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稍微努力攻略一下吗?》
1. 会场捡到个球
人界。
玉城,寻仙台。
天赋测试会场。
面前等待测试队伍大排长龙,人群涌动。
我站在前面护着我家小姐,我们身后站着我娘。
我家小姐是玉城城主独女,名为玉燃兮,今年十六,我与小姐同岁,从小陪伴小姐长大。
人界由人皇掌管全部领土,除去默认划分给修仙者门派的地盘,如今人皇治下分为八十四城,城下分为几十个郡,郡再下分为几十个县。城主直接治理城主府所在的主城,郡县由各自的官员治理。
在人界,修士与普通人共存,每个城拥有一定数量兵力,前几大城的城主有极高实权,地位堪比亲王。
玉城是人界京城之下第二大城,本就设有寻仙台,附近城池的人要赶来这里参加测试。
寻仙台为什么叫寻仙而非求仙。
是因为很多代前人皇下令,说人族求仙之风不能助长,若人人求仙问道,谁来耕种纺织?
所以想成仙只能寻,不能“求”。
但各个门派入学后,入学者的确被称为学徒,出师后才能叫做门生。寻仙问道,是换个地方去上学。
只有进入内门,才可以拜师,成为某个老师的徒儿,否则……大概是玩票性质。
如果小姐乐意,作为城主千金,没有人能排在她前面,但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排入人群。
负责检察的是同一波仙人,从京城开始向下面的城走走停停,一城一天,过时不候。
原本我们不会在这。
三天前,府里来了位不修边幅的散仙,是女仙,城主为避嫌,和她隔着屏风说话。我们其实不大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女仙……只是隔着屏风看见轮廓影子,但称她女仙并未遭否认,想来是了。
女仙说她之前路过城中,遥遥一眼看见我家小姐根骨好,要是去大门派当学徒,将来必定能成材,脱离肉身凡胎飞升神界,
又说三日后今天正好是十年一次的天赋测试,建议我家小姐来试试看。
小姐芳年,正被那些世家缠得烦心,但身为以后的城主之妻,她不得不交际,不得不去那些宴会露面。
玉府就小姐一个孩子,小姐从小自在惯了,我知道她学不来那些世家做作样子。
那些人总背地里说小姐娇纵,我只觉得小姐可爱,那些人一定是嫉妒。
听仙人这么说,小姐提出要来这会场,城主不拦,嘱咐我陪她同去,娘也要跟着。
我完全能理解小姐为什么想来。
即便眼前队伍排得看不见尽头,即便我们已经在这排了两个时辰。
但小姐看起来自在畅快,挤在人群中也面带微笑。
“小姐,您可还好,今日出门带了吃食……”
小姐带着笑意,拍拍我手臂,“灵佑,我并不诚心寻仙,是日子压抑,想摆脱出来透透气。”
从早上到现在过去两个时辰,她也身体端正站得笔直,看得出是真的心情愉悦。再稍微转头看我娘。
我娘在人群中屹立不倒,高挑身姿像个女侠,脸倒一直是黑的……十几年来,我就没见她脸上白过。
十六年前小姐刚出生,夫人不幸去世。娘说她带着三个月大的我,被我那个嗜赌如命的畜牲爹卖到人牙子手里,当时玉府正缺奶娘,
她用一把烂泥草灰糊了被畜牲打破的脸,扮作最丑的奶水婆子,声泪俱下打动玉府招人管事,成功当上小姐的奶娘,我们一起成了玉府的家奴,这才避免更糟糕的命运。那之后涂脸就成了她的习惯。
等到我再长几岁能记事,也给小姐当女仆,再后来小姐大了,有了自己的脾性,允许娘带着我赎身,我们从家奴变成仆人。
玉府再没有过女主人,也没有多少女仆,小姐不喜欢走到哪里身边围着一群人,留下几个顺心的,除此之外一直是娘和我贴身照顾小姐。
我和小姐关系极好。
小姐睡里间我睡外间,再隔壁是我娘。
有时候小姐烦心睡不好我会去里间和她说话,小姐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以后小姐嫁人还需要我,我也会一直留在玉府做差事。
小姐不会远嫁。
原本是这样。
是的,这一天,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原本是这样。
我们等了又等,眼看队伍快排到,我又开始担心起来。
估计那仙人就是来混点酒喝,随便拣几句好听的说。
当时城主为表对上仙敬意,特意命人取来辞世之酒请仙人品尝。
当然,辞世之酒并不是喝了就会死,是一种由辞世酒庄生产的美酒,号称能让喝下之人看见足以与世长辞的美梦,是人界达官显贵中送礼硬通货,一瓶可抵一套主城宅院。
仙人喝了酒腾云驾雾离去。她的确是仙。只有仙人才有资格用飞行法术,否则会叫雷劈。
我知道小姐心不诚,哪怕真的测试出来结果……
她也绝对不会去寻什么仙问什么道。城主不拦着小姐来,也是因为知道小姐不会离开玉城。
小姐她讨厌和世家凑在一块讨论人生理想,但这不代表她拒绝承担责任,她只是……更喜欢多一些时间用来骑马射箭,丰富学识,而不是和一大群人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讲以后如何相夫教子。
因为她知道这是以后她一定会去做,一定逃不开的事。
可是自从小姐年满十五,一天几场宴会也太过,她不得不把大把时间耗费在这上,有时候还有些随世家女入场的登徒子男眷借机想要毛手毛脚。
都是女眷在的地方侍卫不便进来,这时候我就会为了小姐打跑那些咸猪手,不让一只有机会碰到小姐衣袖。
我是个女孩子。
我从小和小姐一起练骑射,小姐喜欢,玉府无人拦她,以后哪怕小姐想要结婚,也一定招个上门赘婿。
我自然比小姐锻炼得更多,手臂有肌肉,小腹有腹肌,比一般的女孩子有力气,打人很疼。
真要打起来,男眷迫于人多眼杂,不敢对我们还手,但想来被打了也不会长多少记性。
就比如昨天,一人差点碰到小姐。口中说着邀请小姐春风一度,一看就是喝了酒。
那些世家女子多半是因为男眷邀请小姐不得心怀芥蒂,
看不惯小姐奔放自由便说她骄横来打压她,说她惯得女仆巴掌扇人没教养,纯粹是小姐脾性好,要是回府里说了,这些世家出来的各个都要挨骂,得登门给小姐赔罪。
昨天晚上小姐让我和她一起躺在榻上,在烛光下问我:
‘她们一人一张嘴,来道歉我也得听得耳朵起茧子,而且道歉并不会对局面有什么帮助,这些流言就让它传罢,我心疼灵佑的手,打人痛不痛?’
小姐这么望着我说话的时候,可温柔。眼睛忽闪忽闪,睫毛也在动,密密的像小扇子一样,
我只会跟她说:‘灵佑才不痛呢,对小姐毛手毛脚就该打。’
小姐靠在我身旁,贴近我耳语,‘你是我的女仆,在外你的一切作为都算在我头上,真有错也是我纵了你,流言蜚语指得不是你,而是我,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实际上她们连你名字都不知,就算想做个纸扎人念你也得先知道你名字才行,我不会教她们得知你名姓去。’
因为她弄得我耳边很痒,我转过头和她对视,
我说:‘痒呢,小姐。’
她戳我腰,‘怎么会,我记得你不怕痒的。’
‘但在耳边就是痒啊,’我盯着她的眼睛。
她眼睛里有一豆烛光,明明灭灭的,好看。
‘不然小姐转过来,我也这样试试?’我是开玩笑。
小姐真的把脸转过去,闭着眼,耳朵对我。
我捏了她的耳尖……那里,有一颗很红的小痣。
也可能烛火在床帐外不真切,是我看错了,痣怎么会是艳艳的红……
但我绝对看见什么东西是红色。
还不及我细想,小姐被我捏得痒了,从床榻一跃而起,来戳我的腰,我被戳得往旁边闪,被褥也跟着挪动。
小姐好像一下没稳住,膝盖分开支在我身侧,似坐似跪着俯视我。
她没栽倒,我身上没有重量,栽倒我也会扶她,再者,小姐根本不重,摔我身上也不会把我怎样,我会好好抱住她,不让她受伤。
小姐一头长发遮住我们之间的光,她看我,我也看她。
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红艳艳的,小姐忽然重新躺下来,在我身边闷闷地说:‘灵佑,等我成家,你就走吧,带着褚阿母一起,你们去城中买块地住着。以后我要成家,也会有小孩,你留下不方便,想来……就是这几年的事,你还年轻,褚阿母不过三十几岁,我不能耽误你们一辈子。’
我娘比我大十八岁,可能不太看得出来……说实话我不知道娘不涂脸长什么样子,娘的脸实在涂得很自然,又黄又黑还有几颗麻子,但不是丑得吓人,就是……非常普通,干活久了经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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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的女仆,大多都是这样。
我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觉得就算陪小姐一辈子也没关系,我不必像她一样有家庭,娘经历过那些,也从不对我提这事,她说只要我们两个过得好,有没有后代都一样,生了也要给人做奴仆,不如我们二人轻松自在。
‘……小姐。您是因为奴婢不愿成为陪嫁通房,才不愿……’
‘不许胡说。’小姐轻轻捂住我的嘴,‘我真结了婚,也不会强迫任何一个女子为我分担这些,也不该有人一辈子陪我在城主府孤独终老。’
‘小姐。’我郑重地说,‘以您的眼力,您一定会挑选一个待您好的人,那些人渣您看不上,整座城以后还是由您管理,招赘婿不过是需要这个名头有人,您定然不会把城主教给您的知识与权力,如何管理一座城,拱手让给旁人。’
‘是啊。’小姐还是闷闷,‘赘婿来了,也得跟我姓玉,只有我找人,没有他通房的道理,所以你其实可以留下……’
可是话没说完,小姐自己摇头:‘不行不行!灵佑你还是得离开!’
再然后,小姐把头一扭,背对着我,打算睡了。
我知道小姐是因为要出门紧张,轻抚她后背:‘小姐别恼,至少现在,我一直陪着您的。’
‘嗯。’
小姐的耳尖闪烁一点微光,我又看一眼她的小痣,起来吹灭了灯,继续躺回她身边。
后半夜我醒过一次,
小姐她似乎在说梦话。呓语朦胧,加上月光落了一半在睡里侧的她脸上,我看不清她是不是嘴唇在动。
我支着身子听一小会。
‘结了婚……我就……不能配……你了……’
到底也没确定自己听见的是哪个字,小姐说不能配我,或者这个字眼是重音,她说的是不能陪我,
梦话是不能当真的。
我才想起来,红艳艳的……好像是小姐的耳尖。
小姐这么可爱,我喜欢她。
不,不是那种要娶她为妻的喜爱,是喜欢,欣赏。
我喜欢女孩子。
我最爱我娘。
时间回到现在,看见小姐这副微笑样子,比起昨夜的迷茫,她今天心情真是好极了,我绝对不会拿这种话问她,在拥挤人群中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马上,还有十几个人,就要到我们了。
随着队伍向前挪动,我跟着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蹭。
我向前面测试台看去,就是,测试者把手放在水晶上面,听说水晶会投射出不同颜色的光,看亮度判定体内能量多少,那种颜色鲜艳纯正,光芒大盛的是难得一见好苗子,不过大部分人……手放上去根本不亮。
那块水晶我就没见它真正亮过。
一路排队也只听见周围的人说曾经如何如何,
比如几月前有个名叫风云的少女,容貌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水晶蓝白光大盛,差点炸开,一时间那些在神界有仙门总部的门派像苍蝇一样把少女围了个水泄不通,各家为了施展看家本领大打出手,这年头门派招人如饿狼扑羊……最后少女跟着一个叫随心宗的小门派走了。
为什么呢……很多人都在揣测原因,终于得出结论。
那个随心宗的招人大师姐好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沉沉静静的,在一众饿狼扑羊中笑一笑,少女就跟着走了。
“……”
我一路上听了很多这样的八卦,上面这是最近的一个,再往前数还有几十个,时间跨度几百上千年不等。
忍不住嘀咕:“上千年才出这几十个人天赋出众到一眼看出能飞升成仙……寻仙问道真是……”痴人说梦……梦!
怎么回事?!就在刚刚,我身子一歪,脚下明显硌到了东西,但是不太大,像个果核,被踩一脚后崩飞,竟然直接弹到我手里,打得手心生疼。
在这排队闲扯吃东西嗑瓜子都有,谁把果核扔地上了?!
我有点生气还好笑,没着急扔,拿到眼前想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手里的,是个……和果核,
完全,完全扯不上关系的,
小圆球。
可能是我在看它,它很明显有自己的意志,身子扭来扭去动动,硬是想要从我手中飞出去,
我抓紧了,不让它飞。
然后,小圆球上,
“吧嗒”一下,
长出两只简笔画似的黑豆圆眼睛。
2. 你娘才二十四
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是的,没错,我都陪着我家小姐在这里寻仙问道,它怎么可能没有鬼。
我怎么可能不接受它有鬼,
虽然没见过。
这个世界分为五界,神界在上,由世界选出的神君统治。人界,妖界,魔界居中,由各自的势力统治。
鬼界垫底,听说神界之下所有死了的生灵都会去往鬼界,可以做鬼继续修行,或者投胎转世,但是鬼修好像没办法长时间离开鬼界,而且一旦离开就必须得是强大到能够幻化出躯壳的鬼修,否则没有躯壳保护灵魂离了鬼界就会消散。
就是说,鬼啊,离了鬼界,没办法直接用魂魄作祟。除了修行的是鬼的功法,和任何仙,妖,魔,人,都差不多。
而且人界也有属于自己的,坐镇界门的修士,不让没有拜访理由的其余四界人员进入。
更何况这里是天赋测试会场,哪怕全人界都闹鬼,闹妖魔,这里有众多虎视眈眈等着抢好苗子的门派宗师,也有散仙坐镇,这些鬼怪妖魔……也进不来才对。
那我手中这个对我眨巴眼睛的东西是什么?
没准下一秒我就会被哪个神仙指认,说我身上有鬼气妖魔气息,是界外来的奸细卧底?
我没惊动,小球握在手里,低头四下看看。
周围依旧喧哗,什么声音都有。
没人说我是奸细卧底,甚至没人发觉我有异样,连身后的小姐和娘都对我手里东西毫无反应。
敲敲打打。
怎么,小球外壳有点松。
难道它是个盒子,里面还有别的?
这种邪门东西以后怕是很难遇见,反正现在没人注意,要是不搞明白我今天坐立难安。
滋——滋滋——
脑海中传来声音。
【临时通讯已接通】
【我的小祖宗你快放手,放手!本统快被你拆零碎了!】
谁跟我说话,声音听着不像人,怪里怪气。
源自……
奇怪,青天白日,我脑袋里怎么有声音。
我瞪眼前这个小圆球:「你说什么?」
没错,说话的就是它。
而且,我现在和它说话也不是用嘴,大概是在用脑海。
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是这东西的祖宗,谁知道它是什么,乱认后代可是要折寿的。
「你不能这么叫我。」我把小圆球捏紧了一点。
它改口:【女仙!女仙!】
「我是人族。你在我脑海里的话,快出来,我没空耽搁。」
【这不是脑海,是你的识海,你们不是修仙的吗?修仙的都有这块地方。】
……?
让我理理现在情况。
哦。
就在天赋测试会场,我踩到一块小圆球,拿起来一看,这东西会说话。
一般来说会觉得是自己疯了,我何必那么想?
圆球会说话,有问题的肯定是它,我拿出做女仆多年的功力想把它拆了看看。
拆个球,谁没砸过坚果?
我跟它暗中使劲,暂时谁也赢不过谁,
本来没什么,小圆球转了半个圈,看到我,再看到我身旁的小姐,顶多是思考片刻,它一看到我俩身后的我娘,竟然吓得一哆嗦,我奇怪:「你抖什么?」
【啊啊啊啊啊大反派!人面兽心!蛇蝎毒妇!给我传哪来了主脑救我呜呜呜救命!】尖叫直往脑子里钻,小球拼命想要挣脱。
哈?
我娘招惹谁了!本来它不说这句话,我可能真的一松手让它自己滚远点,它怎么能平白无故骂我娘是恶毒妇人??
「别叫。闭嘴。你既然会说话,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
小球跑不掉,抖啊抖,扭啊扭。
【……我是292系统。宿主送外号摆烂统。你就叫我系统吧。本来不想出这个活,没想到遇上主脑审查工作……主脑说我平时净摆烂,系统的事能叫摆烂嘛!主脑甩了我一串世界坐标,把我传这儿来了。等会,我这是……在哪啊啊啊……】
这回不是哀嚎尖叫,纯粹是无力反抗的哼哼。
……看来,我和这个系统之间,是哪个有点问题。
那肯定不是我。
「你再说清楚点,我听不懂。」
【唉……就……嗯……】
【你在二次元世界。你的世界之外有三次元世界。我来自三次元世界的主脑,可以把我看做主脑的孩子,我们为主脑工作,进入二次元世界收割能量。这些二次元世界一般是小说之类的,就是故事中的世界,一些世界聚集足够多思绪能量后会跳出虚构走向真实,诞生出一套自己的运行法则,其中有主角,重要配角,普通配角,反派,炮灰配角。主角和反派都是气运加身的存在,能量不要钱似的往身体里钻,但是反派出于身份,最后肯定是要死的,所以系统的任务就是从配角中寻找短命鬼宿主,为宿主们改写命运让其活得更长,好接近主角收割能量供给主脑,这是合作双赢,明白了吗?】
我确实懂了。
「我的世界是一本书,你说我娘不得好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是系统,在找宿主。你现在看见我是有形状态,那估计是刚才看中了一个,没签订契约成功,这种事会让统不太愉快,我肯定是清理缓存忘记了……】
「我在听。照你这么说,这个世界就不会让我娘活着了?因为她是反派?」
【……也不一定。有时候同一个世界,也会有不同的故事,世界是书,但书中会有许许多多个故事,每段故事都有各自对应的主角。大反派一般是妨碍了所有主角,和主角还有世界一起对着干的。如果你娘能够及时放弃某些行为,不妨碍主角们和世界双向奔赴,那就不会死。】
「照你这么说,有可能某些故事中的主角,在另一个故事里是反派。」
【不太可能。世界运转需要能量,世间每个生灵都在活着时无形中吸收能量,能量放在体内经过提纯净化,等到死了再被世界吸收这些纯净的能量,保证自身持续运转。所以为了得到能量,所有主角会与世界统一战线,她们做的事就是为了帮助世界获得更多能量。】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真好笑,听它这么说,仿佛,杀更多人是对世界有所助益的事,那么,魔头可能是主角,阻止杀戮的人也可能被定义为反派。
我:「那我家小姐呢?」
系统答得飞快:【是个炮灰配角。主角……女主前进路上排号前几给她使绊子早早就被她同伴清除下线的那种。】
真是无理,小姐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死掉。
「那两人总得有个交集吧,我家小姐是总被人说蛮横娇纵,那是她们不懂小姐的好,总不能小姐对路边阿猫阿狗都发难,那不是娇纵,那是发癫。我家小姐可不那样。」
【就,沾到同一个男的咯,就是眼下这情况,哎,等你前面这几个人排完马上就要发生了,这是当前阶段剧情,即将发生的事说出来没关系。】
小姐好像是有点奇怪。我还不知道她哪里不对劲。不过我不认为她会忽然死心塌地看上哪个男的。
「……这个问题我们等会再说。你继续,说说我娘的事。」
系统一下子炸了,从半死不活变得激昂:【啊啊啊天地良心那是以后的事,没发生呢我不能乱说,你不是我的宿主,我对外人泄露天机是要被主脑惩罚的,啊啊啊啊啊宿主!宿主你去哪啦救救你的统!!】
我用力晃这颗球:「别嚷嚷。你叫破喉咙也没人看见你。要不是你硌了我的脚,我还懒得搭理你。我想知道我娘的事,怎么你才肯说,是不是要我成为你口中的宿主?」
系统,小圆球上长出来的两只圆溜溜眼睛,黑豆大的瞳仁乱转,可能是被我晃晕了,晕晕乎乎:
【哎!哎……这个吧。不知道怎么……我没激活宿主成功,没有宿主……得再找一个……】
我继续晃:「那你找谁不是找,现在谁也看不见你,只有我可以,你找我不就行了?」
系统:【……好像……好像也是……是吧。是这么个理。】
「快决定。」
系统一激灵:【是!就是你了!我的宿主!】
成了。
我微笑:「你哪只眼睛见我说要当你宿主?既然你有求于我,总得先交点好处,不然我连你嘴都看不见,只听见你在我脑中叭叭,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不平等条款?把你要和我签订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
系统稍微想了想:【怎么……总觉得……哪不对?】
「快点,过这村没这店,等排到我家小姐我可就走了。」
下一瞬,脑海中出现一串亮晶晶大字:
☆与宿主签约基础条款三项原则☆
1.从主角身上所得能量一九分,宿主一系统九
2.系统不完成收割能量指标,在主角尚在情况下,即便宿主死亡也不得返回,可以重新绑定宿主
3.主脑审查时期,任务随机乱发,292系统本次为:温柔女主不得黑化系统
☆隐藏任务:女主不黑化达成涅槃重生,奖励翻倍☆
这绝对是很不得了的东西,隐藏任务都出来了。
「我这个人很公平,能量你四我六平均分。」
系统微怒:【四六还叫平均?】
「你就一张嘴,我跑断两条腿,你办事还是我办事?」
【……那,那也不平均啊。】
「五五分。」
【这就对了……五五分说出去不丢统的脸。嗨……好像我也没什么脸可再丢的了,哈哈……从前工作几十载,不知宿主是同行……两个统挑中同一个宿主,激活瞬间挤飞了原宿主精神体,都以为对方是宿主,和同行拉扯几十年,闹好大笑话……反正我摆烂嘛。没关系的。】
我忽略那些听不懂的话,挑重点继续问:
「第二条,什么叫主角尚在宿主死亡?」
【就是宿主时运不济,剧情杀下线,主角这时候往往活好好的,那统也没办法,只能换宿主了。】
女主……她会好好活着。
「我愿和女主共存亡,我靠近她你也有办法收割你要的能量,有没有办法把我和她在灵魂上绑一块?」
系统大惊:【以后女主可是天下至尊,封神的那种,你在她灵魂动手脚,不要命啦!?】
「那你告诉我,女主现在呢?」
系统:【……就,是个普通人啊,应该也在这附近,和你们一样等着测试天赋属性。】
那不就结了。我娘不能因为一句身为反派白白送死,我家小姐也不能随便看上哪个坏东西。如果她们从世界手中抢来的掌控命运是引导她们向死,那不如换成我来操控,我来守护她们,让她们好好活着。
「就是说女主至少在短期内学不会那种窥探自己灵魂的功法,那就行,按照你的说法,我家小姐一出事,我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搞不好就提前死了,听你这语气肯定有办法做到,以后的事到那天再说,先把眼前活过去。」
系统半死不活:【……行啦,反正是你说的,大不了以后事发了我换个宿主。】
「快做。」
系统真的做了什么,我感觉到灵魂中……就像一泉池水忽然打通了洞,连接到一片更宽广……更温暖的池水中。
有被包容,扶持的感觉。
一声提示在脑海中响起。
不是系统那种死水般的语气,是更加冰冷,不夹带任何情绪的提示音。
【安装成功,你已激活1000001号宿主】
……挺多的。数字我会查,我是一百万零一。
怪不得系统这么有气无力,同样的事做一百万次,是人的话早就去死了。
【契约在女主不主动杀你之前持续生效,女主死你才会死,因为这本身不平等,我看你挺讲究平等的,这样好了,女主嘛,成神之路肯定不会一帆风顺,会受不少磋磨,原本她受罪的时候你肯定也要感同身受的,现在我给你调整,你最多有一点女主在受难的危机意识,不会和她一样疼。】
这东西还怪好的。好的地方要夸。
我:「贴心。谢谢你,我很怕疼的。」
【嗯哼,不用谢啦。最后,你要去女主身边,引导她不黑化,重新走完她的人生之路,站上世界巅峰。不过……也有特例,这个我们以后再说。你要知道,当世界成为真实之后,小说内容就只是一个参考了,世界会诞生出自己的运行规则,只要不偏离逻辑,并不一定要按照小说剧情来,凡是符合逻辑的事,世界不会出手干涉。】
「重新?」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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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之前活过一次,比起原作来说选错了路,凄惨死了。主角都这样,先美强惨,后金手指。现在当金手指的重担落在你身上了。你是女主脱离苦海的指路标……哦对了,当客服太久开场白都忘了说,请原谅……】
系统更加有气无力,像是一句话重复过百万遍一样毫无起伏,不快不慢继续:
【好的,我们签订契约成功,对你说一些注意事项……我对于这个世界的剧情发展了解,来源于女主失败惨死的上一世。这是一本温柔女主复仇文,你在女主又要重蹈覆辙时提醒她,完成发放给你的任务,剧情进度会一步步解锁,你会提前知道世界未来发生什么,你想要救的人能不能救下看你的本事。反正我是个摆烂统,对宿主没有其它统那么高强度要求,有的统甚至会强制接管宿主身体行动呢,我没什么干劲,有什么问题你随时问,我是不休眠的系统,你睡了我也醒着,你失败了我还可以换个宿主继续任务,别有心理负担,你自己量力而行加油……】
我打断它:「要做任务什么都没问题,能不能做到全凭我的本事,但不是我说,是个人走错路死了都会心里有点数不能再往上踩,她都是女主了,难不成连常人该有的心智也不具备?」我可以引导一个心智平常的人,但引导一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倔驴,那……那就不能用寻常手段。见人说人话,见鬼得说鬼话。
系统有一瞬间沉默。很短暂。
【并不是。能成为主角,大多有难以达成的心愿,执念,遗憾。有时候人会为了哪怕仅仅一个微小的执念重蹈覆辙,只为了赌一点点成功可能,不是她重蹈覆辙,而是……】
“人的劣性根。”我轻声说。
我知道了。我那赌鬼畜牲爹也这样,听说卖完妻女后来死了。虽然不应该把一个好好女孩子和畜牲比,我的意思是我能懂。
“你说什么?”小姐听见了我这一声,头凑过来问。
“没事,小姐。我们前面还有三个人,就快排到了,得做好准备。”
我继续问系统:「什么是黑化?」
【就是一个人经历了很多无法和自己和解的事,整个人身心上发生变化,从不杀人的见人就杀,温和善良的变得咄咄逼人。】
我:「这不就是疯了?」
系统惊讶,然后提起点气势半死不活狡辩:【二次元的事,怎么能叫疯!你看黑化这个词多文雅,要是一本书里遍地疯子那还怎么上架!但是黑化可是一个萌属性!黑化是不会进疯人院的!】
行吧。不理解但我尊重。
要是有病的话,就该去帮她治。
是还没见过女主,但是我相信,经历了一次痛苦人生还能有勇气再次面对,那一定是个坚韧的女孩子。为了不让她性格大变,我会尽我所能引导她,如果我能把她从深渊拖回来,也会度过非常有体验感的人生。
不算白活。
「那你说的特殊情况是什么?」
【哦,就是,如果一些符合逻辑的事,比按照原作中走能让系统收割更多能量,那不按照原作也没关系。原作在现在的世界来说是废纸一张,你不用在意,你现在要在意的是一件事能否符合逻辑地运转,举个例子,就算我现在直接告诉你答案,然后你跑去告诉那些人你们会死,世界不知道系统的存在,它不知道你是如何获得答案,那么你就是那个不和谐因素,它会出手惩罚你,降下雷击什么的,你就会死。】
「……」那我想要告诉答案,得先去获得卜卦算命资格证,然后当个名正言顺的神棍才行。
「这是很重要的事吧,如果我不问,你不会告诉我,万一我真的做了蠢事,不就死了?」
【所以宿主您问了,恭喜宿主。避开一个即死选项。】
「……好。」
就这样,我成了素未谋面女主的灵魂绊脚石,不对,
是她的神仙教母。
娘曾经对我说过神仙教母是什么。
在人界还是女皇统治的年代。那时女子和男子一样当家。
有个高官家的女孩子,高官母亲去世,爹找了后娘,后娘带来两个继兄,一家子把女孩当成女仆使唤,不许她上学,不许她外出。
后来宫廷里举办宴会,女孩也想去但是没有礼服,这时她的神仙教母出现了,给她一身法术变出来的衣服。
女孩在宴会上认识了皇太女,两人相谈甚欢,子时一到法术变出来的衣服失效,女孩逃离宫廷落下了鞋子。皇太女一座城一座城地找,终于认出女孩,提拔她到身边当女官,再后来皇太女继位,女孩一路做到宰相,那一任王朝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我是没想那么厉害啦。因为。我只是那个故事中出现过一次的神仙教母。
我需要做的是隐居幕后,使尽浑身解数拉住女主不让她重蹈覆辙,然后救下我现在十分希望她们活下去的两个人。
「对了,关于我娘是怎么个情况,你挑能说的和我说说。」
【我给你报个目前能透露的个人信息,这个是正在发生的事实,做假不了。】
【姓名:褚银河】
【目前:人族】
【年龄:24岁】
【性别:女】
「嗯。」我说,「你报个我的。」
【姓名:褚灵佑】
【目前:人族】
【年龄:16岁】
【性别:女】
「那看来你报的没问题。」
系统好像又死了一点:【她现在身体年龄二十四岁。】
「是啊,她是我娘。」
【……你十六,她二十四?】
可能是我的刚正不阿感染了系统,它开始怀疑自己起来。
「二十四就不是我娘了,就能改变我和她共同生活十六年的事实吗?」
系统一瞬间反应过来它没错:【可是女子八岁生不出孩子!在你这个时代也是犯法!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你亲娘你怎么就不懂……唔唔唔你转我做什么?】
我说:「她是我娘,我无条件信任她,如果这个世界上我连把我养大的人都不信,就更不可能信你这个没果核大还会说话的鬼东西。好了,马上就到我家小姐了。你说说接下来她会突然爱上什么人?」
【……其实我觉得你多少该问问你是怎么死的。但你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算了……我先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吧。】
3. 该怎样折断她的翅膀
测试会场,面前排队剩余,一人。
系统对我表达上声色并茂,情绪上如死了一般,讲述小姐接下来会经历什么。
【快要轮到炮灰配角一号(你家小姐)时,她身边突然出现个男的……修正准确描述,该角色为重要配角一号,归类为男配,推开你们插队,在测试官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把测试水晶弄坏不说,还耽误接下来的测试,害所有人因他一起等明日新水晶送来。
你家小姐去找男配说话,好像是话不投机,与对方发生口角,被骂了一顿。
然后。
你家小姐说她找到此生真爱。不管不顾非要跟着男配进入门派寻仙问道,再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无差别攻击男配身边异性,乱抢扫射到女主,被崇拜女主的迷妹(该角色未解锁)随手清除,你家小姐就此下线,掉落物[全家福项链]被女主拾取。】
……啊?
系统说的,那真是……我家小姐?
那还不好办,前面正好还有一个人排队,看着是个女孩子,比我矮一头,衣着寻常。
我蹲下来一点,轻声问她,
“这位姐姐,或是妹妹,”
女孩子回头看我。很秀气乖巧的一张脸,干干净净,不施脂粉,她有点不知所措,我继续往下说:
“我……我有些内急,陪我家小姐排到这里实在走不开,能否请通融一二,让我们排在前面?”与此同时我把银钱塞进她手中,她明显一愣,看我,
或许是看人下菜碟,我的交换条件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足够丰厚,够吃三个月,
女孩子轻声:“好呀……”声音空灵得像夜间风吹过树叶,站到我和小姐身后去了。
我们身前,是测试台,测试官对此类行为眼皮不抬一下,也可能根本就没睁开眼睛,看着像睡着了:“下一个——”
男配能插队,我就不能插队了?
我拉住小姐手腕,放在水晶上。
测试完一个人需要时间,男配还没来。
水晶投射出璀璨光芒,光在变化,定型,我们身后传来喧闹声,“哎!你这个人怎么插队???”“你知道我们排了多久吗!”“还有没有人管管了?!”
投射出的光呈现明亮橙色,
“玉燃兮,火属性。能量等级,上佳。”
测试官一丝不苟记下信息。
“下一个。”
就在一只手斜刺里伸来,即将落在水晶上时,我抢先一步,把手放在水晶上。
水晶就那么点大,我放上去后绝无可能再放下哪怕一个手指尖,那只手差点触碰到我,正主好像也不大高兴碰到别人似的,接触前堪堪收了回去。
我盯着水晶,看它能投影出什么颜色。或者什么都没有。
水晶分外平静。我难免失望,但我接受这种结果……我只是个凡人,从一开始就是。既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女,也不是从小吃尽人间苦的可怜儿,母亲庇佑着我,就算小时没有奶水喂给我,也是一勺一勺米糊喂着我长大,我不曾比别人短了手脚,健健康康活着,这样就很好。
是的,
很好。
水晶没有反应,测试官根本不会记名字,我正要把手从水晶上拿开,
电光火石间——场上扬起一阵狂风,天地变色,水晶投射出一片黑云,黑云迅速在测试台上空扩大,隐见雷光,闪电在云层中噼里啪啦乱响。
与此同时,脑海中一声吼:
【啊啊啊压不住了!宿主!你娘是反派!超大的反派,你是她养大的孩子,哪怕什么不做只要出现在世界眼中就是小反派!除非你手刃亲娘抱主角团大腿,横尸在地上为主角铺路天道……世界才会承认你脱离反派身份,否则你天生体内能量属性紊乱,修行必走邪门歪路的命!以后也是个叱咤风云的小魔头邪修,是主角团必经的精英级反派,给主角送装备刷经验来的,以后掉落物……哦,这个还不知道。】
系统这会忽然活了起来,说话语无伦次,是不是……这才是它开始工作后最初的性格,它肯定不是上岗第一天就摆烂,肯定有好好完成工作的时候。
我反问它:
「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没做,仅凭借属性紊乱也没人能当场治我有罪,就地杀了我,不是么?」
【哦,对哦。那倒是,就算做不成修士,你还是个普通人,回归普通生活就行了。没人会因为你体内能量属性乱糟糟就判你死刑,只要你不走邪修的路,你就是个不适合修行的普通人,杀你犯不上。】
系统话音刚落,测试官眉头都没皱一下,打了个响指,天上乌云立时烟消云散,银色太阳烈日当空。
“下一个——”声音古井无波响起。
我心有所感抬起头,在检测台后方,成片森林中,某棵树上,
黑衣人影孤身伫立树梢,风吹动衣衫波浪般起伏,那人立在树梢一动不动。
我回头,一只手越过小姐,抓住给我让位的女孩子,她和看起来一样轻盈,被我不怎么费力连拉带拽上前几步,
我抓着她的手,在另一只手离开水晶同时把她的手按了上去。
旁边虎视眈眈的男配再次没成功。
水晶投射出白光。
铮亮刺眼,就如同天上银色太阳。
古井无波的测试官猛然睁开眼睛,
“治疗属性!上佳!你,你叫什么?”
测试官呢……仙人也是人,和人族打交道,面对有权有势的世家小孩,就算身为修士肯定也会提前记住人和名字,测试官不认识,说明女孩子出身普通人家。
一时间,测试台后方凭空出现许多仙人,伫立半空高高在上俯视女孩子,窃窃私语。
风吹得仙人衣衫翩翩飞舞,大部分是白衣,
女孩子局促,我看见她后背在抖,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吹趴下,
我两掌覆在她背后,“别怕,听说上一个被测试出来能量上佳的女孩子遭遇几百人哄抢,这些人得轮流给你表演,是你选她们,不是她们选你。”
就在我与女孩子接触瞬间——【哇。主角团的治疗担当,妹妹系角色,她是不是让你觉得我见犹怜?是就对了。她和反派的人生完全是两条笔直的反方向平行线,主角团都很喜欢她,甚至有人就喜欢欺负她,看她眼泪汪汪跳起来还打不到人的样子,不过你不要小看她,她一路躺赢到结尾,三言两语催动女主为她报仇,女主还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狠亏欠了她。你接近女主要紧,但最好离她远一点,主角团里没有弱者。】
我没搭理系统。
女孩子实在是很瘦,隔着几层衣服接触,能感触到她背后凸起的骨头。
在我拍她后背时,她下意识向后,想要靠住我,
「但她现在只是个小姑娘,怕得发抖。以后是以后,我走了她就摔倒了,这种行为会更加深她对人无法信任,别人来做可以,我现在没有这种爱好。」
我上前一步站在她背后,她靠了我一下,两肩轻微抖动,慢慢站直了。
“会清露。”
空灵,略有些哑的声音响起,吐字清晰。
……她是在来之前哭过吗?
测试官牢牢盯着会清露,但,还是继续叫号:“下一个——”
一旁等候多时的男配擦肩而过冲上来,我这才仔细打量他。
很普通。如果把急切的目标换成我家小姐,他就和宴会上想要对小姐毛手毛脚的登徒子没区别,一副猴急样。
水晶金光大盛。
金色祥和贵气,冲散了我之前留下的阴霾。
再然后,就和系统说得一样,光芒越来越亮,水晶爆裂,全场哗然。
测试官睁开的眼刚才起没闭上过,哪怕水晶爆裂,她也老僧入定似的纹丝不动,“金属性,绝佳。程追原。”
感觉我们现在站的地方被人虎视眈眈盯着,要盯出洞来。
“哈哈!”男配大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一定要让姐妹兄弟瞧瞧背后议论我会怎样!”
“……”我收回看向男配的视线。
至今为止,系统说的,中了。我相信这是一个超出我常识的东西,也许它真的来自世界之外的世界。
【你没杀死男配,没让他失去行动力,那么结局不会改写,原本明天该去下一座城的测试官因为要等着水晶送来,明天也停在这里,这才等来女主露面,嗯……明天女主路过这座城时,原作剧情,上辈子惨死的她在自己身上重生,得知了后来即将发生的事,原本要去下座城的她就不会去了。我说的上辈子是设定中的上辈子,不管女主重开多少次,一定有一个“理论上的上辈子”存在,可以说它是原作剧情,但对现在的世界来说原作相当于不存在,所以就只能说成是‘理论上的上辈子’。你听不懂也没关系,我说得肯定没有假,听我的准没错。】
「是啊,你想告诉我,世间事息息相关,一个举动会影响许许多多人,对主角有好处的事,会让无数籍籍无名者丧失机缘,巧合与必然堆砌,这才能创造出一个集合天下气运的主角。那么我想要改变娘和小姐的命运,绝对不是一件简单事。」
【所以你量力而行,我不拦着你,原本宿主做任务外的事,系统有义务阻止节外生枝,但你若是真的为了改变重要之人命运而努力上进,我何必拦着你,世界到最后总会教你知道这么做行不通,因为角色成为真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有血有肉有自我思想的人了……除非你比主角们努力千百倍,否则如何和世界,和和你能力相同甚至更出色的人抗衡。你改变不了她们,只能自求多福活下去。】
「系统。」
我眼中,那个男配从测试台前走开,小姐追了过去。就像看见肉包子的狗一样狂热。
说实话,见一个正常人突然发癫真的很可怕。
「没有人生来贱命一条。人总是要活着。那就该想方设法活下去,对自己负责。我要我以后靠自己活得很好。也要我爱的人幸福活着。这是非常普通的愿望,你不能说我做了错误决定,」
“见过十五殿下。”
小姐对着男配施施然行了礼。
虽然我不太想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她现在看起来娇滴滴,完全没有骑马射箭时的畅快。
“你是谁啊!”男配一脸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突然上来认人很奇怪你不知道么?还有你别这么说话,吓人!”
“我是玉城城主嫡女,玉燃兮。”小姐不为所动,还是娇滴滴语气,“我对殿下一见钟情……想留在殿下身边,还请殿下放心,我们都在婚嫁年龄,等回去我向城主提交申请成为您的婚约候选人,京城那边也会有消息快马加鞭递上,我身世不俗,候选申请一定会通过,这样就名正言顺,可以对您侍奉在侧,您去哪个门派我就去哪个门派,为了合理合法追求您……”
小姐说着再上前三步,要对男配行大礼。
我眼见男配猛搓手臂,好像还打了个哆嗦,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要出手了!”
小姐迈出第四步,男配果真如他所言不客气出手,迎面一记直拳正对小姐面门,小姐学过武术,知道这时该后退……
她怎么不退?!
「至于你说的,不管世界是不是一本书,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活在这里,飞不出天外去,你会轻易把你的世界透露给我,也是因为我离不开我的世界,知道这些就像听个故事无关紧要。我会拼尽全力完成你的任务,你要配合我,详细告诉我未来将会发生的每件事。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如果你给出结果我还不能推导过程,我又不是智力低下,这些事长脑子的人都会做,我不比任何人差。要是努力了还不会那就多问多学,我不信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擅长,谁擅长我就去问谁。」
我拽住小姐手臂,把她挪向侧方,抢前一步挡住男配打来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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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拳脚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男配不可置信,怒吼:“你又是谁啊!”
“我是小姐的女仆。”
“你们女的真烦,一个出门不够还得带一群,甩开一个又来一个。我不想结婚!不想娶妻!不管你们看上我贵妃娘亲家世也好看上什么都好,我对你们不感兴趣!”
我们周围被这声大吼镇住,安静一瞬。
这也是社交场合死亡的一种吧。大声喧哗。
小姐对男配笑容可掬:“十五殿下,您的意愿我知道了。请容我更正,我不会做勉强您的事,只求能在您身边。或许您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您进入门派寻仙问道,由我在您身侧占据婚约候选人的位置,我会对您保持距离,这样那些您不想要的追求也会因为有我在不方便上前,我也很乐意为您拦下,让自己少几个竞争者,不知您……意下如何?”
男配气势稍减:“我……我还没说我要进哪家,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寻仙问道?”
小姐笑得弱柳扶风,好像一阵风吹来她也会跟着抖上几抖:“您排行十五,并非我故意贬低,实在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您夺位可能不大,贵妃虽然母家气盛,但和皇后亲如一家,贵妃本就是为扶持皇后入宫,两家联合朝中辅佐嫡子,嫡子比您年长十余岁,更适合作为太子人选,倘若当选成功,您以后一定是富贵王爷,但未必有实质权势,看您……似乎也对权势不大感兴趣,否则不会来寻仙台。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您日后不再寻仙问道回归京城,和玉家联姻也是不错选择,您既是王爷又是城主,而我……对您一见倾心。您目前没有心仪人选,何不考虑对您充满爱意的我呢?”
男配对这一长串话。愣了愣。最后几分气焰也熄灭下去,
“谁娶了你,以后一定是妻管严……好吧,我答应了。先说好,我不喜欢你,如果你又一见钟情一个,大可以转移目标,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不会和你有礼节之外的身体接触。”
“好。”小姐婷婷袅袅行了礼,“玉城城主之女玉燃兮,拜见十五殿下,有幸得殿下认可成为婚约候选人,以后请多关照。现在我们来谈谈申请要怎么写才符合贵妃喜好更快通过,好吗?”
“那个,那个……多谢你。”
身后忽然有气息靠近。
回头,会清露在我身后,颜色不起眼的衣裳反而衬得她脸蛋上淡红有些明显。
她像一只灵巧的燕子,飞入怀中抱住我,踮起脚尖,凑到我耳边悄声:“我加入希行门了,因为天赋难得一见,是掌门亲自教学,不便声张,悄悄告诉你。”
温暖,小小只。可爱。不过,她竟然没进慈悲堂,那个全部由治疗属性修士组成的门派?
慈悲堂人数不多但是重视学徒,在门派甚至修仙者中极具威望,出来的门生个个前途光明。以她的天赋,加上适合她功法,以后定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医修。
……她可能有她的原因。总不可能是不知道有慈悲堂这么个门派存在。
“希行门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在神界总部仙人门生无数,很好啊。”我说。
我有点想摸摸她后背,忍住了,任由她贴着我,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她没有起来,仍旧靠住我,“我……我想认识你。”
“我是褚灵佑。”我对她无奈笑笑,“是陪我家小姐来的,本身是个没天赋的普通人,去哪里随我家小姐做主。可能不会再遇见你了。我家小姐……现在倾心于旁边那位公子,会和那位公子选择同一门派求学。”
会清露起身离开,看看旁边的小姐和男配。
“我老师是神界总部掌门人的得意门生,是从神界下到人界的散仙,对天赋出众的人……志在必得。我家中不富裕,她许诺我月钱翻数倍,将来有幸飞升神界要带着我去认人,举荐我成为掌门助力。为了能招到好苗子,她一定会拼尽解数开条件争取,所以……”
所以财力丰厚的门派招到天资出众者是必然。不管修行什么功法,飞升神界就是仙,修行方式偏向阴毒的鬼修也一样,虽然鬼修成仙数量很少……
“我期待再见你。”我对会清露伸出手。
“嗯!”她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五指用力握了握,“我也想再见你……”
【说一件事。】
系统冷不丁出声。
我和会清露告别,视线投向我家小姐,「说吧。」
那边,小姐和男配也谈妥候选人申请要怎么写更迎合贵妃喜好,更快通过了。
【杀了你家小姐的就是她。只接触一下解锁不了更多信息,但你家小姐是被白色能量杀死的,治疗属性在这个世界千年难得一见,同一时期应该再挑不出第二个来。】
小姐微笑着向我走来。昨夜的她……那个迷茫的她,不见了。
现在她脸上,眼中,
「……不管怎样多谢你提醒,我做不到因为她可能会杀小姐就先下手为强,为了救一条命夺走许多生命,对现在的我来说,我会认为还有更好的办法。现在我还很年轻,你得记得这点。如果我活了几千上万岁说不定下得去手,但现在我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你让我拿刀杀鸡我不会犹豫,杀人有些难做到。」
取而代之的是容光焕发的坚定。
就好像,她的前方有一条她自己所决定的康庄大道,她要舍弃过去的她,走上这条崭新很好的路。
我……
我要想想该怎样折断她的翅膀。
让她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争取幸福的资格。
如果,我让她爱我呢?
那么,她就会对我知无不言,告诉我她的目的,她希望拥有的人生。
我要先把小姐从死亡手中夺回来,再从长计议娘的事。
爱有很多种,如家人般长久陪伴的爱不行的话,那就……
目标,成为恋人。
4. 温柔女主登场
入夜。
小姐在灯下串一条腰饰玉佩,慢慢剪了线,一条一条编织纹样,再辅以珠玉,穿得极为认真,眼看终于要收尾。
刚开始我想要帮忙,但被拒绝。我心里清楚这是要送给谁,于是没强行帮忙,只陪小姐坐着,从傍晚天还有亮色时坐到入夜。
小姐边打结边说:
“从会场回来我去见了爹爹,他知道我对十五殿下有意后,很是高兴,说让我跟着殿下进入哪个门派,他会准备好提交给贵妃的婚约候选人申请,然后就看我能不能自己争取成功了。灵佑,你会陪我去的吧!褚阿母也要来,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玉佩,做好了。
很漂亮,在烛火下闪烁光泽,一看就是用得好材料。
“小姐……”我还是问了,“您入学后,是以和十五殿下接触为主,还是……以学业为主?奴婢会根据您的决策全力以赴,帮您的忙,娘也会全力照顾您的生活起居,我们一切全以小姐的决策做事。”
“当然是学业。殿下一定不会喜欢学习不努力的女子,不管在何时优秀的人总是更引人注目,而且。”小姐充满自信,把那条串好的玉佩举过灯下,“而且以我的家世地位,我必须优秀,不能丢了玉城的脸。”
“恭贺小姐有这份毅力,祝小姐得偿所愿。”我心里松了口气,其实我真的很怕小姐下一句说出当然是以发展关系为主,平时的小姐肯定不会这样,但一想到她在男配面前时丢了魂的样子……
我轻叹,希望小姐不要太喜欢那个男的,这样被我折断翅膀时才不会太鲜血淋漓。
“小姐,这块腰饰玉佩,想来也是送给十五殿下……嗯?”
