衣裳都穿好了,九娘确认看不出一丝异样来,又将凌乱的书案收捡好,才去了一旁软榻下坐下,端起放在一旁的茶,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楚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知晓她脸皮薄,也不忍在说什么,且他自己也是有些尴尬的,便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才出声叫了人进来。 常顺应声推门而入,见隔得远远而坐的两人,眼光闪了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莲枝是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她倒是不若常顺镇定,也不敢抬头去看室中情形,直到九娘出声告退,才赶忙上前扶着她,往外行去。 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没有说话,回了房,九娘叫人备水沐浴,换了一身衣裳后,才稍微没那么窘迫了。 * 另一边,胡大娘狼狈而归,将在楚王府的经历讲诉了一遍。 安国公夫人又气又怒:“我就说她是翅膀硬了,和家里离了心,你还说不是。” 胡大娘今儿个丢了大脸,又折腾了好一场,这会儿脸上也是满脸颓然之色,“奴婢也没想到九娘子竟会如此。” 顿了顿,她又道:“老夫人,您说现在可该如何是好?” 安国公夫人揉着额角,“如何是好,我怎么知道该如何是好?强按牛头不喝水,我总不能去强逼着她。这小东西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亏我明里暗里一直护着她,当初就应该让崇月阁那边将她治死了才好。” 这一看就是在说气话,胡大娘也不敢接腔。 “连我给她的人都不往身边放,还指着她能为家里办事?那一个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娶了我萧家的女儿,连照面都不打,这两个白眼狼凑在一起……当初真是错算了,就不该将个太有主见的嫁过去……” 这婚是承元帝赐的,萧九娘嫁不嫁可不是由萧家说了算的,安国公夫人这会儿也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6.第 136 章 ==第134章== 静谧的卧房,只余墙角还留了一盏羊皮宫灯,散发着晕黄色的光芒。 床榻之上,楚王仰望床顶的纱帐,陷入许久之前的回忆。 “……萧皇后便是其一,我母妃也是其中之一。其实早在当初萧家谋划着让萧皇后进魏王府大门之时,便已经埋下了暗棋,那人就是我母妃。我母妃自打十岁以后便养在安国公夫人身边,看似当个正经女儿养,实则从不让出门……后来又弄出个什么意外,府里上上下下都说母妃让家里丢脸了,蒙了羞,更是少在人前露脸。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萧皇后嫁入魏王府,萧家提出让我母妃随媵,刚好母妃这么多年也一直没人上门提亲,便顺理成章的陪嫁了过去……之后魏王妃殁,事情便如萧家当初所打算那般进行了……” 楚王语调平稳的诉说着,几乎听不出来他任何情绪。九娘静静的听着,这还是楚王在她面前第一次讲这种事情,有关于他的事情。 “……父皇很宠爱母妃,肯定是不能和先皇后相比,但也是后宫之冠。可母妃一直没忘记萧家赋予她的使命,其实母妃并不是个傻子,很多事情她都明白,唯独对于安国公夫人以及萧皇后,她总是退让了又退让,事事都以她们为先。也可能是在安国公夫人身边养久了,被其催眠了吧,我不止一次看见阿娘哭,可她哭了之后,依旧还是那么固执的去做,去履行萧家女儿应该肩负的重任……” “小时候其实我挺怨阿娘的,为何要那么认命。后来才明白,其实阿娘也有阿娘的无奈,萧皇后手段太好,萧家多年在宫中经营的人脉全部掌握在她手中,而阿娘除了父皇给的那些可笑的宠爱,其实什么也没有。这些宠爱除了给她树敌,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以外,别无他用。她只能去依附萧皇后,去换来我们母子二人的苟且偷生……” 楚王突然嗤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了下来:“只是她太傻了,当别人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她就没了用处,反而成了最大的障碍。后宫人人都知父皇宠爱阿娘,是因为她那张肖似先皇后的脸,当你有的,别人没有,这便成了一种罪孽。阿娘的死虽是由萧家人主导,但少不了其他人推波助澜……” 所以说,萧皇后如今能达到如今的地位,其实全是利用蝶妃得来的?利用一张肖似先皇后的脸,去触动承元帝思念先皇后的心,而后一步步去筹谋分宠。当自己目的达到之后,便对当初所利用之人视如敝屣。 毕竟就如同楚王所言,你有,而别人没有,那就是一种罪孽。还不如直接毁了,大家站在同一起点,之后再各凭手段。 且萧皇后千娇百宠长大,又怎么能忍受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人凌驾在自己头上,甚是需要靠笼络才能分到些许恩宠,恐怕她已经忍耐蝶妃很久了,直到自己地位稳固了以后,才对蝶妃下了死手。 蝶妃死后,楚王自是归去了萧皇后名下养着,楚王小时候的日子想必不好过,若不然他也不会使出那种手段,用自己的命去博了一个出头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去揣摩承元帝的心思,为此甚至不惜去当一个靶子。 何其相像!若说当年的蝶妃是一个被萧家以及承元帝合伙立起来的靶子,楚王如今亦然。且不光是靶子,还是一把承元帝培养出来的刀,一把为太子准备刀。 何其可悲!母子二人都是别人替身,一切只为他人而活。 因此,楚王的腿要一直废着,且没有自己的子嗣才好。一旦有了疏漏,或者楚王展现出来不应该有的野心,等待他的便是灭顶之灾。 可撇除所有的一切,楚王也是承元帝的儿子…… 九娘一直都明白楚王的处境,却是到了此时此刻才真正身同感受。同时又有一种愤怒涌上了心头。 凭什么呢?凭什么一个人存在只是为了其他人,凭什么自己的命运要被别人掌控,自己却做不得主? 九娘终于明白上辈子楚王为何会对那个位置那么锲而不舍,为此费尽了无数心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恐怕他最想要的并不是那个位置,而只是一线生机。楚王已经处在这个位置了,若是得不到那个位置,不管是谁日后得登大宝,死的最惨的就是他…… 第一次,九娘主动靠近楚王的怀里,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缓缓的顺着她的长发,缄默无言。 一夜无话。 次日,安国公府那边便来人了,将那几名婢女悄悄的带走。 那个叫做钱大娘的被留了下来,不过九娘也没将她放在自己身边,而是依旧拘在那处小院中。若说之前她已经有了和安国公府撕破脸皮的打算,此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反正如今是萧家求着她,想继续虚与委蛇或者撕破脸皮,她都接着。楚王既然已经处在了‘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她这个做人妻子的也只能陪着。 同时,九娘对正院这处防范得更加严密了,身边所用之人一概俱是非常放心的人,再加上有楚王手下的人里外帮衬着,说是铁桶一片,泼水不入也不为过。 其实楚王府对外从来是铁桶一片,针插不入,这么多年来,估计除了承元帝所安插进来的人,旁人大概一直不得入其门。 就在九娘正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又发生了一件事,下面人来报拘在东院的那几个人又闹腾起来了。这次可不是萧家的人,而是赵王府借着楚王大婚的由头送来的几名美婢,随着贺礼一同送来的,说是怕楚王府人手不够用,其实对方的真实目的为何,众人心里都清楚。 因为是赵王送来的,下面人也不敢随意处置,便报来了九娘这里。 九娘特意去见了一下那几个人。 见了之后才发现,说是美婢,确实是实话。这几人样貌不俗,不在九娘之下,且更为风情各异,或是娇媚,或是清纯,男人恐怕看了都会挪不开腿。 九娘当场并未说什么,扭头却是命人将这几人打包了送回赵王府,并点明道,说楚王妃见了这几个人闹心,大礼不敢受,送还给赵王。 前去送人的下人虽是有些诧异九娘言语的直接,到底九娘是府里的主子,还是照实去办了。 有了这几个人的提醒,九娘同时也想起成王府齐王府那边送来的人还没处理,便顺便将两个府上送来的人,也都送还了回去,与赵王妃那几个美婢是同样的处置。 一时之间,长安城内平地起风浪,众人纷纷议论这新嫁进门的楚王妃就是十足一妒妇。惊诧者有,看笑话的也有,妒妇不是没有,但身为皇家的儿媳妇,还敢如此恶形恶状的可就不多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7.第 137 章 ==第135章== 东宫,浩然殿,东暖阁。 太子躺在紫檀雕福寿延绵的躺椅上,身上盖了一床雪白的狐皮褥子,双目半阖,似在小憩。地龙烧得暖暖的,不会太热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药香味。 其实举凡是药的,又哪里会让人感觉到香,不过是太子讨厌药味儿,下面人便费尽心思调制了一种可以祛除药味儿的薰香,味道不浓也不淡,倒是极为好闻。 福泰悄悄的走了进来,凑到太子身边,低声道:“殿下,阮侧妃求见。” “哦?”太子半掀眼帘。 这阮侧妃素来深居简出,但凡不是必要,从来不踏出芙蓉殿半步。为人也柔顺知礼,今儿个也是出了蹊跷,竟然会来求见太子。听下面人通报上来,福泰还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确定不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不过想着处于东宫西面的和鸾殿,他到底还是有些明白今日阮侧妃为何如此破天荒。 太子眸光闪了闪:“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便听到一阵衣角摩挲的窸窸窣窣声,阮灵儿俯身行礼。 “殿下大安。” “起吧,福泰赐坐。” 一张棉墩子被放在太子脚边,阮灵儿微微抿了下唇,便提着裙裾去了太子脚边坐下了。 “殿下最近身子可还好?今儿个天气不美,外面下了雪,天比前几日更冷了,殿下可要万万保重身子。” 最近这些日子,太子的身子比以往更弱了,尤其天气冷了下来,除了偶尔去一趟太子妃所在清然殿,甚少外出。阮灵儿也许久没有见到过太子了,今日一看,太子又比前段时间清瘦了不少,脸色更是白中泛青,神态萎靡。 阮灵儿偷眼去看太子的侧脸。 每次见到这样的太子,阮灵儿就忍不住一阵心疼泛上心尖儿。她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太子,为何上天竟是如此苛责他。若是上天允许的话,她愿意将自己的所有阳寿都折给他。 喜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阮灵儿并不是很清楚,可当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它已经存在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老鼠,悄悄的隐在暗里偷了许多东西。她一面沾沾自喜沉溺在他温和的嗓音中,一面又内心愧疚不安日夜不得安眠。 阮灵儿的眼波颤抖了起来,她并不喜欢这种颤抖的感觉,她怕眼中的东西流了出来。 “怎么今日想起了来看孤?” 阮灵儿抿了抿微微有些颤抖的唇,细声道:“妾身许久没有见到殿下了,想着殿下的身子,便不免有些挂念……”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终于说不下去。她能够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殿、殿下,九娘她……” 阮灵儿慌忙止住,不敢置信自己说了什么。明明是这么告诉香儿的,她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却发现想的时候很容易,做起来却是很难。 她究竟在干什么呢?她有那么好的心吗?她困在这一方天地里,连自保都很困难,她又什么资格去担心别人? 很多时候阮灵儿觉得自己就像是饮鸩止渴,明知道有些行为不可以,却总是忍不住那么做着。那些琐事翻来覆去的讲,总有讲完的一日,她编不出来新的故事,怎么也编不出来,太子殿下果然不来看她了。 她的心中有一种很苍凉的明悟,有时候甚至忍不住会悄悄的妒忌九娘,她想九娘知道这一切吗,知道殿下对她……后面那些她是万万不敢想下去,因为她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她的心会被疯狂的嫉妒撕碎…… “九娘?你是说萧家的萧九娘?” 阮灵儿面色苍白,强撑着笑:“是啊,就是她,妾身的好友。” “她怎么了?” 阮灵儿低低的埋着脑袋,半响都说不出来话来,太子从上方望她的眼神很奇怪,隐隐有着怜悯又有些怜惜。 太子将视线拉开,投注到福泰身上:“你来说说看。” 福泰弯下腰,很快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太子。 太子隐隐有些喟叹,视线再度投注到阮灵儿身上,“你是担心她?想来向孤求助?” 阮灵儿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用力的点点头,憋住自己的眼泪。 是的,她是担心九娘的,她并不是想利用她什么。 太子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你倒是个好心的,只是这种事不适宜东宫这边插手。” 阮灵儿猛地抬起头来,因为用力太猛,含在眼眶中的泪水迸溅了出来:“殿下,九娘她是个好人,她并不是像外面所讲的那样。”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举有些不妥,又匆忙低下头来,“以前妾身还没进东宫之时,她帮了妾身很多……” 太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阮灵儿蜷在膝上的双手,“且等等吧,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阮灵儿觉得手上很烫,她猛地一瑟缩,一滴眼泪滑落了下来,滴在了方才太子细瘦的手指仅停留了须臾的地方。 * 雪,开始慢慢的大了起来。 从细碎的雪沫子,到一颗一颗细小的雪子,起开始稀疏,渐渐的密了起来。小翠眯了眯眼睛,帮九娘将头上的风帽又往下拢了拢。 “王妃,咱们还要等吗?” 九娘没有说话,只是藏在披风下的腰杆不禁的又直了直。 就如同九娘所说,有人比她更急。 萧皇后一起先打得主意非常明显,那就是要给九娘一个下马威。不光是为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也是惩罚她没将萧家放在眼中,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中。 她要告诉她不管她去了哪儿,嫁给了谁,她都是萧家人,都逃不过她手掌心。 但萧皇后并未打算做太过格,毕竟她是皇后,受万众瞩目,一言一行都要经得起考量,且她不能将楚王给得罪狠了。这也是为何萧皇后会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九娘自己做得太过,才会借机发作。 萧皇后占着大义,所以让九娘吃一下苦头,也是能说过去的。 可如今她却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望着刘贵妃脸上的笑,萧皇后笑容下隐藏着僵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8.第 138 章 ==第136章== 太子既然留心了,关于和鸾殿那边的消息便接二连三传到了东宫。 太子这段时间精神一直恹恹的,难得如此有兴致,下面人更是尽心尽力想讨他欢心。从今儿一早上众嫔妃前去和鸾殿行早礼,刘贵妃等人合伙将萧皇后架在火上烤,到楚王妃在和鸾殿前晕倒,承元帝命阮荣海带着太医前来替楚王妃看诊,一直讲到最后楚王亲自进宫将楚王妃接走。 这一出又一出,从东宫小内侍口里讲出来简直可以媲美‘兴德班’的大戏,整个过程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让人赞叹不止。 听完之后,太子击掌一下,笑道:“这萧九娘果然不是个简单的,没有辜负孤对她的期望。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最后这句话是问阮灵儿的。 她本是听见九娘被楚王接出宫,替对方松了一口气,并由衷的露出一抹笑容,却听到这么一句,笑容不禁勉强起来。 “九娘一直很厉害,妾身很佩服她……” 这时,一个小内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抬眼望了一眼坐在棉墩子上的阮灵儿,踟蹰道:“殿下,清然殿那边来传话,说、说太子妃娘娘身体有些不适,还望、还望……” “还望孤去看她?”太子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阮灵儿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却还是站了起来,道:“既然殿下还有事,妾身就告退了……” 太子抬手制住了她的动作,看了福泰一眼。 福泰上前拎着那小内侍耳朵,便走出去了,直到门外才骂道:“你个没有眼力界儿的,你到底是殿下的奴才,还是清然殿那边的奴才?去告诉来禀报的人,殿下刚服了药,这会儿没功夫去清然殿。” 小内侍也十分委屈,捂着耳朵,龇牙咧嘴:“福爷爷,咱不也是给人传话吗,往日里不也是不拘着将话传上来。” “都说是往日里了,这会儿和往日相同?”福泰朝里面望了一眼。 “以往太子妃也不是没用过这招从别处截人……”那内侍小声咕哝。 福泰一脚便踢了上去:“你小子还学会犟嘴了?” 小内侍一面讨饶,一面露出巴结的笑容:“奴婢哪敢跟福爷爷犟嘴,奴婢这便去回了清然殿那边来人的话。” 话音刚落下,人便一溜烟的跑了。 福泰抬眼望了望殿门外的天空,密密麻麻的雪止不住的下着,无边无尽。 殿下这是不耐烦了啊,这清然殿早晚将殿下的耐心耗尽。这不,就来了!耗尽了也好,陛下的心思其实福泰心里也赞同,总不能就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喽,是清然殿那边没有福气,不怨殿下,真得不怨…… 殿下够仁至义尽了! 想着还在暖阁里呆着的阮侧妃,福泰心中升起想推她一把的想法,难得殿下对人另眼相看几分,说不定清然殿那边没有的福气,芙蓉殿便有了呢? 终归究底,福泰也希望听到东宫里有婴儿的哭声响起…… * 清然殿 太子妃王嫣儿听到下面人的传话,广袖一拂,案几上那套青釉缠枝莲茶盏便跌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碎片。 青儿心疼的望着地上的碎片,一整套的茶具碎这么一个,就算是整套都报废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太子妃的脾气是越来越难坏了。 “这是在骗傻子呢,当本宫不知道那贱人在里头?” 红儿赶忙挥挥手让来禀话的小宫娥退下,又去了太子妃的身边,劝道:“娘娘,这种话可不能拿出来说,小心隔墙有耳啊。” “怎么他敢做,还怕我说?” 红儿和青儿俱都露出惶恐的神色,青儿疾步去关了殿门,红儿则是劝道:“娘娘,您就算不考虑奴婢二人的小命,您也想想您自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不是在外面,这是在宫里,这是东宫……” “雷霆雨露皆君恩……”太子妃红着眼眶,低语喃喃:“娘啊,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将嫣儿嫁到宫里来……” 青儿走回来,望了主子一眼,心中也难掩酸涩。 她从小跟在太子妃身边侍候,是一步步看见当年那个柔顺懂礼的小娘子,在嫁入东宫以后,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可怨谁呢?怨太子殿下? 青儿心里明白太子殿下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明明陛下那么急迫,太子却一力挡在前来,不让任何埋怨落到太子妃面前来,甚至东宫明明进人了,还是名正言顺有品级的,却至今也未听到有太子与那几人圆房的消息传出。 太子身子骨不好,日日调养,调养得当了便是歇在清然殿这边,可太子妃她就是怀不上。请了那么多太医,吃了那么多药,不光太子吃,太子妃也是日日抱着汤药灌着,太医们也说了,两个都没有问题,可就是没有好消息传出…… 究竟怨谁呢? 大概只能怨命吧。 青儿恍惚的想着,那边红儿依旧苦口婆心的劝着:“……娘娘,你千万不要多想,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咱们该打探的也打探过了,殿下也就是找阮侧妃说说话而已,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您千万不要慌,一慌就乱了阵脚……” 她不慌,可是怎么能够不慌呢? 每当听到太子那边有什么异动,她的心就像是荒芜的坟头上长满了草…… * 阮灵儿又在那棉墩子上坐了下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紧张,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 大抵是殿下又想听她讲故事了,可是她实在没有故事可说。 这么想着,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你平日里呆在芙蓉殿都在干什么?孤听说你很少出门。” 阮灵儿愣了一下,小声答道:“妾身本就喜静,所以甚少出门走动,平日里在芙蓉殿大多都是看书打发时间。” “都看些什么书?” 阮灵儿心里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太子殿下与她聊关于她自己的事。 “都是些没什么趣儿的书,妾身没入宫之前,在国子监念书,妾身笨,功课总是学不好,所以没有什么时间看杂书,大多都是学里要考试的书。后来进宫了,因为舍不得,就把以前用过的书都带了进来,没事儿的时候拿来翻一翻,也能打发一些时间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9.第 139 章 ==第137章== 她曾经担忧过的事,终于发生了。 因着早就有心理准备,九娘虽心情有些复杂,倒是没有太多惊讶。 只是—— 九娘忍不住顺了顺手下的被面,抬头问:“殿下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楚王的面色依旧如昔,只是眼神有些复杂,听到这话,他瞥了九娘一眼,道:“本王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 也是,以楚王的手段又怎么可能会用得着她去出手。他所谓的提醒大概是这其中的关窍点给自己,让自己以后酌量与阮灵儿的交往。 九娘松了一口气,同时心情也更为苦涩,左不过已经回不到从前,幸好她还有一个程雯婧。 “我懂。”九娘点点头。 喝了药,九娘很快困意就上来了,见九娘睡下后,楚王才离了这处。 去了内书房,楚王先看了几封下面送上了的密信,突然抬头对常顺道:“太子和那阮灵儿的事,不要在王妃面前说漏了嘴。” 常顺一愣,很快便点了点头。 对于东宫那处,楚王其实一直没有放松过。里面所发生的大小事,俱都事无巨细的报了上来。所以对阮灵儿之前的一些行举,楚王是了然在心的。 只是当时看着不显,且九娘那时候虽没有嫁过来,但名分上已经是楚王妃了,所以楚王一直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这一次,那个貌似怯弱实则也颇有心计的女人又一次拿着九娘当筏子,去接近太子,且如愿让太子与她圆房,楚王心里潜藏了许久的疙瘩才终于浮上来。 太子是什么时候对九娘上心的呢?是在那次承元帝提出要将萧九娘立为太子侧妃之时?楚王心里分外不是滋味。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有一人对他怀中的小人儿动了心。 可楚王又觉得不是,他觉得太子没有理由会对九娘动什么心思,两人才不过寥寥见了数面,见面之时也未曾表现出任何异样来,可他为何会对九娘的事情如此上心?难道真是只想听故事吗? 楚王自认算无遗漏,有时候也挺摸不清这个皇兄的怪异心思。 * 东宫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宫里表面上似乎一派安然,实则内里机锋只有那有些人才知道。 不管怎么说,现如今大家的目光俱是聚集在了东宫,这阵子暗里斗得不亦乐乎的赵王和成王,终于消停下来,包括萧皇后和刘贵妃,私下里也收敛了各自的小动作,大抵是报着暂且休战一致对外的心思。 就在这当头,楚王因为腿疾要去温泉庄子上修养一阵子,同行的还有楚王妃,倒是没有搀和进来。对这个儿子的识趣,承元帝表示非常满意,同时看赵王和成王两人的目光也更加冷厉。 在温泉庄子上的日子,十分悠闲。 每日九娘什么都不用管,只用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操心今日吃什么就行了。楚王也一派悠闲的意味,但九娘知晓楚王其实并不闲,每日都有各路密信公文送过来,楚王虽是出了长安城,但对长安城里的一切并没有放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进入了腊月,离开了长安城一个多月,也是时候该回府了。 慢慢悠悠的收捡行装,终于赶在腊八这一日之前,楚王夫妇二人回到了楚王府。接下来的时间便全是忙碌了,临近年关,府中有许多事务都要处理,虽说下面有孙一几个看着,但九娘这边也是不能放松的。 毕竟这是她嫁进来所过的第一个新年,府中上下的打赏,裁制新衣,各处送来的账目归拢,以及府上属官幕僚护卫统领等一干人的年礼,这些俱都需要九娘去操心。毕竟别人干了一年到头,作为主子的总要表示,怎么表示,表示多少,这里面都是一门学问。东西可能看起来并不重,但这里头代表着楚王的一份器重。收买人心,在任何时候都是少不了的。 同时,也有一车车年礼从各处往楚王府送来,有长安城里的,也有其他各地的,作为最上册的顶尖所在,楚王这些年所培养出来的门人与附庸从来不少。 这还是九娘第一次见到如此大张旗鼓的送礼,说是送年礼,但里面除了各地特产,更多却是一些金银珍奇等物。孙一几个抽调了一大批人手负责这些,一箱箱一筐筐的东西往楚王府里抬着,九娘即是愕然又有些惊恐。 最后还是在楚王的点拨下才明白,作为承元帝为太子准备的一把刀,自然越锋利越好。一个没有‘未来’的残废,日里兢兢业业为承元帝为朝廷办事,他图得是什么?不是女色,自然就是奢靡富贵流金滴翠的日子,亦或说是财也可。 而且,先不提楚王也有自己的封地,虽是不之官,但封地那边地方官员少不了日里送来孝敬,更何况是年节这当头,如此好的机会,不把握住才是傻子。这些都是众所皆知,另外几位皇子府上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至于门人属下乃至附庸的孝敬,那是另算在外的,只不过楚王这边尤其惹眼罢了,可谁叫楚王得势呢。也许赵王和成王还得顾忌朝中风闻,自身的品格,楚王却是完全不需要顾忌这些。 九娘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收礼收得更加顺手了,楚王府的内外库房俱是塞得满满当当。无奈,九娘只能命人将一些价值不菲的物件挪至她位于正院的私人库房,也算是给自己增添一些私房钱了。 临着年关这热闹当头,朝堂之上也分外热闹。 如同去年乃至前年一样,上奏弹劾楚王的折子纷纷而至,落在了承元帝的龙案上。弹劾的内容自然是老一套,例如大肆敛财、卖官粥爵、纵容门下行凶之类等等。这种折子从来不少,每日都有那么一两封,不过逢年过节之时最多,但承元帝一般都是留中不发。 见此,那些弹劾楚王的大臣们除了暗骂承元帝果然袒护楚王,别的其他也不敢再多说。 * 到了除夕这一日,承元帝在宫中设下家宴。 这是近多年来皇宫举办最隆重的一次家宴,因为承元帝膝下的几名皇子俱都大婚了,今年的家宴可不若往日那般清冷,因为皇家添了好几个儿媳妇。 家宴设在麟德殿中,首位的龙座上自是坐着承元帝,靠右侧略下方一点的是萧皇后的鸾座,萧皇后下首处是刘贵妃。承元帝左手侧比萧皇后略上方一点的是太子,太子下首是太子妃以及阮灵儿,至于东宫那几位良娣良媛,则是位在斜后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按理她们是不能参加这次家宴的,之所以能来也是承元帝看了太子的面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第 140 章 ==第138章== 承元帝在东宫呆了许久才离开。 待其离开后,太子苦笑道:“父皇这是急了啊。” 只有福泰留在一旁服侍,其实不光太子看出来了,福泰也看出来了,虽然承元帝当着太子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提都没提赵王妃有孕那事。 福泰知道自家殿下心情很复杂,换谁他都复杂,被寄予那么高的期望,却屡屡让人失望。而陛下今日反常举动下的意思很明显,他已经下了决定要去做点什么。 与公,太子是当朝储君,是赵王的兄长,虽然很多人都知晓太子与赵王几个兄弟并不亲近,但福泰服侍了太子这么久,了解自家殿下的心性,想着一个小生命将会因自己消失,太子心情没办法舒畅起来。 与私,太子承元帝最疼爱的儿子,承元帝给他的东西太多太沉重,这么一年年的积累下来,那些想要劝阻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他怎么说得出口?他没办法去忤逆承元帝对他的‘好意’! 只是‘好意’真的是好意吗? 也许很久以前是,但经过了这么多年,这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座大山沉重的压在太子肩上,让他每每想起就喘不过气来。 东暖阁中,太子轻咳不止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声接一声让人听了心颤。 福泰赶忙命人端来梨水,去了太子身边服侍他饮下。福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又带着一丝乞求:“殿下,您不宜多思多虑,那些、那些事不关咱们的事,您就不要多想了。” 太子咽下一口梨水,挥挥手靠躺回躺椅上,双目疲累的半阖。 东暖阁中,昼夜都燃着的六角宫灯散发出来的晕黄光辉,照在太子的脸上,让他脸色少了几分青色,增添了一抹晶莹的透明感,隐隐看去就仿若人就要消失一般。 * 转眼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这历来是大齐朝最为热闹的欢庆佳节,即使如今长安城内风波四起,也被这股过节的热潮暂且冲淡了。 各坊间纷纷开起了灯市,其中又以东西两市的灯市最为繁华热闹。长安城内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数盏不等的花灯,略微富贵些的人家还在门前立起了高矮不等的灯树,更富贵些的则会在路口或坊门处架设灯棚、灯楼。 至于众王公贵族勋贵大臣们,自是每年不拉的在朱雀大街上设起了灯棚,朱雀大门前的广场上,承元帝也命人架设起了鳌山高灯。 今年的承元帝似乎对上元节格外上心,从初一开始,朱雀门前的广场上便有人在架设鳌灯,待到十四这日那座以金龙为主体的鳌山高灯才算完毕。到了夜幕降临,试灯的工匠将整个鳌山高灯点亮,站在朱雀大街的另一头都能见到那条张牙舞爪腾空欲飞的五爪金龙。 承元帝见之,大喜,便命人彻夜不熄,好来迎接明后两日的盛典。 到了十五这日,承元帝在宫中设宴,宴上不光有众位妃嫔以及皇子皇子妃,还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勋贵大臣们。 宴罢,承元帝协众人出宫观灯。 楚王府今年也在朱雀大街上设了灯棚,这朱雀大街上的灯棚可不是随便可以设的,不光灯棚的位置极为讲究,各府所展的花灯也另有玄机。总而言之,就要秉承着一个道理,可以出风头,但不能大出风头,这风头怎么出,怎么能即出风头,又不越过不该越过的人,里面学问可是大得很。 楚王作为皇子,自然是没有这种顾忌,不过楚王夫妇二人也用不着拿这种手段来邀宠,便不是很上心,只是吩咐下面人去办。总体来说,楚王府的灯棚合乎规制,所展花灯即不是太显眼,但也不会落了楚王的面子,保持一个中庸而已。 其他几位皇子差不多也是如此行径,倒是排在后面各家各府灯棚前所展示的花灯要用心的多,或是精致华美,或是别具匠心,十分夺人眼球。 当然,最为耀眼的还属承元帝吩咐人架设的那座五爪金龙的鳌山高灯,那风头是任谁也抢不走的。 朱雀大街门前的广场上,紧邻着那座鳌山高灯旁设下了几座高台,其中一座上点缀着明黄色帘幔,其他几座也是挂红结彩。 承元帝协同皇后众嫔妃以及各位皇子皇妃到后,众勋贵大臣拜下高呼几声万岁,承元帝便挥手道,今日乃是举国欢庆的佳节,不用多礼。 之后便是坐下赏灯看戏了,承元帝带着皇后及众位嫔妃坐在最中央的那处高台之上,其侧伴着的是诸位皇子以及数位位高权重的勋贵大臣。往下左右两处看台,一处坐的都是女眷,以几位王妃公主为首,还有一些则是各勋贵大臣家中的女眷。另一处看台上则是坐着众勋贵大臣。至于再往下的两处看台所坐之人地位便要差一些了,不过能坐在这处陪着当今赏灯看戏,那俱都不是常人,也算是位列大齐朝最上层的位置。 场上的气氛十分热闹,戏台子上的表演也十分精彩。什么吞火、吞剑、变戏法,一出接着一出,让众女眷们看得俱是花容失色,又觉着十分新奇。 至于在场的男人们自是不把这些小戏法放在眼中,注意力全都聚集在承元帝以及和各家结交之上。 上元节有花灯烟火,自然也少不了吟诗作对。不光太子吟了两首诗,连一向喜武不喜文的齐王也吟了两首应景的酸诗。 是的,太子今日也来了,带着太子妃、太子侧妃陪侍在承元帝身旁。正值正月,天气还是比较冷的,太子拢着厚厚的狐裘大氅,有着五彩缤纷的灯光照耀,倒是不显其满脸病色。 九娘坐在下面,身边伴着一众女眷和命妇们,不时有人找她笑着说话,九娘面上应付着,眼睛却是一直四处观察。 “五弟妹,看什么看得如此专注?”坐在九娘身旁的齐王妃突然问道。 “这戏法可真精彩。”九娘答。 “看样子五弟妹平日里也是甚少出门的吧,其实这些戏法都是障眼法,人怎么可能把那么锋利的剑吞进肚子里,都是骗人的。你若是多逛逛西市那边的夜市就知道了,比这更为稀奇的戏法都有,这些不过是哄咱们开心逗乐的。”齐王妃武茜用帕子掩着嘴笑道。 她长得小圆脸,大眼睛,乍一看去有些稚嫩天真,不过九娘暗里也是观察过她的,这不过只是个表象罢了。不过她与此人素来没什么交往,也不过保持几分面子情,其为人到底如何,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1.第 141 章 ==第139章== 九娘侧首看了萧如一眼。 今日的萧如打扮得十分漂亮,上身穿着松江白绫短袄,下着粉罗月华裙,外披白狐裘皮斗篷。纤纤的小腰一把,巴掌大的小脸在白狐裘蓬松的绒毛衬托下,更显晶莹如玉,在一众打扮华贵艳丽的贵妇中十分惹眼。 九娘微微皱起柳眉:“有事?” 萧如的眼光不禁往一旁斜了一斜,又怯怯的垂首下去。九娘顺着那道眼光看过去,刚好看见王家的几个女眷,王大夫人赫然在其中。 九娘顿悟。 这是又想拿她来做筏子,这萧如就不能来点别的套路吗? “阿姐,你帮帮我。” 萧如的声音极为细小,几不可闻,满满都是哀求之意。 九娘心中本就烦躁,如今萧如又找上来想拿自己做样子,这让她心情更加不好了。且别人不知道,她可不会被萧如可怜表象所迷惑,可怜的人会明知别人不待见自己,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副样子来? 说白了,萧如不过认为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保持自身的形象,想将自己架起来以求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有这种小心思的人不少,但这个人若是萧如,就让九娘格外不能忍。 上辈子被利用了一辈子,最后落了个命丧黄泉的下场,要说九娘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她这辈子之所以会没报复萧如,不过是看在她什么都还没做,再加上月姬临终遗言的份上。所以九娘早早打定主意与此人划清界限,离得远远的最好,可对方却是屡屡不放弃,一再厚颜靠上来。 九娘眉头皱得更紧。 旁人不知晓这其间的机锋,在她们看来这两名女子凑在一处,就像是一副绝美的美人图。一个纤纤弱质,如弱柳迎风,另一个却是灿若春华,皎若明月,满身富贵气息就仿若是那最名贵的牡丹。 再认真看去,两人眉眼之间竟十分相像,那鼻、那眉、那眼,竟像了五六分。其实并不止五六分,只是两人气质截然不同,所以才只剩下了这五六分的相似之处。即是如此也让很多人十分惊诧,旁人只知晓这名前来找楚王妃说话的少女,是安国公府上的人,如今看来,恐怕还是姐妹。 只是没听说过萧家的女儿中有此人啊! “这可不光是姐妹,还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妹。”有那明白内情的女眷,小声在人群中说道。 了解内情的自是不好奇,但还有许多不了解的,俱是纷纷好奇的问着。当然这些都是私下里的小动作,场上本就嘈杂至极,声音略微放低一些,旁人也是察觉不出端倪来。这些个贵妇们日里参加各处筵宴花会,这种本事还是具备的。 “阿姐,咱们毕竟是一母同胞,你就不能帮帮我吗?”萧如依旧压低着腔调,声音却是尖了起来,她也是被逼急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十分不好过。那日九娘回门闹得不欢而散,安国公夫人本是要找九娘说话的,谁知却被人破坏了,一问才知道竟是萧如触怒了九娘。 这还得了? 安国公夫人会对九娘好声好气,但不代表她也会如此待萧如,不过是个没名没分靠着她的赏脸过日子的一个小贱胚子,安国公夫人收拾萧如那是分分钟的事。 萧如被罚禁足一个月,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王家那边王大夫人正在四处奔走想为王四郎议亲,王四郎被禁足在家中,萧如本就见不着他,这会儿自己也被禁足了,更是艰难。 好不容易解禁出来,又临近年节,待年过罢,这两日萧如忙着联络王四郎,却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以往那个服侍在王四郎身边,帮着两人递信传话的小厮消失不见了。同时,萧如也听到一个让她更为震惊的消息,那就是王大夫人相中了户部侍郎家的嫡女,两家人正在议亲。 萧家是指望不上了,安国公夫人最近待她甚是冷淡,如今只有萧九娘能够帮她。 只要萧九娘能帮她,她还有一线希望,这就是萧如此时唯一的念头。 所以她才会找了上来,所以她才会借着这么好的机会,想在人前表现一下自己和亲姐姐的姐妹情谊,让王大夫人能够看在眼里,希望能改变她对自己的成见。 楚王炙手可热,权势滔天,楚王妃是承元帝如今最为看重的儿媳妇。作为亲妹妹的她,是够格嫁入王家的,只要萧九娘愿意帮她。 可她竟然不愿! 萧如哀求的目光中隐含着一丝激愤,她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为何作为亲姐姐的她竟然冷酷至极?!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我可不想帮出一个白眼狼来。”九娘冷冷的道,因为上辈子的记忆,她看萧如的目光也分外冷酷。 白眼狼? 萧如从九娘眼中看到冷酷、讥讽、嘲弄,甚至隐隐有一丝恨意。 恨意? 萧如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却是一闪即逝,没有抓住。她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咦,你说楚王妃和这少女是一胎同胞姐妹,本公主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却是昌平公主。在这吵嚷的氛围中,昌平公主的声音分外清晰,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就在这一会儿的时间里,关于萧家内部的一些事情,乃至九娘和萧如之间的关系,已被众多人所得知。 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哪家哪户都少不了一些阴私,就好比这以庶充嫡,各家都没少干过,反正不过是个名头,谁也不会真去当真。真要是去议亲的话,不光要考虑对方的家世,还有对方的母族,谁也不会被蒙骗。 若是按照九娘原有的轨迹,没有县主的身份在身,没有楚王这个大靠山,以她的身份大抵也嫁不了多好,毕竟身份摆在这里,说是萧家的嫡女,也不过是个假嫡女罢了。可她偏偏运气极好,先有钦封的县主之位,这等于给她了一个身份上的起点,之后又被当今赐婚给楚王。 私底下谁没议论过这楚王妃运气极好啊,就算楚王是个残废,他也是当今的亲儿子,也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残废,常人高攀不得。 这楚王妃嫁入皇家之后,身上本就话题不少,这一会儿又冒出个不在萧家嫡女行列的同胞亲妹妹来,也难怪众人会如此好奇了。 坐在昌平公主身边的那位中年命妇,面色有些难看。她承认自己好说是非不假,也是存了心思想讨好昌平公主,但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2.第 142 章 ==第140章== 这几处供人赏灯看戏的高台虽只是一时之用,但毕竟乃是皇家所用之物,自然不同寻常。 乍一看去只是几座高台子,但所用木料以及工匠手艺俱是最顶尖的,所以即使只是几处临时所建的看台,也建得十分美轮美奂。上有飞檐斗拱,四周围有帘幔,飞檐之下悬有数盏极为精致的八角琉璃宫灯,即使比起一些富贵人家的亭台楼阁也不差。 而九娘此时的眼球便聚焦在正对面那处看台,飞檐下所悬挂的八角琉璃宫灯上面。 这八角宫灯是以红木为骨架,做成八角形状,其间嵌以琉璃片,内里衬上各种精美的图案。琉璃片素来金贵,也就只有极为富贵的人家才舍得用来嵌灯之用,皇宫的富贵自是不用说,几盏琉璃灯对皇家来说并不算什么。 而九娘所看的并不是这琉璃灯的有多么的精致华美,而是照映在那琉璃灯上暗红色跳跃的火光。要知道这火光从灯里透出,还是由外而来是截然不同的,九娘隐隐看见那几盏琉璃灯上有一种不同寻常暗红色的光…… 再去看对面看台上人的神色,那种惊恐的模样并不是作假,眼睛所看的位置也并不是天上的烟花,而是她们身后……九娘来不起多想,当即便对站在最后侧边缘处的小翠招了招手,然后便往看台边缘处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期间对面的看台上已经完全乱了,大家你推我搡的往后逃窜着,还有很多人都做惊恐状,使劲对这边招着手,也有人在歇斯底里叫嚷着什么,但俱都被那震耳欲聋的声浪所掩盖…… 这副情形不光引起了首位看台上人的注意力,也引起了九娘所在这处看台上人们的注意,似乎也有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却是一脸张皇失措,还有的则是一脸茫然,更多的则是沉醉在天空之上四处飞洒的烟花,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九娘路过成王妃之时,拽了她一把,低声道:“快跑。” 话音落下,她人已经往前跑去,成王妃此时也意识到不对,见九娘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便惯性跟在对方身后跑。 小翠此时已经来到了九娘的身边,她似乎说了什么,九娘却只看得到她嘴动,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两人到了看台边缘,九娘指了指下面,小翠微微一点头,便抱起九娘往下跳去。 这看台大约有三四米高的模样,若不是小翠懂武,换着寻常人跳下来,即使摔不死也会摔伤。 此时各处看台上已经完全乱了,把守在四周的金吾卫大多都往首位看台处涌去,另外也分有几队人马往其他几处看台奔了过去…… 场面十分混乱,到处都是四处奔走的人,隐隐听见有人喊着火了,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烧焦了的味道,九娘这才意识到方才看到的那火光是什么…… 对面看台上的人是最先发现端倪的人,那么就是说着火的地方是她们所在看台的背后……九娘突然想起那座五爪金龙的鳌山高灯,那座几十米高的灯塔便在她方才所在看台背后…… 九娘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了,让小翠将跟过来的成王妃接下来,便往首位看台那处跑去。此时首位看台上的人俱都已经在金吾卫的护持下,从看台上下了来,楚王看似镇定自若,可眼睛一直张望四处,直到看到向这处奔过来的九娘,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殿下。” “先走,离这里远一些。”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离九娘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避到安全的地方以后,转头看去,九娘才看清整个场上的境况。 竟然与她所想差不多,果然是那座鳌山高灯燃了起来,且不知是何原因,那座鳌山灯塔一面燃着,一面往一侧倒了过来,而所倒的方向正是九娘所在的那处看台…… 当九娘这一众人到达安全的位置,转头去看得时候,那座看台的顶上已经燃烧了起来…… 这灯塔本就是大大小小的花灯垒造而成,下面是各式各样的花灯,最上端是一条巨大的五爪金龙,这一烧着且往下倒来,灯塔上的花灯便一个一个的掉了下来,就像是在下火雨一样,落在看台的顶上,以及看台前的空地之上,甚至波及到了对面那座看台…… 整个场上此时就仿若是陷入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哭喊声与尖叫声…… 不知何时,烟花爆竹声已经停了,那处的声音传来更显惨烈…… 承元帝沉凝着龙颜,命人赶紧过去施救,大量的金吾卫往那处涌去…… 九娘抿了抿干白的唇,忍不住捏了楚王的手一下,从方一开始两人的手便一直拉着,直到此时都未松开。 天很冷,风很急,更冷的却是九娘的心。 * 这是九娘第一次见识到作为一个帝王的手段。 让你生则生,让你死则死,即使你占着大义,也多得是手段左右你的生死。 九娘其实并不明白承元帝为何会用这样的手段,这么兴师动众且劳民伤财,甚至牵连了许多无辜的人,还是楚王给出了解答。 “父皇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那皇宫里的人甚至包括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所有人的心思俱在他的掌握之中。你觉得他这种手段兴师动众,其实并不,赵王和刘贵妃打的主意父皇很清楚,赵王之所以会毫无顾忌的透露出赵王妃有孕之事,为己造势是其一,搅乱成王一系的阵脚是其二,用大势从明面上胁迫父皇是其三……” “……赵王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管她生不生的下来,是男是女,到了时候他都一定会生出来,且一定是父皇的皇长孙……处在咱们这个位置,想狸猫换太子太容易了,是时赵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一个病亡便足够解释一切了,至于以后,想生儿子还困难吗?” “……可惜,赵王和刘贵妃太小瞧父皇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一个众目睽睽之下所发生的意外,便足够摧毁一切,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抗的余地……” “……当然,这其实也算是警告,也代表父皇急了……” 那日场上情形看似惊险万分,实则并没有所看到的那么惊险。没有逃出来的人俱在看台之上,看台建得牢稳,上面又有看台的顶棚隔着,其实火并没有烧下来。众多金吾卫出动以后,很快火便被扑灭了。 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受了伤,其实当时那种情况,若是老老实实的呆着,等待施救,并不会受伤。可当时那种情形,人都是有从众心态,见大家都跑,不免就发生了许多踩踏事件。烧伤的人也有,但俱是在四处逃窜时被掉落下来的火砸中的,看台内的人并无烧伤,顶多就是被浓烟呛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3.第 143 章 ==第141章== 若说对萧如的感激之意,王大夫人确实有过。 那样一个环境,四周全是慌忙逃窜的人,她一个人落了单,身边也没有人护持。突然摔倒在地,眼前全是人腿,在那一刻王大夫人真的陷入了绝望。 突然有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拼了命将她拉了混乱的人群,为此自己也被踩伤了,当时王大夫人真的感激得痛哭流涕。她当时想,若是能逃过这一劫,事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对方,既然儿子与她互相都有意,成全他们又何妨。 可是当王大夫人被救了出来,躺在家中的榻上养伤的时候,她又不这么想了。 她开始考虑这么报答对方是不是有些太过,她又没有开口向对方求助,是她自己跑过来的,而且对方的伤势也并不严重,养上一个月就能好了,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承诺过对方什么。 濒临绝境与处身安然的时候,想法的差距总是那么大。 在王大夫人心里,她是想给儿子找一个以后能帮上他的妻族。王四郎虽是大房嫡子,但毕竟不是嫡长子,自然没有继承家业的可能,以后也只能依靠自己亲哥哥为生。 王大夫人在王家呆得太久,太明白王家外表光鲜内里糟粕的情况了。名门世家又如何,如今早已不是前朝世家阀门纵横的时代了,所谓的世家也不过是披上了一层光鲜的皮,家中没有当权的官员,其实什么也不是。 所以王大夫人才会挑来选去,看中了户部侍郎薛家,而不是与同为世家的其他门第联姻。户部侍郎这个位置虽然官职不高,却也是紧要位置,而薛家更是官宦之家,家中有不少子弟出仕为官,王四郎以后定然是会走仕途的,有薛家帮衬无疑是事半功倍。 而萧如有什么呢? 说起来是萧家的女儿,实则直到至今萧家都没有给她一个应有的身份,在萧家的地位连个庶女都不如。有个亲姐姐是楚王妃,可惜姐妹不合。之前王大夫人不是没有动过这种心思,且不提她与楚王妃早有嫌隙,萧如名义上是萧家五房的人,朝霞郡主是王大夫人亲妹,虽如今姐妹两人闹翻了,但王大夫人对萧家的一些内情也极为了解。 她很清楚萧九娘和这个亲妹妹之间的纠葛,所以萧如天真的以为从九娘那里借势,便能打动王大夫人,实则王大夫人根本没往那处想过,除非萧九娘车马放明对这个亲妹妹十分看重,说不定她才会考虑一二。 且更不能让她忍受的是,那萧如还是一个贱奴之女。 王大夫人自认血统高贵,亲娘是公主,亲爹是世家子弟,所嫁之人也是流传几百年的名门世家嫡子。他儿子血统那么高贵,怎么能去配一个贱奴之女,那不是脏了她儿子的血?! 所以当王大夫人缓过劲儿来,她便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报恩可以,但不能赔上自己的儿子。 王大夫人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也就是一点小擦伤,然后受了些惊吓。按理说,她此时已经可以下榻了,应该去萧家登门道谢。可自打她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她便不再那么想去萧家。登门道谢无所谓,若是对方误会了又该怎么办? 王大夫人考虑许久,叫来了心腹婢女,让其准备一份礼物,最好以当用药材为主,送到萧家去,送去的时候什么也不要说,就说聊表谢意。又吩咐那婢女,让她交代下去,让下面的人嘴闭紧些,不准将她是被萧如所救的事透露出去。 幸好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且之前王四郎一直被禁足在家中,将这件事办妥并不难。且王大夫人也没准备瞒王四郎多久,只要将儿子的婚事定下,是时自是无力回天,她就不信那萧如难道还能跑来王家做妾不成? 做完这一切后,王大夫人准备了一下,让人将王四郎请了过来。 自打王大夫人受伤以后,王四郎日日都会往正房这里跑好几趟。若不是身为男子不方便,他恨不得给王大夫人侍疾。认真来说,王四郎还是一个比较孝顺的儿子,即使王大夫人为了阻拦他和萧如,将他禁足起来。对于这件事,他顶多觉得很烦恼很为难,却从没有怨过王大夫人。 王四郎到了以后,看见亲娘苍白泛黄的脸色,萎靡的神态,不禁道:“阿娘的脸色怎生这么不好?”又皱眉对一旁服侍的婢女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阿娘的。” 王大夫人疲累的挥了挥手:“你别说她们,与她们无关,自打那次事后,为娘的便屡屡梦魇,睡不好觉自然脸色不好。” “可有让大夫开安神汤?”王四郎关切的问。 “大夫有开,为娘的吃了几日,这几日倒是感觉好了不少。” 一旁的婢女面露担忧之色,忍不住插言:“其实没什么用,夫人还是夜夜做噩梦……” 王大夫人连忙斥道:“你胡说什么!” 那婢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呜呜咽咽哭着:“四郎君,你可要劝劝夫人啊,大夫说夫人这是郁结在心,这么下去可是不成……” “阿娘——” “好了,翠儿你先下去。”王大夫人挥退婢女,之后才望向儿子,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其实为娘的也没什么大碍……” 王四郎大急:“阿娘,你就不要瞒着儿子了!” 王大夫人叹了一口气,怔怔的望着儿子,突然眼泪滑落了下来,“上元节那日祸事,当时那种情形为娘的就在想,我若是死了,我儿又该怎么办。我还没看到我的儿子娶媳妇,也没抱上孙子,真是死都不能瞑目啊……” “阿娘……” “那时候阿娘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就是不甘心,你连媳妇都没娶,阿娘又怎么甘心去死……我知道你不乐意听这些,可那萧如真不是我儿的良配,你想想她才多大年纪,竟敢勾引我儿……” “阿娘,如儿她没有勾引我。”王四郎嗫嚅道。 “好了,先不提这个,你和雯婧那丫头是因为她闹翻的吧,你祖母多么疼爱雯婧,难道你不知道?阿娘若是让你娶了她,以后雯婧和你姑姑还能上家里来?还有你姨母,她是那萧如名义上的嫡母,你姨母的亲女儿嫁给四房庶子做妻室,她能允许让一个没名没分连庶女都不是的丫头嫁到咱们王家来做嫡媳,压她女儿一头?” 王大夫人苦口婆心,声声如泣,“阿娘想你好,你是阿娘最疼爱的儿子,当年阿娘为了生你,足足生了三天,自打那以后阿娘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嗣,可阿娘不后悔,我儿子比谁都优秀。可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阿爹位高却是个散官,没有实权,你大哥因为你大姐成了太子妃,被陛下提为正四品的正议大夫,却还是个散官。咱们家虽被称为名门世家,可自打改朝换代以后,世家门阀就屡屡被打压,清贵是清贵,可又有什么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4.第 144 章 ==第142章== 转眼间,又是一年盛夏。 长安城的夏天总是要比其他处显得更热一些,经过了几个月的过渡,上元节那日遗留下的阴影也渐渐远离了众人。早先被各家各府上停下的筵宴与婚嫁,也开始重拾了起来,长安城又恢复了往日应有的繁华与喧嚷。 这期间,不管是宫里还是各个王府上,都显得十分的安静。似乎承元帝的那次动作,让暗里所有的魑魅魍魉都消停了下来,连朝堂之上都格外沉静,整个局势陷入了一片空前的和谐中。 若说唯一动静稍微有些大的地方,那就是东宫那里。东宫近几个月来十分热闹,向来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仿若是突然开了窍,开始沉迷于后院之乐。不光如此,承元帝又给东宫赏去了多名貌美的姬妾,太子也并未拒绝,一改往日的做派。 这期间,安国公那里萧四娘嫁了出去,萧五娘的婚期也被提上了日程。自家姐妹出嫁,九娘自然少不了回府送礼应酬。 这日,参加完萧四娘的回门宴,九娘回到楚王府后,便在临窗下的芙蓉榻上坐了下来,好半响都没缓过劲儿来。 莲枝领着一众侍女帮九娘褪下繁重的衣衫,端来温水帮九娘擦身,之后换上了轻薄的夏衫,头上繁琐的发饰也给拆了,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仅插了一根发簪。之后喝了一碗解暑汤,九娘才觉得稍微舒坦了一些。 自打进入盛夏,九娘便似乎有些苦夏。 她身子弱,受不得凉,偏偏又是个怕热的体质,每每被折腾得难受至极。楚王府并不缺冰这种东西,偏偏九娘屋里得卡着用,每日都有额定的分例,这是余嬷嬷决定下来,经由楚王同意的,九娘就算抗议都没用。 知道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每次热得心烦气躁的时候,九娘就会觉得怨气冲天。想着每次去楚王书房里,那冰釜里放的一块块冰,九娘就满心怨愤。 “王妃,好些了吧?”莲枝指挥着人在一旁给九娘打着扇子,一面去看她脸上的表情,“您是刚从外面回来,静一会儿便就好了。” 九娘恹恹的点点头,歪在榻上懒得动弹。 小翠从屋外走了进来,道:“王妃,奴婢让厨房里给您准备了些吃食,您多少用一些。中午在安国公府那边用膳时,奴婢见您筷子都没动几下。” 这要出于九娘警惕的心态,她还没忘记萧皇后想对自己做什么,所以每次在安国公府那边,她都极少会动那边的食物和水。往常还需要找些理由遮掩一二,如今有了最好的借口,那就是苦夏。 这连着几日往安国公府那边去,也不知是苦夏的借口用多了还是怎么,九娘的胃口越来越差,甚至到了听到用膳就想皱眉的地步。 “不想吃。” 这句抗议小翠几个贴身侍女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也没有再劝九娘,只是很快就在芙蓉榻前便被摆了一张案几,不多时厨房那边的膳食也送过来了。 知道王妃最近食欲不振,连殿下都问了好几次,小厨房那边很是上心,所奉上来的膳食都是精心准备的。一碗盛在白瓷碗中呈翠绿色的荷叶莲子羹,一碟滚了芝麻一面煎得焦黄的包子,不用说里面的馅料,自是九娘曾经最爱的鸡茸香菇馅的。还有一碟甜口的面食,和几碟拌得鲜香可口的小菜。 东西不多,但十分精细,以九娘如今的胃口,能把这些吃去大半,就足够莲枝一众人欣喜不已了。 “王妃,用一些吧。” 看着一旁殷殷切切的几个侍女,拒绝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其实九娘也不是个十分矫情的人,只是最近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不光身体不舒服,心情也十分心浮气躁。 她从榻上挪了下来,坐在案前,接过小翠递过来的牙箸和玉匙。舀了几口莲子羹吃下,其实东西吃进嘴里,也不觉得难受,只是心里不想吃罢了,她便强压着心中的不耐慢慢吃着。 九娘从来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是碰到爱吃的东西也会多用两口,既然筷子都拿起来了,总得把差事给应付了,也免得这几个身边人总拿哀怨的眼神看自己。 九娘夹起一个芝麻包,咬一口,香酥可口,里面浓浓的汤汁沁入口齿之间,味道极为好,可九娘却突然觉得难以忍受。从心口上泛起一股呕意,九娘反射性丢开手里的牙箸,用帕子捂住嘴。 莲枝在一旁见势不妙,赶忙端来了鎏金的唾盂,九娘就着唾盂便呕了出来,直到把胃里的酸液都给呕了出来,才感觉好些。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于莲枝等人来说,就仿若天塌了也似。又是端水漱口,又是帮着她轻抚着背顺气,莲芳眼泪汪汪的,“王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食有什么不对,还是病了,要不要去请刘太医来一趟。” 九娘缓过劲儿来,疲累的挥挥手,“请什么刘太医,我这是被热着了,没有胃口。东西撤下去吧,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九娘在榻上躺了下来,莲枝几个轻手轻脚的将东西都给撤了下去。之后,留了莲芳在一旁服侍,莲枝则拽着小翠去了屋外。 “你说王妃这是不是有了?” 小翠一愣,“有什么了?” 莲枝跺脚道:“你说有什么了?” 小翠先是吃惊了一下,之后复杂的瞅了莲枝一眼:“王妃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正在调养着,哪会有这么快。” 莲枝嗫嚅了两下,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九娘的身体别人不知道,作为贴身服侍的几个侍女却极为清楚。王妃小时候吃了苦遭了罪,身子本就不若寻常人,当年回兰陵又经过那么一遭,将底子还伤了,还没养好,前年又遭了那么一场大罪。当时知晓王妃于子嗣上有碍,需要慢慢调养才能生养子嗣,莲枝差点都吓呆了。 那时候九娘已经嫁给了楚王,她即替九娘心疼,又替九娘担忧,生怕殿下因为王妃身子不中用,冷落了王妃。幸好殿下是个外冷内热的,这大婚后近大半年来,从来就守着王妃一个人过日子,莲枝倒也慢慢不会多想了。只是偶尔难免会想,若是王妃再能生个小主子出来,这日子就全乎了。 可想终究只是想,王妃和殿下平日里次数也是不少,甚至多到让人脸红,可依旧没什么动静。莲枝慢慢倒也不再去想生什么小主子的事了,只是日里调养身子的汤药从来不拉的看着九娘服下。 可今日见王妃的反应,实在很像那些有了身子的妇人,莲枝这种想法才会又冒了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5.第 145 章 ==第143章== 说是如此说,其实事情又哪会如此简单。 九娘有孕之事肯定是要先瞒着的,能瞒多久是多久。至于承元帝那边,肯定不好应付,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楚王即说他有办法,肯定自有主张。 两辈子第一次有孕,九娘很欣喜也很紧张,将刘太医找来问了许多关于怀孕之事,刘太医医术不差,可他又不是妇人,除了一些关于食用行居方面的禁忌,其他的他也是不懂。幸好还有余嬷嬷在,倒是给九娘解决了关于这方面的大难题。 而关于九娘有孕之事,除了莲枝几个贴身侍女,以及楚王常顺刘太医余嬷嬷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正院这里虽是防得严密,但难保没有疏漏,此一时非彼一时,还是谨慎些好。 如今天气炎热,再加上九娘苦夏,平日里甚少出门并把内务又交还给孙一等人,也是可以解释的通的。将一切准备做好,九娘就安安稳稳在屋中养胎了。 九娘这一胎怀象并不好,反应很大,除了食欲不振以外,有些吃食沾都沾不得,不过九娘却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只要是余嬷嬷和刘太医说吃了对身子的好,她捏着鼻子也往下咽,吐了没关系,再吃就成。 楚王本来觉得妇人生孩子,就是怀足了月份诞下就好,哪知还会有这么一遭,看着九娘日日被折腾的寝食难安,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这日,一大早还未起来,九娘靠在榻上捧着唾盂吐得稀里哗啦。楚王见此,忍不住皱眉道:“他如此折腾你,不要也罢。” 九娘差点没把手里的唾盂给扔了,她勉强把唾盂塞进莲芳的手里,又从莲枝手里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强忍着满嘴酸味儿,捂着自己的肚子,瞪着楚王,凶巴巴地道:“你再说一遍?” 楚王看着九娘,终究不敌她眼中正在打转的泪光,移开眼睛,良久,方道:“你最近瘦得厉害。” 瘦? 他这是心疼她了?可是心疼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九娘这阵子完全是痛并快乐着,其实快乐还要占多数,每每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想着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可能会长得像她,也可能像他,她的心就会软得不像话。 余嬷嬷说如今还早,待到了四五个月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的动静。他(她)会在里面踢她,会在里面手舞足蹈,会在里面一天天长大,直到瓜熟落地,变成了一个小婴孩,待长到一岁左右,就会软软的叫她阿娘…… 九娘每每想到这一切,就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也知道楚王是在心疼她,看着她这样一遍遍的折腾着,他虽然口里不说,但最近无缘无故发了很多次脾气,连带常顺都挨了好几次排揎,她都明白。可她不能接受他竟有这样的想法…… 早说了,九娘从来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她非常善于揣摩人心。所以她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出来,而是去了楚王身边,小意的拉着他的衣袖,垂首道:“夫君,妧妧想给你生一个像夫君一样的孩子,也是那么俊,也是那么聪慧。” 她的声音很小,再加上莲枝几人见势不妙都退去了帘幔外,这床榻的方寸之间也就剩了夫妻二人。 楚王看她怯弱的垂着脸蛋,下巴尖瘦得可怜,长长的睫羽抖颤,双颊上却又带着害羞的粉润,顿时心中一片绵软,不禁伸出手来,顺了顺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 又是夫君,又是妧妧,这是平日里楚王求都求不来的待遇,只有每次她被自己折腾狠了,才会这么娇娇软软的自称。 楚王苦笑,明知她是故意的,却总是忍不住想要依了她。 罢了罢了,他本就是一时愤言,明知道她有多么的稀罕那个肚子,又怎么可能会逼着她不要这个孩子。 “你若是再继续瘦下去……” “不会的。”九娘慌忙打断:“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 楚王撇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可又想着她说想给自己生一个像自己的孩子,也像他这么俊这么聪慧,心中又不禁泛上几分喜悦。 她这是在夸自己长得俊了? 楚王一直知道自己这身皮囊还算不差,但自打自己长成以后便再无人敢当面这么说,尤其这话又是她说出来,他表面上虽然自制,实则嘴角早就忍不住勾起了。 用罢早膳,楚王便去前院了。 常顺小心翼翼的推着他,偷眼瞄了瞄他的神色,估摸着今日殿下大抵心情不错。 现如今正院那边就是殿下的晴雨表,只要那边折腾狠了,殿下一整天都阴阳怪气的,连带下面人也要冤枉多吃许多排揎。 到了外书房,不多时,楚王府的数位幕僚以及王府属官便到了。 多年前楚王便遥领了楚州都督一位,这几年中,承元帝屡屡降下恩赏,截止至今楚王已是众位皇子中唯一一个领大都督衔的皇子。 都督,承旧唐制,乃是大齐现今各州军政最高执行者。不满十州为都督,管十州以上为大都督,一般由亲王遥领,王府门下属官代行其职。如今在楚王领下的有数十州府,所以日里楚王的公务也是极为繁忙的。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承元帝既然想为太子一脉准备一把刀,一把足以与赵王成王等人分庭相抗、形成三足鼎立的刀,就不可能会薄待楚王。所以如今楚王也算是羽翼丰满,以他如今手里的势力,想要将赵王成王一并收拾了很难,但多做筹谋,收拾一个却是没有问题的。 楚王这会儿自然不会去对付赵王成王,三足鼎立的局势,是最符合当下情况的。尤其九娘突然有孕,将楚王本身的部署再一次打乱,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就是将池水搅得更浑一些,让众人的目光转移开来,尤其是承元帝的。 楚王今日招来幕僚属官,便是商议此事,这阵子朝堂之上实在太/安静了,还是添把火热闹一些更好。 天气慢慢转凉,大齐却进入了多事之秋。 不是这个州县闹了匪患,就是那个府城闹出贪墨案,连近多年来十分的安分突厥那边也是蠢蠢欲动,似乎有想进犯边关的意图。虽事情到了最后,皆都不了了之,但这阵子朝堂之上,着实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好的热闹了一把。 而此时,九娘的孕期也正式进入了四个月,着实让刘太医诸人等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不过只是个开始,还有余下的五个多月要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6.第 146 章 ==第144章== 紫宸殿,殿中的气氛十分压抑,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喜庆的气氛。 整个殿中灯火通明,当值的内侍宫人们俱都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惹了眼,招来圣怒。 “这楚王是在跟朕玩心眼啊……他怎么敢……他竟然敢……”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响声,一旁立着的阮荣海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阮荣海,你怎么看?” 承元帝的眼神斜了过来,阮荣海暗道一声苦,答:“奴婢听楚王妃所言,似乎好像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阮荣海这回答也算是投机取巧了,只说楚王妃所言,对自己的想法却一个字不提。 “意料之外,意料之外会瞒了六个月,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承元帝阴沉着脸,态度不明的哼了哼。 “这——”阮荣海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奴婢不敢妄言。” “朕准你妄言。” “众所皆知,楚王殿下和萧家人关系不睦,自打楚王妃入门以后,萧家那边私下里便屡屡有小动作,楚王妃上次在和鸾殿前晕倒,陛下也是知晓的,所以奴婢想楚王妃之所以会瞒下这件事,应该是为了应付萧家。” 不是应该,是就是那么回事。即使真相不是如此,在阮荣海嘴里也是这么个意思。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明明自己做了,却从来容不得别人说出来,承元帝之所以会大怒,不光是因为觉得楚王翅膀硬了,脱出自己掌控,也是因为楚王夫妇在明晃晃的打他的脸。前有赵王妃因为意外小产,后有楚王妃身怀六甲才暴露出有孕之事。 楚王夫妇两人在防谁呢? 让承元帝自己来想,那就是在防自己,也难怪他会恼羞成怒了。 阮荣海的说辞似乎并不能说服承元帝,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对方一眼,“还有吗?继续说。朕觉得你这个说法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牵强得很啊。”都几十年了,这阮荣海还是那么的蠢笨,不过他身边也不需要一个多么聪明的人。 明明是大冬天,紫宸殿中的地龙日夜不停歇,阮荣海的脊背上也滑下了一道冷汗,他半躬着身子,哭丧着脸,战战兢兢道:“奴婢蠢笨,还望陛下赎罪……” 见承元帝只是瞄着自己不说话,他又犹豫道:“若说是萧家,确实有些牵强,可咱们宫里还有一位萧家的人……” “你的意思是在说皇后?” 阮荣海扑通一声跪了一下,俯首在地,不敢再言。 龙案后的承元帝,脸色莫测。 其实认真去想,阮荣海的说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当然不仅是萧皇后,还有成王。对于这些年来,萧皇后和成王背地里的一些动作,承元帝不是不清楚,但因无伤大雅,俱都被他忽视了。 之前萧皇后借着自己的手往楚王府里安插人,承元帝也不是不知道,刚好自己也有这种想法,便顺水推舟任其为之。可惜萧皇后安排去的刘女史实在太不中用,竟然被人抓了把柄送回来,承元帝视若无睹,反正他放在楚王府的人都还安安稳稳的呆在那里。 不得不说,阮荣海的说辞虽有些浮于表面,到底还是让承元帝心里舒服了不少。但治标不治本,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且他派出去的人竟然一点都未察觉,就说明楚王在这件事上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下面这几个儿子各有各的心思,承元帝都知道,但对于楚王这个素来听话的儿子,突然摆了自己这么一道,承元帝尤其觉得恼怒。到底是楚王也有了自己心思,还是这有孕之事确实只是意外,而楚王之所以会瞒下来,是不得以而为之?还有那楚王妃,明明是个子嗣有碍的,怎么就突然有了身孕,难道真是运气之说…… 这一切都让承元帝浮想联翩,更因此联想到太子那里,这不禁让他心情又沉重了几分。太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胡太医已经说了那药暂时得停停,不能再吃下去…… 承元帝回过神来,就看见依旧匍匐在地样子有些可怜的阮荣海,毕竟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承元帝即使偶尔会迁怒,也从没拿他怎么样。 “起来吧。” 阮荣海战战兢兢磕了一个头,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什么时候了?” “刚过子时。” “安寝吧,明日还有大朝会。” 服侍承元帝在内殿中歇下,阮荣海去了门外,他手抱浮尘,半靠在柱子上,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没人喜欢成日里面对一个喜怒不定的帝王,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连命都会丢了。旁人只道承元帝脾气怪异,只有阮荣海这个日日跟着一旁服侍的,才清楚自己处境如何……那一个个被些许小事拖出去杖毙的人,还有这两年来承元帝种种匪夷所思之举…… 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但凡有那么一日,首先殉葬的就是他…… 若是以前,阮荣海也不在意这些,他这一辈子苦过了,也风光过了。可谁曾想他以为早已死绝的家人,竟然还留有一个根,他那失散已久的苦命弟弟,还留了一个孙子在外头。 那孩子不过垂髫之年,无依无靠,若是没有他护持,以后该何以为继。阮荣海知道自己是与虎谋皮,可他没有办法,总不能看着阮家的香火就这么断了。如今只希望对方大事成后,能可怜他饶他一命,日后也能让他尝尝含饴弄孙之乐…… 生活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砝码与依仗,去不停的交换或者掠夺别人手里的资源,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 就如同去年赵王妃有孕那样,楚王妃这次有孕也引起了很大的波澜。 素来子嗣艰难的皇家,终于即将诞生第一个孙子辈的,不管是皇孙还是皇孙女,这都是一件大喜事。私下里议论者很多,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不时有人上门贺喜,一时间,楚王府门前车水马龙,上门贺喜之人络绎不绝。 这股热潮一直持续到上元节过后,仍没有停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楚王虽然位高权重,但因为生性淡漠,极少会和朝臣来往过密。这般猛烈的势头,让长安城内各家各府俱都纷纷侧目不已。 承元帝知晓后,又大怒了一场。 九娘因为身怀六甲,并不方便出来见人,但府上最近的动静也落入她的眼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7.第 147 章 ==第145章== 只剩下成王妃一个人还没有回答,萧皇后看着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的身上。 成王妃似想侧首去看九娘,却终于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她微微的垂下眼脸,头也往下低了低:“回母后的话,妾身也没有看清当时的情形。” 九娘的心顿时落入了谷底。 萧皇后不以为忤,眼中闪过一道笑意,她面色为难的看着九娘,道:“楚王妃,你看——” 那边淑妃哭得声音更大了,“……臣妾入宫这么多年,从在潜邸时便侍候在陛下身边,因为身份卑微,入宫之时只封了一个贵人。这么多年来臣妾恪尽职守,与众姐妹互帮互助,也是老天疼惜可怜人,让臣妾有了佳慧公主,慢慢也熬到了妃位。位分如何,臣妾并不在乎,可臣妾就只有佳慧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佳慧马上就要出嫁了,却横遭此祸,皇后娘娘您要给臣妾给佳慧公主做主啊……大白它虽不是人,它不会说,但这么多人都看着,臣妾可有一句不实之言……” 这哭声之凄惨,让一旁众人俱是面色戚戚。那只被逮住钳在宫人怀里的大白猫也是喵呜喵呜的小声惨叫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势。 场上形势很不利于九娘,众人似乎全然忘了方才淑妃疯癫之下竟往九娘身上撞之举,只是抓着小翠击打那猫害佳慧公主受伤说事。 九娘若是这会儿再看不出来淑妃的打算,也白活了两辈子。 先是利用那猫来伤她,眼见偷鸡不成蚀把米,便一鼓作气想借着一时激动弄掉她的孩子,谁知却又一次被小翠破坏了。可能是因为想脱罪,也可能是因为想掩盖之前行举的原因,便胡搅蛮缠将所有责任都往小翠身上推。 小翠确实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侍女,但对九娘的意义却不同寻常。若是认真来讲,小翠救了九娘两次,一次是拼了自己的性命,让九娘逃出生天,还有就是这次。九娘只要一想到方才若不是小翠眼明手快,肚里的孩子就要离自己而去,自己也会境况堪忧,便忍不住冷汗直流。 不光是九娘看出来了,小翠也看出来了,她袖下拳头微微一攥,便想往地下跪去。 王妃已经够难的了,她不想再给她添麻烦,反正她贱命一条,就是大奎……若不是王妃有孕,如今她已经和大奎成亲了,且王妃也说了,待她诞下小主子,便为她和大奎主婚…… 九娘死死的拽住小翠,小翠讶然抬头,九娘对她摇了摇头。 这一会儿时间,萧皇后似乎也终于拿定了主意,她开口对九娘道:“此事如何暂且不论,毕竟是因为你的侍女使佳慧公主受伤,这个侍女如今是留不得了。来人啊,将这个侍女拖下去杖毙。” 竟是不等九娘答应与否,便下命了。 一旁涌上来几个宫人内侍,就想拿下小翠,却被九娘拂袖斥退:“谁敢!” 随即,她转身面向萧皇后,冷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想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九娘定罪了?” 不待萧皇后出言,九娘又道:“不查清楚这猫为何谁不扑,就往本王妃扑来,也不提淑妃娘娘方才往我身上撞来之举,只拿着我这忠心护主的侍女问罪,皇后娘娘未免有些有失偏颇了。” 萧皇后面色难看,眼中厉芒一现:“楚王妃这是在说本宫的不是了?” “九娘不敢,可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黑的变不成白的,白的也变不了黑!皇后娘娘如此袒护淑妃,难道淑妃方才之举都是受皇后娘娘唆使的,就是为了想害我这肚里的孩儿?” 声声句句,掷地有声,若不是场合不恰当,刘贵妃真想为其喝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萧皇后被当着人面被气成这副模样 萧皇后被气得不轻,脸色又红又白,楚王妃这些话简直字字诛心,她捂着心口装出一副被气狠了的模样,一旁和鸾殿的宫人赶忙围了过去,为其抚胸顺气,又劝她千万不要和九娘计较。 匍匐在地的淑妃见此,也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凑近去看萧皇后的情况,又回头厉声指控道:“楚王妃,不管怎么说本宫与皇后娘娘都是你的长辈,你就是如此对待长辈的。” 九娘冷笑道:“九娘自是懂得什么叫做敬长,只是尊敬长辈与是非曲直无关。没道理本王妃突来无妄之灾,被人扣了一盆子污水,还得忍气吞声,天下可没有这种道理。” 淑妃气得手指直抖:“好啊,楚王妃够胆识够威风够厉害,害得佳慧公主容颜有损,还如此张扬跋扈。皇后娘娘为人谦和,爱护晚辈,本宫可素来就是个小心眼的,本宫这便命人去禀了陛下,让陛下来评评这个理。” 到了这个时候,淑妃依旧对大白扑九娘之事避而不谈,似乎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给赖掉了。 九娘一步不让,“正好本王妃也想去禀报父皇,若是有人意欲残害皇家子嗣又该如何!” 此时不光淑妃与皇后被逼得骑虎难下,九娘也同样是骑虎难下。 九娘知晓此时不该是逞强的时候,可她不能退也不能让,一旦退让,小翠定然会被当做平息这件事的替罪羔羊。九娘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那种出了事就让下人顶的昏庸之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蠢。九娘从来笃信凡事没有不可转圜的余地,可是这个时候她突然不想那么审时度势了。 感动的眼泪在小翠眼眶里打转,她望着身前那个柔弱甚至有些臃肿的背影,很想对说一句,没事的,不就是一死。可那紧紧捏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却让她说不出这些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谁想残害皇家子嗣?” 却是承元帝的声音,不知何时承元帝竟带着阮荣海悄无声息的来到和鸾殿,殿外侍候的内侍竟然也没有通报出声,就让承元帝这么进了来。 承元帝往殿中行来,一众人尽皆跪了下来,高呼万岁。萧皇后也强撑着自凤座上站了起来,对承元帝曲膝问好,并让开了主位。 承元帝在主位上坐下,抬了抬手,“都起来吧,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方一落下,淑妃便哭得一把鼻涕眼泪的扑在了他的脚边,开始哭诉起来。一面哭诉,一面将事情经过讲诉了一遍,她所讲的言辞自然是有利自己的,对那猫为何去扑九娘只字不提。 “佳慧伤势如何?”承元帝问道。 淑妃赶忙让开了身,又让宫人将受伤的佳慧公主扶了过来。此时佳慧公主脸上的伤已经凝了血痂,看起来比方才更为可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8.第 148 章 ==第146章== 这宫中的消息历来传得极快,九娘刚在和鸾殿前跪下,各处该收到消息的都收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没人去关注佳慧公主为何会受伤,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身怀六甲却被萧皇后罚跪在和鸾殿前的楚王妃身上。 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即使是那些碎嘴子的内侍宫人们也忌讳莫深,除了互相交替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甚至连内里根由都不敢堂而皇之说出来。可不说不代表大家都不懂,这些个在宫里混迹多年的心里都明白着呢,说不定上面人都看不明白的,他们也能看明白,谁叫旁观者清呢。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东宫。 浩然殿中,太子双目半阖躺卧在软榻之上,其身侧有一女子正手捧书卷轻声念读。她的声音宛转悠扬、清澈动听,就仿若是那夏日中一洼汩汩流淌的溪水,沁入心扉。 女子的念读被来人打断,她坐在一旁,静静的凝听报上来的消息。这种经历她并不匮乏,在太子身边侍候时,总会碰到这样的情形。很多时候她是听不懂的,即使分开能听懂,加起来也听不懂,但这次她却懂了。 在听到楚王妃身怀六甲,却被罚跪在和鸾殿前两个时辰时,她手中的书‘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 太子动了动手指,让来人退下,抬眼看向她。 她是个脸皮薄的,被多看几眼便会忍不住红了脸,更会觉得坐立不安。为了掩盖自己的拘谨,她赶忙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书卷。 阮灵儿满心震惊。 她与九娘见面次数并不多,距离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那次除夕家宴上,当日九娘爆出有孕之事,她听闻这个消息十分为她高兴。可等她从麟德殿回来后,她又不那么想了,那种无言的压力不光太子妃有,她也有,幸好太子殿下又添了其他人,若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承受不承受的住。 回来后她总是忍不住会想,为何九娘竟然有如此好的运气,若是她也有这种好运气,想必太子殿下不用像如今这般辛苦。因为这点小心思,她本想找九娘来说说话的,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她实在怕自己忍不住会露出钦羡不已的目光。 可谁曾想,这才不过过了没多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皇后娘娘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九娘如今她身怀六甲啊,怎么能就那么在外面跪着?这不是要人命吗?! 太子命阮灵儿继续念着,她只能强压住纷乱的心绪,将注意力都专注在书卷上,却再不若之前那般流畅。太子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阮灵儿绞着手里的帕子,嗫嗫嚅嚅:“九娘她……” 说出这个名字后,似乎给她增添了无数勇气,阮灵儿鼓着勇气解释道:“九娘她不是那种人,肯定是被冤枉的,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忤逆长辈、不敬尊长。还有伤了佳慧公主脸的事,那猫又不是九娘的,怎么就被按在了她的头上?” 楚王妃被罚跪在和鸾殿前的理由是,楚王妃纵猫行凶,致使佳慧公主容颜有损,且在皇后和淑妃出言训斥她时,言行无状、顶撞长辈。 这个理由整体看起来确实很完美,将楚王妃描述成了一个张扬跋扈,仗着身份为所欲为之人,可透过这一层表象去看内里,就能看出其间有多么的荒诞无稽了。 “就算九娘真犯了什么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她肚子里的未来小皇孙,也不能这么冷的天让她跪在外面啊,还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太子失笑。 连他身边一个不懂世事的侧妃都能懂得道理,怎么和鸾殿那边的人就是不懂?哦,不,不是他们不懂,而是不想去懂,所以才会用这种荒诞无稽的借口,去行害人之实…… 太子的面色复杂了起来,又隐隐带有一抹痛苦之色。那抹痛苦之色太过深沉,深沉到沁入了骨子里,他忍不住的呛咳了两声,又躺回榻上闭目平缓气息。 阮灵儿偷眼去瞅太子,手里的帕子早已被她揉成一团。 曾经早已远离的她一个问题突然又再度来到她的眼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发现似乎并没有忘,只是将其深深的藏在脑海中…… 太子会去救九娘吗?她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 她突然感觉口中一片苦涩,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那么的在口中徘徊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殿下,灵儿想求您一件事,您救救——”终于还是开口了,阮灵儿突然松了一口气,一口作气道:“您帮忙救救九娘吧。” 她似乎看见太子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难道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她突然感觉心里更加发苦了。 “好。” 太子很爽快的点点头,并出声叫来福泰。他面上不显,实则心里也非常复杂,明明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为何自己竟会犹豫到让别人给自己一个借口,才会去做的地步。 “殿下。”福泰走了进来。 “去紫宸殿。” * 从和鸾殿回来后,承元帝便在紫宸殿中批阅奏折。 龙案上的奏折堆了高高两摞,却一直不见减少,似乎没有人发现承元帝手中的朱笔,提起又放下,似乎很难以抉择,也似乎他的所有心思都不在奏折之上。 一个内侍轻手轻脚跑进来,在下处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承元帝猛地一惊,自龙座上站了起来,手中朱笔滴落了偌大一滴朱墨,在黄色的奏折封皮上看起来触目惊心。承元帝不禁拢起眉,将手中朱笔随意一搁,便从龙案后走了出来。 “宣。” 很快,他又改变主意了,“去东配殿吧,那里暖和些,阮荣海你去迎太子进来。” 一直杵在一旁装隐形人的阮荣海,这才出声应喏。 东配殿中,地龙烧得暖暖的。 承元帝坐在软榻上,一旁是坐在轮椅上的太子。太子穿得极厚,身上还盖了一层熊皮褥子,直到了东配殿后,那层熊皮褥子才被拿了下来,盖在了他的膝盖上。 “皇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紫宸殿?” 其实承元帝是明知故问,太子如今的身子越来越差,平日里除非万不得已从不出东宫大门,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事,且不是小事。 想着和鸾殿前跪着的楚王妃,承元帝不禁面色难看起来,难道太子前来就是为了这事?楚王和太子关系好他知道,但这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9.第 149 章 ==第147章== 不管怎么样,是太子出手救了九娘,楚王虽心情复杂,但还是命人备了礼,去了一趟东宫。 遥记以前,楚王曾是东宫的常客,可近一年多来,却甚少涉足这里。可能是觉得东宫的形式一天比一天复杂,自身并不是适合搀和在其中,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其他原因。再次踏入东宫,景色依旧,楚王却满心恍然。 楚王被迎去了浩然殿。 半躺在躺椅中的太子仿若东宫恒久不变的景色,还是那样半阖着目,腿上盖了一块薄皮褥子,安静的呆在那里。 今日的浩然殿比往常要热闹一些,楚王到的时候,殿中一隅的一处小台子上有两个小内侍架着小羊皮鼓,手拿云板,正似模似样的说着书。像这种多才多艺的内侍,东宫这里从来不少,太子甚少踏入东宫大门,总要有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见楚王来了,太子睁开双目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笑,对他招了招手,常顺便推着楚王来到太子身前。 看清楚太子的样子,楚王有些惊讶。 太子又瘦了,脸上的死气也更加浓重。若不是太子睁眼与他打招呼,楚王乍一看去还以为躺在那里的并不是个人,而是个只剩下人形的模子。 他不禁道:“皇兄,你应该多注意身体才是。” 太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怎么今日有空来东宫?”很快他便意会过来,揶揄地笑了笑:“别告诉孤你是来道谢的。” “臣弟本就该来这一趟。” 此时台上正在说前朝‘薛仁贵征西’的故事,讲得那是**迭起,让人听得欲罢不能。殿中服侍的内侍,大多注意都放在那处,反倒太子和楚王似乎并没有去听。 一时间,整个殿中只听得说书声与敲打云板声。 良久,太子才轻吁了一口气,道:“你别怪父皇,他……” 大抵太子也有些觉得为承元帝开脱不了,剩下的话并未说出口。 