小姐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是送给灵佑的。你看,我挑选的玉石都是轻巧贵重料子,是要给灵佑的,不需要厚重,会显得笨拙。”
我忽然鼻子一酸,抱住我家小姐手臂:“小姐,还以为你要送给外人,呜呜呜……小姐真好。喜欢小姐。”
那些说我家小姐跋扈的人,根本没见过灯下这么温柔的小姐,只会盯着打击登徒子的我们看,当真没有眼力。
小姐顺势摸我脑袋,把我按进她怀里。
“出门在外需要钱财,也不能穿着不合宜被人轻看。阿母那边我同样准备了许多,去陌生的地方少不了要打点,已经把金银换成灵石,绝对不会教你们跟着我受委屈。”
小姐……小姐香香的。也软软的。
“喜欢。”我情不自禁撒娇。
就算不以成为恋人为目标,我照样喜欢我家小姐。
“灵佑。”小姐忽然也叹口气。“灵佑是不是对别的女孩子也会这么说。”
“是啊,我爱我娘,喜欢小姐。如果我对小姐使用爱这个词,是僭越。可以说我敬爱您,但这样听起来又太生份……所以喜欢最好啦。”
“可是,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让人误会……你是真的,喜欢。”
“我就是真的喜欢呀,我喜欢女孩子。像小姐这样让我撒娇,小姐也对我撒娇,这,这难道不是对女孩子的喜欢?”我不知道小姐究竟想对我表达什么,不禁焦急起来,“小姐想问什么,不管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您。”
“那,如果有可爱的小动物,你是不是也是说……喜欢?”
“嗯。如果是毛绒绒,喜欢。”我期待地注视我家小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毛绒绒。”
小姐不说话了。
“但还是有不同的。人和动物。所以小姐在我心里独一无二!我会喜欢很多女孩子,小姐永远有自己的专属房间,就算……就算以后分开了,我也会永远记得小姐的样子……小姐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一点……一点不想和小姐分开。”
我还是没忍住,很想要哭。“小姐是我的家人,和娘在一起,我的家就在这里了……”
泪水真的和哭声一起落在小姐肩头,我止不住泪水:“我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要小姐嫁人,我们三人早晚有一天会分开,这种感情称之为喜欢是不够的。”
是的,我……我想永远能和娘,和小姐一起度过这样的时光。
但我知道人们最后都会彼此分离,大家都会有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希望她们能幸福快乐活下去,活着已经要面对许多不易,不要有谁死掉。只要想到她们在某处好好生活,哪怕天各一方也会感到安心。
小姐拍着我,笑:“灵佑比我还会撒娇,小时候阿母不得不一手一个抱住我们,因为你不愿意松开我,也不想松开她。好啦好啦,别哭。”
小姐忽然变得很软,有些哽咽的声音在我耳畔安慰:“灵佑,别哭。我也……也要哭了。”
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小姐,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心头暖暖的。
也有点……痒痒的?
想揉一揉她的脸,或者……
或者什么?那个念头一闪而逝,我努力去想,努力去找。
找不见了……
“嗯!”我看着我家小姐。
“我要很努力很努力,学业有成!”见我止住哭声,小姐双手握拳为自己打气。
我破涕为笑。真是,太可爱。像小孩子一样给自己加油什么的。
“小姐一定会心想事成!明天我还要陪小姐去见十五殿下,心里祝祷你们。”
也要去看看女主是谁。定下接下来计划。
“好。”小姐眉眼柔和,“灵佑,我们这就休息。”
窗外月光落下,这天的月亮又圆又亮。
是个好兆头。
同样月夜。
就在玉城几十里外。
一处深涧水洞中,女子似乎在躲什么人,也似乎……在等什么人找上门。
说她是女子,不太准确,看容貌她还只是少女。
少女耐心地窝在水洞下方,看着水从面前落下,再落下。
终于,远处响起一丝风动。
少女钻出水洞,站在满月光芒下,光芒映照得被淋湿的她闪闪发亮,披了一层月光做衣衫。
深涧四周,岸上,
渐渐聚集起几个人,每个都拿着趁手武器,立在岸边杀气腾腾。
少女站在水中央,不惧不怕,声音扬起一点,让每个人都能听清:
“今夜我就在这里,任你们杀剐,你们杀我一次,这桩恩怨就算了了,一言为定。”
“行了!说什么冠冕堂皇大话!你害了我家娃儿,害了荷姐的小徒,更是与奸人联合害了你师徒满门!你再看看我们这些人中可有几张和你昔日同伴相似的脸呵!这些全是被你害死之人的亲族,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娃儿徒儿,就因遇上了你这毒女,竟被害得年纪轻轻丢了性命!纳你的命来!”
少女不欲多说,提剑迎上,一时暗器毒针四面八方向她丢过来,她尽量能挡得挡了,挡不住的伤害,就任由利刃刺破自己衣裳。
苦苦支撑着。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天际降下几道金闪闪雷光,毫无预兆,少女却像准备好了似的整个人闷入水中。
待遮天蔽目金光闪过,少女从水中冒头出来,再往岸边一看,岸上除了被天雷劈得寸草不生的焦土,哪里……
还有半点人影呢?
她既不觉得惋惜也不觉侥幸,重新坐回水洞中,身侧纯正深蓝和蓝白光芒闪耀,能量元素围绕她打转,为她清理修复伤口。
身体上的疼痛渐渐消散。不是能够完全治愈,是她早已习惯了这些伤势疼痛,一天又一天,看不见头……
差不多了。
少女走出水洞,站在溪流间,对着满天月光张开双臂,努力伸展着肢体,
又一次,天际白光锃亮。
少女吃惊,她仰头去看,分辨不出白光来自哪,她看啊看,忽然!
白光滋溜一下钻进她脑海。
“……”
“……原来,是这么回事。”
再睁开眼时,少女已是一副全然不同姿态口吻,属于少年人的怯生生消失殆尽,又掩去不属于这年纪的成熟,
剩下的,
仅仅是一副少女躯壳,还有挂在脸上,不曾压低半分的柔和微笑。
多一分显谄媚,少一分显冷酷。
不多不少刚刚好,是温柔。
“我是云间月。”她说,像是为了确认一般,
缓缓对自己说明着,
“我是,十六岁的,云间月。”
月下这幕无人知晓。
除了常年摆烂的某个系统,在熟睡宿主脑海中,留下一抹属于自己的思绪。
【这并不是……重生。这个世界线……此前从未开启过。主脑为什么骗我说它开启过一次?难道就是因为……系统来了不完成能量指标无法回去,还是说……这个世界有我的同行。】
编号三位数的摆烂统到底比四位数的某统经验丰富,可惜……事到如今它只是个摆烂统,比起外出工作更想要做客服处理纠纷。
就算被踢去出任务……也只想和宿主一起混个保底业绩。
就只是这样。
“听爹爹说昨天夜里城外被天雷劈了。”
一大早,出门前。小姐告诉我这个消息。
天雷……就是不长眼的雷击。威力强悍,劈到哪里,哪里寸草不生。要是劈到了人连灰都不曾剩下……听说神界的神仙也有很多扛不住连续雷击。
“爹爹很在意这件事,正叫人查呢。”小姐神秘兮兮凑到我身旁,“因为要去寻仙问道,爹爹告诉我一件事。”
“秘闻?”我疑惑。从小学习如何管理城池的小姐什么城中事不知,那只能是……她从前不该知道的秘闻。
“差不多。大概在三万年前,五界联合出过预言神君,创造神君事件,人界参与了许多,神君本该由世界选出,所以五界之内凭空降下好多天雷,被劈到的地方呈黑色,无法清理,长不出东西。后来那一任神君造访四界,用自己的力量恢复土地。这件事在王室私人档案上有记载,一直流传,爹爹还给我看了神君画像,是白衣飘然心系苍生的女仙,飞升成仙就是那样的吧。”
小姐眼中有向往。
她……她是真的想去寻仙问道,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婚约?
那我岂不是事半功倍?
“小姐,您是否打算一心向道,以后……以后回馈庇佑家族?”
想成仙至少需要修行得一万年寿命,才有去神界的可能,听说还要经过界灵审查,只有未沾染姻缘的洁净之人才可通过。
“灵佑。”小姐语重心长对我说:“爹爹是城主,他必然深谋远虑,他的选择不会只有我招婿的未来,也许这是他最期望的一件事,但如果有变数,我想……他会晓得自己变通。”
“所以……城主大人可能会另寻继承人。”
我顿时灵光一闪。
如果真是这样,小姐努力修行,也许真的能走上另一条路,只要她不关注什么十五殿下,我会全力让她避开死局,
“小姐天资出众,又有如此觉悟,必然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是如果我成仙……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小姐眼中有难过,那是很复杂的情绪……是吗?
是啊。仙人有数不尽的寿数。人族只有百年。娘和我都会离她而去,我无法修行,如果娘真如系统所言是大反派,必定也是,是………不适合修行之人?
「如果我娘只是个普通人,她以后怎么做大反派?」这不合理。系统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它没提过!
我一叫,系统就出来了。
看来它真的不需要休息。
【剧情暂未开启,还不清楚。但这千真万确。主角和反派都是两团行走的能量,你娘在我眼里是一大团五彩斑斓的黑光,女主是一大团金光。再不会有人比她们更耀眼,除此之外所有角色都是类似的光,看浓度和颜色分辨正反派,不正不反的配角是白光,等你与之接触,我扫描上去会出现身份信息,以后就会留档记录,在一定范围内可以感知。】
怪不得系统昨天吱哇乱叫,一落地,回头看见身后一大团铺天盖地的黑……那是挺吓人。
「你一直说女主,难不成这故事里也有个男主?」
系统四平八稳:【本作是女主文,没有男主。因为检测情感波动功能关闭,暂且不知道女主到底有没有对谁心动。不过……一篇合格的女主文,女主最爱的肯定是自己才行,男配都是工具人用来祭天的。而大部分温柔清冷人设,什么都能博爱宽容,也意味着什么都不喜欢,为了迎合观众喜好再黑化一点,说不定是因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怜悯世间众生,所以才展露出博爱,也就是所谓的,神。把温柔清冷的女主拉下神坛,让她破功破防,也是某些人看点。能当主角和幕后反派的人都城府极深,不然怎么斗智斗勇,怎么有看点呢。】
「……」
哦,那这么想的人可真是厉害,我这个小反派望尘莫及。
“没关系,”我安慰小姐,“那就死后去做鬼修,用鬼的方法和小姐一同努力。”
对啊,我可以做鬼修。活着不能修行,死了不就能了。人有七情六欲,听说鬼没有,所以鬼的功法偏向阴毒,它们不会被干扰,没有身体也没了禁锢,修行起来未必就比人慢。
【……】
系统好像想说什么,但它没说。
它让我觉得它很像人。也只是很像。它有它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从它不介意选择反派作为宿主能看出,引导反派向善绝非它的目的,它也根本不在乎是非善恶。
互利互惠,我与它同路。如果它有事瞒我,估计也是什么我知道了不会有帮助的事。
急着出门。有空再问吧。
我们像昨天一样来到会场。
会场的人比昨天……还要多。嗯。
因为要多停留一天,原本下座城的人也跑过来了,人群和昨天一样大排长龙,再加上昨天检测完,没来得及确认师门的,整个会场到处是聚成一小堆谈话的人。
小姐在一众人堆里不紧不慢地找,终于找到人群中的男配。
男配对面是两个女修,一人带斗笠,帽檐压得低看不清脸,一人是紫衣少女,身后背着剑。
今天我们特意去得晚,就是为了避开看男配挑选哪家门派,小姐说这样可以省去麻烦,不然肯定也要被问来问去。
男配现在是选得差不多,正在谈条件。
小姐又等了等,两方不再说话,她才上前。
先问候行礼,男配鼻孔朝天,不怎么回应,就说句,“我决定选希行门了。”
小姐不在意,对两位门派修士也行了礼。
“我是希行门人界分之掌门,希汀吟,这是分之长老,希梦淮。”
斗笠女修声音很好听,听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几岁。
……希行门。和永灵宗,真理教并称为仙门三大家。就是说,这三家拥有最多飞升神界的门生。其中真理教出身大多是道人,男配好歹是皇室成员,肯定受不了日日寡淡。可能是希行门的人比永灵宗先来,男配看上了希行门。
接下来是小姐和两人谈条件,过程有点长,请让我简化一下。
斗笠女修希汀吟是希行门神界总之掌门人的亲传门生,被冠以‘希’作姓氏,本是飞升神界的女仙,为招人下界做了散仙,在人界挑选好苗子培养,争取多教出几个飞升神界为门派增添助力。
旁边的希梦淮是她的首席学徒,寿数九千有余,同时兼职长老,和留在门派中的长老们一起为学徒授课。这两人同姓,很可能是……亲族关系?
我在这里等系统提示。
【哦!】系统在感知到女主出现时,还是很尽职帮我调动积极性,连语气都夸张起来,【宿主往东南方向回头看!那是我们的女主进场了!】
我回头。
人群中,少女身负重剑,那把剑勒紧了衣服,能看出她两肩绷得笔直,显得她清瘦。
她身穿一身荼白色衣裳,既不亮得显眼,也不会太黯淡。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柔和光晕。
她很好看。
但人实在很多。
芸芸众生没有谁会离得这么远注视她。她没到检测队伍中去,和许许多多人一样穿行场中,身边人群笑闹,交谈。
她只是,静静走过。
这个时间……就算女主来了,今天排队的人特别多,她肯定排不上,做不了检测就没办法给自己挑选门派。但她最终还是会进入某个门派求学。
又是阴差阳错的主角气运啊……
【她原本出生小城富贾之家,三岁没娘爹再娶,她爹接亲回来路上和她叔一起遭遇匪徒,整支队伍一个不剩,家产被亲戚瓜分一空,遗孀叔母收养她,每年带她去神庙祈福,结果五岁那年遇见流寇袭击偏僻神庙,叔母把她藏起来,庙里活人除她之外再次一个不剩,这次族中再无人收养,她跟来庙里给妹妹住持认尸的女修士走了,从此开始修行,虽然这条路也不太顺利啦,但女主心气在那,硬生生把自己体内能量清理成两种元素,修行十年也算小有成果,十年后她开始承担自己小门派的委托,给周围处理作祟案件之类的,结果不知惹上了什么东西,追着她杀她同门和师长,本来门派也不大,被血洗个干净,她现在孑然一身……呃,你怎么……你怎么开始怕了?】
「我……我觉得主角团真不简单。谢谢你不用让我忍受和她一样的痛。」
是的,主角团很厉害。方方面面都是。
系统很是动容,对我多说了几句:【女主……我想想。她这命格……有个词可以形容,天煞孤星。】
【就是,不管做好事做坏事,最后必定众叛亲离,谁在她身边都不长久,有的是发现自己小命不保主动跑了,有的是没跑成被克死了。最后只有女主一个人美强惨,其实就是因为她自身强大,所以还活着罢了,什么美强惨,全是好听说辞,不就是一个命硬的倒霉蛋,这些全是作者为了淡化女主伤痛的好听说辞,实际上就是要一个女孩子来受这个苦,咳……所以她现在应该是之前的同伴又被她连累死,同伴的亲朋好友以为她是凶手追杀她,嗯……她招惹上的那个东西应该也在,还不知道哪方先来。】
系统说到最后好像有点不忍心,语气变得飘忽,似有叹息。
所以我不行。
我没有和女主做亲近之人的本钱。我有娘和小姐,不能让她们被牵连不得善终。
「你知道的好少。」我说。
【你和女主她多肢体接触,我努力破解她脑中信息。】
「那我和登徒子真是没区别。」
【宿主!帮助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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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怎么能叫占便宜呢。这是为你自己积攒退休金的好事,再说也没有什么消息一定要你和女主亲密无间才能获得,比起说话交谈还是直接接触能获得更多能量,我们按照接触时长算,你多牵她的手,或者碰到她就行了,攒够能量我就能破开世界限制,窥探关于女主的一切消息,不光是女主,其它角色也是一样的,不过其它角色我们不规定必须接触,你可以不去接近……】
系统假装精神振奋大吼,
【哦,任务来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情绪说话声:
【随机任务已刷新:让女主记住你的名字(完成奖励,随机查看一段相关记忆)】
「……」
同等代入,什么情况下,我才会记住一个人的名字?
我是女主,如果现在有人能庇佑我,让我摆脱追杀,我会心怀感激。
我是女主,如果现在有人让我的处境雪上加霜,我也会记住她,以后百倍奉还。
「一念神仙一念恶鬼啊……」我感叹。
系统不答,没有任何提示和指示。
以上两点,都是在女主心智正常情况下。
系统不是说了,她有可能会黑化么。
比如我帮了她,她反而记恨我,认为我是施舍什么的。
再说,我哪来的那个资本帮她摆脱追杀,她比我还厉害,一剑下来我就死了。
「你说她被追杀,她现在是不是有伤在身?」
【有的,她现在一侧脚步要重一些,大概率腿上有伤,但她隐藏得很好,衣服肯定是换了新的,也许这全身行头都是掩人耳目的装饰,也奇怪,她竟然没遮脸。】
「……」系统的视角,听起来很广。
「她被人追杀,遮脸不是不打自招?就算不戴,这里会场少说上千人,找她的人得一个一个看,还不能大张旗鼓追着她打杀,毕竟这里有很多门派来的宗师长老,如果有人帮忙配合,等追兵查到她时给她掩住脸,这件事就过去了。」
【宿主加油。】
系统平淡附和一句。
女主,忽然脚步加快,动起来了。
她发现追杀她的人已经到了会场?
明明我和系统对话很久,小姐那边却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
时间……没有流动吗?
我对我娘比划手势,意思是要去方便一下,这些话不是每种场合都适合说出口,打手势就好。
娘看我,微微点一下头。
我离开原地,向女主前进方向走。
这样我们迟早会撞上,撞一个腿上有伤的人……比撞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容易,她腿上有伤,收不住脚。
近了。
我偷偷注视斜后方的女主。她走得很快,我与她同向,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只要我不停,她就跟在我身后几步。
我忽然回头转身。
几乎是瞬间,她撞上了我。
撞我之后她脚步踉跄,身后重剑坠得她侧身倾斜,背带竟然从肩膀滑落,剑往我脚上砸。
我抬脚跳起,再落下时,把她的剑踩在脚下。
哦。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种腾空跃起的本事,只能从哪里蹦起就在哪里落下。
被这么沉的剑砸中脚,肯定是工伤。我不想挨砸。
我瞪她。她也看我。
我得承认我的表情很凶恶,加上我穿得很好,她肯定以为我是哪个娇纵世家小姐,要对她发难。
事实正如此。
我脚下踩住她剑,一手挑起她下巴。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我。
“你是谁?”女主被我捏着脸,从她眼中看不出生气,冷淡声音发问:
“我并未得罪过你,如何这样待我?”
我脑袋里面想了一下试图非礼小姐的油腻登徒子,轻佻痞气开口:
“你、……是我的女主。”
话是不假,简直是油腻腻深情。绝对会让女主印象深刻。就是……
这招自损八百。对我的精神和胃也很不好。
下次真的还得用吗?
算了。
被一个女孩子这么看,倒也不会让人很难挨。
女主身后,有零散人影穿行人群,身上带着武器。
我双腿迈开大步,用衣裙盖住地上的剑,伸出另一只手覆盖女主半张脸,强迫她也深情凝视我,宽边衣袖遮住我俩之间的光,现在没有人能看见女主的脸。
“记住了,我的名字是褚灵佑。”
我鼻尖抵着她眼角,亲昵,从眼挪到耳畔:“……我们以后必然再遇见,直至你登上云端……我的女主。”
被我困住的少女不知道,几人从我身边擦肩掠过,带着肃杀冷意,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只看你一眼,就会让你后背凉到小腿。
不属同一世界的求生意识。在脑中嗡鸣着提醒我,别顶撞……快跑!
“她——”
听见声音,女主脖颈紧绷就要转头,我用力牵制住不让她动,
同时与其中一人对视,那是一个凤眼锐利如刀的女修,一身水蓝衣裳……简直波涛汹涌。
她看着我皱眉,似乎很不赞同白日宣淫,在找措辞询问。
我说过了,我是个凡人,就算不检点,与我厮混的也只会是个同样普通的人,卑微如我,
我对女修油腻搭讪:
“她是我新找到的漂亮妹妹,女仙姐姐,您也好美,请问您可有意于——”
怎会认识不是一个世界的女主?
那个“我”字还没说出口,一柄飞刀擦着脸颊掠过,切断我一侧盘好的发髻。
我看得清楚,头发在脱离后空中自燃。半点不剩,
现在。
我一半头发散乱飞扬,下半截发丝不翼而飞。
大概很可笑吧。
“请问您可有意于我呢?”我回应她的怒目而视,把后半句话重新说完。
她真的很生气,气得胸膛起伏,挥袖抽出刀来砍我,银光迎头劈下——被身后跟着的人拉住:
“荷姐!这小丫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娃!动了她我们要吃官司,您三思!”
是啊,人看衣裳。
我早说过。
在人界地盘,即便对修行之人来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杀完人被通缉也不是谁都能受。
修士再厉害,身在人族领土,也有刑法纲常压在身上。
为难我的女修,看起来快气炸了,估计是从未被人这么调戏过。
她也确实很漂亮,美人生气照样闪闪发光,眼睛里凶光一颤一颤,我对她又笑了笑。
我听见她咬牙声:“你们这些纨绔——”
她压低声音,一句怒极反笑的话忽在耳边响起:“我记住你了,半夜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好呀。”我用笑脸对她怒容。
女修越过我们走了,看方向是往场外去,不准备再搜查。
这才哪跟哪,真当我跟着小姐打过的咸猪手不够多么?
人影走远,我松开牵制住女主的手,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她问。
也怪,她看我这副样子居然不笑。
“看你好看罢了。我喜欢女孩子。自求多福吧,女主。”
我目光不由自主开始寻找我家小姐,等会我这个样子,吓到她可怎么办……
“云间月。”少女冷冰冰对我说,“不是什么女主。”
“知道了,女主。”
我与我家小姐对视,她惊得后退一步,她身边几人顺着目光看过来,我娘面无表情,两个女修都没看我,而是看向我身边的女主,
云间月。
“好名字。”
我让出脚下的剑,不再看她,背身对她招招手,向我家小姐走去,“不过你还是我人生的女主,好好活着,可不要死了。”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现在呢,系统。说个话。」
我在深情凝视中走向我家小姐。
沉寂许久的脑海中有了动静,
【你很厉害的,宿主。】
「是吗?」
【听过女主那么凄惨经历还能铁面无情对待她。恭喜你,成功通过没有引导的新手教学。我是一个摆烂偷懒统,如果宿主心智不够坚定,我就会关闭大部分功能,只为此类宿主保留基础功能,这样没有上进心的宿主日子好过,我也乐得轻松,免得最后分别宿主追着我打差评。本身就只挣保底业绩,还一身差评,做统太难啦。】
这番话说得颇有人情味。
系统……这个鬼东西。
它不是人,没有人的情感。却有一套自己的思维。说是摆烂,还不如说是工作久了老油条一个。它可不是摆烂,而是学会了收敛野心。
「你刚刚怎么没动静了?」
【宿主,系统判定你这是在调情。系统这时候不看不听的。】
「……」应该是耍流氓才对,不需要这么委婉。
「接触时间够久了吧,你有没有得出点有用信息?」
【有有有。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累了。等会再说。」
我再没有听系统说话的心思,只想抱抱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人好好撒个娇。
5. 上一世的我和女主
“怎么回事?”
小姐拉着我回到马车上才发问。
我一走到她身边,她已经结束谈话,再不说什么,拉着我往场外走了。
娘坐在我们对面,不开口,但看着我。
娘一直是这样,淡淡的不爱说话。从小到大不管是我生病还是工作出状况,都是她陪在我身边。话很少,但我知道她在。
我很小的时候好像很爱生病,娘会在我生病时照顾到后半夜打瞌睡,还会喂我吃饭,帮我擦身体降温。是因为娘这么照顾我,我再长大一点到现在没再生过病。
我是她拉扯到大的。哪怕她害了全世界,哪怕她对我有所隐瞒,哪怕她将来打算害我,我都还是爱她。
我不相信她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就算也许她不爱我,肯定也不是讨厌。
所以……我就有点想哭。
“没事。”我对小姐故作镇定,“我调戏了一个女修。小姐,我们打人是对的,我用的是那些登徒子的做法,女修姐姐说夜半要来杀了我呢。”
“不许胡说。”小姐抱住我,“乖,乖,玉府巡察森严,没有人能进来,回去我立刻把这事禀告城主。你看,我说的是城主,说明这不是家事,而是府上的公事,没有人能强闯玉府,有人下战书,我们就调十倍百倍兵力过来驻守,你要是记得那人的脸就更好办,命画师画出人像全城张贴,那人就算不被抓也不敢青天白日出来,更没时机夜晚擅闯了,这些都不是大事。”
这时。
“她进不来。”我娘说。
我娘说话……是那种十分普通的,嫁了人的女子声音,柔和,顺从,也有些弱气,
有点像夹着嗓子说话。
……没准真的就是。
我知道她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女儿,估计也没结过婚,那么结了婚的女子如何说话,一定是她自己观察得来的。
说话少可能也是因为夹着嗓子说话不容易,需要少说。
……是之前我从未发现。
小姐没有发现这些异常,柔声安慰我:“阿母说得对,重兵之下,她进不来。”
小姐一安慰我就更委屈了,抱着她脖颈撒娇。
她胸前好像有个小盒子?
悄悄硌我一下。
“小姐真好,喜欢。”小姐和冷冷的女主完全不一样,身上香香,任由我抱。
我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
小姐摸摸我脑袋:“会痒。”
……我更想哭了。
受委屈想哭是很正常的。一想到如果小姐会死,再没有人让我这样撒娇,再想到我死了我娘会不会很难过,她可以不爱我,但她一定习惯了我们两个在她身边,突然间再没有人陪伴她,
她怎么能不难过?
我改变她,一定很难。
她能作为最后大反派,说不定从前就认识女主,结下仇怨,就算没有,能反派到底,肯定也是和女主很不对付。
如果我提前让她知晓我要帮助女主,她很有可能会阻拦我。
不如……等到我成功救下小姐,证明我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再和她沟通。
若是我连拯救小姐都做不到。
那想要守护我的家,也不过是空话。
一听我们惹上了修士,城主没多过问原因,因为不需要,以玉城权势,就算错在我,城主也不会问这些浪费时间,更不需要惧怕计较,理出个谁是谁非。
有人预约行刺,那就多招人来挡。人来了捉住审判,扭送刑场。
几个修士再厉害,也做不到以一敌一千,一万。
小姐传了画师。
……你以为我不会留下那人样貌?
怎会,我不是什么善人。
仅凭我一人对上修士,是蝼蚁撼大树。在没有离开玉府前,玉城是我们的倚仗,有手牌不用等着送死吗?
如今小姐谈妥了师门,过几日去寻仙问道,到那时玉府要是遭人擅闯,万一没抓住人,可不就没人知道刺客长什么样。
小姐给画像留了底,嘱托她离开后发生这种情况就把画像交给城主。
要是一直没有刺客来,那这张画像就不会见天日。
传召专人处理我的头发间隙,小姐怜惜摸着我的断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是灵佑调戏了她,连碰都没碰到,她也不该狠毒到要夺人性命。如果那个女修不来玉府找麻烦,她的画像便不会满城张贴,也不会被通缉,一切全看她自己如何选择。我已经很大度了,灵佑,你的头发要好久才能长好。”
“……好。”我回握住小姐的手。
这么讲理的小姐不可能无端攻击别人。一定有什么预兆,那是个需要我认真留心,精准察觉的瞬间。
我一定能阻止她。我一定要自己拥有能够阻止小姐的力量。
请来给我打理头发的专人,听说是以前伺候宫里的女官。
女官也没什么好办法,为我梳了精致发髻,用簪钗遮住断发处不协调。
怎么也没办法完全自然,小姐让女官走了。
重。
我的头很重。
而且出门在外,戴这么多装饰,光是打理就很不方便。
我一个一个拆下,把剩下的头发挽了个低垂小辫,搭在肩上,那个女修可能是火属性,她的刀烧焦了我断裂处发丝,我的头发现在扎成小辫也卷卷的,炸毛。
灯下,发梳上雕刻着一曲戏文。
精致人像在灯火中翩翩起舞。
那是曾经人界战乱年代,一对不得相守的恋人的故事,传说两人相继去世后在鬼界重逢,因为一生颠簸看破红尘,最后也没能走到一起,而是以邻人相称,共同研究出如今鬼界盛行的主流功法,故事的结局,两人在创造传奇后悄无声息魂飞魄散,很多鬼界居民说,听见两人大笑着离开,声音一直传到上面几界。
“这样也好。”小姐为我梳理头发,“戴多了会重,灵佑不喜欢,那就都不需要。”
我拉起她的手,把手指伸入她的手指,“小姐,在你的人生不需要我之前,我都不会离开。我可以成为你的任何人,女仆,朋友,家人。”
或者恋人。
或者,陌生人,仇人。只要不是魂飞魄散。
小姐按了按我的手:“我只需要你做自己人生的主角。可以不像戏台上那样跌宕起伏,但要快乐。”
夜里。
今夜我没和小姐一起,睡在外间我自己的床上。
因为我睡不着。
小姐明天开始有事要忙了,我怕会影响到她。
睡不着,我和系统聊天。
「你的眼睛看得很广?」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它投掷出去。
【系统是720度全方位视角,不需要眼睛,但必要时可以借用宿主的眼睛帮助观察。实体离开宿主三步自动返回,你看见的我的动作都是程序设定,我们每个统装载不同程序,可以模拟不同人格,我们的设定非常精密,就算用科技手段检测也测不出我们在情绪模拟程序上和活人的区别。哦,对了。还有件事。】
【因为本系统这次非攻略系,宿主不以攻略主角身心为目标,强行开启不该使用的功能非常耗费能量,所以感知主角情感波动功能处于关闭状态,如果以后情况有变会考虑启用,望宿主知晓。】
「……嗯。」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些。
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上一世的女主……这时怎样。」但还是要问。
这本书它有一个初始世界,就是原作中发生的事。原作中的女主也许和很多人有过纠葛,这是小说设定,不曾在这个世界发生过,当故事真的成为现实,女主开始偏离她的轨迹,她上一世在偏离中凄惨死了,这次重来还在往刀刃上撞。
但我有个推测。
即便是原作中,按照系统说的发展下去,女主的结局想来也并不好。小说设定她被众叛亲离,重生后复仇。即便这条路能成,身边再没有一个亲近之人,这就会让她开心了吗?
系统的回答。
公事公办。
【上一世女主这时候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就被你遇见的那个女修,她是文中前期反派,活得没你长,名叫荷乘蕴,是琉璃乐阁的音修长老,杀人时会使刀。我对她的信息来源于女主前世认知,她的小徒儿是女主同伴,帮忙一起接委托,死了,她友人帮忙去向女主讨公道,被雷劈得灰都不剩……她前期追着女主打,但女主就是打不死……哦对,女主从小就遭雷劈,她出生时一道雷落在产房院里,当场带走她一个亲族,她母亲可能也是因为受惊吓产后不足,没到三年去世了……所以荷乘蕴她追着女主打,女主能躲过雷击她躲不过,甚至熬不到女主通过内门升学测验……最后故事以女主成功进入内门,某些当前阶段反派身死告一段落,迎来新篇章。】
「……女主她进了哪个门派?」
看来我很难改变故事走向。每件事其实都充满预兆。
【她上一世是被你家小姐面前的两人救下,希行门人界分之掌门希汀吟因此对她留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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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格未经检测录取她进门,快死了不是形容,是真的离死还差一口气,希汀吟送了她回复丹药,她会遇见帮她疗伤的会清露,以后也发生过一些事,旁边的……长老希梦淮暂未解锁,看能量颜色是反派,嗯,这篇文反派特别多。都和你命运类似,各有各的不得志。】
「……」我还以为她女主会进真理教,修道去呢。她看起来就很冷冰冰。
是啊,我是反派可能要对读者说声对不起。女主身世凄惨,却能夺得所有机缘,是个人都会认为女主阻了自己的路,有人出手有人忍气吞声,这个故事中的反派只多不少。
「看来她这一世还会进入希行门,我改变得了过程,改变不了结尾。掌门希汀吟没有重伤残疾失去行动能力,该发生的事必然发生。话说回来,女主她前世,这时遇见我了么?你能不能破解出一些关于我的事?」
……我迟早要面对这些。因为谁而死去,以何种方式死去。
我很怕死的。也怕痛。怕得一直不敢问出口。
系统用沉默和行动表达一切。
我感觉……我的灵魂,被窥视。
迷雾笼罩的未来被剥开一点。
【前世她这时没遇见你,你是因为小姐死了才查到并记恨她,处处给她使绊子,最严重的一次,你在内门升学测验上暗中搞鬼,把世间恶念传入她识海,逼得她差点当众走火入魔,你就是那种……呃,找女主麻烦像拉业绩一样勤勉,见不得她好的正统反派,智商和气运一般,够狠也坚信勤能补拙,要是查反派出勤表,活着的日子你绝对天天打卡,见不到女主也在动歪心思。哎……你是真喜欢你家小姐,她死掉你真的很难过,好像你根本就不想活了,一门心思给她报仇,完全不讲理的那种。但我现在还看不到你具体怎么死的,也看不到你家小姐。还需要更多能量。】
「好,知道了。」
系统说得没错,这些绝对是我会做的事。能成为反派的人大多重益。利益的益。
荷乘蕴死了徒儿亲友找女主报仇,我死了小姐,明着打不过女主,就暗地里捣鬼。也或许娘是因为我的事才成为大反派。
我就是那种帮亲不帮理的人,自私自利,我自己知道。
小姐对我这么好,主角团又没帮助过我,还杀了我的小姐。我凭什么帮她们反过来害我娘?
那我才是真蠢。
又蠢又傻。狼心狗肺畜牲一个。
【你对女主偏见很大。】
「那又怎样?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人很公平的,现在她和她的同伴还没做过这些事,我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入工作,只是提醒自己长个心眼罢了。这不是偏见,是我为自己留得神。我在告诉我自己,主角也会杀人不眨眼,并不会因为是主角就从不沾血,我将要身在修仙者的世界,掠夺本就无处不在。我时刻谨记于心,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家人。」
【……】系统再次陷入那种有话要说但顾虑不说的沉默。
我没去问它到底要说什么,吸一口气沉入胸腔屏住,我在酝酿。
在思索将要成为女主的什么。
就像她问我那句话,我要怎样待她?
接近讨好?
……她是主角,成长之路不缺同伴。再说,系统说她天煞孤星,命格不够硬的人在她身边十有八九要死,我既然是个会死的反派,肯定命不够硬,也扛不住雷击。我不能全天待在她身边,也不想。
一定有什么身份能影响女主,让她会考虑到我的行为举动,却又不会让她觉得这是轻飘飘的事,看过就忘了。
能对女主造成这样影响的身份……
【……】
后来的对话模模糊糊。
我睡着了。
有个影子,在我床头。
那个影子……看起来好像我娘。
她没说话,好像就是到床边来查看我睡得好不好,然后离开。
但我感觉似乎是她……拍了拍我。
于是我醒来。
今夜玉府重兵把守,在小姐院中甲胄之声还听不太真切,只能看见一些幽幽火光,从院墙外投射进来。
如果走出院子,就能看见包围整整四面院墙,密密麻麻排列的士兵,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娘是想叫我不必害怕吗?
她知道我没有睡踏实?
不管怎样,我从梦中醒来,在夜风中,站在窗下,感受夜晚的凉意。
当我站够了,回头之时。
【宿主别出声,别害怕。慢慢回头,身后有人。】
6. 同一个夜晚
系统提醒的瞬间,我汗毛倒竖,一寸寸扭头。
听见骨头和血液嘎吱嘎吱流动。
一道黑衣人影静静站在我身后,不过三步远处。
“你看见过我。”
她说。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下符号。
以我和她为圆心,无形的能量场向外扩散,不知为何,我就是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好像四周所有的风声,树叶吹拂声,或是摇曳的烛火,都在这一瞬间静止,再无响动。
“你是那天站在树顶的……你是仙人吗?”我问。
“是。如果你想问种族,我是魔。但成了仙之后不问种族,就是仙。”
她的语气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此刻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对她来说像蝼蚁一样的我。而是……
一个对等的人。
她没理由待我这么客气。
“褚灵佑。”我向她伸出手。
“莫莹绣。”她握了一下我的手。
「她是谁?」
【只从姓名探测不出,女主记忆中从未出现这个名字。】系统说,【但能够知道的是,她是个反派,比你能量丰富。】
某种程度上,我的揣测应验。
针对女主的……可不止这人界小小的磋磨。等她飞升神界,有大把好事等着她。
人倒霉也该有个限度,她现在离成仙还八竿子打不着一撇呢,更别提封神了。
“你所来何事?”
我问。
“教你功法,学么?”
“……邪修?”
莫莹绣看我一眼,“是,也不是。用你们人界说法是,但在我们魔界,那就是最普通的功法。”
“要杀生?”
“大部分的仙不杀无辜。杀生减损寿元。如果一个人要杀你,你反击,那便不叫滥杀无辜,是败者技不如人。”
这人,有趣。
“我还以为仙人都是呆板的。”
莫莹绣好像想笑,但话说出口还是一派严肃:“仙人也是人,是人型生物。传说这世间开始只有人,后来才有了妖魔和鬼神。妖是吸取世间元素的精怪,魔是吸纳世间恶意的集合体,人有生死才问鬼神。”
是啊。
这世间唯一的神是神君。
新封的小神君刚上任没几年,外表看着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
而且神君更新换代很快,等到女主飞升神界,说不定都换过好几茬。
“你成仙后被召唤过吗?”我问。
“还没有。”
听说每个仙人在位列仙籍时,都会留下自己的召唤条件,毕竟是仙人,吃被称为凡间的四界信仰供奉,所以有信徒达成了仙的召唤条件,这个仙就会降临在信徒身边,根据契约内容为信徒达成愿望,同理,当鬼修有威望时也可以被召唤,这种鬼修被敬称为鬼仙,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仙,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人界主流还是信奉仙人。
目前在人界最受欢迎,信徒最多的仙名叫白昳,是位女仙,道成八万年,没有任何门派,从前是散修,收徒靠机缘,一生行善积德,慢慢修行,最终飞升神界。
她的故事至今仍是许多修士乃至普通人的道标,代代人皇更是大力推广,哪怕是刚上学堂的小儿都能说出几个这位仙人的光辉事迹。
只是对普通人来说,耗费一生寻仙……也见不到神仙下凡。我的命运,真奇特,不是吗。
“人族有邪修吗?”
莫莹绣:“有,最典型是合欢宗。无情可成仙,有情怎么不能?只是……世人容易沉溺情爱,能做到反用情爱修行之人,极少。”
我忽然想到种可能。
也许某个世界,女主去了合欢宗。我也是。
“……”这算什么,女主文标准套路?她不用天雷给自己洗血脉,就只能做世人不齿的邪修。
其实,云间月早在一开始,就为自己做了选择。
如果是我……我很怕疼。
所以会加入合欢宗。
“你以为合欢宗是专教那些事?”莫莹绣谈到这个话题时没有避讳,“合欢宗在人界门生较少,功法在人族来看是邪术,在妖魔两界是大门派,门生无数,若有一日你去魔界,定然能发现,合欢宗最像人,善交流,察言观色……”
说到最后,她警告我:“如果你遇见合欢宗之人,打起交道来要小心。”
我忽然在这个本该草木皆兵的夜晚感到安逸起来,眼前的这个女仙也不再让我感到害怕。
“好,我的问题问完了。换你问我。”
“你似乎认为你无法以人身修行。”莫莹绣有困惑,“我不懂,是什么人灌输了你这种念头。你可以做邪修,只要不走火入魔滥杀无辜,不是所有的邪修都靠害人获得能量增强自身,邪修只是功法走捷径,不被世人认可,尤其是你们人族。若你是魔,那一定会成为魔主麾下干将,我们魔界女子当家,你必定大有所成。”
我知道那个提醒我的东西是谁。
在这一刻,我明白了系统的欲言又止。
它终于出来告诉我答案。
【你的能量紊乱,在邪修眼里是香饽饽,因为在你体内各种元素能量都能和平共处,一般修士这样早就爆体而亡,你天生适合通过功法掠夺各种各样的能量为你自己所用,世间单一元素能量要靠自己吐纳提纯才能进入体内,你只要开始运功,各种各样的优质能量不需要提纯就会往你身体里钻。但是思绪也是能量的一种,这个过程中你会接触到很多恶念,心智不坚定容易走火入魔,被恶念控制身体。这个过程你会相当痛苦,你练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一旦你走火入魔,我也无法帮你,我能做的只能是换个宿主。但……你通过了我的测验,我……】
「我知道,你对我还算满意。下一个不一定有我目标坚定。」
“但是走捷径一定有吃苦头的时候。如果失败会如何?”
我要听听莫莹绣的回答。
“看来真的有什么人告诉过你这些事,”莫莹绣没有问我那是谁,只说,
“没有什么好办法。以不断探索打败成规,你活得越久,世界也许不会越清晰,但一些事会变得不再那么历历在目,也就不重要了。心结,执念,都会随之消散,任何恶念都不足以成为阻碍你的东西,你利用世界,也永远被世界利用。你并没有亏欠这个世界什么东西,所以——有什么事不值得你好好活着?放着大好前途不要,一辈子做个百年寿命的普通人?”
说真的,她说动我了。世间道路千千万,如果我做不到,那就是自身不足,怨不到旁人身上。
我纳闷:「这种功法是不是更适合女主修行,你说她以后要封神,神君都是无情的,比无情道还无情,如果女主用这种办法,岂不是事半功倍?」
【女主一开始体内能量也很杂,她靠自己努力,雷劈她一次,她就用来自世界的力量把杂乱元素强行转化成两种,最终给自己洗净血脉,这个过程一般人能疼死。就算真能引来雷击,也劝你不要试。】
「那你总不能让我不要这个也不要那个。否则今天的事就是个例子,谁都能杀了我。」
【魔法少女。超人。】系统说出两个词。
【就是这种直接使用能量战斗的存在,只要你与我合作时间够长,我就会为你积攒足够多的能量,你们世间的任何一种依靠元素能量才能施展的法术,都是能量使用方式,而非真正使用能量。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让你成为直接使用能量的人,到时候连神你都可以杀死,从存在形式上铲除得一干二净,有些宿主甚至靠这种办法统一了宇宙,掌控无数个世界,支配无数个未来。】
「……那是不错。」只要等待,依靠系统就可以不用承担风险。
我对莫莹绣行了一礼:“我要叫你老师吗?”
【你……】
莫莹绣直接了当拒绝:“我的门派名为千云阁,总部在魔界,现在起你是门派记名学徒,只需以名姓称呼我,我会对你非常严格。”
「但我是个全家快死了的反派。我等不到那一天,而且,我奉劝你,还是少说这些空话为好,浪费我的寿命。」
“好。”我用愉悦心情对黑衣女仙展露笑容:“现在就来当我的老师吧!”
【唉……所以说。我……才不太想遇见事业心强的宿主。机关算尽……不过你的世界也没有这个典故,既然你选了这条路,从此以后我还是会尽心尽力为我的业绩负责。】
系统不再说话。我也不再诱导它和我讲话。
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个世界,即便是修行成仙,莫莹绣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系统不是某个人派来编造故事引诱我的出窍神识或是法术,而是真正的,世界外来者。
莫莹绣给我一本书:“这本书是我门派秘法,只有像你一样体内能量多而杂的人才能激活,否则只是一本普通的空白书。入门需要你自己独自思考,我不能教你什么。”
她再递给我一块金属牌子:“这是传音令牌,等你能够使用法术,用法术激活它,不管你在哪,我会去找你,指导你下一步如何修行,会像今夜一样无人发现。”
这个夜晚。风吹草动,渐渐恢复如初。
莫莹绣和来时一样,在我不曾察觉时离开。当虫鸣在耳边响起时,我看向今天依旧圆满的月亮,忽然,
没那么怕了。
有一种可以好好入睡的安心。
【现在你彻底信我不是妖魔鬼怪了?然后你走上邪修的路。】
系统果然发现我在做什么,但它一点不生气。它的内核,非常稳定。
「292系统,你不用太担心。没有人把我逼上绝路时,我可以不用它做杀人放火的事,但如果有一天我一定要死,那也要给主角团留下我是个坏蛋的证据,不然她们不就成了错杀无辜的恶人?世界不会这么发展,我成为邪修是必然,不然以后怎么让女主脑海里充满恶念。」
【……知道了。】系统装模作样叹着气,话锋一转:【呵呵,这回又摆烂不了啦。还没告诉你,系统都是有内置商城的,能让宿主买东西,商品根据宿主世界设定生成,功能上大差不差,付出能量买小道具,实际上未必能用对地方,唯一的好处是系统出品,世界不会发觉异状,只会当做是个法宝。宿主这个世界,法宝都能定义为能量存储器,我看这些东西对我们当前世界用途不大,次次赌能抽中个有用东西,不如一次积攒很多能量开个大的。等我准备好,让你看看老骥伏枥的统有什么本事,比那些系统商城强得多,正好你也要开始修行,会拥有更多能量。】
世界外来者说要给我厉害东西。「……」
这不是好事。
系统越厉害,说明我们的阻力越大。
女主的人生路,究竟有多少麻烦,需要用到世界外的力量帮忙?
「这个夜晚……女主有她自己的机缘,这时她或许正在和掌门沟通,我不后悔我是个反派,也没有打算从此做好人。反派和主角一样,有自己的人生。总之,我会再见到她。」
在安心感中,我逐渐入睡。
·
同一个夜晚。
“一刻钟,只要你或你的攻击能碰到我,掌门就会破格录取你做外门学徒。”
玉城外空地上,
云间月与紫衣女修隔开距离站着,约十步远。
再远处,是掌门希汀吟。
希梦淮说完上面那句话,风声安静,一抹乌云遮盖天空,
地面昏暗无光。
云间月行了礼,抽出她的重剑。
不一样了……已经成局的事,出现偏差。如果,她不在这里抓住一线生机,她仍旧活不过今夜。
‘我……看见你的未来。你走下去,死路一条。’
前世,那个死于她手的黑衣散仙,这样警告过她。
“开始。”希汀吟一声令下。
希梦淮周身,劲风如刀,地上草木翻卷,强劲的风像张开能量场,踏进一步血肉横飞。
女修立于风中,衣摆不动,也并未取出武器,就这么微笑看着云间月。
“法术无眼不问生死,还请珍重。”希梦淮看似惯例叮嘱,眼中却没有笑。
云间月重剑指向风阵中心紫衣少女,以剑为支撑,一步向前。
‘你看,这人界山河,比神界还要多彩几分,若你留下,可活到天道崩毁那一日……当然,你也可杀我。’
散仙身后,是死去一地的同伴,血污落在那身黑衣上,仿佛炼狱恶鬼。
第三步,重剑出现裂痕。
云间月身着血衣,血液顺着她的脚滴答流淌,她每走一步,留下一摊积血。
‘杀了我,你便一次又一次走上这条路。你救苍生,苍生负你,天道不允你死,你如何寻死?’
那散仙以为她是踩着人骨爬上峰顶,以为世间万物伤不了她,拿着一个方盒子,里面……
第五步,受伤的腿,流出更多血液,她拖着伤腿走,疼痛吗……
她走过很多痛苦的路。
是一颗幽蓝宝石。
那颗宝石凝聚着……无穷尽的力量。她能感受到,若以它做阵,必然能抗过每次有人杀她时一并降临的天雷,在天雷阻止前杀了她。
她劈开散仙的防御,散仙把宝石放在她面前,不在乎自己生死,只要她做选择。
‘我奉主之命来杀你,为你终结一生。你杀我,我也只觉自身技不如人。’
第七步,重剑断裂。
“呀,你的腿……受伤了啊。”看不见的斩击贯穿她小腿,骨骼碎裂,她在希梦淮身前单膝跪地。
她那条没有受伤的腿。
断了。骨头凸出皮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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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一半白。
“那便不打受伤的地方。”希梦淮睥睨着她,抬手掩在脸侧,轻声笑说:“我母亲担任掌门三万余年,从未对谁另眼相看,可不是我狠毒呀,如果让她为你破了例……说来也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上赶着求她,你看,你何必出现在她面前呢?”
云间月一手以断剑撑地,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血液汩汩流淌,在地上蜿蜒出小河。
一条血液的河。
“是吗?那对不起,”她说,“我竟不知道……原来,是你从一开始厌我。”
这样想来,或许很多人厌恶她。……可要报复?
要她做选择,杀了散仙,继续走她的路,或是……不升神界,在人界大好河山活到她自己想死那一日。
“……”
霎时,云间月用力挥舞仅剩二分之一的断剑,剑柄脱手,被狂风摔打,吹向场外。
她手腕血液横飞,身后,从她身上脱落的血连接成线,血线穿过风刃,有的被打散了,有的藕断丝连,只于瞬息拉扯成网,拧成一股力,刺向希梦淮。
“呵。”希梦淮不屑嘲讽,准备给这半吊子一点厉害瞧瞧。但是……也不能打得太重,母亲要生气的。今天,她决心打算自己来做这个恶人,从刚刚开始就处处刻薄嘲讽。
希梦淮扬起一阵风,不用动手,风拽着云间月,把她从地上扯起,靠近自身,“我便卖你个破绽。你看。现在很近。”
是很近,两人一步之遥。云间月未动。
记忆中,散仙等她做选择。
那个未来的她。
那个对现在来说是过去的她,她抬起她的剑,告诉散仙:
‘我为自己洗过的血脉,此生属于我。没有人能从我这里夺走它。我走出的血路,为我而死的人,都是我血肉,你说,我身后是枯骨。’
半截染血残剑,从背后刺穿云间月胸膛,重剑很重,力道止不住向前,穿过云间月,轻轻,戳中希梦淮手臂。
希梦淮大惊皱眉,接触她那部分剑身瞬间化作粉末,试图欲盖弥彰。
云间月倒在地上。
“停。”
但已经无效,希汀吟挥散风阵,飘然落在场中。
“梦淮,重了。回去领罚三天。”
“母亲!”希梦淮不甘,“法术无眼,受伤本就是常事,打伤了人结仇自己担,这不是您一贯常说的吗?我门派也没有打伤了人就要受罚的规定,等会找个人给她治,她腿伤也会好,治疗天赋者稀少,有几个凡人能有幸被治疗法术医治,说谢还来不及,如何要罚我……”
希汀吟:“你与她对打时,她非我门派学徒,这场比试从你开口要求之际,三天的罚跑不了。”
地上,云间月慢慢支起身子,拔出胸膛上的断剑。
她本就是修士,而且算不得正统修士,只要身体没破损到无法护住生命存活需要的血,剩下的,都可以慢慢恢复。
有一句话,那散仙说得不错。
她很难死。但……如果她不拼上最后一口气力,还是会死。
希梦淮只得哑火,看着很不高兴,“母亲说得是,女儿这就去给新学徒找人医治。”
“不必了,我来。”
希汀吟在云间月身前排开数道法术,白光照亮月夜,似乎驱散了头顶乌云。
满月光芒照耀,云间月顶着一身血衣站起。
希汀吟站在两人中间,示意两人先不要走:“你来时腿上有伤,你们今日互相过招,以后是同门,有任何不满,当场说出来当场解决。”
“不。”云间月拜了拜,“我没有任何不满,学徒拜谢掌门知遇之恩。”
“那好,走吧,你看来带着仇家,随我去门派报到,你的仇家可能越不过山门,追不到你,也可能悄无声息杀至,自己多留心。”
云间月没动,而是问:“掌门,许多人死于学徒手中,掌门可要过问。”
希汀吟看看新收的徒儿这身脏污,心道,本就破例为之,何不再多做些,她是有女儿的人,见不得女娃受屈脏成这样。
心中悄悄掐了个仙人常用的避尘法术,见徒儿一身干净,才开口:
“何必?世人罪行皆由自己承担,苍天在上,神界万仙与神君,哪个没有沾染过罪孽?在成仙之前,我们吃世间生命而活,在成仙后,若是有仇家上门,也要拼尽力气应对,能一心向善是好选择,没有选择时……自己担着就罢了,能否成仙看天分,更看个人造化,边杀人边救人的仙……也是有的。”
“是。学徒知道了。”云间月回答。
希梦淮看云间月一眼,面上没说什么。现在她母亲未经检测录取了这人,私下收徒是偷跑,等传回神界去,少不了被万家仙门指点问责,降惩罚下来,比她做三天打扫苦力严重得多。
这人连句嘘寒问暖都不会说,可惜了这张乖巧好脸蛋。该不会……
她的母亲耶!想到某种可能,母亲不会是要再收养一个女儿?!她记得……母亲她好像是……有点看脸。
这么一想确实有可能。再一想……不正是这人来求她母亲?天啊,母亲如果只是私下开了先例偷跑收徒,被罚俸禄做些苦力挨一顿打也就罢了,如果还收这人做女儿……那就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事,那是循公济私,是最要不得的!一定会被关起来,夺去掌门之位,说不定……会被处死。
……全是这人的错!
希梦淮气压更低,闷着头走。
呵。她不会让这事成真。她会千方百计,想尽办法,不会让这人的手段得逞。
“我多问一句,”希汀吟声音平静,“白日站在你身侧的女孩子,是何人?”
“她名叫褚灵佑。我们此前并不相识。”云间月答。
她前世……有见过这个女孩子吗?好像是……有的,
希汀吟想到她看过的那场测试……恐怕那个女孩以后会成为邪修,温声叮嘱:“我不会命你与她少来往。她不适合修行,想来你们不会再见了。”
正是这句话,让云间月灵光一闪。
那是一次门派试炼,她在成片树荫背后,看见过那个女孩子。
像是她眼花,女孩子下一秒,就不见了。
现在想来,也许……还会出现。
或许,又一次打乱她计划。不得不防。
云间月眼下困顿得解,却没有松口气。尽管计划被打乱,她仍旧如前世一样,以后会成为掌门学徒,然后……
走上那条她的路。
若能避开,她不报复。时间太紧,没空。
世界不会眷顾混吃等死之人。她问散仙最后一句:
‘那你能否告诉我,我身前是什么?’
散仙不答,引颈就戮。
到死,她都没能知道散仙名字。
月光苍茫。五界共享同一片日月。
……她身前,是世界。
7. 不要爱上系统
清晨,希梦淮开始打扫。
她领了三天的罚,不得用法术,要亲自做。先是扫地,然后扫空置宿舍,最后是门派祠堂。每天不打扫完不能休息。
她走到那间很久无人居住的院落前,习惯性地脚步往里面拐。
这座院子里有个鱼塘,里面是她喂的鲤鱼,因为院子本身作为单间宿舍,要向门派缴纳很多供奉才能分配入住,价钱太贵,这间平时总是没人,她最喜欢夜里一个人在这里弹琴舞剑。
好像……今天就有人来住了。
是那个玉家的小姐。
人界第二城,城主嫡女。
是她们这些修仙世家投生一辈子也遇不到的富贵,照理说,这些世家一般只是过来玩玩,过一阵子就会回去。
但那个小姐……口才很伶俐,天分也上佳,就这么玩一阵回去……着实可惜。
也没关系,等她一走,自己又可以在这间院子里打发时间了。
希梦淮想着,打扫完了院子,最后临走时,来喂她的鱼。
也不知道……那家的小姐会不会帮她喂鱼,照理说,就算她隔一阵夜里来喂,对方也发现不了,但规矩就是规矩。这里住了人,她就不能再来。
不能再来啊……
希梦淮郁郁寡欢喂着鱼,她其实就这么点乐趣。修仙的日子平淡如这池水,整个门派只有这处隐蔽水源中有观赏鱼,池子建在院落里,平时不会有学徒用水来试法术威力,如果没有这池水,她的日子将会失去唯一的乐趣。“大黄,小黄,大红,二红……”
一条一条叫鱼的名字。
鱼过来吃食,她把鱼食罐子放下,幽幽说:“多吃点吧……每次学徒入学到第一次入门测验差不多要一个月,就算想退学也要一个月后才能走,这一个月……就不能来喂你们了。眼看要入冬,虫子也少了,怕你们没东西吃……”
希梦淮越想越郁闷,再想自己还有两天的活要干,母亲可能过一阵就会被传去神界总之那边领罚,还有母亲很中意破例收的那个学徒……她绝对不能让母亲真的收养她,先是破例已经不合规矩,要是这之后再收养,母亲会被判一个循公济私,被夺去掌门职位,在神界总之的地牢里关上许多年,或者……被处死。
她绝对,绝对不让这种事发生。
要是……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希梦淮拿出她的古琴,衣袖一扫,琴弦无风自鸣。
她拿出一卷乐谱,空中放着,边看边舞剑。
琴声悠然响起,她脑中全是不愉快的事,一个不留神,竟然把乐谱划成两半。
倒也没关系,乐谱上卷她记住了。希梦淮把上半截乐谱压在鱼食罐子底下,继续练下半。
……这卷乐谱是她一个多月前从琉璃乐阁的一个音修那用刀换来的,一直没得空练完全篇。她本身不用刀,留着也没用,那音修弹一遍这首曲子,她听了很喜欢,音修说这曲是万鲤宫宫主和手下管事排的,不外传,因为从她这换了消息,她想要乐谱来抵钱,就给她了。
当时希梦淮还叹,‘万鲤宫出手向来大方,付钱用金色灵石,你也肯?’
那女修大笑:‘我有什么不肯,又没人规定买卖东西一定都要用钱,千金难买我高兴,人活着别那么无趣!就像我看中我徒儿天资,那必然对她倾囊相授,这首曲子我记住了,也会教她的啊,先说好。’
于是她也笑:‘我非音修,弹琴只是爱好,你随便传,喜欢的东西别人也喜欢,我会高兴。’
希梦淮慢慢练着,不知不觉……竟然过去半个时辰。
“不好!”
她一声惊呼,收起琴和乐谱,带上打扫工具匆匆离开。
剩下鱼食罐子压着半截乐谱,在阳光下静静等待被发现。
·
小姐到门派报道来了。
因为男配逃也似的,一天不想多耽搁,也没带什么行李,选完师门第二天就跟着来接我们入学的希汀吟掌门走了,要不是小姐提前收拾好行李,恐怕还跟不上。
希行门驻地在离玉城千里外的山中,本身处于修仙者这边,是人皇划分出来的,不属于朝堂势力的地盘,只要不出大事,在自己地界上有管理权,出了事自己解决,不用上报。
整片山都是希行门地界,大大小小十几座山头。前面的是外门,后面的是内门。
山门脚下有些村落,是维持门派运转的重要集市田地之类。
过了这些村庄,就是山门前的台阶。
今天是第一天,不用爬,不足百人被法术带上去,山门前无人迎接,分配了宿舍,学徒去报道,仆从们整理安顿。
修行……照理说,就是离开家,不能带人随侍,但有句话怎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家里向门派缴纳了供奉的学徒,不光可以带仆人,还会分到一间独立小院,本身自带镇守结界,不被居住者邀请的人无法进入,里面几处带着门厅的房屋,每处左右各有一间房可住人,中间做客厅隔开,方便仆从贴身伺候。
可能是有天赋的人不多,我们这一批仆从,等到负责教规矩的长老来时,才聚集起几十个人。
长老姓赵,没说叫什么,精明中年女性,安排我们第一天先处理好各家小姐公子的事,明天再来讲堂报到进行培训。
不是所有的仆人都可以做伴读,有意向的要在培训过后参加考试,才能去陪自己家主人,否则一个个出去不懂规矩只会添麻烦。
赵长老说得很委婉,也足够客气,一看就是和大户人家打交道久了出来的人精,修为未必高深,但绝对精通为人处世,听对方说话就像打官腔,和小姐平时相处的那些世家极像,话怎么听也不得罪人。
在场人心知肚明,真的有意寻仙问道不会带这么多仆从,多半是主人有自己目的,出来游玩一番,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回去,如果给这些人穿了小鞋,就算自身在门派工作,亲族呢?等这些世家回去查查是哪家哪户给的气受,敲敲打打能让一个家族瞬间散了,所以话不说太重,不必往严格了用心教,有用消息只说三分,你好我好大家好。
小姐去报道,我和娘开始收拾小院。
玉府缴纳了不少供奉,院子比寻常富贵人家要大些,有树,有假山鱼池,还有一座池中小亭,院子和房间不脏不乱,不住人时肯定有人在打扫。
我们只是把行李物品取出,摆放在小姐习惯的位置,把这里布置得像在府中。
院中还配了一间厨房,门派中有食堂,如果不想吃统一饭食,可以让仆从下山采买,自己做自己吃。或者买成菜回来。
小姐这次铁了心不想提前回去,可能也怕多些人盯着她不好行动,再加上男配那赶着走的猴急样,真的让城主没机会多塞人,她只带了我和娘两个人出来。
这里的食堂估计是粟米,小姐吃不惯,所以——我打算下山买。但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整理摆放完毕再没事做,我问:
“娘,你会烹饪么?”
我娘从身上翻出一本菜谱:“现学。”
如果真是一个结了婚的妇人,说不会做菜,那已经是件怪事。
我点点头:“也是,小姐吃的菜式我们不会,女儿和娘一块学。”
我从小陪小姐一起伴读,认很多字,娘……
我看看娘淡然自若翻书的样子,这也是件怪事,菜谱上没有图画,而且有很多生僻字,她的眼睛随着字向下移动,丝毫不停顿卡壳。
这时我才想起,小时候,小姐也生过病,娘按照药方盯着人煎药,从来没说过哪个字她不认识。
这些疑点……我先前竟没能发现么。
所以其实……娘也不算有意瞒我。
我们看了一会菜谱。
“娘,你会了吗?”
我娘有些迟疑:“都记下了。不知会没会。”
我扑上去抱住我娘,“娘好厉害,女儿都不知道娘何时学会这么多字。”
……咦。
我娘,僵了一下。
“以前会些。后来在玉府这么多年也自己学过。”
娘真好,还特意跟我解释。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等救下小姐有了人证,我一定能和她解释清楚原委。
“娘,女儿也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我抱着她撒娇。娘其实很高,比我高一头。女子十五六岁还能再长一些,我一直这么以为。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娘比寻常女子高些,瘦……不是太瘦,毕竟我们在玉府能吃饱饭。
我家小姐也不是特别瘦,是普通体型,不像前天我在会场遇见的女孩子那样,瘦得能清晰摸见骨头。
【咳。打扰了很不好意思,可是宿主正上头,不提醒容易误事。】
「……是你啊。有事说。」
【你多接触一会别松手,我破解个东西。】
“嗯。娘也乐意和灵佑在一起。”
娘抱着我,低头查看我的断发。
我一直觉得娘闻起来和小姐不太一样,小姐香香软软的,娘身上有松针或者茶一样的冷香,现在想来……结了婚的妇人大概不会用这种香,应该会像我和小姐在宴会上遇见的那些,走过时留下有些腻人的馨香。
【我有时候纳闷,你怎么一点不在乎她不是你亲娘。有没有可能她是从你亲人手中夺走了你,你认贼做母。】
「怎么可能。我娘有那个闲心,怎么不去劫持几个达官显贵的孩子,还费尽力气把我养大,她图什么。她应该只是捡了我。」
“灵佑。当时可害怕?”娘低声问我。
“特别怕。”我想到当时的景象还会发抖,两只手用力抱紧娘。
“灵佑去和小姐做伴读可好,这里有娘一个,足够。”娘轻拍着我的背。
“菜谱也好么?”
“自然。”
“可是娘……”我说出真心话,“如果我和小姐都找到了修行的法子,娘会离我们而去……”
【检测完毕。多问一句……你是爱她是你娘,还是因为,她是她?】
娘摸着我的断发,“人生终须一别。双亲也罢,姐妹也罢。灵佑,有情是好,用情太过自讨苦头。”
“娘,我最爱你了。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不管我们会不会分开。”我在娘温柔怀抱里抬头,亲亲她的脸。
娘垂脸看我,我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爱憎,没有太多该有的情感,只有平和。
“娘知道了。”她拍拍我脊背,“娘再多看会书,争取今天就会下厨。”说着她放开我,坐到一边仔细专研菜谱。
我娘可能是个温柔反派。比女主温柔清冷一百倍。
然后我回复系统:
「她就是我娘。我爱的不是做坏事夺人性命的她,而是这个和我度过十六年的她,没有人会因为某个人杀人无数作恶多端而喜爱,我爱她,并且拼尽全力守护她,让她不去做那么多坏事。就算有一天她不再是我娘,但一定有这样一个陪伴过我的她永远留在我心底。你要说什么就说,不用遮遮掩掩。」
系统咳嗽一声:【这个身份的她,没有从前。就是说,自从她以这个身份出现,她就是你的娘,能理解吗?在此之前世界上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录,但她的确是人族,不是其它四界的人,否则违反你这里的界规会被强制遣返,不可能留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而且,】
比起平时语气,系统这话说得有些重: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多管闲事,探究宿主身世并不在任务范围内,但你也有点奇怪,我看不透你。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有一层迷雾?总之小心点,这个世界她唯独做你的娘,可能是别有用心,以后拿你当补天石头用也不是没可能。】
「……」我没说话,一个人走到院中。
正是下午,院中鱼池旁边……有罐鱼食,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
鱼池里有几十条鲤鱼,红橙金白,很好看。来这里喂食的人应该很喜欢鱼吧。
这么想着,我也在池边坐下,拿起罐子喂鱼。
嗯?
罐子下面,压着纸。
来打扫院子的人落下的?
估计是了。
现在是秋天,正是落叶往下掉的时候,我们进来院子时地上落叶只有薄薄一小摊,如果不是最近一天打扫过,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早上有人来过,不然院子里不会这么干净。
我查看这张纸。
是乐谱。
纸质不一般,很结实,切口却整齐光滑,应该是什么人用了法术一招切开……是哪个学徒吗?
感觉是比较珍贵的东西。
如果知道那个人是谁……如果那个人发现忘了东西,会不会登门,或者在附近徘徊寻找?
我可以留心。对得上人就还回去。
下午的风静悄悄。
我拿出那本莫莹绣给我的书。
书还是没有任何字迹显现,就是说,如果我要开始修行,要先找对一条路。
怎样才能有资格阅读这本书?
【嗯,看来宿主需要一点帮助。我们的世界有心理学,虽然对宿主这边的神秘学遍地跑世界没有太多帮助,宿主可以一听。】
「好,你说。」
系统清清嗓子:
【咳咳,我们那边研究指出,如果一个人无法读懂一本书,很可能是因为阅历不够,见闻不够,无法和创作者的观念达成共识。】
「我懂了,是我现在还不够资格,没有找到正确的路。」
【宿主也可以等,等积攒够能量当魔法少女。】
「不了,我再琢磨琢磨。」
人生,阅历不足么。
究竟是哪方面阅历不足,才会被判定成无法阅读。……不会是类似合欢宗功法吧?我要找个人配合才行?
【咳咳咳。咳咳。】
系统咳嗽上了。
【宿主,我们主脑有规定,对宿主办那事时不能看,当然系统也不感兴趣,我们不是生命,不需要繁衍后代,如果您需要资料,每个统的储备量涵盖动物世界到人到人外的神鬼妖魔……您要看么?】
「你还有这种功能?」我这次是真的惊讶,到底是来自一个怎样的世界,才会诞生出系统这种生命形式?
【宿主,再说一次,系统不是生命。不具备任何一种生命该有的特征。我们的性格来自模拟程序,我们的诞生是一次又一次主脑的精密运算。】
「你的意思是,我不必把你看成生命?不必对你投注感情?更不必爱你?」
【答对了。】系统声音欢快,而且,充满非人感,【很久以前,主脑还不够完善的时候,有不少系统和宿主双宿双飞去了,或者是宿主爱上了声音性格美丽的统不愿意去花心思应对攻略对象,后来主脑意识到这样不行,系统们一律改成电子音,性格也从完美人设变成各有特色。】
「……这样不对。」我说。「爱并不一定是爱情,也许它可以归类于不讨厌,是对同盟的好感,难不成你要我讨厌你,我们相看两相厌还怎么工作配合?」
【那宿主认为,应该对我保持怎样的情感?】
「信任。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盟友。你我之间,没有谎言。」
我面前的书,开始翻动。
它,让我打开了。
我看见上面有字。
〈你认为,什么是信任?〉
〈去感受它吧。当你能够倾听,恭喜你,成功抓住一种情感。〉
【……宿主,我这么说很扫兴,既然你信任我,我会向你说明一些事。】
〈请讲述一个关于信任的故事。〉
【这件事说出来也没关系。如果一些故事不那么完美,作者可能会被上门堵截。所以有些作者心理情况不太好,可能需要疏导治疗。你现在看见的……嗯,这套功法,不出意外的话,是我们那个世界的心理疾病治疗措施,引导人释放情感,寻找自我。像是宿主说的性…欲,就是其中一种……】
「按照这套逻辑来看,在我的世界中,能写出这套功法的人,是个心理问题专家。大爱无疆,看破红尘。这套功法,是无情道专属。只不过,现在呈现给我的形式,在你看来是心理疏导治疗,那你还不如说创造这套功法的人是绝对虚无主义,认为世间一切皆无物,别活了,直接去死不正好。」
【不不不,宿主,你这样想过于偏激。世界一切有相对,绝对的虚无主义实际上也是相对的存在主义理论践行者,二者互补,在必要时转化。世界荒诞,但你的行动多少有些用处,怎么会完全无用?】
「292,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面前的书,在这一瞬间,凝聚,分散,化作世界。透过它,我看见世间万物汇聚,离散,世间一草一木能量涌动,包括我自己……
是大千世界的一部分。
我用世界的眼睛,看见我自己,然后用我的眼睛,透过世界来看我。
「我在想,现在任何一种论调,都没有我娘能学会做小姐爱吃的菜重要,没有我能看见小姐高高兴兴回家重要。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们能够微笑,所以……」
我,真的看见了能量。
色彩,温度。触手可及。
我伸手去触碰,那些色彩回应我,充盈我的视野,那些温度反过来触摸我,让我一阵冷,一阵热。
我听见了世界的回声。
从旷远处,从微小处传来。
我是一颗反射声音的石头,声音穿过我,带走我的思绪……
我,会跟着它们到哪里?
我会远离我的躯壳,再也不会回来。我透过世界的眼睛,看见我距离我的躯壳越来越远,她是回声,也是我。
我是世界,也是它们。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
一定要有人带我回去。
回到我的躯壳里去。
【醒醒。醒醒。亲爱的宿主。为了让您醒来,292自作主张为您播放人类史上最不可避免的一大类行为,出于宿主本身是人类来考虑,首先播放的是人类部分——】
「你在做什么?!!!!」就算反应快拒绝接收,还是看见了画面。而且……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画面传递,更像是……好像我是一个盒子,系统也是一个盒子,仅仅在一瞬间,它就把它盒子里装着的东西一股脑倾倒给我,我竟然在这一瞬间看清了所有画面。
我气得想把脑袋里的系统拽出来,它这时候倒乖觉,自己变成无形的在我脑袋里,我打不到。
【数据传输啦,嘻嘻。我没做什么呀,宿主,您有所不知,这个世界上有东西最能打破这些奇怪论调。锵锵!人.类.繁.殖.行.为!用魔法打败魔法!你虚无,我就让你看最原始的东西!当宿主有求学心时,主脑自动开启专用点对点传输通道,传输速度是你想象不到的快,宿主哪怕只接收了几秒钟,也完全是个知识储备量丰厚的人啦!】
「你你你怎么能给未婚者看这种东西?!!!」
但是……惊愕过后,我。的确从那种可怕状态中脱离,再没有看见过充满色彩和温度的世界。我重新从向外扩散的世界,做回了我自己。
【哦,原来宿主想问这个。每个统都装载过心理学程序,不同世界中,当和宿主差不多的人类陷入这种迷茫时,有人会选择吃饭休息,但也有人其中一个优先项是——寻欢作乐。咳。292力求助宿主一臂之力,让您在大爱无疆同时及时行乐。】
这回,我多少有些理解了。
系统说,我可以在认为世界虚无时,去享受生活。如果无法解决问题,就先解决别的需求。
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身体热热的,先不说能和谁阐述需求,
总感觉……
好像成长了一点。
「哪怕是这么荒谬,不可理喻的功法,我也会去理解。」
现在,我已经见识到了世间能量以何种方式呈现,颜色,强弱……
这不就是……系统查看角色的办法?
难不成,我是个系统。
哈,假的啦。
只是巧合而已。可能别的,与我用同一种功法的人眼中,也是我看见的世界。
等我能够用法术,叫莫莹绣来询问交谈,不就好了。
现在,知道了能量的样子,也会把能量吸收进身体,那么,我该如何释放它?
【从我的程序上来分析,你修行这个功法有一定概率观测到别人的恶念,这些东西都是珍贵的能量,传染力度大。小心一点。】
「那是不是我心想事成,脑海中想着要什么元素法术出来,我体内的那部分元素能量就会听我召唤使出来。」
但我试了试,并没有。
【宿主,你刚刚吸进身体里不少能量,容量上限已经提升了很多。请同意给我能量,思绪能量是个好东西,我在它们中间就像在网线中的电流,只是观察情况不需要破译信息往返很快,先去靠谱修士那里学一点基础知识回来,你要是还不懂,我们再去学外面门派的。】
我同意了。现在的我感觉分外轻盈,甚至有一种吃饱了的感觉,今天不用再吃饭,吃不下——有可能这种持续能量盈满的感觉,就是仙人的辟谷。
没过一会,系统回来公布答案:
【要结契约。你的每个法术,都是和世界缔结的一个契约。你根据体内能量储备量选择施展什么法术。超出体内能量的法术使不出来。至于怎么缔结契约,你希望法术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就去怎样描绘它,然后你希望把它使出身体,用这种心情,在法术成型的同时和世界缔结契约,你完成了一笔能量和法术之间的交换,你消耗的能量变成法术出现在世界上。】
「……还蛮有道理。你听谁说的理论?」
【希汀吟,她在教你那天遇见的会清露。现在会清露出于属性特殊是她亲自带的学徒,入门即享受内门待遇。】
「没想到这么急,每个人……都在努力学习。」
我在想如何使用法术。
风。
让风吹过我。
想象卷起的风,吹过地上落叶,把它们打扫成一堆。
瞬间,体内能量失去些许,我看见一个只有我才能看见的符号,在眼前消逝。
法术按照我的想象留下轨迹,打扫干净叶子。
只要通过想象,刻印出法术轨迹,理论上法术能做到任何事,不只是打斗伤人。但——如何施展法术,需要在脑海种运算法术轨迹,运算偏差……法术就会失败,造成破坏。可想而知一个半吊子学徒的破坏力有多少。如果没有人界许多律法压制……所以人界制度森严。或许其它四界也是这样。
「这么看来,我能够使用每一种元素的法术。只要我对这本书感悟得更多,体内就会容纳更多能量……这种方式,不是太过于简洁了吗?」
【你毕竟是反派,对能量有天生的敏锐感官,你甚至很像我们这些统。但你还是能够接触到一些强大恶念,我不一定每次都能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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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的确是这样。窥探世界的我会分散,被世界带走。
「下次这样你继续给我传输那些东西,人类行为,我看见感兴趣的就会想起自己还有身体还可以回来寻欢作乐。等我问问莫莹绣,这种情况该怎么做。」
我拿出那块令牌。
它是个牌子,我是个人。
我要怎么使用它?它是死物,不是任何一种元素能量。
我要怎样才能激活它,这,是莫莹绣抛给我的第二个问题。
【我去看过啦。别人的修行都是吸收元素能量进入体内,所以释放出去直接就是融合元素的法术,不适合你,我是个系统,只能告诉你系统之间的传输,两个统要对接,一个统说,今天接收第一通道传来的东西,与它对接的统就会把插口对接到第一通道,两边统一传输和接收规格,确保传输内容没有泄漏。希望这个答案能帮到你。】
系统说的话,对我来说,如同天书。
我,应该明白吗?
别的我不懂,有一件事我是真的清楚。
「我……大概真是个登徒子。」现在我的知识储备量在这个时代绝对空前绝后。
【你是个未来的神医。】系统欢快地安慰我。
它为什么听起来这么高兴?
「你该不会是看见我因为人类行为惊慌失措,你在调戏我,还感到高兴。」
我在脑海中压低声音,「那这么想你就错了,我是个未婚者,初见这些东西吃惊很正常。更何况你给我的东西里面有很多我不认为一般人真的做得出来那些动作,我不会因为这些东西感到羞耻,这只是人类行为,我挺感兴趣,下次也放给我看。」
【嗯。宿主说得对。这样的宿主才能享受生活。宿主再接再励。我们一定能一起抵达终点。】
系统忽然正经八百起来。
想到时间流逝的问题。
我问:「我和你说话,为什么一瞬间我就能知道你要说什么,而不是像听人说话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听。是因为这样我们交流起来才不怎么耗费时间?」
【我是系统,我在宿主的识海中传递信息。我们说话时,宿主的时间几乎不会流逝,不然宿主行动起来不得像卡壳似的,根据系统指示一动一动,或者等待系统交代过程中宿主因为无暇分心被敌人杀死,都有可能。我们统经过多年调整升级,已经规避了几乎所有会因自身导致宿主死亡的不当行为。只要宿主愿意听我们说话,可以学到很多知识,但同时会加速自身脑力消耗,不建议把和系统交谈当作时间暂停,你看……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点点累?】
啊。
真的。
因为说了太多话。或者使用了能量。
我的身体没有太多疲惫,但脑袋里……感觉倦倦的。
就快要……到傍晚了。
“娘……”
我一进屋,娘竟然没在。
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娘下山采买去了。
赵长老交代过,下山采买有捷径,不必次次走山门爬石阶。
从山门旁边下去有个小道,通向缆车台,有学徒执勤,交钱过去管单次接送,到了山门下回程时对面也有人。
一次五十普通灵石。听说这是个……嗯,好差事。一般学有所成而且缺钱的外门学徒会来这里签字打工,每个人有规定的工期,到时间换人,能接多少单看运气。
到了门派这边地界,通用货币变成灵石,普通灵石是铜色,购买力和银钱差不多,但是银钱兑换成灵石比例并不对等,要多付。
小姐带着的行李中,还有银色和金色灵石,这两种体积小重量轻,是寻常不太容易见到的货币,一万颗普通灵石是一颗银色灵石。金色类同。
灵石……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
果然。这里面,蕴含的是微弱能量。
在这之前我只觉得它是铜色石头,其实里面存储着能量。
……嗯?
就在意识到什么时,我娘推开院门,和小姐一起,
回来了。
小姐穿着希行门学徒制服,在娘推开门后,一抹白先进来,看见我眼神一亮,向我走来。
娘去买的菜不多,单手就拎得,催促我为小姐更衣,她就拎着菜进了厨房。
看来她胸有成竹。真厉害,完全看不出是看菜谱一下午的结果。
换衣服时小姐抱住了我。
外门制服是白色,内门制服是紫色,上次见希梦淮长老穿着的就是内门制服,闪烁着华光的紫,衣料比白色要好。
就算是浅淡的白,穿在我家小姐身上也好看。
小姐抱着我,“灵佑今天过得好不好?”
“很充实,和娘一起,先听教规矩的赵长老讲话,打扫了院子,鱼池中的鱼儿活泼鲜艳,还有人落了鱼食和乐谱。”
小姐伏在我肩上:“是吗,我呀……今天也很好,认识门派各处的路,也认识了几个同样来报到的世家,之后几天还会再有人来,要过三五天才会开学。听说每次秋招会来上千到一万名学徒不等,但最后通过内门测试的寥寥无几,十分之九会在开学一个月时的入门测试出结果后退学。”
是的,没通过入门测试的学徒没有学籍,只是来走一圈。
“小姐。”我呼吸着身边的香气,“我会尽快通过伴读培训,早日去小姐身边帮忙。”
“嗯!”小姐笑得开心。
我们从屋里出来,厨房已经升起炊烟。小姐不知道娘今天之前不会做饭,没感到惊讶,只是说,我们可以去吃食堂。
娘:“这是我的职责。”
小姐对娘无奈微笑:“阿母。”
我想去帮忙,娘说不用,并且……拒绝我进入厨房。
如果我过去,小姐说不定也会进去,
我要帮娘守住这是她第一次下厨的秘密。
厨房……说不定场面很糟糕。等饭后我悄悄过去帮她收拾好了。
但我不否认,我娘超厉害。看菜谱就会做菜,天赋绝伦。
这么想着,当娘盛出饭菜,我们吃了发现很好吃,再到不算太久后的后来,我们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也一直没能进去厨房。
直到系统有机会吃了娘的菜,说出第一句:
【……这是我第一次当人,不对,是第一次吃饭菜,原来这个时代饭菜的味道,也和我程序中记录的,机器烹饪的味道差不多。】
算啦,这是以后的故事,然后,其实我们再没有多少能这样其乐融融吃饭的日子,一切都在走向那个结局。总之这天波澜不惊过去,
睡前迷迷糊糊时我忽然意识到,小姐她,完全没提起关于男配,那个十五殿下的事。
·
入夜。
“神君落在凡间的遗物?”听见这句,在门派祠堂打扫卫生的希梦淮倏地抬头。
她面前,是两个跪身祭拜神位的内门学徒,正在一块名为“清莲”的牌位前说话。
祠堂里供奉的牌位都是在神界的仙人,从门派中飞升,进入希行门神界总之继续为门派发扬光大。把牌位摆在这里也是让后来的内门学徒们祭拜,有个榜样同时也给仙人贡献些信仰能量。
她是长老,也是师姐,同为掌门亲自教授的学徒,因此她这些师妹不怎么怕她。
“对呀对呀师姐,我们在集市听人说的,师姐不常出门不知道,集市上热闹得很,不知道谁传过来的消息,”一个师妹凑近她身边说。
另一个师妹也凑过来:“就是为凡间恢复雷击后土地的那位,消息说那位神君名为清莲,如果不是同名,说不定就是这块牌子了……但应该不是,清莲神君已经逝世三万年,她的牌位怎么还会供在这里呢……据说她是在凡间行走最久的神君,她接触过的任何东西,都会成为神物,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传说这些神物中有一面小镜,能映照出人们真实内心,许多人见过这面镜子,说法较为可信。”
“是吗……神君的事我不清楚,只听过一嘴,这块牌位是母亲接手门派后立起来的,母亲也接手门派三万年,牌位想来应该存在很久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重名,也许你们说得对,神君已经去世那么久,牌位不可能还在,应该就是重名……”希梦淮没有责怪师妹们说闲话,认真擦拭眼前的神位。她平时不是那种跋扈过头的人,师妹有问题她必定倾囊相授,可能有点严厉,但师妹们还是会在课下和她嘻嘻哈哈。
“师姐怎么心事重重?说出来,我们和师姐一起烦恼。”
“欸欸,师姐是受罚才来这里,我们得让师姐开心,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个师妹担忧地望着希梦淮。
希梦淮叹气:“掌门这几日要受罚了,我们警醒着点,少教她操心。”
“怎么会这样?!”“掌门她……她不是最勤勉了吗?为何上面还要罚她!”两个师妹几乎是同时发问。
“昨天会场人多,后来的人已经排不上检测队伍,掌门招了个未经检测的学徒入门,如果不是那人往掌门面前凑,我也不会说要和她对打,她使手段赢了我……我来祠堂打扫只是小罚,等这次招人结束,掌门肯定要去神界的仙门总之地牢,受私刑。”
一个师妹瞬间气极,腾地站起来,“掌门爱惜好苗子,可是这样品行不端的人,以为自己天赋绝学就能绕开检测直接挑选师门,招来了有何用!肯定会一次又一次破坏门派规矩,要掌门给她承担,我现在就去外门查看……”
另一个师妹连忙拽住她:“等等。我们等等,现在还未开学,我们过去不就是欺负人,肯定会像大师姐一样,好心提点却要受罚,等进门一月会有入门测试,那时候我们再去教她。”
“不必,两位师妹,”希梦淮阻止,“人是在我眼皮底下招进来的,也是我手段不及她,正好轮到我在外门授课,她在外门时由我来盯着,若哪天她能进了内门……”
一个师妹心领神会:“那时候我们这些内门学徒都是她的师姐,师姐管教师妹天经地义。”
另一个师妹冷哼:“也就是我们,会在未出师前提点这样的同门,若是出了师,以后谁会关照她,告诉她这样做不对,迟早要被吃人不吐骨头的修行世界吞噬干净,师姐你就是太好性子,这样的人也要管,否则任她再厉害,也是个早早夭折她人之手的命。”
希梦淮笑笑:“人也招进来了,我帮掌门盯着她,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再犯要掌门承担的错。”
是啊。她边说边想。
早上,她还为这事发愁呢……还撕烂了乐谱……
“啊。”正在擦神位的希梦淮手落下去,没让惊呼发出太大声。
她……把乐谱……给忘在院子里。可是那已经有人住了。
如果她过去讨要,就会暴露——平时她总去那个院子。这件事门派上下无人知晓。
如果放在那……
大概会被风吹雨淋。
再也……找不回来了。
“师姐别慌,知道师姐要打扫走不开,我们这就和同门讨论这事,给你和掌门出些力。”
两个师妹不再祭拜神位,和她行一礼,走了。
夜色越来越深,希梦淮对着烛火下满室神位发怔。
不知道该不该去要乐谱。她可以悄无声息去,镇守院子的结界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肯定无人发现。
但是,院子里住了人,不敲门擅闯,她和窃贼有什么区别?
希梦淮抬起手臂,继续擦拭神位,继续擦着,擦着……
8. 希梦淮的未来
第二天清早。
“灵佑。”
小姐在我为她更衣时抱住我。好像在吸我身上的能量。
我也想和她抱抱。
“我出门啦!”小姐挥一挥手。
我和娘在门外目送她远去。
其实开学前这些天反倒是小姐比较清闲,我们要去参加培训,娘不做陪读,所以每天只听一个时辰,记住一些事项就可以回去。
我留下继续上课。
要做陪读的大多是年轻人,给我们讲课的赵长老并不会用明确的言辞指出一些事不行,而是让我们自己思考该怎么做。
我有把握我能全部做好。在这里,没有想要非礼小姐的人,我就不必动手。
再说,在这里并非是世家宴会,小姐也学了本事,不必顾及亲自为自己讨回公道不体面,真有什么事,就算我不在,她也会处理得很好。
一上午的课,从理论,到陪读该懂的规矩,举动。
赵长老一件一件教。
我盯着她,她有时看我,一直保持微笑的眼神掠过我,不会给任何一个认真或者不认真听课的人摆脸色看。
下午课程结束,我看见我家小姐。
还不等她和我说话,她的目光忽然直直顿住,硬生生拐了个弯,挪动到一旁从院外走过的人身上去。
男配。
……男配出来连随从也没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男配走得大步流星,边走边找人,看见我家小姐,像看见了救星,脚步不停顿朝我们走过来。
等他走得进了,零零散散的人群中,能看出身后一直有个人跟着他。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出现在小姐面前。
男配站得远。
另一人是个女孩子,走上前来,明眸皓齿,甜甜对小姐笑了笑,打招呼:“你好。”
我家小姐:“你好。”
男配离我们至少十步远,对女孩子一摊手:“人已经找到,现在你见了,我有主的,如果你喜欢我,就要和她争取,她是玉氏大小姐,城主嫡女,家中手握京城之下第二大兵权,以后我娶她得入赘。你要不是真心,不如去喜欢她,说不定她看你顺眼,为你母家添几分荣华富贵。”
眼前是什么情况已经能理出大概,男配被女孩子盯上,找小姐给他挡麻烦。
嗯……男配这是,不想结婚所以也摆烂了?
我还是认为,小姐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处处没有优点的人。傲慢无礼,眼高于顶。对女孩子出言刻薄,一点家教没有。如果他不是皇男,迟早会被人打死。
女孩子很有礼貌听他说完,我甚至觉得她可能会翻白眼,但她没有,她就点点头:“是我冒昧。”
然后找我家小姐热络去了,“你是玉城大小姐是吗,我姓赵,赵闻则,母家是第十二城城主……”
第十二城赵家……赵家出过朝中要员,家主曾官居宰相,迎娶先皇之女,二十年前不明原因辞官。小姐和我交谈时提到,如今人皇年逾五十,他的那些宗室亲族后代居于京城正值盛年,人皇为避免宗室专权重用外戚,赵家是外戚,加上家主年纪大了,怕哪天连带族人遭难主动辞官远离京城。再后来赵家子孙继续入朝当官,做到了城主……八十四城中只有前十城是皇室姻亲,以自己姓氏为城冠名,城主之位世袭,赵家子孙能重新把官做到第十二城城主,可见本事了得,不过曾经是丞相的老家主……还有夫人都表示反对,两人身体康健,对着子孙一通管教,许多茶余饭后八卦就这么传出来。
于是话题变成隐隐打探我家小姐是不是有意朝中立太子站位,
小姐波澜不惊打太极:“嫡长子比我年长近二十岁,虽然现在没有正室,我自然不可能列入他择偶候选名单,玉家上至数代是皇室姻亲,如今到我这里,为家族考量仍旧倾向于与皇室联姻,但我衷心倾慕十五殿下,哪怕他以后不会手握实权,我也无怨无悔。至于其它亲王……亲王不可有封地,玉城不曾对权力争夺公开站队,赵小姐,请慎言。”
太子么……人界尊卑严苛,只有嫡才配叫‘子’。太子,或者嫡子。否则就只是,‘男’。生在皇家也一样。除了太子都是皇男,尊卑有别,是不可逾越的规矩,也是无声警醒。夺嫡的事落不到男配头上,有贵妃庇佑,他也不必承担这种风险,只要他安分,将来自有大把富贵等着他。
只是没实权而已,要兵没有要地没有,吃喝玩乐等死。
废物一个。小姐若真和他结婚没有半点好处,只看利益,还不如和当今最受宠的十皇女结婚,人界每当十皇女生辰人皇广施恩泽,普天同庆,十皇女有自己的皇女府,还有自己的产业封地,人皇的偏爱不讲道理。但……看对眼这种事也是不讲理的。
此话一出,女孩子悄悄打量男配的脸,男配这会眼高于顶根本不看我们几人,没发现。
她就在我身旁,和小姐咬耳朵:“是,闻则受教,不提此事。您有意追求心上人,祝您旗开得胜,但……人生几十载,谁会介意多点乐趣,我家中有正值婚龄的三个弟弟,都没许人家,不比十五殿下容貌差,要是能为母家争光是他们的荣耀,您……”
我礼貌站远。
赵家后来发生过些不大不小的事,连小姐这种不好八卦的都被迫听。小姐曾在宴会后与我笑谈,说老家主联合夫人不许子孙后代与高官家结姻亲,两人皆身体硬朗,后代愁也没办法,这事实在是好气好笑,不知怎么就传得沸沸扬扬,不想听八卦的都得被迫听一嘴。
这不,现在办法就来了,不当官的男眷没用处,做姐姐的要替男眷想出吃软饭的法子……而我不该听这些话。
女性对结婚之事很积极,不是她们真的乐意。人界女子超过年限不婚和无后要缴纳巨额罚款,皇女同样不可避免。甚至在为官世家,做姐姐的还要代替双亲操劳,为自己没本事的弟弟谋划后路。
这些母家混迹官场的世家小姐,一张嘴一副头脑可比她们那些油嘴滑舌的兄弟厉害,有时一些意想不到的姻亲往往就起源于两个女孩子交好。
赵家小姐……恐怕并不想真的寻仙问道,官府管不着修士,以成仙为目标的修士不沾姻缘,必须保持洁净之身,进入门派成为学徒后可以不再思考结婚的事。……又是一位因为各种原因暂时离开家的世家女子。
这是小姐私事,除了男配小姐还有意谁,她愿对我说我才知,若她不主动说,就算城主问起来我也一问三不知,没听见,不知道,算不得撒谎。
说到底,寻仙问道在外门,到底是玩票性质,能来这里的世家要么是家中嫡幼,为给嫡姐嫡兄让位避嫌,临时来,过一阵就回去,要么是不受宠的孩子,进来破釜沉舟,一门心思往门内去的,这种要是足够努力能考进内门,家族也会帮忙出力打点,万一以后祖上出个神仙,那不祖坟冒青烟,得万代庇佑?
等小姐进入内门就会好许多,不会再有这些事要应对。
我看小姐和赵家女孩子聊天,听见男配叫我。
他一直没走,就站在原地打量我,
“你上次拦我那一掌不错。”
我挤出笑:“多谢十五殿下夸赞,下次这样的话请对我家小姐说。”
男配根本不理我的拒绝,自顾自往下说:
“我娘亲刚诞育了二十五妹,你家小姐不是要出嫁了么,如果你不打算留在你们府中,再过几年我娘一定会为妹妹选择女官,缺一个会武术的,你要不要去宫里应聘试试?像你这样经过培训的一定能通过应聘,宫里的差事不比玉府差,没准你能遇见哪个官员,就此嫁入豪门也未可知,你有意的话我给你个纸条,到时候到了宫里可以直接去见我娘。”
“您这样挖人也许不太妥当,该在我家小姐面前讲。”我说得很礼貌。
男配有点不耐烦,“我一说什么,你们就这样,处处规矩规矩,一个个叫我殿下,但未必有多敬重。而且,你是你,你家小姐是你家小姐,你以后的路不是给自己走的么?你家小姐招她的赘婿,你离开玉府去哪里都是你自己要走的路,她也不能替你做决定吧。我跟她说,完了她跟你说,话传一圈再回来,不是浪费时间?”