楚王眸光闪了闪,岔开话题:“臣弟新得了些药材,也不知当用不当用,若是当用,就当给皇兄补补身子。” 太子点了点头,“劳五弟挂心了。”又问:“五弟妹身子可还好,没什么大碍吧?”他并未提从宫中派太医过去看诊,估计心里也是清楚,即使派了太医过去,楚王府那边也不会用,只会平添尴尬。 “有些动了胎气,大夫说养些日子就好了。” “那就好,五弟妹乃是妇人家,此番定然受了惊吓,五弟应该多陪陪她才是。为兄身子不好,不便过去探望,你帮孤给五弟妹捎句话,让她好好在府上养胎,孤还等着她帮孤添个活泼可爱的侄儿。” 这话与其是对九娘说,还不如说是对楚王所言,话里的意思是让他们不要再担忧,只管安心在家生孩子,承元帝不会再动什么不好的心思了。 听了这话,楚王的心情更加复杂了,明明眼前此人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却是让人恨不起来。楚王还依稀记得当年,身为皇子却在宫里地位卑下的自己,无依无靠,只能小心翼翼去接近这个在幼小时心目中地位至高无上的皇兄,去寻求那么一点点庇护。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此时的喜怒不形于色,他曾想太子大抵是明白自己心思的吧。可他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异样看待,只是不显山水如同以往那般对待自己,不会太亲近也不会太冷淡,但在暗里却是对自己照顾良多。 曾经的曾经他是感激的,又有一种扭曲的忿然,同样都是皇子,为何两者待遇天壤之别。后来他渐渐明白,内心的忿然对自己的处境起不了什么改变,若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得靠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变了。 围场那次刺杀,他明明早就看出了端倪,却是一直佯装不知。他利用了太子,同时和天赌了一把…… 他赌赢了,从此命运开始转变。 很多时候,楚王总是会想,太子知道自己对他的利用吗?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曾经他很想开口询问,每每这种不适宜的冲动都被自己压制了下去,到了后来,再也问不出口…… 这一瞬间,楚王脑海里划过了许多念头,有一种经历无尽沧桑的恍然感。 他按下纷乱的心绪,对太子道:“一定,是时臣弟一定带着孩子来看皇兄。” 太子似乎非常高兴的模样,笑着道:“那孤等着,到时候一定给我那侄儿准备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太子露出些许疲态来。 楚王见此,才出言告辞。 回去后,九娘问起他去东宫的事情,听闻太子让楚王转达给自己的话,心情也非常微妙。 良久,终于化为了一声叹息。 楚王拥着她,道:“别多想,如今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安稳的诞下这个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九娘便在安胎中渡过,整整喝了大半个月的安胎药,刘太医才准她下榻。 刘太医这边刚罢,余嬷嬷又来了。 说临近产期,要多走走动动才好,这样生产的时候容易些。于是九娘的苦难又来了,每日让几个贴身侍女陪着在园子里绕弯,早中晚各一次,每次都要活动够两刻钟才能停歇。 天气渐渐转暖,转眼间进入阳春三月。 临近九娘产期的最后一个月里,楚王府进入‘备战’阶段。 关于九娘待产事宜,楚王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经验丰富的稳婆找了四个,被安置在楚王府里好吃好喝的待着,乳娘也提前备了好几个,全是身家清白来历清楚之人。 到了三月下旬,九娘的临产期已至,却一直没有动静,众人皆是忧心忡忡。眼见三月即将过去,四月马上就要来临,连一向沉稳的楚王都不禁露出几分忧虑之色,日里能不出府就尽量不出府,连手里的公务都大部分交给了心腹下属。 就在四月初一这日大半夜里,九娘终于发动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九娘突然感觉一阵热流泄了下来。她方一开始以为是失禁,还有些窘然,想着要不要叫醒楚王,让莲枝她们进来换被褥。谁知她这边一动,楚王便醒了,问清楚怎么回事,叫来了守夜的莲枝等人,又将余嬷嬷请了来。 九娘这才知晓自己是破水,马上就要生产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第 150 章 ==第148章== 楚王府的这场满月宴可谓办得是声势浩大,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差不多都来了。 从上午开始便有人不停的上门道贺,楚王府大门前的长街上不时有马车停靠,或是一人,或是携带家眷,下了车后,便被前来迎客的王府礼官迎了进去。及至外面日头大盛之时,所在坊间更是被前来赴宴的马车涌了个水泄不通。 楚王府中欢笑声贺喜声连连,这种喜庆的日子里,即使平日里有些不睦,大家也都不会显露出来,俨然一片和乐之色。及至筵宴进行到半途之时,皇宫里遣人送来赏赐,并带来了为楚王嫡长子赐名的圣旨,更是将本就热闹至极的场面推向最高/潮。 承元帝为楚王嫡长子赐名,单名一个‘晟’字,穆晟。 陛下赐的名,自然没人敢说不好,大家俱都向楚王和九娘纷纷道喜着。 一处宽敞且摆设华丽的厅堂中,地面上铺满了正红色的地毯,场上设了许多席位,众贵妇们或是一人一席,或是三两人一席,席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其间不时有手捧着描金托盘的粉妆宫人垂首来回在席间出入。 看着手里抱着孩子,被众多贵妇围着道贺的萧九娘,坐在下面的孟嫦曦分外不是滋味,眼中的妒恨差点没溢出来。 她就想不通了,为何这萧九娘的运气如此之好! 明明几次濒临绝境,都让她逃出生天,明明都是皇子妃,赵王妃有了身孕便成了众矢之的,最后连孩子都没保住,还在床榻上躺了半年之久,才将身子养好。换成了萧九娘,不过是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不到,陛下就改变了主意。如今更是一举得男,诞下了皇长孙,承元帝也在其子满月之时赐了名,连盹儿都没打。 要知道没有赐名,就代表承元帝没有承认这个孙子,上不了皇家玉牒,也入不了宗嗣。赵王府里便有一个庶子和一个庶女,俱是早年赵王未大婚之前,与身边服侍姬妾所生,可至今都五六岁了,连个名儿都没有,平日里更是不敢往皇宫里带,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倒好,让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奶娃娃拔了皇长孙的头筹,最重要的是生他的人居然是萧九娘。 孟嫦曦越想越恨,手里的帕子都差点没让她给揉碎,她瞥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赵王妃,眼珠子转了转,小声咕哝了一句:“这楚王妃的运气实在是好。” 赵王妃眼皮子动了一下,明明听到了这话,却仿若未闻。 孟嫦曦见赵王妃不接腔,索性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声说:“我就见不得这萧九娘得意的样子,她有什么好得意的!要知道若不是那次意外,这皇长孙指不定生在谁肚里!” 赵王妃脸色顿时惨白一片,袖下的手紧紧交握。 不用说,这话自然是说给她听的,且她也听进去了。 是啊,若是没有那场意外,这会儿自己的孩子大抵都会叫娘了,他一定会是个男孩,也像楚王妃的孩子那般白白胖胖,甚是讨喜,甚至比他更可爱,眼睛更大,小鼻子也更挺…… 眼见赵王妃神情恍惚的站了起来,往那处走去,孟嫦曦诡异一笑,捋捋裙摆也跟了过去。 “可以给我抱抱吗?” 一众贺喜声中,突然响起这样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明明声音不大,却钻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九娘一愣,看着眼前面色有些苍白的赵王妃。 赵王妃以前不是这样的,虽不是倾城倾国之色,但也算是貌美如花。九娘依稀还记得当年她刚嫁给赵王时,第一次入宫认亲满面娇羞难掩娇艳之色的模样,可如今人却瘦得厉害,一脸的病色,眼神看起来也有些不对,直愣愣的。 “可以给我抱一下吗?”赵王妃又道。 一旁围着九娘道喜的贵妇们尽皆安静下来,包括坐在下面没有资格上前道喜的人们也都噤了声。 都知道这奶娃儿尊贵,大家虽都表现的一副十分喜爱的模样,却从没有人出言要求要抱孩子。毕竟人多手杂,万一出了什么事,那是谁也脱不了罪的。且关系也没到那种地步,自然没有提出这种过格的要求。 可赵王妃不一样,从名义上来讲,她是楚王夫妇两人的嫂子,这种要求也不算过格。 当然这只是表面,如今长安城里谁人不知赵王和楚王不合啊,且赵王妃刚失了个孩子,没多久楚王妃便有了,还一举得男,谁敢说会没有刺了赵王妃的眼。这小奶娃刚满月,本就是正要小心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出了个什么意外…… 所以一时之间,众贵妇们个个都眼神闪烁,却又一言不发。 这时,孟嫦曦出声了。 她先向九娘道了喜,而后笑盈盈的道:“怎么?楚王妃这是舍不得?姐姐不过是稀罕皇长孙想抱抱他,沾沾喜气罢了,楚王妃不会这么小心眼,连孩子都舍不得让人抱一下吧?” 九娘眼神一冷。 这个孟嫦曦简直就像一只趴在人脚面上的蟾蜍,咬不死你,偏偏要恶心死你。甩都甩不掉,什么样的场合都有她。 九娘将孩子放进小翠怀里,并递给她一个抱好了的眼神,而后微抬下巴,侧首去睨孟嫦曦:“孟侧妃?请问咱们熟吗?你如此这般和本王妃说话!” 想恶心她,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她萧九娘可从来不是什么顾忌颜面,委屈自己的人,想打着让她下不来台的主意,算她孟嫦曦今天瞎了眼。 孟嫦曦没料到九娘会表现得如此嚣张,顿时脸色一白,转瞬想起这是什么场合,又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指控道:“我怎么说也是你小二嫂。” 九娘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既然你都说是‘小’了,二嫂这个赵王妃都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做小的说话了?”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九娘笑着对赵王妃说道:“真是抱歉了,二嫂。木木他孩子被我这个做娘的养得娇惯,不让生人抱,生人抱了就会大哭。且孩子还小,被抱来抱去折腾了这么半天,这会儿估计他也饿了,还要抱下去喂奶呢。” 言罢,她对身边的贵妇们点头笑了笑,“先失陪了各位,我先把小皇孙抱下去喂奶,待会儿再来陪各位。” 九娘作为东道主都如此说了,旁人自然不敢质疑,俱都表示能够理解,还有的夸赞九娘对孩子真是精心,还说孩子就得这么养,才和做娘的亲。 九娘离开后,其他贵妇俱都回到了席位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1.第 151 章 ==第149章== 即使九娘再怎么不甘愿,接到圣旨后的第二日,也是要进宫谢恩的。 小木木如今也满月了,作为皇祖父的承元帝给他赐了名,总要将孩子抱进宫给承元帝看看。 次日一大早,楚王夫妇二人便穿上了规制冠服,带着儿子进宫了。 掐着下朝的点先去了紫宸殿,刚好在殿外碰见了同样进宫来谢恩的赵王与成王一众人。 赵王和赵王妃同样一身规制冠服,成王夫妇也是同样的打扮,身边各领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看样子便是昨日刚被赐了名的两位皇孙穆梵和穆弘。 赵王满面红光,一看就心情不错的模样,笑着和楚王九娘打招呼:“五弟和五弟妹也是来谢恩的啊?” 楚王神情淡漠地对他点了点头,又对成王夫妇二人点了点头,权当做是见礼,众人也知晓他生性淡漠,也没多做质疑。而九娘却是眉宇间一副疏冷的模样,只是抱着儿子,道:“妾身抱着孩子不便,就不给两位皇兄皇嫂见礼了。” 赵王轻蔑一笑,外面人人都说这楚王妃张扬跋扈,如今看来不光如此,还是个没什么城府和教养的,也不知素来清心寡欲的楚王到底看重了她什么。赵王从来刚愎自用瞧不起女人,这会儿自然也没将‘小家子气’的九娘放在眼中。 与赵王不同,成王的心机要深上许多,且萧九娘毕竟是萧家的人,他从安国公夫人口里也得知这个萧九娘不是个简单的,所以成王看九娘的目光中隐隐含有一丝深意,只是藏得太深,看不显罢了。 至于赵王妃和成王妃,两人也明白昨儿楚王府丢了大脸,还是因为自家府上,九娘这副冷脸倒是可以理解的。两人回以一笑,只是那笑里多了一份尴尬的味道。 内侍已经通报进去了,只是一直没见有人召他们进去。又站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阮荣海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几位殿下恐怕等急了吧,陛下刚下朝,方才有些政务与左仆射大人商议,这事刚办完,便命奴婢请几位殿下进去。” “不急不急,劳烦阮总管了。”成王拱手道。 之后几人便随着阮荣海进了紫宸殿,见到承元帝后,向他叩了首并谢了恩,承元帝一副十分冷淡的模样,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待例行套路走完之后,便挥手让一众人退了。承元帝会是这个反应并不让人意外,他若不是这种反应才会让人大吃一惊。 出了紫宸殿的宫门,几人又往和鸾殿行去,既然见过了承元帝,萧皇后那边也是不能少的。 和鸾殿中,萧皇后和刘贵妃都在。 众人行了礼之后,便被在下首赐了座。 萧皇后和刘贵妃一副十分高兴的模样,各自拉着孙子嘘寒问暖,又与儿子儿媳叙话问了方才去面圣的情形,倒是将一旁的九娘和楚王给扔在了脑后。 楚王眸光闪了闪,出言道:“母后,儿臣和九娘还需去东宫一趟,便先告辞了。” 怡然合乐的画面被打破,萧皇后面色一僵,撑着假笑:“亭儿还要去东宫?” 楚王点了点头:“早就和皇兄约好,将晟儿抱给皇兄看看。” 听闻此言,萧皇后也不好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王夫妇二人离去。 出了和鸾殿,九娘便噗呲一笑。 “你说她们怎么这么无聊,这种老把戏拿出来唱大戏都不嫌累。” 楚王淡淡瞥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萧皇后和刘贵妃以为楚王夫妇会碍着颜面,容忍她们继续将那出戏演下去,其实说白了就是想怄楚王夫妇两人,可惜楚王不接招,这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可惜看客不捧场,憋屈的滋味想必十分不好受吧。 和鸾殿中,楚王夫妇既然走了,刘贵妃自然也没了继续留在这处的想法,带着儿子儿媳孙子便回纯和殿了。 萧皇后一肚子气,方才慈祥和蔼的脸色顿时来了个大变脸,她眼带厌恶的收回拉着穆弘的手,见穆弘瑟缩了一下,她不禁对成王道:“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你们就没好好教教?” 成王使了个眼色,一旁便有宫人将穆弘拉到一旁去了,他方才道:“弘儿甚少出门,胆子确实有些小。” 萧皇后哼了一声,看向成王妃:“你既然作为母妃,就有教养庶子的职责,这孩子本宫就教给你了,下次再带进宫来,可别这么一副畏缩怯弱的模样。” 成王妃微微抿了下唇,“是,母后。” 一旁倚在宫人身侧的穆弘,眼中带着受伤又满是疑惑,为何方才那么和蔼可亲的祖母,脸色变得那么快,难道是因为他不听话的原因吗? * 楚王九娘刚到东宫门口,便有内侍迎了过来。 “见过楚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太子殿下一大早上就说您二位今日要过来,便命奴婢在此处候着。” 楚王一众人被引去了浩然殿。 浩然殿中,太子早在那处候着了,还另有一人,阮灵儿。 见到阮灵儿,九娘微微一愣,她约莫着来东宫可能会见到太子和太子妃,却万万没想到陪着太子的竟然是阮灵儿。 见此,九娘心神意会知晓阮灵儿如今在东宫的地位,定不是以往可比的。 与太子见礼后,她对阮灵儿一笑,阮灵儿也是面色难掩激动的对九娘笑了笑。 太子招了招手,“将小皇孙抱来给孤看看,孤看看长得是像五弟,还是像五弟妹。” 楚王坐着轮椅,不便。九娘是弟媳,自然不好离太子太近,九娘本是想让小翠将孩子抱过去给太子看,又怕犯了忌讳,太子身边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接近的。 这时,阮灵儿走了过来,九娘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从小翠怀里接过儿子,交到阮灵儿的手中。 这还是阮灵儿第一次抱孩子,有些不甚熟稔,见小木木有些不舒服的挣扎了一下,一副想哭的模样,九娘赶忙低声指点她该如何抱孩子。 好不容易找准了姿势,阮灵儿终于红着脸松了一口气,对九娘感激一笑,望着怀里睁着眼看自己的小人儿,心差点没化开。 “殿下,您看。”她将孩子凑到太子跟前,让太子看,“妾身觉得小皇孙长得像楚王妃一些,多么俊俏的奶娃娃啊,以后长大了想必是个丰姿俊逸的儿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2.第 152 章 ==第150章== 既然儿子有了章程,萧皇后这会儿也不慌了。 尤其此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他们既然早已洞悉对方的意图,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萧皇后经过这一会儿时间,人也冷静了下来。 她去了紫檀木嵌玉质山水图案的牙床上坐下,又恢复了一贯高贵的模样。 “你也不要慌,这事儿到底如何暂且还有待商榷,你们不是妇人,自然不懂妇人的心思。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萧九娘不一定会愿意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太子。” 成王不赞同这种说法:“就算她不愿意又能怎样,若是五皇弟愿意呢?她还能拗得过五皇弟?”说到底,成王虽对萧九娘有所警惕,但还是不怎么瞧得起女人。在他的想法中,于大业之时,一切还得去看主心骨的男人。 这个道理倒是不假,但凡事还有例外呢? 萧皇后讥讽一勾唇:“人人都说穆家人出情种,上一辈落在了你父皇身上,这一辈儿恐怕是落在了楚王那个残废身上,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他护一个女人护得这么紧。你可别小瞧了女人对男人的影响力,你父皇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不待成王说话,她又道:“母后这么说倒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提醒你罢了,若真是东宫那边真有这种打算,你们可以在萧九娘身上下些功夫。” 成王点了点头。 母子二人又商谈了一会儿具体细节,成王才离开了和鸾殿。 * 若论起成王和赵王之间的关系,那真是一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烂帐。 两人斗起来的时候,可以斗得像乌眼鸡似的,但若论起默契,两人也是不差的。这么多年争斗下来,两人没少对对方下死守,但同样也有联手的时候,早有针对太子之举,这几年两人也没少合起伙来对付楚王这个大敌。 从麟德殿离开后,赵王自然要送刘贵妃回宫的。这自然是个幌子,说到底不过是赵王有些疑惑,想找刘贵妃拿主意还差不多。 刘贵妃当年也是魏王府的老人,自然知晓承元帝今日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告诉赵王后,赵王自是恼恨太子闲得没事找事,又恨楚王太会巴结太子,竟让太子那短命鬼为他儿子做脸至此。 承元帝为落楚王颜面,在楚王府大摆满月宴那日,给赵王府成王府上两名庶子赐了名,穆梵年纪比穆弘大上一些。若论皇长孙,自然是穆梵当之无愧。只是前有楚王府的‘皇长孙’,碍于这其间的一些事情,早先以皇长孙论之的众人,皆对‘皇长孙’一词再不言提。赵王虽打了想利用皇长孙造势的想法,无奈没人敢捧场也是一种烦恼。 这次逢了万寿节,这么好的露脸机会,赵王可是期待已久。 成王府的穆弘他是知晓的,亲娘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从小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成王府也就管着他不饿死算了,可没有专门命人让人教养过他,自然不能与他的穆梵相比。 其实穆梵早几年的待遇也没有比穆弘好到哪里去,承元帝厌恶两人,成王赵王本是处心积虑,谁知落了空,这庶皇孙更是成了让人提都提不得的存在。上面主子都如此了,下面人自然也不会太上心。唯独有一点区别,穆梵的亲娘没死,母子俩相依为命,倒也在赵王府里安稳的活了下来。 这一遭咸鱼大翻身,穆梵母子俩的地位在赵王府里,一夕之间从地到天。这冷落已久的儿子突然进入赵王眼底,赵王这才发现,儿子居然让他亲娘教养的不差。 其实穆梵亲娘乃是一地位低下的姬妾,又怎么可能会教养儿子,但是凡事都有对比,有成王府的那个穆弘衬托,穆梵可不是还算被教养的不错,至少在人前不露怯,这大概就是矮子中间拔高个的道理吧。 且赵王也想过了,与他人不能比,但只要能比过成王府的穆弘,他的儿子这次的风头就出定了。哪知半路杀出个还是吃奶的穆晟,有太子为其做脸,所有的风头都被那该死的楚王给抢了去。 与和鸾殿那边相同,只是这边是赵王发怒,刘贵妃从中劝解。 这母子二人也没谈论什么,刘贵妃将儿子安抚下,就让他离开了。赵王刚踏出纯和殿大门,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内侍从他面前经过,他微微一皱眉头,使了个眼神,身边服侍的内侍便迎了过去。 之后内侍回来禀报,说成王约他明日详谈。 赵王并不意外是这个结果,只是什么事让对方如此之急迫,竟然都等不及出了宫再递话,赵王虽未多言,到底心里藏了一抹忧虑。 次日,赵王和成王两人约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见面,其间到底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 七月的天,正是炎热的时候,长安城内的空气因为高温仿佛凝固了也似,却无端的刮起一阵微风,带起了些许波澜。 流言起始于人们私下里的议论,那日万寿节虽许多人都没有资格参与,但当时情形却被众人所得知。尤其当日太子的行举,以及承元帝异常的表现,都透露出一丝端倪来。 本是大家私下里的议论,也不知是谁异想天开,突然提出了太子想过继楚王府的嫡长子的说法。这异想天开之人是谁,暂时无从查明,但这流言却是传出来了,且越传越广,越传越大。 毕竟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这么多年来长安城内各家各府俱都紧盯着承元帝的动作,承元帝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的,可太子身子骨不争气也是事实。若是照着这么发展下去,赵王成王之间必出一人,将会是最后的大统继承者。 从龙之功人人都想得,但里头的风险也是毋庸置疑的,聪明者谋而后动,可世间历来都少不了投机取巧者,这些人个个心里都有一本帐,这本帐内容如何暂且不论,如今突然横空杀出一个太子想过继楚王府嫡长子的说法,为未来的大方向平添了无尽的变数。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云变色,面上大家都镇定自若,实则内里如何那也只有各人自己心里清楚。 总而言之,最近长安城内颇有些躁动的意味,这么热的天本该是该避暑的去避暑,能少出门的少出门,却似乎完全并没有这种迹象,大家纷纷热络起举办各种诗会茶会来,各家各府上走动也频繁了起来。 等流言传到九娘的耳朵里的时候,该知道的人似乎都知道了,好像九娘这个做娘的才是局外人。 象牙丝编制的玉簟上,俯爬着一个小奶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3.第 153 章 ==第151章== 当初事发之时,楚王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甫一开始,他首先怀疑的便是太子,因为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看,太子都有这个嫌疑。连着几番示好,那么处心积虑在承元帝跟前为自己儿子做脸。楚王是个现实的人,他考虑问题时首先想的便是对方为何如此做,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人之本性。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太子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恰恰就是因为这点犹豫,他并没有当下便做下定论,命人又查了下去。 查着查着,就查出了许多端倪来,无数的苗头都指向了赵王和成王。当然整件事里少不了些小鱼小虾兴风作浪,但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楚王将所有事情放在一起思考,差不多也就将整个事情串联了起来。 大抵是太子这连着几次的异样表现,惹起了赵王成王两人的猜忌。就如同他之前所想,在这皇宫里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人好,定然是有所图谋。那么太子图谋的是什么呢?首先太子没有儿子,自己的身体也一天天衰弱下去,如今除了承元帝,大抵没有人还会认为太子能诞下子嗣,那么太子就面临了一个巨大的问题,绝后。 若是普通人没有子嗣传承,没有也就没有了,反正入了皇家宗庙,少不了有香火供奉。可太子不是寻常人,他是大齐未来的储君,承元帝有多执拗,众人皆知,于是理所应当的成王和赵王便认为太子起了想过继的想法。 那么成王和赵王便面临了一个问题,太子一旦过继,还有他们的什么戏唱呢?所以他们急了,两人联手布了这个局。 就如同九娘所想一样,按常理来说成王和赵王不会如此做的,他们只会极力去避免这件事的发生,更不用说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因为承元帝一旦真的动了这个心思,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这两人大抵也是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是想能避免就能避免的,于是他们反倒其行了,先下手为强将此事宣扬了出来,将太子楚王架在了火上烤。 当然他们也是在赌,赌承元帝在太子事上的执拗,也在赌承元帝的猜忌心。 九娘作为一个枕边人都能想到的事情,承元帝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件事是太子主导的。楚王因救太子而失了一双腿,众人皆知,若是楚王动了什么心思,特意在太子耳边说了什么,说不准太子真会心软的如他所愿。 于是,楚王便成了一个居心叵测、意图迷惑太子之人,以承元帝对太子的重视,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所以这个局首先便将楚王给坑了,且坑得不轻。 当然还不止如此,不管太子有没有过继的想法,这事情还没怎么着,就被宣扬的人尽皆知,哪怕太子为人再怎么平和,也不免会多想。难道他就不会想整件事是由楚王所谋划,为的目的就是让他骑虎难下,将楚王府的嫡长子过继过来? 离间计,手段虽然老套,但只要管用就好。 一旦太子和楚王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过继之事自然不了了之,就算仍有波澜,但也给了赵王成王很多回转的余地。 可谓是一举数得。 楚王和赵王成王斗智斗勇多年,还是第一次吃了这样的闷亏,被泼了一大盆子脏水在身上,且有冤无处诉。 前日承元帝将楚王叫进宫,找了个由头斥责了他一顿,看似是为了其他事,实则楚王十分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两日他正和属下忙着尽力想将这次的危机化去,却没想到九娘听说了流言,又闹腾了这么一出。 听完楚王的分析和讲诉,九娘满脸羞愧。 “我之所以让下面人将这件事瞒着你,不过是怕你会多想,想等事情罢了再与你说,哪知你还是知道了。而你,居然不信任本王。”楚王指控道。 九娘早就心虚的不得了,觉得自己居然会那么愚蠢,竟然中了别人的计,可让她开口与楚王道歉,她又觉得心里有一口气顺不下来。 实在不能怨她,若不是他瞒着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胡思乱想?!还有若不是他对儿子不待见,自己怎么会以为他想将儿子过继出去。 说白了,都是他的不对。 大抵也是楚王将九娘惯的,此时九娘虽觉得有些理不直气不壮,但还是拉不下脸来向楚王道歉。以前那个小心翼翼的九娘,早已不翼而飞,似乎觉得儿子生了,腰杆也硬了,甚至还有一种理所应当的胡搅蛮缠。 “你那么不待见咱们儿子,我、我会有这种想法,也不能怨我的。”九娘嘟着红唇反驳。 楚王面色一僵:“我没有不待见咱们儿子。” “你有。” “本王没有。” “你明明就有,你每次看我抱儿子,都阴着一张脸。人家哪个做爹的,看着这么个大胖小子,会是你这种表情?”九娘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小木木偎在娘的怀里,乌油油泛着婴儿蓝的眼睛,懵懂地瞅着对面那个男人,与之有着同样举动的,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这让楚王看来就像是控诉,他脸上不禁闪过一丝狼狈。 他能告诉她,他其实是吃了儿子的味? 肯定是不能的,所以打死也不能认。 “你肯定是看错了。”楚王十分镇定的道。 顿了顿,他又说:“俗话说慈母严父,本王初为人父,还不懂如何和孩子相处。且本王若是在儿子面前太软,以后如何教导于他?” 好吧,这确实是个理由,若不然九娘之前也不会以此为借口为楚王开脱。 “但——”九娘翕张了下嘴唇。 “但什么?”楚王挑眉。 九娘小心翼翼的偷眼瞄了下他的表情,才弱弱地道:“就算是严父,你也不能总这样,木木会以为你不疼他的。” 楚王咳了一声,继续肃着脸:“以后本王会注意的。” 九娘点点头,便低头去抓了木木小手玩,又是给他整整衣裳,又是摸摸他小屁股下的尿布,一副十分忙碌的模样。 楚王眸色闪了闪,冷着脸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本王说?” 九娘抬起头来,满脸茫然:“说什么啊?” 楚王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九娘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那这件事可如何是好?想着法子解决了吗?”十分着急的模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4.第 154 章 ==第152章== 太子的轻叹还在空气中回转,福泰却是猛一低头,掩住了眼眶中的湿润。 有时候福泰真是挺怨老天的,殿下这么好的人,为何就是不放过他!看似高高在上,尊贵至极,实则很多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做兄弟的,总是想谋算他,巴不得他死。陛下倒是一心一意对待殿下,可其间苦甜只有个人知道。福泰也知道,只是知道也不能说,说不得。 那是圣宠,那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圣宠,可圣宠对殿下却是一种重负,一种永远也脱不开的重负。 一个小内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掐着嗓子小声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 殿中气氛突然一凝。 太子眉头轻蹙,福泰也从怔忪中清醒过来。 “殿下,可是要见?”福泰问。 其实福泰是不希望太子见太子妃的,每次太子见过太子妃以后,心情就会极差。殿下身体已经这样了,太子妃还不懂事的日日闹腾,前阵子因为太子宠爱阮侧妃,太子妃闹腾了许久,最近倒是消停了下来,也不知今日求见殿下到底想要干什么。 太子也很疑惑,想了想,还是道:“让太子妃进来。” 不多时,太子妃便进来了。 今日她身穿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银纹蚕沙披帛,金红色鞋尖缀珠翘头履,头戴金芙蓉嵌红宝步摇,打扮得十分明媚亮眼。若是撇除她消瘦的身材,满脸的病色,这确实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宫装美人。可惜太过鲜艳的颜色,反倒更显她形容枯槁,满面病黄。 每当看到这样的太子妃,太子便会不由自主忆起当年大婚时那个白净丰腴面含羞涩的太子妃,也因此不由自主,心便软了。 “这里坐。” 太子指了指身前的一张月牙凳,太子妃眉宇间闪过一抹喜色,福了福身,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殿下这几日身子可还好?用饭可还香?” 此话一出,不光太子有些惊讶了,连福泰都忍不住想出去看看今儿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认真说起来,太子妃并不是一个坏心肠的人,她只是很多事情想不到。 按理说,作为妻子的应该服侍夫君,操持内务,孝顺父母,养育儿女。这是一般做妻子都应该做的事情,只是身为太子妃,难免有许多特权。 承元帝体恤太子,顺道也对太子妃另眼相看,所以太子妃是不用去萧皇后那里请安的。至于操持内务就更不用说了,东宫外务有詹事府、左右春坊、崇文馆、司经局,内务有内直局、典膳局、药藏局等,许多事情是用不着太子妃插手的。至于养育儿女,如今东宫并未有子嗣诞出,也暂时不需要太子妃去做什么。 可她连最简单服侍夫君都做不到! 当然也许会有人会说,东宫这么多的内侍宫人,有何事需劳烦太子妃。但简单的嘘寒问暖、侍候汤药,总要能做一二吧,哪怕是做个样子呢?可惜,连这些简单的她都做不到,不是做不到,是从来想不到去做。也不是想不到去做,最起码当初刚大婚那会儿,太子妃不是这样的,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成这样了。 成日里哭哭啼啼,面对太子的时候,永远是一张饱含委屈的脸。及至之后,她慢慢学会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却依旧没学会如何去做一个好妻子。 太子妃见太子不答,脸上不禁闪过一抹难堪,想着自己今日前来所求之事,她压抑住了心中的委屈,强撑起一抹笑:“殿下可是还气嫣儿前阵子耍了脾气,其实臣妾也不想那样的,只是当时一时没忍住。” 太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无妨。” 太子妃一见太子如此说,就知晓他这是原谅她了。 太子脾气好,性情温和,有时候自己闹腾出来什么,只要自己能俯下身段认错,他大多都是不忍责备她的。可她每每都怄不下这口气来,总要折腾到自己熬不下去了,才在身边侍女的劝解下服软。太子妃也知道自己这种心态不好,可她也是有满腔委屈无处诉,才会周而复始。 何必呢? 只是很少有人会懂这句话里的意思。 太子妃拿出帕子,佯装拭了拭眼角,委屈道:“殿下能原谅臣妾,臣妾就心里安稳了,最近臣妾日日检讨,也意识到自己有许多不对。” 福泰简直觉得有些惨不忍睹,见多了魑魅魍魉,太子妃这点手段在他眼前真不算什么,在太子跟前更不用说了。有时候福泰真心很同情自家殿下,竟然摊上了这么个太子妃。 太子终究是厚道的,掩住了脸上不该出现的表情,温声道:“你求见孤,可是有什么事?” “这……”太子妃揉了揉手里的帕子,抬眼望了太子一眼,欲言又止。 太子压抑住眉宇间的不耐:“但说无妨。” 太子妃期期艾艾道:“臣妾听闻殿下有打算从楚王府过继的想法……” 太子目光一闪:“怎么,难道你有什么想法?” “臣妾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此法还算可行。”太子妃似乎有些激动,干黄的脸颊上闪过一抹异常的潮红,却又强制让自己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也是臣妾不争气,一直无法为殿下诞下子嗣,臣妾日日想夜夜求,巴不得能生下一个孩儿,可臣妾实在没有这个福气。臣妾记得民间有一个说法,说是抱养一个孩子过来,说不定便能沾些福气,带来好运道,所以臣妾想……” “所以你想将楚王府的嫡长子抱养过来?” 太子妃揉揉手里的帕子,“殿下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孤何时如此想过?” “外面人都是这么说的。” “哪个外面人?” 太子妃诧异地抬起头。 太子一闭双目,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舒服一点,才又开口道:“你要知道,咱们身份不同,必然和民间是不一样的。一旦将楚王府的嫡长子抱养过来,就等于是过继,在名分上他就是孤的长子。作为孤的长子,日后自然要继承孤的一切。若是孤日后能登上这皇位,包括这皇位也是他的。到时候若是你诞下了孩儿,他又该如何自处?” 其实太子这些话都是假设,可惜太子妃根本没听懂。她一听到日后太子登上皇位,连皇位都是那过继来的孩子的,便有些急了。“这肯定不行,若是殿下能登上皇位,这皇位自然是我们皇儿的,毕竟是自己的血脉,难道一个抱养过来的孩子,还能越过咱们孩子不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5.第 155 章 ==第153章== 太子妃只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天变了。 她竟然被禁了足,还是承元帝亲自发话的。 在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后,太子妃满心仓皇,同时又不免有些怨怼。大半夜太子突然病发晕倒,又没有人来通知她,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就是为了这点小事,自己竟然被父皇禁了足,如此被当众打脸,以后她还如何在人前立足?! 太子妃大哭了一场,埋怨完身边的下人,又埋怨承元帝太过无情。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承元帝亲自下命,谁敢质疑?! 另一边,直到天亮之际,太子方才苏醒过来。虽胡太医说太子并无大碍,可人没醒,东宫所有人都是提心吊胆的。 太子醒来是醒来了,只是人极为虚弱,守在东宫的太医们又前来会诊,说太子需好好静养,放松心情,不得在多思多虑。 下朝后,承元帝又亲自来探望了太子,父子俩只说了几句话,太子因所服汤药中有安眠作用,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承元帝见阮灵儿衣不解带在太子榻前守了一夜,觉得此女还有可取之处,赞了她一句,吩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太子。 东宫发生的事,历来都不是小事,从来是万众瞩目。还不到中午的时候,太子突然病倒的消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王家那边所知更多,太子妃知晓自己被禁足后,便命人回娘家求助了。 王家自然又是一片大乱,王大夫人眼泪都快流干了,女儿发生了这样的事,同样是一家人的王家人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落井下石说了许多风凉话。幸好她亲娘昌平公主匆匆赶来,也算让王大夫人找了点主心骨。 “糊涂,你真是糊涂啊!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嫣儿为何被禁足?你以为陛下真是因为太子卧病,嫣儿没有尽到做妻子的职责,才恼怒禁了她的足?我早说了,这件事不要搀和进去,你们为何就是不听?” 昌平公主高坐在首位牙床上,望着女儿的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王大夫人明明年纪一大把了,此时坐在昌平公主面前的月牙凳上,像个小孩子似的手里撕扯着帕子,足以可见此时她的心里有多么仓皇不安,同时脸上也有显而易见的羞愧。 “阿家说这个机会太好,不容放过。若是真能过继个儿子过来,记在嫣儿的名下,以后就算是太子殁了,凭着陛下对太子的看重,也是有一争之力。” “什么都是那老婆子说,该不会是其他几房撺掇的吧?王琥呢?王琥他是傻子,他就没拦着?” 王大夫人嗫嗫嚅嚅:“夫君也是赞同的。” 昌平公主冷笑着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如今你也长大了,是做祖母的人了,翅膀硬了,什么事都瞒着你娘。既然如此,你何必又找了我来。” 王大夫人即是心急又是心虚,赶忙解释道:“女儿没想瞒着阿娘的,只是想着阿娘最近精神不好,不想让您太过劳累,想事办成了再与您说,到时候也让您高兴高兴,谁知、谁知……” “谁知竟然成了这副样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害得嫣儿被禁了足。”昌平公主讽刺道。她自然不会相信女儿的说辞,说白了还不是王家人或是女婿撺掇的,想防着她。 “阿娘——” 昌平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脸色阴晴不定:“你让我说你们什么好?连其中的关窍都没摸清楚,竟然敢莽莽撞撞就让嫣儿去和太子说这种事。你以为过继是件小事?太子如何想,陛下怎么想,你们知道?” “可外面……” “哪个外面?什么外面?人云亦云的事,你们也敢相信!就算太子真动了这个心思,这话也轮不到嫣儿去说。嫣儿主动提了,别人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人家会想太子如今还没怎么着呢,太子妃就在忙着找后路了,这明摆着就是在咒太子死……你以为陛下在那里就是个摆设,你以为嫣儿那太子妃的位置真是稳如泰山?陛下早就对嫣儿不满,若不是看着本宫的面子,你女儿这太子妃的位置早就坐不稳了……” “我当初怎么跟你们说的,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先等等看,咱们不着急。好嘛,觉得本宫是在害你们王家,竟然瞒着本宫就干下此事。现在知道急了,急有什么用?你以为陛下为何将嫣儿禁足?那不光是迁怒,还是在警告你们王家手不要伸太长!” 听完昌平公主这一番说辞,王大夫人更是惶恐不安。 “那阿娘我们如今该怎么办?您就算不看王家的面子,看在女儿和嫣儿的份上,能不能进宫去求求舅舅……” “打住!”昌平公主抬手打断王大夫人接下来的话语,“这话不要说了,这忙本宫帮不了,也不能帮。”觉得自己口气太硬了,昌平公主放软了音调,“你也不要急,既然陛下禁了嫣儿的足,就说明此事他已经既往不咎。” 论对承元帝的了解,还无人能出昌平公主其右。 以承元帝的秉性,他打了你,就说明他既往不咎了,最可怕的就是不理你不睬你,那就代表你下场堪忧。 就好比她,承元帝即没有斥她,也没有惩罚她,只是一副淡漠不睬的模样。这种行举让昌平公主心冷,因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亲哥哥就对她生了心结,且她不能解释,也解释不得,只能佯做不知。 想到这里,昌平公主嘴角紧抿,深深的法令纹刻在那里,让她越发显得无情。 “你让王家人最近都老实些,嫣儿只是禁足,待过了这一阵,陛下自然会放她出来。” “可……” “别可是了,本宫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昌平公主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像一阵风一样,从王家上空刮过,又卷了出去。 回府的马车上,昌平公主满脸凝重。 经过这一番事情,她也算看出来了,承元帝彻彻底底对太子妃死了心。当年承元帝为何会将王嫣儿赐给太子做正妃,昌平公主非常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才不过短短几年,先是王嫣儿不中用,跟着自己失了圣宠,现如今承元帝连面子都不愿意做了。 她方才对王大夫人所言,承元帝这是在警告王家,其实何尝不是在警告她。 大抵皇兄认为她其实也在中间插了一手,昌平公主真是觉得冤枉,可冤枉也没用,谁让她与王家是这种关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6.第 156 章 ==第154章== 九娘十分焦躁。 承元帝的意思显然已昭然若揭,便是打了想将木木过继给太子的主意。只是太子那里大抵是不愿的,才会让她打着幌子抱着儿子来东宫。 太子如今所求不外乎是子嗣,这么可爱敦实的大胖小子他又怎么拒绝得了?她能看得出太子很喜欢木木,每次木木来了,她坐在侧殿那处都能听见太子爽朗的笑声。 不光她能看出,东宫里的人也能看出,甚至阮灵儿都说木木每次来东宫,太子精神就会变得很好。阮灵儿和她说过几次,说他们母子的到来让东宫上空的愁云都散了,她之前还担心太子只怕会一病不起,如今倒是淡了这种担忧。 太子常年病弱,东宫上下谁不是提心吊胆的,往常是习惯了,习惯了太子总是病弱却一直没什么大碍。突然一下子太子病重,个个感觉仿若是天塌地陷似的,只要能看到点希望就像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绳。 现如今已经不需要承元帝在其中做什么了,因为阮灵儿都会主动约九娘来东宫。一边是自己知交好友,以及太子几番援手,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另一边却是自己怀胎十月,求了两辈子才得来的儿子。同时还有承元帝若隐若现的威逼,九娘很茫然也很焦虑。 又一次从东宫回来,九娘看着熟睡中的儿子,陷入许久的沉思。 