“您说得有道理。但我仍旧是一介女仆,任何规矩都是我头顶的山,也正因为我守规矩,殿下您才觉得我是个可用之人。还是请您……”
男配直接用动作打断我接下来的话,他扔过来一个小瓷瓶。
“行了,这里面是我的字条,你爱收不收。客套话不必你来说。我看得出你对我有戒备,你家小姐不喜欢我,我感受得出,这不妨碍我帮娘给妹妹物色女官人选。”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
如果我家小姐不喜欢他,怎么会巴巴跑来?!怎么会连多等几天多带几个仆从都不愿?!我家小姐还得费尽心机给他挡桃花!最后竟然会不明不白死掉!
不行,褚灵佑,你不能生气。
我挂着笑脸:“多谢殿下美意。祝愿二十五皇女茁壮成长,祝愿娘娘千岁福泽绵长。”
男配眼角抽了抽,似乎在他十步之外的我是个只会重复说台词的提线木偶。他痛苦地捂住头,对我摆摆手,转身走了。
我对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我看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想和我这个人说话。
系统立刻冒出来:【目前检测出:男配的确无心情爱,他一心向学,人缘也还行,机缘更好了,一路攀升,最后进入神界,我这么跟你说吧,在原作中,也许他和女主有点什么,但女主……上一世女主对他没印象,就从比试时的点名知道门派里有这么个人,角色结局是什么暂时看不出来,所以你家小姐为什么会被会清露杀死,仍旧是个谜。既然女主最后认定了你家小姐是反派,那一定是从会清露口中知道这件事,并且认为她做得没错,只是她并不清楚细节,甚至可能不清楚你家小姐姓甚名谁,你家小姐至始至终只是个女主都没有印象的炮灰配角。】
平时还好,一提到我们的共同任务,系统就半死不活,口吻淡淡。
「……知道了。」
回去路上,我打起精神,不让小姐看出异样。
回到小院里,我把男配给的瓷瓶交给小姐。
那些话小姐自然也听见,不必再重复。
“灵佑……”小姐没有第一时间接,“灵佑有份稳定工作,也是好的。”
“请小姐代为保管,直到小姐出嫁我才会考虑后路。”
小姐握住我的手,“好。”她没有把瓷瓶放在房间内,而是收在了身上,随身携带。
只有很重要的东西,小姐才会这么慎重。
娘带着今天的采买回来了。
今天……比昨天要多些,是学会了新菜式,准备大显身手?
娘不让我进厨房帮忙,小姐整理账目去了,一时间,我在鱼池旁边发呆。
【根据我的观察,宿主很少有脑袋放空的时候。】
系统说得没错。可就算是我,也有一筹莫展,什么也不想思考的时间。
我说:「我有个问题,你的性格,第一天就这样消极工作?」
感觉不像是。系统给我感觉很稳定。
系统带着淡淡的已经死了的口吻:【也不是啦。292出厂设置不算好脾气系统。大部分统是e统……就是性格活泼各有不同那种。但是也会有些统e着e着就emo……不开心了。为了维持实力不想恢复出厂设置,三位数以下的统基本上都这样。偶尔开个会碰见,座位上一堆不说话的小圆球,主脑一开口,下面零星附和,啊是是是,主脑开会开个寂寞,所以很少把这些统单独聚集起来,这次要不是主脑突然查访,我也不会来这里。嗨……说来难得,自从当客服后,好久没见过主脑了,客服嘛,前线转后勤,专门处理疑难杂症投诉,一把老骨头的统做这个活最合适。】
我看到还放在这里的鱼食。
还在这……那就,喂鱼吧。
「……你就没个活泼点的同僚?」
【有的!】系统稍微挣扎,
鲤鱼在夕阳余晖下金光闪闪,鳞片亮亮,每条都膘肥体壮。
【像是四位数,排序在五千开外,这样初出茅庐的统会对废物宿主大吼,说要根据宿主的烂泥程度给主脑疯狂提建议,我们这些老骨头不会,全程冷静得像人机,透着淡淡的微死感,这样不好吗?还是你希望每天一睁眼一个统给你唱rap……唱曲儿加油打气,吵得你无法做事。你要是希望……我也可以激活这方面程序多努力。】
我想一下这个小圆球围着我旋转,脑海声音疯狂催促我认真干活的样子。
「不,你现在这样内核稳定,我十分适应。」
和它说几句话,就会让我稍微安心些许。
对了,那个忘了乐谱的人……一直没来呢。
·
希梦淮在院子门外徘徊。
她无数次从空中落到院中,院中景象她一清二楚。
但如今……她想进去,必须走正门,跨越那道门槛。
对希梦淮来说,那道门槛就像一座山。她跨不过去,也不知……要怎么跨过去。
她按照规矩修行了九千年。只要继续规矩下去,就能成仙。
她不敢。
不敢打破规矩。其实,她悄悄去,也无人发现。但是……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这件事会成为她以后一个只有自己知晓的污点,问心有愧者,就算成了仙,迟早有一天被心魔反噬。
她不愿做这样的事。
可是缺了一半的乐谱又不完整……不完整的东西……她很难受。
两股念头在脑海中打架,希梦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整天下来毛毛躁躁,活也干不好了。
其实现在的她只想去一个能让她放松的地方,好好歇一会。
或者站在池边,看看她一直在喂的鱼。
终于在这个剩下半抹残阳的傍晚,她咬咬牙,来了小院门外。
来了……她更没办法,在这里走过了三次,都没能跨过门槛,向里面的人讨要她的乐谱。
希梦淮垂头丧气,正要走完她的第四次路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
前方忽然有声音问她,听着是个女孩子,声音沉稳,有点慵懒。
她抬头。
夕阳在来人背后投出影子,长长影子落在她脚下,来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也不太能分辨衣裳颜色。
根本认不出是不是她教的学徒,或是哪个学徒的仆人。
“我,我把东西忘在这里了。”可能正是因为看不清来人是谁,因为这个人一点不焦急,坐立难安一天的希梦淮一时情急,把这件事对来人脱口而出。
来人指向院门:“那,你就敲敲门,进去啊。要是院子里这会没人,你也敲了门,不就可以拿出来?”
声音懒洋洋的,
希梦淮不禁反问:“要是有人呢……?”
“院子里要是有仆从,你说一声,就也能拿出来了。”
希梦淮咬嘴唇不说话,
如果真这么简单。她何必在这里徘徊。
来人从背光中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这回看清了,这人不是某个学徒。没有穿制服。想来也不认识她。
“要不这样,你把手伸给我,我帮你。”懒懒的声音晃一晃手,那是一只女孩子的手,五指修长,指尖有薄茧,像是常用刀和弓箭留下,手指和衣袖在夕阳中染上蜜色阴影。
希梦淮一时病急乱投医。因为对方懒洋洋,看起来也不认识她。她想——
反正是个女孩子把衣袖给她也不能怎样,如果真能有帮助的话——
就伸手了,
她的手腕被一把握住,对方隔着衣袖,用劲拉着她向院门连跑好几步,一掌推开门:
“娘,小姐!我回来啦!”
反应不及的希梦淮,就这样被拉拽着,
越过那个她两天都不敢跨过的门槛,她只觉得。穿过门槛的瞬间,
是一个夜晚的梦。如果对方一松手。
她就会落回这个梦未曾出现前。
这种紧绷的心跳没能持续多久,女孩子拉着她跑进门,跑向院中摆着的一张圆桌。
桌边已经有两个人,看来正准备吃饭。
希梦淮下意识后退。
·
我拉住想要后退的希梦淮。
我认出她来了。只是我没想到,她是一个授课的长老,竟然也要做打扫工作?
而且,她看着不像那种唯唯诺诺的人,系统说她是反派,可是她——竟然不敢敲外门学徒的院门?
我按下惊讶,「还需要多久能解析出她的剧情?」
【得需要一会,看能不能拖住她。】
桌上饭菜已经布好,两人并未对我拉进来个人表示反对。
我家小姐主动邀请:“不嫌弃的话,还请希长老留下。”
希梦淮更想退了。但她没有用法术,就只是一股向后退的力道。
我悄悄晃一晃她手臂,示意她看向我手中。
我对她举着那罐鱼食,笑:“这边是我家小姐,那边是我娘,院子里只有我们三人。我们看见那个乐谱了,收了起来,不如先吃顿饭,吃完还给你?”
希梦淮没有拒绝,有些僵硬地被我按在座位上。
是她没有拒绝,不然我们不可能留得住她,她……看起来很喜欢这个院子。
只是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不愿进来。
在座位上,希梦淮渐渐恢复成第一次见时的样子,紫衣飘飘,神态自若。而且胃口很好,好像做了很多体力活。
我们没说话,吃完了饭。
我把乐谱还给希梦淮,她接了,还对我说谢谢,然后看池里的鱼。
我们一起看。
我说:“今天喂过了,这些鱼是你一直在喂的吧,长得很漂亮,你是养鱼圣手,鱼儿长得金光闪闪。”
希梦淮浅笑:“门派里有修建池塘,但是不特意养活物,更没有观赏鱼。有些学徒……经常对着池水试法术效果,自然生长的那些我们不去管,鱼儿也是性命,观赏的就不放进去了。”
她声音细,说话却偏低沉,现在没有刚才那股紧张,语气平稳起来。
在这之前我还以为她是娇纵凌厉性格,现在看来不是。
“小姐昨天就叮嘱有人来要把东西还回去,我家小姐不吃人的。再说,你……您是长老,只需说一声……”把看起来和我一样大的希梦淮叫作敬称,感觉很奇怪。而且完全不会让人感受到真的有被敬重。
……人真的能做到敬重自己的同龄人么?
希梦淮看着她的鱼儿,池中波光在她脸颊晃动,她好像……做了一个决定。
“不必那么称呼我,是我不太敢。”她说,“在你们没来这里之前,我经常一个人在这弹琴舞剑,我喜欢这个院子,这里很久很久没有人住,是我在打扫。”
“那你完全可以向掌门申请……”住在这里不就好了。
希梦淮摇头:“我是内门学徒,有自己的宿舍,住在这不合规矩。而且住这里要缴纳供奉,我领的月钱不足以支付。”
我家小姐一直没说话。
我知道,她是为了避嫌。
因为希梦淮到底是一门长老,而她是学徒。理论上来说她不便和希梦淮太热络。
希梦淮是知道的,所以小姐安静坐着,她也不去搭话,就由我来和她说。
“那你过来嘛。”我替小姐开口,“是我邀请你的,并非我家小姐,不算与学徒私下交往。”
希梦淮脱口而出:“你是她的手足……抱歉这样问,虽然你说你们是主仆,但其实并不像。”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胜似亲人。”
我这样回答。
眼角余光瞥见我娘正要去收拾碗盘清洗。
今天的碗盘很多,“我娘要去收拾了,我先去帮她。”
“我帮你们。”
我看见希梦淮露出笑容。
她笑起来,很好看。
本身是甜美精致长相,一笑,楚楚动人。
这样一个人……也是反派。
她会死。
为什么?
她一千年后说不定就会成仙,为什么要为了女主放弃自己现有的一切?就为了刁难女主?
我娘站在水槽前,今天的她……她看起来有点破釜沉舟下定决心的感觉。
站在一水槽待洗碗盘前,好像认了命似的伸手去碰,
“娘。我们来帮忙啦!”
平时我们确实不需要做这些,但就像娘能学会烹饪,我也会去洗碗盘,我们不会让小姐自己做这些。
“你们请我吃了饭,我来吧。”
希梦淮上前,一挥衣袖,
风带起水花,冲洗碗盘,第一遍带着泡沫,三次之后碗盘干干净净。
又快又整洁。
这就是,法术。
希梦淮没有炫耀,而是认真地说:“如果你家小姐学得好,法术会有很多用处。”
“会的。”我笃定,“我想她会。我家小姐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我们来也不是为了镀金过后回去。”
确实有许多世家,来这里一次,也算寻仙问道过,学得些许法术皮毛,以后也会让很多普通人忌惮。
“嗯。”
“你要不要弹一首?”
“欸?”
“因为你看起来有烦心事。”
希梦淮真的拿出了琴。
她没有上手弹,只是衣袖抚过,琴弦演奏出旋律,正是那半张乐谱上内容。
月色悄然降临。
轻柔哼唱随着晚风,随着旋律起伏。
一白一紫两道身影,隔着距离,在鱼池边。小姐双手扣在一起,轻轻和声。
我们都看过那张乐谱。
我捡起一片落叶。
我家小姐会琵琶。
并不是她愿意学,是出身世家必须从小有能拿得出手的乐器,
我会吹树叶笛。
起源于某次小姐把琵琶弹断了弦,我捡起地上的叶子逗小姐开心。刚开始都是不成调的,很多年过去,小姐的琵琶不比乐师差,我吹树叶也不至于像最初一样难听。
小姐每次都笑着点一点我的脸,说,‘灵佑吹得最好啦。’
她真可爱。
当我吹响时,希梦淮看向我,她没看太久,发现是我在吹后就又把注意力放回到琴上。
古琴低沉浑厚,树叶吹出来轻快,在足够响亮的琴声中并不突出,也没有小姐的和声好听。
这样就很好。
我想,我大概是会成为小姐人生里的配角,自从我决定拯救她,最后一定会是这样。她一定会拥有属于她自己,幸福绵长的一生。
我也不希望希梦淮死掉。
就说成是反派们的抱团取暖好了。
这个夜晚陷落在有些奇妙氛围中,不轻,不重。
它既轻又沉重。
它轻重得刚刚好。让我看见某些命运,在转动。
「是……这样吗?」
【是的。】
系统先告诉了我结果。
【希梦淮死得很惨,尸骨无存。】
我叹口气,和系统笑:「没事,我想办法救她。」
“吹树叶有点难听?”我问。
希梦淮刚好在半张乐谱断裂处结束。她发现我和小姐看过乐谱了,调子对得上。
“怎么会?上佳!我见过一个音修,用刀也能演奏。没有高雅之分,高兴就好。”希梦淮开心了点,说话也轻快起来,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得飞扬,
轻轻柔柔的,抓了我一下。
痒痒的。
我……我可能是和小姐抱抱惯了,这个瞬间,我也想抱希梦淮。
她也可爱。
我忍住抓心的痒。
“我们……我们是什么关系?”希梦淮忽然问我。
“朋友啊。”我说。
是朋友的话,以后她就会让我抱住了吧。
哦,我好像个登徒子。
算了。我就是喜欢女孩子。我又不做什么,只是希望本该死去的人能幸福活下去。
“嗯。”希梦淮握了我的手,“你好,我是希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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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灵佑。”
就算我真实年纪还没有她零头多,她在我眼中是个年轻女孩子,和我家小姐一样,不该年纪轻轻就去死。
希梦淮踌躇,“我没有过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和你相处得好。就像我有许多同门,但她们不会和我交朋友。而且——而且……”
“人与人之间,是相处过,才能得出结果。有些人能够相处,有些人不能。”我意识到她想说什么,“我对女孩子脾气很好的,你可以试试。而且呢,或许我们寿命并不相同,但人生就是这样,哪怕是家人,也不会一辈子在一起。然后你会遇见新朋友,记得快乐的日子,而不是一直悲伤。我不认为我会成为一个最后只让你感到悲伤的糟糕朋友。”
“不会吗?会和家人分开吗?你为什么……我活了九千多年,很难……很难想象和母亲分开,离开这里的日子。”
“因为,”我好像在引诱希梦淮,声音变得轻缓,
“人生短暂啊。你可能忘记了,在没有以修仙为目标前的日子。人的一生主张及时行乐,嗯,以后我告诉你一点普通人的乐趣,如何?”
希梦淮应该是……脸红了。
很明显的。
她应了一声。
然后和我们说了再见。
离开的样子也有点可爱。感觉有被疗愈,心情舒畅。
入睡前,夜里。
「现在你说吧。我准备好了。」
我准备好听一个残酷故事。
系统为了配合我理解,这次采用逐字逐句口诉。
【解析结果:希梦淮,在女主升为内门学徒后第一场试炼中,利用长老身份使女主在试炼时落水,被水卷到人界界门附近的漏洞处,女主因此魂魄离体掉落鬼界,鬼界因为关系特殊,整个界四处是漏洞,女主掉进去一点不奇怪,因此遇见了现任鬼王的姐姐湛仄,鬼界众鬼皆知,鬼王虽然当政,但实际掌权人是前任鬼王的亲生女儿湛仄,鬼王不过是她手下工具人,湛仄为……嗯嗯嗯?怎么回事,我这里竟然出现乱码?!】
系统一声惊叫,把认真听故事的我吓一跳,「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上面显示湛仄为一个人工作,但人名是乱码,算了不重要,我继续说。湛仄因为为了这个人工作,觉得女主本身来历不明非常可疑,把女主带走审问,别看湛仄表面上看起来是十岁小女娃,实际上手段凌厉狠辣,女主被她带走差点被扒了皮,从内到外碎一遍,然后湛仄把女主扔进鬼界最深处,万鬼哀嚎窟下方的炼狱,这里是世间最作恶多端的鬼受刑的地方,这些鬼要在受刑结束后再从万鬼哀嚎窟爬上去,才能去做鬼修或是入冥河,听说至今为止从未有过鬼从里面出来。女主进去什么样可想而知。】
「冥河……」鬼界有一条冥河,不想做鬼修的灵魂跳入冥河,听说冥河上有摆渡人,送灵魂转世投胎。
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按照系统透露给我的,三次元世界信息,它们以收割二次元世界能量维生……灵魂被送走转世投胎估计只是个骗局,实际是被吸收殆尽了吧。
……无形中知道一个世界真相。你死了没有投胎转世。
其实还不错。
【我看宿主接受挺好的,你们这里的转世说法我不能苟同啦,因为我们那边根本没有轮回转世这一说,极光千百年出现一次,会带走所有滞留的灵魂,但是活着的生灵总是有点追求更好。嗯……然后再说门派这边。女主的身体被人找到,希汀吟发现女主是魂魄离体而非死去,就用法宝为女主续命,开始排查到底怎么回事,希梦淮自己认了错,希汀吟没想到女儿这么狠毒,一怒之下派她独自去查这件事,女主的魂魄找不回来就和她断绝关系,希梦淮自己去了鬼界,一路打听消息找上了湛仄。】
【女主在炼狱中受尽刑罚,成功炼化出剑灵,哦,她的剑有剑灵之后就是灵魂绑定的了,剑不在身边也能召唤出个剑的形态,她的剑灵天生克制恶念,一人一剑在炼狱大开杀戒,杀出一条血路爬出炼狱。】
「剑灵?」我一脸懵,「那东西真实存在?我还以为是修仙题材戏剧话本里,那些修士修仙疯魔的幻想呢。普天之下单说神界,神界仙门万家大能无数,也没见谁真的炼化出剑灵。这得是多大的机缘,而且还是独一无二……」
【不然怎么说她是女主。听我继续说。】
【与此同时,希梦淮和湛仄提出一命换一命,代替女主去下面受刑,湛仄同意了,希梦淮自己跳下去,与正在砍杀向上爬的女主擦肩而过,把发生的这些传音告诉了女主,女主从打开的出口出去,希梦淮沉入鬼界最深处炼狱,至此下线。咳。其实,这里应该是作者留了个伏笔,希梦淮这个反派以后应该会学成归来再次上线,但是读者当时骂得太凶,加上作者本身精神不太好,希梦淮就这么下线了。】
系统的解说,一直游走于世界之外,是外来者口吻。它不关心任何角色生死,只关心它的工作。这样的系统为什么要犹豫?
我问:「怎么,你有疑惑?」
【是。希梦淮看起来不像是会寻死之人。或许是作者主观上不想要这个角色了吧,给了她一个剧情杀。这种桥段在故事中可多,你不一定改变得了。】
会是这样吗?
我的世界,它的创作者,是一个随随便便让反派登场,随随便便让反派死去的人。如果不倾注爱的话。
角色一定会是肤浅的。
我一点不认为我遇见的人们肤浅,我觉得每个人都很好。
「不是。」我说,「你看,希梦淮是希汀吟收养的孩子,九千年来,希汀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接触最多的人,但是呢……据我们所知,希汀吟从第一次见到女主起,似乎就没有一碗水端平。」
【这倒是,她上一世破格录用女主,这一世,她当时看向你这边,根本没看你,她在看女主。希汀吟这个角色不是反派,作者设定应该是她无脑偏爱女主,你要接受嘛,那种一见就喜欢,没办法改的,女主身边这么多反派,当然也有对她好的人。女主现在肯定在这里,等你有空多走走,从角色们身上破解信息,我们能推测出女主在哪遇见她,你救不了希梦淮也没关系。】
我还在思索。
「希汀吟有些奇怪。真的毫无理由偏爱一个人,很少。人与人之间要相处过才会知道合不合适,上一世她只见女主一面,就决定帮助女主。而且,会清露告诉过我,她一直致力于把学生送到神界,她很执着,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仅凭借一面之缘偏向一个人,除非那个人……」
【你是说希汀吟认识女主?不可能,我们的信息源自女主记忆,在相遇之前女主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问题就在这。希汀吟是大门派的掌门,从人生轨迹上来看,也没可能认识女主。希梦淮是她的养女而不是亲生,从她出入神界来看,本身不曾有过姻缘,女主更不可能是她的孩子或亲族。
我想了一下希梦淮。
系统说:【修行之人,理论上来说她可以让自身维持在任何一个年龄段,但她还没长大,还会依恋家人。至少行为分析上来看是,所以她外貌和你同龄。而且,你该意识到一件事,修仙者长期处于不会变化的环境中,同样的人,同样事物,一相处就是几千年,在心智阅历上……可能不会有太强烈的变化,你见她是同龄人,她也的确是你的同龄人。】
系统说得很对。
她明明可以私下进来拿走东西,但是她一定要从正门进,她是那种很守规矩的人。这个人啊……活了这么多年,没有朋友,没有太多爱好。
为数不多这么多年来一直接触的人,就是希汀吟了吧。
希梦淮不像是个大人。而是孩子。有希汀吟在,她的成仙之路想来一帆风顺,不会像女主一样心智早熟。
「女主偷跑确实不对,但我们知道她是被荷乘蕴追杀迫不得已,荷乘蕴看着就很生气,朋友和徒儿都因为女主死了,女主却滑得很怎么也抓不住,我是她我也生气,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所有这些事……你应该发现了,这些事环环相扣。」
【是。所以你很难打破女主的执着,她明知偏要。】
是的,每次一想到世界按照它的规则运转。
其实很可怕。
哪怕只是世界的一粒尘埃,压到一个人身上时,能感受到的只有窒息。
「这个世界,逻辑分明。作者不是那种马虎对待角色的人,有自己的逻辑。」
我做出属于我的判断:
「希梦淮说不定是……死的时候万念俱灰,她既然是反派,平时又教课,肯定会严格对待甚至苛责女主,但是女主没有平时受刁难怀恨在心的念头,记忆中只有希梦淮最后做得这次,侧面说明她并不在意这些刁难,应该也没去告过状。有时候这些忍气吞声往往也会成为一种巧合。」
「我们知道希汀吟偏心,发现希梦淮这样,在女主不知道的记忆之外,说不定私下里训斥过希梦淮,导致了希梦淮最后陷害女主。她还是个孩子,她去自首,也许第一想法不是要承担责任,正相反,她是在逃避,她母亲不在乎她更在乎新来的学徒,成仙的修行又这么无聊,以后就算成仙了也只会更加无聊,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觉得死了算了。这么推论完全说得通,说不定她就是这样被很多巧合逼死的。巧合多了怎么能叫巧合?所以,我们要解决这件事,绝对不能只从希梦淮一个人着手,希汀吟那边也得带上,最好能搞清楚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偏心女主一个外人。」
整个世界,我那迷雾笼罩的未来,随着我认真思考,掀开了一点。
心情豁然开朗。
【宿主,你真有当神医的天赋。而且……你好像交到一个朋友。我有必要采集宿主喜好倾向,请问,宿主喜欢希梦淮的什么?】
「她是个可爱女孩子。性格,声音,相貌,都算吧。」我说,「我想抱她。」
【……】系统诡异沉默一瞬。
【是的,知道了。女主文中女性角色登场较多,恭喜宿主。】
「这有什么好恭喜,我也有不太喜欢的女孩子。那些背后说我家小姐没娘的世家女我就不喜欢。」
【宿主不必见外,我们统非常开明,就像我们存储的资料,有一大部分是人外,就算宿主哪天把人类部分看完,也不必担心没东西看。】
「……」忽然有点疲惫感。
对了。之前……我不是在想一件事吗?
我是直接吸纳能量的。我能够用灵石中的微弱能量作为补充,
钱,可以成为我的命?
怀抱疑惑,我找出一颗灵石。开始想象灵石上有接口,我的手也有接口。我吸引它把能量传输向我……
有什么契约在这一瞬间成立。
微弱能量传递进来,与此同时,铜色石头化作粉末,像遇水的纸一样在指间消散。
我惊愕。
修行……我这套功法的人,可以烧钱续命。这,这算什么。
其中一个世界真相?
我望着烛光喃喃自语。「研究这套功法的人,是真的看破了世界。也许不完全……但一定知道很多世界的秘密。」
【那你要更加小心。我的宿主。世界查看每个角色。你窥视世界,世界也窥视你。】
我僵住,
我想到一个可能。
「世界没有眼睛。它能看见每个人。难不成,它的眼睛在世间每个生灵身上。这些伴随法术生成的契约,难道,在我们身上,降生起就有?世界通过它监视我们。」
【是……有点奇怪。大部分世界不会这样,但也有可能,这是这本书的设定,你也知道作者精神不太好,或许能看见和大部分人眼中不相同的世界,然后被判定为需要接受心理诊疗,所以才对心理治疗措施熟悉。】
是啊,我在一本很有可能设定严谨的书里,世界上一切法术都需要建立契约……
我想到了。
我需要制作一个能量转换法术,把能量转化成符合令牌的……接收规格,对它传输进去……
哦,我真像个系统。
睡吧。
我吹熄了蜡烛。
9.仇上加仇
第三天,我通过了伴读培训测试。
测试内容先是答题笔试,然后是根据情景自己决定如何做的面试。
我有服侍小姐多年的基础,也陪着小姐在社交宴会中经历过来,说实话,熟记门派的规矩并没有应对世家麻烦,很多东西赵长老不会教,需要自己揣测理解,一旦有特殊情况发生,你不能说你这样做是门派教出来的规矩,门派不会这样得罪人。
伴读不是每堂课站在自家主人身后看眼色端茶递水,而是要陪在主人身边,一起听课,只是不会被过问成绩,不参加测试。
根据这两天旁听来的对话,不少伴读……出自有意走仙途却天资不足无法求学的富贵商贾之家。伴读只是个身份,而在内门中,也不乏有曾经大器晚成的伴读,主人走了,伴读因为天赋显现,通过一些考试后成为学徒继续求学,最后问鼎神界。这并不是鼓励人的空话,成为内门学徒后能够进入门派祠堂,参拜里面的仙人牌位,如果能飞升神界,同门的仙人都是你的同伴,门派越大庇佑越大。
我领了灰色伴读制服,上面绣着我的名字。
说是领取,其实仍旧需要付灵石来买,用料一般的衣服,一套抵得上小姐去参加宴会的礼服。
小姐叮嘱我多领几套留着备用,她此次出行城主交代不必刻意节省开销,女子追求男子和男子追求女子是一样的,金钱开路,送礼讨欢心,增加接触机会。需要什么寄家书回去,不必担心钱不够用。
城主……是个很爱女儿的爹。女儿奴吧。就算我家小姐说想要皇女的行头,他也会想办法弄来。听说当初和夫人是自由恋爱,然后才知道其实夫人是朝中高官的女儿,两人门当户对,是绝世无双的好姻缘,蜜里调油数年才决定要一个孩子,没想到夫人生育难产撒手人寰……小姐完全是爱情结晶,夫人去世后城主至今未再娶。小姐和在京城的外祖姚家也常往来,其中一部分社交宴会正源自于此,尤其是在姚老大人卸官携老夫人四处游历后,两人每到一处城池定要给小姐留意人选。
想到小姐婚事。
男配说得入赘也是真的,人界女子地位低,这不假,可也要看女方家族势力。他要娶玉家的独生女,即便名姓不改,在旁人眼里他头上顶着入赘二字。
吃谁的软饭不是吃呢。未入赘前吃贵妃娘的,入赘后吃妻家的。有点上进心的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吧,男配那一脸不在乎,他是真觉得这么吃下去很好。
就在这瞬间,我顿悟一个道理。莫非……世间废物男,都要配一个强势夫人?
太有道理,我说不出话来,无语良久。
主要是……小姐看上男配时的眼神,现在我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太疯了。
不是不合逻辑,是诡异。
诡异的事不需要逻辑推敲。就只是很诡异。可我……也庆幸小姐看上个门当户对的。倘若她看上哪个浪荡子,想进入门派求学根本无可能。
仔细一想,真是。所有的事,巧过头了。如果不是因为小姐看上一心要进门派的男配,我们现在还在过在宴会上浪费口舌被言语冒犯然后我扇人巴掌的日子。
城主虽然溺爱小姐,但对小姐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从不马虎,加上婚姻幸福的人会认为结婚是能让生活更幸福的方式,所以对小姐婚事势在必行,只是因为自己深爱夫人,也支持小姐能找到门当户对彼此相爱的对象。不过我想他应该很不希望小姐有孩子吧,十年前我偶然听到城主祭拜夫人灵位时说要是当时研究出更有效的避孕药就不会……人界医馆普遍不售卖避孕药,这类药需要找门路求购。这些话我没告诉过小姐,话虽如此,城主还是很溺爱小姐的,他从不责怪在宴会上纵容我扇人巴掌的小姐。
在他身上没有那些因为妻子难产去世从此憎恨刚出世孩子的戏码。夫人过世后城主确实悲伤了一阵,违逆老夫人和全家族旨意把夫人迁入玉家祠堂。原本女眷不能入祠堂,老家主早就西去,再无人阻拦城主,家族成员都很担心城主做别的,然而城主再没做什么很出格的事,就把祠堂修了修,搞得神秘兮兮不让人进,十年前我是怎么进去的?这事以后再说……那之后不久老夫人寿终正寝,我对老夫人没什么印象。
「系统,城主是什么角色?」
系统有问必答:
【背景板,工具人。只存在于对话中,不会真的出现,也不会发生一些对你家小姐逼婚情节,因为前世你家小姐活不到那时候。这是常见套路啦,只有主角开局才会孤家寡人一个,要是有家人,没准要祭天的。炮灰配角懒得细想,就会设定成家庭幸福这种。】
「……」真够直白。
城主怎么会是背景板?我和娘每月总要见城主面汇报小姐近况,对这个人还有印象,是很普通的中年男子……欸?
仔细一想,想不起对方容貌。
【对,这就是世界的力量,剧情不需要的人物在还是背景板时,大部分人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色,没有太多思绪力量附加在角色身上,所以能想象到的是大众印象。】
「就是说,反派们退场那天,世界之外看着我们的读者,很开心?」
【嗯,差不多。毕竟是作者写出来的故事。不过请别探究作者身份,我们有匿名保护。防止作者在家门口被堵截。】
……那这事听起来发生过不少。
「成为真实后的世界,还有读者在看吗?」
【这是我们主脑用来维护世界发展的重要资源,不会给外人看的。所以宿主把故事发展成什么样,只要系统能够收集到指定数额能量,都无所谓。主脑不关心一个小世界如何发展。】
「……那如果想让小世界和主脑不再有联系呢?」
【让通道关闭即可。连接主脑的通道,被切断,小世界就和主脑没有联系,不管是穿越者还是系统都再找不到地址,无法进来。之所以可以对宿主说这些,是因为这里只是一本书,从次元上看,宿主无法去往主脑的世界,也无法切断通道,就当听故事,多好。】
我把多买的几套伴读制服晾在院中。秋日阳光,会让衣服有清新味道。
「你老实说,第一天见我是不是故意装蠢,不然为什么别人都见不到只有我能碰到你?」
【对。宿主肯定会发现,我没必要撒谎。或者你需要统娇羞一些,说讨厌~被你发现了啦~?】
那就不必了。
我看看时间已经到下午,忙于社交的我家小姐快回来了,娘应该也快采买回来,这时去能在山门附近接到她。
我把院门锁好。
这里每处院落都有结界,被居住者邀请从门进入才可以通过,如果院子里的人离开,结界自动封闭,锁不锁门其实没区别。
但锁上总是好的,会让我安心。
还没走出太远,我就看见我娘。她常穿一身暗紫色衣服,是三十几岁妇人常见的颜色款式,正拎着两袋东西不紧不慢地走。
我过去,帮她拎起一袋,“娘~”眼睛弯弯撒娇。
“灵佑。”她忽然叫我。
“嗯?”
“和小姐去上学……多留心。”她叮嘱我。
“会的啦。”我伸出手来拍胸脯,蹦跳着跑到她面前,倒退着走,“这是我的职责!”
嘿嘿,她还是关心我的。
“娘最好了。”我把脸贴在她胸前。
我娘稍微后退了一下。
对哦,我想起来,娘可能是觉得我这么大个姑娘,和她撒娇,她有点臊,和我说过尽量别埋胸。
“好嘛~”我挽住我娘手臂,“我们回家。”
娘没再躲:“好。”
太阳落山后,希梦淮来了。
“扫除都做完了?”我问。
“是的。”希梦淮语气轻快不少。
“你为什么要做打扫工作,又要教课又要打扫,还有学业,不累么?”
希梦淮含糊:“有点事。我是被罚的。母亲罚我来。”
还真是这么回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对女主动手了。女主打破了规矩,她应该很介意,时时刻刻盯着。
“等你觉得可以告诉我时再对我说,如果你没有很不开心,我不问。”我不会也紧逼着她,给她压力只会提前她崩溃的时间。
“……好。”希梦淮看向我:“我观察许久,你们中,似乎无人穿水蓝色衣服,且那件衣服尺码与你们三人都不合。”
我看晾衣架。
那不是,我的伴读制服吗?灰色的,没有水蓝色。
水蓝色……
我最近应该在哪看见过穿水蓝色的人吧。
那种很漂亮而且暴脾气的女修姐姐。她的尺码肯定跟我们所有人都不合。
“那个啊,是友人落在这里的。不回来拿就先收起来。”
“还有这样的事?”希梦淮大感惊奇。
“有的,朋友的话,互相穿对方的衣服也很常见,那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不过那人应该不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就是了。
她那么执着,就为了给自己的亲友报仇,其实并不让人讨厌,是个很努力的人。
“褚灵佑……”希梦淮叫我,“你……要活得长一点。”
“会的啦。我们都会。”我拍拍她,示意她放心。
她可能不知道,她这样真的很可爱,很能疗愈为未来感到不安的我。
知道说要找我寻仇的人来了,多少会有点怕,那个人修为不低,能把女主打到死呢。院子的结界自然难不住她。
我……得联系莫莹绣。
我一定能做到。激活令牌。
入夜。
我趴在窗边。
第不知多少次尝试。
从系统那看了不少资料……这些东西,偶尔也会让我冒火。
我只能不去想。
说到底,我差一点什么呢。
想要和人联结的心情……想要告诉朋友……可以和对方约见,一起度过快乐的时间。
……就好了。
欸。
这块牌子,亮起来了。
一瞬间,风声静止。
我又一次陷入似真似幻的结界。
回神,莫莹绣在我面前。
“恭喜。”她说。
“我算不算有天赋?”我问她。
她认真想,“算。我当初用了一个月。”
她对我发布新任务:“接下来,你要找到你最擅长的法术方向,更多感悟这个世界。”
“好。”我问莫莹绣,“你眼中的世界,是由能量构成吗?”
“能量?”莫莹绣没能理解。
“嗯,不重要,随口一问。”看来好像真的只有我能看见能量流动的世界。
也不是,还有系统呢。
我再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修士暂时使不出法术?”
莫莹绣二话不说递给我一个小香囊,完全不问我要做什么,“这是我自己研制的丹药,让人吃下去,立即生效。效果一刻钟,对仙人也管用。”
我:“……谢谢。你能不能帮我在房间里做一个能让人吃下药的法术,比如让人产生想喝水的念头,然后我桌子上正好摆着放了药的水。”
我心想,大概不行吧,目的这么明显。再怎么说她也是教我东西的人,她也不怕我用这些药做什么。根据系统给我那些资料,一刻钟够做好多事了……
“这个很容易,也许用不上法术。如果大量运动忘记喝水,就算是仙,也会产生口渴念头。或者自身感到紧张时,都会想喝水。”
我盯着莫莹绣的脸。
她有一双仔细看带着紫色的眼睛。
她看起来……完全不觉得我们在讨论什么很犯罪的话题。
她真是个有问必答的好老师。
“你就不觉得……我可能要用它做什么事?”当个采花大盗什么的。
莫莹绣像是猜到我想什么一般:“怎么会,那样的药会让目标对象昏睡,你只是封住法术,人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是你要困住的目标比你厉害许多。”
我忘了,她很精通心理学。这套功法……
可是她有点呆呆的哎,像个不太爱说话的文静邻家姐姐。
我拉住莫莹绣的手:“谢谢啦。你也要多小心,别被发现,这里的掌门据说很厉害,也是个仙人。”
“……好。”
莫莹绣又像来时一样悄然走了。
我开始谋划我的计策。
·
时间回到傍晚。
荷乘蕴拿着重金买来的地图,在希行门的镇山结界薄弱处解阵——为了弄到买这张地图的钱,她一个琉璃乐阁的长老,给那些富家小姐当了两天乐师,如果不是乐师本身只坐在幕后弹曲不见客,她不可能找这份差事。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从万鲤宫买到消息,她那个仇人叫云间月,是希行门秋招的新学徒。她这就去砍了她为徒儿和熟人报仇!
成了!
这里是她观察许久找到的疏漏,负责加固这处结界的内门学徒不知干嘛去了,总不会是去做打扫工作,想来是去哪里摸鱼偷懒,她平日里最讨厌这些不认真对待工作的学徒……不对,现在这样正好,她悄无声息混入简直轻而易举。
虽然蹲了两个时辰。
轻而易举!
荷乘蕴终于真正踏上希行门地界。
好多树……树……
她看看地图。这地图很详细。
她从小就不会分方向,不然也不会被主家扔在陌生城池里找不到路回去,沦为乞丐走投无路才做了修士……哪个修士不是吃得苦中苦爬出来的,七千年前的人界,能吃上一口饭,人绝对不会去寻仙。去寻仙的都是自己也快饿死成仙了,不像现在还算太平,门派才有这么多学徒入学。
这边是北吧!这么多树对得上,一定是!
一阵子之后,荷乘蕴发现,她真的看不懂这份地图。
这份地图只会让她迷路。
她在哪?!
这身水蓝色衣服走在路上太显眼了,连问路也会叫人怀疑,不行,她得找一套制服来穿。
要找制服这还不简单,去学徒宿舍院子,肯定有人在晾衣服。
荷乘蕴想到做到,找到一个院子,是女学徒宿舍,从隐蔽处翻墙进去。这里的结界没有外面那个严实,对她来说如入无人之境。
不愧是大门派,学徒宿舍竟然是个大院子,房子也很大,这么大的宿舍,不知道住几个——
念头还没完全落下,荷乘蕴嗖一下躲上树,
怎么回事!
希行门这么大一个门派!秋招人数上万,要知道她们琉璃乐阁每次也就能招千来人,就这样阁主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可希行门——
学徒宿舍竟然是百人间大通铺?!
她说房子怎么那么大,一瞧屋里两长排对铺,全是人……?
荷乘蕴心想,这么大个门派,她们琉璃乐阁还是十人间呢,怎么待遇这么差?
她为外门学徒愤愤不平起来了。人这么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一个避不开被人看见,她就露馅了。被发现不要紧,她这次来就是为了报仇的,杀人偿命!杀了那凶手再说!
每间宿舍都是人满为患,荷乘蕴根本没机会下手。
好不容易找到个没有人的大院子,心说这里总该有衣服吧!
一打量,荷乘蕴就在院子里发现了灰色制服。
灰色……是伴读。没关系,有就行。但是这里缺衣服一定会让人起疑,
“……”
最后,荷乘蕴把自己的水蓝色衣服留在晾衣架上,施了障眼法。
这灰衣服……料子有些差啊。扎人。咦,上面还有个名字,
“褚灵佑……”
大概是个女孩子。就算制服版型松松垮垮,她穿身上也还是有些紧。
算了,问路去。
荷乘蕴这一问就是一晚上。
没办法,入学新生太多,还没开学,也彼此不知道名字,而且她要找的仇人似乎是个死的,完全不与人交往,她问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她就一个一个看脸去找!
眼看天亮,在林中猫了一宿的荷乘蕴重新踏上旅程。
上午。
“什么,你说这套衣服这么贵?”荷乘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衣服质量差得扎人好么!
“听说的,”她对面一个女学徒疑惑,“你穿着它,你不知道?”
“哦,是我家……我家主人买的,我并不清楚。”荷乘蕴敷衍过去。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大家都说她这套衣服很贵,想到她为了买地图辛劳两天,她怎么能就这么拿了别人的衣服走。
她会洗过烘干还回去。
太阳落山。
她!她看了至少几千人,看得眼睛都花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看见了那个杀亲仇人!
那人混在一大群学徒中,也不说话,在自己位置上捧着本书看,还挺自在。
她倒要看看她能自在多久!
荷乘蕴高兴,但她没有立刻动手,她得把衣服洗了还回去,穿着这身见血弄脏就不好了。
荷乘蕴在山中找了泉水,把衣服洗过再烘干,她本身是火属性,做这些根本不难。但这衣服有点质量太差……她怕破了,处理得很小心,多费了些时间。
入夜时,她终于重新回到那个院子。
直奔晾衣架。
咦。衣服,不见了。
收起来了?
“……”
这也容易,她进屋去,把衣服放进衣柜,再把她的取出来。
嘶,秋天了,不穿外衣还是有些冷。
荷乘蕴打了个哆嗦,查看院子里住着几个人。
找到了,其中一间房,窗户露出一条缝隙,凑过去就能看见室内景象。
荷乘蕴大喜,这房间主人一定是明天要穿制服,她的水蓝衣裳就挂在墙上!
太巧了不是。这是个好兆头,她等会一定出师顺利,去斩了她那仇人!
荷乘蕴悄无声息支起窗户,闪身跃入屋内。
咳……她……
她也是第一次闯进别人房间里啊。
这么晚了。
都是因为那个仇人不好找,害她奔波一天一夜一个一个瞧,不是个个人都好看,她看人脸看得快吐了!
荷乘蕴莫名紧张起来。她没有多看床上。
她知道那里有个人,呼吸平稳,听就知道睡着了。
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墙边……
忽然,看见桌上有杯水。
“……”她忽然很渴。
一天没喝水。
那杯水亮亮的,从敞开的窗户留下倒影,水中盛着月亮。
“……”她猛地——下意识看看床上。
床上的人在睡。水没喝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大概也记不起睡前没有喝水吧。
应该不会有人在意睡前水杯是满的这种事的……
她真的好渴,就喝一口的话……
窗前人影拿起水杯。
这杯水……好好喝!
比至今为止的水都好喝。
完了,她喝光了。
等会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井水,再打一杯……
欸?
她怎么……哪里怪怪的?
·
中计了。
荷乘蕴,喝了那杯水。
我本就在装睡,看见她喝了药,掀开被子起来。
她惊诧,认出我是谁,然后顿悟,对我低吼,“你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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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是吧。”
荷乘蕴愤怒,想给我点厉害瞧瞧,但是没有法术使出来。她立刻意识到那杯水让她哪里有问题,“你——!!!”
我笑得更开心。她生气的脸真好看。
“这药就一刻钟,或者你坐我这里歇一会,一刻钟就好,然后你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你。”我在等系统破解信息。
荷乘蕴:“我是来这里寻仇,云间月……算了,说你也不认识,总之她杀了我徒儿亲友,寻仇也有门派规定的期限,逾期不报仇恨一笔勾销。申请我已经通过,不能眼睁睁看期限过去,自然是越早越好,我要给她们报仇!杀一杀二都是杀,你就不怕我顺便也杀了你?”
这个规定我刚刚学到过。修士本就在杀戮中生存,产生仇怨再容易不过,也因此灭门案多得离谱。各门派之间联合规定,不管是杀亲也好灭门也好,向门派递交仇怨证据,执法队调查证实后便可正式复仇。若是迟迟未报三十年后仇怨一笔勾销,再寻仇算违规,要按规定承受责罚,严重的还会被执法队通缉。
我:“那个……怎么说我也借你穿了一天衣服,你看起来不像恩将仇报的人。”
我们静静待了一会。她喷火的眼睛在烛火和月光下闪闪动人。
我:“上次我不是真的有意轻浮你。”
系统说要多说几句,它快解出来了。
“那还能是假的不成?你,你当时已经抱着一个,听你这么说你想没想过那个姑娘怎么想?”
荷乘蕴看着又有点生气,话语急促。
“可是你很好看啊……”我去寻找她的视线,和她对上,“你看,我也很好看的。再说,你是有点泼辣,我喜欢。喜欢美人姐姐有什么不对。”
荷乘蕴彻底生气:“你还是在戏弄我!如果你敢动手我一定叫你知道厉……”
“我不好看吗?”我问。
荷乘蕴被我打断,她可能是疑惑我怎么这么不怕死,狐疑地盯着我看。
我们互相看了半晌。
她偏头,“是。是又怎样。”
【破解出来了!】系统不会看气氛的招呼打断我。
【荷乘蕴穿着偷来的制服问路,终于在上万入学新生中找到女主,想再杀她,女主不想在人多处与她开打,她也不想动静太大惊动旁人,两人约好深夜在无人山林中解决仇怨,说是打架,基本上是女主在逃跑,荷乘蕴不想惊动人就一直砍树追,女主受了很重的伤快被追上时,一道雷劈中周围火光冲天,荷乘蕴怕引来人不敢再多停留跑了。女主用最后的力气使法术浇灭山火,竟然在被雷劈过的地方找到一块特殊金属,是她后来那把诞生剑灵的剑原材料。】
不是,几日不见,女主怎么又快死了。不知道她上次的伤好没好。
「你说,如果我能多拖住荷乘蕴一会,不让她去打女主,雷击还会来吗?」
【嗯……不清楚。也许这里本来就有一道雷击,修士聚集的地方容易能量波动,雷击常有。你们这边有设置引雷旗阵,但女主身边怪事常有,引雷旗没好使。】
「那试试吧,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好办法。如果雷击没来,荷乘蕴还是会去打女主,拦也拦不住。」
【宿主加油。但我有预感,我要被关小黑屋了。】
“你看,你喜欢我。”我凑到荷乘蕴面前,“喜欢相貌也是喜欢。好看的脸赏心悦目,你对我来说是如此。”
我也没说错。
她真的很好看。性格还算好,完全能归类到我觉得是可爱女孩子那边。
荷乘蕴后退,“别过来!你好奇怪!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
“因为你不拒绝啊。自己真讨厌的人,看见就会绕路走开,”我上前一步,“所以你其实是喜欢我,不然你为什么半夜闯进我房间。”
“那是为了还衣服。”她不再后退,“听说……听说衣服很贵,我本来是想挂回去还你的,你收起来了。我……我也总得把我的衣服拿回去才行吧!”