如今莲枝她们也看明白当下的情势,知晓王妃心情不好,最近个个都没以往那般自若了,连一向爱笑的莲芳如今脸上也没了笑容。正院这里沉浸在一股异常的低气压中,其他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晓两位主子最近心情不好,平日里当差时也是谨言慎行,生怕犯了错招来了迁怒。 莲枝给九娘奉了茶,便轻手轻脚的避去了外间,莲芳拉着她做询问状,莲枝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让莲芳不要说话。 屋里很安静。 其实九娘知晓自己如今是矫情了,这件事与谁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太子无嗣,将木木过继到他名下,看承元帝如今的表现,便知晓此事若是成了,木木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孙。且不提从此木木身份再不同以往,木木成了皇太孙,以后这皇位就是他的。楚王作为亲爹,虽坐不上那个位置,但承元帝和太子能活多久,一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除了名分,也不差什么。 而且楚王的危机也因此可以解了,他不用再去小心平衡几方势力,担心惹来承元帝的猜忌。他可以找个由头,堂堂正正的站起来,再也不用和那轮椅为伴。至于赵王成王再不足为惧了,一旦皇位未来继承人定了下来,不用楚王出手,承元帝就会收拾他们。 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事,可九娘心里却是万般不愿。 无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生的儿子从今以后要叫别人爹爹阿娘,叫自己和楚王是叔叔和婶娘,她的心便宛如被千刀万剐了也似。 而这种情绪她甚至不敢当着楚王面显露出来,她能感觉出男人最近很忙碌,虽不知他在忙什么,但必定与此事有关。她不敢逼他,她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连情绪都不敢显露出一分,生怕打乱了他的步骤,让整件事更加复杂起来。 有时候九娘甚至有一种绝望感,这件事拖不了多久,很快承元帝那边有所动作。即使楚王再怎么算无遗漏,权势滔天又有何用?那是承元帝,是太子,是当世唯二可以凌驾在楚王头上的两个人。他想坐上那个位置,首先的障碍便是这两人,他不可能出手杀了两人,夺嫡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一旦其间出了什么差错,等待他们全家的就是万劫不复。 九娘想,她不应该再保持沉默下去,她应该和楚王谈谈。不能只是因为她一个人的这点心思,便连累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毁灭殆尽。 常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入书房中,转身又将门阖上。 “殿下,王妃已经从宫里回来了。”他轻声禀道。 “王妃可还好?” “王妃和小主子都挺好的,小主子回来时已经睡着了,奴婢问过小翠,在宫里没发生什么事。” 楚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眼神又移回书案上的邸报上。 书房里很静,落针可闻。 常顺感觉心里堵塞得厉害,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可是不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想殿下大抵这种心情更为严重,这叫个什么事呢?没见过如此欺负人的!可这其间夹了个太子在中间,就让整件事的味道又变复杂了。 “去将杨甲叫过来。” 常顺点了点头,转身又出了书房。 不多时,杨甲便到了。 “那边如何?” 杨甲恭敬地站在下首处,禀道:“属下一直命人盯着,赵王行事很谨慎,每次去都会换车改装几次,大抵也是知道咱们在找她吧。那处宅子里守卫很严密,属下等人试过几次,想要无声无息潜进去很难。另,属下派了几波‘钉子’想打入进去,无奈都没有成功,里面所有人都是赵王的心腹,生面孔想进去,非常难。” 楚王点了点头,道:“让赵王身边的钉子动动,看有没有可能将人派过去。本王觉得赵王如此作为定然有所图谋,本王要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属下这便命人把话递过去。” “行了,你下去吧。” 杨甲离开后,楚王坐在那里又沉思许久,才让常顺推了他去正院。 楚王进来的时候,九娘依旧保持着沉思的状态。 听到动静后,她连忙站了起来,楚王挥手让跟进来的莲枝等人以及常顺,都退了下去,自己则是站了起来,来到九娘身边,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晟儿睡了?” 楚王瞅了一眼一旁睡得正酣的大胖小子,有时候他真是挺羡慕儿子的,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哇哇一哭,便有无数人前扑后拥冲上去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当然这种情绪楚王从不会显露出来,他堂堂的楚王去羡慕一个奶娃,被人知道的话,一世英名都没有了。 九娘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心,看有没有汗,一面答道:“他在东宫玩累了,在出宫的车上就睡着了。” 顿了顿,她又说:“太子殿下待木木真是尽心,专门命人做了一张木床供他玩耍,木床三面做的有围栏,一面紧挨着太子殿下床榻放着,围栏四周小心的包了软皮子和褥子,就怕撞伤了他,各种小玩具也备了许多。我看啊,咱们儿子在东宫比在家里要高兴多了,如今都会认人了,我与他说太子伯父,他就知道伸手要太子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7.第 157 章 ==第155章== 赵王从丰邑坊里出来,已是暮色四合。 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冷了,尤其此时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秋风一吹,那股凉意便直往人衣裳缝的钻,让人从脚底板下往上冒着寒意。 赵王这次出来准备的不齐全,没料到天会变得如此快,这会儿回转过去拿衣裳,在他来看是不可的,便催促着侍卫赶了马车往回赶。自然不是直接回赵王府,还需去他名下的那家酒楼换了衣裳和马车。 赵王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谨慎过了,可此一时非彼一时,他手里的捏得这枚棋子太过重要,而楚王府那边一直私下里命人查找此人。与楚王打交道这么多年,他太明白这个弟弟的本事,所以不得不如此谨慎。 内侍全福想从车里找条棉帕子,给赵王拭去衣衫和头发上的雨水,都没能找到,只能在一旁道:“委屈殿下了。” 这马车乃是一时遮掩之用,自然不能与赵王平时所乘马车相比。赵王平日里所坐的那辆马车,外表看似简单,实则内里极尽一切奢华,冬有熏笼,夏有冰块,还备有风炉以做烧水煮茶之用,暗格里更是棉帕、衣裳、披风都一一齐备。 “无妨。” 赵王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他这会儿心情十分不错,只要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若是能成,不光能一石几鸟,大业也就成功了一大半,他就激动得浑身抖颤不已,又怎么会感觉到冷。 他母妃一直说他不如成王,在赵王来看,他确实在某些地方不如成王,但无奈成王没有他运气好。他觉得成王就是个傻子,那么好利用的棋子居然没早早便攥入手里,平白让他捡一漏,那就怪不得他独占鳌头了。 待赵王回到赵王府时,天早已黑了。 全福问他是回书房还是去后院,赵王想了想,道:“去孟侧妃那儿。” *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昨晚儿刚下了一场小雪,虽是到半夜就停了,但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地上还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楚王府的下人们早已换上了冬衣,更不用提正院这边了,除了府上所发分例,九娘还特意拿出一批布料赏了下去,给在正院服侍的下人都换了一身新的冬衣。 一大早,晨光微熹,正院这里的下人就已经忙碌开来。 铲雪的铲雪,扫地的扫地,还有专门负责地面上结的薄冰,务必要让各处都平平整整,免得主子不小心滑倒,那就是要丢了小命的下场。 莲枝和小翠结伴往正房这处行来,一路上碰见的粗使小内侍俱是躬身行礼叫着‘两位姐姐好’。昨晚上是莲芳和小灿两人值的夜,此时两人是来接班的。刚到正房廊下,就见一旁角房门从里头打开,常顺衣裳齐整的走了出来,丝毫不见刚起时的困意。 自打楚王大婚以后,日日歇在正房这儿,常顺日常休息地处便换了,九娘特意在正房这里给他辟了间屋子,以作夜晚安歇之用。 “常总管。” 莲枝和小翠躬身行礼,常顺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两人便掀开门帘子进了屋里去。常顺则是站在廊下,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望着天边发愣。 “常总管,早膳已经备好了,先去用一些吧。免得呆会儿主子起身,您又没时间用了。”一个小内侍走了过来,细声道。 常顺也没推辞,便转身又进了屋里。 自打王妃进门后,常顺的日子比以往松乏许多。以前跟在楚王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殿下歇下,大多时候他都是要在一旁侍候的。别说睡觉了,有时候连膳都没空去用。如今有了王妃,殿下到了时候就回正院,在屋里有王妃和几个侍女侍候,常顺空闲的时间便多了许多。 卧房里,九娘早就醒了。 天冷,人也懒了许多,总是眷念着被窝里的温暖,磨蹭着不愿起身。尤其到了冬日里,楚王也不若以往勤勉了,以往他总是雷打不动的卯时起身,如今也会多睡一会儿。 不过九娘知晓她躺不了多久,木木如今会认人了,每天早上醒了见不到娘,便会嚎嚎大哭。他这一哭,没有她哄是万万停不下来的,所以到了时间,奶娘便会抱着木木准时来正房这里报道。 都是她惯的!这是楚王的说法。 九娘却不赞同这种说法,儿子木木除过这一点,平时还是极好带的。 她闭着眼在心里估摸着时间,想着要不要起来,只是旁边一直没有动静,她也不想吵醒楚王。 正这么想着,腰间环着的手臂动了,大掌惯性的往上游移而去。九娘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罩住了,楚王轻车熟路的亲了上去,啃噬着她的唇,又去叼她舌尖。 这一通亲吻下来,将九娘吻得气喘吁吁,那人还不罢休,手脚并用地便去扯她身上的寝衣。 就在这时,一阵小儿抽泣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楚王身子一僵,望着下面的九娘恼道:“这小东西又来了!” 九娘即羞又想笑,推了他一把,“好了,快起来,小心让儿子看见了。” 楚王阴着脸,往一旁翻了过去,九娘赶忙坐了起身,将寝衣整理好。与此同时,外间响起莲芳小心翼翼的声音:“王妃,小主子来了。” 九娘从一旁扯了件衣裳披在身上,道:“抱进来吧。” 很快,木木便被莲枝抱了进来,她低着头将木木递给坐在榻沿上的九娘。小木木一见到娘就不哭了,伸出小手,嘴里噢噢噢的要娘。 九娘挥挥手,莲枝放下帘帐,退到了外面去。九娘也没避着楚王,将儿子抱在怀里,侧着身子解开衣裳,小木木便一边抽泣着,一边自己就欺上来了。 九娘抹了抹儿子脑门上的汗,这孩子不哭则已,一哭就是歇斯底里,总是哭得一头薄汗。她嘴里轻声哄着:“好了,不哭了,小木木是不是饿了,阿娘喂你啊。” “你就惯他吧!”身后,躺在里侧的楚王冷道。 “儿子这会儿还小呢,小时候谁都这样的,你倒和他计较上了。” 这种对话重复了许多遍,这也是楚王为何会不待见自己儿子的原因,扰人清梦不说,还是个眼里只有娘没有爹的。 若是木木这会儿会说话,大抵会说,你这个做爹的都不亲近我,我怎么会亲近你。可惜木木这会儿不会说话,甚至偶尔爹背着娘偷偷瞪他,他也是不懂的,还以为楚王是在和他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8.第 158 章 ==第156章==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到了东宫。 打头先从车里跳下来一名侍女,车夫放下马凳后,侍女便伸手搀扶了一个裹着披风的女子下了马车。后面那辆车上也下来了一名侍女,两人搀着女子便进了东宫大门。 守东宫大门的小内侍见来人并不熟悉,本来想拦下的,那女子头一抬露出风帽下的娇颜,小内侍顿时放下手,连连躬身行礼:“见过楚王妃,王妃大安。” 楚王妃对他点了点头,拉下风帽继续往里行去。 这内侍心中还有些疑惑,怎么楚王妃今日来东宫竟没带上楚王府的小皇孙,要知道这段时间每次楚王妃来的时候,都会带着小皇孙一同。不过这毕竟是主子们的事,与他也没甚关系,倒也没有过多质疑。 浩然殿这里早早就烧起了地龙,一踏入进来,整个人便暖了起来。楚王妃最近是浩然殿的常客,上上下下都认识她,远远见她快到门口了,便有人进去通报,所以当她刚踏入殿门时,阮灵儿已经迎了过来。 “九娘,你来了,这种天气没说在家里歇着。”满脸笑盈盈的她,在没看到预想的那个小人儿,眼神黯淡了一下。徘徊在口中的疑问,在嘴里打了个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她笑容不变的上前拉着九娘的手,“走,跟我进去暖暖去,我方才刚让人煮了杏仁茶,浓浓的喝上一碗,也可以驱驱寒气。” 九娘笑着点了点头,在侍女的服侍下褪了外面穿披风。 望着一旁那两个脸生的侍女,阮灵儿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今天莲枝没同你来,你身边换人服侍了?”对于九娘每次进宫带的那两名侍女,阮灵儿虽不是多么熟稔,但还是认识的。 九娘答:“你说莲枝?她得了风寒,所以没来,小翠和她同屋,身体也有些不舒服。” “你的声音?” 九娘用帕子掩着嘴,咳了两声,哑声道:“我这两日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没有带木木来东宫。” 阮灵儿不禁埋怨道:“你也真是,既然不舒服,不来就是了,又没有谁会怪你,身体要紧。”她一面说,一面拉着九娘就往里头去了,“若真是病了,我和殿下心里都不会过意不去的。” 九娘浑不在意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娇弱,今天本是准备带着木木来东宫的,可惜在路上碰见了一点儿事,孩子受了惊。我想着多日未来了,派人传话总是有些不好,便来和你说一声。” “孩子受惊了?到底怎么回事?”阮灵儿急急问道。 九娘也没遮掩,将之前在路上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边。阮灵儿又气又急,即气那两家人太不识趣,又担忧孩子还小,会不会有事。还是九娘再三解释说,木木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哭累了,她想着儿子精神不好,抱来东宫只会平添烦扰,所以就将儿子送回府,自己亲自来东宫一趟。 听到这话,阮灵儿的心顿时被一片愧疚填满。 九娘为何会抱着病体还要带儿子进宫,甚至木木受惊之后,还要坚持亲自来一趟东宫的原因,她十分清楚。 那日太子提及抱养木木的事,之后她便一直忐忑在心,还是太子见她连着几日都魂不守舍,才告诉她事情内里究竟如何。原来竟是陛下有这种打算,想将木木过继到太子名下,知晓殿下于心不忍,才会命九娘频频带着儿子来东宫,打着先建立感情的主意。 知晓这一事情后,阮灵儿再见到九娘之时,总是有些坐立难安,她总觉得自己和殿下好像做了对不起九娘的事。 可皇命难违,陛下的命令从来不容人辩驳,且以太子如今身体情况,若是能将木木过继过来,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阮灵儿虽不算太聪明,但还是对当下形式有几分了解的,这些了解来自于多年未曾和她联系过的亲爹,阮成茂。 阮成茂生为尚书省右仆射,想往宫里递话并不是太难的事,他让人给阮灵儿递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当下的局势分析了一遍。其实暗里的意思,也是希望太子能过继一个子嗣到名下的。 一边是太子,是整个东宫的顶梁柱,是她的天,一边是九娘,两人有着多年的交情,阮灵儿十分为难。她不敢去问太子是如何想的,又不敢将此事和九娘明说,才短短没多少日子,人便瘦了一圈。 只是她日日在太子身边服侍,旁人也只当她是劳心劳力造成的,承元帝因此还赏了她不少东西。在当下太子妃被禁足,阮灵儿在东宫一时风头无二。 话不多说,阮灵儿将九娘迎去了暖阁,又命人端来了杏仁茶,两人一面喝茶一面说话。 九娘并未多留,将一盏茶喝完之后,便出言告辞。临走之时,她才突然想起来,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家殿下得了一株好药材。这东西是下面人孝敬上来的,十分难得,咱们府里也用不上,想着太子殿下正当用,便命我顺道送过来。” 一面说着,她一面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锦盒,打开来给阮灵儿看。 里面赫然是一株已显人形的何首乌。 太子自幼体虚,像人参这种的大补之物,非到紧要关头是绝不能多用的,平日里用来补身子大多是一些温补的药材。而何首乌与人参齐名,但药性没有人参那么霸道,用来给太子补身子正好。 这些年来太子没少服用以何首乌为主药的补药,年份小的何首乌效用不大,年份大的何首乌难得。虽皇家富贵乃是人间之及至,可药材这种东西,尤其是上了年份的顶级药材可遇不可求。而皇宫多年的珍藏上好何首乌早就被太子吃得七七八八,这么多年来承元帝没少命下面人搜罗这种东西,可对太子身子来说却也是杯水车薪。 阮灵儿自打太子病后,便在他身边服侍,也是知道这些事的,所以一见盒子里那已显人形何首乌,眼睛就亮了,看九娘的眼神更是即感激又有些愧疚。 “这何首乌大概有几百年的年份了吧,九娘真是谢谢你了,难得你和楚王殿下如此挂念殿下,这么好的药材都拿了出来。” 九娘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这些就外道了吧。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虽木木没什么大碍,但我还是有些挂心。” “也是,那我送你出去,若是木木有什么不好,你可千万命人送信进来,也免得我担心。” 九娘点了点头,强将阮灵儿按下,没让她送,自己便带着两名侍女离开了。 一路出了东宫大门,她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搀着她的侍女见她如此,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并低声道:“王妃,咱们该回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9.第 159 章 ==第157章== 殿中暖意融融,但气氛却降至到冰点。 承元帝入了内后,便去了首位的牙床上坐下,面色晦暗,目光森冷。 他为帝多年,一身气势自非凡人,换成其他人,恐怕此时都受不了这种高压,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只乞求承元帝能饶过自己。但楚王并非常人,所以在承元帝看来楚王此时面色有些凝重,但情绪还算镇定,这让他不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若认真论起来,几个成年皇子中楚王最肖似他,不管是那份心性还是手段,都让承元帝甚为赞赏。若是没有太子在前,承元帝觉得自己定会十分欣赏这个儿子,可惜没有如果。 只要一想到太子如今躺在榻上,生死不知,承元帝就想掐死所有想害太子的人。 殿中很安静,落针可闻。 楚王见承元帝不言,就径自坐在那里,眼睑半垂,似乎并不仓皇的模样。 阮荣海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很好,你那王妃更是好样的!” 承元帝的声音打破寂静,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声音并不显恼怒。 楚王表情不显,道:“若父皇还是认为是楚王府对皇兄下了手,儿臣无话可说。”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死不认账,东西是你楚王府的,还是你那好王妃亲自送到东宫的,不是你们又是谁?” “那么儿臣斗胆问一句,儿臣和儿臣的王妃如此做,又有什么好处?谁会在自己送来的东西里下毒?既然是阴私手段,最先要做的便是撇除自己的嫌疑,毒死一个,拿满府上下去抵命——”楚王抬起头来,直视承元帝:“这种买卖,父皇觉得儿臣会去做吗?” 楚王不会。 就因为承元帝脑海中还剩下这点清明,所以楚王此时才能安然呆在这里,虽是被软禁了起来,最起码暂时承元帝没有拿他怎么样。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若是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疯狂之下的承元帝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恰恰也是因为明白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楚王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他被召进宫的太匆忙,一点准备也无,如今除了知晓太子是因为楚王府献上来的药中毒,其他一无所知。 但楚王有脑子,他虽不清楚具体情况如何,但他十分明白当下他只有赌,赌承元帝会冷静下来,给他一个机会去查清这一切事情的真相。 所以当承元帝出现在这间宫室,楚王便知晓他赌赢了,太子定然一时还没有事,而承元帝暂时还在犹豫要不要动他。 生为一个帝王,即使他可以为所欲为,但很多时候很多现实都逼得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太子生死未卜,成王赵王齐王虎视眈眈,梁王年幼愚钝,晟儿还在襁褓之中。楚王和赵王成王周旋多年,太明白承元帝的心思,仅凭当年此二人敢暗中对太子下手,两人就绝了继承大统的希望,因为承元帝不会允许,只要有其他选择,他都不会允许暗害太子的人坐上自己皇位。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承元帝暂时不会动他,只要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自己暗害太子,他都暂时不会动他。而承元帝既然能来到这间宫室,就说明他心中还是相信自己没有暗害太子。 作为一把刀,为承元帝所用多年,能得到这点信任让楚王觉得即庆幸又悲哀,但这也是楚王此时唯一可以依仗的。 承元帝听了楚王的话,冷笑:“你不会,但不代表你那好王妃也不会。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王妃舍不得将晟儿过继给太子,如今为了不将自己儿子过继出去,竟然蠢得敢对太子下毒手。” 听到这话,楚王的心顿时跌落谷底。 当初九娘为了撇清楚王府与流言的关系,特意亲自出面‘辟谣’,可恰恰也是因为此举,留下了可将她致死的把柄。楚王妃不愿将自己儿子过继给太子,却是被承元帝逼迫,心生不忿,于是暗下毒手…… 听了这话,楚王才突然发现,此时面临最大危机的竟不是自己,而是九娘。以承元帝的心性—— 他强忍镇定,开口问道:“不知父皇可否告知儿臣,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承元帝冷眼看他,看了许久才道:“阮荣海你来告诉他!” 一旁站着的阮荣海,赶忙上前将事情大体情况诉说了一遍。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不过是上午九娘来到东宫,献上了一株药材,这株药材刚好正得太子用,于是便给太子用了,哪知这药材中下有剧毒,太子当下中毒昏迷不醒。 这手段并不怎么高超,甚至简单至极,可九娘上午明明没有来东宫,而是半道转回了。那么怎么会成了九娘入宫献药,甚至让太子中了毒? 一时间,无数的念头在楚王脑海中划。他面色凝重道:“儿臣的王妃上午并没有入宫,半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晟儿受惊,便转回府了。” 承元帝冷笑,心中对这儿子十分失望,竟然为了一个妇人睁着眼说瞎话。作为其口舌的阮荣海赶忙上前一步,叹道:“楚王殿下,您就不要替楚王妃托词了,东宫这么多人,上午楚王妃入宫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不是她又是谁。若是您不信,可以问问阮侧妃,那药材是楚王妃亲手交给阮侧妃的,当时一旁侍候的宫人内侍可是不少呢。” 阮荣海背对着承元帝,向楚王连连递着眼神,大致的意思就是先自保,这种情况能将自己保下来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不过是这两个时辰不到,东宫这里便拖出去了不少人,下场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楚王并没有理他,拱手面向承元帝:“父皇,儿臣以性命担保,此举绝不是九娘所为,其间定有蹊跷。” “好好好,你很好。”承元帝脸庞涨红起来,须发怒张,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又飚了起来。他手动了一下,大概是想找什么东西砸过去,不过他手边空无一物,最后只得怒击了一下牙床上的小几,骂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替她说话,真是被她迷惑的不轻!此女张扬跋扈,心思恶毒。她害太子如此,朕不会放过她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陛下,楚王殿下也是一时糊涂了,您可万万不要生气,注意龙体。”阮荣海弓着腰小声劝道,又转头对楚王说:“楚王殿下,还不赶快和陛下认错,这种事情若不是有实打实的证据,陛下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楚王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拱手:“儿臣知错,万望父皇注意龙体。可——”他顿了顿,依旧坚持:“但儿臣所说绝无虚言,此事确实与九娘无关,是有人陷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第 160 章 ==第158章== 同一时间,东宫也是风声鹤唳的状态。 从太子中毒之始,整个东宫便被封禁了,所有不相干的宫人内侍一律留在屋中不准随意走动,当时牵扯在内的所有人全部被单独拘禁了起来。 包括所有见过九娘的人,以及那株药材经手的太医以及熬药端药的内侍等等,全部被分开带走问话。承元帝将此事交给了阮荣海亲自监督,阮荣海也知晓此事关系重大,接到口谕后,亲自坐镇审讯。 其主要目标首先便是能接触到那碗药的人,只可惜终究动作终究还是慢了,那名经手药材的太医在听闻太子中毒之后,便畏罪自杀,可见是早有预谋。而接触过那碗药的人,承元帝知晓太子中毒后,当场震怒拖出打死了几个,剩下的无论被怎么刑责,均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透出。 所有不利的证据皆指向九娘,拿到这个结果后,阮荣海叹了一口气,将东西呈给承元帝,心中对楚王能帮楚王妃洗清罪名并不抱任何希望。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太子那边一直没有坏消息传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另一边,整个楚王府都动了起来,长丰在收到命令后,便带着人直接前往那处宅邸。他们几乎并没有费任何力气便潜了进去,只可惜就如同楚王所言,扑了个空。 在长安前往洛阳的官道上,一辆外表极为不起眼的马车正在踽踽独行。 车厢中只坐了两人,两个女人。 两人皆是做寻常人家打扮,唯独其中一人尤其特别,头脸皆被包住了,乍一看去就像似得了麻风病的病人。 从皇宫里出来后,萧如便被人带去换了衣裳,又换了车,然后直接出了长安城。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我要见你家主子。”萧如紧紧的攥着裙摆布料,手指骨隐隐泛白。 坐在她身边的婢女,道:“如今最紧要的不是这些,而是要赶紧离开长安。我家主子说了,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只是此一时非彼一时,你的安全最为重要。咱们先隐蔽起来,待事情过后,自会替你安排。” 这些话之前这婢女便对她说了,可惜萧如满心难安。 那次见过王四郎后,她伤心欲绝晕倒在路边,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被人关了起来。她想过许多自己可能面对的场景,却惟独没想到对方关她竟是因为萧九娘。 萧九娘,这个她两辈子都逃不开的梦魇! 上辈子因为自己某些隐晦的心思,再加上形势所迫,她暗中模仿过萧九娘许久,然后设计取而代之。没想到这辈子,她明明希望可以远离她,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却依旧陷入同样的死局。 萧如是怕萧九娘的,不光怕的是这个同母的姐姐,更是怕她背后的那个男人。 所以重活回来,哪怕她恨萧九娘入骨,却从不敢去招惹她,即使因为某些原因,她必须有求于她,她宁愿自己的脸放在泥里被她踩,也不敢生出一点冒犯之心。 上辈子萧如之所以会生出那样的心思,一是因为她已经骑虎难下,二也是因为暗中有人逼迫。她不知道对方是谁,她只知道自己若是不照着对方所言去办,自己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尤其她本就妒忌同母的姐姐,于是便顺势而为。 而这辈子,因为上辈子的梦魇,她明明已经特意将自己和萧九娘区分开来,她有意无意的让自己有别于她,却依旧没有想到又有人在自己身上动了心思。 这样的一张脸,究竟是她的运,还是她的孽,没有人可以回答她。 萧如满脑子混乱,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听从对方的了。 “那咱们要离开多久?你主子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够办?四郎他,我想见见四郎……” 萧如依旧有些不放心,尤其这种类似在逃亡的情形,更是让她满心忐忑。 婢女半垂的眼中划过一抹讥讽,可当她抬起头来,却成了满脸安抚:“娘子,奴婢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待事情过后,主子自会替你安排。如今最主要的是你的安全,您又何必这会儿要急着见王家四郎,待风头过后,主子替您安排,风风光光的见不是更好?” “可是四郎已经定亲了,我怕……” 婢女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娘子别怕,那薛家的娘子祖母过世,她是要守孝的。且有我家主子在,自会帮你安排的妥妥当当。奴婢知道您累了,您好好的睡上一觉,待到了地方,安稳的呆上一段时间,待风头过后,咱们再风风光光的回长安……” * 夜已经很深了,楚王府的外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常顺看了一眼坐在书案后的楚王,小心道:“殿下,此事也急不得,您晚膳没用,若不然用些膳,便歇下吧。” 屋里很安静。 良久,楚王才道:“本王这会儿不饿,长丰回来了吗?” 常顺摇了摇头:“咱们的人手都撒了出去,可这种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结果的,有长丰和杨甲在,这事想必很快会有个结果。奴婢听正院那边说,王妃不在,小主子哭得厉害,若不然您去看看小主子?” 楚王静默了一会儿,方点了点头。 刚靠近正房那里,就听到一阵小儿的哭泣声,可能已经进入了尾声,也可能已经哭得没有力气,声音并不洪亮,只是断断续续的抽泣,隐约可以听出其间的嘶哑。 常顺将楚王推进屋后,便上前斥道:“你们怎么看孩子的,让小主子哭成这样!” 莲枝等人满脸憔悴,又带着些许惊慌之色,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小主子如今会认人了,又黏王妃黏得厉害,奴婢等人无能,办法都想尽了,实在是哄不住。” 楚王看着那个被奶娘抱在怀里,哭得抽抽搭搭的奶娃,“喂他吃了吗?” 奶娘连连点头:“吃了吃了,小主子吃得可饱了。” 也就是说吃饱了没事嚎着玩?只是你也不能和任事不懂的奶娃计较。 “给本王。” 奶娘犹豫的看了楚王一眼,将小木木递到楚王手中。 “好了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莲枝和小翠留下来侍候。”常顺道。 一众人鱼贯退了出去,楚王这才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抱着孩子进内室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1.第 161 章 ==第159章== 那名来传话的宫人离开后,大门便又从外面锁上了。 九娘回到木榻上坐下。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两日了,每天都是度日如年,幸好没有让她等待太久,楚王命人给她传了话,也让她知道事情大致情况是怎么样的。 九娘反射性便想到了萧如,无他,能假扮她不被人发现在东宫行走一趟,这世间除了萧如,大抵没有旁人。 自萧如失踪后,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在这种时候,用这样的方式坑了自己一把。可再怎么不忿,她如今被拘在这掖庭宫,自保都难,又何况是复仇。不过楚王没被自己牵连,到底让九娘放下心来,就算事情真的到了毫无回转的余地,最起码有楚王在,木木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嫁了人,生了子,似乎心态完全变了。上辈子的萧九娘除了楚王,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倒自己,而现在却是顾虑重重,走一步恨不得看三步。若是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九娘觉得自己真应该早点下手毒死太子。 是的,九娘早就有这种想法。 就在自己被逼着抱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一趟趟来回东宫与楚王府之间,那种憋屈与不忿让自己内心的潜藏了许久,以为早已消失的阴暗,又再度慢慢浮出水面。 可她不能,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楚王,还有木木,还有那么多靠着自己的人。若是一个不慎,等待自己的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怯弱了,她退缩了,她宛如困兽一般任自己龟缩在那层龟壳下面,寄望着别人可以放过自己一马,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差点命丧黄泉。 若是早知是这种结果,她真不该妇人之仁。九娘又一次的想。 想完之后,她又自嘲的笑了,她来到那扇高高的小窗子下,仰首看着外面的光。 这里是掖庭,据说被投入这里的犯妇,没一个能安然走出去的。 她还能离开这里吗? 九娘觉得自己不应该绝望,她应该相信楚王。 * 萧如听信了那婢女‘风风光光回长安’的话,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回来的。 这一路上,她们为了隐藏踪迹,没有敢带多的人,只有她和那婢女两人,还有两个扮成马夫和随从的护卫。不敢住驿站,不敢打尖儿,甚至连路上的茶肆都不敢去,一路疾奔,车马不停。 却还是被抓了,就在刚到洛阳城外的时候。 萧如认得带头抓她那人的脸,上辈子就是这个人将她抓起来的。接下来,萧如便陷入无尽的恐慌与惧怕之中……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个人一定会抓住她的,不管她藏得再怎么深,再怎么远,他都一定会抓住她…… 萧如的记忆再度回到上辈子。 血,到处都是血,然后便是冰冷死寂的黑暗。 她觉得自己仿若是瞎了一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外面是天明还是黑夜,永远是一片黑。当她甫一睁开眼,看到便是黑色衣袍下摆起伏的龙纹,和那双用金线所绣盘龙纹的黑色龙靴。 她嗅到一股极为好闻的薰香味,却让她瑟瑟发抖,心脏紧缩到快要裂掉。 都死了,都死了,只剩下她…… 她大抵也要死了吧。 “把脸抬起来。” 她不敢动,却被人强制将脸抬了起来,然后她便看到最近总在她梦里出现的那张脸。这张脸长得如何,她记得并不清楚,却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了‘原来他长这样’的念头,同时心想果然是他。 果然是他,她阿姐背后的那个人。 他果然来了。 火光很亮,她被晃得睁不开眼,忽然听到一个近乎低语的声音。 “不过是一只老鼠而已,你又怎么会像她。” 紧接着,那道身影便转身离开了,她只看见那水波似的龙纹在她眼里盘绕着,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 “虽是不像,但看着还是碍眼,那就毁了吧。” “唔,此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都占全了,别让她死得太容易。” …… 萧如怔怔的看着眼前那个人。 她想露出一丝表情都不能,只能感觉到心脏紧缩到快要裂掉。 一股淡淡的、极为好闻的薰香缠绕着她的鼻尖,她似乎听到了一阵阵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想喊,她想叫,却怎么也喊叫不出来。 血,到处都是血,还有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 楚王蹙着眉,看着眼前这张脸,突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这张脸此时十分狼狈,白得像纸,嘴唇发青,额头鼻子上全是汗。可以看出她似乎很怕,浑身都在哆嗦…… 她不是九娘,九娘不会如此的。怕他的人很多,可从一初始两人相识,九娘便不怕他。 “你就是萧如?” 见跪在地上那女子不答,长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她。按照以往,他根本不会注意脚下的轻重,却在脑海中闪过此女的脸后,下意识便放轻了动作。 一张王妃的脸。 若不是此人是他亲手抓回来的,若不是长丰知晓王妃此时被关在宫里,他还真觉得是自己认错了人。 “问你话呢,回话。” 萧如瘫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她眼睛依旧大大的睁着,还以为人死了。 长丰凑上去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对楚王说:“主子,这人好像吓傻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连眼神都不会动。 楚王眉蹙得更紧,长丰一巴掌甩了过去。 “别给我装死!” 萧如摔倒在地,这一巴掌似乎像是打破了魔咒,她一面惊恐的看着楚王,一面往后退着,连滚带爬。 “……你别杀我,跟我没关系的……我承认我是妒忌她,但我不过是挑唆了几句……是四郎他,是王四郎偷了她妆奁里的药,在她碗里下了毒……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没想害她的,我是被人威胁了……你已经杀了王家满门,你就放过我吧……” 楚王目光一紧,也顾不得遮掩自己可以行走的事实,来到萧如的身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2.第 162 章 ==第160章== “就是此人?” 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一名女子被随意扔在其上,她手脚软弱无力,瘫在地上就像是一条死鱼。 阮荣海将手中的拂尘别于腰后,亲自走上前去抬起那女子的脸,随着他的动作,女子的面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对柳叶眉,形状姣好而微微有些上挑的眼,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花瓣似的唇。此时她的面色十分惨白,嘴角泌有一道血丝,若是见过楚王妃的人,都能发现此人与她惊人的相似。 承元帝眼底有着讶然,不光是他,近在咫尺的阮荣海也是一脸吃惊。他回头看了承元帝一眼,承元帝递给他一个眼色,他便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搓那女子的脸。 楚王眼光闪了闪,并没有去阻止。 一番搓揉过后,除了将那女子的脸搓得通红,并无异样。 “朕倒是听说过楚王妃有个同胞妹妹,没想到两人面貌竟是如此相像。”承元帝沉吟道。 “回父皇的话,此女虽与九娘是一胎双胞,但以前除了面容有八成相似,气质却迥异,以往有不少人见过两人,却并不会将两人认错,儿臣也曾见过她。只是她在一年多前便无故失踪了,所以这次的事发生以后,儿臣便下意识想到了她。儿臣再见到她时也十分惊讶,没想到她失踪了这么久,再次出现竟然变得和九娘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承元帝应该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承元帝点了点头,指着瘫在地上的萧如,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萧如样子十分怪异,整个人瘫软无力,仿若被抽去了骨头也似。人也很虚弱,似乎就剩了一口气。 “儿臣手下人找到她时,就成这样了,她被人废去了手足,舌头也被割了。也不知是谁下的手,竟是如此残忍。”楚王略有些感叹道。 承元帝眉头紧锁起来,半响没有说话。 楚王目光闪了闪,打破寂静:“父皇,不知儿臣现在是否可以去接回自己的王妃?” 承元帝静默了一瞬,对阮荣海使了一个眼神。 阮荣海笑着站了出来,“殿下,奴婢这便命人去办。” 楚王出了紫宸殿。 他将萧如带进宫面圣,其间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消息,甚至连幕后的赵王提都没提。其实有了萧如的这张脸,便足够说明一切了。他因为某些忌讳,不能让萧如出言指证赵王,但承元帝并不是傻子,他自然会去想会去查。 萧如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失踪?失踪以后再次出现,为何会变得如此和萧九娘相似?若是此举成功后,得利者又是谁? 事情并不难查,楚王让长丰留了几条尾巴在外面,只要承元帝顺着线去查,自然会查到幕后主使者是谁,其实甚至不用查,猜都能猜中。 而这其中更为让楚王有些讶然的,就是整个事过程中承元帝的态度。 也许之前太子中毒,他确实很恼怒,可当太子脱险清醒之后,他那股愤怒便理智的消失了。 楚王突然意识到一个真相,承元帝也许会收拾幕后主使者,但绝不是此时,失去了赵王(或是成王)的牵制,三足鼎立的局面便会毁于一旦,他和太子会彻底被人忽视,大势将彻底倾向另一边。毕竟对于过继一事,许多人虽心知肚明,可私底下赞同的却没几个。前阵子承元帝没少暗示心腹官员提议此事,可朝堂上附议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一个年幼的皇太孙,和一个成年的皇子,瞎子也明白该选哪个。为官者官途不过短短数十载,待储君长成,这朝堂上的官员还能剩下几个,还不如支持成年的皇子,从龙之功轻而易举便能得到。 楚王看向遥远的天际,远方一片片宫殿群巍峨。 他默默的想,也许他之前完全想错了。 * 九娘在掖庭的这几日过得并不差,除了所住的宫室有些破旧不堪。 每日三餐都会有人给她送来吃食,这些吃食也许不若她平日里用的精致,但绝不是残羹剩饭,也让她能够吃饱。她以往也不是没有吃过苦的,饭食虽是有些难以下咽,但为了自己的身体,她并没有拒绝。 被褥也是全部换成新的了,因为天气寒冷,甚至有人给她送了炭盆。除了不能出去,九娘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又是一天清晨,早早便有人给九娘送来早饭。 早饭很简单,不过是一碗稀粥,两个馒头,还有一碟腌菜。九娘就着腌菜慢慢的喝着稀粥,吃着馒头,一顿饭吃了许久,才用完。用了早饭,九娘将盘碗放进食盒,便围着屋中开始走动。走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身上热了,才又回到木榻上坐下。 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她每日除了坐,便只能躺,若不是相信楚王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她每日最安然的时候,便是将自己脑袋全部放空,什么也不去想,这样就能安稳的渡过一日。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动静,紧接着九娘听见有人开门锁的声音。 她静静的想着,早饭已经送过来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正想着,门从外面打开了,一道偌大的光柱直接照射进来,将正对着门那处照得更亮,也显得其他处更为阴暗。 每日给她送饭的那名内侍慌慌忙忙跑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她的面前。 “王妃大喜,楚王殿下来接您了。” 九娘有着片刻的怔忪,很快她便站了起来,快步往门那处走去。到了门前,她反而有些怯怯了,依着门框用手半挡着眼去看庭院中的那人。 今日难得有太阳,他一身规制亲王冠服,淡金色的太阳光洒射在他身上,仿若给他添了一道金边。九娘突然觉得有些羞于面对他,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去看身上的衣裙,她已经多日未曾梳洗过了。 她有一种想躲开的冲动,却见他挑起俊眉看她:“怎么?舍不得离开这里?” 几乎与话音落下的同时,九娘便来到楚王身前。 “殿下。” 楚王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他伸手握住九娘的手,吩咐常顺:“走吧。”又对九娘说:“回去再说。” 出了这座小院,九娘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什么样一个地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3.第 163 章 ==第161章== 又是一年的除夕。 今年的除夕家宴依旧设在麟德殿中,太子卧病不能出席,承元帝也没什么心思饮宴,只是露了一下面,便离开了。承元帝都离开了,这家宴自是持续不下去,所以草草便结束了。 新的一年初一开始,长安城内便连着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首先便是朝堂上有几位重量级的官员,提议给太子过继一事,打头的便是尚书省右仆射阮成茂。 阮成茂素来爱惜羽毛,会提议这种事,实在让人有些惊讶。可静心一想,便能明白他此举里的意思。如今太子妃失势,东宫妃嫔以阮侧妃最得太子另眼相看,连承元帝对此女都是颇为看重。 阮侧妃是谁啊,是阮家的嫡长女,若是给太子过继,定然会记名在东宫的一名妃嫔名下。如今有这资格的除了太子妃,便只有阮侧妃了,其他的还用说吗? 一时间,朝堂之上对于阮成茂毁誉参半。但不管怎么说,以前关于过继一事,只是小打小闹,如今由‘右宰之称’的尚书省右仆射提出来,又有数名官员附议,就不得不让人重视了。 朝堂之上关于这件事的争议很大,有赞同的,有不赞同的,还有不少和稀泥以及坐山观虎斗的。不过承元帝暧昧的态度,也让众人看在眼底,看来承元帝是打定了主意想给太子过继,若之前只是小打小闹试探一番,这回就是动真格了。 看明白这一切,许多人都坐不住了,纷纷参与进去。一时间,朝堂上分外热闹。而作为事情的另一个主角,楚王府却是十分安静,颇有些不管不问的模样。 就在这时,长安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此事与朝堂无关,不过只是在市井中流传罢了,但不要小瞧流言的力量,很快连许多勋贵世家都知晓了这件事情。 长安城来了一位名医。 多有名?非常有名! 据说其医术十分高超,专治旁人不能治之病。他来到长安城后,便在机缘巧合下治好了两个必死之人,一时间声名大噪。这些勋贵世家达官贵人们,个个都怕死,关于求医问药之事自然是慎之又慎,本还想再看看风声,哪知这位神医刚冒出头,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请走了。 请他的人正是楚王。 楚王有腿疾,多年不良于行,这并不是先天的,而是顽疾,这件事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楚王府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停下四处寻访名医求医问药,只是并没有寻到可治疗他腿疾之人,忽然有个绝世神医出现,楚王府那里自然不会漏过。 无数人感叹自己慢人一步,还有许多人抱着看戏的心情,当然也少不了有那些人各种揣测。这神医似乎很有一手的样子,难道他真能医好楚王的腿? 一时之间,关于太子过继之事的动静反而消停了,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在楚王府那处。 只可惜自打那神医进了楚王府的大门,便再没有任何风声透出。无人知晓他到底是能医,还是不能医,医不医的好。因为此事,长安城内各大赌坊还开了盘口,赌这神医到底能不能医好这楚王的腿。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自然惊动了承元帝。 承元帝亲自发话召神医进宫,美闻其名想关心一下儿子的病情。 每当承元帝有所动作时,九娘便忍不住会阴谋论。 她对楚王说,承元帝必然没怀什么好意,若是这神医说医不了,自然就罢了,可若是说能医,就怕承元帝会对这神医下手。 其实这神医必然得医得了啊,若不然楚王帮着造这么大的势,又是为何。 楚王却是笑道,这就是他为何会替这‘神医’造这么大势的原因,众目睽睽之下,承元帝不可能也不会对此人下手。就算是真动了什么念头,那也是暗里操作的。 神医被召进宫,承元帝亲自问其可有把握医好楚王的腿。 神医答曰:然。 众人哗然。 不管怎么说,神医最后安然无恙的回到楚王府,一心一意开始与楚王治腿。楚王府再度紧闭门户,隔绝了外面许多人的目光。 这期间楚王府里极为安静,楚王也摆出一副认真治腿的样子来。九娘之前料想过的阴谋诡计或者暗中生乱,竟然一次都没发生过。尤其是承元帝那里,居然一次幺蛾子都没出过,实在让人愕然。 * 九娘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极为惬意,除了侍候楚王,就是照顾儿子。 随着时间的过去,木木也一天天的长大了,如今他虽还不会走路,却是精力十足,会爬的孩子娘折腾不起,一不小心就会险象环生。 无奈之下,九娘特意在正房这里另辟了一个房间,里面摆了偌大一床榻,床榻四周围以栏杆,里面铺着厚软的被褥。每当闲暇无事的时候,便将儿子放在其中,这样一来也不怕他摔下来,更不用担心磕着碰着,给九娘省了不少事,木木也十分欢喜。 深夜,寂静无声。 帘幔之后的床榻上,正在熟睡的人突然自梦中醒来。 如墨的眸子默默翻滚良久,终于归复平静。他侧头望了身边熟睡中的人一眼,依旧是那张熟悉的娇颜,却是让他心生恍然。 自那日从萧如口里听到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后,那中断了许久的梦,再度开始延续。 白色的高头大马,红色的嫁衣,喧嚷至极的场面…… 他不知道梦中的‘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看着她出嫁的。只知道心情极为不好,‘他’觉得那是背叛,‘他’一直是那么觉得的,甚至当初她拿着自己给出的承诺,去换回所谓的自由,‘他’也是这么认为。 没有人能在背叛‘他’后还能安然无恙,她算是唯一的例外。 ‘他’厌恶她至极。 不过也仅是如此罢了,‘他’应该上心的是大业,而不是一个女人,一个对‘他’而言不过是条狗的女人。 ‘他’果然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想,那个虚伪而功利的女人肯定会后悔的。嫁人真的那么好吗?‘他’其实可以给她更多。 ‘他’知道她过得不好,虽‘他’对她视如敝屣,可关于她的消息还是一点点传入‘他’的耳朵中。 闲暇之余,‘他’有时候会忍不住的想,当她再度面对‘他’时,她应该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是狗腿似的巴结,还是假装出来的柔顺?她在他眼里一直是只小狐狸,看似柔顺,实则柔顺的皮子下全部都是刺,一不小心碰触过去,便会扎得满手都是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4.第 164 章 ==第162章== 转眼间,就到了木木周岁这日。 比起楚王府上次摆满月宴,这次周岁宴的场面要更壮观一些。尤其许多人惦着楚王腿疾一事,楚王府的嫡长子周岁摆宴,楚王自然会露脸。打听不到消息不要紧,到时候直接看到人便好了,所以长安城里各家各户收没收到帖子的都来了。 幸好楚王府这里早有准备,也没出什么岔子。 前来贺喜的人太多,木木在前院抓完周便被奶娘抱走了,九娘则留下负责招待今日前来贺喜的女宾。 至于男宾那处,由胡应荣和杨甲帮衬着招呼。今日楚王也如众人所愿的露脸了。甫一露脸便迎来了众多人的惊讶的目光,与轮椅为伴多载的楚王终于站起来了,虽因康健问题暂时还只能杵着手杖行走,但仅是这些也足以让人惊叹不已了。 楚王能站起来这代表着什么,心里有点谱的人都明白,看来以后朝中的局势又将产生变化,皇位的角逐者又多了分量很重的一位。 更令人惊讶的是,赵王成王这两位不但没有显出什么不悦之色,反而对楚王的腿愈似乎十分高兴的模样。两人满脸笑的连着敬了楚王几杯酒,倒是让宴上的一众人颇为有些看不明白。 皇宫,紫宸殿。 与楚王府的热闹相比,紫宸殿这里安静得异常。 承元帝早早便命人赏了东西去楚王府,待前去传旨的内侍回来后,紫宸殿这里的气氛便降至到了冰点。 龙案后,承元帝正在批阅奏折,阮荣海半弓着腰跪在一旁磨墨。秾艳的朱墨随着他的动作,和着水,慢慢融化来开,粘稠的血红色,刺目惊心,让人乍一看去,还以为是血。 承元帝并没有大发雷霆,这在脾气越来越暴戾他的身上,实属罕见。只有阮荣海知晓,陛下不是不恼,只是最恼的那阵子过了。从那名神医的出现,到楚王如今可以站起来,这期间陛下焦躁难安,却又强制压抑,宛如困兽,可当事到临头他反而有一种异常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阮荣海胆战心惊。 东宫,太子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半靠在榻上,如今的他瘦得更加厉害了,明明是四月的天,身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褥子。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五弟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太子笑着道。 一旁的福泰却是鼻头酸涩。 * 这场筵宴一直到夜幕降临才散,九娘筋疲力尽的回到正院,连儿子都不想抱了,去东厢看了看木木,便回房沐浴更衣。 莲枝问她是否传膳,九娘歪在贵妃榻上摇了摇头,说是等楚王回来再说。 不多时,楚王便回来了,也像九娘一样先是沐浴换了轻便的衣裳。待他从浴间出来,晚膳已经摆好了,夫妻二人用了膳,便去歇下了。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楚王腿愈后,要正式进宫面圣。虽承元帝那里没有动静就是好消息,可事情到底怎样,还是要到时候才知道。 次日一大早,楚王便进宫了。 他到的时候,承元帝还未下朝。紫宸殿里的内侍都对楚王不陌生,恭恭敬敬的将他请了进去,在偏殿中坐着喝茶,等待承元帝下朝回来。 这一坐便坐了一个多时辰,其实承元帝早就下朝回来了,只是他招了几位大臣议事。楚王求见的消息也递上去了,只是上面人没发话,下面人自然不敢多做质疑。 冷板凳? 楚王并不是没有坐过,若是连这点道行都没有,他如今达不到这种地位。 茶,已经换过好几盏了。 正殿那里终于传了楚王,偏殿这里服侍的小内侍恭恭敬敬的将那根紫檀木的麒麟杖递给楚王,又扶着他站了起来,将他送出殿门。 楚王杵着手杖,脚步略有些蹒跚,进了殿后,便来到殿中央的位置跪了下来,颤巍而不失坚定的拜下,“给父皇请安。” 龙案后的承元帝,端详着跪在下处的人,似乎第一次见楚王的样子。 良久,才道:“起来吧。” 立在一旁的阮荣海屏息静气,大殿两侧还立了不少内侍,俱是含胸垂首,似乎浑然看不到楚王站起来艰难的模样。楚王先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手杖,借着手杖的支撑,先立起一条腿,又立起另一条腿,之后站起。 说来简单,可等他站起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他似乎有些窘然,对承元帝歉道:“儿臣失仪了,儿臣的腿暂时还有些不听使唤,冯神医说是许久未走的原因,多练习走动,慢慢就能好了。” 承元帝点了点头,道:“你的腿能好,父皇甚是安慰,也算是了了父皇的一桩心愿。去看看太子吧,要知道他可是一直惦记着你腿的事。” “是。” 楚王躬身又行一礼,才缓缓往后退去,退至门边,才转身迈过门褴,往外行去。 从承元帝这个位置,可以一直看到楚王出门下了台阶,看着那个略有些蹒跚却脊背挺直的背影,他目光晦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太子已经等楚王许久了。 旁人看不显,福泰却是知道,自打那次中毒后,殿下一直精力不振。用了早膳后,福泰几次劝太子歇一会儿,都被他打岔过去了。 福泰知道殿下在等楚王,楚王的腿一直是太子的心病,虽昨日便收到了消息,但福泰想,殿下要亲眼看过,恐怕才能放心吧。 楚王来后,阮灵儿便避去了偏殿。 太子让人给楚王搬了一张月牙凳,让他坐着说话。 他先是问了问楚王腿的情况,知道他如今走路还有些不便,是长久未走动的原因,慢慢锻炼便能痊愈后,便松了一口气。 “你的腿能好,也算是解了孤一桩心事。” 看着满脸病弱却笑容爽朗的太子,楚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让皇兄劳心了。”他低声道。 太子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这算不得劳心,你的腿是因孤而起,你又是孤的弟弟,说起来也是孤愧对你才是。” “当不得皇兄如此说。” 太子眼神复杂的看着眼脸半垂保持恭敬态度的楚王,“孤欠你一句抱歉,希望来的不会太迟。”他顿了顿,又道:“你不要怪父皇,说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5.第 165 章 ==第163章== 若说真正对冯神医能治好太子抱有莫大期望的,还要属阮灵儿。 早在听闻到冯神医此人,她便动了这种心思,不止一次与太子说待楚王腿愈,能不能把冯神医请进宫来一趟。太子清楚自己的身体,根本不是神医不神医能治的,可不想让阮灵儿失望,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待冯神医离开后,阮灵儿便避去了偏殿,过了一会儿回来,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但脸上还强撑着若无其事的模样。 太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孤的身子已经是这样了,并不是人力可挽救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可……” 太子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行了,孤的身子孤自己心里清楚,一时半会不会死不了的,你放心就是。” 阮灵儿听了这话,冲动的上前去掩太子的嘴,掩了之后才发现,她此举有些失仪了,忙放下手来。却无法止住眼泪,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她尖细的下巴,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在被褥上慢慢晕了来开。 “别哭。” 她再也忍不住了,扑在太子怀里,痛哭出声。 “灵儿不想让殿下死,不想……” 太子半靠在松软的靠枕上,苍白的面色近乎是透明状,他轻轻地拍了拍阮灵儿瘦弱的脊背,安慰道:“孤不会死,不会的……” 这是阮灵儿第一次在太子跟前如此失仪,哭完后,她即是羞涩,又有些内心忐忑。幸好太子只是眼神温和的望着她,并没有怪她的意思。 又到了太子服药的时候,阮灵儿一勺一勺的侍候太子用药,又服侍他漱口擦嘴。药效很快便上来了,太子陷入沉睡中。 每当太子睡着之后,便是阮灵儿唯一可以空闲下来的时候。 阮灵儿以前即不信佛也不信道,却在太子那次病重之后,便在浩然殿偏殿的一间小屋子里供了一尊佛像,每日早晚三炷香,闲暇还会来念经祈福,从不会漏下。 她进了小佛堂,先是上了三炷香,然后便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祈福。待一套下来完毕,她对着佛像拜了三拜,便起身去了一旁的书案前,开始抄写佛经。 她每日都会抄上一卷佛经,然后供奉在佛像前,待供奉够了天数,便一并烧了,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够感动上天。 阮灵儿每次抄佛经都是跪着抄的,她说这样才够虔诚。每当看到这么虔诚的娘子,香儿便会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她从小跟在阮灵儿身边,吃过苦,受过累,挨过打,同样也荣光过。按理说如今她是太子侧妃身边的一等大侍女,应该是别无所求了。可日日看着自家侧妃如此,素来不懂佛神这一套的香儿,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替太子祈几句福,只希望太子能够康康健健的活着,让侧妃不要伤心。 阮灵儿已经抄了半个时辰了,这期间一直没有人来叫她。既然没有人来,那说明太子还未醒,她自是一心一意希望可以将这卷佛经一气呵成。哪知香儿却不依她,硬是要让她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喝盏茶,吃点东西,缓缓再抄。阮灵儿素来是个没主子架子的,且香儿服侍了她这么多年,只能依了她。 香儿服侍阮灵儿在一旁坐榻下坐下,端了茶和几样点心,又跪坐在一旁给她捏腿。 捏着那紧绷如石的小腿,香儿忍不住抱怨道:“娘娘,您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您身子本来就弱,这大半年来日日在殿下身边服侍,劳心劳力的,一刻不得松闲,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会儿了,您又要抄那劳什子佛经。瞧瞧您那脸色,连点血色都没了。” “打住,这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算了。服侍殿下,那是我的荣幸,也是我心甘情愿如此的。若是可以,我情愿减我自己的寿,换来殿下的身体康健。” 香儿就知道会是这种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奴婢也不是不让您服侍殿下,只是您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您的月事自打在阮府那会儿就不准,一直也没有调理,您恐怕都还没有注意到吧,您已经又有两个月没来月事了,上一次也是淅淅沥沥的只来了两日。这阵子您老是头晕,若不然请个太医来看看,反正咱们东宫缺什么,就是不缺太医,您也不要只顾着殿下不顾自己。” 香儿不说,阮灵儿还真没有发现自己月事又没来。她的月事一直不准,每次来都会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死了算了,所以她从不会关注此事。没嫁入东宫那会儿,也曾偷偷找大夫看过,大夫说她身子从小就没养好,日后慢慢调养就好了。可惜当年在阮府,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能调养什么。 至于来到东宫,早先兢兢业业,不敢招事惹事,后来好不容易得宠了,又怕人说自己恃宠而骄,到了现在,更是一门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根本想不起自己来,因此这事就一直拖着。 “才多大点事,还用得着去请太医?”阮灵儿皱着眉,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香儿对自家主子简直是没脾气了,遂道:“您要是自己不去,索□□婢便去求了殿下,殿下仁厚,奴婢就不信他会不管这事。” 阮灵儿赶忙道:“你千万别去对殿下说,殿下如今劳不得神,真是拿你没办法,这事我自己来就是。” “那娘娘一定要说话算话。” 阮灵儿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定一定。” * 自打楚王腿愈之后,朝中便呈现出一副诡异的局面。 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承元帝虽使着手下官员屡屡提出过继之事,但奇怪的是附议的人没有几个,反对的人也寥寥无几。似乎就像是在唱独角戏,而看戏的人都是一副你愿意唱自是唱,反正咱们对此事兴趣不大的样子。将承元帝气得不轻,紫宸殿频频传来咆哮声与摔东西的声音,当然这事也就只有宫里的人才窥探些许端倪。 若是给寻常人过继,此事自然由承元帝决定就好,关键此人乃是太子,而他打得主意是给太子过继后,定下立皇太孙一事。这件事就不是他能一力决定的了,还需大多数朝臣同意方好。事情陷入僵局的状态,且似乎有一种持续不下去的味道。 当然,承元帝若是有这么容易会放弃,他就不是承元帝了。 一日,朝会上,承元帝亲口提了此事。 阮成茂一系官员纷纷附议,颇有今日便将此事定下之势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6.第 166 章 ==第164章== 乞骸骨,顾名思义请求使骸骨归葬于故乡,回老家安度晚年。一般用于年老且并未犯错的官员,自请求去。 当然也有那种因在某些地方犯了皇帝的忌讳,生怕招来圣怒,给自己留有一丝颜面的自请求去。一般若是皇帝大度的话,大多都不会拒绝这种请求,毕竟在明面上,做皇帝的还是需要一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 可这一切都不符合阮成茂当下的情况,论年纪,他正值壮年,仕途再持续个一二十年,不是问题。论圣心,阮成茂是承元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说是承元帝的一条狗也不为过,自是承元帝指哪儿打哪儿,绝不会咬错人,又怎么可能会失去圣心。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阮成茂都到不了乞骸骨的地步,可他偏偏上书求去。 阮成茂自然不是心甘情愿的,说白了,他都是被逼的。 自打那次承元帝当朝昏厥之后,他便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状态。阖朝上下口径统一,俱是说因他的居心叵测,才会惹来承元帝震怒,致使其当朝昏厥。对于之前承元帝提议过继及立皇太孙之事却只字不提。 他心里清楚这些朝臣背后定有人指使,如今有人生怕这池子水不混,刚好借着由头混淆视听,顺便阻止给太子过继。同时阮成茂为官多年,在朝堂上也不是没有政敌的,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这是阮成茂为官多年以来,第一次面临如此大的危机,说是众矢之的也不为过。关键他无从辩驳,且失去了承元帝的支持,他更是举步维艰。 为官者都重官声,而如今随着事情越闹越大,及流言的大肆扩散,如今阮成茂别说官声了,名声都臭大街了。连长安城里一个小小的贩夫走卒都知晓有一个大官,仗着自家女儿在太子跟前受宠,挑唆着想过继楚王府的嫡长子给太子,待日后皇帝和太子皆不中了,他好挟天子以令诸侯。 别问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贩夫走卒,是否明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总而言之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不仅如此,连阮成茂以前富贵之后抛弃糟糠之妻,另谋高枝,致使前妻郁郁而终的事都被人深挖出来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阮成茂已经彻底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人。往常与他来往丛密的一些朝臣,虽暂时还没有表现出来耻与他为伍,但俱是闭门不见,让阮成茂为洗清自己的奔走,频频受阻。 无奈之下,阮成茂只得求助自己的岳父,前尚书省右仆射徐免。 徐免如今已是古稀之年,退下来之后便将手里的人脉俱都交给了自己的女婿,一心在家含饴弄孙。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免在右仆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虽远离朝堂许久,但其人脉和眼光都是不差的。 阮成茂出事后,徐氏不是没有回娘家求助过,但俱被徐免拒绝了。因为眼光老辣的徐免十分清楚,这是有人故意想拿阮成茂开刀。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打消有些人想给太子过继的心思,再说隐晦点也有告诫承元帝的意思。哪怕你是九五之尊,有些事情能做,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说白了,就是打狗给主人看,而阮成茂就是那受了池鱼之殃的狗。 而这几个人惹不得碰不得,一个不慎,就是阖家颠覆的下场,徐免赌不起。 当初徐免便曾点拨过女婿,坐在他们这个位置,已经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何必再去贪那外戚之贵,可惜阮成茂却被富贵迷花了眼。他虽高居尚书省右仆射一位,可官职地位比他高的大臣并不是没有,首先那左仆射就压在他头上,更不用说还有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两位侍中。这几位老臣中,他资历最浅,年纪最轻,之所以会坐上这个位置,除了承元帝的破格提拔,也是沾了岳父的光。 人前他风光无限,其实内里酸甜只有他自己清楚,朝堂上的那些朝臣,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其实个个都瞧不起他是靠裙带关系起来的,若不然这些年他也不会为了证明自己,一心只扑在政绩上。 阮成茂虽跟随承元帝多年,但也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心思,从龙之功他一直惦记着,天上突然降下一个大馅饼,他不伸手去接还真是对不起自己兢兢业业多年。 若是过继之事一旦成了,阮家这个在长安城内根基浅薄的新贵,便会一改早年劣势。皇太孙记名在自己女儿名下,以后皇太孙登基,自己女儿一个太后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且主弱臣强,必然需要有力的臣子去辅佐幼帝。楚王作为亲父,以承元帝的秉性必然会防着他,最好的手段便是另立一人牵制与他,而这个人选除了他,没有别人。 所以阮成茂明知道此举极险,但还是照着承元帝的意思去做了,他依仗的自然是简在帝心。可惜这个‘帝’不中用,竟然因为此事当朝就垮下了,让自己落了一个孤军作战,被泼了一盆子污水在身上,洗都洗不清的下场。 徐免看着面容难掩憔悴之色的女婿,沉默良久,之后给出一计—— 示弱以敌,以退为进。 阮成茂不愧是徐免最看重的女婿,当下就反应过来。离开徐府后,便开始闭门不再见客,一门心思的隐遁起来,连朝中政务都不再伸手去碰了。 外面人只当他痛定思痛,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家中反省。又追着打了一阵儿,到底势头慢慢消退下来。 就在这之际,久病多日的承元帝终于上朝了。 当日,阮成茂当朝上书乞骸骨。 朝野震惊,承元帝未准其所奏。 * 下了朝后,众朝臣纷纷都在议论此事。 看着这个不过几日头发便多了几缕银丝,紫色的官袍穿在其身上略显空旷,一下朝便直奔宫门,停都未停的阮成茂,众人目光复杂。 这些朝臣大多都是文人出生,素来秉持着君子之道,虽因各种原因纷纷对阮成茂出手,但到底还是有几分良知在,且同情弱者乃是人之常情。此时看着这个风光多年的尚书省右仆射沦落到这种地步,幸灾乐祸者有,怜悯者也有。 当然眼光老辣者更是很多,也差不多洞悉了阮成茂此番行举中的意思。 “左仆射大人,您说这阮容和他……”一名身着紫色官袍,腰系玉带的中年官员犹豫道。 他身前立着一名老者,此人就是屹立两朝不倒,官拜尚书省左仆射的洪庆洪老大人。 洪仆射现年六十多岁的样子,容长脸,发须花白,面容和善。如果只是看外表,其实也就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可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此人老谋深算,乃是非常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7.第 167 章 ==第165章== 自打承元帝又抱恙歇朝,赵王成王等一干做儿子的,又开始每日奔波在宫里宫外的路上。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积极,似乎大家都认为这次承元帝肯定不好了,卯足了精神想往承元帝跟前凑。 只可惜承元帝并不给他们面子,连见都不见他们,一干人等全被拦在了寝宫外,连萧皇后这个做皇后的都不例外。若说如今对承元帝病情有所的了解的,除了几个一直呆在紫宸殿不准外出的太医,及福泰等一干在其身边服侍的内侍,便只有太子那边了。 赵王很急,但这事急不来,只得一面和成王楚王打着机锋,一面心里猜测承元帝到底怎么样了。是真的不好了,还是如上次那一样只是卧病几日便又好了?刘贵妃在宫里经营多年,唯一打不进去的就是这紫宸殿。 成王同样如此,只是表面比赵王沉得住气多了,此时他似乎心无旁骛,除了每日来紫宸殿敬孝道,便一心一意为承元帝祈福。甚至在府中设了佛堂,命府上一应女眷俱斋戒为承元帝祈福,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因为此事,这阵子成王在外面风评很好,许多大臣都纷纷夸赞成王至孝。 又是一年隆冬季节,外面滴水成冰,紫宸殿中却是一片暖意融融的。 赵王几个坐在偏殿中喝茶,看似平静至极,实则个个眼中难掩焦虑之色。 不知过去了多久,阮荣海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人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围了过去,楚王因为腿脚还有些许不便,被拉在了后头。 “诸位殿下还是请回吧,陛下刚服了药,又歇下了。” 赵王成王满脸失望,尤其齐王形容憔悴,似乎非常激动,抬腿就给了阮荣海一脚,“你这个老匹夫,莫不是你故意拦下不往里面通报的,若不然父皇怎生一直不见我们?” 阮荣海在承元帝身边服侍多年,别的没练出来,眼神却是挺好的。所以他一见齐王抬腿,顺势就往后面倒去,人是倒了,那一脚却没挨在身上。 “老四,你干什么呢,怎么对阮内侍这么无礼!”赵王赶忙去搀阮荣海,又对他歉道:“阮内侍,你千万不要见怪,老四他也是急糊涂了。咱们都担心父皇的身体,可父皇他一直不见我们……” 谁不知道齐王是赵王身边的一条狗啊,所以赵王这番做戏可没人会信。不过也知道赵王齐王此番所为是为了一探究竟,成王和楚王倒也没拦下他,只是站在一旁看戏。 可惜阮荣海不接他招,阮荣海苦着一张脸,扶着腰艰难地站了起来:“哎哟,赵王殿下,您可是折煞奴婢了,万万不当您如此。”他连连作揖:“几位殿下,奴婢可没有胆子拦着各位殿下,这是陛下的圣意,还望体谅一二。” 说完,他便挡开赵王的手,扶着自己的腰,让一个小内侍搀着,一瘸一拐的往里面走去了。 留下赵王几人,想走吧,不甘心,这日日来紫宸殿磨洋工,一直没有下文,任谁都心浮气躁。可不走吧,又觉得没甚希望,心里更是恨承元帝狠心无情,连自己亲儿子都防着。 赵王不禁对齐王抱怨道:“你也是,何必去得罪于他,这些阉人个个心眼小,爱记仇,你看着吧,他定要给我们使绊子。” 这是迁怒,以前赵王没少这么干过,且齐王也习惯了,虽是一脸不忿,却回到一旁坐下,仿若方才那个暴躁的人不是他也似。 成王和楚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端起茶盏喝茶。 眼见到了中午,里面还是没有要传他们的动静,赵王叫来一个小内侍让他进去传话。不多时,那小内侍哭丧着一张脸出来了,道:“奴婢到不了陛下身边,去找了阮内侍,可阮内侍上午挨了一脚,扭伤了腰,这会儿正在榻上躺着呢,自是没办法去给诸位殿下传话。” 这是借口!这确实是借口,可你能冲进去把阮荣海拽出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瘫在榻上起不来了?赵王恨恨的挖了齐王一眼,甩着袖子就走了。齐王站起来对赵王楚王两人拱拱手,也随后离开。 偏殿又恢复了静谧的状态。 成王睨了楚王一眼,道:“五弟的腿如何了?本王见你最近走得是越来越顺畅了。” 楚王垂目看着茶盏里的茶汤,眉眼未抬:“劳皇兄挂心。” 成王嗤了一声,正想说什么,从里面又出来了一个小内侍,赫然是阮荣海的干孙子小路子。 他躬身对成王楚王两人行了礼,对楚王道:“楚王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成王一紧手里茶盏,眼神直直的盯着小路子。 小路子仿若未察,只是半弓着腰侯在楚王身边,成王不得不出声问道:“父皇只传了五弟?可有传本王?” 小路子一脸笑盈盈的,又带了几分为难,答:“回成王殿下的话,陛下确实只传了楚王殿下。” 说完,他便随在楚王身侧往里头去了,成王不由自主站起来,上前两步,却被一旁侍候的两名内侍拦下。 他一紧袖下的拳头,到底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又回了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半垂的眼中闪烁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王随着小路子进了寝殿,寝殿中并不明亮,但也不觉黑暗,鎏金盘龙连枝宫灯在角落中散发着晕黄的光,光线十分柔和。 楚王越过一层又一层的帘幔,在龙榻前站定下来。 榻上躺着一名老人,乍一看去,根本不会将此人与素来威猛强壮的承元帝联系在一起,但看其面庞,确实是承元帝无疑。也不过是一场病而已,似乎就将承元帝整个人都掏空了,躺在被褥下的身躯消瘦得厉害。 楚王默默的站着,没有说话。 承元帝靠在软枕上,双目阖着,似乎正在沉睡之中。阮荣海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凑在楚王身边小声道:“陛下自打病了,便多觉,太医们所开的药中也带有安眠作用,想必陛下这会儿又睡了过去。楚王殿下,若不然您先坐一会儿?” 楚王点点头,便去了榻前的一张棉墩子上坐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在这间寝殿中,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也未放置沙漏,自然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榻上的人一直没醒,楚王便一直坐着,殿中轻悄悄的。 突然,榻上的人动了一下,还不待楚王反应过来,阮荣海便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凑到龙榻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8.第 168 章 ==第166章== 承元帝很喜欢木木,几乎已经到了同食同寝,日日带在身边的地步。 九娘不知道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但也知晓照如今这个局势来看,是有利于自家的。可局势大好的同时,同样也代表着危机四伏。每日将楚王和儿子送走,九娘便会忧心一整日,直到晚上父子俩回来,才会放下心来。 木木并不排斥进宫,从小就在娘身边打转的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和那么大的地方,虽然他每日都必须陪着那个‘皇爷爷’,但‘皇爷爷’对他还不错的样子,送了他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最重要的是‘皇爷爷’训爹爹的时候,爹爹居然不敢反抗。 木木回来后将这些事讲给九娘听,听得九娘是哭笑不得。儿子倒是不用哄了,要转头去哄被儿子惹得恼羞成怒的男人。 北风呼啸,漫天飞雪,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冷多了。 马车一路驶入皇宫,一直到了紫宸殿前才停下。往常楚王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尤其自打他腿愈之后,更是车架到了内廷前就必须下车,如今托了儿子的鸿福,甚至能坐着车到紫宸殿前。 楚王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从车里抱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胖孩儿下来。 紫宸殿前早有无数内侍等候着了,一见车门打开,就赶忙拥了上去,打伞的打伞,挡风的挡风,阮荣海也在其中,他行了礼后便伸手想接过木木,却被小木木躲开了。 一个嫩嫩的童声响起,“我自己会走,不要你们抱。” 若说之前阮荣海对木木的亲热和殷勤是装出来的,如今可就是实打实的了,现如今谁不知道楚王府的小皇孙是紫宸殿的第一人啊,那是让阮荣海跪在地上给他骑大马,阮荣海都不敢说个不字。 “外面雪大,进去了再自己走。” 和儿子相处多了,如今楚王也不会将木木当成任事不懂的小屁孩儿了,而是用对待大人的方式。 木木见爹如此说,且能给他撑腰的人都不在,只能点点头,老老实实让爹抱着走。一路到了紫宸殿廊下,楚王才将木木放了下来,木木先小步的在地面上来回走了两步,又蹦了两下,才往殿里跑去。 不用楚王说,阮荣海一个眼色,就有几个小内侍匆忙撵了过去,一面在后面追,一面压着嗓子喊‘小祖宗慢点跑’。 木木经过侧殿时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站在那两个大人身边的小孩儿。 说是小孩儿,其实两个人都比他大,只是如今在木木心中,大人就是爹、娘、皇爷爷,阮内侍那样的才是大人,而小孩儿就是跟他差不多高矮的小个子。其实人家明明比他高许多,根本不是差不多高矮。 成王笑眯眯的对木木招了招手,道:“你是晟儿吧,我是你皇伯父,你可以叫我三伯父。” 赵王不甘示弱的也插言道:“本王是你二伯父。”又将身边的穆梵拉到身前来,对木木介绍:“这是你大堂哥。” 木木歪着头去看成王,明明这个人没有穿黄色的衣裳,为什么要叫皇伯父呢?不过他记得娘跟他说过,自己好像是有伯父和叔叔的,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据说是他见着要行礼的人。 于是,他似模似样的拱了拱小胖手,“三伯父大安,二伯父大安。” 跟着他的眼神就又放到成王赵王身边的两个小孩儿身上了,这两个小孩儿一个是赵王府的庶长子穆梵,另一个是成王府的穆弘,两个都是七八岁的模样。穆梵生得有些单薄,皮肤白皙,眼睛细长,穆弘则是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十分活泼。 成王笑眯眯的将穆弘往前推了推,道:“这是你二哥。” 穆弘十分机灵地跑到木木身边,去拉他的小手,脆生生的道:“我陪你玩吧。” 楚王刚走进来,就听到这句话。 阮荣海也听见了,赶忙挤了过来,弯着腰对木木说:“我的小祖宗,你还没去给皇祖父请安呢,可不能玩。” 木木有些犹豫,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小孩儿玩过,所以‘去玩儿’的诱惑力很大。不过他每天来都是要先去见过皇爷爷的,看在皇爷爷送了他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份儿上,木木觉得自己还是先去给皇爷爷请安的好。 他点了点头,伸出小手让阮荣海牵着,“那咱们先去给皇爷爷请安,不知道皇爷爷今天有没有听话的喝药。” 在紫宸殿呆得时候多了,小木木也是知道承元帝吃药是一件十分令人头疼的事,他不止一次看见皇爷爷将药碗砸在他爹身上。小孩子自然是好奇的,于是他在他爹嘴里得出了一个比较含蓄的答案,你皇祖父身体不适,所以才会不小心打翻药碗。 自然是挑承元帝在的时候说的,承元帝那个囧就别提了。 而回去后他娘的说法就比较直白了,你皇爷爷不听话,听话的小孩儿都会乖乖喝药。会是这个答案,归咎于之前木木有些着凉了,病了两日,当初九娘哄他吃药就是这么说的。 对于一个小屁孩儿来说,自然是九娘说法好让他理解,于是他就理解成为,皇爷爷之所以会不喝药,是因为他不听话的缘故。 阮荣海一听,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声道:“咱们小主子可真孝顺,都会关心陛下喝药了,待会儿见了陛下,您可好好跟陛下说说,陛下肯定会好好喝药的。” “真的?” 据九娘这阵子的教导说,紫宸殿里这些内侍,个个都是老人精,所以说话只能听一半。木木虽不太明白这里头的含义,但也学会了质疑。 “肯定是真的。”阮荣海连连点头。 “那好吧。” 仅看木木这一会儿的表现,成王和赵王就知道他们打探来的消息没错,这小孩儿就是一个小人精,小妖孽!才多大点啊,奶都还没断,说话竟然有条有理,连规矩礼仪都不差。对比自己家的儿子,平添了一种不如人的感觉。 成王倒还好,赵王已经去瞪穆梵了,穆梵胆子本就小,被自己父王一瞪,更是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眼中泛出泪花来。 阮荣海已经牵着木木往里走了。 成王使了一个眼色,站在原地的穆弘就追了过去,牵上木木另一只手,又对阮荣海道:“阮内侍,弘儿也去和皇祖父请安。”又对木木笑眯眯的说:“咱俩一起呗,待会儿咱们再一起玩。” 木木才多大点啊,可看不出来这种机锋,一听又能请安,又能有人陪着玩,两全其美的事情,自是连连点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9.第 169 章 ==第167章== 楚王一直紫宸殿书房里待到天黑,还没有出来的迹象。 还是木木记着天黑了,要回家找娘,闹着要找爹爹要回家,承元帝才命阮荣海前来召楚王。 楚王出了书房,面容可见疲惫之色,但双目奕奕,似乎精神很亢奋的样子。他与两位中书舍人道谢施礼后,便匆匆来到位于紫宸殿后方承元帝的寝宫,接了木木后,父子二人便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另一边,穆梵和穆弘两人也被各自送到和鸾殿以及纯和殿,自有其祖母照料。 九娘早就等急了,正想命人去宫里那处探探,就听人禀报说楚王和木木回来了。一家三口一起用了晚膳,楚王前去沐浴洗漱,九娘则在儿子嘴里知晓今日他多了两个玩伴的事情。 将儿子哄睡后,让奶娘抱走,九娘回到卧房中,楚王正半倚在床榻上,并没有睡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九娘也没有打扰楚王,轻手轻脚去浴间洗漱回来,悄悄摸上床榻,去了里面的位置躺下。 室中的灯光暗了下来,是莲枝出去的时候熄了灯,只在室中一角留了一盏起夜灯照明。灯光晕黄,并不刺眼,透着纱帐投射进来,只有微微的光亮。 楚王往下躺了躺,将九娘圈入怀中,她这才开口询问木木那两个玩伴之事。 “不用在意,不过是赵王成王两人病急乱投医所玩的鬼把戏。”楚王淡淡的道。被下的大掌触到满手温软,似乎有记忆似的,在上面漫不经心的游移着。 “那木木和他们在一起玩,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儿子的事,不由得九娘不上心,尤其这次赵王成王明摆着别有居心。 “你别忘了那是什么地方。” 九娘顿悟。 是啊,那是紫宸殿,承元帝的地盘。以承元帝最近待木木的情形来看,他不可能也不会让木木在紫宸殿出什么事,所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这样一想,九娘倒是放下心来。恍过神儿来才发现楚王在干什么,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堵住了嘴。 今日的楚王似乎特别兴奋,一场事罢,九娘只觉得腰间酸疼难忍,俱是被他大力撞的。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她准备下榻去浴间净身,哪知又被他拉住压在身子底下。 九娘如今是不抗拒这种事的,说白了她也尝到了其中的滋味,且她与楚王大婚近三年,楚王一直只有她一个人,男人找其他女人为了什么,不外乎就是为了这事儿,所以她也是乐意之至的。 只是今日不免有些过了,待一场又罢后,她已经连起身去沐浴的力气都没有了,临睡着之前,她嘟囔道:“你今儿怎么了,怎么如此兴奋?” 楚王抚着她汗津津的光滑脊背,狭长的双目在昏暗中灼灼发亮。 兴奋吗?也许吧。 * 次日,当木木跟着楚王来到紫宸殿时,穆梵和穆弘早已在那里候着了。 承元帝没有发话,自然一切照旧,穆梵和穆弘又陪着木木玩了一日。 只是与木木相处越久,穆梵和穆弘两人越能感觉到其中的区别待遇,例如木木可以随意去后寝殿见皇祖父,中午还会被叫去用膳,并在皇祖父的寝殿里小憩,而他们除了昨日见了一次圣颜,之后再未被召见过,午膳也是两个人孤零零自己用的。紫宸殿的宫人内侍们并不怎么待见他们,虽表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但两人还是能感觉出他们那种恭敬背后的冷淡与疏离,与待木木的讨好亲热全然不同。 穆弘倒还好,他从小在成王府里就不怎么受待见,奴才们的捧高踩低他见过太多。可穆梵就不行了,他虽在赵王府也不怎么受待见,到底还有个做姬妾的亲娘,他亲娘并不受宠但性格是个泼辣的,母子两个虽过得磕磕绊绊,但也是熬了过来。 不受重视的日子是难熬的,小时候他也会问阿娘,为何父王会不待见自己。他娘自然不敢议论皇家辛秘,只能安抚儿子说,他是赵王的长子,又是皇长孙,总有一日他们的境况会改变,所有人都会来捧着他。那一天终于到来了,穆梵享受到了被万人所捧的滋味,父王也一改早先冷淡,开始重视起他来。高高在上的日子过久了,他又怎么能忍受再度回到之前的状态,去低三下四捧一个小奶娃的臭脚。 他愤恨、不甘、憋屈、嫉妒,自然不会像那狗腿子穆弘似的,去讨好木木。如是几日下来,区别就出来了,木木待穆弘要亲热的多,与他却不甚亲近。 木木的态度自然影响到了紫宸殿服侍的内侍们,这些内侍不免对穆弘多了几分另眼相看,对穆梵却还是照旧。 