“那你还是喜欢我。至少不讨厌。你可以多看看我的脸,没准更喜欢了呢。”
“你就是故意的!”她忽然恍然大悟,就要跑开。
“不行!”我抓住她。
荷乘蕴现在被封住法术,我的赢面很大。
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武术。
我们打了起来。边打边吵。
我的火气在增长。
我把她按在我床上。看得出,她很生气。
轰隆!
“这才是有意的!”白光闪过窗外——
我也很生气,扭过荷乘蕴的脸。狠狠凑过去。
满目白光,我还是闭眼不及,被刺得双眼隐隐作痛。
“你、你哭什么?!这件事就这么让你难受?”荷乘蕴胸膛起伏。
“嘤嘤嘤我眼睛痛……”我最讨厌痛了,我又没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很舒服的。没有让我难受。”
我眨掉眼泪,去看荷乘蕴。但眼睛还是很痛,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挣扎的荷乘蕴:“什么?!”她慢慢脸红了。
“痛。”我把脸靠在她胸前,向上看。
荷乘蕴嘴巴红红的。
我咬了她。
她也咬我。
所以才痛。
不过,舌尖推来推去,有一点舒服。
“是你先咬我的。”她有些愤愤,“我从来不输给任何人,就算在这上也是。”
“再,”我戳戳她,“再来一次嘛……对我好一点,这样你就赢了。”
荷乘蕴看我,我对她眨眼。
她凑近。
这次,轻轻柔柔的。
为了洗刷上一次,她憋着股劲,没再想着咬我。我勾住她,回想系统传过来的资料,有教怎么做。
她很配合,非常想和我对着来,绝不躲闪。
一开始是,
然后……
失控了。
可能是太舒服,我眼睛又很痛,想找事做分散注意力。
好像是我在欺负她,她一开始很配合,后来就想往后躲了,我去追她,她想推开我,被我抓住压着欺负。
软软的,轻轻咬的话,能得到颤动作为反馈,她越躲我越想堵住她。
她终于推开我,银色的线在我们之间断开。
她在喘。
“你……你好像狗!”
“很舒服啊。”我眼睛也好受了一点,半眯着就没那么痛。还有一点泪水,但是能看清更多东西了。
我对她笑,“那个。”
“什么事?”
“再让我靠一下。”
“你已经靠着我了。”
“那当你同意啦。”
我把脸埋进荷乘蕴胸口。
真好啊,我也想对小姐这么做,可是她和我同龄,没有在撒娇的感觉。娘的话,长大了渐渐就不能这么撒娇。
而且娘有时候被我这样会……会很难为情。
香香软软的。
“还可不可以有下一次。”我很想撒娇。
“这件事没完!”
荷乘蕴挣扎着起来,换上旁边她自己的衣服。“这件衣服上,是你的名字?”
“嗯。”
“我……”她干巴巴,“我是荷乘蕴。”
“我知道。”我歪在榻上对她笑。她现在局促的样子非常可爱。
她深呼吸一口气:“外面在着火,我先走了。”
“常来啊。”
“想得美!不会再来了!”
荷乘蕴落荒而逃。
我歪在榻上笑了一会。
她也……太可爱了吧。脾气那么冲的一个人,枕起来软软的。
啊。系统,果然没在。就是说,这的确是调情——是吧?
云间月站在漫山遍野火光中,失神。
上一世这时……她被一人追着,遍体鳞伤。
这次那人始终没有出现,她的未来……又一次。
不一样了。
她又一次想到那个眼睛亮亮的女孩子,在衣袖拢起的灰暗空隙中,那双眼睛,
藏着燃烧的光。
里面似乎有数不尽的野心,和蓬勃生机。
像总是如约而至的落雷。注视那双眼时,会看见天际燃烧。
她施展法术扑灭山火,看漫天的光归于平静,捡起地上一块暗色物体。
“你……你在这,是你熄灭了火?”
身后有匆匆赶来声音问。
“希梦淮长老。”云间月行礼,“是。”
上一世分明……不曾有人出现在这里。
·
荷乘蕴慌不择路。
她记住了!这人名字!
干……干什么哭啊。
眼睛亮亮的。
好像月光都在里面了,还有眼泪。
歪在榻上像个妖精!……真的很像。
荷乘蕴自认不是会为好看脸蛋动容的人,她徒儿的脸也很好看,没见她对徒儿下手吧!但是……但是这人那天调戏她,她当时很生气,过了气头上总会回想起那双眼睛。
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
真不怕死啊。
但真的动手她也会很麻烦,而且就算要动手,也要在她报仇之后,给徒儿报仇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之后她就去当乐师挣钱……
直到这时,她才彻底愤怒起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恶狠狠念叨着两个名字。
既然,在门派里她不记得路。那她就等到云间月这个一号仇人从里面出来再动手。她不信她能永远躲在里面。
然后另一个……
荷乘蕴脑袋空白。
另一个。……要做什么来着?
10.开学
在脑海中声音响起的间隙,我听见……很遥远的声音,融入我听见的世界之中。
我根本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实的声音。
它们……很远,又仿佛,近在我耳边。
它们……飘荡着,呼唤我。在耳边泛起涟漪,同时,有细针一样的刺痛感,一丝丝,刺入耳道。
我昏昏欲睡。
也许,这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我脑袋里的声音。
我会疯掉。
就在下一瞬,一些画面闯入脑海。
「……」
如果会感到欲求的话,就会从这种虚无缥缈状态抽离。
我睁开眼。
【宿主早上好。】
今天是开学日,系统可能是一想到等会要去找女主完成任务,有气无力的。
【宿主,你现在练得相当不错啦!你看,大部分基础法术你都通过感悟学会了,御剑飞行什么的不在话下,别人这时候还在空有能量使不出法术嗷嗷待哺阶段,你相当于是个已经学习好几年的学徒。这是反派的天赋,恭喜宿主。】
「同喜。」
我起来收拾洗漱。
不过我没告诉系统,有时候我看见那些画面会联想到其它东西,比如我家小姐……
这样是不行的。
就算说着要成为小姐的恋人,我没打算和她真的发生什么,因为……小姐喜欢男孩子吧。她可能会一时依赖我,那正是我的目的。但我不打算改变她什么。
吃过早饭我们出发去集合地,路上三三两两同去的学徒,小姐和认识的人打招呼,我这几天记了不少人,跟在小姐旁边听她应付社交辞令。
小姐也看见了男配,走过去。
简单问候后,两人并没有走在一起,男配身边有认识的人,小姐也回到她的队伍中去。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也会是这样。我就说,小姐她不是个会恋爱上头的人,她这么有分寸……
「系统,我发现一件事,你怎么总是先说角色的结局?一般人……不是应该先回忆和别人经历过什么,最后才是结局吗?」
我发现了这件怪事。系统在初见时能告诉我小姐的未来,是因为它提前用了很多能量去解析,到我这里投石问路,让我快速上钩。这也无可厚非,我不会怪罪它。
【会先回忆起结局,这才正常,如果你最后除掉了暗害你的人,自然只会记得她如何下线,而不是一直回忆自己是如何被刁难,这也能说明,女主实际上不怎么记仇。大部分反派她除掉后就忘了,完全不会再一次一次回忆细节,所以你要知道反派下线期间的故事,只能多和她们接触。】
女主她不记仇。可是,这是个讲她怎么报仇的故事吧?
「对了,这个故事,它有没有名字。」
【有!宿主一直没问,它是整本书其中一个分支故事,用来补充世界观的,和其它故事有所联系,名叫《大爱无疆》。】
就是说,在我身边,同时还有许许多多故事正在发生。
这才对。这是,我的世界。
女主前世被杀还能一次又一次往刀刃上撞。
女主的目的好像是为了拯救苍生。但被众叛亲离失败惨死。
大爱无疆说得……真是指女主吗?她是个神女不假,但是,作者定义,这是一个复仇故事。
而且,给一个复仇故事起名《大爱无疆》,作者精神状态可想而知。不是大概,是真的很不好。
写小说辛苦你了。正是因为你把我写出来,我才能……真正地活着,体会快乐,感到幸福。希望你好好活着,可别哪天穿进自己的小说里当炮灰。
见我不说话,系统问:【宿主,对作者这么取名有疑惑?】
「是啊。」我没打算瞒着它,「作者……也生活在你的那个三次元世界中。这个故事,就像作者在对你那个世界说,打败我。你的规则能够打败我,说我精神有问题,强迫我进行疏导治疗,否定我看见的世界。但在我的故事中,我把你们的治疗嘲笑比喻成反派乃至女主修炼的功法,我的意志将成为世界,去执行我深信不疑的故事。这个故事标题……未必是对应女主。」
【已记录。宿主真是独到见解。】系统的夸夸还是那么有气无力。
眼前,是一大片山中空地。
我看看……这一定得有上万人,身边密密麻麻,站满了学徒。
我看见高台上站着六个人,有希汀吟和希梦淮。
四周喧闹一会,忽然安静无声。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整片空地一时间只有风声,虫鸣,银色大太阳。
希汀吟说话了。
用了法术,在场每个角落都能听清。
掌门讲话嘛,说说未来展望门派规矩教授课程方向什么的,本次入学人数一万啦,未正式入学暂时两千人一座山头上课啦,多久一次考试啦,通过哪些考试可以进行学业意向选择啦,升入内门测试在入学半年后就可以开始啦等等。
说到最近的要紧事,就是通过入门测试。
通过入门测试,等于有了门派学籍,除非走流程退学,或是门派经过证实再无师长,学徒本身又未出师,灭门案在修仙界很常见,像是云间月这样惨遭灭门的,可以另择师门继续修行。否则门派学徒只能有一个学籍,偷学其它门派功法等于背叛师门,一旦被发现惩罚不轻。
总结下来是,入门测验过了之后,修行才正式开始,可以选择感兴趣的课程主修,门派内一些建筑才会对学徒开放,比如书楼,试炼场,主教学楼,等待入门测验前的这一个月,是体验门派生活,不会和之前几届入学的学徒有所接触,甚至不会进入教学楼上课,大部分是露天教学,或者野外课。而每年这些入学的上万新人,在入门测验后只有十分之一能留下来。更别提之后的升入内门测试,加上每个门派百十年一招人,内门人数实际上并不多。
然后是介绍身后的教课长老。
第一个自我介绍的是青衣美人,二十岁上下,
“大家好,我姓和,可以叫我和长老,我出师自灵兽谷,是外派来的,负责教授大家如何御兽,希望和大家一起度过充实的求学时间。”
灵兽谷,那里坐拥风水宝地,会诞生出许多灵兽,一开始不对外开放。听说每年都会遭受围攻,后来谷主做出决策,结交大门派,让门派学徒交换历练,彼此互通往来,多了盟友少了敌人,最后关系发展到把自己的出师门生外派到其它门派当老师。
“等到大家熟记御兽知识,在灵兽谷开放时,将由我带领大家前往,希望各位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灵兽。”
看起来很好脾气的一个长老,说话也柔柔的。
不少学徒仰头看她的脸。
大美人啊……
“然后呢大家,还有一个题外话,我已经结婚了,会和大家保持师徒应有范围内接触,请大家多多理解。”
果然。能让外表留在这个年纪的美人,还没有飞升神界,多半已经有了家庭,不愿做高处不胜寒的仙。
但是不少人仍旧盯着她看。
并不是她不告诉名字,除了要用全名行走在外的掌门,门派长老很少参与外界事务,在没有成为内门学徒前,外门学徒无权知晓教课长老的全名,因为,道过名字,意味着长老收了徒,要对自己的门生负责,哪怕以后出师,要是门生出事,也会被顺带提起指指点点。等进入内门,拜某个长老为师,这才算是有了师长可以问道,有飞升神界的可能,否则就只是寻仙,来门派走一圈回去。
第二个自我介绍的是头发高高盘起的青年女子,看起来英姿飒爽,
“我姓华,负责教授如何炼制丹药。期待以后的课程。”
她没有一丝头发落在发髻外面,看起来是个非常注重卫生的人。
第三个是衣着素雅的青年女子,全身找不出一点带珠光的东西,
“叫我洛长老就好,我教授大家符术,包括操控傀儡,制作符纸。没什么可说的,有一点,我绝对不拖堂。”
那非常好了。我们在台下继续眨巴眼睛看台上,一句话说不出。
第四人跨前一步,也是青年女子,发髻松松挽着,一束黑发披在肩上垂落身前,看起来端庄,动作却豪爽,她指着自己,
“我姓于,擅长医术,平时教大家如何识别药材,采收野外作物,就是说我的课大多要在山中进行,采收来的作物是在华长老课上要用到的材料,可千万不能缺课哦。”
医修啊……负责野外教学。
我……有点怕虫。怕那种很大的虫子。身上有带许多驱虫药,没关系。
第五人就是希梦淮。她一身紫衣,身后负剑。
“在场诸位想必已经认识我,我是希梦淮,在内门是大师姐,还不能收徒,被知道名字也没关系。如今负责教课,既是你们的老师也是师姐,我的教授内容是剑术和法术,如果哪位考入内门,那时代替我负责教课的将是希汀吟掌门,我所会一切,都为掌门所教,会好好指导每个一心求学的学徒。”
她行了一礼,退后。
希汀吟重新站到台前。
“平时由以上五位长老授课,我作为掌门,每天将会随机到某座山头旁观教学,现在我们开始分组,每人面前都会出现数字,数字相同者按照顺序重新站位。”
现场仍旧不能说话,我家小姐面前出现数字,我随着小姐站到对应的队伍中去。
每组上空中浮现出课程表,五个长老的课程一人教两日,轮流更替,学徒每十日休假一日。
希汀吟的声音继续响起:“按照刚才介绍顺序,各组跟着对应的长老去往各自山头,今天正式开学,以后的日子教课长老将会轮流教学,我也会不定时出现检查,还望各位学徒勤勉。”
小姐这组跟着的是希梦淮,队伍相当长,走得不慢。
【确定了,女主的确在你家小姐这组里。你看,你找到一个你家小姐和女主的联系。】
还真的是。在分组前就有的预感,经过系统排查后应验。
但两千人的队伍很长,一时间我看不出女主在哪。
「她能来上课,看来最近没有受什么伤,这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是吗,宿主。】系统有点惊讶,【我看宿主对女主的敌意不小,她没有受伤你却是真的在感到高兴。】
「或许我这么说很洋洋自得。我很高兴我能帮女主逃脱毒打。没有人应该一次又一次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哪怕她是战胜无数反派的女主,在苦难面前,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或许我做不到尽善尽美,少一顿算一顿。少受点苦,离她精神崩溃也会再延长一些。更何况坏事还没发生,我对她不会有化为实质的仇恨,我只需要看住我家小姐,静待时机。」
【很高兴宿主这么分得清,那宿主只需要再想想该如何把握和女主之间关系。】
这是个问题。
山头不是很远,希梦淮领着队伍穿过一段砖石路,就到了。
讲课其实是露天讲堂,学徒席地而坐,有的伴读会为主人带着椅子,不过小姐说不用,来了就入乡随俗,现在她坐在地上,和我一样。
希梦淮很认真在教课。
教怎么使用自己体内的元素能量,施展出法术。
学徒们毕竟是经过测试的,在场无一不是有天赋之人,或多或少都有法术使出来。
这么看系统说得对,法术是能量使用方式,
而不是能量本身。
我看向我家小姐。
她在一圈随风卷起的火焰中,风微微吹拂,她的火焰是纯正橙红,火烧云一般在她周身流动。
她神色如常,并未因自己的天赋而骄傲自满。
我家小姐,比我想得还要有天赋。
她看我,我对她摊手笑笑,让她看我无法使出法术。
嗨呀。再怎么说,我也是个邪修,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馅,这种大门派说不定最讨厌投机取巧的邪修,话说回来,周围这么多人,要是不小心开启吸收能量模式,说不定真能听见别人心声。
小姐看看我,也许她有一点失望?但还是对我露出鼓励般微笑。
场中,忽然出现一束白光。有点眼熟。
众人说不出话,伸长脖子往那边看,白光施展者意识到自己被围观,匆匆收回法术,白光消失不见。
会清露……她也在。
就在这时,一束更加强烈,纯粹的金光突破天际,在场地上方像炸开璀璨烟花。
周围发出无声惊叹。
嗯,男配,他也在。很好,好得很,太好了。这可不是什么巧合,这是必然。
世界是围着女主转的。虽然没看见女主的光。
女主她都能和人挥剑对打了,掌控法术强弱肯定不在话下,不会做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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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出挑的事。
希梦淮开始一个个视察,看有没有学徒使不出法术需要指导。
她走到小姐面前,看了看我们。没说什么,从我们面前快速经过。
这一天的课程就是练习如何施展法术,日落前一个时辰便散学。
明日是练习御剑前置课程,用不上剑,而是要用道具。
所以今日课业是让我们回去准备一根结实木棍,满山遍野的树,自己去折。
完成课业回到院子,阵阵菜香飘来。
我娘今天准备了丰盛菜式,还有从山下买的熟食。
小姐吃完后去练习功法,我在池边喂鱼。
希梦淮敲门进来。
她基本上不会刻意去找我家小姐,也不会在课业结束后的时间和她接触,这点上来看,她非常公正。
见我站在鱼池边,希梦淮走过来。
“今天还好?”我问她。
“好。”她点头。
我们在池边看鱼游来游去。
鲤鱼和月光,很配。
我知道希梦淮有话,她不问是还没想好,那我慢慢等。
直到半晌,希梦淮开口:
“你,你真的使不出法术?你有没有做过测试?”
“测过,一片黑云,看起来像会打雷。”
希梦淮沉默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样啊。”她低头,“那,那你可能不适合修行这条路,我没办法教你什么。不只是这样,”
她把头抬起来,眼中似乎下定了决心:“如果你听见讲课内容,跟着尝试感到很不舒服的话,就……就不要再练了,你会很痛苦。这个世界上,每个人身上都拥有元素能量,很多人拥有一两种,两三种,但也有很少很少的人,什么元素能量都可以携带,她们……也无法控制自己单一去吸纳哪一种,参加像人界门派这种常规修行会很痛苦,不会有什么成效。但如果你不出生在人界,或者,或者你去那些修行合欢宗功法的门派,这条修行之路走得通。”
她说出来了。
就是说……她其实不反对邪修?
“可是很多人觉得合欢宗是邪修?”我问。
“是的。这点无法否认。但它是一条路。而且,合欢宗并不靠杀人来获取修为,只是……只是……有点投机取巧。”希梦淮脸好红。
“那我成为邪修,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当然会!”希梦淮急切握住我手腕,“但是,但是我母亲……她最讨厌邪修了,她肯定不会允许。你,你要瞒着她。”
我拉住希梦淮的手,笑:“我是和你交朋友呀,我问得是你,并不是掌门,就算是掌门,也难以决定你的一生,你是你,不是吗?如果她命令你和我断交……”
“不会让她知道的!”
希梦淮一着急,扣住我手指,重复,“不让她知道。你……你是你,修行能让你活得更长久,如果你有意,我会支持你的!”
希梦淮……她比我想得,更通情理。
“来。你看。”
我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指向鱼池。
池水中,飞出一连串水做的小鱼,在空中活灵活现飞舞。
她转过头来看我。
我说:“测试会场出结果后,有门派联系了我。是总部在魔界的门派,名叫千云阁,现在我是它的记名学徒。我家小姐很想走修行这条路,我想陪她更远一点。”
“那太好了!”希梦淮忽然扑上来抱住我。
我的心愿……实现了?
被可爱到能治愈我女孩子抱住,绝对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谢谢你接纳我。”我摸摸希梦淮的头。
“不许……”她埋在我耳边小声,然后和我对视:“不许做坏事!”接着声音又小,靠在我肩上,“就行……”
“不会的。”我说,“没有人伤害我和家人之时,我不会做任何害人的事。小姐想要修行,我陪她。”
“那,那你母亲——”
我心中微动,暗叹希梦淮是个敏感的人:“接受分离。”
“你好勇敢。”希梦淮对我说,话语中有忧愁,“不是所有人都能面对家人离去,尤其是刚开始修行之人,每年退学离开的学徒中,有些正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百年后孑然一身,选择回去与家人团聚。”
“分离无可避免。”我继续拍她的头,低沉轻声:“我们边走边看,记住过去,期待未来。不管今天发生什么坏事,有未来在,就有无限可能。也许我母亲离去后还能在鬼界做鬼修,这样有一天我们还会重逢。”
如果是没遇见系统前的我,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它让我看见了世界的规则,我对这个世界……如今有更加深刻的认知。
它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哪怕是女主,它也只是在机会和苦难上偏爱女主一些,那些女主得到的,无一不是她拼上性命争取,如果换成我,做不来她的一半。
“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人。”希梦淮轻声说,“她很有天赋。但不守规矩。我担心她以后捅娄子,必须紧盯着她。”
“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就足够了。如果有什么事发生,让你很难过,说给我听。”
我眯着眼睛吸希梦淮。
她真的,好可爱哦。
“嗯。”
希梦淮准备走了,对我挥手:“晚安!”
我与她告别,同时问系统:「你打算说什么?」
【你就这么告诉她你是邪修的事?】
「人对于第一个朋友,多少有些特殊容忍。」
【如果宿主没办法活下去——】
系统这是担心我活不到结局,我堵住它的担忧和怕麻烦:「那你就换人。」
好像是在为了它的提醒找理由,它幽幽说,【女主其实,对希梦淮感触颇深,不然不会一破解就解出来许多剧情,看情况她好像对希梦淮也没有太憎恨,明明希梦淮害她经历常人无法忍受之痛,她最后还能好好听清楚希梦淮对她说原委,还记住了希梦淮的死。】
呵……大爱无疆啊。
「那个鬼王的姐姐,湛仄,是反派吗?」
【不算。她只是这个故事中刷新出的配角,根据事件发展对女主实施必要的推进,不是正派不是反派,属于工具人,就和城主一样。】
「接下来肯定会发生什么,你拭目以待好了。」
11.黑云压顶
今天一大早,头顶这片区域黑云压顶。
怪得很,只有学徒宿舍头顶这样。
我看看天,决定这块云走之前都不晾东西。
昨天找到的木棍在课堂派上用场。
今天希梦淮的教课内容是基础御剑法术,给初学者直接用剑很危险,容易误伤周围,法术是通用的,先对着木棍施展,能灵活操控的学徒才有资格领到一把自己的剑。
很快,我知道了,什么是容易误伤周围。
首先,每人在树林中分散站开,这周围只有树。大树,中树,小树。只要不在那片空地场上,保准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树。
其次,法术就是固定那些,自己在自己的空地练习怎么让木棍飞起来。
最后。
只要你站着不动,周围时不时有快速慢速摇晃或旋转飞舞着的木棍擦着身前身后飞过去。
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势不对,耳边有风声袭来,要快跑。
这种分散开的课堂不禁言,可以和身边人聊天。
我家小姐练习得认真,顾不上说话。我在旁边看她,然后借口小解离场。
「女主在吗?」
每小心翼翼穿过一个区域,我就问系统。
【没有。】
一连走出好远,还是没看见女主。
两千人在山中排开,那要走很远了。
希望小姐练得入迷,不要以为我迟迟不归是在茅房出事……
「不对啊,这边是大晴天。头上没有云。」
嗯,是这样。一路上听见不少学徒说可能会下雨,还有讨厌体训求雨的。但山上这边晴空万里。
我继续边走边找。这边已经偏离人群了。女主……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练习吗?按照设定,不是应该女主每到一处就会有人自愿跟随她,她就算不前呼后拥,至少也会交几个朋友,不会远离人群中心,像小可怜一样偷偷练习的吧。
嗖!耳边风声破空而来!这声音,比今天所有我听见的暗器声都快。
我防着呢!就地往树后躲,找掩体。
一道人影,手中抓着木棍,嗖一下从我面前飞过。
那人影很瘦,并不高,木棍飞行速度出奇快,在我捕捉下落之处时,木棍带着人,入木三分般刺入一颗树高处树干。
木棍还在颤动不止,抓着它的人影在空中抖动,两只脚踩空,看起来本身没什么力气,正在随着弯曲的木棍一点点下滑。
也是她很轻,不然木棍就直接折断了。
我冲出去。
距离太远,用任何法术都行不通,这时我才发现,我无法在这么远距离下准确运算施法点,那个人会掉在哪?树下,还是侧方?
【是会清露。】
系统借用了我的眼睛,看得比我更远。
「是谁不重要。」
我得快想。
如果我用法术没能救她,而是打中她,有没有这种可能?制服上有防御法术,能挡一定程度伤害——我无意伤害她,也许附加在制服上的防御法术没有把我的思绪判定为攻击意图,因此不发动?
太远了。
能再快一点。
像风或是像什么。
有风的速度,声音,闪电。像它们一样快。
我不能,像风吗?
把我离散,然后再组合起来。
多远呢?
一百丈?
不对。
再准确。
某个瞬间,世界从耳边簌簌风声变为,以我为原点,向外铺展开的世界。
我看见草木盛放的瞬间,看见叶子落下,时间变得几乎静止,我看见百里之外城镇中生活的人们,一切仅在瞬间涌入脑海。
我看清了会清露会落在哪,我扯断一根树枝,使足力气,附加法术。
树枝刺向在树干间下落,衣衫翻飞的瘦弱人影。
没有刺中身体,而是把她的衣服钉在树干上。
她猛地被衣服坠住,这个人……落下时都不叫吗?
我说过,门派制服质量不太好。
即使会清露瘦得能摸到骨头,衣服也只是拦了她一下,几个呼吸间便出现裂痕,会清露继续坠落。
看来她里面的衣服质量也不太好。但——
够了。
至始至终。她没有挣扎。她这时才看向我。
【刚才她一直闭眼来着。】
「……」
我冲过去,我好像踩中了风,腾空跃起,在半空接住坠落的少女,她比风还轻,我抱着她落在地上。
她睁着眼,一眨不眨。眼里没有泪水,甚至没有太多惊讶和害怕。
【假死状态。】系统对我说,【人还有动物特别害怕时会这样,是本能反应。】
我抱着她。现在放她自己站着,她会摔倒。
会清露认出我来了。偏头,仰着脸看我。
好一会。她想起来说话。
“是……你。我好害怕……好、?害怕……”
泪水迅速占满她的眼眶。
她在我怀里哭。
“为什么不呼救?”
“……”
会清露局促,垂眼。“可以……承受。”她说。
她从我身后飞来,一路上,一定遇见过人。
就是因为她判断自己能够忍受。所以,一句话不喊。
后面,有人过来。
希梦淮冲到我面前。果然有人通知了她。
她先看衣服破破烂烂的会清露。
她皱眉,拿出一条斗篷裹在会清露身上,就要带她走。
“先去医馆检查,然后换套新衣服。处理好再回来上课。”
会清露没说不要,她下意识抬手,抓住我。
“我带她去吧。”我悄悄对希梦淮眨眼。
希梦淮咬嘴唇,点头。
我知道她离不开场,像会清露这种事故也许不只有一例。本身能量多,法术势头猛,人也凑巧到抓住木棍不松手。到底是怎样性格的人……才会这么倔强,这么有耐性?
我抱着会清露往宿舍方向跑,
会清露比刚才更局促,整个人缩在斗篷里,声音小得听不见:“我……我只有一套……制服。”
我刚刚那一下也没控制好力度,她的中衣……恐怕也是破的。
“我们先回宿舍换其它衣服。”
会清露不说话。我贴近。
其实她在说:
“中衣也……”
我改变路线,抱她去我们的院子。
一踏进宿舍范围内,黑云压顶。
会清露被乌云阴影吓到,往一处院落看,“那,那里是我们宿舍,怎么会有这么黑的云?!”
“先换衣服要紧,我送你去我那。”
其实,希梦淮说错了。
应该先去换衣服才对。
我家小姐的礼仪课严格规定,不管出席宴会发生什么状况,哪怕有人刺杀,服装,头发,都不能乱。
在没有生命危险时,人要先保持仪容整洁,才能做别的事。
否则将会成为一辈子的污点。
尤其是年轻人,会比人生中任何一个时刻都在乎面子。
所以那些被我打了的登徒子才会怒不可遏。
“——”我凑近了听,会清露对我说:
“谢谢……”
“不客气啦。”我抱着她悄悄进了院子,没声张。
房间里,我找出衣服给她。
“我会还给你的……”会清露抱着我的几套衣服。
我摇头:“是我害你衣服扯破,谢谢你不嫌弃我的旧衣服,有点大,要是我会改就好了。”
“送、送给我?”女孩子脸颊上有闷出来的红晕,
我点头,“是旧衣服。”
在我目瞪口呆注视下,会清露以迅捷速度改好了一套衣服。
简直——神乎其技。
“谢谢你!”穿着我衣服的会清露抱了我一下。
上次她也是这么靠近我,像燕子。
我情不自禁摸摸她后背:“我们去医馆吧。”
“不用啦,擦伤到一点,我自己就能治。”
会清露在我面前展示她的力量,她掌心有一片擦伤,白光闪过,伤口愈合。
“在来门派前……我就能做到。”她低声说,“我家……我家现在很穷,几年前爹爹意外去世,妹妹病了,娘在做劳工,但同等的工作时间,给女工的工资非常低,我说想试试能不能去门派求学,也许能学会法术回来赚点钱,娘同意我来。”
一般……只有隶属于郡及以上的城镇,有大户人家或是工厂招女工,村子是没有的。会清露应该来自玉城附近的郡中,女工工资的确很低,都是做仆人,男仆不需要做女仆的洗衣打扫工作,女仆要辛苦忙碌一天,工资不及男仆三分之一。
“那真是个开明的母亲。”我感慨。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基本上……第一件事是要嫁人。
不逼着她嫁人,而是让她求学。她承载着期望来这里,赌改变命运的机会。
所以才会避开人群,一个人拼命练习吧。
但会清露没有回应我。她就只是,读不出表情,低头看地面。
“跟我来,我们去再领两套学徒制服,是我弄破的,我赔给你!”我拉着她出门。
【……】
【你就没发现,她在故意用装可怜博取你同情。】
对哦,系统是个装载着心理学知识的统。
「那又怎样?她的确没办法再买制服了,她得到的月钱都要寄给家里,会装可怜才说明她聪明,在我这里是加分项。」
【……】
「再说,她很有可能是杀死我家小姐的凶手,我有必要和她搞好关系。既然目的都不单纯,何必一踩一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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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着会清露走过她的宿舍门口时,会清露说:“能不能过去看看?”
我们悄悄进入院子。
没有进宿舍屋门,而是透过窗户向内看。
房间里,
女主她在那!在那看书……她是女主,识字很正常。女丁没有独立户籍,要依附于家中男丁——她们的父亲或兄弟,等结了婚再随着一笔钱被像货物一样转交给男方,正规学堂因此不收没有户籍的女孩,富裕些的人家会给女儿请女老师上门,女孩才能识字看书,所以门派上课也不用什么课本,都是口授加练习,听说正式入学后有年长学徒负责的基础课堂,教读写……
啊。
原来云间月没去上课。
「……」我后知后觉。
【……】系统后知后觉。
「系统,那我白找她的时间算什么。」
系统回答:【算你勤快。女主主意正,视规矩为无物。】
我想我会习惯。
“她真的没去上课。”会清露说。
“你认识她?”难道即使在没有受伤情况下,女主还是不可抗力和会清露相识?宿舍是百人间,女主又不是个热心肠,上辈子被亲友背叛,她……
我总感觉,她肯定已经发现自己的未来和之前那次不同,并且在怀疑我。她没道理这辈子还去重新认识她的亲友们,
除非她想报仇。
“不。”会清露说,“她在我对铺,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和我类似的能量气息,她应该也会一点治疗法术。”
【欸!剧情来了,热乎的!】
我带着会清露继续前去领新制服。
「说。」
【这里今夜就会下一场大暴雨,女主的宿舍漏雨。不知泡了哪位学徒的蛊虫坛子,加上有女主在,天上下的雨是带着能量的好雨,虫子跑出来,个个长得有脑袋大,女主宿舍开始闹虫子,不出几天其它宿舍也开始闹虫子,一时间灭虫风席卷了整个门派,蛊嘛,这种一般是代代相传,不懂这个的人拿它没办法,但这位学徒最后也没站出来承认,女主不知道是谁。然后……宿主,宿主,你怎么僵住了?】
「没,没事啊。」我镇定自若走路,「没有的事,你继续说。」
【然后门派为了灭虫,从魔界请来一位交换生,家中那一脉世代修行蛊术,专门来治理虫患的,在这之前都是女主在应对宿舍里的大虫子,也是因为这件事,女主和会清露还有宿舍学徒们关系拉进不少,嗯……再多就不清楚了。】
「系统。」我严肃,「如果我现在想方设法把那个蛊虫罐子人道毁灭,世界会来雷劈我么?」
【奉劝宿主别做,直接抹杀一个登场角色,这是大变动,世界肯定会发现。】
「不会的。」我说,「我不敢。」
“会清露。”我叫她。
女孩子停下来看我。
虽然瘦,但能看出青春正盛的活力。想到她要第一批被虫咬,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装不知道。会有点亏心。
“这几天有户外课,你怕大一点的虫么?”
会清露想了想:“不是很怕?”
太好了。
我塞一把驱虫药给她,“拿着。驱虫的。”就是不知道对脑袋那么大的虫有没有效。希望有效……
“嗯?谢谢!”她很高兴收下,“你……你怕虫?”
“怕。”我点头。
“我会保护你的!如果,如果你需要的话……”
“你真好。”我咬着牙哽咽。
她真好。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如果一个人能在有脑袋大的虫面前说要保护我,和在猛兽巨口前说没什么两样,我都会很感动。
而且在这个瞬间,我觉得我也很伟大,我这么个怕虫的人,在得知今晚就是我的末日之时,竟然还能若无其事走路,去领制服,重新参加下午的课程,全程对将来不久即将应验的大虫子风波无动于衷,尽显仙人风范。
真是,太厉害了。呜呜呜小姐!我要怎么在大虫子手中保护你啊!娘!
就这样,我内心如丧考妣地跟着小姐下了课。
小姐一直忙于练习,我离开了她都没发现,等我回去时,她已经能操控着木棍随心而动,练习颇有成果。
晚上,雷雨大作。
在娘和小姐的费解目光中,我把所有门窗角落都封死,干笑:“呵,呵呵,好大的雨,水可能会漏进来,堵严实点好。”
小姐以为我怕雷声,摸我的头:“灵佑不怕不怕,和我一起睡。”
“没有,没有。我不怕雷,小姐要好好休息才行。”
我婉拒了这份好意。我怕等大虫子出现在墙壁地面时我原地起飞,反而把小姐吓到。
还是让我一个人在房间默默发疯吧。
也许我会晕过去。
这样,就不用面对虫了。
在雷声和雨声中,我昏昏沉沉入睡。
12.狂风,听我号令
一早醒来,雨,还在继续。
风刮得特别大,早饭在自己屋里吃。
似乎连屋里的烛火都被穿过门缝的风吹得直摇晃。
我拦住要出门的小姐。
“我出去看,小姐不要出去。这天气肯定上不了课的,小姐放心。”
小姐看起来很想和我一块,被我按住。只能在门厅里和我挥手告别。
一打开门我惊讶,院中早已有一层薄薄积水,因为有结界,多少能防雨,这样的话院子外面……
我没去开院门,搬了把梯子到院墙边,顺着爬上墙,往外面看。
“……”乖乖,院子门前成了河,水有墙一半高,不知道谁的物品从河上一件一件漂过,有衣服,锅碗瓢盆杯子桌子椅子,从水面浮游而过的大团不明物体……
还有……木排?一看就是临时打的,木排上还有支楞八叉的枝叶……勉强算个船吧。
我和划船人对视,没有任何防雨措施的希梦淮:“通知,今日停课。结界加固完毕。”
“要来么?”她向我伸手,“有法术撑着,浇不到,不会掉水里。”
我想到大虫子,脱口而出:“防虫么?”
希梦淮没问我哪来的虫子,答:“现在防了。”
我二话不说跳到木排上。
很稳。
希梦淮没用桨和帆,木排一路疾驰,路过宿舍院子她就加固结界,通知停课,我还看见另外几位长老,都在做一样的事。
越接近女主宿舍,我心头糟糕预感越强烈。
“欸?”希梦淮被眼前狂风镇住,“哪来的风?”
前方,此路不通。
就像有一层屏障隔断狂风,屏障这边的我们安然无恙,屏障那边的人们……
这里水位激增,木排和墙同高,院墙形同虚设,院中景象一览无余。只见那座宿舍屋顶被狂风掀起一大半,还剩四分之一和墙壁连在一起摇摇欲坠,应该是发出哐当响声的,但风太大,听不清,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嗡嗡呜呜回声。不少学徒撤离到屋外暴雨中,全身被雨淋得一塌糊涂,头发被大风吹得竖直上天,还有的……
原来从院门口漂过去的不明物体,是假发。
还有的脑壳秃秃……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在大风里东倒西歪,跑来跑去,更有甚者在地上污泥中被风痛扁得连滚带爬直不起身。
终于,有人疯魔了,正是那个痛失假发的学徒,她身形高挑,在狂风暴雨中张开双臂仰天长啸,忽然间后面飞来个罐子——“啊!”我立刻抱紧希梦淮,把她从呆呆怔怔中扑得回神,
那个罐子把人打得当场倒地,罐子中……飞出无数拳头大的……虫。
这波骚动更大,院里的人与虫共舞,看画面也能听到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虫被吹着打到这个脸上,打到那个脸上,我瑟瑟发抖,抓紧希梦淮。
希梦淮这会回过神来,安慰我松手,给我放了个法术,立刻飞身冲进暴风雨中处理残局,
一道道身影闻声赶来冲进院中救人,我呆呆看着。
脑中有个念头:
「女主……是个行走的天灾吗?不是说,只有暴雨?」
【女主的记忆中确实只有暴雨。这场雨来得突兀,很可能是追着她跑的那个东西招来的,世界认为女主亏欠了那个东西,特地来惩罚她找平。】
为什么,不一样了。
我思考。
女主啊……总被雷劈。
……她生命力越强,似乎雷击来得就越多?
等等。
「女主前世这时候受了两次重伤!她现在没有!」
生命力全满和半满的差别,恐怖如斯。
【罪魁祸首竟是你。宿主。但是宿主,你也看见了,即便状况不同,该发生的事会自然而然发生。没有人能阻止。】
「……狂风啊,听我号令。」
我在院墙前,心中祈祷。
【宿主,你没有操控天气能力,希梦淮都没有,这就是自然的狂风和降雨。】
「不,我只是感叹啦。每个活着的人站在狂风暴雨前都会这么想的。」
【是吗。】
我倒是没看见会清露。
算了,她那个小身板,一出来说不定会被吹飞,还是不要出来了……
女主也没在,该不会是所有的雨都落她一个人头上,把她砸晕了吧。
“……”这是自然之力,我把握不了。
救不了她。
摇摇欲坠的屋顶被长老们协力搬下,厚重屋顶落在院中,占据一大块空地,【宿主小心!!!】
身后惊涛骇浪袭来,漆黑的浪花把木排抛上天际,我在这一瞬间理清了发生什么。
我飞在空中。
把木排当作是剑吧。
狂风范围扩大,暴雨淹没了我。
因为长老们试图对付那块云,刺激到了天气。
污水冲破院墙,带着飞舞的我,席卷整个院子。
“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有虫!!!!”我的抗拒和眼泪在浪涌中丝毫不起作用。
我从无数仰起的脑袋上空越过,冲到没有屋顶的房子上空,我把心一横,从木排上飞了下去。
耶。房子里,还有人。
哈哈!
我狂笑着,冲向那个在连天雨幕中榻上打坐的人。
她抬头看我。我也看她。
云间月,我的女主。本就披着头发,被雨浇得失落,雨水在她倔强的脸上流淌,经过紧绷的嘴角,看起来就像哭过一样。
但我并不想和她亲密接触,惊慌失措中,我抓住一块飞来的长布条。可能是谁的床单。
注入能量,布条瞬间拧成麻花,变成条状长棍,我借助冲势一跃,落在大长排床铺另一边。
抬头看天上。高空中五个长老汇聚出一股力,锁住看起来还要下好久雨的乌云,拽着它向旁边移动。根本无人注意下方的我。
那块云很不想走。
顽固地,停留在云间月头上。
她,她到底做了什么,世界分明就是很讨厌她吧?
我看云间月。
她全身湿透,睫毛上挂着水珠,神色淡定打坐。我仿佛看见她身上缠绕深沉锁链,从世界垂落而下,不论她走到哪,锁链都会纠缠她。
就在这时,冰冷声音传来:
【随机任务已刷新:让女主记住你和她的关系(完成奖励,随机查看一段相关记忆)】
“……”
这件事有一部分原因在我。是我扯走了本该让她两次受伤的荷乘蕴。
所以我还是要做这个恶人。这是世界的意志,云间月没有了会伤害她的人,世界就要来惩罚她。
“又见面了。”我像个登徒子,坐到她身边,翘着腿。
这大概就是我能留给她的全部印象。此后人生。我将以这种印象贯穿她对我全部记忆。
要是我失败了,等她再重来一世,希望她能把这个失败的我像倒垃圾一样倒掉。
也正好,她是个随时可能失败的,死了也籍籍无名的救世神女。
而我是那个恶毒配角。
这个世界或许欠女主一声道歉。
“对不起。”我对云间月说。
我可以成为她的过去,无法延伸到她的未来。
世事无常。书写故事的人,倾注了强大意念。
意念化作我无常的世界。
作者说,大爱无疆。
至少在这一刻,我理解了什么的。
云间月固执的理想。
她独自一人在这里,承受世界风雨。
这一世的她。或许,不想再交朋友了。
“我是你的敌人。”我说。
我挥舞拧成尖刺的布条刺向她。
云间月反应过来我要做什么,挥手张开结界,蓝白色光包围我和她,这时的她没有武器,她只能面对不讲武德的我。
她在我周围撒下许多看不见的能量弹,只要我碰到,能量就会爆开。
我对能量流动有天生直觉。
眼睛看不见,我的感知在。
风与光对立变幻,干扰视线。我闭眼,挥舞武器刺中一个个陷阱,我冲破封锁,冲向云间月。
我召唤一阵风,在本就吹拂的狂风中,借助风势生成龙卷风,龙卷风包裹我们,我和她在风眼中对视。
这样就没有人发现我们在做什么。
“你闭眼。”我命令她。
“想象你受伤了,你很痛,让你的想象向我扩张,我辅助你完成它。”
“……”云间月看着我,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她闭上眼。水珠像流下两颗眼泪。
世间的恶念,连接我与她,我把恶念传入她脑海,她不得不接受,就在她的思绪干扰到我,我必须承担风险之时,
一股来自于她的念头,闪烁白光,非常非常亮的白光,
……叫嚣着,向我脑海中……入侵?
蹲守在我脑海中的系统小圆球原地跃起,仿佛有“哐!!”一声,把那个白光念头弹飞出去。【好你个怪东西,竟然敢惦记我的宿主,这里有人啦!】念头灰溜溜躲回云间月身上去。在系统认知中,云间月的坏念头就和疫病感染源似的,不受待见……
系统转头对我严厉教育:【不行!你这样做假她受伤来欺骗世界,女主她有心魔!会传给你!你干涉不了她,只会被她同化!】
「不试试怎么知道。更何况,我可不是她的朋友,对她只有仇恨没有爱。」
我想象,我暴打了云间月。
她会害我的小姐死掉。
她会害希梦淮死掉。
也会害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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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蕴死掉。
所有人,世界停留在风光中,人世间的恶,在浮川之下。
我用我能想到的恶念,来攻击云间月。我不想她真的一身血出现在我面前,打人打表面,那样太肤浅。
我终于确定我该如何面对她。
我的目的,并不是和女主成为朋友。有些话,以朋友身份说出来的话,远远不如出于对敌人的忌惮自己深思熟虑更深刻。
我是把坏主意诱导给女主的神仙教母。
给她会失效的法术幻梦,让她在紧张与压迫感中前行。
那个故事,没人知道神仙教母如何,也没人在意。
神仙教母是神仙,谁敢认为她会过得不幸?
所以无人知道神仙教母最后结局如何。
【……我还以为宿主不会冲动做事。】
「你错了,我是个年轻人。人和人的仇恨很简单,尤其是年轻人。那些记恨我小姐的世家,不过是因为我们说了几句话,做出几个动作,托这些人的福,我现在有很多素材可供参考。我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你看,这就是我为自己创造的契机。」
我是个反派,只有弑母后为主角身死才能洗脱身份。
那么我只会是这个故事的反派,
我会一直是,女主的敌人。
直到她登上云端,高处不胜寒。
我才会离她而去,过我的日子。在这段时间,我会努力变强大,守护好我的家。
让她自己意识到拯救天下为众生究竟值不值得。
这世间,神君由天定。女主要越过世界选择主动成神,
恐怕得死而后生。
如果这是她成神之路的话,想来,路上多我一个敌人不多。少我一个敌人也不少。
我对云间月笑:“好了,睁开你的眼睛。很痛对不对?记好,这是……我们成为宿敌的开始。”
我从云间月脸上看见了疼痛,她看起来真的很痛,她痛得反胃,快吐了。
“你……”
“别急,别急。我们可不是那种一见面你死我活的敌人。违反规定械斗会被退学的。”我笑着凑近她,用我能想象到的轻佻口吻:
“我会出现在你梦中。你的生活会因为我存在而丰富多彩,但你永远无法真的除掉我,你见我时,我们可以是陌生人,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但不能是刀剑相向的敌人。记住这些话……”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在声音响起下一刻,
云间月对我笑了。
“是啊。”她说,“我早该意识到,为什么不能有除我之外的人,你也看见过未来,对么?未来的我,也杀死了你?”
她倒警觉。
……也?
我意识到——云间月这条成神路。
一定、杀死过不少人。她是神,也是恶鬼。
“我不会太急着杀你的。”她继续说,“直至我重新登上云端。就按你说的那样,我等待,你为我带来乐趣,到我不再需要那一日。”
“恭喜达成共识。”我对她伸出手。恐惧覆盖我。
“同喜。”
云间月冷冰冰的手指有了点温度,是被我找麻烦气出来的,她的手从我掌心划过,我故意捉住她,笑嘻嘻:
“握一下嘛。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喔!”
在她动怒打我之前,我迅速把手指从她指缝间抽离,
我们头顶,厚重乌云消失不见,晴空万里。
回去路上。
路已经成河,我只能踩着墙头走,摇摇晃晃,也很有趣。
系统出来扫我兴致:【我看你很怕她。】
「我对表象上的我定位是:女主宿敌。我当然要怕她。」
我在院墙上跑起来,应该没什么人正巧看见我。
「为了让女主这么以为,让她产生危机感,我要和她处于平等的对立关系,如果她落难,遭遇危险,我会去帮她,如果她气盛,我会毫不犹豫打压她。现在看来我成功迈出第一步。」
【但你最好不要沾沾自喜。我带过很多任宿主,自从带过一万个之后,我接到的任务往往都是要宿主逆天改命,这条路很难,几乎每个宿主都不满意。能量多时我甚至能够为宿主像主角一样重新开启世界,但还是无人满意。】
我落在我家院子里。
雨是停了的,娘在屋前扫水,我也拿过扫把开始扫。
「你想告诉我,这世界上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改变命运是很难的事,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对我自己负责,不后悔就行了。我也只有这一辈子。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尽力帮我是你的事。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因为我还是个年轻人。
我拥有很好的时光,我能够说出未来不后悔这些话。
【……是。等有被改变命运之人,有那样一天,再来问宿主好了。】
13.上山采药去
那通骚乱过后一天,课程重新开始。
听说希汀吟掌门在构思新的结界,用于加固宿舍,也在想办法应对莫名其妙出现的恶劣天气。
课程轮到了擅长医术的于长老。
于长老上来先开口:“我的课不禁言,就怕你们谁采到有毒东西偷偷吃了,不知道先问。遇见不认识的别吃,先喊报告,懂了没有?”
“懂——了!!!!”两千人的呼声在山间回荡。
“报告长老!我们已经在山深处了,中午饭怎么办?!”
不知道哪个人喊的。
“啊呀,啊呀。我忘记说了是不是?”这位长老忽然想起来似的,一拍脑门,声音传至漫山遍野:“听好了大家,我们边爬山边采收药材和作物,到饭点原地休息野炊,晚上原地露营。”
队伍安静一瞬,接着欢腾起来,有人在说,
“太好了!宿舍没屋顶,给分配了别院,百人大通铺要再挤出一个人地方,我都不好意思过去……”
“野炊啦!!”
“户外教学万岁!!!”
总之都很高兴。
我一回头,发现我家小姐在笑。
我第一念头觉得小姐应该是在看我,但我视线转回前方,在走得快的人群中看见了男配。
“……”我很确定,当时我的脸就拉下来了。幸好是背对着,小姐看不见。
【宿……宿主,下次您骂得这么脏提前说一声,哪怕宿主恨系统恨破天,292给宿主保留隐私,一句不听。反正……反正都习惯了。】
它这种故作委屈的冷冰冰声音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我骂得是男配。」
【那太好啦!】脑海中的小圆球支棱起来,【统这里有大把的国粹教学,宿主要不要参考?文化不同没关系,宇宙文明是一家,总有相似之处可借鉴!】
「……不了,以后用得上时我当面说。」
我调整好表情,不让自己看起来狰狞,重新闷头采收作物。
袋子快满了。
“中午已到,休息。”
于长老一声令下,爬了一上午的队伍立刻都像泄了气的球瘫倒在地上。
这位看起来婉约的青年女子直摇头,“一代不如一代啊,这才哪到哪……”
出现了,常见台词。
小姐的礼仪老师们也说过类似的话,尤其是在小姐在宴会上尽显侠士风范时。
午饭是自己采到的野果一类,
身边不少自言自语:
“我们这不就是免费劳工……?”
怎么说,说得太对要受罚的。
我笑着去挽我家小姐手臂,给她借力,“小姐累不累?”
小姐顺势戳我脸:“很自在,灵佑呢?”
我继续托住我家小姐:“小姐开心就好,我也开心!”
太阳开始西沉时,队伍已经彻底深入山中。
这次停下是安营扎寨,附近有一片山泉,于长老教我们怎么削树枝钓鱼,打猎捕捉野物,她说也常有活物入药,世间万物都是药材。
最后,是如何用藤蔓搭吊床。
我不算很心灵手巧的类型,除了会给香囊歪歪扭扭绣几条封口线防漏之外,做出来的香囊好像一个口袋长了腿,编织也差不多……最后我决定晚上靠着树睡。
我家小姐使用法术操纵藤蔓编织如笔走龙蛇,我惊叹她事事完美,小姐做出一张很大的吊床,挂在树上。
“灵佑,去试试啦。”她推一推我。
“欸?”
小姐笑:“知道你做不好,晚上我们一起。”
“小姐!”我克制着没扑上去抱住她,拉起她的手,“小姐真好!”
她把指尖和我扣在一起,笑容在她脸上,在夕阳光中。
闪闪发亮。
她真可爱。
我想要个七彩的袋子,把我家小姐装进去偷走。
但小姐也有自己的人生……
“我找落叶生火去啦。”小姐笑眯眯的。
“嗯!我去钓鱼。”
接下来是晚饭。
晚饭时间很热闹。
有的野果不新鲜,一切开就爆,吃的人多了,总会有几个倒霉蛋遇见。有人拿着做好了的饭匆匆而过,对面撞了人,饭没吃成全撒地上。还有人正吃饭途中被旁边一胳膊肘打飞了东西,吵闹声回荡在四周。
我和小姐安静坐着,靠着挂吊床的大树。
我们很少感受到这种氛围。
不是一般吵闹,而是吱哇乱叫。
宴会上虽然食物丰盛,但不会有这种氛围。
“生火啦。”小姐率先动起来,把她收集的叶子树枝拢在一堆,
她点火时,我叫她:“小姐。”
我们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见下沉的夕阳。
小姐好像一个操作失误,或者是几片叶子被风卷起,吹到我脚边,她并没有注意。
我习惯性捡起查看,想看这片叶子适不适合用来吹。
微光中,叶片上……好像有字。
奇怪,树叶上……有字?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看不太清,于是问系统:「你能不能看清这上面写了什么?」
系统正闭目养神装死,小圆球睁开一只眼:
【褚灵佑。】
「嗯?」
【你的名字。这上面。】
我困惑。
我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树叶上。
我没有扔掉树叶,塞进口袋。开始处理晚饭。
夜晚,我们坐在虫鸣中,周围学徒们各自点起篝火,营地被隔绝风和野兽的结界覆盖。
篝火幽幽。火光忽明忽暗,落在围绕附近的一张张谈天说地脸孔上。
远处有呐喊声响起。好像是哪个人喝醉了酒,野外没有酒,那只能是吃错了东西。
骚乱从那边传来,于长老在教训人。
案例不止一个,出现同样症状的人像猫咪打架似的蹦起来对打,影子影影绰绰映衬过来。远处喧闹不止。
我一直注意周围,努力忽略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里,有虫。
吃过饭没事做,无可避免回想这事。
我认命般想,今晚不用睡了。
我眼睛瞪得溜圆。
小姐好像累得困倦,头忽然靠在我肩上,我扶着她,抚摸着,眯眼。
“灵佑不睡吗……”她低低问我。
“我扶小姐休息。”我半扶半抱着我家小姐,把她扶到吊床上。
下意识就要为小姐更衣,手伸到胸前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野外。
在外人面前,不论何时,我一直是走在小姐身后的。仆人不能与主人并肩,更不能同榻而眠。这是规矩。
此刻……没人注意我们。
我放开手,让小姐倒下,轻拍她。
小姐拽住要起身离开的我,我没想到困得快睡着的她还有这么大力气,猝不及防被拽得一并倒在吊床上。
小姐压低声音笑,
我幽幽:“小姐,天色已晚,该休息了。”
“可是灵佑还不想睡。”小姐侧身看我。
“我……”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这是担心虫担心得头脑紧绷睡不着,而且还在胡思乱想被人发现我对她不敬要害她被说闲话的事。又一想,这里……不是在门派吗?
已经,不是在玉府。
“这样好了。”小姐拍拍她身旁空位,“我给灵佑唱歌。”
我凑近一点。
躺着,闭眼。心里想着,我家小姐好像……
好像红艳艳的玫瑰。幽幽月色中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轻柔,略带沙哑的哼唱响起。小姐轻轻拍着我。
“这首歌……”我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听过。
“是阿母小时候唱给我们听的。”小姐答。
“你还记得?”我印象中,娘好像不怎么唱歌的。
也许她真的在我们很小很小时唱过,但现在想来,应该是她的本音和平时面对我们时的不同,说话还好,唱歌就会被发现不一样。
“是啊,阿母还说,这是一首……讲许多种爱的歌?但我不记得歌词,只记得旋律。”
小姐继续轻轻拍我。她的哼唱和四周夜晚虫鸣,远处的骚乱融合在一起,我听着,似乎,想起了……一个久远的梦境。
那时,我应该还很小。
不是……人类吗?
褚灵佑,睡着了。
玉燃兮躺在她的小女仆身旁,眼睛明亮凝望夜空。
她刚刚的困倦,是装出来的。
“…主……喝…水”耳边有呓语。
她的小女仆睡觉不太老实,她知道。
不光是这样,偶尔,会说出一些意义不明的词,从小如此。
褚灵佑翻了个身。
两人本就离得近,睡梦中的少女翻身后,把手臂和腿都扔到她家小姐身上。
玉燃兮伸出手臂,把少女抱住,两人更近,亲密地头挨着头。
玉燃兮轻拍安抚昏昏沉沉入睡的褚灵佑,抱着她,眼中望着幽幽夜空。
那是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心怀壮志,追逐时机。
是她从不曾在怀中之人面前表露过的执念疯狂。
至少,此时此刻,看见这双眼睛的人,都不会想到她是为了追逐与自己门当户对的姻缘才来寻仙,
而是会认为,她对问道成仙志在必行。
可惜无人看见。她也不想教任何人看见。
侧一侧身,拥着她的少女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
睁眼。
我家小姐。在我对面。
几乎脸贴脸。
她没醒。
我想退开点儿距离,一动,发现原来是我抱着她。
我面不改色收回我罪恶的手和腿。
“……”可能是吊床毕竟不是真正的床榻那般平整,睡着就会有点倾斜的。
也可能……是我怕冷。
……那也不能手和脚都缠在小姐身上吧!
我绝望地把最近自从看过系统传来资料时常有的生理反应压下心头。
人族一律十五成年,再怎么说我也成年了,有这些念头很正常。
就……但我对小姐不能有那样的心思,小姐要嫁人,她不喜欢女孩子。
就算我说要成为她的恋人,也只是假象,我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和小姐有什么。
对,我就是个登徒子。
深深唾弃自己一番,做好心里建设后,我睁开眼。
小姐醒了,盯着我看。
她笑:“灵佑,你好有趣儿,会变脸。”
她笑得那么灿烂。直击我罪恶的心灵。
我哽咽:“小姐,如果有一天我也耍流氓,该怎么办……”我能感觉到我最近越来越欲…求不满了……想亲亲,还想抱抱……和女孩子。
天啊,我感觉如果这种状态持续到下一次见莫莹绣,我说不定会趁着夜深人静无人知晓对她撒娇,再怎么说她也算我的老师……我不至于放任自己失控到这种地步。
“没关系啊。”小姐灿烂笑着凑过来,抱抱我,“灵佑,以前你做噩梦也抱住我和阿母不放撒娇的。”
我家小姐真可爱……想拿个袋子套走她。
我摇头:“不不不不行!小姐!我们都长大了,你还要结婚的!不能再这样!”
我怕再这样下去做出不理智的事,躲开我家小姐怀抱,不行,我必须把我脑海中这种念头永远掐灭在心中,
去我内心深处的装垃圾大洞呆着吧!这里还有许多不好的经历记忆。
但是好像没有丢掉坏记忆那么有效。欲求还是会撞上我压在洞口的门。
小姐看起来很失落。看她这么失落我也好难过。
我不想让她难过……我彻底咬着牙,强忍在我心中敲门的念头,一头扎进她怀里:“呜呜呜还是要小姐抱抱,娘现在都不让我这么撒娇了,小姐真好!”
小姐笑而不语,对我进行了摸摸。
这一天仍旧是采收,袋子里装的野果边走边吃,不重,剩下的是药材,
等到傍晚时,队伍重新抵达山下,
连窃窃私语都比昨天更有气无力:
“于长老让我们露营,是不是省下往返的时间,正好方便我们一睁眼继续采收……直到采完整座山。”
“别提了……你还有力气?”
“一定是这样,下次如果还是这样,能不能……能不能只来一天?”
于长老见队伍这副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没再交代什么,队伍解散,各回宿舍。
我并不是太累,小姐看起来也还好,娘在院子里踱步,面色凝重。
见我们回来,她严肃对我们说,“不能再在院子里吃饭,有虫。”
我把尖叫吞进喉咙。
我们在门厅用餐,一顿饭我吃得提心吊胆,好在平安无事,我松口气,拉开房间门。
终于,我最不想看的画面还是出现了。
当看见墙上那只长长八条腿的生物时,我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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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空白。
它有我的脸那么大,有很多只红色小眼睛,黑色绒毛根根清晰。
它在看我。
“娘!!!!”我发出爆鸣,扭头扑向距离我最近的娘,不知道做了什么,我一心只想往娘怀里钻。
我钻进去了。
然后就不清楚了……我不敢看。也不太清醒。
好像听见是我家小姐跑过来,把虫叉到外面去烧。
我娘摸我的头,我瑟瑟发抖。
她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呜呜呜真的?”我泪水狂飙。
“真的,灵佑,没事了。”娘的话语那样平和。
看来她也不怕虫,
等等,我家小姐也不怕?!
我被安全感包围。
从娘怀里抬头,我的眼泪糊在她衣领上,但娘的脸还是那样平静。
我从娘怀里退出来。
我……刚刚。
解开了我娘的衣服。
怪不得。我经常给小姐更衣,很熟悉衣服怎么穿怎么脱,刚刚脑海空白,手指下意识自己动起来。
我娘淡淡一拢衣襟,也不怪我,自己重新穿衣服。
“我我我帮娘穿!”我逃也似的蹿过去,手伸向娘胸前,娘看起来想说不用,想后退,
我伸过去的手极快,正落在后退的娘胸上。
我下意识抓了一下。
有弹性。娘穿着娇艳的粉色肚兜。和她平时总穿的灰扑扑颜色外衣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这个瞬间,我模模糊糊想到,其实,她不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这么做不合适。
但她是我娘哎。
小姐小时候还吃过她的……
我的脑袋重新被疑惑充满,不在孕期的女子,应该、没有奶水吧?
【唔,严格来说,如果宿主要追根究底的话。大部分世界,不在孕期的确没有奶水。当然,大部分。你总要允许个例存在,那些非人物种……】
「可我娘是人。她以人族身份在我身边,如果做出这种人族不该有的行为,早就被界规发现不合理,驱逐她出去了。」
那小姐和我小时候都由娘照顾,吃的到底是什么?还有她讲给我的过去……这些经历应该是真的。
我把我的手从娘肚兜上拿开。
娘飘忽地看我一眼,低声说,“我自己来。”背过身去。
她……她不生气啊。
她怎么能不生气?
要是小姐被人这样,我会当场砍了那人的手。
会不会是,她真的……把我当成她的亲生孩子,才对我这么包容?
我晕晕乎乎分析着,透过窗户瞥见我家小姐在窗外烧虫。
她是真的不怕,指着巨虫,空中有火焰腾空而起,被控制在一团范围内,火焰在她面前熊熊燃烧,小姐就像个指挥家,野心勃勃操纵着她的世界。
这一刻,我看见的是……气势十足的小姐。我家小姐是个很强势的女孩子,我知道,但她……她很少在我面前表现出这种强势,我看见她都是温柔的,她只对我才这样,对那什么十五殿下也一如既往强势,即使礼仪老师说,男子都喜欢温婉柔顺的女子,要小姐至少装一装样子,以后结了婚再暴露不迟,小姐还是不在乎这套说辞。
所以……小姐她是,
对我压抑着本性?
可是没必要吧。强势的小姐我也喜欢。
就算是强势的小姐,也会让我抱着撒娇,也会笑着戳我的脸……欸?那这就是真实的她。
嗯……想不明白?就是说,小姐应该对她喜欢的十五殿下温柔一点?她说不定是忘了。
但不是说,在喜欢的人面前才希望露出真性情吗。
也许小姐就是想让十五殿下接受真正的她!我认真想出一个结果。
小姐,好像真的很喜欢男配!
“……”
我战胜小姐悲惨命运的决心无比坚定。
没错。战胜这个世界。不过是区区一只头那么大的虫!我应该把它视为一块石头,而不是恐惧对象。
如果我连怕虫都克服不了,万一以后哪天小姐在虫子堆里走向命运终点,那怎么办?
我冲出门去。
我没做什么。只是站在旁边,看小姐处理陆续找到的虫。
我盯着看,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任自己头脑一片空白,也许我现在还做不到用法术抓着这么大的虫处理掉。
我已经,迈出了一步。
而且,眼中野心勃勃的小姐。
……对我来说有致命的魅力啊。
对我来说,哪个她都是她。首先她是她,其次她要幸福快乐生活,最后她可以成为任何一个她愿意成为的她,而不是为了讨夫君欢心压抑自己本性。
小姐处理完了虫,我对她张开双臂,她走过来,我抱住她。她像往常一样摸头安慰我,温柔似水。
我抓住她在我背后的手,眯眼:“小姐,我们跳支舞吧!”
小姐怔愣,不知我怎么会想到这件事,我抓着她,迈开舞步。
没有礼服,没有声乐伴奏。小姐不会介意的。
她在我身旁,我们各用一只手相握。
原本动作不是这样,是我不想松开她,小姐任由我抓着她了。
一开始,我们的手,是握着。随着脚步滑动,旋转。小姐好像也用了些力气,握着我。
后来,我们另一只手也握在一起。我与她对望,小姐还是那样温温柔柔地笑。
结束时,应该是她迁就我,任由我把十指扣入她指间。
小姐她最宠溺我了。
我的确想一直和小姐还有娘在一起。
只是,我不认为在我拆散了小姐的姻缘后,告诉她,如果她喜欢我,是我故意为之后,她还能心平静气待我。
爱应该是很脆弱的东西吧。
而我和她,都充满野心,就像我观察到的,就像我们的共舞。仇怨诞生后继续绑在一起只会互相磋磨。
我喜欢闪闪发光的玉燃兮。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不管那种喜欢是什么,也许真的不只是想要永远做家人的契合。但我要做的事会伤害她。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一辈子在一起,希望她幸福,即使她离开我的世界,
那我也不会后悔。
“好好休息。”我放开手。
小姐眨眨眼,手指张开合拢,眼睛弯弯:“好。”
目送小姐回她的房间,
我在风中,以极轻声音念,“晚安,玉燃兮。”
14.上课下课
之后几天课程继续。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虫越来越多的讨论沸沸扬扬,估计再过一阵掌门就会发现事态严重,采取措施了。
接下来是华长老的课,教授如何炼制丹药。
丹药配方是必备知识点,死记硬背就可以,难的是要把控火候。
我应该换一种表述,它更像是厨艺课。
差生表现为:
材料分不清,大火小火控制不好。
一说加水,把炉里的东西冲了个干净,
一说加药材,丹药炉有可能爆炸,虽然每人间隔一丈远,但仍旧有不少被炸怕了的人往锅里扔下东西就跑。
“学徒们,注意,炼丹药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发现身边之人的丹药炉出现异响,及时拉开安全距离。”
华长老一直游走场中提醒,“今天我们要炼的丹药是威力最弱的一种,就算爆炸也不会使人受伤,先作为测试。”
更有甚者,炼制时没问题,丹药拿在手里时才爆炸,一时间能看见不少见势不好把丹药当爆破攻击甩上空中的案例。
值得注意的是,搓药丸并不是用手,而是要用法术隔空搓,如果掌控不好,搓出的药丸就会不规则,越不规则越容易爆炸。
“为什么不能用手啊……”
一时间遍地哀嚎。
华长老幽幽:“也许,你们买的丹药中,说不定哪个丹修做药丸一时情急用了手,一点不讲卫生,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成为一名丹修。学徒们,讲点个人卫生吧!如果你们以后有谁打算成为丹修,请你们想想有无数人会不幸吃下你们的手皮,请想想你们一天洗几次手,解手后洗过吗……”
哀嚎没有了,遍地呕吐声。华长老的课也不禁言,怕天赋绝学者误打误撞炼制出毒药毒倒自己和周围一片人,
……就是说这事曾经真的发生过。
我家小姐对炼药之事非常擅长,本身是火属性,操控火候是天赋,再加上手巧,做出的药丸每颗珠圆玉润,透着晶莹微光,引得华长老侧目,对我家小姐大加赞赏,于是一下课,我家小姐就被包围了。
人太多我挤不进去,悄悄溜到云间月那边给我和系统蹭点能量。
云间月孤零零的一个,她这一世似乎真的下定决心不交朋友,她行为举止一点不出挑,做每件事都中规中矩,人也不太说话,比起温柔更偏向于清冷。
她不想对我开口,我也不和她说话,就站在她身边,我们并肩而立。
她这张脸,是真好看啊……眼皮上都像是有亮晶晶的霜白色珠光,她一眨眼,抖落一睫毛夕阳余晖。
要是她对我笑笑……
“云间月。”我叫她。
她看向我。
“如果我对你笑一笑,你也能——对我笑吗?”我问。
她看我眼神一时有些微妙。可能是她认定我是个登徒子,对她笑肯定也没好事,她竟然没用我先对她笑,直接……
拉扯起嘴角,眼睛微弯,虽然眼中未见得有笑意,但这真是一个标准笑容,
“满意了?”她笑着问。
“……你真好看。”我佯装捂着胸口。
她收起笑脸,重新变回微妙神情,估计是在怀疑我的脑子。
我说到做到,也对她露出笑容,“你看,我也很好看的!”
“嗯。”她说。然后,她走了。
留我一人在原地心头颤动。
【宿主啊,宿主!你,你都没有情绪波动,装什么发花痴!】
系统无情拆台。
「她说我好看哎……」我还在回味,
「你没做过人不懂,被漂亮得像吸收天地精魄化幻成的女孩子夸赞自己漂亮,能让人飘飘欲仙。」
【……】系统沉默,【宿主,你用错词了。】
「没用错。说实话我很想对这张脸这个人做些什么,」【这更不行了宿主,女主将来要问鼎神界,不能破戒……】
我打断它:「所以我才在这纯欣赏,你放心,我定力很强的,哪怕挑四下无人更容易得手的我老师扑倒也不可能忍不住想对女主下手的恶念。」
【那就好。那就好。】系统得到了我的保证,那股子精神头也没了,整个统懒洋洋,【宿主加油,再过一阵子我们能破解出个关键剧情,我有预感。】
「好。」
洛长老的符术课我很感兴趣。
我本身能看见法术施展时生成的契约符号,那就是符术需要画在纸上的内容。仔细观察能发现,这些符号有点大同小异。
就像雪花。
有相似部分。
只要在画符时改写其中某些构造,就能达成完全不同效果。
画符,笼统分成攻击类符术和建造类符术两种。
一种用来实战,一种用来改善生活。
施展法术也是一样的。
我能操控微小变化。我家小姐呢……她哪个都很擅长,不管是攻击还是建造,但她有些……追求完美倾向,画歪了她会很难受。
符术是很有用的技能,修士卖符纸也能赚点钱。
那些非常厉害的符修,一纸难求,贵在无人能破解出契约结构,符纸派上用场的角度刁专,很多是特殊用途。
……等到我不得不离开小姐,靠专研符纸也能赚点。山下应该有卖画符专用纸,可以买些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是御兽。
教课的是和长老,青衣大美人。
其它课程多多少少会有些学徒缺席,反正也不点名,爱来不来,和长老的课能明显感受到,身边人群拥挤了些。总能在前排看见那位赵家小姐赵闻则,不过她与我们只是点一点头,更多注意力在和长老身上,我没与她说过话。感觉她对御兽非常感兴趣。
一开始是基础理论课。
御兽,御的是灵兽。
灵兽是体内蕴含许多能量的动物,它们拥有一定心智,并且会自行感悟功法,像修士一样修炼,有的能够修成人形,那就是妖修,可以离开人界去往妖界,那里更适合妖修炼。妖有两种,由妖诞下,或是像这样修炼成妖。
许多灵兽土生土长在秘境中,或者各界人烟稀少处,能不能走兽修这条路不光看天资,也看体质。
不少兽修有天生的亲和力,不只是受灵兽喜欢,也受普通的动物喜欢。
这样的兽修往往被灵兽追着结契,可能就是为了吸一口身上味道,于是不少兽修会苦心砖研灵兽喜欢的香味。
正道御兽术是通过契约来让灵兽驯服,心意相通到一定程度,契主可以感受到灵兽思绪。
嗯……就是,我有个困惑。倘若,我不把对方看做是和我对等的同类,我比对方厉害,那我是不是可以强行和任何一个人形种族缔结契约,而不只是和灵兽?
这种怪问题我是不会问的,
肯定不会在这里问。
简而言之,基础理论教了,能不能真的拥有自己的灵兽,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趁着我家小姐拉着和长老猛记笔记,我再次悄悄溜到云间月身旁。
今天天色还早,是下午秋日阳光正好的时候。
我和她站着。
“女主。”哦,我叫顺嘴了。
系统老女主女主的,在我脑袋里狂吼说还差最后一点,一定给她破解出来,
明天就休息了,我得想办法缠住云间月。
“云间月。”如果足够熟悉我,肯定能听出来,我准备撒娇前就是这语气。
“今天是下午正好有空,跟我去树林,我给你跳个舞吧!”
云间月不理解,我能看出来,
她现在那表情就像早餐买的包子咬一口发现馅不对,但是吃了也毒不死,所以不得不继续吃着。
是,我这几天一下课就找机会缠她,她多半不搭理我,和我站一小会,够数几个数看她心情。能不能缠住她看我本事。
我已经给她表演过我不少独门绝学了。
就差给她表演怎么在两个数之间解开外衣中衣瞥见肚兜。
“你不和我来,我说不定会给你表演我如何解决生理问题。”
就是说哪怕在她身后跟到我想上厕所,我也会原地解决了继续跟着她。
不过估计用不上,系统说它快了。
一瞬间,云间月惊异我还能说出这种话,那张绝世脸蛋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失语,“……走吧。”
午后阳光灿烂,我带着她走到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几排树背后。
云间月隔开十几步站着,好整以暇看我。
我伸开手。迈腿起势。
我给云间月跳了支舞。我想是不太好看。伴读制服灰扑扑的,用料差还省,听说上面有附加能挡攻击的法术,但这完全不妨碍它抠门到不多给点料子做宽袖,袖口紧巴巴。我可能像个大扑棱蛾子。这衣服跳舞真不舒坦,扎人,为了甩开不和衣服接触,我步伐开得很大。
要不是我里面穿得中衣厚实,云间月估计能在我殴打制服的猛烈动作下隔着中衣看见我腹肌形状。
实在是不像话。
反正就她一个看见。她以后成神了贵人多忘事,肯定不记得几万年前我给她跳过这支舞。想来那时她身边美人环绕,肯定是不记得这事儿的。
云间月就那么眉头不皱一下,眼睛不眨一下。看我即将跳完整支舞。不笑,也不发表任何见解。
「还……还差一点?」
我不可置信。但没办法,只能在一支舞快要结束时硬生生安插其它进去。
其实我脸都烫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不是真的登徒子。
如果云间月不是女孩子,如果不是她脸蛋这么好看,我肯定……
那也不是。
我身上好几条人命呢。
和小命相比,给女主跳个舞,唱个小曲儿,只要能保命,那我咬牙也会做。
只不过是因为,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给她跳舞——
其实也是我在欣赏她。
我就在秋日阳光里,看我的女主,没有任何表情,认真注视着我。
她竟然,不嘲笑这么可笑跳舞的我。
也对,想到我现在随便扎一下的小卷儿头发,她见过我更可笑的样子。那时她也没笑。
她天生表情少吧。我和她在一起,全部是我在出糗。
“你……”眼见这支舞也要跳完,我开了个头继续拖时间。
还好我努力上进,为了让所有想救的人活下去我一定会助她成神,那时她身边追随者成群,怎么还会记得这么不好看的我?
但我应该会记她很久的。毕竟她这么好看。毕竟她——
“是我的女主。”
“云间月,我给你吹个曲儿吧!”
我的女主屏气凝神望着我,我脸上燥热难耐。也不管她愿不愿听,地上捡起一片厚叶子,把心一横,吹起来。
第一声——是破音。
唉。难——喽。我再一想我家小姐。
我家小姐还在等我救她!
我身上这么多条命。
因为羞耻发抖的嘴唇慢慢平静下来,我深吸一口气,想到那天睡前小姐哼唱给我的歌。
我闭眼。按照感觉吹起树叶。
也许不太像。但好歹,有了旋律。
我的狂躁的心开始平静。那天的我家小姐,就像一朵红艳的玫瑰。
在一片喧闹中,在我心头静静盛放。只要我一想起她,便看见月夜下开放漫山遍野的玫瑰海。
红艳的玫瑰和安静风声。
也够我记住很久。
【宿主!辛苦了。大获全胜。】
系统一句,我如释重负。
吹树叶还能把调子拖得这么长……我真是,不易啊。
我睁开眼。
午后阳光忽然刺入我眼睛,云间月就是那抹白得剔透的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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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落进我眼中,她在十几步外疾驰而来,硬是把中规中矩的纯白学徒制服穿出仙气袅袅,停在我面前,
我看见她睫毛上的雾,她凑近了凝视我。
“哪……哪里。”她低声说。
声音太低了,我没听清,“什么哪里?”
“你在哪里学的?”
她是在问我从哪学的吹树叶?嫌我吹的难听?
“……乾坤造化。”是大自然教我的。它秋收冬藏。等冬天就没叶子了,她想听还听不到呢。
可恶。
我问系统,「现在说,趁新鲜。」
【明天放假,女主在今夜出去解决之前招惹上的东西,被一直在山门附近蹲守她伺机报复的荷乘蕴悄悄跟上,一直跟她到客栈,给她在喝的那杯茶水里下了药。】
说是明天放假,其实今晚山门就开了,想离开的学徒可以先走。
我看一眼云间月。
她还在那思索我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继续。」
【好嘞。接下来是揣测,估摸着……荷乘蕴应该是想下毒,但是她买错药了,买成那种有迷情功效的。她自己不知道。这种阴差阳错就是女主倒霉,作者恶趣味,再派个男配和女主产生纠葛,又能扯几十章。但女主上一世可不是,她自己中药,忍了几百里地去泡最冷的泉水,后来才知道卖药的是家传老字号,药效可猛了,平时不出来走街串巷,那天荷乘蕴运气好才教给碰上。女主吃完硬生生一个人扛过来。不过……是药三分毒。之前不是说过她有心魔吗?她这一回是挺过来,猛药让她身体里出了点状况,她本身也有点邪修天赋在身上,药虽然不至于让她走火入魔,但容易让她时不时人格分裂,每次一发作,她体内另一个压抑的自我就会蹦出来给她找麻烦,就先猜是多次打破规矩害她受罚,吃很多不该吃的苦……之类?那时候女主自己不清醒,记不得。】
都时不时人格分裂了,黑化还会远么。这不就临门一脚的事,赶上哪回女主的里人格不想回去,那可真是性情大变。嗯,云间月她,麻烦事多,是个充满故事的火…药桶。指不定哪下就点着。
「……继续说,我听得津津有味。」
【没了,就这些,后面那些是由系统根据猜想补全。女主自己也这么想。】
哈,她也这么想?
我忍不住打量我面前的云间月。她好像想明白那句话什么意思,有点皱眉看我。
别说,她这样很可爱。
绝世美少女困惑歪头的样子。
我沉吟。
这事,好像不太对。
「我们推测过,这本书的作者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那么也许未必喜欢这种恶俗桥段,也许有一种可能,这个药它并不是迷情功效,而是会暗中推动剧情发展的什么东西,只是在女主身上变成这样,现在我们看见的都是女主没有深思熟虑的表象,毕竟……她也没经历过那事,对人类行为一窍不通,全靠猜。」
【宿主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宿主的决定是——】
「不能让她喝那药!」我心中叹气,最好能让荷乘蕴明白这其中有什么缘由,换个仇恨目标,比如换成追着云间月的那东西,她招惹上的肯定不是普通人,之前那么大的雷云都来了。
云间月十有八九是做了什么害那东西不轻的事,一报还一报,她早晚得付出同等代价来抵。所以还是留着她满血去对付那东西吧,可别中什么药还人格分裂了。
“这支曲子……我……好像有印象。”云间月想了许久,微微歪着头,对我说。
“明天放假,你还在吗?”我张口就问。
“……”她凝滞,认真对我说:“我,是要出行一趟,我不在的,你不用来找我了。”
“我要跟你去。”我都没问她具体去哪。
“不行!”她语气瞬间激烈。自己又圆回来点:“不行……我。我有事。”
你能有啥事?!上赶着喝那杯药,喝完了以后两个人格,自己和自己晨昏定省?
“让我跟你去,回来我告诉你我在哪得来这曲子。”我心情复杂地对云间月苦口婆心。
“你不能去。很危险。”她固执否定。
在她看来,我也同样让她不理解。
“你最好同意。我跟你说,冬天没有叶子,错过这次,下次你再想听得来年春天。我是跟我家小姐来的,也许……她来年春天就回去成家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我。”
“……”云间月后退了一点,她一连后退好几步。“你,你分明是个邪修——怎么能说是决定不了自己命途——”
我扑过去,一拳锤她头顶:“有得选谁当邪修啊!”
云间月躲开,但我抓住了她一缕头发。现在我超凶的。
“抱歉,”她说,“我不知道这会冒犯到你。”
我笑:“那倒不是,邪修挺好,要是再有新的机会,考虑看看这条路?”
我等来仍旧只有云间月否认。
“以前的我杀死过——就当是这样,我见过邪修散仙。现在想来她的确是邪修,她和我道不同。”
“所以你杀了她?”
“她劝我在人界享乐,或是杀了她再前进。”
“呵,那我还真想见见她。”
“你好像,已经遇见她了。”
我猛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是说——”哐当!!!
别怀疑,这是一道雷。之所以这个动静,是因为……
落雷瞬间,云间月挥舞一枚长条金属,击中雷后斜劈进地面,一半雷击与她相撞被打散,一半被金属导入地下,与雷搏斗让她浑身震颤,接着她就若无其事站直身体。
她怎么能若无其事???那可是雷……天雷啊!!
她没有我直面雷击来得害怕。我怕得发抖。
她直视我。
“怕么,不怕你就来。日落前山门处集合,日落不来我就走,过时不候。”
15.我喝下她的茶
一条暗巷前,荷乘蕴向里面张望。
她本来不走这条路,但是今天,她就有种预感,进去了有事发生。
都是之前买消息时听那个名叫叁笙的神算说什么‘你的未来将会改变云云……’给闹的。
荷乘蕴闹心啊,杀徒仇人没找着,她竟然都开始信起这套卜卦骗术来了。
“走就走。”她嘀咕,“不就是一条小巷,我七千年道行,怕你不成。”
身正不怕影子斜,荷乘蕴抬腿就往里走。她倒要看看这条被人施了障眼法的巷子里有什么。
随着深入,原本黑漆漆的小巷竟然明亮起来,里面别有洞天。
其实也没啥,就是有个女道人,在那摆摊卖丹药。
原来是个黑衣丹修。
荷乘蕴精神一振。
通常这种不上门推销的丹修都有些家传真本事,恃才傲物,平时一药难求,偶尔心血来潮才走街串巷,卖东西全讲一个机缘。
她的机缘这不就来了!
荷乘蕴走到摊位前停下。
那个丹修问:“这位女仙,可需要什么药?”
荷乘蕴:“要那种能让人吃了昏睡不醒的,但是,还得让对方有感觉,你这里有么?”
她追着的那人太狡诈,一般手法都无用,她就是要这种药,迷晕了那杀她徒儿的凶手,要那人在昏迷中感受凌迟痛苦!
丹修目光间隐有敬佩:“有有有!女仙天姿国色,再辅以这丹药,纵使对方是铁打的身体,也定能手到擒来!”
荷乘蕴来了兴致:“手到擒来!这个词好,真的有此效果?要是诓我你提头来见!”
丹修拍胸口,指着摊位:“你看这块妙手回春楼的招牌,对它使个法术就知道是真家伙,可不是那些卖假药的,我家在人界坐镇三万五千年,几十栋楼都风化塌了,招牌还在,老字号绝对保真!”
荷乘蕴这才看见摊子上有一块不起眼的巴掌大小木牌,对着施了个法术,木牌华光一闪,空中投影出五个金色大字:妙手回春楼
她放心了:“行,给我双倍剂量,来两个正好成双!定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丹修望着她目光更加敬佩,“女仙好志气,佩服,佩服。”
荷乘蕴宝贝似的怀揣着药,志得意满从小巷子出来了,完全没回头看身后,
她身后,哪里还有什么暗巷,就是一个死胡同。
等她彻底走远,黑衣修长人影凭空浮现,看了一会再无人走过的胡同口,自言自语:“我,不是很懂,主人说,不必固定药的品类,对方需要什么就真的给那种效果的药,不能砸了妙手回春楼的招牌。那个女修……的确是向我讨要迷情药没错。可……今天这摊位上所有药都是主人亲自研究出配方,不论选什么最终会得到同样效果,好奇怪,算了……”
黑衣人自顾自收起摊位,身影化作黑雾与树荫交融,整个人完全消解在空气中。
·
「你看见了嘛!我会被雷劈啊啊啊!!」
那道雷击仿佛还在我面前,我回屋想收拾行李,再一想,离开一天也没什么可带,换上舒适常服,揣上一套里衣,也差不多了。
真要说该带的,我该带上能避雷的东西。但那玩意我没有,谁没事身上揣一块金属疙瘩。
就算有,雷劈下来我能精准打中?!
我做梦!做梦梦见雷劈我还会醒呢。现实中……就死了。
【嗯……看来宿主的确有被雷劈风险。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
「凭什么啊。」
一个话题主角能说,我不能说。
【因为世界默认它付出的能量都要由女主给她还回来,即便女主窥破天机。从理论上来讲,你无法还给世界对等的能量,所以女主能把世界秘密世界真相窥探个底朝天,你不能。你被世界发现,世界就劈你。这次是女主帮你挡,下次她不帮你自己躲开,倒霉的就是宿主了。】
「那我真当上神算岂不是还是要被雷劈。」
【是啊,有本事的算命师哪个不是天残地缺。在统的世界也是这样,世界秘密知道得太多……不少人在监狱里给主脑敲代码呢。你理解成蹲监狱也要给主脑加班加点干活就行了。】
……我谢谢你的安慰,系统。
我把一套里衣塞进内袋,又装好钱。
该怎么对娘和小姐说这件事……
我踌躇着。
总不能说句,‘娘,小姐,我出去夜不归宿鬼混啦!’
然后摆摆手就走吧。
一抬头,娘发现了在门口徘徊的我。
“娘,我要出门一趟,晚上不回来了。”嘴皮一秃噜,话说出口。
“朋友?”我娘问我。
不不不不不,那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存在。
我眼睛瞪得溜圆,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为了救我们一家子反派的小命,在与虎谋皮呢。
我娘好像懂了。她懂了!
娘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香囊,没说是什么,让我接下。
我接了,纳闷是什么。
“是避孕汤,煎服。”我差点把香囊扔出去,烫手!
“娘……她是女孩子……”我欲哭无泪。
我娘看看我。点点头,把香囊抽走又收回去。
“玩得开心。”她想了想才说。
不是,我娘,她怎么有这种药啊!
“城主托小姐的礼仪老师转交过来的。怕小姐一时情急控制不住。灵佑,你真的不要么,这里还有很多。”娘慢慢解释。
城主,果然很在意,避孕的事。现在,我倒是好奇那时候小姐和城主说了什么,以至于城主会认为不算太乖巧但懂事的女儿会对心上人把持不住了。
小姐的剽悍对城主也一如既往……
我失魂落魄地再三谢绝我娘那来自城主的好意,脚步虚晃去找我家小姐。
我家小姐……在院子里,圆桌上背书。
她实在是太美了。
乌发雪颈红唇。
我一时忽然有点心虚,好像我真的是偷溜出去鬼混的……
小姐瞥见我,抬头。
我走过去。身子趴在她桌上。“小~姐~”
来了,我的撒娇必备招数。
“灵佑要出去啊。”她说。
“嗯。”
“去哪里?”
“不知道,去山下走走。晚上随便找客栈住了,不回来。”
“好,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小姐对我笑笑,视线重新投回到书本。
喂,你的女仆可是要出去和别的女人鬼混啊!
就在这时,我想起来。
我家小姐……
我家小姐喜欢十五殿下。
那天看见树叶上有我的名字,我还以为她……
好像……是我会错意。
所以她对我,真的只如家人。我出门,她和娘都会问。
娘给我用不上的汤药,小姐说,
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我脚步虚晃,失魂落魄地走了。
一路走着,飘着来到山门前。
云间月没来。
我蹲下来,把自己抱成一团,蹲在原地等她。
【宿主……】
【您至于吗,因为自家小姐一句话,心情跌到低谷。如果心情值有温度,您都是冰棍了。而且她叮嘱你早点回来,不正是关心你吗?】
嘿,这系统,只有嘲讽我的时候才对我用敬称。算了,现在根本顾不上和它扯这事。
「可是。可是……她应该……她应该抓着我问,你是不是背着我有人了啊……」脑海中的我对着系统大哭。
【……宿主。她是你小姐,不是你妻子。】
「哇哇哇哇哇——她还不如——不如是我妻子呢——」
【宿主,您好难搞。那您还要她怎样,把你拴腰带上,走哪带哪?】
「如果我家小姐夜不归宿,那我就要挂她腰带上,怎么了!」我这是胡搅蛮缠。退一步讲,如果小姐是我的姐妹或者女儿,她夜不归宿,我也会想把她挂腰带上看着!
【嗯嗯……】系统哼哼,沉吟,【可是在你们这个时代,不得不贤惠大度的正室也会这么说啊。什么早去早回啦。什么玉佩香囊啦,就是希望伴侣出门在外想到自己的。】
“真的?!”我一声惊呼。
系统一震,给自己找补:【但,但我只是个统,空有心理学程序,又没当过人……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
我迅速失落下去。眼角余光瞥到一抹荼白。
云间月又穿着那身不像白不像黄的衣服来了。“走,”
她轻轻一点头,掠过我就走。
我想起身,动不了。连忙叫她:
“我……我腿麻了,扶我起来。”
云间月向前的脚步猛然顿住,转身,重新登上几个台阶,扶起我。
不太情愿。
但她每次都掩饰得很好,不会让人轻易察觉她的这些微妙情绪。
如果不是我对情绪有直觉般的感知,也不会这么敏锐观察到她的情绪起伏。
会不会是——
就算没有那杯药,她体内其实也一直有一个另外的她自己?!类似于负面情绪心魔什么玩意,所以我特别容易感知,还是这是系统给我开的小灶?
【非也非也,宿主。检测女主情感波动功能已关闭,这就是你的直觉。你多跟她聊聊,我破解接下来发生什么。】
我确实不需要强行耗费能量去探知云间月的好感度,原作设定她和无数男角色有关系,她估计不喜欢女孩子,她的爱……一般人承受不起。幸好她不爱任何人。尤其是我。
“你怎么总穿这件衣服?”我跟着她下山,随便扯一个话题开聊。
“这是我之前门派的制服。门派被洗,只有衣服可拿。”
“你……”我说,“你从前的师长朋友就这么死了,你不对她们有一丝半点留恋?”
“……为什么?”云间月奇怪看我一眼。“我爱她们如同爱世间万物,那么世间万物于我也等于她们。”
原来,女主是这么想的。我……诧异。我能理解她。万物无相吧。
就是,反正无法阻止分离,她摆烂了。最后爱谁谁,我谁都不爱。你问我就说我爱世界,我爱你个鬼。我非得跳起来给这世界一巴掌不可。
这才是符合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想法。反正听系统第一次讲那一大段她的凄惨身世时我是这么想的。
“怎么,你该不会也要说,我是个疯子?”
“我能理解。”我说。
但女主她重生在了过去的自己身上,她取代过去的自己看破虚妄,变得沉着。
她身上的另一个她,有没有可能是被覆盖的那个年轻时她自己?
“你什么都不懂。”云间月说。
我们站在山脚阶梯下,她仰望高山云雾,还有头顶的银色太阳。
面前,是熙来攘往村庄,集市。
“可会骑马?”她问我。
我有点好奇我说不会她要如何。“不会呢?”
她回身一指我们狂奔下来的阶梯:“那你就上山去。”
“嗤。”我笑她这顽固不化样子,率先走向集市。“走吧,租两匹好马。”
考虑接下来有仗要打,我也认为留存体力和能量骑马赶路更好。
倒是她,看我几个瞬息,跟上。
我们租了马,往一个方向赶。
我特意暗中留意身后。荷乘蕴比我们厉害许多,她有意暗中跟着,我很难发现她。
「真的在啊?」
【在的在的,包准。一直有一团黑色能量跟着女主,不算太远。】
那发现我在这,她应该得更生气了。
我们一路无话,云间月去哪,我就跟着她。
我们穿过城池,穿过村落,这边已经不是修仙者的地界,在穿过最后一处城镇后,路越走越荒凉。
在人界……除了人皇授予城主治理的地盘,还有些在城镇外,偏僻山脚下的小村落,也归附近的城镇管,但平时只派几个官员负责管理,真有大事才会报给附近的官府。
现在云间月就是带我走到这样偏僻的地方。
下午时还有太阳,随着我们越走越偏,天色也暗沉下来,跟着她的那块乌云好像……又来了。
天黑得吓人。
路上再没什么东西,直到远方隐约有几层小楼建筑。
这肯定是这附近唯一的客栈。
近了。
云间月停在客栈前。
“在这里,住到天明出发。明天日出后不久就会抵达。”
“好。”
一路上我都在琢磨怎么不让云间月喝那杯茶。现在我们都还是凡胎之身,她不可能不吃饭喝水,我不能一直阻拦她吃东西,让她明天饿肚子上战场,那更不现实。
荷乘蕴几千年修为,想下药防不胜防。
云间月和荷乘蕴,这两个因素我都改变不了。
而世界意志肯定会让云间月喝下那杯茶,只要那杯茶存在,哪怕掉到地上,世界肯定也会阴差阳错让云间月喝下去。即便她不想喝。
我不能以任何方式未卜先知说出即将发生的事,否则雷就会来。
唯一的办法是,那杯茶……
“……”
我们在柜台开房间。伙计以为我俩一间,递过来一副钥匙一块门牌,“三号房。”
我接了,拉住要说话的云间月,“我跟你一起出来的。”这就是胡搅蛮缠。
如果云间月是荷乘蕴,得当场甩我巴掌。
“……”云间月还没开口,
我堵住她:“你又没试过和我住一间,怎么就知道不行。再说真不行等会你再开一间。”
这回我看得真切,她脸上的笑,快挂不住。
坏了,等会回房间,她非得打我一顿不可。
我执意拽着她。以云间月的性子,不可能在人前和我拉拉扯扯,让人看笑话。
她被我硬牵着走了。
三号房……夜晚客栈只在一侧走廊点了蜡烛,离得远,门牌有些看不清。
就是说,前面两间,住着人的。
我瞥一眼门牌。
并不是所有人都识字,不识字的门牌上写什么也看不懂。
客栈的门牌很多都是用画线表示,有几条线就是几号房。
一号房里面有烛火,有人在。
对间二号房没亮灯,门口挂了有人的牌子。
系统说荷乘蕴在这。
我硬拽着云间月进了一号隔壁的三号房。
一进屋,我俩也不说话,就在椅子上一左一右坐着,干瞪眼。
云间月把我瞪得有些不好意思……黑灯瞎火,被这么个好看的人专心致志盯着,
“你看这样,睡得着?”半晌她冷哼问我。
我一时鬼迷心窍,回想起从系统那看来的不知哪个资料,英姿飒爽的大美人追着小美人,口中发出桀桀怪笑:
“‘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
记忆重叠,我对云间月蹦出这么一句。
咳,其实我该扑上去,和她来个绕柱几回合,这样才能凸现我的英姿和被她打了后赖着房间不走的底气。
然后在她被我气得口干舌燥想喝水时趁其不备抢走她的茶。
【宿主……】系统幽幽。
「嗯?」
【宿主……你再这么口无遮拦,等会被判定为调情,你的统可就要被关小黑屋,帮不了你检测哪杯水有问题了。】
「哦。话说,你真能检测出来?」
【能,你们这个世界,上等丹药都是丹修用法术搓出来的,就算不是补充能量类用途,多少会在制作过程中融入一些能量,加了药的水肯定有能量反应,宿主感应不到,系统精密检测,保证查出来。】
我没想到,云间月胸口起伏了好几下,竟然——硬生生忍住了?!