就宛如恶性循环一般,穆梵心中的憋屈一日比一日更甚,终于有一日他忍不住了。 木木被推到在地,当时他只是愣了那么一下,想不通为什么他给那小哥哥玩具,他不接也就算了,还推他。跟着他就反应过来手肘上和后背上的疼痛了,顿时哇哇地哭了起来。 “穆梵,你干什么!”穆弘一面斥道,一面着急去拉跌倒在地的木木。 这时,一旁站着的几个内侍也反应过来了,赶忙涌了上来。 “小主子,没事吧?” “哪里疼,快告诉奴婢。” 其实地上铺着厚厚的狐皮褥子,木木怎么可能会摔疼,只是他摔下去的地方有些不凑巧,上面摆了几个玩具,于是便撞疼了他。 木木素来很少哭的,他之所以会哭,一是穆梵的态度吓到了他,他才这么大一点儿,哪里能明白人眼中的恶意,只是觉得这个哥哥态度有些吓人。再来也是因为确实很疼,殿中烧得有地龙,温暖如春,所以他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袄子,一下子跌到那几个硬物上,肯定会疼了。 小路子满脸懊恼,干爷爷让他看着小主子,就是对他委以重任,如今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了。也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赵王府的大公子竟然如此愚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敢对小主子出手,他脑袋里到底是怎么的想的! 也是小路子等人思想进入了一种误区,在他们看来,换成一个成年人,或者换成任何一个有衡量的人,都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可恰恰穆梵也就是个小孩儿,还是个刚对任何事似懂非懂,有些长歪了的小孩儿,他又怎么会权衡利弊呢,头脑一时发热,就这么干了呗。 小路子掀开木木的衣裳,看到那白嫩的小身子上有两块儿红色的淤痕,恨不得将穆梵给生吞活剥了。他暗下心中的愤恨,似笑非笑对穆梵道:“小主子还小,就算小公子有什么不满,也不该推弟弟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第 170 章 ==第168章== 时间进入了五月,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 九娘早上送走了夫君和儿子,便扭头回房里又歇下了。这一觉便睡到巳时,莲枝听到房里有动静,走了进来。九娘在她的服侍下先喝了一杯水,之后漱口净面。漱口的时候,嘴里的水已经吐出来了,却又干呕了两声。 莲枝担忧看着她:“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若不然请刘太医过来看看?” 九娘压下心中的呕意,摇了摇头,“这会儿大抵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先放放吧。” 最近她总是嗜睡,胃口也不是很好,因着前头生了一胎,所以九娘如今心里对自己身子也是有些数的,可能是又有了。 她之前身子一直不好,意外之下才怀了木木,当初坐月子的时候,余嬷嬷便说了,在月子中好好调养一番,可起事半功倍之效。之后,果然她身子不若以往那般惧寒了,月事也慢慢开始正常起来,刘太医后来给她把脉,说她身子已经差不多调养好了,以后不用再担心不易生养之事。她想,以她和殿下同房的次数,早晚都会再怀上一个,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 上个月没有换洗,九娘便有些怀疑,之后症状慢慢明显起来,她越发肯定自己是有了。 莲枝听到这话一愣,面上带了几分喜色:“娘娘您是说——” “亏你还是我身边的大侍女,居然没看出来。” 莲枝赧然,又是惊喜又是心虚道:“也是奴婢疏忽了,只是这阵子事情太多,奴婢竟然忘了您上个月没换洗的事。” 其实也不怨莲枝,自打开年后,楚王府的事情就特别多。楚王被封太子,且暂时没有迁入宫中,还住在宫外,各家各府就好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俱都蜂拥而来。上门拜访的若是男宾倒还好,自有前院那里应承,可大家似乎也知道太子如今忙碌,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忙着,便纷纷派自家府上的女眷上门。 此一时非彼一时,早先九娘想着避讳,极少出门走动交际。如今身份改变了,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抱着只顾过自己小日子的想法。太子初即位,地位不稳,且又有成王赵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作为太子妃的九娘免不了要为自己男人考虑,自是要挑选一些适宜结交的勋贵官员家的女眷结交一二。 于是,楚王府少不了举办各种筵宴花会,九娘这个做太子妃的都忙得晕头转向了,莲枝几个心腹大侍女自然也不能闲着。 “好了,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这阵子确实事情太多,我也是心里有些怀疑罢了。如今月份还小,先放着看看吧,过阵子再招刘太医过来把脉。” 莲枝连连点头,轻手轻脚的待九娘更加仔细了,仿佛她有多么脆弱似的,倒是惹得九娘发笑不已,又不是头一胎了。只是莲枝可不管是不是头一胎,太子妃有孕就是大事,殿下刚封了太子,太子妃就有孕了,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不一会儿的时间,莲芳几个也知晓九娘有孕的事儿了,几个人都是满脸喜色。九娘却是与她们说先瞒着,毕竟还没确定,若是猜错,可就惹人笑话了。 晚上,待穆谨亭回府后,便知晓了这一事情。木木一整天没有见到娘了,可是想得厉害,一看到九娘就宛如一颗小炮弹似的,往她撞了过来。 穆谨亭伸手就把他拧了起来,小胖孩儿被拧着衣领子,小肥腿在空中直蹬。 九娘见此一愣,笑了笑,对满脸委屈的儿子招了招手,道:“木木乖啊,可不能撞阿娘,娘有些不舒服。”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解释有孕之事,只能用不舒服来代替。 被放下来的木木也顾不得委屈了,疑惑地看着九娘:“不舒服?阿娘病了吗,是不是要喝药?”不舒服对于木木来说,等于是要喝那苦苦的药。 九娘顿了一下,用儿子能懂的语言解释:“阿娘没有病,只是有了小弟弟,所以阿娘暂时不能抱木木了,阿娘没有力气,也抱不动你了。”她做出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 “小弟弟?那是什么?”木木睁着大眼,满脸茫然。 穆谨亭好笑的瞥了这母子两个一眼,去了屏风后面更衣。 九娘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和儿子解释小弟弟是什么,想了半天才道:“小弟弟就是和木木一样的小娃儿,他会和你一起玩,会叫你哥哥,以后你可以和他一起吃饭睡觉……” “那是不是就和弘哥哥那样?”木木兴奋地打断道。 九娘的脸僵了一下,之后若无其事道:“是啊,不过小弟弟和弘哥哥是不一样的,他和木木更亲近,因为你们是一个爹娘所出,血脉相连。” 木木可不懂什么叫同一个爹娘所出,他只要知道是会像弘哥哥那样陪着他玩就好。他连连点头,小脸儿乐滋滋的,宣告道:“木木会把自己的玩具都给小弟弟玩的。” 九娘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叹了一口气。 楚王被封太子后,穆弘便被送走了,承元帝之前是打着利用这件事来转移成王的注意力,顺便分裂他和赵王关系的主意。既然事情已经办成了,穆弘自然不适合还放在木木身边。 但是木木那会儿已经会记人了,且穆弘一直用心讨好他,所以两人也算是建立起了一种友谊。穆弘被送走的时侯,木木哭了整整一天,之后好不容易将其哄好,又专门给他找了两个5.6岁的小内侍陪他玩耍,此事才算罢。但这个有生以来第一个‘小伙伴’,还是在他心目中占据了不可磨灭的地位。 也许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会逐渐忘却这段记忆,但这会儿恐怕还不能,所以九娘这么一说,木木便想起他的‘弘哥哥’了。 这一切都是九娘听楚王说的,她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所以能理解承元帝和自己夫君的这种做法。也许有些残忍,但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谁也不敢轻忽狗急跳墙的疯狂性。 木木被莲芳牵下去净手净面换衣裳,穆谨亭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将他哄好了?”他眉眼清淡,口气疏冷。 九娘嗔了他一眼,道:“什么他不他的,他是咱们儿子!” 穆谨亭轻轻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若不是对穆谨亭的性子太过熟悉,九娘真会误解他和儿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明明是亲父子两个,他却总是这么冷淡。幸好九娘对他足够了解,知晓他其实是挺在意儿子的,只是不怎么会表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1.第 171 章 ==第169章== 九娘大脑快速转动着,同时命人去传孙一来。 孙一就在院门外守着,接到通传就来了。 “府里如今有多少人手?还有,有人闯府是怎么回事?” 孙一道:“闯府的人只有几人,暂时身份不明,不过都被挡了回去,本来生擒了两个,但是人刚被抓住就自尽了。另,府中有侍卫三百余人,死士的话,不足百。不过娘娘,您放心,这些人足够护住正院这里了。” 足够护住正院?也就是说其他地方可能会失守? 不过九娘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王府这么大,这些人看似很多,实则撒出去根本没多少,要想将整个王府方方面面都护住根本不可能。而且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看来孙一也看出端倪了。 “孙总管的意思是——”九娘佯装不解问道。 灯光下,她一身鸦青色襦裙,因为起来的急,所以头发并未挽起,而是披散在肩后,更显她纤弱单薄。 九娘在王府的存在感并不是太强,至少在孙一来看是如此,除了刚进门那会儿,她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宣告了自己女主人的身份,之后便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视线。她并没有像有的主母那样揽着府中大权不放,而是采取了一种放任的状态,将权柄都下放了下去。府中大部分内务依旧还是他和孙二几个处理,除了正院这里,她几乎还是按部就班,没有动任何人,但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轻忽她。 起初,孙一几个没少暗中揣测这位王妃的心思,后面也慢慢看出她的行事套路了。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该抓的她从没有放松过,其他一些不太重要的,她只是抱着一种旁观的状态。她很明白自己要什么,什么对她来说才最重要。所以,她进门多年,殿下至今独宠她一人,身边除了她以外,连个母蚊子都没有。所以,她生了殿下的嫡长子,且将小主子教得很好,连圣上都对其另眼相看,如今又怀上了一胎。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不外乎是琴瑟和谐的夫君,聪明伶俐的孩子。能笼络住夫君,便是宣告了女主人的地位坚若磐石,有了成器的子嗣,就代表日后地位的延续。所以即使她没有像一般主母那样揽着所有事都不放,这府里上上下下也没有一个人敢轻忽她。 不像那有些傻的,为了一点所谓的掌家大权,日日辛劳,鞠躬尽瘁,自己受累不说,难免会忽视丈夫,影响夫妻感情。尤其身在皇家这种地方,人际关系太过复杂,作为一府的女主人,同时也代表着一府的态度,一旦行差就错,就会影响很多事情。 孙一原本以为以王妃刚进府那会儿的表现,日后定然少不了给府里找麻烦,毕竟那会儿九娘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张扬跋扈,且恃宠而骄的人。可奇异的是竟然没有,她很懂事,再说白点,她很有分寸,很明白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比如前院那里,她从不会主动涉足,更不会对除了内务以外的任何事情指手画脚。 看得久了,孙一内心深处对九娘充满了敬意,也因此当此时九娘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并没有用那种瞧不起女人的态度选择隐瞒,而是据实相告。 “属下觉得有些蹊跷,这事情来得太巧了。”孙一意有所指。所以他们几人和刑一准备施行第二套计划,也就是事出有变的应对措施。 九娘笑了。 很好,这人还算是聪明的,若是他只是当她是寻常妇孺,这种时候还想着事事瞒着她,九娘就要考虑是不是直接将刑一召过来了。 “你是说安国公府的来人,还有这后到的闯府者?”九娘并没有因为安国公府是自己的娘家,而选择避讳,而是言语很直白。“这大抵是同一伙人吧,安国公府那边打什么主意且不提,如今咱们要考虑的是对方会不会狗急跳墙。” 一旁的莲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娘娘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后手?” “我怕他们会强攻。” 不是九娘看高自己,而是穆谨亭是出了名的‘爱妻如命’,既然有这个名头在,就不能不防有人对她起了心思。殿下已经将风险分担出去了,甚至造成木木也在宫里的假象,哪怕是为了殿下为了儿子,她也不能让这些人攻进来。 九娘对孙一道:“如今对方打着什么主意,有多少人,会下多少力气在这里,咱们都暂且不知道,但是不得不防。你们的想法很好,但是光顾着正院这里,就未免有些太保守了。咱们府里的门客幕僚不少,下人也有许多,这些人对王府忠心耿耿,咱们也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孙一怔了怔,道:“也不是置他们于不顾,而是……” “而是在情势危机时,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们?” 九娘打断对方的话,站了起身,望着门外灯火通明的庭院,“若不是我半夜突然醒来,恐怕你们会连我都瞒着,自然其他人也定会瞒得死死的。我明白你们的心思,木木如今和我都在府里,自然是我们的安全最重要,我感激你们这份心,但你们也不能让别人无缘无故的当枉死鬼。” “我都能知道出事了,府里知晓出事的人定然不少,与其让他们呆在自己院子里惶惶不安,担忧自己的安危以及会不会当做弃子,而产生不必要的内乱,还不如将他们集合起来。能不能护住且是另外,但咱们要将态度摆出来,毕竟殿下今非昔比,身份也不同以往。” 九娘说得语重心长,孙一垂下头去,“娘娘……” “你就当我这人虚伪吧,即想保全自身,还想捞个好名声。”九娘自嘲的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且咱们的人手毕竟不太充裕,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与其固步自封,不如故布迷障,有人可以转移注意力,何尝不也是一种安全。那些人虽没有武艺在身,但多个人多份力气,大难临头,即使是为了自身,他们也会拼命的。” 孙一的面色急速转变,忽地,他抱拳一鞠身:“娘娘大智慧,也是属下们想差了,属下这就去办。” 九娘微笑着点点头,孙一顾不得多说便匆匆下去了。 孙一的行动比想象中更加快。 如今王府里杂七杂八的人很多,内侍宫人差不多有五百多人,还有前院的那些幕僚门客书吏之类的人。孙一和刑一商量后,便将这些人全部叫醒并聚集到前院这里。 既然九娘说想为王府捞好名声,孙一自然要做到。且这种情况下,‘鼓舞军心’也是必要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2.第 172 章 ==第170章== “殿下,奴婢进去看看吧。”福泰道。 穆元章瞥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福泰在想什么,他心里清楚,左不过觉得有自己的人看着更为稳妥一些。 自打他请辞太子位后,身边便清净了下来,但他知晓还是有人心中不解。尤其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内侍,他们十分不解为何明明阮灵儿已身怀有孕,他还要向圣上请辞太子之位,只要阮灵儿能生下一名皇子,大事并不是不能成。 可穆元章看得更为清楚,他如今苟延残喘,父皇的龙体欠安,即使能封上一个皇太孙,又能如何,即使皇太孙可以安稳即位,又能如何。主弱臣强,免不了会外戚专权,阮成茂正值壮年被逼退隐,他能会甘心?又有成王赵王等一众成年皇子在一旁虎视眈眈。 还有楚王,他所谋甚多。到了如今,穆元章已经渐渐看不清这个皇弟了,他唯独仅知道一点,对方不会主动出手对付自己,但前提是自己要足够识趣。 所以太子几番衡量后,很识趣的去做了一些事情,他相信楚王一定会明白他的心思。他的所求并不多,不过想求一个余生安稳,而楚王是最好的人选。至少他是几个皇子中,唯一不日日夜夜盼望他死的。 尤其阮灵儿还没生呢,谁能知晓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儿呢?若真是等孩子偷偷诞下,确定是男女之后,自己才去做这些事情,恐怕所谓的恩情将会大打折扣。 天家无父子,天家同样也无兄弟,如今早已不是当年,他必须拿出足够的筹码,才能代表自己的诚意。 福泰见殿下径自出神,也不说话,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殿下,若不然奴婢进去看看吧?” 穆元章望着他,良久,方才心中喟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福泰一得到允许,也顾不得什么产房不能乱闯了,当即便推门而入。里面似乎响起了一阵低语声,须臾又只剩下女子痛苦的呻吟声。 夜,还很长。 * 同一时间,穆谨亭站在紫宸殿前殿的廊下,出神的望着漆黑的夜空。 远处的厮杀声离这里很近,似乎又很远。 事情是早已安排好了的,所以他并不担心会失控,之所以会在承元帝跟前故布疑阵,不过就如同对方所言,是为了他手里的兵权。 穆谨亭不得不如此,他忍耐赵王成王许久,能有一劳永逸解决的办法,他自然不会放过。而权柄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朝政大权他要,兵权他也要,有了这些,他便有了依仗,再也不用担心喜怒无常的承元帝会另生出什么想法。 尤其蓬莱山那里快生了。 这也是让穆谨亭下定决心布置这一出的主要原因,他感激穆元章对自己的恩情,更感谢对方的识趣,可他不容事情生变。若是那阮灵儿诞下一个女儿还好,若是儿子?先太子的儿子,仅这一点就足够让许多别有心机的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更别说他头顶上还压着一个承元帝,所以为了不节外生枝,他必须拿到兵权。 只要他能拿到兵权,所有一切魑魅魍魉都将就此歇了心思。大家都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择什么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那边可是生了?” 隐在阴影处的常顺上前两步,来到穆谨亭的身边:“回殿下的话,还没有呢。” 穆谨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常顺犹豫了一下,道:“殿下,用不用……” 话并没有说完,穆谨亭打断了他:“不用,如今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 同时想着这个问题的还有穆元章,让他来想,他希望是个女儿。 其实是个女儿挺好,她一定会像她娘一样温顺善良,他会给她一生平安喜乐,而不是像自己这样命运多舛。 不知何时,天空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远处的嘈杂声,似乎也不知在何时停歇了。 屋中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福泰匆匆推门出来。 “生了?”穆元章问。 福泰点了点头,面容悲喜难分:“生了,母女均安。恭喜殿下,得了一位小郡主。” 穆元章轻轻颔首,脸上绽放出一抹微笑来。 这样,很好。 * 孙一该庆幸当初听了太子妃的话。 他想过这一夜定然不会轻松,却万万没有想到形势会是如此严峻。 叛军似乎跟王府杠上了,源源不绝的往这里派人来,明明只一座小小的府邸,对方却拿出了攻城战的架势,连云梯弓箭手之类的都用上了,更派了死士潜入作乱。 初一开始,王府这边并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无奈之下,刑一只能下命收缩防卫圈,退守到之前所安排下的,以前院和正院为主的第二层防卫圈,借着高高的院墙与对方进行对持。 而此时,王府中的那些下人就派上大用场了,烧热油烧滚水,一盆一盆一桶桶往外浇去,给对方造成了巨大了伤亡。 及至最后,形势越来越紧张,对方狗急跳墙之下,连火攻都用上了。王府当时一片混乱,最后连这些不会武艺的下人们都上了,一个人打不过,就上两个,两个打不过,就上一群,到底拖到了援兵前来。 天方破晓,经过了一夜厮杀的楚王府,在晨曦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萧瑟。 入目之间满目疮痍,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死相凄惨的尸体,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花草,地上淌满了水迹油迹,屋宇楼阁破败不堪,甚至有些房屋被烧毁殆尽,冒着青烟。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怪味儿,是烧焦了的味道掺杂着血腥味以及一些其他别的气味儿,让人闻了忍不住就想作呕。 王府的下人们来回行走着,步履匆匆,他们形容狼藉,有的脸上漆黑一片,像似被烟熏了似的,还有的脸上有斑驳的血渍,衣裳也是破败不堪,但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与难言的悲喜交加。 “大家都加把劲儿,把前院这里先收拾出来,说不定待会儿殿下就要回府了,没得污了殿下的眼。”一个内侍尖着嗓子喊道。 有人笑着打趣道:“你赶紧省点儿劲儿吧,都听你喊一夜了,嗓子也不疼。” 那内侍翻了对方一眼,难得没有发怒,只是斥道:“去去去,咱家还能喊两嗓子,也不知道昨夜是谁吓得差点尿裤子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3.第 173 章 ==第171章== 自打安国公府被封府以来,整个府里就开始乱了起来。 上面主子们个个惶恐不安,下面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下人们都很担心自己的前程,哪怕那些事牵连不到他们这些人身上来,但安国公府一旦倒了,府中奴婢所有都将会被发卖。这府里的奴婢大多都是萧家的世仆,祖祖辈辈都在萧家服侍,一旦被发卖,还不知道会流落何方,下场如何。 以往,她们可是没少看过长安城里那些犯官府上家奴被发卖的场景。以前都是当乐子看,偶尔还会拿出来说说就当听书了,却没想到这种情形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整个安国公府都沉浸在一片荒芜的死寂中,主子们还能哭嚎两声,闹腾一会儿,发泄发泄心中的恐惧与怨愤。下人们也就只敢躲在背人的地方小声哭泣两声,大家都没心思干活儿了,反正都要被发卖了,还那么认真干活儿作甚。 昌平公主被牵连进逆王犯上作乱一案,还是主犯之一,几乎当日公主府便被封了,昌平公主及其驸马被下了大狱。很快,关于昌平公主及其驸马的处置就出来了,和两位逆王一样,被贬为庶人,流放幽州,永世不得回长安。 听闻这一消息后,朝霞郡主当即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并不是她在做梦,她跪着去求安国公安国公夫人帮忙救救她娘,可萧家如今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去帮她。 朝霞郡主还想闹腾,被身边的婢女一语惊醒。昌平公主被贬为庶人,身为女儿的她自然也逃不过,如今没有旨意下来,不过是因为她是出嫁女,且萧家自己都脱不了干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都是命,躲不过也逃不过。 灰心丧气之下,朝霞郡主当日便病倒了。 病了之后,她脾气更为怪异,屡屡打骂身边侍候的婢女仆妇。如今安国公府都这副样子了,阖府上下都危在旦夕,谁比谁高贵,虽表面上崇月阁服侍的奴婢都不敢反抗,但到底不若往日里那么勤勉。 见下面人不若以往服帖,还经常碰到茶水汤药冷了送来的事情,这更是让朝霞郡主憋屈愤怒。不过几日时间,病得更加严重了,只是如今萧家人自顾尚且不暇,她平日里又不会为人,根本没有人过问她。 只是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悬梁自尽。 收到这一消息后,萧家众人便匆匆赶到崇月阁。等众人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有气儿了。 朝霞郡主被从房梁上取了下来,安放在床榻上,面上搭了一条帕子。六郎爬在床榻边上嚎号大哭,萧杭面色苍白的站在一旁,满脸颓然,摇摇欲坠。 他确实从来没有喜欢过此人,甚至是极为厌恶,连见都懒得见一面,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会想不开。 那个从来张扬跋扈、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朝霞郡主死了?就这么死了?她真的死了吗? 萧杭遏制不住悲恸的心情,踉跄着想上前揭了那帕子看,被一个仆妇拦住了。 “五郎君,别去看……” 为什么不让他去看? 是了,据说吊死的人,面容丑陋不堪,当年云娘就是如此,也是面上搭了一条帕子,他连遗容都未曾目睹过。 “五弟,你节哀顺变,五弟妹大抵是受不了打击……”崔氏垂泪道,满脸哀恸之色。 郑氏也哭道:“五弟妹,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啊,六郎还这么小,你怎么舍得!” 一旁各房女眷们也个个都是满脸哀伤之色,甭管是做戏也好,还是出于兔死狐悲的心情,一时间,整个崇月阁都笼罩在一片哭声之中。 “阿爹,您要保重身子。”萧十娘从一旁小心搀扶着萧杭,另一只手也拿着帕子抹着泪。“您还有女儿和六郎,可万万垮不得……” 是啊,他还有子女在侧,六郎还那么小,如今萧家危在旦夕,他垮不得…… * 朝霞郡主就这么死了,死得悄无声息。 除了当时众人为她哭了那么一场,擦干眼泪以后,也没人再将她的死放在心上。 在众人看来,她是受不住打击,承受不了娘家夫家这种状况,才会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的。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以朝霞郡主在乎六郎的性格,六郎还是稚龄,她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也许有人会疑惑,但谁会在乎呢?自顾尚且不暇,死就死了吧,说不定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要死,不过是早一日和晚一日罢了。 在知晓安国公夫人背着家里干了那种事以后,所有人都绝了最后的一点希望,整个安国公府进入一种空前的死寂中。 可人只要一日还没死,日子就得过下去,而萧家人如今首先面临的便是要为朝霞郡主办丧事的事。 按崔氏的想法,就是丧事不办,先将朝霞郡主装殓一番,暂时停灵在崇月阁。府中如今这样一副状况,也为其办不了丧事。 只是天气炎热,尸首根本放不了几日,就算有地窖中去年藏的冰撑着,也管不了多久,且人死了,还是要入土为安的好。 萧杭难得坚持起来,一改往日颓废之色,强撑着要让朝霞郡主入土为安。他亲自出面去求了看守安国公府的官兵,他的身份毕竟不同旁人,且死的人是太子妃明面上嫡母,自然没人敢将此事压下来,消息被递到了九娘面前。 …… 朝霞郡主死了? 收到这一消息后,九娘非常吃惊。可转瞬间她又不吃惊了,上一辈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昌平公主被牵连进逆王叛乱一案,被贬为庶人,死在在流放幽州的路上。而萧家的情形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光被夺了爵位,萧家所有在朝为官的子弟,官职全部被一捋到底,最后只得阖家回到祖籍兰陵,休养生息。 上辈子萧家能有这样的结果,九娘觉得还是因为楚王看在蝶妃的面子上,且他毕竟和萧家有那样一层关系,也不好做得太过。不过这一切都和九娘没什么关系,彼时她已经和萧家闹翻了,而王大夫人用婆婆身份压着她,不允许她为娘家奔走,九娘自是乐得在一旁看戏。 而在这期间,朝霞郡主突然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外面有流传说朝霞郡主是被萧家逼死的,也有人说她是积劳成疾,还有的说是自尽而亡,总而言之,众说纷纭。只有九娘对朝霞郡主的死因,模模糊糊心里有些数,大抵这些原因都有,但里面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4.第 174 章 ==第172章== 整个安国公府都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白中。 哭声震天,可到底是在哭死者还是哭自己,没人能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如今萧家上下所有人都麻木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人解脱了,活人还在受罪。 就在萧家人还在发愁安国公夫人的丧事该怎么办时,关于萧家的处置终于下来了。安国公被夺爵,萧家所有族人遣返祖籍兰陵,三代不准出仕,遇赦不赦。 圣旨颁下,萧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比起丢掉性命,这样的处置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安国公被夺爵,这座御赐的宅邸自然要被收回,不过圣上体恤,允许萧家一众人暂时在府中停留,待后续事宜办罢,再收回宅邸。 萧家人也不敢多做耽误,只为安国公夫人停灵了七日,便匆匆装殓入棺,待之后扶灵回祖籍兰陵再做下葬事宜。然后便是一系列收捡清点家中财物及生意田产,往兰陵运送之事,府中的家奴也需处理,毕竟一旦回到兰陵,可是用不上这么多奴婢的。 其实萧家人心里也清楚,如今这种情形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大抵也是看在太子及太子妃的面子上,圣上才会对萧家人从轻处理。 没有被抄没家产,凭着安国公府的家底以及兰陵的那边的祖产,足够萧家上下衣食无忧了。只是三代不能出仕,到底是有些太过苛刻。不过兰陵萧氏的没落是可以预见的,不能出仕,也许三代以后萧家便成了一个普通的乡绅人家,再不见之前的辉煌。 当然,那也是后话了。 * 赵王谋逆,功败垂成,当场便被人活捉。 到底是皇子之尊,穆谨亭也不想羞辱于他,只是将其暂时囚禁在府中。待谋逆一案结束,再做处置。 赵王自然是想过死的,从高高在上的皇子之尊,到阶下囚,他可以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不会好,可真到死的时候,尤其让他自己动手时,他还是胆怯了。 整个赵王府都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府中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先是府中护卫,再是王府属官与幕僚门客,这些人自然没有赵王的好待遇,全部被关入大牢,挨个审问。然后府里的奴婢也开始慢慢少了起来,到最后只剩下赵王以及他那些妻妾身边还留着几个奴婢服侍着。 赵王成日里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出来,一群女眷面对这样的情形,也没个依仗和安慰,只能日日惶恐不安的哭泣着。 孟嫦曦同样也是如此,她想过自己会死,却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死法。她不甘也不愿,凭什么呢,富贵她没享到,当初嫁给赵王,她也是不愿的。如今赵王失败,倒是要牵连了她要丢性命。 谋逆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不用想,就算圣上愿意饶过赵王,太子也不会。孟嫦曦心疼难忍,若是当年是她嫁给了楚王哥哥,如今做太子妃的恐怕是她吧,而不是那个萧九娘。 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萧九娘知晓自己如今是这样一副下场,会在暗里怎么笑话她。 这么想着,孟嫦曦更不想死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还有最后一条后路可以走,她还有太子哥哥,就算孟家如今因被牵扯进谋逆一案靠不上了,太子哥哥也不会不管她,她还记得当年太子哥哥有多么疼她。 孟嫦曦让身边人往外传话。 可今非昔比,如今赵王府被守得铁桶也似,别说传话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孟嫦曦没有办法,原本只是想悄悄行动的,最后只能命身边侍女拿了金银等物,去求看守赵王府的官兵给前太子现惠王传话。 她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实则早已落入赵王妃的眼底。 刘婉如今是什么都不想了,她即是赵王妃,就和赵王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逃不了他,自然也少不了她。而刘家因为赵王的缘故,也被牵扯进来,夫家娘家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她也懒得费心思上下蹦跶,就等着去死。 可她不蹦跶,并不代表她愿意看着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依稀还记得以前孟嫦曦是如何仗着宠爱在她头顶上作威作福的,她如今不做点什么,似乎有些对不起自己。 刘婉也没做什么大动作,只是将这一消息透露给了赵王知道。 …… 自打被囚禁在府里之后,赵王就开始酗酒起来。 成日里喝得酩酊大醉,似乎这样他就能摆脱如今的困境,也似乎这样,他就能在醉生梦死中登上那个位置,将所有不待见的人通通踩在脚底下。 他醉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醒来了也浑浑噩噩的,不是打骂身边内侍,就是吵着让人给他拿酒。总而言之,只有他醉了的时候才会消停下来,幸好王府地窖里啥都不多,各式美酒最多,倒也一时喝不完。 这日,赵王从醉酒中醒来,头疼欲裂。 叫了几声,想让人给他拿水来,也没人应。他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被囚禁在府里,身边的奴婢们也不若往日那般勤勉了。 他正想大骂,就听见窗下有人在小声的说话。他强撑着头疼睁眼去看,才发现自己此时在书房临窗下的贵妃榻上躺着,而在外面说话的人似乎是他院子里唯二的两个洒扫小内侍。 有沙沙的扫地声,还有两个小内侍的轻声细语。 “哎,你最近有没有听说那事?” “什么事儿?” “就是孟侧妃那事儿!” “怎么?难道孟侧妃干了什么丢人的事?赵王府都这样了,她还有这心思?!”这个声音中蕴含了无数的兴味,就仿若是偷了油的老鼠,吃得满嘴油光,还吱吱乱叫。 其实也怨不得这两人如此有兴致,他们本不是赵王府的下人,不过是赵王府的一干奴婢都被带走后,临时拨过来几个暂做服侍的。赵王府如何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会儿赵王府里,奴婢们比主子们要快活。 赵王听到这话,顿时浑身紧绷了起来,因为酗酒而充满红血丝的眼,涨红且往外凸着。 难道孟嫦曦那个贱妇背着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他屏息静气去听。 “去去去,你想哪儿去了。”其中一个声音斥道,转瞬,声音变得暧昧起来:“就算她想,这会儿阖府上下除了里面那位,哪里还有个男人,要有也是门外面那些兵痞子,他们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和里面这些妇人有什么牵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5.第 175 章 ==第173章== “皇爷爷,皇爷爷……” 木木宛如一阵旋风似的卷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内侍。阮荣海在里面早就听到动静了,赶忙迎了出来。他一个眼神过去,那几名内侍便在门口停下了,木木越过他,往里头跑去,脚边还跟着一只白毛小狗。 如今在这紫宸殿里,能不经过通报便进到后寝殿的,也只有木木一人了。其实惠王也能,但惠王素来懂礼,即使来见承元帝,也是要命人先通传的。 穆元章今日也在。 木木跑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龙榻前和承元帝说话。 自打惠王卸任太子一位后,他的身子似乎就渐渐好了起来,虽还是如以往那般,到底没再恶化下去,对如今的承元帝来说,也算是唯一的安慰了,尤其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 木木是见过穆元章的,一见这个皇伯伯也在,赶忙停下脚步,对穆元章行礼问好,又对承元帝行礼问安。 “你匆匆忙忙跑进来作甚?也不怕摔着了。” 承元帝的口气并不好,但熟知他秉性的人都能知晓,这已经是他最软和的态度了。以往大抵只有穆元章能见到这一面,如今又多了一个木木。 木木到底是小儿秉性,突然见到承元帝寝宫中还有别人,难免一时拘谨,所以才会恭恭敬敬地对穆元章和承元帝行礼。这会儿礼行罢了,在他心目中就是该做的已经做了,便恢复了小儿的秉性,跑到承元帝的龙榻前,爬在榻边,奶声奶气地道:“皇爷爷,孙儿不是昨儿跟你说好了吗,今天把酒酒带来给您看。” 胖胖的奶娃,白白嫩嫩的,一双泛着婴儿蓝的大眼睛,就像是一个糯米团子似的,让人一看到心便化了开。 承元帝本还想在惠王面前保持自己的威严,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脸上呈现一种怪异的柔和,像是要软绵下去,但又强制威严,让人看了,不禁心里想发笑。 他撑起脖子去看,但以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点白毛。 木木见此,赶忙弯下腰去抱酒酒,想抱给了承元帝看。 酒酒的体格并不大,自打过了一岁多就不再长了,也就一尺来长。可木木如今也不过是个两岁多的小娃儿,即使体格不大的酒酒,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重负。他抱得很吃力,小脸儿都憋红了,幸好酒酒是只听话的小狗,即使木木将它抱得有些不舒服,它也老老实实的,没有挣扎。 “哎哟,我的小主子,哪能您来,老奴帮你抱吧。”阮荣海赶忙凑上来献殷勤。 木木避了开去,固执的要自己抱着酒酒给承元帝看。 “皇爷爷你看,这就是酒酒了,它是不是很乖很听话。” 承元帝瞥了一眼那只皮相不错的狗,点了点头:“是还不错,皇爷爷看见了,你力气小,如今还抱不动它,赶快放下吧。” 见承元帝这么说了,木木这才将酒酒放了下来。 穆元章在一旁笑了一声:“没想到木木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伶俐。” “这孩子是不错。”承元帝赞同地点点头。 穆元章感叹道:“这孩子长得真快,孩儿记得当初他才这么大点儿,连坐都坐不稳。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都长这么大了。” 木木好奇的去看穆元章。 “皇伯伯,你见过木木这么大点儿的时候嘛?”他学着太子做了一个比划的手势,一脸童稚的疑问,更是惹得人忍俊不住。 穆元章点点头,对木木温声道:“是啊,木木那会儿才这么大点儿,不过那时候你还小,也不会说话,肯定是不记得了。你小的时候,皇伯伯还抱过你。” 木木皱着小脸儿,想象不出来自己‘这么大点儿’的时候是什么样。也因此,他连看了穆元章好几眼,总觉得这个皇伯伯是在骗他的,他哪会那么小,那不就是和酒酒差不多大了。 小儿脸上藏不住东西,在场几人只是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穆元章顿时一阵失笑,连承元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穆元章轻咳两声,停下笑声,对承元帝道:“时候也不早了,孩儿这便告退,明日再来看父皇。” 承元帝点点头,叮嘱他:“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身子不好,少出门,免得吹了风。朕的身子没事,你别总记挂着朕。” 穆元章也没有与承元帝分辨,只是点点头,应下了。 让福泰推着出了紫宸殿,穆元章上了辇车,往同安宫而去。 那日两位逆王犯上作乱,蓬莱山上的宫殿被烧毁殆尽,他便暂时迁去了同安宫居住。承元帝已经下旨命人重修蓬莱山了,穆元章本是想拒绝的,可承元帝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让穆元章来看,他如今毕竟不是太子了,还是不宜居住在宫里,可承元帝一力坚持,且他也怕刺激到父皇,便只能默许。 看到聪明伶俐的木木,穆元章心中更是思念有一会儿没见到的女儿了,不禁让福泰催着外面走快一些。 到了同安宫,他直接去了位于西侧的一处偏殿。阮灵儿正抱着孩子喂奶,见穆元章进来,赶忙红着脸往旁边避了一避。 “安安可还好?有没有闹你?”安安是穆元章给女儿取的小命,取义平安喜乐的意思。 福泰将穆元章推到榻前,便和香儿一同下去了。阮灵儿这才没那么窘了,理了理搭在胸前的那条薄纱帕子,回道:“女儿很听话,没有闹妾身。” 如今这喂奶的事是阮灵儿自己在做,其实找两个奶娘来,对穆元章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为了不走漏风声,再加上阮灵儿疼孩子,知晓那会儿九娘也是亲自喂养木木的,便一力承担了过来。 见女儿吃饱了,阮灵儿似模似样的将她竖着抱了起来,轻轻的给她拍了拍背,让她打了奶嗝,哄了一会儿后,才又将其放在一旁的悠车里。安安如今才不过三个月大,正是吃了就睡的时日,躺在悠车里让娘摇了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穆元章一直眼神软绵的看着阮灵儿的动作,见女儿睡着后,才轻声道:“委屈你了。” 阮灵儿明白穆元章的意思,柔柔地笑了笑,“妾身不委屈,安安也是妾身的女儿,妾身亲手带她,这是应该的。反正妾身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若是殿下不让妾身亲自带安安,妾身才会觉得委屈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6.第 176 章 ==第174章== 东宫 二月的天,还有些冷,虽是出了太阳,还是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承恩殿一处偏殿的长廊下,殿门外站着几名内侍,一旁立着几个身着蓝服青革的太医,俱是屏息静气的站在那处,一站就是一个上午。 几名粉妆宫人不时端着托盘热水忙进忙出,个个都是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出声。殿中正堂,穆谨亭端坐在那处,手里端着一盏茶,若是有人稍微留意些就能知道,这盏茶已经端在他手中有一会儿时间了,连手都没换。 一墙之隔的内室,正断断续续传来女子的低微的痛呼声,间或有女子的安抚声。穆谨亭知晓她定是疼到极致了,若不然看似柔弱实则好强的她,又怎么可能呼出声来。 “进去看看,到底还需要多久?”穆谨亭压着满心烦躁的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道。 常顺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一名宫人匆匆往产房里而去了,不多时出了来,禀道:“接生嬷嬷说还需要一些时间,太子妃娘娘的胎位没问题,定能平安诞下小皇孙。” 穆谨亭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常顺赶忙摆摆手,那宫人就退下了。 “不是说生了一胎,以后都会顺畅些?” 九娘自打半夜里发作,如今已经过去近四个多时辰了,从半夜生到快中午,也难怪穆谨亭会沉不住气了。 一旁的刘太医心中苦笑,拱手道:“这也是因人而异的,殿下不用担心,娘娘的一切情况都很好,那几个接生嬷嬷也是宫里的老手,定能让娘娘平安诞下小皇孙。” 穆谨亭不再说话,努力的压制住心中躁意,只是脸越来越冷。 紫宸殿中,木木蔫蔫的坐在承元帝的龙榻前,小脸上满是郁郁之色,连阮荣海端来往日里他最爱吃的糕点,都没兴趣去看一眼。 他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承元帝,问:“皇爷爷,你说我娘怎么了?阿爹也不让我呆在承恩殿里,孙儿早上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娘在喊疼。” 一大早,木木就被人送来了紫宸殿,那会儿九娘已经进产房了。