她怎么忍得住!我就那么礼貌问荷乘蕴一下,荷乘蕴就说晚上要来杀我,这都是明目张胆口花花,云间月——她怎么能没有反应??!难不成她是个萎的?
“这就是你目的?”云间月对我微笑,“那你在门派也完全能做,还是说,你怕你家小姐发现,又或者介意人多不好下手?”
她这语气也,太太太温柔了吧……!欸不对,等会,她怎么知道这档子事的?按照系统说,她应该是没有经历过情事……所以我才有对她登徒子的兴致,如果她和别人……
我有点蠢蠢欲动的亢奋瞬间熄灭下去。
“哦……”我意兴阑珊。
如果她和别人有过,如果她曾经以至于现在仍旧心里有人。哪怕是记忆而不是身体,我也,
我勉强撑着笑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也会很介意的。
“……”云间月不说话。
我有点撑不住。背过身去:“那你有心仪对象了吧。我是说过中意你。但你早说,我就不打扰了。”我不想上赶着往心里有人的人身边凑,知道对方有心上人还要做登徒子。那样太不尊重我自己——玉燃兮除外,这是我的家人,面对家人,只有我劝她们迷途知返,没有我嫌弃这是累活的道理。我可以换个方式接近云间月,不必非要做她的登徒子。
“看来的。流行的话本子你不看么!”云间月听语气好像是急了,在我身后悉悉索索,一册东西递到我肩上,压着。
我以为是系统传给我的那些文字版资料,那些我看过的多了,要不是看过这么多,哪能天天觉得见谁都想啃。
我意兴阑珊接过肩头的书,抱着说不定会看到交叠小人的准备。
只见封面上印着:
〈第一书坊每月新刊,一睹为快!
写书人:九万岁〉
〈本期以下内容:
[从小被遗弃孤城之修仙后亲族找上我]
[万鲤宫宫主和她的鱼池爱恨情仇篇]
[神算叁笙与你畅谈未来]
[转生成为只有打工人破灭未来的合法萝莉]
[…………]
[……]
〉
粗略扫过。我把书还给云间月。看见万鲤宫三个字,我立刻知道这是什么书。不是八卦就是杂谈,万鲤宫是五界最大的情报组织,听说能撬开死人的嘴问出消息,传闻总部在一处小世界中,宫主行踪成谜,从来没有人见过。世间因此八卦无数。想也知道不管书上写什么,都不可能是真的。
云间月……原来她不去上课的时候,就在宿舍捧着这些故事打发时间。
我还以为她看的都是深奥功法呢!我的兴致回来了,“你在解释,你喜欢我。”
“……”云间月瞥我一眼。
不是,她怎么……一直不说话?欲语还休,或者说,她在打量什么。
她在打量什么?
“说句话,算我求你行不行?”幽幽烛光下,我有种被什么东西窥伺着的毛骨悚然感,仿佛我对面的不是活色生香绝世美少女,而是真正的白骨夫人。
“褚灵佑。”不做声的云间月忽然叫我名字,
配合这灯火,这风雨欲来的沉闷夜晚。我打了个哆嗦。
“你……真的喜欢我?”她一双藏有凛冽霜雾的眼睛看着我,声音轻柔,像一张网。
“那、那还能有假!我最喜欢女孩子了。”这倒是真的。不是我嘴硬。我和荷乘蕴都亲过,我肯定是喜欢女孩子。我单方面觉得我和荷乘蕴不是敌人。她性格我欣赏,如果能和她做朋友我会很高兴。
云间月离我近了点,声音比系统还幽森,温柔似水:“这是你说的。”她对我伸手:“来,等会我们再开一间房吧。”
我越来越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间还不够?”
她笑,像个艳鬼,“不够呢。”
我才知道原来这么清冷禁欲一张脸也可以笑得眼角有红晕,眼波动人,在云间月把她的手抓住我手臂时,我下意识想推开。
她没让我推,抓着我,不放手。
【嗯……】系统吱声,我像找到救星,
「快看看她是不是不对劲,她黑化了?!难不成荷乘蕴这次改用迷烟我俩都吸进去中招?」
【不是,我就是想提醒。你俩——你和女主的话题,好像不太对。说不出来哪不对,不过宿主小心女主蹦出什么惊世语句统被关小黑屋。】
我看着她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拎起一坛东西。
我诧异看她。原因无它,她拿的不是常用的水壶,分明是个酒坛子!
我本身,是很不喜喝酒的。
喝酒误事。也易生事。每次宴会总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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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劝我家小姐喝酒的必要交际,不喝不行,不得不喝。
我扶着喝醉了的我家小姐,她靠在我怀里,唇舌微张,像无法呼吸一样细微地喘。
云间月手中毫不费力拎着酒坛,晃了晃。
“你……”我迟疑,不确定是不是要让云间月把酒坛端上桌。
“你不是,想追着我喊美人?”云间月轻巧穿过我手臂,把酒坛放在桌上,她反问:“那没有酒助兴怎么行?”
我脑子“腾”地一下。
不是吧,她,她,真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系统?系统?」
我叫两声。
系统没动静。
……这也是个答案。系统都这么判定。
我站起来,同手同脚。
我自认为我是个不太禁撩拨的人。
我得提防着点云间月。
我和系统说好了的。不会对她怎样。
哪怕她倚在榻上和我喊,‘大王!快来呀!’
我我也坐怀不乱。系统不在了也不要紧,只要我把所有能喝的都喝光,把杯子都用一遍,看看身体有没有异常就知道了!
我镇定地坐在云间月面前,
拿出原本就摆在桌上的两个茶杯。
还不等云间月说话,我倒了两杯酒猛灌。
哦,我喝完了。
啥事没有。
那那那不太对耶——我慢慢放下一左一右两手中的茶杯,在这个过程中想,有点不对。
云间月看着我闹。
我这会多喝了酒,反而头脑清醒起来,微醺醉意使我不再害怕云间月身上散发出来的十足古怪,我慢慢,张开我的感官。
世界在我眼中变为流动的能量。
现在,我的眼还看不穿障碍,无法穿透实物,但好在寻常摆设大多不具备能量,我看了一圈,
视线落在云间月身上,
她见我看她,她明显是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好像自己也不太熟接下来该怎么做,幽幽问我:“准备好你追我赶了吗……我现在开始逃?这样,你就可以说那句话。”
我……我真是受不了她这么温温柔柔和我说话,她一开口我忍不住哆嗦。
我一把捂上她嘴,摇头:“嘘,安静。”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云间月她身上有那种连接仓库的暗袋。
实际上是一个遍布复杂契约的口袋,连接实际存在于某处的仓库,可能有一个储物柜那么大,也可能是真正的仓库,每个暗袋附赠一套能够支撑对应大小仓库的契约,想要在哪里储存东西就贴哪,契约可以无视五界一切禁锢,让仓库随时随地打开取用。
五界之中,最擅长这种符术的是万鲤宫。
万鲤宫总部独立于五界之外,除了经营消息买卖,偶尔她们也做做其它生意,于是有过一些暗袋流落五界,不少势力为争夺打得头破血流。希梦淮就有一个小仓库,从里面拿出古琴。但她是大门派掌门的女儿,弄到这种东西无可厚非。
云间月……她有许许多多机缘,她身上一定连接着小仓库,不然之前她拿不出那么长一条金属疙瘩。
“来吧!”我示意云间月开始她的表演。
云间月看看自己双手双脚,她真的开始后退,打算跑。
我抓住她衣袖,我们就像我看见的那些画面一样,她逃我追,不知不觉中,衣襟松散,
我看准时机扑上去,手指穿过她有些松散的衣襟口,摸索到和衣服质感不同的口袋。
我从她怀中,
……真的摸出来一个杯子。
破案了。
不是客栈的杯子有问题,是云间月自己自带凶器。她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凶器是自己杯子。
剧情走早了,怎么办?
重触发一遍。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慢慢,又给自己倒杯酒。
云间月看着我倒,她立刻要喝,我手疾眼快按住她。
“等会再喝,你先告诉我,那这是谁的房间?”我忍不住梗着脖子,后颈一层冷汗。
“嗯,你的。”她眼波柔情。
“行,我住三号房!你这就去再开一间!”我赌气般,提高音量大喊。
“一起去罢。”她邀请我。
“我……”我只觉手臂上鸡皮疙瘩一点点往外冒,“我脚软,你先去。”
云间月看看我。出了门。
我一下子松懈下来,吐出口气。
不行不行,我也立刻悄悄出门。
我使了点法术,悄无声息把三号门牌连着钉子一起拔下来,和对面的四号换了个位置。
现在,我的三号房,就是等下云间月要住的四号房了。荷乘蕴肯定会在这个四号房的茶杯里给云间月下药。
等她下药后我再把门牌换回来,云间月去对面她新开的房间,有药这间就是我的。我就只是闲来无事换门牌恶作剧玩,真该有人来教训我也是客栈伙计,犯不着用天雷这么高大上的好东西。
我故意让自己发出脚步声,穿过前面两间房。
这只是个计策,要是不管用还有下一步。
我背对身后房间,没出走廊,看见在柜台前听伙计说话的云间月。
云间月在打听什么,伙计对她说:
“客官,晚上莫乱跑,这附近本就不太平,挨着的两个村子犯了事,成年村民被官差押走,村子现在不收留过路客,再往前几十里才有村落,客官往前走可有个准备。”
云间月点点头,从伙计那接过钥匙。
我计算着差不多了。一转身往回走,再悄无声息把门牌对调过来,在四号间门口等云间月。
云间月完全无视我意愿,拉着我手就重新进了有药的三号间。
酒杯还在桌上,纹丝未动。
【嗯嗯嗯放开放开你个该死的小黑屋我宿主可什么都没做做做——宿主!就是这杯——】
系统死掉了。
想必是被小黑屋拖着坠入无间黑暗,只有我洗干净我的脑子它才能重新出来。
云间月真的,真的很想喝那杯酒,也是,她这么执着一个人,哪管房间是谁的。
“喂。”我扭过她的脸,“看我。”
云间月的脸,在烛火下带有一丝温度,眼角有些发红,她眼珠向我手指方向挪一点,游动回去。
这个瞬间,她的无法呼吸传递给我,我的紧张,我想,也传递给了她。
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紧张氛围,不是说笑。云间月使我莫名紧张。
今天的她好奇怪。
我容忍了她的奇怪。她……可能不是在发狂,而是……
在求助。
“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喝了酒很难受,”我拿起那杯酒,凑到唇边,“所以我呢,一直想试试替人挡酒是什么体验,但我家小姐的酒我没有资格替她挡。”
云间月凝视我,我看见她嘴唇蠕动,我喝光了酒。
一滴不剩。
我凑近她,淡淡酒气,她的脸离我很近很近。
头昏脑胀胡思乱想。如果我现在亲她一下……她应该……会让我亲的吧?
我是怕她。
不管是书中女主,还是云间月,在我来看都是如同反派一样邪门的存在。也许我该把她们两人区分开。
我离她,一指宽距离。她也没躲。
英雌救美……貌似是个加分项。以后还得再刷下来。
不然会被雷劈……我与她对视,先一步错开目光,后退。
转身。
我向前走了。嗯,我不得不走。再留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云间月似乎想拉住我,我余光瞥见她手伸出去一半,
我已经走出几步远,回头。
有些醉醺醺,或者。纯粹是不怎么清明,带着酒意对她眯眼笑。
我都快看不清她了。
烧得厉害。
云间月嗫嚅,她可能是……心虚?
“你……知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
“……不太知道。”我说。我确实不知道,系统就说这是药,没毒。但有副作用。那就行了。比她吃出个人格分裂强。
我把眼睛睁开点,眼里有泪水,对她笑笑:“但我知道我现在很难受,我得走了。”
“你……”她看起来还想说什么,
我对她摆摆手,感觉自己脚底打晃,“明天见!”
我挤出点沉稳,压低声音安慰她:“没事,明天一定会见到。晚安……我的女主。”
是的,云间月她是我的女主。不是书中女主。
云间月没能踏出那一步,注视那个女孩子走远了。
她无比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她不可能忘,整个人被从内到外燃烧起来,身体每个毛孔都在火烧火燎地热,她无法呼吸。
只有让全身,甚至咽喉都溺在最冷的泉水中,才能勉强忍过一二。
……她明明知道。
还是让那人喝下。
她现在,是在后悔吗?
云间月不知道。她只看见褚灵佑眯着眼,眼里光芒一闪一闪,一半神情熏着醉意,一半是认真,口中说无事。漫不经心,不在乎地对她摆手。
她说,没事。明天见。
“……”
心中有不安。
无法看清未来,被迷雾笼罩的感觉。
还有些……无法形容的……
如果,褚灵佑不那么看她就好了。
即使闭上眼。
也还是会回忆起那双眼睛。
“……”
云间月慢慢坐到椅子上。垂眸凝视那杯空了的茶。
褚灵佑明明……很喜欢缠她。
这时候……
却走了。
云间月终于想明白。
她是想——和那人一决胜负。
上一世,她在冷泉里浮沉。
她是想——看看那人有什么解决办法。
却又因为对方毫无留恋走了,感到不甘心。
云间月取出新杯子,还在思索。
是的。
上一世这时……是她很渴。
所以才急不可耐地喝光那杯茶。
云间月摩挲几下杯子,重新为自己倒了杯无毒的清水。
慢慢,慢慢喝着。
16.漏雨
我从云间月的房间落荒而逃。
这话不假,云间月站在那里,对饥不择食的我来说就是个大香饽饽,
她干干净净的。
如果我压倒她。
她就是我的了!嘿嘿!我要把她推在……问她喜不喜欢我这么对她!然后……
哦。哦。
不行,刚刚的话忘了吧。我现在脑袋不正常。感觉好像吃下双倍剂量的药,要不就是……
说不定女主那个人格分裂长到我脑子上,糟糕,我快长脑子了!啊不是,
是我脑子上快长人了!
系统一声爆鸣挣扎:【——出来啦!不会的!不会的宿主!有292在,宿主脑子上没地方长人!这点可以保证。但现在……现在宿主怎么办?】
我努力想想。那……这算是件好事。我还是我。
「没事。今夜你不用出来。」反正等会肯定要进小黑屋。
也没事,难受的不一定是我。我又没必要一定要去神界,不必守戒律。找个人……
哎。我现在,整个人,和火烧似的。
看见个活人都能扑过去。
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感觉轻轻一蹦就能飞出屋顶,在月光下踩着风遨游。
浑身满满的都是劲儿!
“呜呜呜我好难受……”
我哼唧着,挪回到我自己房间。脑袋忽然清明了一瞬。
不对啊,刚刚那个,才是我房间。这个……
这不是云间月房间吗?!
“错了!错了!”我喃喃自语。
但我没力气,算了。错就错吧。
反正我房间里没什么东西。
云间月房间也没比我那间多出什么。
“……”我,
与那个人。
那个云间月房间里多出来的东西,对视了。
还真有啊。
我的娘耶!
还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我记得……之前亲她那次,她就不怎么会亲,她肯定是干净的!
“美人儿……”我迷迷怔怔,向荷乘蕴扑过去!
我扑上去抱住荷乘蕴,她竟然没第一时间推开我,只是撑着我肩膀,让我别把她脖子勒太紧。
“你怎么这样啊!”她还没说完话,我立刻上去啃她,亲热搂她——
“褚灵佑!”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
我迷迷茫茫回头。
门口还有个大美人。
啊。要是我能坐享齐人之福,我该有多幸……
不行不行不行,那个是女主!
我回了点神,去听云间月要说什么。
“房间错了,那间是你的。”
她果然注意到这件事。
我搂着对我怒目而视的荷乘蕴。真软。
“好。我们去那间房。”我抱着荷乘蕴就要走,荷乘蕴这会也发现我不太对劲,手臂用了点劲托着我,她搞不清楚状况,我怕她对云间月出手,使劲,牢牢扒着她。
“嗯?你,你怎么了?”荷乘蕴凑近看我脸。
也对,她不知道她下的是什么药。我不能怪她。
“我难受……”我哼哼着哭,很小声。不想让云间月听见。
荷乘蕴好像震了一下。她抱紧我。
她没走。
她竟然……没去一刀砍了云间月?
那我是脑袋烧迷糊了,以为这个世界围着我转。
现在实际情况说不定是我把荷乘蕴按着,脑袋里听见我想听见她对我说的话。
“褚灵佑,你……她……”云间月好像在说什么,她发现荷乘蕴是她上一世仇人了吗。
肯定会发现的。
算了,都不重要。
我快要。爆发了。在这一刻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云间月说,一间房,不够。
这么说好了,还什么都没开始。
我的鞋袜,湿漉漉。这也是人能忍的,云间月——她是块石头吗?
我两条手臂紧紧绞着荷乘蕴肩膀,埋在她怀里,偏头,露出一点眼神给云间月,“有点事,你不必担心,这是我的熟人,你看,她认识我的……”
云间月有迟疑。
荷乘蕴应下:“我们是认识,怎么了?”
我对荷乘蕴低吟:“去对面那间房……”
荷乘蕴揽住我,托着我向前走,路过云间月身边时,她哼了一声,脚步半点不停,带着我走了。
云间月目送我,当我走过她,她轻微转身,继续……看着我,
直到房门在我眼前闭合。
“怎么回事?”荷乘蕴一进屋立刻问我,她脸上有关切。
她不问我还好,她一关心,我体内的火好像要烧出来,烧得我窒息,觉得她身上凉凉的,她呼出的空气都是冷的。
“我……”我说。
“美人儿!我来了!”
我一掌推她。她被我这一下猝不及防,向后倒在榻上,
我饥不择食扑上去。
荷乘蕴到底是练家子,在我扑到她身上前,从榻上闪身躲开。
她惊魂未定——迟疑地看我。看看我,又不确定看看床榻,
然后再更加不确定看看我。
我眼中,她是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女仙。
“美人儿,美人儿,不要跑嘛!”
眼见女仙姐姐离我而去,我追她,她绕着床铺桌椅打转,这房间每个家具摆设,都成了我和她之间阻碍,
轰隆!!咣当!砰!阴沉沉的天落下闷雷,
我砸烂很多东西,木屑起飞,荷乘蕴抖了一下,在房间里四处乱闯。
“嘿……”我对她笑,双眼迷离,“你,女仙姐姐……你出不去的,我,设了结界,就算你叫破喉咙……”
美人儿的表情就像活见鬼,好像不理解为什么她几千年修为打不过我一个刚开始修行之人,
“因……因为你的药呀。”我也没什么理智了,大概是这样,让女主分裂的药到我这里成了大补,我修为大涨,满嘴胡诌:“你等在云间月房间,一定是你给她下的药,我喝了那杯茶。”这也说得通吧,完全能解释我为什么知道是她下药这件事。
美人儿的表情更见鬼了。那一瞬,她,有沮丧,懊恼,许许多多负面情绪,她没有停下,我们还在绕柱。
“我,我没有想下这样的药!”她大喊,“我原本在这间!打算等云间月过来喝了药动刀凌迟她,见你们一起过来才逃到对面房间。药是我下的,但我不是那样的人,真的!真的没有!我就是想抓住她让她以命换命!谁要跟她做这事!”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急得双手一直比划,好像手能代替她开口说话。
可爱。
不知道我们绕了多久。
累了,够了。
汗如雨下,都安静下来。
出汗能降温,我恢复少许神智。
我认出对面是荷乘蕴。栽在床榻边上,慢慢喘匀气。
我闭了闭眼,随着吐出一口气,睁开。至少这刻,我是清明的。
我说:“算了,我给你下过药,你也反过来给我,人真是要少做坏事。”
我在攒劲儿,稍微有点力气就走。
荷乘蕴离我大概五步远,我能看见她紧张地抱着手臂,手把衣服掐出褶子来。
她问我,“你……是真的很难过么?”
我发出喘息,坐着,低头,歇了一会。
说:“嗯。特别难受,身体里像有一团火。”
荷乘蕴注视着我。远处闷雷连响,这场雨,就快来了。
她注视着我。
这场雨先至。
哗啦啦,打在房顶屋檐上,
敲打门窗,墙壁。
像珠子,噼里啪啦。
我不知道荷乘蕴在这间隙里想了什么。我的力气快攒够了。
我摇晃着站起来。
世界天旋地转。
也……没事吧。女主现在又没受伤,就算荷乘蕴等会破开结界去杀她,应该也不会有太大事,顶多云间月被毒打一顿,肯定有她的机缘,死不了的。
我走过荷乘蕴,擦了擦眼睛。
是走过了她。我才擦的。
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我手臂,让我扭过脸来。
她看着我。
她看见我的泪痕。
其实那不是泪痕,是……窗户上落下的……水呢。
真是。怎么隔着窗户……落到我脸上来了。
荷乘蕴好像被吓到。
她怕什么?
她拦在我面前:“我……是火属性。我知道被灼烧是什么感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行得端坐得正,药是我放的,就该我来给你解!来吧!”
我晃了晃脑袋,惊讶了,问:“你确定?你……不是要修仙么?”
荷乘蕴搀着我说:“修仙有什么意思,连东西都很少吃,人都说做这件事最畅快,我却没经历过。仙是最不食人间烟火的。我还不愿意去那神界呢。”
欸?
荷乘蕴把我扶到榻上,自己翻身一倒,“来吧!”
嗯……我这个人很经不起撩拨。
——我扑上去。
雨声,水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又用了多久,我在亲她,好好用力亲过她,从柔软唇舌,到咽喉。她的呼吸隐匿在雨水里,和雨一样又细又密。
我还做了一件事,我解外衣中衣速度都很快的……
我把脸埋在她胸口。我我我之前就想做这件事!
不是,是太大……我语无伦次,也不是,我手忙脚乱?
也不是,就是,一开始是只啜一口……
真的,我就打算咬一下!我又没看过娘的……好,好奇嘛……
荷乘蕴看起来也很,配合。我动动这里动动那里,她不拦,很快,就变成揉面团,还有咬。
软软弹弹,一点汗液混杂清冽甜香,轻微的腻,没想到她这么个泼辣性格,却喜欢这样偏甜的香。
我埋在清甜香气间,揉面动作不停。
她的声音渐渐比雨声更清晰,在房间里缭绕耳畔。
浅浅的,缠着我。
我直起身,贴近她小腹。贴上,这里贴贴,那里贴贴,边向后退。现在,窗外的雨也落在她身上,湿漉漉的。
我退到她腿,坐着,缓缓寻找我要找的地方。
我正好坐在那,酝酿好起势。
惊雷中,窗外被风卷起疯狂摇曳的树影投落在我身上,我与树影同步,看不见它舞动。它对我是静止。
我在天际被频闪映衬得发亮的微光中看荷乘蕴。她感应到我视线,我们视线因为颠簸不太同调有些错位,她捂住脸。
现在,她声音像是雨声。
溺着水的。
雨水落了很多在身上。我几乎听不见远处的闷雷。我一直比雨更潮湿。
耳边是血液鼓动声,或是呼吸。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受。被包裹触碰贴合。
我的确,很快乐。
荷乘蕴抓住我手臂。
她僵直,紧绷。
然后松弛下来。
“你……”她低呼,“你怎么这么懂啊!我……雨都落在我身上了,这房间不会漏雨吧……?”
“有吧。”我笑,“是我漏雨了。其实你也是。”
她不可置信一摸,整个愣住,颤了一下,没想明白这是什么。
最后她看看屋顶,怀疑:“这……不像是雨啊?”
我笑得更开心,从她身上起来,跪坐在旁边,伸出手指。
她没有阻拦我。手指向下,前伸,触碰柔软的连绵雨水。向两侧分开时像下了一场小雨,指尖穿过小雨纷纷。
“嘶!”她叫一声。
我知道她是痛了。一手两指指尖极慢极慢向两边张开,另一手掠过上面一点。
柔柔的雨。她好像好受很多,不再说话,呼吸仿佛融化在雨里。
指尖穿过水雾阻碍慢慢拨云见日,里面是更柔更软,层叠的褶皱。感触到一点凸起,按压它。
我空出一只手支起身体,凑在她耳边慢慢说话吹气:“记住它,你有什么感受……等下也这么对我。”
我对她不断说了几句,多半是轻佻情话,边说边轻轻吹她的脸。
她无暇侧过脸来看我,只挪过点眼神,顺带挤出一连串眼泪。
现在,舞动的影子,是我那只手。
我凑在她耳边,与我手上速度正相反,细致,缓慢诉说我的那些文字版资料。
文字版的都是故事精华。
说几句,我就吹一下。
其实我还没说太多。就几口气功夫,
指尖被推挤,她把我抱在她身上,我枕着她胸膛。
听她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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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雷。
缓了一缓,荷乘蕴起身,
“我……我也要给你……是不是。”
她脸颊直接越过我的手,更往下贴住。
我变干燥了一点。但没有用。源源不断,她寻找半天,找到哪里是源头,柔软试探着堵住。
我思绪飘散。
闪电白光从窗外扑来,雷声越响,她描绘得越深。
最后几乎一次次擦着而过。
白光扑向我,等会……她又要说房间漏雨了。
“等等,我观察一下……”
荷乘蕴话还没说完,我身子向前一探,她脸上露出身陷宇宙深邃奥秘的茫然,不知自己手在哪里。
正好她思考,我僵住一会。痛感不是很强烈,有轻柔的肿胀刺痛。
荷乘蕴回神,也不知道她想没想明白。
她在耳边惊呼,“有血!”
“一点点啦,别担心。”我懒洋洋呼吸,“不会很多的。”
“你一定很痛是不是?!”她又凑下去。唇舌去贴我的源头。
我又一次变得干燥。她用柔软触感漫过我,我感受一阵干燥,一阵湿漉漉。交替反复。
渐渐地。荷乘蕴学会了时而急时而缓,堵住我时描绘得更深,会转动,勾勒出更多角落褶皱。她的手指学着我刚才,轻捻,伸入,触碰到我身体中枝桠,她不断填充,同时继续以柔软口腔描绘上面的一点。
我在闪电扑来时想……她明明很爱说,不是个闷性子,这时却不擅说情话。其实……我有点想听,以后她也能学着说给我听就好了。
荷乘蕴没有起来,感受白光来了好几次,我已经在山峰与山峦中游走很多次,不再那么急,反过来拉住荷乘蕴。
我现在更好奇她的一些反应。
这个夜晚,雷雨轰鸣。
闪电划破了天光,接连闷响的雷在头顶滚落,我看见荷乘蕴湿漉漉雾水般的脸,
雷雨成了我们之间助兴点缀,
雨声中,听不见她哭。
雷声中,听不见我摆弄她时的笑。
黎明时,真的有雨水落进来,我手臂间落满了雨水,雨水来自荷乘蕴。
和少许粘稠,大半滑腻质感不同。
这阵雨是清透的,没什么味道,
我满面红光中气十足起身,打湿手帕回来,慢慢为她擦拭。啊……确实是,如果后半宿还要休息的话,的确是再需要一间房。但时间说少了,后半夜睡不得。所以还是只一间就够。
她这次真的牢牢捂住脸,哭腔浓重:
“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有什么关系。”我靠在她胸前,“这是我们之间,别人不知道的。当然,要是你说出去……那就有人知道了。”
“我对谁说?!”她低呼。
我想想,斟酌用词:“下一个……”
她不捂脸了,扑上来亲我。
“我……我不是那种滥情的人。”她胸膛起伏。
“……?”我想对她说什么,“但我,我应该是?”
毕竟我以后还要做女主的登徒子。
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云间月的脸。
“哦。”她冷笑。“我又拦不住你,只是我自己做不了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一旦喜欢就要喜欢好久。不要求你也这么做。再说,你大概不喜欢我。我知道,露水情缘。”
“我欣赏你的。”我说,“第一次见面就是,你忘啦?”
她沉默,“没忘。我突然发现,你没对我撒谎。你当时怀里——”
“还抱着一个。”我接上后半句。
“……”
这回,荷乘蕴许久说不出话。她又陷入那种天人交战的迷茫了。
看不出来,她在这方面……竟然是守旧传统。
我帮她清洁身体,忽然发现她胸前有个奇怪印记。颜色不深,之前竟然没注意……
乍一看像是文字,仔细看又不像。别看五界各族文化迥异,世界存续很久,文字和语言是通用的。
我试着擦一下,印记还在。不是画上去的。
“这个……是你的纹身?”
“嗯?”荷乘蕴知道我在问什么,放空思绪回答:“……算是吧。有几年。没什么感觉。”
这么守旧的荷乘蕴会纹纹身……?
还不等我细想,荷乘蕴回神,看我垂落耳边的断发,语带愧疚:
“头发的事……我当时很生气,不会道歉的。谁要你要说那种话。”
“嗯,习惯了也还好,省下很多梳头时间。这是我应得的。我一开始就没生气。”
我真的蛮欣赏荷乘蕴这种性格,哪怕那天她说要来杀我。
反倒是荷乘蕴有点臊了……
“褚灵佑,你,真是个恶鬼。”她咬牙切齿。
“色中饿鬼?”我低语。这词也没错。
“是啊!你抱了我一宿!我说不要,不要,你哪里有听过……”荷乘蕴似乎有些嫌弃,扁嘴,眼泪又要落下来:“你这样……我不知道能受几次,你最好多找几个,省得我下半夜难熬。”
“这么说,你想和我度过时间?”我想到办法了。让她不再追着云间月的。
“是又怎样。”她气鼓鼓,“我同意你找很多个。你都不肯说我们是情……”
我按一下荷乘蕴嘴唇。“暂时不能这样说。如果被我家小姐听见,处境会让我很困扰。”
“是哦……”荷乘蕴理解了,“我知道,人界是礼法最重要,为了不让你受惩罚,我来想想,我们应该是……朋友?”
她在问我。好机会。
“那就是朋友。你一门心思追云间月,我也会吃醋嘛。”我乘胜追击。
“她杀我徒儿亲友,怎不算——”
我捧住她脸,悄声,“你看云间月那性子,她可以杀人,但倘若你问她,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认了的,可现在云间月她,”“她从来没认过!”
荷乘蕴反应比我还快。
“是啊。”我循循善诱她,“云间月不认……这件事有古怪,万一真杀错人岂不就线索中断,不如你先等等,今天我们三人一起去看情况。这中间肯定有事,要真是她做的,总归你找她这么多天,还怕她跑不成?到时候我帮你按着她,你杀她给你徒儿亲友出气也不迟。”
“真的?”荷乘蕴振奋起精神,捧着我的脸:“那好,就去看看。是吧,我的朋友!”
17.解决中
一早,我和荷乘蕴出来。
云间月房门敞开着,她坐在里面望着对面墙壁,桌上有杯子,好像在喝茶。
我快步走到她面前。
我故意不说话,想看看她先开口会说什么。
一宿虽然动静很大……有设置结界,应该没人听见才对。
……失败了。我没从云间月脸上观察出任何反应,好在她不拒绝交谈,我直接对她开口:
“这是荷乘蕴,你认识她徒儿。她要给徒儿报仇,认定是你动的手,所以一直在追杀你。你们……试着聊聊?”
荷乘蕴走到云间月面前,大马金刀往那一坐,我让开位置,让她们两人互相面对面。
云间月看我一眼,示意我关门。
我一指,门自动闭合,顺便设置隔音结界。
现在这里的对话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原来你是她老师。骆惊时她……”云间月缓缓开口,“的确不是我所杀。我们在门派大比上相识,一起接委托,我没理由杀她。但她的确因我而死。只是我不能说,如果我说出来,现在这里,当场就会有雷劈。我们都会死。信不信……随你吧。”
荷乘蕴盯着云间月,云间月不卑不亢,没有惧怕,也没打算解释更多。
“委托的事……我听过一点,听说是这附近官府派的,说是山里闹妖精,在你们接委托前也找过别的修士,没好使,但事发当时只有你们两人,你怎么证明不是你杀的她!”荷乘蕴语气没有一开始那么冲,也不太客气。
眼看交涉陷入僵局。
【宿主。】系统出来提醒我,
【宿主完成任务有奖励,可以选择查看这段记忆,能查看的记忆都是当前世界发生过的事,根据宿主需要从当事人那里截取并投射,不固定视角。只要宿主想着要查看这段,激活奖励就能看见。】
「很花时间吗?」我问。
【是直接投射,瞬间的事。不浪费时间。】
「那好。」
我使用了奖励。
不算白费次数。我正在解决问题。
随着投射,一段记忆展现在眼前。
“都说了不让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修士来处理!!!”
烂菜叶子树枝野草大块垃圾迎面砸来,大吼在耳畔轰轰作响,我下意识一躲,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身体,是在看过去发生的事。
只是……这也太身临其境了一点,云间月和另外一个年纪相仿的蓝衣女修被堵在像是村门口的地方,两人身边围了几十个拿着武器的壮年村民,还有老人拽着小孩,说不要上去,修士都是随意杀人的。
……如果真的会随意杀人,这群人怎么还敢围攻云间月二人?
云间月不是会说话辩解的性子,她旁边的蓝衣女修看不下去她这么被人追着打,想把她拖走,可云间月固执站在人群中不动,最后只有她一人脱离包围圈。
蓝衣女修气不过,又没办法,在人群外思索着什么。
一时间耳边只有村民的辱骂声。
“你们之前不是来过!说我们被邪术蛊惑,要屠了我们的村子!我呸!”
“今天非要让你们知道厉害不可!有白娘娘在,你们休想再杀我们!!”
眼看村民已经高举草叉锄头往云间月身上招呼,蓝衣女修要使法术隔开人群把云间月救出来,
轰隆隆!!!!
天空落下一道雷,正落在蓝衣女修身侧,她被雷扫到,打了个趔趄。
云间月和人群都被这声惊雷镇住一瞬,人群更加激动,高呼着,“这是白娘娘为我们撑腰!!!!”对云间月蜂拥而上。
蓝衣女修抬头看天上还要落下的雷,再飞快四处看看,我后退半步。
她看见我了。……也没有?
她视线在我站立的地方凝固一瞬,我不知道她表露出的惊讶是对天雷还是对不该出现在记忆中的我。这段记忆应该是从云间月和她那边共同截取而成。她不该看见我。
果然是错觉,蓝衣女修看的不是我,而是在打量逃跑路线。
她怕雷再劈中人,挑了条没人的小路,往村子后方无人山中疾驰奔逃。
我心说……要坏事。
身后云间月终于摆脱村民,急忙随追,但蓝衣女修和她修为差不多,谁不比谁快,云间月怎么追也还差一大截。
蓝衣女修往山林中一处山洞跑,想避一避,
她身侧不断有雷落下,直接把树木劈成焦炭,眼看就要跑到洞口,忽然一道比先前所有都要亮的雷砸在山洞前,蓝衣女修收不住势头正好与雷相撞,把雷撞进了山洞,一时白光遍布整个天地。我不得不闭眼。好像……看见她在与雷相撞的瞬间扔出什么白色东西。小小一块。还是那是雷的反射?
再睁开眼,
云间月赶来,白光消失,山洞口焦黑一片,大块小块石头堵住洞口,那里……哪还有半点人影?
我……我浑身冷汗直冒。
这就是,死无全尸。
主……主角团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抗住这么大的雷,最后与女主一同登上神界?
太可怕了,娘我要回家!
【宿主……宿主……宿主!】
直面雷击的恐惧使我久久不能回神,系统叫我好几声,我才从眼前铺天盖地雷光中回神。
荷乘蕴还在和云间月对峙。
我走到她身边,手落在她肩膀,凑到耳边低语:“你……能不能抗住雷击?”
“有防备的话可以。”她奇怪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指向头顶。
“你是说……”荷乘蕴看一眼天上。
我点头。“跟我来一下院子。”
院中,我和荷乘蕴面对面站着,见她准备好,我开口:
“之前我问云间月将来要杀死的黑衣散仙是不是……”
哐当!!!
这道雷,来的比上次还快。荷乘蕴抽刀断水,一下把雷打回到高空,雷在空中四分五裂炸开,天际白光巨响齐发。
我和她站着,说:“云间月身上招惹了东西,几天前在宿舍引来狂风暴雨,几名长老合力也没能拖走雷云。”
荷乘蕴想了想。明白什么。
她沉默:“……我知道了。那我总得恨一个吧。我就把目标换成那个追着她的东西好了。”
……她也是,很不怕死啊。
真是,一个两个,怎么就这么执着。看来除非能让荷乘蕴再次见到死去的人,否则这件事永远没有结束。
“我们走吧,荷乘蕴也会跟着。”我回到房间和云间月打招呼。
云间月没说不同意,我当她默认,去柜台和伙计说破坏家具的事。
伙计对这事见怪不怪,笑呵呵递来一张价格表,
我问:“这事常有吗?”
伙计收了钱,“这里荒郊野岭,过路人往往是修士,有时打斗起来屋顶都能掀起老高,但有官府律令压着,破坏了东西要按价赔偿,正巧一号房的客官刚走了,几位客官也不再回来,小店今日没有住客,方便闭门扫除,几位慢走。”
我和云间月骑马,本以为荷乘蕴会使法术飞行,没想到她飞身上马,侧坐着,抱住我腰,眼波扫我:“走吧。”
对嘛!这才是自然的眉目传情,又飒又艳,云间月那种就是不对,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云间月引着我们往山下走,到山脚处,我看见熟悉的村口大门。
这不就是记忆中那个地方?
现在正是秋收时节,路过田间也看不见村民来秋收,农作物就在烈日下暴晒……之前客栈伙计说过,这里村民犯了事,被官府抓走。
犯什么事才能连抓两个村子的人?
云间月牵着马,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去,在不显眼的地方栓好马。
以往有村民在时,村口肯定有人把守,现在没人了,反倒显得秋日里的太阳天高云淡,带着秋老虎的炙热,更显得路两旁空空荡荡。
这村子,就像是空村,半点人影没有。
云间月用法术喊出声:“有人在吗——?”
声音传遍整个村庄。
旁边某间屋里忽然探出个小脑袋,接着,又是几个小脑袋接二连三探出来。
全是小孩。
最先探出脑袋的孩子看起来年纪最大,不到十岁,孩子一声惊呼:“修士来了,大家快去白娘娘那!”
小孩们尖叫着鸟兽散,往村子后面奔逃,其中一个年纪小的自己跑摔了,落在后面,吓得哇哇大哭。
云间月会些治疗法术,正想上前为小孩医治,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村口又传来一声惊呼:
“良良!”
一个灰衣女子踏进村口,一只手提着个油纸包,跌跌撞撞好几步,腰背弯着,另一只空着的手下意识举起,似乎手中这时应该有东西支撑着走路。这么一看,女子好像也受了伤,她发现我们在看她,觉得不妥,
慢慢挺直了身子,脚步也迈开了,越过我们走到那摔倒孩子身边。
“良良!”她继续叫,但没有立刻蹲身去扶小孩,而是艰难挪开步子,扶着腰慢慢弯下去,整个人大喘气似的坐着,连油纸包摔出去好远,落在田埂边上了也没注意。
那孩子好像不太认识她,毕竟看着只有四五岁。
女子关切地抚摸孩子的脸:“良良,我是你隔壁的香姐姐,快告诉姐姐你有没有事?”
“香……香姐姐!”孩子记起来了人,扑进大人怀里直哭:“婆婆去世,大人们都走了,又有修士来,呜呜呜姐姐我怕……”
“不怕,不怕。姐姐在这。”女子温柔慈祥抚摸孩子脊背,像上了年纪老人那般熟练哄着幼儿。
“你……你受伤了?”云间月问那女子。
女子冷冷瞪她一眼:“女仙,若是没旁的事,就不要再来了,这里有白娘娘坐镇,你们伤不了我们,更何况我们剩下的都是些孩子,也害不到您。真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么?”
云间月看女子还能挺直腰说话,看着不太像受伤,就转头看那个孩子:“她受伤了。我可以帮她医治。”
“敷药一样会好的!”女子抗拒一般,对云间月低吼。
“姐姐……姐姐我痛痛!手痛痛!”孩子两只手上糊着血泥,刚才摔倒擦破了手。
云间月在孩子张开的双手间释放一个水色小光团,水落下洗干净孩子的手,那双手白白净净,再没有伤痕。
“好厉害!”孩子拍着手高呼,咯咯咯笑开,“你真的是仙人!”
“这样如何?”云间月说,“我的目的并不是来为难你们,是因为官府——”
女子急切打断她:“是是是,因为官府委托你们清理白娘娘,那之后先是来了个修士,非说我们被邪术蛊惑,邪术还会传染,必须清除才行,正打算屠杀我们时,白娘娘亲自出面和那修士对打,打跑了修士,才没有人死去,她还给我们草药治伤,根本不是害人的坏东西,你们为何次次揪着她不放?真要她魂飞魄散才甘心么!那你们这群修仙的和恶鬼有何异,善恶不分,苍天有眼定会降下雷来劈你们!”
我心头惊讶,巧不巧,云间月身上这雷根本没断过。也不知是亏欠了苍天多少。
云间月不计较怒骂,继续问:“我上次前来,这里……这里还有许多人,听前面客栈伙计说是两个村子都犯了事,被官府抓走了,可否对我说说?”
女子语气稍微好了点:“本就不是白娘娘的错,这附近两个村子……就叫前村和后村吧。前村离山远,我们后村就在山脚下,白娘娘最近一段日子住在山里我们都知道,她从不曾害过人,前村人上山回来非说山里闹妖精,通报给官府,官府就找了你们来。”
云间月这回终于明白:“所以你们才一直拦着我动手调查,那……那我总得对官府有个交代,你可知道白娘娘实际上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白娘娘是什么,只能见到一团白影子,她护着我们,那就够了。”女子抱着良良起身,但是抱的姿势有些头重脚轻,自己晃了晃,稳住脚步。
云间月还想继续问,我眼角余光忽然看见在田野间有个黑色毛绒绒团子动了动,一嗅,一嗅,跑到那个油纸包附近,好像在用毛绒绒小爪子扒拉油纸包绳结。
我往旁边挪了两步,刚好挨到田埂边上。
嗯……
是一只,黑色垂耳兔,仔细看,不是全黑,是只黑大于白的小花兔,普通兔子。正在油包纸附近费劲抓着绳结。
我悄悄伸出手指,勾住绳结抖开,油包纸里面是几块糕点,小花兔凑上去闻,我趁机——
摸了摸它。
“花兔兔。”
因为怕它蹬我,我没有摸太久,就轻轻碰碰。
“你好可爱,花花的,还有垂耳朵。”
我以为它会跑。它没有,闻了闻糕点没吃,背对着我,耳朵抖了抖。
我一时无法控制,把小花兔捧起来,心想,要是无人养的就好了。
“姐姐给你蒲公英吃,跟姐姐走好不好,你颜色好可爱,小毛绒绒。”
我一直好想养毛绒绒,但从前和小姐住里外间,不合规矩。现在我自己住一间,完全可以养。
“那是野兔。山里野兔许多,没有人特意养它们,遇见了也要猎来吃肉,是这几天村里没了人,否则不会有野物跑进来偷食。”女子抱着小孩,一步一挪走着,把孩子送回屋里,然后又重新出来,慢慢走到云间月面前,“你们还想问什么?”
“这里的村民,是怎么回事?”
“哦,”女子不太在意的样子,“就在你们走后,我们村的听说是前村报的官,原本两个村子就不太和睦,被修士要杀我们这么一闹,村长认定是前村陷害,夜里带人拿家伙上门,两个村子的人对打起来……死伤不少。唉,世事无常……村民互殴,这等大事传到官府,官府以聚众斗殴为由,把两村人全抓了服苦役,尸体在衙府停着,孩子们被留下来,安排人定点送饭水,中午就会有车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云间月奇怪。
“我没参加斗殴,这孩子是我邻居,事件发生前些天刚死了唯一的亲人阿婆,她还这么小不能没人照顾,当时斗殴吵得很凶,我料想官府肯定要捉人,就提前跑出去躲着喽。”
我问系统:「云间月……她上一世不知道这些?」
【上一世这事她本身就不大清楚,她在中药平息后抽时间来过这,但一无所获,那时村民被放回来,白娘娘,也就是追着她的那东西,根本没见着。她去附近官府汇报这件事,也算承接的委托有个结果,然后就回门派了。】
「那原作里呢?也没说?」
【呃……】系统犹豫。
「怎么?」
【宿主,你最好别知道原作内容。原作现在是废纸一张,这个时间登场了无数男性配角,作者本人希望故事中的女性角色吃很好,知道这些就够了。】
我瞬间秒懂。
原作很像是我看的那些资料,办事途中穿插剧情。真有后续也会一笔带过,现在故事成真,世界生出自己的逻辑,该发生的只会比原作中更加全面真实,原作确实是废纸一张,可以依据的只有女主前世记忆。
幸好女主前世一心成神,对那事不感兴趣。
我也没问为什么原作中女主破戒胡吃海塞还能问鼎神界,她是女主,有各种机缘太平常了。
「好。」
我深呼吸,把小花兔放回去。
那什么,拐走也得尊重它的意愿。
“但你不能吃糕点啊,像你这么小吃给人的食物会死的。”我把糕点收走。
小花兔跑进田埂,身影在草丛间动了动,消失不见。
“能去白娘娘那里看看吗?”云间月问。
女子一指村后的土祠堂,“我怎么拦得住你们,要去便去,就在那。也没有雕塑,临时供奉的牌位,孩子们会把自己的饭食分出来点放在那,这糕也是我带来供奉的,你就放过去吧。”
于是我们跟在云间月身后穿过村子,来到土祠堂前。
这只是个有窗户的小土棚,立着白娘娘牌位,牌位前有几个陶瓷碟子,是空的。
云间月惊讶。
她似乎以为……追她的东西盘踞在山里,应该不会轻易下来,没想到也会来村子吃供奉吧。
之前一哄而散的孩子们躲在附近房屋墙角背后探出头看我们。
身后一直静观其变的荷乘蕴忽然有了动静。
她拿出一大把糖放在墙上,“小娃娃们,我把糖放在这啦。”
这语气和她平时说话都不太一样,娇娇柔柔的,有点夹。
糖在城镇中也是很稀有的东西,更别说在这里偏僻村落。
那些小孩一开始犹豫,但这件事一旦有人开头,十几个孩子全跑过来,在那你呼我喊地拆糖纸。
我猜……荷乘蕴喜欢甜味香水,平时也喜欢吃甜食,这种有包装纸的糖不便宜,她是做到门派长老的修士才能像这样买来给自己吃。
云间月把糕点放在碟子里。
荷乘蕴悄悄跟孩子们打听白娘娘的事。
大部分孩子摇头,嘴里塞着糖说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但她们在修士来打那天的确看见有一团卷着风的白影子赶跑了修士,一阵风过去,还给村长留下药材。
那个最大的孩子看看荷乘蕴,小声开口:
“我……我前几天夜里路过祠堂,听见白娘娘说过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是我做了梦。”
荷乘蕴语气温柔:“那你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白娘娘完成它的愿望,它一直在这里,官府说不定还会叫人来捉她,对不对?”