木木很奇怪早上怎么没有见到阿娘,问身边服侍的人,奶娘宫人们都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木木如今也有些懂事了,便自己偷偷的找了过去,哪知还没进去屋里,就被守在那儿的穆谨亭提着衣领子扔了出来。 常顺无法,想着小主子待会儿也是要去紫宸殿的,便将木木先送了过来。 “你娘在给你生小弟弟。”这种话换以前,承元帝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如今和木木处久了,也学会了如何和小儿交谈。 “不是小妹妹吗?阿娘说是小妹妹的,还有阿娘怎么生小妹妹啊,是不是拿块儿石头来,砸开,就有小妹妹了?”这个说法是九娘敷衍儿子总是追问怎么才能有小妹妹时的说辞。 呃,这个问题有点深奥啊,以承元帝为君多年的阅历,都不知该如何问答小孙子。 “反正你等着就是,一会儿就有小妹妹了。”承元帝只能这么回答。 转瞬间,他又想起老五媳妇似乎生的时间不短了,遂招来阮荣海:“你找人去东宫问问,太子妃到底怎么样了?” 木木是知道太子妃说的就是自己阿娘的,赶忙从牙床上站了起来。 “阮内侍,我跟你一起去吧,孙儿想去看看阿娘。”后面这句,他是和承元帝说的。 承元帝正想着怎么拒绝他。 这时,从殿外急急走进来一名内侍,进来后便跪下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妃娘娘又诞下了一名小皇孙。” 承元帝满意的点点头,他虽不是很待见太子,但皇家子嗣单薄也是明显可以看见的,能多一个孙子,承元帝并不排斥,尤其在他有个乖巧可爱投他眼缘的小孙子木木以后。 “赏。” “喏。”阮荣海应声道,便赶忙下去安排了。 承元帝侧首对木木道:“你又多了一个小弟弟。” “不是小妹妹么?” O(╯□╰)o,这孩子,怎么老是盯着小妹妹去了?! 承元帝顿了一下,敷衍道:“你娘下次就会给你生个小妹妹了。” * 九娘原以为这一胎生得会比较快。 因为不管是贺嬷嬷还是接生嬷嬷,都告诉她说第二胎的时候,大人不会受太多罪。哪知却生了这么久,像她这么能忍的,到了最后都快坚持不住了。 感觉身下一轻,耳边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哭泣声,九娘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就看见床榻前坐着一个人。 是穆谨亭。 脸色臭臭的,好像谁得罪了他似的。 九娘并没有放在心上,问道:“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九娘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男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殿下,你怎么了?” “没怎么。”穆谨亭整了整脸上的表情,看着她道:“这个生完,以后就不生了。” 九娘又是一愣,没有说话,心里却升起一股淡淡的委屈感。这股委屈感越来越重,渐渐,竟让她湿了睫羽。 “殿下不高兴吗?” 穆谨亭没有说话。 九娘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 九娘更加委屈了,她还没见过哪家妇人生了孩子,且还是男孩,自己夫君是这么不待见的。想着他说想要个女儿,又想起他素来待儿子不亲近,九娘更想哭了。 “你不待见我,连儿子都不待见。”她指控道。 “我没有。” “可是你都不想让我给你生孩子。” 穆谨亭拧着眉,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说他不待见儿子,时下都讲究严父慈母,她日日宠着儿子,他这个做爹的自然要严厉一些。至于她说自己不想让她生孩子,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好吧,他的确有这种想法,可那也是之前她生得太久,而他又想得太多所致。妇人生产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使所有人都跟他保证一定不会有事,他也抹除不掉听她在里头痛呼时,心中浮上来的那抹恐慌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7.第 177 章 ==第175章== 一听到穆谨亭的声音,木木赶忙心虚的往九娘身边又偎了偎,他还没忘记今天早上被亲爹拎着衣领子丢出去的事呢。 九娘将儿子往怀里揽了揽,笑着道:“木木来看弟弟,怕你不许。” 穆谨亭没有说话,来到床榻前坐下,瞥了一眼儿子,道:“你阿娘刚生完小弟弟,累不得,你无事时不要来打搅她。” 木木委屈道:“木木没有打搅阿娘。” 九娘偷偷地瞪了穆谨亭一眼,埋怨他每次待儿子都是一张冷脸,难怪木木最怕他。穆谨亭被瞪了,觉得有些冤枉,到底这里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他的儿,他总不能与这两人计较,便垂下眉眼去看榻上躺着襁褓里的小儿子。 九娘见穆谨亭这个点儿来,问他用没用晚膳,又垂首去问木木饿不饿,得知小家伙也同样没有用晚膳,便赶忙吩咐莲枝下去准备。 可提起膳要摆在哪儿,九娘一时又觉得头疼了。 他们一家人惯常是要一同用晚膳的,可如今她刚生完产,又移来了偏殿,如无意外她是一直要在这里呆到出月子后,才会搬回正殿的。让堂堂的太子殿下在产房里用膳,别说穆谨亭愿不愿意了,九娘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虽这处偏殿富丽堂皇,陈设齐备,这间作为产房的宫室也早在她生完之后就清理过了,一丝难闻的气味儿都没有,但毕竟有些不美。 九娘刚想说让父子俩回正殿那处用膳,穆谨亭出声道:“就摆在这里吧。”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殿下,这里毕竟是产房……” 还不待穆谨亭说话,木木就说话了。 “我要和阿娘一起用膳。” 两票对一票,九娘完败,只得同意下来。 晚膳很快便摆上来了,在榻前摆了一桌,父子两人用。而九娘则是靠坐在榻上,面前摆了一张小几子,她的吃食就比较简单了,不过是一碗血燕粥和两个荷包蛋。她如今刚生产,还吃不得油腥,只能吃些软和的食物。 木木如今已经会自己用膳了,就是还用不好筷箸,只能拿勺子吃,或者直接动用最原始的工具,他的小胖手。九娘很早便训练他自己吃饭,自打他学会自己吃饭后,九娘便不让身边侍候的人喂他。 穆谨亭每次和儿子一同用膳,就是一场挑战他的神经之旅。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小时候是不是这样了,但他知道皇宫里长大的孩子从小身边内侍宫人不少,举凡穿衣用膳之类的,皆有人侍候,让嬷嬷宫人喂饭到六七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他也见不了太娇惯孩子的行举,两者取其轻,他决定容忍下来。 忍得次数多了,便习惯了。所以此时,楚王神情淡淡的吃着自己的饭,而一旁他的儿子抱着一个木碗,右手挥舞着一只银勺,正和碗里的吃食奋斗呢。 木木吃得很认真,碰到用勺子舀不起来的东西,他的左手便派上用场了。看着儿子吃得小嘴儿小手上全部都是油,穆谨亭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也不知他父皇每次和这臭小子一同用膳时,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自是不知道,在承元帝心目中,一旦是好的,那就是万般皆好。木木这般自己用膳,虽是让人不忍目睹了些,但到底还是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娃儿,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自然得了一个不娇气有志气的赞辞。 于是彼时刚学会自己用膳的木木,更加起劲儿了,阿娘说好,皇爷爷说好,那自是好的。至于穆谨亭的脸色,没被他放到眼里去,他如今这个年纪也不会看人脸色啊。 一顿饭用下来,简直就像打了一场仗似的,木木用完膳后便被奶娘领下去了。 穆谨亭搁下银箸,莲枝等人便上来收拾残局,并将桌案撤了下去。同时,又给穆谨亭上了一盏茶。 穆谨亭一面喝茶,一面坐在榻沿上和九娘说话:“孩子的名字大抵还是由父皇所赐,你可以先给他取个乳名先用着。”就和木木当初那般。 九娘自是懂的,点了点头。 穆谨亭又与她说了会儿话,见她面上露出疲态,想着她刚生产完,需得精心养着,便打算离开了。他虽是个男子,但因着之前九娘生木木时,他也是颇多关注,所以对妇人怀胎坐月子之类的事,也是知道些许的。知道坐月子的妇人累不得劳不得神,也不能坐太久,要不然腰上会落下病。 “你早些休息,我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和儿子。” 说是如此说,穆谨亭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他与九娘日日同室相处,同塌而眠,这忽一下让他自己回到清冷的正殿,总是觉得哪儿有些怪怪的。 九娘也有些依依不舍的,垂着眉眼,小手指勾着他的衣袖不想丢。 她此时头上包着包巾,一身绯红色的寝衣,外面随意穿了一件竹叶暗纹的月白色夹袄。在殿中烛光的照射下,雪肤红唇,几缕乌发垂了下来,更显娇美。九娘孕期时养得好,如今虽刚生完产,但气色并不差。 这难得的娇态落入穆谨亭眼底,让他眼光不禁暗了暗,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角,哑声道:“别闹,待你出月子了以后,孤再陪你。” 这句话说得声音极低,但还是落入九娘和一旁伫立着的莲枝几人的耳里。莲枝几个强制镇定,个个垂着脑袋,拼命掩去面上的红色。 九娘的脸就更红了,她明明只是有些舍不得他走,怎么就被他想到那处去了。 她差点没被口水给呛着,赶忙道:“那殿下赶紧去吧,别忙的太晚了,早些歇息。” 穆谨亭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 晨光微熹,鸟儿在外面树梢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九娘是在一阵隐隐约约的婴儿哭声中醒来的,这是她养了两个孩子后留下的习惯,一旦听到孩子哭,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会醒过来。 穆谨亭醒得比她早,只是舍不得这软玉温香,便一直阖着目躺在榻上假寐。见她悠悠转醒,试图从他身上爬起来,便大掌一紧,磨蹭了几下手掌下的细腻柔软,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九娘听见小儿子哭,什么瞌睡都没有了,挣扎着要将男人推开。哪曾想穆谨亭这厮是禽兽,又当了一个多月的‘和尚’,虽昨晚儿折腾了大半夜,但对他来说哪够,此时天时地利人和,自然不容放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8.第 178 章 ==第176章== 同安宫的一处偏殿中,不时传来婴儿的牙牙学语声和男子爽朗的笑声。 福泰守在门外,不时往里头看看,眼中闪过欣慰、欢喜的光芒。自打有了小郡主后,殿下的笑声便多了,身体也比以往好了不少。之前福泰一直质疑穆元章请辞太子之位的事,可如今看看,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殿中,一张特制的小木床上,这张小床是用来给小儿玩耍的,还是当年木木曾经用过的。上面坐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娃,大大的眼睛,水水嫩嫩的皮肤,一般小婴儿若是养得好,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但让穆元章来看却是怎么看都是自己闺女更漂亮可爱一些。 阮灵儿笑着看着父女俩,对穆元章嗔道:“殿下,安安还小,这会儿可不会叫人。妾身听嬷嬷说了,一般的孩子都是一岁左右才会开口说话。” 那边,穆元章正半靠在榻上,和坐在他面前的小女婴玩游戏。 他孜孜不倦的不时对女儿重复一个‘父’字,安安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父王,时而会回他一声,时而不回。她似乎也知道父王在与她玩乐,笑得粉红色的牙龈都露出来了,上面长了寥寥几颗小嫩牙,口水顺着腮帮子往下流,阮灵儿不时拿着帕子给她擦擦。 “噗……”她嘟着小嘴儿,噗了一声出来,同时还吹起了一个口水泡泡。 “父。”穆元章又道。 安安却是扭头去抓娘手里的帕子,抓过来就拿在手里乐呵呵的对穆元章摇晃着,似乎在对他献宝。 穆元章脸上满是欢愉的笑容,对阮灵儿道:“你看咱们安安多聪明,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开口叫父王了。” 阮灵儿犹豫了一下,道:“据说,小孩子刚开口说话的时候,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父王恐怕她也一时叫不出来。” “那就叫爹吧。”穆元章愣了一下道,又对安安说:“爹。” 这下安安可不会回他了,她之所以能噗出来,也不过是个拟音。 这时,福泰从门外走了进来,穆元章看了他一眼,问:“有事?” 福泰犹豫了一下道:“刚才下面人来报,梁王又去紫宸殿了,陛下那边也见了他。” 穆元章点了点头,挥手让福泰下去后,才露出一抹苦笑来。 阮灵儿不禁问道:“殿下,怎么了?” 如今随着她和穆元章的关系日益亲近,尤其两人之间又多了一个女儿,阮灵儿也不若之前那般沉默寡言了,偶尔也会主动开口问问穆元章外面的事。她倒不是有什么想法,不过是知道如今自家在宫里的处境微妙,怕穆元章有什么事不说,埋在心里思虑过重。 “梁王最近去紫宸殿去得有些勤了。” 穆元章说得很含蓄,但并不代表阮灵儿听不懂。以前她困守在东宫,日子过得没有希望,心中每日所存的唯一念头,就是希望太子能够活下去。如今穆元章辞了太子之位,又有了女儿安安,他的身体也渐渐开始好了起来,阮灵儿不免就会多思多想一些,所以对外面宫里的一些动静也是有所留意的。 淑妃和钱妃一直霸着宫权不放,太子妃碍于两人长辈身份,不好多做质疑。而与此同时,梁王似乎得了承元帝的眼缘。即使阮灵儿勘不透其中的机锋,但也知晓这是宫里又要生事了。 她并不希望宫里生事,如今他们在宫里处境微妙,安安还没名没分,若是生了什么乱子,就怕会牵扯到自身。毕竟在她来看,什么名啊利啊权啊,都与他们一家三口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见穆元章脸色沉吟,阮灵儿犹豫问道:“那殿下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见她面露忐忑之色,安安也没有笑了,懵懵懂懂的看着爹娘,穆元章撑起笑道:“无事,这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章程,你把女儿看顾好就行了。” 阮灵儿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她素来笃信自家殿下。 穆元章出声叫福泰进来,让福泰服侍他坐上轮椅,又准备了一番,便说要去紫宸殿。 阮灵儿将他送走,回头看看小床上的女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不消停呢?! …… 紫宸殿 穆元章进去的时候,梁王刚从里面出来。 梁王没料到会碰到这个太子兄长,赶忙局促的对穆元章行了礼,穆元章并未为难他,与他寒暄了两句,便让他离开了。 梁王一面往外走,一面忍不住回头去看穆元章。 他从小就知道这位太子兄长,他天资聪慧、博学多才,无奈慧极必伤,从小身子骨就不好。他是父皇心尖尖上的人,地位凌驾于众兄弟之上,每每有家宴之时,这位太子兄长的座位便在最靠近父皇的地方。 梁王自打懂事后,就非常羡慕穆元章,可他母妃却屡屡教导他,不得羡慕,不得妄想争宠,安分低调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咱们羡慕不起,也争不得那个宠。所以梁王就如同他母妃钱妃一般,在宫里一直是个小透明的存在。 如今,梁王依旧羡慕这位太子兄长,却不若之前那般只能扬着脖子仰望了。就仿若是一尊跌下神坛的神祗,自打这位太子兄长失去太子位后,梁王才发现原来太子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尤其在最近父皇对他另眼相看以后。 他不免会想,也许有一天父皇也会如同宠爱太子的那般宠爱他。风水轮流转,大家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 梁王看见阮荣海满脸堆笑的将穆元章迎了进去,低低地垂下自己的眼,将眼中的神色掩了下来。 他每次来紫宸殿时,阮荣海可从没这般待过他。 这就是差距! 梁王懂得这差距代表着什么,他还得继续努力。 穆元章进去后,问候了一下承元帝的身体情况,父子俩闲谈了几句,他便叫来福泰,让他呈上他带过来的堪舆图。 福泰将偌大一张堪舆图打开,和阮荣海两人一左一右将图撑了开来,呈现在承元帝和穆元章的眼前。 承元帝定睛一看,“哦?这是蓬莱山的堪舆图?” 太液池蓬莱山上的那处东宫,当年是承元帝亲自监造,自是了然在心。如今看到这张似曾相识的堪舆图,顿时便明白是什么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9.第 179 章 ==第177章== 关于朝臣们对自己及梁王的弹劾,钱妃自然收到了消息。 她即是惧怕,又是恼怒,恼怒的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破,惧怕是她原本以为只是一点小事,竟然会闹到了朝堂上。 当然,惧怕要占大多数,钱妃甚至生出了想去紫宸殿请罪,或者去东宫求饶的念头,不过被淑妃拦下了。 “你真是榆木疙瘩脑袋,若是没有陛下的默许,你以为咱们能霸着宫权不丢,梁王能进出紫宸殿?咱们这位陛下是什么脾气,你在宫中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若是他想,自然一切顺遂,若是他不愿,几个朝臣上下蹦跶,又能妨碍什么事!咱们就不说其他,在这宫里什么最重要?恩宠!前太子本不适合做太子,但就是因为陛下看重他,所以才能以病弱之躯坐了太子位这么多年!” “如今梁王好不容易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你这个做母妃的不在后面使劲儿算了,还想着拖后腿,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我是没那个福气,没能为陛下诞下个皇子来,只得了个公主,我若是有个皇子,哪怕是为他死了,也要拼一把为他谋个前程……” 淑妃说这话的时候,梁王也在,恰恰说到了他心坎里。 他默默无闻太久,平日里只是看着几位兄长意气风发,轮到自己却是连个奴才都瞧不起自己。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父皇的另眼相看,作为亲娘的钱妃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后面拖后腿。梁王从不质疑钱妃对自己的爱护,却是第一次怀疑母妃是否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看重自己。 她真是因为担忧他,才会一直让他不去争不去抢吗?还是只是为了她自己? 梁王望着钱妃的眼神中充满了感伤,还有一种不明显的质疑。钱妃看在眼里,痛彻心扉,再加上淑妃这么说,她又历来是个没主见的,便暂且歇了那种心思。 承元帝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钱妃梁王心中忐忑。只能安慰自己,没有动静就是好消息,毕竟陛下没斥责他们不是吗?也没有发话夺了钱妃手里的宫权。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些日子,忽一日承元帝突然下旨,经查实齐王与逆王谋逆一案,并未有任何牵扯,解除幽禁,并命他择日前往封地就藩。同时,关于梁王就藩的圣旨也下了。不过对比齐王解禁之事,这件事并未在长安城内引起太大的波澜。 齐王在府中困守多时,一直寄望关于自己的处置能赶快下来,这番圣旨颁下,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虽是不能继续呆在长安了,但能前往藩地且并未对他做出任何惩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也不枉他提前有所防备,一直和赵王虚与委蛇,没有搀和在其中。 他离开长安的那一日,往东宫送了一封信,上面什么也没有说,只有一句‘多谢’。 九娘知晓后,询问穆谨亭怎么回事,毕竟在她心目中,齐王一直是赵王那边的人。那次事后,赵王被贬,可齐王却一直被幽禁在府中,九娘便生了疑。此番见此情形,还当是穆谨亭提前策反了齐王,哪知穆谨亭却对她说,他并未策反齐王。 九娘不解,穆谨亭对她说:“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什么对自己而言最好。对齐王而言,他从来不是自愿要跟随在赵王身边的,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也是正常。” 九娘大悟。 另一边,钱妃接到让梁王前去封地就藩的旨意后,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梁王如今也不过才十三,让他一个人前往封地,自己不能跟随,可以想见前面的路必然不好走。梁王也是吃惊不已,母子二人一同去求见承元帝,承元帝拒见。 面对这样的情形,淑妃紧闭宫门,龟缩在自己的宫里不出。钱妃不止一次去请她来一同想办法,皆被其拒了。 至此,钱妃和梁王才明白母子二人被人做了筏子,可是能怨谁呢?谁也不能怨,毕竟也是他们自己动了心思。 幸好皇子就藩,朝廷也是有所安排的,不光有一应内侍宫人侍卫跟去侍候,还有王府的属官,也算是有自己的一整套班底。梁王年纪虽小,但身边有人帮衬,怎么也能过下去。 当然,活得好与不好,那就要看自身能力了。 承元三十一年,秋。 帝禅位于太子穆谨亭,退居大明宫。在位期间,勤政爱民,躬勤政事,善用贤能,开创大齐盛世,执政三十余载,功德圆满。 同月,太子穆谨亭领六玺,继位,入主太极宫。 次月,册封太子妃萧氏为后,择日进行封后大典。 …… 这两个月来,九娘很忙。 既要看顾着两个儿子,还要忙着穆谨亭的登基大典,以及自己的封后大典和迁宫事宜。幸好皇宫一应机制俱全,倒也不用她事事亲躬,即使如此也忙得她头晕眼花。 穆谨亭登基后,便迁去甘露殿住着了,九娘的封后大典还未举行,本不该入主后宫。不过如今皇帝一家也就四口人,穆谨亭又历来是个我行我素的,名分已有,也就差个形式,所以九娘也跟着迁去了甘露殿。 帝后同寝自然不合规制,但皇帝都不在意了,谁又敢说什么呢。 两个小皇子也分别赐了宫殿,但宫里人多数都知晓,这两位小主子如今跟着帝后一同住在甘露殿中,由身为皇后的亲娘亲自抚养。 一大早将穆谨亭送走早朝,又将大儿子木木送去大明宫,九娘便抱着小儿子回寝殿继续补眠。 寝殿中很安静。 嘟嘟早就醒了,醒来后既不哭也不闹,哼唧哼唧地把身上被子蹬开,扑腾着两条小短腿试图自己从榻上坐起来。他如今已经八个多月了,早就学会了坐,只是大多都是需要人帮着扶起来,才能自己坐着罢了。 一下、两下,嘟嘟跌了好几个跟头,幸好这床榻铺得软和,倒也没跌疼他。好不容易坐起来,他扭头去看闭着眼睛躺在一边的九娘,冲她咿呀咿呀了几声。见亲娘不搭理他,他也觉得没趣,便自己去找乐子玩。 可惜手边没有玩具,他先去拽被子,拽不动。突然看到面前的两只小胖脚丫,便十分兴致勃勃抱起来往嘴里凑,啊呜啊呜啃了几口,口水直流。小小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帘幔外,他那刚下早朝的父皇正因他这憨态可掬的举动,微微地蹙起了眉。 穆谨亭下朝回来后,听莲枝几个说九娘还没起,便径自来到后寝殿。撩了帘幔进来,就看见小儿子在自娱自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第 180 章 ==第178章== 甘露殿 随着刑杖击打皮肉的‘啪、啪、啪’闷响声,一旁伫立观刑的许多宫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个个都是花容失色。 廊下,伫立了一群人,分了两拨。 其中一拨人以贺嬷嬷和莲枝为首,莲芳以及夏柳几个站在一旁。而另一拨人则是以一名中年女官为首,其身后同样站着几个宫人,从这些人面带怨愤之色,就能看出她们似乎和贺嬷嬷等人并不对盘。 “贺嬷嬷,您作为前辈,咱们自然不好质疑。可下手如此狠重,是否有些太过了?”那名中年女官说道。 此人姓陈,人称陈女史,由尚宫局特意选派前来侍候新后,掌中宫一应对外事务。说白了,这个陈女史负责新后与六局之间传命之事,是个跑腿传话的。但因其地位特殊,所以在女官中的地位并不低,属于位低权重那种。 毕竟是主子身边侍候的,哪怕是条狗呢,也比外面人要高人一等。 陈女史作为一名六局中不起眼的女官,兢兢业业数十年,这次被选派来新后身边侍候,她十分惊诧却又惊喜,觉得天降鸿运,自己此番要出头了。哪知来到新后身边后才发现,原来事情似乎并不如她所想象那般简单。 首先新后似乎并不按牌理出牌,哪朝哪代的皇后不是独居一宫,可这位新后却偏偏仗着楚帝的宠爱,与陛下同宫而居。朝中言官屡屡进言,她也没有把这事当成回事。 按理说,皇后住在哪儿,与她们这些女官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偏偏新后是迁来和陛下同住。 甘露殿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的地头!俗话说到哪山头唱哪山歌,既然是圣上的地头,自然有其自己的一套班底所在。一般皇帝身边侍候,大多是以内侍为主,宫人为辅。而皇后身边恰恰就相反,而是以女官宫人为主,内侍为辅。 这就有些矛盾了,一个地方总要有一个领头的,若是在皇后自己的宫中,陈女史怎么也能占个大头,可在这甘露殿中,她也只能做小伏低。如今这甘露殿的大头可是内侍省的内侍监常顺,让她跟常总管争,除非她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所以陈女史极为憋屈。 这也就罢了,新后从东宫迁来,自然身边也有一套自己的班底,以贺嬷嬷和莲枝等人为首。虽因这段时间忙碌,新后还没来得及将六局那边接掌过来,但作为九娘的心腹,贺嬷嬷和莲枝等人自然是要严守九娘身边的一应事务。这些事情不用别人去教,她们就会做了,也因此就和陈女史形成了对持的状态。 陈女史不甘被夺权,可她根本没办法反抗,且她发现新后身边的这些人,和新帝身边人的关系特别好,夹在两者中间,虽没有人明晃晃的去为难她、排挤她,但也让她在甘露殿里寸步难行。 直到这时陈女史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好差事,明明就是六局中的那些人特意派她来顶缸的。 可她既然坐了这个位置,自然不想灰溜溜的回到六局去,也因此才会有眼前的这一幕。 听了陈女史的这番话,贺嬷嬷淡然一笑,眉眼未动:“奴婢也是听从皇后娘娘的懿旨行事,就不劳陈女史操心了。” 那也用不着这么狠吧?封后大典刚举行,皇后就敢在甘露殿当众杖毙一个宫人。宫人是小,可她背后的事不小啊,前朝那边刚有言官请奏请陛下广纳天下之女,充盈后宫,这边皇后就因一个宫人勾引陛下,当众将其杖毙,她不要名声了?! 陈女史被堵得面红耳赤,刚想说什么,就见贺嬷嬷身边那个叫莲芳的宫人站出来,脆生生冲下面斥着:“这等不规矩的奴婢,打死也就打死了。你们都可给我看好了,这就是不规矩的下场。” 说着,她俏目环视当场。 看其面容,年纪也不算大,但满身狐假虎威的气质倒是挺足。 没有人敢质疑。 ‘啪啪啪’的闷响声,还在持续着。 按理说,要想将此人杖毙,几杖下去也就足了,可偏偏打了几十杖不止,人还没见断气。有经验的宫人内侍们都知道,这是故意不想立马将人打死呢,这是在杀鸡儆猴。 一时间,下面伫立的众人噤若寒蝉。 贺嬷嬷等人也是十分恼怒。 这些日子太忙,她们这些皇后身边的人也跟着忙得晕头转向的,再加上初来乍到,对一切事务都还不是很熟悉,难免让人乘虚而入。方才汤池那处发生的事,经由莲枝的口传入她们耳中,大家都是又惊又怒。惊得是辜负了皇后的信任,怒得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内贼。 是的,内贼。 几乎是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的同时,贺嬷嬷便知道这定是内贼所为。若这宫人背后没人帮着,她不可能会那么凑巧就闯了进去。 她们自己的人绝对无人敢做出此事,常顺那边也不可能,那么不用说就是这陈女史了。 贺嬷嬷很清楚刘女史的处境,对于六局那边的小动作也心知肚明。新后初掌宫权,她们不免要试探一二,这陈女史说白了也就是别人顶出来的椽子。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待新后有所行动,六局那边自然也就服服帖帖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陈女史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借着封后大典刚举行,新后顾忌名声,便使了个小蚂蚁出来。 若是得逞,陛下的新宠,自然万众瞩目,陈女史也算给自己找了一条新的路。就是没成,事情也牵扯不到她身上来。她既然敢做,自然留了后路,这是后宫这些女人们惯有的计量,贺嬷嬷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打算都很好,可惜陈女史唯一估错的就是新后的秉性,贺嬷嬷侍候九娘多年,自然明白她平和面孔下的狠辣。她从不是一个忍气吞声之人,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那就是非死即伤。 陈女史计划被打乱,可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撑起一脸笑,往贺嬷嬷身边靠了靠,道:“皇后娘娘年纪还小,贺嬷嬷您作为老人也应该要劝导一番,这封后大典刚行,就闹出这种事来,于皇后娘娘的名声可是有碍啊。”说得那叫一个苦口婆心。 这是在暗示了? 贺嬷嬷老眼看着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奴婢自然是听皇后娘娘的,刘女史真是费心了,你的一片苦心我自会帮你向皇后娘娘传达。” 这话,这表情,这眼神,就宛若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刘女史的脸上,让她面色顿时又紫又红了起来。可她敢去质疑吗?自然不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1.第 181 章 隆盛二年,冬。皇后于甘露殿诞下长公主,帝悦。 长公主乐乐自打生下来就是集千娇万宠为一生,还不过是个成日里只知晓呼呼大睡的奶娃儿,便已经有了正式的封号。 长乐公主,那是太子及二皇子当年都不能比的。 太子木木很喜欢这个妹妹,每日和太傅念完书后,第一件事便是来甘露殿里看妹妹。他一直记得当年娘说要给他生个小妹妹,陪他一起玩耍,哪知生了一个猫嫌狗厌的调皮弟弟。退货是不可能了,怎么来说他也是一个爱护幼弟的兄长,如今母后果然信守承诺的生下一个小妹妹,木木很高兴。 同时高兴的还有嘟嘟,虽然他也很喜欢皇伯伯家的安安姐姐,但那是姐姐,还是一个总欺负他的姐姐。在嘟嘟幼小的心灵里,爹训他,娘训他,哥哥训他,安安也老是欺负他,如今有个妹妹了,他终于有一个可以训且可以欺负的人了。 耶,好开森!︿( ̄︶ ̄)︿ 对比两个儿子,楚帝的欣悦就没有那么明显了,极为隐晦。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楚帝对这个女儿有多么的疼爱,说是比为眼珠子都不为过,连专宠多年的皇后都要退一射之地。 九娘不可否认自己有些吃味了,此时她终于能明白楚帝当年为何会对两个儿子不亲近的原因。性格是其一,另外大抵与她此时的心情差不多。 当然,九娘肯定是不可能和自己女儿吃醋的,楚帝会如此疼爱女儿,其实也有她的原因所在,她依旧还记得他一直念叨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儿。 只是女儿到底会不会长得像她呢?若是像他可怎么办? 闲暇之余,九娘每每看着襁褓中还看不清长得像谁的女儿,总会忍不住的这么想着。 乐乐的五官长得很清秀,不过九娘和穆谨亭都不是丑人,这个时候的奶娃儿还有着惯有的婴儿肥,眉毛淡淡的,鼻子嘴巴小小的,唯一看得清轮廓的眼睛,倒是有几分形似九娘。也让九娘松了一口气,最起码有一双眼睛像。 乐乐出生赶得有些不是时候,正是年关将近之时。九娘刚坐完月子,就要操持着宫里新年的一应事务,忙得只差将自己劈成了八瓣使。幸好之前她也不是没有办过,倒也驾熟就轻,只是难免疏忽刚诞下的女儿。 亲自喂养是不用想了,九娘不过在月子里喂了大半个月,自打出了月子后,便将女儿交给了奶娘。幸好这些奶娘都是精挑万选出来的,倒也能肩负这个重任。只是在小心眼的楚帝眼里,就成了九娘疏忽女儿,待其不公。 男人的小心眼是隐晦的,尤其九娘当时忙着,更是没看出来。也是到了乐乐快三个月的时候,九娘忙完手边要忙的事,才发现男人的这点小心思,真是让她即是无语又是无奈。 也是到了此时,九娘才发现楚帝对这个女儿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呃,楚帝会给孩子换尿布了。 换得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即使是带大两个儿子的九娘都不如他熟稔。他能在安安熟睡的时候,给其换尿布而不让其醒,不得不说功夫极深。 楚帝还会抱孩子了。其实楚帝一直会,只是在九娘眼里,他抱得次数太少,而对于二皇子嘟嘟,楚帝大多的动作都是拎起衣领子,丢出去,所以九娘一直以为楚帝是不会抱孩子的,至少不会抱得那么熟稔,还能将其哄睡。 楚帝还会在忙碌朝政之余,努力抽空去看女儿,日日都不拉下,几乎当成了一门功课做。乐乐吃了几顿,拉了几次,他都要过问。对比起来,九娘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后娘。 吃味是多少有点的,更多的却是一种高兴与喜悦。有这么多人的疼爱,女儿定会如同她的封号一般—— 长乐,长久喜乐。 …… 长乐公主八岁的时候,九娘又诞下三皇子,也是她所生养的最后一个孩子。 对比起一些贫民农妇,九娘生得算是少的,但若是在一些豪门大族世家名门里,算得上是很有福气的了,更何况是在皇家。 三子一女,如今谁人不说皇后有福气,做女人当做萧皇后,不光能抓住男人的心,于子嗣上也是顺顺遂遂。如今,朝堂上几乎已经没有人再会去提楚帝的家事了,提了也白提,没人搭理啊。 八岁的长乐公主生得雪白可爱,已显小女儿家的娇俏。她与今年十四岁的太子大哥穆晟,十岁的二皇子穆璋,与十一岁的堂姐安喜郡主,一同围在小床前去看那个躺在襁褓里的小婴孩。 “他可长得真丑。”乐乐嘟着小嘴,有些嫌弃道。 安安笑着说:“我听阿娘说,小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红彤彤的,一点都不像我和大哥二哥。”乐乐继续抱怨,他们兄妹三人可都是白皮子,就这个刚生下来的弟弟是红色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自家人。 二皇子穆璋在一旁插嘴:“你当年生下来就是这样的。” “你骗人!”乐乐瞠大眼睛,不敢置信。 “不信你问大哥。” 其实乐乐生出来时,那会儿穆璋还小,又怎么可能记得呢,他也是小时候有次听穆晟说的。 乐乐将眼睛移到太子大哥身上。 如今已经十四的太子穆晟已显俊秀之姿,几乎宛如和少年时期的楚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面如冠玉,长眉若柳,目若朗星,直垂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润泽呈淡粉色的薄唇。此时他一身规制的太子常服,头束金冠,虽面容仍稍显有些稚嫩,但眉宇间已显沉稳之色,满身矜持尊贵的气势,甚是不俗。 见妹妹望向自己,穆晟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小妹当初生下来时,确实是这样的。”他顿了顿,又道:“二弟也是。” 随着穆晟话音的落下,穆璋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声,跳脚不已:“大哥,你骗人!” 乐乐这会儿可顾不得追究自己当年生下来是什么样的了,依偎到穆晟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小鼻子扬得高高的,对穆璋嘘道:“大哥怎么可能骗人,说你是,你定然就是了。” 二对一,穆璋明显完败。但他依旧十分固执,又重复了一遍:“大哥肯定骗人的!” 穆晟呛咳了一声,摆出一脸正经的表情:“大哥怎么可能骗你呢,你那会儿还像三弟这么小,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母后刚生下来你的时候,我就跑过来看你了,你也是这么红,这么皱。不过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2.第 182 章 ==番外之阮灵儿vs惠王== 深夜,万籁俱静。 阮灵儿像平时那样突然自睡梦中醒来,醒来后,她轻轻地将自己撑起,看了看身边人,确认安然无恙后,才又躺了回去。 自打那次他重病昏迷,她为他侍疾后,便养成了这种习惯,数十年不变。 阮灵儿静静的躺在榻上,想着许久许久以前的事。 今天,远在边关程雯婧终于回长安了,九娘召了她入宫。多年不见,三个人坐在一起好生聊了一番,聊了许多以前的事,也因此她才会在这个时候不由自主想起许多年前事。 在阮灵儿记忆里,她对亲娘的记忆是模糊的,从小由祖母带大。祖母是一个很朴实的乡下老妪,身体也不好。在那个府中,她从来寡言少语,不搀和任何事情,对她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委屈我的灵儿了。 委屈吗? 作为阮府的嫡长女,却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后母强势,亲爹视若无睹,若不是祖母护着,她连一个下人都不如。她一直觉得除了祖母以外,在这个家里,她是没有任何亲人的,其实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曾经的曾经,她很羡慕异母的那个妹妹,羡慕她爹宠娘爱。同样都是爹的女儿,为什么她可以肆意骄纵的活着,而她却要谨小慎微,甚至要去看一个下人脸色。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连祖母都不能,她只会摸着她的头说,委屈我的灵儿了,却是什么也不做。那个时候阮灵儿便知道,人和人是不能比的,有时候人得认命。 祖母终于撑不下去了,临终前拉着她的手泪眼朦胧。 她知道祖母在担心什么,她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 被送进国子监,是她生命中第一次巨大的转折。 在国子监的那段时间里,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虽然偶尔会面对别人的嘲弄,但她终于可以脱离那个地方,甚至有了两个最好的朋友。 机智聪慧的九娘,肆意盎然的雯婧。在她们身上,她学会了很多。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似乎很难脱离后母的掌控。为此,她第一次努力为自己做点什么,她要去考女官,彻彻底底离开那个家。 可惜世事弄人,最后她竟没能成为女官,而是成为了太子的妃嫔。 太子,那个身体羸弱却有一脸温和笑容的人。 喜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直记得那抹温和的笑。 在东宫的日子,比她想象中要难,但对于从小看人脸色长大的她来说,却并不算什么。什么体面尊贵,以前她从来没有过,所以她从来也不去想。只要能给她一隅之地,她便能好好的活着。 在阮府是,在国子监是,在东宫也是。 直到他突然来看她,她的内心深处才开始萌生了一种蠢蠢欲动。 阮灵儿一直是认命的,她很少去为自己争取什么,在国子监那时想考女官,是九娘和雯婧给了她无限勇气,而此刻,是她自己这么想。 她做了许多,终于一日日的靠近他。 很多时候,她是羞愧,是惭愧的,却是耐不住那颗想靠近他的心。 爱是什么,阮灵儿并不是太懂,她只想就这么的陪他走下去,在有生之年。 …… 他知道她又醒了,偷偷的在看他有没有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实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知晓。 这是一个柔顺善良的女子,打从第一眼看见她,他便知晓。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生活在宫里的,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到宫里来,甚至成为了自己的侧妃。 那个时候,是他此生最艰难的时刻。 父皇的期许,对于自生的无奈和沮丧,胡搅蛮缠、蠢招频出的王嫣儿,还有那些巴不得他早死的人…… 坐在那个位置上,总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他没办法拒绝命运带给他的这一切,也拒绝不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东宫过得不好,可彼时他却那么的看着。而萌生去看她的心思,不过是一时兴起。 去了之后豁然发现,和她呆在一起很舒服,他不说话,她就一直安静的陪在那里,哪怕是干坐一整天,都不见她有一丝的不耐烦。 怜悯就是在那时候升起的。 她柔顺、怯弱、善解人意,就像是一只柔弱无助的小兔子,心思更是浅白得可怜。 她竟以为自己是因为萧九娘才会去看她的? 萧九娘? 他不否认他对此女有几分另眼相看,但也仅此而已。 他并不想解释什么,没人知晓在温和面孔下,其实他也有着自己的冷酷。 就这么一日日的相处下来,渐渐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在他重病在床的那段时间里,看着她的强颜欢笑,看着她以为遮掩得很好的恐慌、不舍、无助…… 心,突然就那么生生地被揪疼了。 她悄悄的烧香拜佛,每日抄写佛经为他祈福;深夜里,她偷偷的哭泣…… 突然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这么的在乎自己,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儿子,也不是因为他是太子,仅仅因为他就是他。 爱是什么,穆元章并不是太懂,但他愿意给她继续爱他的机会。 请原谅他的卑劣,因为那种感觉实在让人食之入髓。 …… 胡思乱想了好半天,阮灵儿叹了一口气,撑起身子又看了看他,才安心躺下。 太上皇驾崩,她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这几年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又有些反复了。 自打安安出生以后,他的身体日渐转好,她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想着‘他会不会死’这个令人恐惧的问题。而如今才发现,其实自己内心深处一直这么深深的恐惧着。 死? 她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她怕自己的世界会全面崩塌。 “怎么不睡?” 寂静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殿下……” 她一愣,答道:“突然醒了,便再睡不着。殿下你赶紧睡吧,可是我不小心吵醒了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3.第 183 章 她死了以后(一) 那一夜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仅有她的贴身婢女碧湖似乎感觉出了有什么不对,但很快他就将她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全都换了。 哦,不是他,而是她。那个和她长了同样一张脸,如今顶替着她的身份,做着他的妻子的那个人。 不知为何,明明以前让他怜惜不已,甚至让他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发生初始之时的那张脸,如今却是再也不想见到了,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是羞愧? 是心魔? 无人能知晓,王四郎只知道自己大抵是再也无法从那一夜走出来了。 依稀还记得那一夜夜风骤起,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打湿了后门那处青石板的小路。夜很黑,只有一盏纸糊的灯笼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的亮着。 他恐慌不已,却又心疼难忍,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裹着被子抬了出去,借着府上暴毙的那个仆妇的棺材运出了王府。 他明明不应该出现的,却是固执的想去看她最后一眼,她死死地拉住他,哭道:“你别去,别去,早就说好了的……咱们不能功亏一篑,你想想以后……” 以后? 还会有以后吗?明明整件事他都知晓,也经过了他的同意,甚至是他亲自对她下了手,可为何他竟觉得没有了她,似乎再也没有了以后。 “王四郎?” 初见时,她微微皱起柳眉,眼中没有那些贵女们见到他时的光亮,而是很淡定自若。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一个平常人,不是那个风靡整个长安城的翩翩贵公子王四郎,也不是那个让人惊艳绝才的王玎。 忍不住就想靠近她,他很想知道她为何和长安城那些贵女们完全不一样。 “呃,王四郎,谢谢你。” 再见时,她认出了他,眼中对他不再有陌生,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王四郎。” “王四郎……” “王四郎!” …… “四郎……你想想以后,想想大夫人……别去,求求你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她会有一隅安息之地……待风头过了,我陪你,我陪你一同去祭拜姐姐……” 他看着对方哭得一片狼藉的小脸儿,这张脸总是那么怯生生的,茕茕弱质,清丽如莲。曾经的曾经,他是那么心悦,突然在这一刻才发现,她终究不是她,她从来不会哭,一次也没有过。 硕长的身子轰然倒地,他无力的坐在地上,颓然地倚着身后的那张案几,无法言语。而她却是面带惊喜,出去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不过他依旧还是去了,换了一身仆从的衣裳,只身前往,藏在暗处看着那口装着她的薄棺从小门中抬了出去。 夜风很凉,雨打湿了他的衣衫,**,冷飕飕的,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意。四周很黑,只有一盏灯笼中明明暗暗的烛光亮着。 “这刘婆子可真会挑时间,竟选了这个时候。” “谁说不是呢,动作快点,早点抬出去,也免得晦气……” …… 一夜雨后,是风和日丽,仿若那一夜不曾出现过。而他却是整整在自己房中呆了三日,才缓过劲儿来。 其实若不是王大夫人来请,王四郎大抵还是不会出门的。 卧病已久的王大夫人,今日似乎终于有了点精神气儿。她将房中所有人都遣了出去,才拉着儿子的手,道:“阿娘知道,你在怨阿娘。” 随着这句话出,王大夫人流下了泪水。 此时她早已不现当年的风韵犹存,老得厉害。尤其是这几年,往常保养得当的脸布满了细细的皱纹,就像那沟壑纵横的泥土地,再也恢复不到从前。她的头发也白了,以前王大夫人是十分在意自己外貌的,即使早已有了白发,也会命梳头的婢女悄悄帮她掩住。而如今,那一头灰白交错的头发,再也掩盖不住。 阿娘老了。 王四郎心中酸涩。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以前他可以很轻易的便迁怒到她的身上。可如今,发生了那件事后,他竟不知道究竟该怪谁。 也许该怪他自己,若不是他无能,一直夹在她和阿娘之间无法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也许如今不会是这样。 “……阿娘知道你在怪阿娘,可四郎,阿娘也是不得已……那萧九娘,你知道她有多么的狠毒……我的儿啊,你如今不小了,这么多年来,她嫁进门来近七载,你至今没有一个子嗣诞下……她自己生不出来,也不让其他人生,她那么霸道狠毒,可阿娘却是不能坐视不管,你是阿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啊,我不能让你绝了后……” 这样的话,王大夫人曾经说过很多次。 有时候王四郎会觉得很无奈,有时候他也会有同仇敌忾的心情,而此时他却做不出任何反应来,心里空荡荡的,像是破了一个洞,甚至能听见风从中刮过的声音。 “……阿娘没有办法,这是咱们王家,你瞧瞧她如今将你兄弟叔伯压成了什么一副样子……那就是一个恶鬼,来夺命的恶鬼……”说到这里,王大夫人不禁牙齿打起颤来,整个人也忍不住哆嗦了起来。泪眼朦胧之下,有恐惧,有怨恨,还有一丝不显的得意。 “……你别忘了你大哥是如何死的,若不是因为她,还有你姨母表妹……阿娘作为她的婆母,压制不住她,是阿娘的无能,阿娘没用……还有你,竟然去招惹她的亲妹妹,以她的秉性,她知道后会如何……姐夫和寡居的小姨子,我的儿啊,你怎么那么糊涂,传出去后,别人该怎么议论咱们家……” 王四郎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娘,娘你别说了……” 是的,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不检点…… “不,阿娘要说,阿娘这几年来第一次如此痛痛快快说出自己心中想说的话。”王大夫人努力撑起骨瘦如柴的身子,干瘦的脸上晕起了一抹亢奋的红润。“……她是圣上钦封的荣国夫人,咱们惹不起她……阿娘再厌恶萧家人,可阿娘得顾忌十娘肚里的孩子,还得顾忌王家的名声……所以四郎,你不要自责,这一切都是阿娘的主意,都是阿娘主使的。你别自责,若是老天要惩罚,就让他冲着我来!” 王大夫人嘶吼出这一句,整个人突然往后倒下去,在榻上抽搐了起来。王四郎此时也顾不得伤心难过了,扶着王大夫人满脸仓皇,一面高声叫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4.第 184 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后(二) 冰凌纹槛窗下的贵妃榻上,坐着一名华衣贵妇。 她身穿一件桃红色锦缎绣大面积海棠花的交领短襦,牙青色绫裙,肩披淡金色的披帛。发髻上斜斜的插了一根赤金海棠嵌红宝步摇,乌黑的鬓旁簪了几朵鬓花与一朵累丝赤金的鬓唇,鬓唇上细细的金丝流苏垂在她的眉梢,衬着她眉心的那抹金色的花钿,更显出一股华贵的气质迎面扑来。 她生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肌肤胜雪,眼睛细长而上挑,并不是丹凤眼,只是眼型比寻常人略长一些,瞳仁偏大。眼波流转之间,平添了一股娇艳之态,娇而不怯,艳而不俗,反而带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艳光。 此时的她,面色有些苍白,眼中闪着明显的火光。 “你说什么?”她声音清冷的道。 站在下首处的一名绿衫婢子,怯弱的缩了缩脖子,小声又重复了一遍:“奴婢无能,没能请来郎君。” ‘啪’的一声,一个茶盏砸了过来,撞击在这婢子的身上,又滚落下来,碎了个彻底。 “滚,都给我滚!” 那婢子也不敢多言,连滚带爬的便退下了。 屋中又响起一阵砸东西的碎响声,那婢子回头望了一眼,赶忙避到了廊下。 她匆匆出了屋门,一旁廊庑下有几名同样穿着绿衫的婢子,探头探脑地冲她招了招手。 “小蝶,你没事吧?”婢子甲问道。 被淋了一身茶水,又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小蝶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夫人的脾气越来越坏了。”有人小声道。 “可不是吗?我听这院里的人说,以往夫人虽脾气霸道,但从不拿下人撒气,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夫人和郎君又吵架了的原因,这郎君一日不来向夫人低头,恐怕这日子还有的熬。” 听到这话,几个婢子都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吗,我本以为来夫人身边侍候,会是个好差事,哪知却是这样。” “行了,你也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初这琴瑟院里要人,多少人想来啊。慢慢熬吧,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她们这几个婢子都是后换进来了,本以为在夫人身边服侍,算是一朝飞上了枝头,哪知却是这样一副情形。不过做奴婢的,哪能由得了自己做主,就如同其中一个所言,慢慢熬,总能熬过去的。 小蝶叹了一口气,道:“行了,你们也少在私下里议论主子,这可是犯大忌讳的事。都好好的当差吧,平日行事有点眼色,大抵也不会摊上什么事。” 是呀,也只能如此了。 几个婢子打起精神来,劝小蝶赶紧去换身衣裳,剩下的人则去了廊下门前站着。夫人虽然让她们都下去,可她们却不能乱走,若不然屋里唤起人来,没人应,可是又要吃挂落的。 庭院里静得吓人,明明是夏日蝉鸣之时,却是不闻一声。几个绿衫婢子垂首站在门前,蔫头耷脑的,连院中的树似乎也因为这闷热的天气,而显得有气无力。 屋中一角放着偌大两个冰釜,萧如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凉爽之意,只觉得满心烦躁。砸了东西,烦躁不见退下,反而更甚了。 不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想的很好,没了她,自己从此就可以和四郎过上安稳和乐、琴瑟和谐的日子。可当她好不容易费尽心机除掉了她,她也如愿坐上了王四夫人的位置,却发现事情根本没有照她之前所想那样发展下去。 到底是哪儿错了呢? 萧如并不愿意承认王四郎还忘不掉萧九娘,她只能将所有一切都归咎于王四郎的愧疚心还在作祟。 没关系的,她可以等。 她死了,她还活着,她总能等到那一日。 可为何心底还是有恐慌呢? 她不禁想起亲姐姐临死之前的那一幕——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彼时,她眼里全是对方血红如火的红唇,那抹颜色太浓郁了,就像似人血。听到这句声如蚊吟的话,她的心脏同时不停地紧缩着。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作为萧九娘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却知道,萧九娘之所以在萧家破败之后,依旧能够混得风生水起,人人敬畏。不光因为她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还是因为她背后有着那样一个人。 旁人只当萧九娘这个‘荣国夫人’的封号,是因为她是当年整个萧家中唯一能得楚帝眼缘的人。楚帝登基以后,萧家破败,不过毕竟是母家,楚帝自然不能做得太过,所以自然便从萧九娘这个出嫁女身上弥补,给了其一个封号。只有萧如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只是管中窥豹,对具体如何并不清楚,但她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这种想法却并不是那么肯定,因为当年楚帝未登基之前,虽对萧九娘有些另眼相看,但自打他得势以后,便对其视如敝屣,与萧家人撇得干干净净。且楚帝登基之后,除了莫名其妙给了萧九娘一个荣国夫人的封号,并未表现出任何对她的另眼相看,这也是萧如敢对其下手的原因之一。 一定是她想多了! 萧九娘那贱人肯定是眼见活命无望,故意吓她的! 萧如烦躁地想着,可是心底的那抹恐慌怎么也抹除不掉。 她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视到窗外的那颗芙蓉树,绝美的面孔不禁扭曲了起来。 合欢,合欢,这棵树是当年萧九娘和王四郎成亲之时,王四郎亲自命人种下的。琴瑟院里有一颗,王四郎书房的窗下也有一颗。萧如自打入住了琴瑟院以后,便屡屡对其看不顺眼,恨不得挖了去。却又不敢动作,因为真正的萧九娘是不会这么做的。 真正的萧九娘? 这棵树何尝不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只不过是个冒牌货,她穿着萧九娘的衣裳,按着她惯有的打扮去装饰自己,住着她的屋子,睡着她的床,等着她的男人来看自己,却是怎么也等不来。 王四郎,你心底到底在想什么,究竟到底还有没有我萧如这个人! 萧如只感到一阵怒火喷涌而出,怎么也压制不住,小腹传来一阵疼痛,她不禁手抚了上去,拼命深呼吸,并高声叫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5.第 185 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后 <三> 大明宫,宣政殿。 整个殿中一片静寂无声,数个身着青色内侍服的内侍垂头束手站在殿外,手抱浮尘的常顺从转角处匆匆走来。一见到他,几个内侍俱都躬身行礼。 常顺没有说话,只是抬抬手,便越过几人往殿中走去。 殿内,金漆雕龙的宝座上坐了一人,此时正伏案书写着什么。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束双龙捧珠金冠,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满身威严气势令人生畏。距离龙案五六尺的地方,站着一名手抱浮尘的年轻内侍,常顺走过去后,便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常顺去了龙案前,在一侧站定。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那件事告诉陛下。 常顺身为内侍省总管内侍监,不光掌管着整个内侍省,因其心腹的地位无可取代,还替楚帝管着明面下面的一些事务,例如楚帝手中的暗桩与情报机构。当然,他日日在楚帝身边侍候,自然不能事必亲躬,但那边所传来的许多消息,大多都是由他亲自奏知楚帝。 常顺将手里的浮尘从左手换置右手,继续抱着。不过只停歇了几息时间,又从右手换置左手,若是有熟悉他秉性的人在此,便能知晓他此刻的心绪有多么的纷乱了。 他到底该不该说呢? 其实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只因当年他熟知一些秘闻,见此异常,才心生疑惑留了心。且那人毕竟离开多年,这么多年来陛下也并未对其表现出任何异常,还记不记得此人都是未知,若是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禀上来,也不知陛下会不会怪罪。 自打主子做了皇帝以后,心思就愈发深沉了,连他这个从小侍候在身边的老人都有些看不透。 常顺只顾想着自己的心思,殊不知他的异样早已落在坐在龙案之后那人的眼底。楚帝放下朱笔,抬起宛若幽湖的黑瞳,望了过来。 “有事?” 常顺依旧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将那件事报上去。不过他也知道,既然陛下开口问了,他就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甭管是什么事,总得有个说法。他原本打算拿另一件事顶上去,却在开口的瞬间下意识地道:“是有关九娘子的……” 话音刚出,常顺赶忙打住,他偷眼看了坐在龙案后脸色晦暗莫名的楚帝一眼,将头垂了下去。 九娘子? 这是一个对两人来说都十分遥远的词语。 自打萧九娘离开后,这个名字就再未被人提起过。楚帝不提,常顺自然也不敢提,旁人也不会和楚帝去谈论一个萧家女,自然为人所淡忘。及至对方出嫁后,外人的称呼再也不是萧家九娘,而是成了王四夫人,或是荣国夫人。 常顺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也许旁人不知晓,但在楚帝身边服侍多年的他,还是能从当年之事看出些端倪的,若不然他也不会对萧九娘此人忌讳如此。 楚帝收回自己的眼神,又提起朱笔,却在写了两笔之后,发出一声尾音上扬的鼻音声,“嗯?” 声音动作俱都波澜不惊,就宛如平日里听常顺禀报其他事一样。可不知为何,常顺却感到一阵紧张,甚至有些口干舌燥。 楚帝既然是如此表现,就是代表让常顺继续说下去了。 他也不敢多想,便将自己所听闻之事禀报了上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长安城内的一些小道消息,只是这次的小道消息是关于王家的。 据闻,嫁入王家多年一直未能怀有身孕的荣国夫人终于有喜了。 常顺将这句话说出口后,声音便戛然而止。 也许旁人不明白内里究竟,但在场的两人都知晓其中异常。要知道当年萧九娘为了给当年还不是楚帝的楚王治疗腿疾,答应毒女试药的条件,之后虽性命无大碍,但却再也没有生育子嗣的能力。 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除了萧九娘本人,大抵也就是楚帝身边的几个心腹知道了。本是不能生,却突然传出有喜的消息,这其间总让人感觉出那么几分诡异来。 龙案后的楚帝,手中的朱笔紧紧收紧,这动作不光站在下首处的常顺没有发现,连他自己都并未发觉。 楚帝没有再说话,殿中再度恢复静谧。 常顺内心忐忑了一会儿,见楚帝没有什么反应,渐渐也放下心来。 他想,也许陛下并不在意那个萧九娘吧。本就是一件小事,也是他多事才会拿出来说嘴。心中自是后悔自己没事找事,打定主意以后再不管这些小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殿中一角处放着的鎏金盘龙沙漏,无声无息往下掉落着细沙。 楚帝算得上是一个躬勤政事的好皇帝,虽然当年他登基之时,为许多人暗中诟病,但众人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难得的明君。执政多年以来,他知人善用、内政修明、励精图治、仁厚礼贤,撇除他有些难测的帝王心,与至今不顺的子嗣问题,朝中甚至民间对他的风评甚至比先帝更高。比不过秦皇汉武,但也是一代明君。 他每日处理政务的时间,都要占他一日时间中之大半,甚至有许多时候会忙碌至深夜。明明后宫佳丽众多,但他从不流连女色,甚至可以说在女色上十分寡淡。从他登基以来,至今无一子嗣诞出就能看出。 当然楚帝并不是不能生,而是后宫嫔妃俱没有这个福分,这几年来也有数位嫔妃传出过有孕的消息,但无一皇嗣诞下,俱都还在腹中便小产了。 朝中众多老臣十分担忧此事,屡屡劝谏楚帝广纳天下之女,充盈后宫。楚帝也采纳了,可至今都无好消息传出,也算是前后两朝唯一的一桩心病。 不过最近众大臣们总算都松了一口气,淳熙殿的孟贵妃孟娘娘有喜了,盼望她能一举得男为陛下诞下一名皇子的人不在少数。 常顺望了望立在殿中一角的鎏金盘龙沙漏,又看了一眼龙案后的楚帝,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提醒一声。这时,从殿外轻手轻脚走进来一个内侍。 “禀陛下,淳熙殿那边来人了,询问晚膳可是还摆在淳熙殿?” 自打孟贵妃有孕之后,楚帝总会抽时间去淳熙殿探望一二,尤其前几日孟贵妃不适,连着几日楚帝都会去淳熙殿用晚膳,若不然门外候着的内侍也不敢进来传这样的话。 龙案后,楚帝顿了一下,道:“今日朕不过去了,让孟贵妃自己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6.第 186 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后 <四> 楚帝喜静,所以他在地方一般都是安静无声的。 回到紫宸殿后,一个人用了晚膳,又沐浴梳洗了一番,他便去了后寝殿一旁的书房中继续去看奏折。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总是闪烁着下午常顺所说的那句话。 荣国夫人有喜了。 初始听到这个消息,他下意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人真是好福气。可紧接着而来的,便是质疑。 关于萧九娘的身子,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的了。当年他心中愧疚,明里暗里使了好几个杏林圣手去为她看过,但答案都是无解。难道事隔多年,真是出现了转机? 楚帝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用无端猜测来为难自己的人,既然这个问题能让他思索这么久,就代表有去查探的必要。 他吩咐下去,不多时长丰便来了。 “此事交由你去办,到时候亲自来禀朕。” 此时书房中只有自己和陛下两人,且陛下又是如此吩咐,那就代表此事不能让他人知晓,即使这人是常顺。 长丰心下明悟,应道:“是。” …… 长丰不愧是长丰,当年能掌管楚王手下的暗卫与一应情报事宜,楚帝登基后,给他的权柄与支持更多,想查什么事并不是太难。 很快,关于王家那边的一些消息便递了上来。 因着楚帝交代下来只是查荣国夫人有孕一事,长丰便没有去查其他,只是将关于荣国夫人有孕的相关事宜禀报了上来。 荣国夫人确实有孕了,如今已身怀六甲。之所以会在最近才暴出此消息,大抵与王家内部情况有关系,王家内斗十分厉害,会在起初瞒下这个消息,并不让人意外。 唯一让长丰觉得有些猫腻的是,在荣国夫人有孕之前,荣国夫人的亲妹妹萧如也曾偷偷请过大夫。长丰顺藤摸瓜,由此也知道了萧如也怀有身孕之事。 这样一来,事情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那萧如本是寡妇之身,如今寄居在亲姐姐的婆家,她怎么可能会在王家有孕,又是与谁有了苟且,才怀有身孕?甚至在有了孕之后,竟被荣国夫人远远的送走,连长丰都不知被送到了哪处去了。 不过长丰并未打算深挖,这是他一贯处事的作风,从不多事。只将异常查出来,至于接下来的章程如何,主子自然会吩咐。 查的同时,另一个人也显露在长丰的眼前,那就是孟贵妃身边的紫琼。 紫琼听命吩咐人去拔安插在王家那处的钉子,按照孟贵妃一贯的处事风格,此人是必死无疑了。这主仆两人本以为自己行事隐秘,且那王家最近几年也没落得厉害,根本不会有人会去注意王家台面之下的一些小事。尤其不过是处置一个小小的奴婢,抬抬手也就没了,却万万没想到同时也有人在查王家。 这边的动作自然落入长丰眼底,顺藤摸瓜往上查去,就查到了孟贵妃身边的紫琼身上。 连紫琼都被查了出来,孟贵妃还跑得了吗? 毕竟事关怀有陛下子嗣的孟贵妃,长丰也不敢隐瞒,便将这几件事一同报给了楚帝,其实不用楚帝吩咐,长丰便知晓这事儿还得往下面查。 果不其然,楚帝吩咐下来,这一次长丰打算将整个王家查个里外朝天。 越是往下查,长丰越是心悸。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背地里查王家了,也许常顺不知道,但这几年来他已经接到过两次查王家的差事。王家那边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楚帝留意的,那么不用说定是那萧九娘。 长丰还在潜邸那时就在楚帝身边侍候,对于当年之事也是历历在目。他也许沉默寡言,但他可不傻,这么多年来他也就见主子对这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过。只是主子的事,他也不好过多插言,也就只能那么眼睁睁的看着。 曾经的曾经,他也曾暗里骂过萧九娘不识好歹,就凭有主子在,她日后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好前程。可她竟然弃了主子,跑去嫁人了,而主子竟然一点反应也无。即是如此,他一个做人属下的还能说什么。 历时这么多年来,长丰再度近距离接触萧九娘此人。 他一面暗骂萧九娘不识好歹活该,竟然进了这样一个狼窟,同时顺着手中的线一路往下查去。 直到他接到手下禀报,亲自出现在城外的一处乱坟岗。 看着那连墓碑都没有的小坟包,他的心咚的一下跌入谷底,脑海里只闪过几个字—— 要出大事了! …… 可不是要出大事了吗? 看着听完自己的禀报,脸上一片阴沉之色,命人准备连夜出宫事宜的楚帝,常顺和长丰两人都恨不得将脑袋扎进裤裆里。 常顺心里暗骂长丰干这事,竟然不让自己知道,让他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长丰则是内心忐忑楚帝的反应。 一行人轻装简行出了宫,一路奔往城外。 往常阴森渗人的乱风岗,今夜凭空多了数十人,平时威风八面,非大事不干的龙卫们,此时一个个手里拿着铁钎,开始挖坟。常顺一脸菜色的在一旁监督着,离这里大约有数十米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前挂了一盏琉璃灯,在寒风中左右摇摆着。 静,令人心中发闷的寂静,只有铁钎铲土的声音。 不知过去了多久,常顺一脸惨白的来到马车前。 车帘被人从里掀了开,露出楚帝一贯平静无波的脸。常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的垂下头去,不敢去看坐在车中人的脸色,嗓音嘶哑道:“禀陛下,是、是九娘子……” 他将手中之物举起,呈于楚帝眼前。 那是一枚金簪,看似貌不起眼,可楚帝身边的心腹都知晓,这簪子其实另有玄机。簪子上有一机括,弹开后,可以抽出一柄细长的利刃。 常顺轻轻一按上面的机括,只听得‘哒’一声,露出一截银色的利刃。 这是当年楚帝给萧九娘的防身之物,这么多年来,萧九娘从未离身过。所以不用说,那无名坟中之人定是萧九娘无疑了。 寒风凛凛,常顺看着不远处那被风吹得越发枝叶乱舞的黑色树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7.第 187 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后 <五> 一众下人你推我我推你,都是一脸惧色。 见上头两位主子脸上的恼色更甚,很快便有两名仆妇被推了出来,低垂着头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王四郎这会儿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在屋中来回踱步着。夜风很大,将敞开的门吹得咯吱咯吱作响,惹得萧如眉头皱得更紧,不待她出言训斥,便有人急急步上前将门关上。 门一关上,屋里更是闷得让人心中发沉。如是又过了一会儿时间,依旧没见人回来,王四郎一拂衣袖,面带恼怒之色,说要自己亲自出去看看。 萧如不依,上前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也不知是出于内心深处的不详感,还是什么,她哭着哀求不让王四郎出去,同时又命身边人出去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一会儿时间,竟然人感觉度日如年。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少了下来,就仿若外面那黑暗是可以吞噬人的怪兽,所有出去的人都不见回来。 等除过萧如和王四郎,屋中只剩下两个管事仆妇和一个婢女时,不管他们怎么命令,那剩下这三人都不愿意再出去。一个直接吓晕了过去,还有两个瘫在地上哭爹喊娘,连站都站不起来。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此时,王四郎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外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王府中所住的人众多,奴婢下人更是不少,府上还有众多侍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出去的人一个都不见回来,甚至外面除了那几声尖叫,一点动静也无,安静得令人发渗。 未知是最令人害怕的,尤其是半夜里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 萧如小声啜泣着,王四郎则是沉闷地粗喘着气。蓦地,他站了起来,旋风似的冲进房里,等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装饰华丽的剑。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萧如并未拦他,而是要和他一起去,她满脸胆怯地抓着王四郎的衣袖,哭道:“我一个人害怕,别丢下我一个人。” 王四郎也觉得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在一起更好,让萧如披上了一件披风,便拉着她往外走去。那两个被吓瘫在地上的仆妇,也哆嗦着腿跟了上来,这种情况下,傻子都知道大家聚在一起更好。 一行四人步入夜色之中,幸好外面有月亮,倒也让人能将四周看得分明。 王四郎直接往正院那处去了,他此时最担心的就是他爹和娘的安全。刚走没几步,萧如突然往前踉跄了一下,他赶忙一把将她拽住,还不待他出言呵斥,就听到萧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血……” “死人……” “是小翠……” 小翠是琴瑟院里的一个婢女,方才和人一同出来查探究竟,一直没见回去。 不光萧如看见了,跟在后面的两名仆妇也都看到了。那两个仆妇顿时被吓得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往一旁避去。 王四郎顺着看了过去,瞳孔顿时一缩。 只见小翠躺在地上,满脸血污,颈子上还汩汩往外冒着血。 萧如面色苍白,哭喊道:“四郎,咱们回去吧,快回去吧……” 王四郎剧烈地粗喘了一下,甩开萧如的手,便往正院那处奔了过去。留下萧如在身后边追边喊:“四郎,四郎……”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死人。 王四郎越是靠近正院,见到的死人越是多。这其间他已经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全部都是在王家服侍已久的老人,都死了,都死了,没有一个是活着的…… 他肝胆俱裂,而好不容易追上来,死死拽着她衣袖不丢的萧如,再也无法自制,恐惧的尖叫出声:“来了,他来了……” 王四郎将她一把拽了过来,红着眼睛瞪视着她:“你说清楚,到底是谁来了?” 萧如拼命的摇着头,哭得眼泪鼻涕混成一团,浑身直打哆嗦,“不可能是他,不会的……” “你说的到底是谁?” 萧如只是摇头哭着,也不说话,王四郎无奈,只能继续拖着她往前走去。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正院,正院的门大敞着,远远就看见院中地上躺了几个人。走近一看,果然人都死了。王四郎再也维持不了镇定,丢下萧如,便拔腿往屋里跑去。不多时,屋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爹,娘……” 萧如顿时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的血泊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王四郎满身鲜血的跑了出来,他满脸癫狂,拉起萧如,使劲的摇晃着她:“你说的是谁,到底是谁来了,你把话说清楚!” 萧如的牙齿上下直打颤,整个人神智都不清了,“不会是他,他不可能会用这种手段,想让我们死,他多的是手段,不会是他的,不会是……” 王四郎一巴掌打了过去:“你说清楚到底是谁!” 萧如蜷缩在地上,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楚王啊,阿姐的靠山……咱们害了她,所以他来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呵呵呵呵……” 楚王?楚帝! 王四郎唾了一口,骂了一句疯子。 这时,院中一角处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冷嗤声。 “谁?” 没有人回答他。 王四郎拼命定睛看去,才看清黑暗中确实站了两人,一个身形修长,一个要略微矮了半头,俱是看不清面孔。 “你们到底是谁,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爹娘?” 突然眼前一晃,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王四郎的眼前,正确的说是出现在那两人的身前,单膝跪地。 “禀主子,属下等人的任务已完成,王家上下除了这两人,鸡犬不留。” 阴影中,有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王四郎目眦欲裂中,身形修长的那人缓步走了出来,其面容也落入王四郎与萧如两人的眼中。 “陛下。”这是王四郎不敢置信的声音。 “果然是你,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萧如浑身打着哆嗦,面容抽搐扭曲着,她身下淌出一片血来,只是这种情况下,没人去注意这件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8.第 188 章 番外之她死了以后 <六> 楚帝微蹙眉,用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她。 孟贵妃看他的眼神,不知想到什么了,突然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穆谨亭啊穆谨亭,枉你聪明一世,你大抵还没发现自己对那萧九娘的心思吧。可你不知道,我知道啊,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宠着几个容貌肖似她的人,却放着个活的在王家……我该说你什么好呢,是我害死她的没错,我怎么能允许她活在这个世上,我应该早些弄死她的,而不是等到今时今日……” 突然,她整个人痛苦地抽搐起来,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胡乱抓着。 “快叫太医,快给我叫太医,我的孩子……” 一旁狂冒冷汗的常顺,偷偷看了楚帝一眼,见他神色冷凝,拂袖离去,方才赶忙叫人上前去看孟贵妃的情况。 楚帝并未离开,只是站在殿门外的廊下,背着手看着遥远的天际。 不知过去了多久,常顺来禀道:“禀陛下,孟贵妃肚子里的胎儿没了。”顿了顿,他又道:“有血崩之兆,不知……” 楚帝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治好她,丢去掖庭。” …… 隆庆二十五年,帝崩于紫宸殿,享年四十九岁。 在位期间,他勤政爱民,躬勤政事,善用贤能,开创大齐难得一见的太平盛世,令万邦来朝,堪称一代明君,执政二十余载,功德圆满。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楚帝终其一生没有立后,也无一子嗣诞出。对于这两件堪称隆庆朝最大悬疑之事,私下里议论者纷纷,野史中也有不少杜撰,但所有猜测都将随着其驾崩泯灭于历史洪流。 * “夫君,你怎么了?” 薛万娇看着王四郎,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王四郎摇了摇头,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事,你赶紧睡吧。” 薛万娇又陷入睡梦之中,而王四郎则是双眼看着帐顶,再也没有困意。 这个梦他已经做得有段时间了,刚开始做的时候,他觉得很是荒诞无稽,可渐渐的他又不肯定了,因为那梦太过真实。 梦中,他与九娘成为了一对夫妻,却并没有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因为阿娘,因为王家,因为许多许多的事,他与她渐渐形同陌路,之后愈演愈烈,他糊涂之下,做了弑妻之事。 而故事并没有就此完结,他最终得到了报应,王家满门皆灭,自己疯癫而亡,至于那假冒九娘的萧如,最后的结局也大抵好不到哪儿去。 而致使这一切的凶手,竟是当今陛下楚帝。 王四郎一直觉得这个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内心又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明悟,总觉得梦里的那一切似乎真的曾经发生过。 曾经的曾经,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他没有和萧如纠缠到一起,而是早早对九娘表白心迹,是不是真的可以抱得美人归,如愿以偿? 可他又会忍不住的去想,若是真将九娘娶回来,他们会幸福吗?存在的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不过是他一叶障目,大抵到了最后,他们恐怕还是同样的结局。 如今的王四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王家四郎,经过了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早已从当年的风光霁月、芝兰玉树,沦为了一个凡夫俗子。 就如同那个梦一样,随着时间的过去,王家渐渐开始败落下来。 当年逆王谋逆之事,虽并未牵扯到王家,但许多姻亲都因此而败落。王大夫人乃是昌平公主之女,因昌公主是谋逆一案中的主犯,自是受到了牵连。因为这件事,王大夫人差点惨遭休弃,虽终究还是保了下来,但也被夺了管家之权,大房在王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还有王四郎的岳父户部侍郎薛缪,没少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利为背后的成王谋私。成王败落,薛家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虽不至于落一个满门抄斩,但全家都被流放了。 王家人因怕受了牵连,逼着王四郎休妻。可以王四郎的心性与骨气,又怎么可能落井下石做出休妻之举,他自是拒绝了。从此,他在王家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王四郎,而是成了一个弃子。 事实证明王家人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此事过后,王家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几个有官职的王家子弟尽皆丢了官位,除了指望祖业为生,竟然再无进益。他们自然不知晓其实王家确实是受牵连了,不过此牵连非彼牵连,有那样一个人对王四郎心生龃龉,王家一众人又怎么可能落得了好。 如今王家偌大一家子人,成日里除了呆在这府里内斗以外,竟无事可干。败落迹象已现,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 “当初真不该让你娶这个薛万娇,阿娘如今后悔了,早知道今日是这样,那时候让你娶了那萧如,也比现在好。那萧如再怎么说,也是萧皇后的亲妹妹,姐妹之间再多龃龉,这么多年也该淡了,有这个名头在,我儿也不至于荒废在家中自此。” 王大夫人如今越来越唠叨了,自打被夺了管家权,她的精神气儿就一日不如一日。早些年她没少借着管家权给几个妯娌使绊子,如今管家权落在别人手里,自然是报仇不嫌晚。 往年大房在王家的地位处于最顶端,举凡有什么好东西,首先便送到了大房来,男女老少吃穿用住尽皆是家中最好的。如今呢,只能算是几房中最差的一等了。 王大夫人自是不甘,没少和其他几房人斗,可大房的大势已去,唯一还是亲王妃的女儿王嫣儿早几年就没了,几门得利的姻亲个个倒了霉,王琥和王四郎亲哥哥王大郎的差事也丢了,倒是让三房那个五品的小官儿拔了尖儿。 王老夫人是个势利的,反正都是她的儿子,自是哪房得利,偏着哪房。王大夫人心中郁闷,又无力回天,渐渐便成了那只知道抱怨后悔的老妪,男人和大儿子不愿意听她絮叨,也就王四郎这个小儿子有那个耐心听她说这些没用的。 其实王四郎也不愿,但王大夫人疼了他这么多年,他怕亲娘被闷病了,让她发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反正他如今没甚事可做,就多尽尽孝道吧。 听王大夫人提起萧如,王四郎脸上闪过一抹怪异之色。他如今也不过三十些许,两鬓竟已经现了白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9.大结局 番外之她死了以后 <终> 这几年,楚帝越发娇惯九娘了。 人人都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可是换着这两人身上,似乎并不通用。按理说男人都是贪恋美色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天下绝色美人尽皆自己所有,没有几个能把持的住的。可偏偏就邪了门,楚帝一点都不觉得这么多年来只守着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对。 皇帝都没说什么了,旁人自是不敢多嘴。这几年来,楚帝威严日甚,在朝堂上已经极少有大臣敢反驳他的意思。 九娘昨儿就发现楚帝有些不对,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你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我,可是我长了皱纹?” 话还没说两句,就偏离了主题。九娘赶忙下了榻,去了镜子前,好好的照了一番,来回仔细的看,确定没有发现皱纹,才安下心来又回到榻上。 楚帝本被她问得心情有些微妙的,被这么一弄,倒是失去了之前的那股怅然若失感,只剩了失笑。 随着儿女们越来越大,九娘如今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容颜,生怕被人说老。其实如今她也不过才三十些许,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可生为后宫唯一的宠后,压力大是必然的。 楚帝将她拉进怀里,仔细端详。 “朕没发现你有皱纹,倒是朕老了。” 其实楚帝不过只比九娘大四岁,正是壮年之时,怎么能说老呢。之所以会这么说,不过是哄她,顺便心生感叹罢了。 哪知九娘却当了真,认真去端详楚帝的俊脸,越看越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多年了,还如此好看。不觉便红了脸,小声道:“陛下不老呢,还和以往那般俊。” 都这样了,今日也不用早起了,幸好今日没有早朝,倒也不怕耽误了时间。 外面服侍的宫人们,听到里面有了动静,本是准备进来侍候起的,哪知一直不见里面传唤,只能在外面候着。这一侯就是近一个时辰,三皇子身边的人已经过来问过两次,俱被她们挡了回去。 屋里,楚帝紧紧地将累得有些迷糊的九娘环在怀里。 历时多年以来,那个梦终于随着梦里的‘他’驾崩,而落幕。他依稀还记得自从她死后,自己心里的那种怅然若失感,并不浓烈,却仿若丢掉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空荡荡的。 那就是爱吗? 梦里的那个孟贵妃骂得没错,他就是十足一傻子,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嫁,别扭的对她不闻不问,致使她早亡。其实若能早些明白自己的心迹,以他的心性大抵是不会管她是不是臣妻,便会强制将她留在自己身旁。 自打做了那个梦以后,楚帝总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感,生怕眼睛一睁开自己又回到那了然一身,满身孤寂的境地。没有她,没有这几个孩子,只有自己一个人。明明高高在上,明明天下一切尽皆自己所有,却仿佛自己什么也没有。 楚帝深深地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九娘,伸出手来抹了抹她鬓角处的汗。 九娘终于缓过劲儿来,红着脸嗔道:“大白天的胡闹,也不怕人笑话。” 楚帝不屑一哼,让自己躺平了,松散四肢,只是左臂依旧环着九娘没丢。 “谁敢笑,让他来笑给朕看。” 九娘噗呲一笑,埋进他怀里,“好啦,赶紧起来了,小三肯定又闹了半天。” 小三便是三皇子穆泰,如今还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奶娃儿,和两个哥哥一样,他最黏的就是九娘,最怕的就是亲爹楚帝。明明和他二哥小时候一样,也是个混世小魔王的性子,闹起来除了九娘谁都哄不住,但只要楚帝冷冷一哼,他就能十分识眼色的立马噤声。 让九娘无语至极,这么小点点就如此会看眼色,偶尔被儿子闹烦了,她就会将楚帝这尊大佛给搬出来。 提起这个三儿子,楚帝眉头就是一皱。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闹腾的奶娃子了,其实楚帝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如今二皇子大了,他早已忘了当年二皇子也是如此的不省心。 “不理他,今日朕不用早朝,咱们再睡一会儿。”无良爹如是说道。 九娘有些纠结,即挂心着儿子,又想着楚帝难得轻省半日,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纠结了好一会儿,心疼楚帝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便老老实实的陪他继续躺着。 还没躺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奶娃的嚎号声。那嚎声真响,大抵整个甘露殿里里外外都能听见。 九娘反射性的自榻上弹坐了起来,就去套衣裳。楚帝瞪着她的背影,无奈也只能跟着起来了。 随着三皇子的到来,拉起了序曲。 不多时,太子穆晟,二皇子穆璋,还有九娘和楚帝唯一的女儿长乐公主都来了。自是来请安的。其实这会儿天色还早,刚过辰时,只不过因为楚帝的作息时间较早,所以这一大家子人作息时间都随了他。 请了安后,一家人便去了偏殿用早膳。 乐乐是个惯会爱娇的,偎在娘身边,一会儿要吃这,一会儿要吃那,让九娘给她夹。穆璋也不甘示弱,围在九娘身边打转,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十多岁了,还和妹妹争宠有什么不对。更不用说九娘怀里的小三了,连话都不会说,也知道啊啊啊的和哥哥姐姐争抢阿娘的注意力。 也就是穆晟,如今年纪渐大,又是太子,平日里沉稳惯了,做不出小儿状,但眼神也在那边打转。再来就是楚帝,这父子两人坐在一处,给人的观感极像,俱都是面色沉稳冷凝,实则往那处打转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几分不显的嫉妒。 父子两人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沉闷地继续用膳。那边,九娘终于搞定二儿子和女儿了,开始拿起小汤匙喂小三吃蛋羹。 这会儿轮到乐乐和穆璋嫉妒了。 “母后让奶娘喂小三吧。” “他也不小了,该学着自己吃饭了,儿子记得当年就是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自己学着吃饭呢。”这个无良的哥哥也不想想自己弟弟如今连路都还不会走,又怎么会自己吃饭,就如此睁着眼大放厥词。还他记得?他一岁多的时候,能记得个屁! 九娘错愕,接着是失笑不已。 望着怀里瞪着大眼睛看她的三儿子,她亲了一口对方嫩嫩的小脸蛋儿,戏谑道:“小三,听二哥和姐姐说的没有,你要学着自己吃饭。” 小三在她膝上蹦弹了两下,嘴里呜呜啦啦的催着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