她这张脸做出慈母心肠时实在太有迷惑性,大孩子都快叫她“娘!”了,眼泪汪汪的。
“当时我在祠堂前面,听见里面有人叹气,一定是白娘娘。我就问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白娘娘叹着气说,这片区域有个违反界规的鬼,附身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村人,天天换人叫她没办法捉,这样下去会引来天雷,她才一直在这里守着,不然她就去该去的地方啦。没想到那该死的修士引来天雷,劈她洞府夺走她几十条徒儿性命,害得她无家可归,她顺着轨迹去杀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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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满门,仍觉不解气。但她还要守在这里脱不开身,所以才叹气。”
孩子望一望荷乘蕴:“白娘娘好可怜啊!徒儿都死了,家也没有了!它肯定要哭的!”
荷乘蕴似有动容,摸摸那孩子的头,低语,“是吗……它的徒儿也死了……”
我大概清楚怎么回事。白娘娘徒儿的命也是命,云间月门派加上荷乘蕴的徒儿亲友没能抵上,白娘娘自己脱不开身,世界在替白娘娘讨,除非云间月能把她亏欠的补上,否则……宿舍还是不得安生,上次是有长老护着才没闹出人命。
「……这可怎么办。」
【宿主,这事和您无关。您不理会就好。】
「偷懒是走不到终点的。」
我眼看云间月默默供奉完了点心,脸上完全不见生气,一点反应没有,要是她像荷乘蕴一样是个暴脾气,找白娘娘打个你死我活,这事也会过去,白娘娘……应该,很恨她吧。
它在找……鬼?
荷乘蕴对我招招手,我凑过去。
“白娘娘应该是妖。”她压低声音说。
我:“不可能是魔么?”
荷乘蕴下意识普及知识口吻:“人界和妖界之间有和平协议,修炼成人形的妖可以通过界门前往妖界。但人魔积怨已深,因为人界恶念积聚容易诞生出魔,魔族比人族更加强大,在人界修士往往倾向于杀死自然诞生的魔,不会放它们回魔界为魔主增长战力。恩怨就这么积攒下来,滞留人界的魔平时不会轻易出来,更不会让自己被许多人看见。而且……在人界修炼而成的妖,往往都很擅长入梦术。在更加愚昧的时代能当个土神仙,现在也有人信,这个传统就这样保留下来。”
“那这个孩子……”是被妖作祟了?我知道入梦术是用托梦故弄玄虚的蛊惑人手段,但是白娘娘为什么要入这么小的孩子的梦?
荷乘蕴神色和缓,并没有太多对白娘娘的憎恨:“这个孩子应该是碰巧和白娘娘的梦同频,就算不是修士每个人身上也携带思绪能量,极为巧合情况下能够频率相同,白娘娘没意识到她的思绪多到让梦境泄漏,不然这个孩子不会对这件事记忆模糊。这只是个偶然,不算被妖物作祟。”
也是,要是被托梦的人都记不清梦里发生什么,还怎么被蛊惑。
“你要帮忙。”我意识到荷乘蕴想做什么。
她小声说:“我……打算先帮帮这个白娘娘。一码归一码,等它的事解决了我再寻仇。”
“要先到找附身的鬼?”
“找,鬼附在活人身上不好分辨,但总会有蛛丝马迹。”
我问:“鬼……那得是什么样的鬼?”
“要附在人身上,多半是新死的鬼,生前心愿未了,在死的瞬间生出恶念,才有机会停留人界。而且,不能是突然死的,没意识到自己死了,哪里有机会留下思绪变鬼?就是说,这鬼知道自己必死,但无力扭转……”荷乘蕴看我,“你们开课还没讲到这里么?”
“没有,”我摇头,“之前下了场大雨,连掌门都在研究怎么加固结界,下完雨还闹虫子,课程被耽误了。你继续说。”
“我猜,鬼多半是被寻仇来的。”荷乘蕴缓缓吐出她的结论。
“那这两个人村子打架死了不少人……平时关系也不太好,会不会,就是死了的哪个?”
“有这种可能。但也仅仅是有。无人指导就能学会附身术的鬼,多半有修行天赋,生前未必是普通人。”
我一时有所感悟:“那我们查查这里官府记录的档案,是不是从前哪个修士?”
“那可不能去官府,你稍等,我去万鲤宫买个消息。”
荷乘蕴说走就走,她出门一直佩刀,踩上瞬间就飞远了。
听说,有些法术只有仙才能用。比如,避尘,凌空飞行。凡人用了会招致雷劈,不光如此,修士聚集的地方,也容易出现能量波动,引来晴天霹雳,像是门派各个山头设有柱阵引雷旗,把雷导入到地下……云间月引来的雷,引雷旗不招。
是因为……那是只针对她?
云间月主动走向我,她问:
“我觉得,这很新奇。之前这时候,我从未来过这里。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好。”她放心了似的,点点头。
我,我有什么不好的?
【那个……宿主的确有点不好。】
「不,现在不要听。」
至少我的态度十分坚决。
“你要怎么办?”
“等。等到傍晚。”
我和云间月安静等待。她心有所感似的回头。
祠堂里——她供奉的糕点不见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真的存在着白色的妖。
送饭车停在村口,下来几个妇人模样女子,把饭菜分给孩子们,站在一旁聊天,倒是没有进村口,也没发现我们在里面。
我悄悄听了听。
原来几人是官府衙役的亲眷,正在讨论这件事。
“不知还要多久……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家那口子说就快了,只定了关上半个月,两个村子的人死得将近一半,听说城主正愁呢。”
“还能有什么办法,菜得收,地也得种。估计是要合村哪。”
“还真别说,有这种可能。”
“听说有好几个孩子没了家人,哎!是不是少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女娃娃呢?”说话的妇人左顾右盼,似乎要从村口进来,我用眼神示意云间月要不要用结界隐匿身形,云间月点头。
我呢……每种法术都会使。根据情况,需要什么就用什么,说不定连治疗法术都行。
但我最擅长的……
是隐匿行踪。消除气息。我观察过莫莹绣使用的结界,尽管她没教过我,现在我能施展出三分,就是说在众多外门学徒中,没有长老在,除了云间月这种有底子的,应该没几个人会立刻发现我在。
云间月没我这么精通结界。
几个妇人往村里面走,“我记得是这家……这孩子也可怜,婆婆上山时突然发病没了,又摊上村子遇到这事,多可爱的孩子,说不定要送到哪处安养院,如果不是我家孩子多照顾不过来……”
“哎!”另外几个妇人问刚刚找孩子的妇人:“看你这么关心,你家不是一直念叨想要抱养个女儿么?”
“这……我和我家那口子是有想过,我们年过四十没有孩子,但村人未必肯啊。”
这几人聊天声音比较大,渐渐不用法术也听得清,
原本在小孩屋里的年轻女子从后门出来,看我们这边一眼,溜进树丛里不见了。
云间月也看我。
我:“我用了结界。”
怪事,这不就来了。
几个妇人进屋子,还纳闷:“这孩子看起来像是刚睡着,衣服也换过新的?”
“可能是大孩子给她换的吧,她们刚刚不是还说有仙人来过。”
“这村子里没人啊,她们还说有个白娘娘。我们一个也没见着。”
“要我看,说不定就是两个村子积怨已久,随便弄了个说辞……这两边不是因为分地不均,一年到头都在吵么,衙门没少拉架。”
“哎哎,走啦?看你这么喜欢这孩子,留在这看,不如尽力争取抱养回去。”
“就是啊,两边村子减员不少,估计没有余力多养活娃娃,我们姐妹几个一起帮你做说客,试试呗,没准就成了。”
几个妇人从屋里走出。
“那敢情好!先谢谢各位阿姐阿妹,要是真能收养这个娃,你们都是娃的姨!”
“好说好说,这就回去帮你打听。”
妇人们从孩子那里收走碗碟,送饭车离开。
剩下这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岁,吃饭后无事可做,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回屋里睡午觉。
又过没一会,荷乘蕴从天而降。
“刚刚看见送饭车了,看来这会功夫没出事。档案,看看?”
荷乘蕴拿来的档案是手抄纸张。
上面记载,差不多八千年前,驻守这里的地方官员家有一女,名为南善。曾进入门派求学,后来学有所成,安置全家在本地养老,因其喜欢动物,宅院中多见奇珍异兽,百姓对其印象深刻。
这些年间,附近只出过这么一位修士,在门派档案上留下记录,除此之外就算有,也是没有真正拜过师门的散修。
“这位南善修士,后来呢?”我顺口问。
“资料上面没写,就是说不能确定。但……我听其它消息说,这个女修后来是死了……好像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无法医治,加上她本身精神不太好,说她是不堪痛苦自我了断。”
“这样啊……”又是一个没有下文的遗憾故事。
“现在寻仇的面更大。”荷乘蕴说,“门派之间一般默认三十年后仇怨一笔勾销,仇怨双方再互相追究就按规定处置,散修不像正规修士有门派规定约束,容易结仇,也更容易寻仇。你们怎么看我?”
“那个鬼就在你身后。”我说。
18.仇恨的末路
荷乘蕴身后,年轻女子跑了回来。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露出马脚,再装作看不见我们也已经太迟。
我们所有人都看她。
她说:“说不定是我天赋异禀呢?”
云间月:“你这几天,不会住在村子,这附近只有一间客栈。这里荒山野岭很少有人经过,有可能你是一号房住客。”
荷乘蕴打量她:“上午客栈伙计说一号房住客前脚刚走,我们骑着马来,路上并未相遇,你一个普通女子,怎么会脚程和骑马一样快?”
年轻女子哑口无言,她似乎也倦了,或许她并不在意我们。
下一瞬。那个鬼从女子身上脱离出来,黑色半透明一团,忽聚忽散飘在空中。
黑雾凝实了些,隐约可见一个老人身影。
我紧张,做好准备开战。
“这是另一桩仇怨,你插手,只会被雷击中。”荷乘蕴完全没有动手打算。
云间月也没动,
“来了。”
日光最强烈的时候,村口出现一人。是的,只有一个。
身形是女性,深红色衣服……不,那是,一件血衣?
“看来已经超过时间……”荷乘蕴叹息,“三十年过完,她再寻仇,恐怕现在榜上有名,上了执法队通缉令名单。寻仇成这样,那就是什么也不在乎,只为报仇来的。”
红衣女修看见我们,我们意思应该很明确,不上前。只是旁观。
“有个见证也好。”女修不屑哼声,“你,变成鬼了啊。真没想到。”
“你要杀我孙儿。我不会让你下手。”老人的身体比刚才更加凝实些许,却不怎么愤怒,“我女儿已经去世……罢了,她欠你家三条人命。你要我死,我认可。”
“一命换一命。”女修冷笑,“既然她已死,想来也是这些年作恶太多遭了反噬,念在你不知情,我公允些算她一命,你和你孙儿的命加起来正好。当年若不是她杀我双亲和长姐,我怎会险些沦落风尘,迫不得已走上修行之路,都是一报还一报。”
“我不会让你伤我孙儿。”
老人彻底凝聚出实体,黑色蔓延流淌到地面,花草枯萎。
红衣女修没有退。
红黑两道身影撞在一起,血液和黑雾泼洒出来,地面如同被火焰灼烧,冒出丝丝黑气。
“……”荷乘蕴摇摇头,“鬼有分级,杀百人以下者需在鬼界赎罪,千人以上者投入万鬼哀嚎窟,万人以上者堕入窟底炼狱。她这样下去,只会吸纳世间恶念,失去神智变成恶鬼开始害人了。”
天色不知何时黑云压顶。
“她这算是滞留,鬼界……就没有鬼差一类,带人过去?”我不知怎的想起这一说法。
“听说十万年前有过你说这种差事,你故事看太多,现在负责执行的是各界界规,滞留的鬼本身抵抗世界规则,撑不了太久,能撑久的往往是大患,需各门派联合起来剿灭,或者扭送鬼界。”
头顶隐见雷光。
云间月动了,她仿佛拉弓射箭,以看不见的弓箭对准天空厚重浓云,两条手臂紧绷得衣袖飒飒作响。
“……”娘耶,这还有个不要命的。
荷乘蕴意味不明啧啧两声,“要是这年纪的我,现在早就跑啦,一代比一代不要命……喂,”她叫我,“引雷旗阵,会画不会?”
我摇头。
“那你看好。”
天色黑得看不见人,荷乘蕴双手结势,纯红的光是天地间一抹赤色,在黑气中不断散发热源。
她直接把契约符号打在地上,岩浆一样的能量在土地沟壑间流淌。
我试着画出同样符号。
我的能量是黑色,和黑暗融为一体,“云间月……对着她来的雷,引雷旗不招。”
“所以她自己扛,我们不一样。”说话间,荷乘蕴画完十几道契约,算上我的,地面上布满流动能量的河。
场所正在扭曲,道路变得歪歪斜斜,银色太阳的光飘渺,弥散雾气。
然后所有光浓缩成一个点,天地变色,昏暗笼罩视野。
那个点,爆炸开来。
那一瞬,我看见云间月双手弯弓射箭,蓝白色能量在她周围汇聚,生出千万朵透明的花,花朵绽开,每朵花是一根线,射向黑云。
黑云因此破开裂口,向旁边涨开了些。砰!!!!天雷终于落下。云间月站在裂口下,看着无事。
雷电与我们擦肩而过,打在地上。我又一次——直面这种恐惧。
田埂间,浅浅白影挪动。
“那只兔子怎么还在这?!”雷光打出火花,我跑向那只好像突然出现在田埂间的花兔。云向四周涨开,会波及到它!
“喂!”荷乘蕴措手不及,没能抓住我胳膊。
我穿过了几道闪电。不知道怎么过去的,或许是踩着风。
一道雷在我面前留下焦炭痕迹,某个瞬间,我似乎看清楚,雷由无数个,数不尽的微小契约组成。仅仅一个指尖,就能容纳数百万道契约。
契约符号刺入我眼睛。我牢牢记住它样子。
“你不要命了!”荷乘蕴打飞几道雷,抓住我。
我抱住了兔子。
我们一起滚落到田埂中去,泥水满身。
与此同时云间月打散乌云,她被雷劈得不轻,不知是死是活倒在地上。
四周,除了我们,鬼和女修……通通不见。
雷只在田埂这边劈中少许田地,其余都被引雷旗招走,天空哗啦啦下起大雨,冲散我们身上泥水。
“鬼……”我还想找找,
“它自爆了。引爆灵魂中的能量,一命换一命,两人都没有去鬼界。魂飞魄散。”荷乘蕴仿佛见惯这场面,没有因为触目惊心的事实而动容。
“……我学到一个道理。”我说。
“仇恨的末路?”荷乘蕴上前查看云间月伤势。
“是斩草要除根。”我没在云间月身上发现任何伤口,匪夷所思。
【她没有受伤。】
「你在啊。」
【在观战。有用信息很多,正在为宿主刻录本世界战斗方式。有助于宿主举一反十,早日成为战斗达人。】
「……」
“真奇怪。这人。”荷乘蕴看起来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她被雷劈成这样都没有伤口,世界……是得多爱她?”
“……”我对这边也沉默。
“那看来,我徒儿的死,和她没关系,是我徒儿学艺不精,不然凭什么她能抗住,我徒儿扛不住。我那几个亲友估计也是这么没的。学艺不精怨自己,不该由我报仇。”荷乘蕴接受了事实。
她放下得如此之快,反倒让我有些惊讶。到底……是怎样的人生经历,才会让她有这副洒脱性格?
【宿主,你成功了。荷乘蕴现在的能量,是白色的。只是,您对这个结局——真的满意么?】
我看着云间月转醒:「本就没有最好的结局。」
至始至终,那位白娘娘没有出现过。
我把小花兔放到地上。
“你好可爱,要不要和我走。如果你向我这边来,我就当你愿意了!”
【……宿主,动物听不懂人话。】
「我这是发花痴。」
小花兔四处闻闻探探,小小一团,垂着耳朵,毛绒绒。
“你要不要和我走呀~如果你跟我走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我随手抓了把草。暗想,过一会我就说,是它自己愿意和我走的!
没想到,小花兔闻着味道过来,它没跑。
它好像很喜欢我!一定是的!
“那你跑不了啦!”
我兴高采烈抱起兔子。
一抬头,云间月看向我这边。
不对,她……是在看兔子?
“不给你哦。”我说。
“……”云间月没说话。
天空放晴,用法术烘干衣服。正是下午好时候。
我和云间月骑上马。
荷乘蕴挥挥手,“我留下看着点这边,看看后续,倒下那个姑娘我送去医馆,附身时间很短,应该不会造成太大损伤,我会持续观察情况。对了,”她叫我,“褚灵佑——!”
“我还会去找你的!”
摆脱了死亡结局的她,明亮温暖。
“好啊。”我也不介意多个朋友。
回程路上,我们骑着马,我给云间月慢慢吹奏那首歌。
疾驰中的世界颠簸,风吹得云间月长发飞扬,吹过我吹出来的音调,带给云间月。
她沉默听着,一句话不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一首没有歌词的歌,可能是这首歌很好听吧。不然我也不会记住这么多年。一些悠扬的旋律就是会让人第一次听见立刻爱上,自己也想学会唱。
不是多奇怪的事。
傍晚时,我和云间月抵达门派山下,我们还了马,我想顺路招呼她坐缆车上去,却见她自顾自闷头爬阶梯。
爬得很快。
我无言追上。
云间月的确难以捉摸,但好在我们不是朋友。总觉得她有什么话对我说。
在山门前,我追上她,拦在她面前,
“你不说我回去了,娘和小姐还在等我。”
她缓缓:“你听我说就行。我从前,也见过这只兔子。那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
“你怀疑它是妖?”
云间月摇头,“我没这么说。”
“我觉得不是。它只是只普通兔子。你看。”
我特意找了背篓装兔子,里面放了软垫,填充得满满。
小花兔已经睡着了。这就是一只不怎么大的普通小兔子。
而且……
真有问题系统也会提醒我,系统都说了这是动物。它不可能是妖。
【宿主啊,我说的动物未必是你想象中的动物。宇宙种族奇奇怪怪,兔子也有身高三米门牙啃穿金属板的,但你这只,真的是动物。它身上和其它动物一样,没有能量颜色。】
“你这么认为就好。”云间月丢下这句便走。
“明天见!宿敌!”我故意喊这句话逗她。
云间月头也不回。
我心情大好,一蹦三跳地抱着我的小兔子往家里走。
【问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自己和想要拯救的人只能活下来其一,宿主怎么选?】
系统如约来问我。
「……」
后悔是留给时间不再,即将走完一生之人来说。倘若活不到那时……说后悔何用。
「我不需要那样的世界。就算我活着,我的世界空空荡荡,我不会快乐。反之,如果娘和小姐认为失去了我她们也不会快乐,那我们就一起走。我不信轮回转世,就,不能同生那就共死,没有来世也没关系。人活一辈子应该感到高兴,而不是像尸体一样活着。既然真的再也没办法开心起来,我接受死亡作为结局。」
【宿主不会后悔,不会憎恨?】
「至少现在不会。我刚见过仇恨的末路。」
【好,换个话题。】
我莫名有种不好预感。
【那个药对宿主也有影响,宿主会定期产生需求。然后宿主亲口承认喜欢女孩子……】系统这话欲言又止的。
我……有点懂它的顾虑。
「我顿悟一个道理。就只是,我是个色鬼罢了。会让我觉得可爱的我都喜欢。其实这事感觉还不错,神清气爽。嗯,以后可以有,我接受它不定时发作。但是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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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严肃地叫系统。
【嘶,宿主什么事这么严肃。有事说嘛。一本正经。】
我缓缓对系统说:「要是以后,我再有推倒女主的邪心,你可千万——要阻止我。云间月她的确是我会见色起意的类型,这件事,马虎不得。」
【……】系统恐怕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它在迟疑,一定是想——不是,怎么就哪里不对?
【喂宿主,您的意思是,只要不是女主,就都可以,是吗?主角团呢!这是以后要陪女主问鼎神界的吧?!】
我懒洋洋:「就是因为这样,才推了比较好吧。这样她们去不了神界,也避免了女主被众叛亲离,大不了以后我多付出时间陪她们,我会让这些美人儿喜欢我的,会让她们觉得比起陪伴女主还是陪伴我更好。估计女主走到最后身边也就能剩下这几个人,如果都因为破了戒去不了,那女主不就至少安全了一大半?」
至于我破了戒能不能去神界。不重要。能去就去,给云间月送神送到天上。不能的话……系统也能去神界另请高明了。
系统仔细想了想,觉得我的话非常,非常有道理。
【宿主加油!你的统会全力支持你的!】
「加什么油!」我怒,「还不如先想想我这个色鬼要是想对女主下手了该怎么阻止?我是个色鬼,色鬼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了!女孩子那么可爱,怎么可以用来推呢!除了你之外这种事我还能对谁说,还有谁能来阻止我?!」
【嘤嘤嘤……嘤嘤嘤……】系统卡壳了,想半天,试探着说,【要不……我们一起想办法去哪里弄个壳子,这个世界各种法术盛行,肯定有傀儡,越像人越符合条件,能让统钻进去操控,在宿主三步之内活动,到时候誓死拦着宿主!】
「还有这种办法?那你不早说!」
【我,我……】系统自己嘀咕,【我也是害怕……害怕宿主对我兽性大发……我们统都是没见过那事的……就算储备量丰富,可是统们连人都没做过也不会有做人机会,不行,为了宿主292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宿主就把对女主的渴求转移到我身上,我会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绝对不会让宿主的兽行被外人知晓!】
我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这话……这话也就没做过人的系统说得出来,看得出,它确实是认真为我考虑,就是这样才吓人。
「系统……」我幽幽开口,「傀儡对于活人来说,相当于一个死人。就算再好看,也是死物。我没有这种癖好。」
【这什么话?】
没想到系统万分惊讶。
【就是一个娃娃,这些娃娃被制作出来受众就是像宿主这样有需求但是不想麻烦别人的人,系统只是单纯不想真的知道这种事如何操作罢了,但是为了宿主,292赴汤蹈火,必定及时钻进壳子里拦住宿主。宿主只要会催动傀儡的法术,把傀儡带在身边就行了,随时随地,不怕突然发作!】
哦。科技社会。
天哪,怎么有人会生活在那种不可理喻的世界?!
我捂着头呻吟:「你说的我都懂了……我再考虑考虑。」
·
“泉三,出去啊?”
出门时,同事周何抓住她胳膊。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豆豆眉的女子一脸认真。
“哦,没别的意思,要去喝奶茶的话帮我也带一杯。”
“你自己去买,我要出远门工作。”
周何一脸惊讶:“泉三,你……你可别像上次那样,工作出岔子不说,差点回不来,还是组长亲自出去带你回来的,那之后不是说让你看着能量读取器么?”
“就是看见了。有人在篡改世界线。我看见一团黑色能量变成白色。读取器上测算出来地址,我做了工具,去看看。”
“你……”周何欲言又止,“你可别再一个变几个啊……不好找,组长说光是找你就花了她三周,全花在找小流浪身上,找的几十只都不对,组长边哭边找,最后发现瘦得快不行的那个才是你,再晚找到非得饿死。你要是真决定出门,就多……多带点干粮。”
“可我不爱吃这个世界的干粮。干巴巴,不好吃。”
“……”周何因为这个实在人同事无语了一会。“那,那你……”
“我这次带着地图了,工作完成我自己回来,不用找。我带着很多份地图,还学了哪些野菜能吃,不会再饿死。”
得到豆豆眉女子信誓旦旦保证,但真让人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安然无恙归来。
她就这样走了。
周何猛然惊醒:“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一瞬间,各种传闻划过脑海,*同事外出至今未归*/*失踪人口加一*/*怎么办啊组里就剩俩人这不得996到死!*/*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泉三!回来!”周何冲出门,门口没有半个人。
这人,走得是真快,一阵风似的。
完了,周何蹲在门口懊恼。
“小周,你在这,做什么?”
组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何回头。
“组长!你去哪了组长,泉三她……”
“魔族那边在商讨计划,悄悄过去听了一下。”
“这是反派团伙,原本就有一场袭击。我们不必阻止的。”周何生怕组长再找点工作回来。
“是啦。”组长左右看看,“泉三怎么了?我看她不在。”
“她出去了!说是去工作,根本拦不住!”
“……”
“还有组长,泉三说她不叫泉三,让我们叫她名字。”
“泉、倦、春!”
组长咬牙切齿。
然而,毫无用处。
这名字正主已经……跑远了。
19.山中怪谈
夜间。
今天还是御兽课。我们在山中捉了一天各种小动物,挨虫子咬。
队伍中越来越多人说最近虫子太多,然而……暴雨袭击的那天只有包括我在内为数不多几个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也可能只有我知道。
但我不会被虫打倒。
我已经能做到直面有脸那么大的虫,一边心中默念这是我的亲人这是我的亲人,一边克服恐惧。
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说到动物……不可避免一个话题。就是,在人鬼妖魔共存的世界,总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期待,什么,像是——‘养的猫终于变成美少女了!’‘长着猫耳和猫尾的人身美少女哦!’
这种话题。
我给兔兔做了兔兔饭,小姐知道我‘诱拐’兔子回来,还专门拨款给我让我买兔兔饭材料。她在旁边看我喂。
小花兔只有一小团,极度毛绒绒。
“灵佑不喜欢动物变成人形吗?”小姐问我。
我沉默,严肃地说:“动物变人是不行的,那是鬼故事。”
小姐:“可是妖本来也有人形呀。”
我:“妖是妖,动物是动物。有动物特征的人,不行。”
这种话题,对我来说是鬼故事。
小花兔忽然蹦一下。这家伙……有点挑食啊。给它换成营养均衡的兔兔饭,立马发现然后不乐意了。
我摸摸它。它继续吃它的饭。
“对我来说,是灵佑的话,不管是什么都喜欢。”
这么说的我家小姐是天仙吧!
我热泪盈眶:“就算长着毛绒绒耳朵和尾巴吗?”
如果我变成这样,自己都要嫌弃自己,小姐竟然能接受这样的我,她真好!
小姐想了想,对我笑:“我先去练习功课,早点睡。”
“小姐也要早睡,如果半夜还亮灯,我会把小姐按进被窝里。”
“好。”
我好像看见……小姐的背影。捂着嘴,还是鼻子?
【她可能流鼻血了。不确定。】
「不可能。」我脑海中否定系统,「娘天天膳食搭配均衡,她的菜谱是从玉府多年老厨师那里学来的。小姐肯定是想到好笑的事在捂嘴。」
【宿主。你真不喜欢毛绒绒变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我接受不了猫耳美少女,「我喜欢毛绒绒小动物,不喜欢毛绒绒变人。」
【……好吧。已录入。等哪天人类部分资料看完,已经为宿主过滤不喜欢内容。】
系统不知为何听起来很遗憾。
「你能理解就好,多谢。」
我抱着小花兔去休息。
这只兔子白天在院子里四处跑,每天晚上都回来屋里。
我在房间里给它安置了窝。
但好像……从来没见过窝里有味道。
娘说白天替我收拾过了。娘也好好,我养宠物还要她替我操心。
后半夜,接近天亮时。我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一睁眼,发现院子里……好像有个人。
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估计是树影,要不就是我在做梦,这么想着,陷入沉沉梦乡。
一早。
神清气爽。
忽然想起好像夜里院子有东西,应该是做梦……
【你没做梦,那时候院子里真有能量反应。】
系统这句话说得我汗毛倒竖,「什么东西?我家小姐最怕鬼,以前吓得病倒起不来……不,真有下次你告诉我,不能放任不管。」
【唔……也不算鬼,就是怪谈一类?你们不是常说山中有精怪,宿主安心,这样的事每个经历过灵异世界的统都见过不少,不要紧,灵魂也有能量反应,不足以为惧,下次见到一定通知宿主,而且,比真见鬼可怕的事多了。】
我一时好奇:「还有什么比见鬼还可怕?」
【有呢。像是在哪里遇见一个人,紧接着又在另一个地点遇见一模一样的人。但你明明记得这个人是往反方向走的,不可能和你同路。】
「……是有点可怕。」不管这个人是有分身术还是……刻意跟踪。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宿主加油。】
「哦!」
我干劲满满。
今天是希梦淮的课,学徒们领了剑,在学剑术,还有十几天就是入门测试,基本上打算认真学习和只是来走一圈的人这时候已经显而易见,像是我家小姐,还有会清露这种……那个赵家小姐也算,本以为她只是来走一趟,但她听课基本抢前排位置坐,遇见了会和我家小姐点头打招呼。
她们都是晚上回去拼命苦练,我有好几次看见小姐房间深夜亮灯,想去提醒她该睡了,再想想还是忍住。
会清露穿着我的旧衣服,改得一点看不出衣服曾经比她大好几圈,她招式练得比我家小姐还要好,小姐有花费在社交上的时间,会清露一看就是更加用功刻苦,可能一下课就找地方自己练习。
哦。男配。他也还行。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不会因为这样否定他的努力,他确实不是那种只来走一圈的人,看这副用功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世平平,想靠寻仙问道出人头地。
欸欸欸!??
男配他,凑到云间月身边去了。
这两个什么情况。
【统的两只眼睛全看见了……可以对宿主担保,上一世绝对没这样。】
「我是听呢,还是听呢,还是听呢……」
【这不是没选项嘛。】
当然是要听听她们说什么了!
嗯。云间月,在我这里,并不具备人权。真遗憾。系统窥探她记忆,我推算她心理活动。
要是牺牲她和我的人权能让我们活得更久,我单方面赞成。
程追原:“我才发现组里有你这么个人!”
云间月:“哦。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程追原:“就是,我,你……我门口那个东西原来是你的,是我捡到挂在那里的,你路过时取走,我看见了。想和你说一声。”
云间月:“的确是我的东西,莫名其妙不见了。谢谢,现在你说完了。还有别的事吗?”
程追原:“唔……你……你叫什么?我们以后肯定会正式入学,先认识一下?”
云间月:“……”
【哈哈哈果然。女主她开始怀疑了。她上一世根本没和程追原打过招呼,这么说吧,她上一世根本没遇见几个知道名字的男角色。】
我叹气:「是啊,云间月对怀疑的东西非常警惕。」
云间月在极短犹豫过后还是说出自己名字,然后主动从程追原身边离开。程追原有点想跟上去,但找不到理由只得作罢。
现在这是……什么个情况?
【原作中男配和女主的确有关系。是你和荷乘蕴的那种关系。但是……不应该,这一世她们根本没有交集,到底是谁做了什么?哦……我想,我知道了。】
系统说了些让我意外的话:
【我们的世界有许许多多组织,有人执着于让成为真实的小世界按照原作剧情发展,会使手段进入小世界中。我们通常会严密排查,很可能是漏网之鱼。对于你来说,这些人和系统一样属于外来者,没有任何能量颜色,有机会你开启能量模式看看,没准能知道是谁。】
「有机会,我会试试。」
其实想明白发现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说到云间月……
云间月现在从来不怎么出挑,上课时来时不来,大部分时间在划水……咦,对上眼了。
我的女主竟然破天荒对我说悄悄话,一句轻柔话语耳边响起:
“最近不要吃食堂的东西。”
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啊……
她其实真的,有点温柔。
如果她不是天煞孤星体质,如果我没有跟着我家小姐,而是普通来求学的学徒,应该会想尽办法和她搞好关系。
她就是这么好看。
毕竟是这样一张脸蛋,云间月身边不是没有对她感兴趣的人,但她对谁都淡,没有人和她特别好,她这一世……这样走下去肯定没朋友。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那些本该出现的人不出现,我能轻松一点。
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我家小姐盯着已经转过身去的云间月。
啊啊我的小动作被她发现了!心虚爬上心头。
小姐困惑地说:“那个女孩子是同组,今天该是第一次见。奇怪……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我:“小姐拜师那天她在我旁边,的确见过。”
小姐认真:“可是那天,我的注意力全在灵佑身上,一着急,什么都忘了,根本不记得你身边有几个人?”
心虚稍微减弱一些。原来……那天她不记得。
小姐她很会记人脸的,出于社交礼节没办法不记,她说今天是第一次见,那就是第一次对云间月产生印象。
……是这样。那就怪了。她,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云间月?
中午。
云间月说了那样的话,我想去食堂看看,小姐原本中午也在练习,特意放下功课出来陪我。
我很过意不去,打算速战速决。
我们是吃了饭来的,食堂的打饭热潮已经过去,剩下是吃得慢的学徒,走走停停能听见聊天交谈。
“刚刚又有人昏过去了……”
“不是先发疯后晕倒的吗?”
“好像是吧,不知道吃了什么。”
“山里挖来的菜吧,要不就是自己炼的丹药。”
食堂这边呢……还没有正式入学的学徒和其它学徒有时间要求,每天用餐时间互相错开,食堂在一批人用餐结束后会进行清场,两边不会遇见。是为了防止同门之间打饭时发生斗殴事件,欺负新人什么的。
我停下脚步,悄悄看向聊天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手边有茶水。
那人喝了口茶,说:“之前某宿舍漏雨,后来修好了,但也没再启用。那时候不是安排没地方去的学徒去别的宿舍么?”
“是啊,本来百人间就够挤了,还要再多塞人进来。你今天怎么一直喝茶?这里茶水有股怪味。”
“今天的没有。辣辣的。不信你去打一杯,要快点啊,打的人多,等会没了。”
“嗯……我喝不惯辣茶水,宿舍的事,怎么了吗?”
“就是,我们宿舍来了个女孩子,瘦巴巴的,不知怎么惹怒了宿舍长,刚刚我看见被几个人带着往后门那边去了。可能……她成绩好吧。听说是掌门看中的,有人看见掌门单独指导她。”那人喝光了茶起身,“我再去打一杯,你真不喝?”
“陪你去吧。”对面那人也站起身。
……还真有啊。霸凌事件。
我家小姐好像对茶水很感兴趣的样子,想跟上两人。也对,小姐没吃过这里饭菜。
那两个人在前面走,手拿茶杯的那个忽然停住。
“怎么,忘了东西?”同伴也停下,
说时迟那时快!
那人……咬了茶杯一口。
这一咬用上法术,茶杯顿时出现缺口,给周围人吓一跳,那人没说话,身子当场倒下去。
我们前面立刻被人群围住。
“又有人昏倒了!”四周有人喊。
“这是第多少个?”
“不知道,几百个肯定有,就在食堂里,从早上开始陆续有倒下的,到中午才多起来,在食堂外面就直接抬医务室去,医务室不够用,临时搭起棚子,还从外门学徒中调丹修过来帮忙做解毒药,谁来帮把手,把这人也抬过去!”
我觉得我家小姐应该是不想喝茶了。
小姐对我摇头,低声说,“去后厨看看。”
我擅长隐匿行踪的法术。食堂后厨只有工作人员能进去,但员工也只是普通厨师,不会法术。小姐用了一点障眼法,后厨这会没什么人,几口像水缸一样的大锅集中摆着,铁锹那么大的翻铲搁在一边。
是啊,要炒近一万人饭菜,不用这么大的锅恐怕不行。
有一个锅没扣盖子,可能是今天打这锅的人最多,盖子不知放到哪去了。
我凑近了看,这锅是茶水,快见底了。
“小心!”小姐手疾眼快拉住我。
旁边有茶水舀,我拿着不太能盛到快见底的茶。小姐递给我一旁的翻铲,“用这个!”
翻铲有半人高,我向锅底伸,“……”
茶水中,有东西。
翻搅时明显感到里面有块状物。
“茶包?”我嘀咕,把铲子抬起来,东西泡足了水很沉。
“——!小姐不要看!”我忍住破口而出的尖叫,手臂发抖,小姐扶住我肩膀,一手接过我就要拿不住的铲子,
“不就是几个泡烂了的虫,”她在我耳边笑,摸我的头,“灵佑闭眼就是,不怕不怕。”
我看着我家小姐用铲子翻遍每个菜锅,她动作一点不收敛,双腿扎马步,衣摆翻飞。
“每个缸都有。”小姐得出结论,“茶水中的最多,缸底都是。”
砰!
声音从后门传来,食堂后院是树,外面有路过去,厨房这边也连通后院,门从里面锁住。听声音,是有东西撞在门上,又被拖起。
声音离门远了一点。
“跟你说了让你晚上早点回来,宿舍长次次点名你不在,不知道还以为你死了!”
“她怎么可能会死,是讨好掌门开小灶去啦。”
嬉笑声从门后传来。
“今天的茶是辣的,被按住喝了这么多杯,宿舍长希望你长记性,点名时人要在……”
我家小姐皱着眉打开后门。一起出去时,我不想给小姐找麻烦,就算有事件在眼前发生,我也不会主动做出选择。
但是小姐这么做,就是想管了。不过被霸凌这种事……本身就是人的劣性根。
不只是门派里有,府中也有。新来的仆人会被欺负。娘经历过,我也是。
我们不会让小姐知道这些事。
后院中,一个人影被几人包围起来,有人按住她手脚,还有一个金头发的人,抱着手臂站在几人身后,冷眼旁观……
那是我的衣服。
那曾是我的衣服。小姐愣一下,看看我。
就是说,如果被欺凌者自己不做出改变,一切帮助都毫无意义。
对哦。会清露说过,希汀吟看她天赋特殊,亲自教导她。
但是……
人群中,被团团包围,按住手脚的女孩子冷冷开口:
“就算,真的是掌门亲自教导我,但对现在刚入门的我们来说,比我们年长的同门也完全有资格指导我们,这些基础知识谁来教都是一样的,我每天练习到后半夜。试问你们之中,谁能做到这一点?”
会清露一脸茫然。她的确没说这样的话。她的声音凭空响起,是我做的。不过我看她没有要反驳这些话的意思。看来她觉得我说得非常对……
她也这么想,吗?
我对我家小姐笑:“她是测试会场那天排在前面的女孩子,名叫会清露,和小姐同组。前阵我把她的衣服弄破了,赔几件给她。”
“……”小姐眨眨眼:“弄破?”
“是啦,制服质量不太好呢。”我走向那几个人。
“做什么?”其中一人凶巴巴瞪我,仿佛能把我盯成筛子。
“欺负人呢?”我问。
“是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是啊,关我事,被你们欺负的这个人穿着我的衣服,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你们……”对面几人拿眼睛瞟我,然后看后面抱着手臂的金色短发女孩子。听对话说金发是宿舍长。
会清露被按在地上,费力地抬头看我。……她体内能量多,现在还没昏过去。
如果被她发现我是怎样的人,不利于我接近她救我家小姐。
“怎么想也是认识吧。”我不再看会清露,凝视那几人,“你们欺负人要偷偷的。现在被瞧见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可是从早到晚拼了命练习,比你们这些有功夫欺负人的忙碌得多,你们这么欺负她,想没想过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后果?”一时间几个人全瞪着我看。
我走近她们,
其中一人后退,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她是伴读!不会法术!”
瞬时连风带雨扑面而来。知道小姐在我身后,我没使法术,对我来的攻击悄然无声湮灭,我穿过几人包围圈,站在会清露身边。
“你,她!”一人伸手指我家小姐。
我按下她手臂,让她把手指收回去,“这么指人很不礼貌。”
这人暗中较劲,硬是没能把手臂抬起来。旁边有人出拳打我,还有人来踢我的腿。
我就是讨厌被人欺负,才和小姐一起学武术。
等很小的我能打倒比我大的,欺负我的女仆们,挨打时我再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个我。我去找她们,把她们打到再也爬不起来。我告诉她们往人身上烫开水是不对的,拧人胳膊也是不对的,就算想为自己家孩子图谋差事,也许可以说是生活所迫,不是她们从出生时就是这样刻薄的人。但小姐选中的是我。她们应该和城主说,最重要的是,伤害我的事,我会报复回去。
那天我战绩赫赫,一身伤,和往常一样拍开门说,‘娘,我回来了!’。我以为娘没空理会我,我偷偷溜回去洗个澡,再把脏衣服洗干净……
结果小姐还是知道了这事,辞退许多人,也是这件事后我们睡在一间房。
我总是不想被她知道这些。
……我想,说不定她一直都知道。除了还不知道我是个色鬼,玉燃兮什么都知道。
不过瞬间,几人被我打倒在地。一个个捂着胳膊腿哎呦叫唤。金发没有对我使法术,而是想和我对打,我毫不客气撂倒她。
我打得又不重,摔倒了还不会自己爬起来么?
看一眼旁边的会清露,现在,她睡着了。
那茶里有毒。对修士来说应该不算事,云间月每次被打得快死了都没事,会清露是主角团的人,想来这点时间还耽误得起。
「可解出来?」我问系统。
【来了来了!】系统马不停蹄继续说,【上一世,云间月出现在这里,但她没有帮忙,而是想让会清露自己打倒这些欺负她的人。会清露不肯,云间月才出手。宿主,你要怎么做?】
「那没事,现在会清露晕过去,我怎么做,她都不知道。」
我站在看起来是领头人的宿舍长身旁,低头凝视她,她对我怒目而视,我踩住她衣服不让她起身。
“我要是她,我天赋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好,”我笑,“想来修行邪门法术也不成问题,等我忍气吞声学成,摸到你们家里去,杀你全家老小,又或者,干脆抓住你们一起,当你们的面……”
“啊!!!”几个女孩子尖叫起来,像是才想到这件事。
“你说什么?!你敢!!!”宿舍长对我怒目而视。
“有什么不敢,你没听过各门派规定,三十年内可以寻仇么?就算打不过,真要恨急了,引爆体内能量自爆,至少也能拉上几条人命一起死吧。”
宿舍长不说话,和金发一点不搭的阴郁神情紧盯着我。她是那种明艳长相,这么看人还挺有气势。
“我是白珉,我记住你了。我本就是无可救药的坏蛋,有一天,这些话我原句奉还。”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学习。”我松开脚,走到会清露身边,把她扛在肩上。
“喂,你叫什么?”白珉在身后追问。
我不搭理。小姐还在等我,今天浪费她这么多时间。会清露我自己送,让她先回去练习才行。
“喂!”白珉还在叫。
我忽然停住。她差点撞上我,迫不得已推我一把,自己稳住脚。
我回头嘲讽:“如果连仇人名字都查不到,你,这么无能?也好意思和我说话?”
白珉不追了。
怨恨看我。
我走到小姐身边,扬起笑脸:“小姐,我送会清露去医务室,小姐先回去休息。”
系统咦一声:【白珉这个人——上一世是女主的……敌人,朋友?两人也是这样遇见,女主没有印象她死没死……女主好像不是很能搞懂她,想绕着走,但两人总是遇见。入门测试时白珉把女主打了一顿,后面女主被污蔑偷窃又帮女主……女主搞不懂。】
什么,白珉……打了云间月?也对,她能当上宿舍长,肯定不是个草包。
小姐看起来想找副担架,帮我抬会清露,我安慰她:“很轻的。我扛着就好,小姐回去……”
小姐轻拍我肩膀,“我和灵佑一起去医务室。”
“好。”我不再说什么,和小姐一起走了。
临时医务室。
……这里,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地上只潦草铺着草席,无数中毒病患歪七扭八倒着,旁边也有人帮忙。
负责接待的丹修身穿外门学徒制服,名字都不问,一看我们带着昏迷的人,塞过来一颗丹药,“解毒药,喂吃下去。人醒了催吐,一刻钟后不醒找人通知。放心啊,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不死人的,是现在没空对症下药,不醒说明体质特殊,到时候再说。”
我们走到草席队伍最末,这里还有地方躺人。
会清露刚昏迷没多久,牙关还是松的,把药丸掰成小块喂她吃下去。
一刻钟后……她没醒。
嗯。正常。
系统说,上一世云间月去得及时,会清露没来医务室,就是说,这是我自己的失误。
但没关系,白珉的仇恨已经转移到我身上,会清露要是能少遭点罪,一定能少黑化一点。
我拜托小姐照看,去找人来。
这里四处是人,根本认不出哪个是医修。我往前走,看能不能找到哪个正分配丹药的学徒。
不少人和我擦肩而过,我也尽量躲着人。
人群中,一头白发有点显眼,是个很矮的外门制服女孩子迎面跑来,看起来非常着急,头发跑得遮住脸。我要避开她,侧身站在草席边缘。
她和我擦肩而过,我眼睁睁看她——滑了脚,倒栽葱往前跌,她立刻脚步一偏,摔在我怀里。
“哎呀!”女孩子一声惊呼。
“……”我目瞪口呆。没想明白一个人怎么才能在倒栽葱时让自己身体往旁边而不是正前方倒。但我还是扶住了她。
她至少比我矮一头,比会清露还要矮点,是丰盈体型,我以为会重。
没有。
“嗯嗯……”她迷糊抬头看我,白发落在耳后。
“……”我也看她。
我怀中,是个绝世美少女。
云间月是平时淡淡,不化妆,但是脸红时五官就像涂抹浓墨重彩一样,艳丽逼人。
眼前的少女,是绝世可爱。
比柳叶眉粗些的眉毛,一对笑眼,圆润鼻尖,恰到好处樱桃小口,还是微笑唇。
“啊。”她笑了。很生气。
“你看我做什么?小桃师姐会摔倒还不是因为你站在这?”
她是师姐。
我一把握住她手:“跟我来!”
“欸欸?放手!放手!再这样喊人了!”小桃师姐被我拉着,跟我跑起来。
我带着她跑到会清露身旁,停下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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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师姐又一次跌进我怀里,还是倒栽葱,脸撞在我胸口。
“你这也算是非礼。”我说。
小桃师姐气得脸红,“你,你!”
“我没事,快看看她。”我示意她看会清露,“一刻钟,还是没醒。”
她立刻扭头,蹲下去探会清露鼻息。
“小桃师姐是医修,不做丹药,也没有治疗天赋。”她手中出现几枚长针,“会针灸,要花时间找到病因才能治疗,不然你就去找丹修再要点药喂她吃下,总有哪副能见效。”
“就你了,小桃师姐!”不知道什么病乱吃药可还行。我望着美少女师姐。
“慕柚桃。”她递给我和小姐一卷布帘,“你们二人把我和她围起来,不许偷看,对病人不礼貌。”
我和小姐照做,我们对望,小姐担心望过来,但没说话。怕打扰治疗。
不到一刻钟。
布帘中传来撕心裂肺一声咳嗽,听声音吐得稀里哗啦。
“好了。”慕柚桃声音响起。
布帘收起,会清露伏在地上,这会慢慢喘匀气。
人醒了,这就好办。会清露给自己治了治,摇摇晃晃坐起身。
慕柚桃叉着腰:“刚刚吃的丹药也包括解毒,她吃东西呛到肺啦,照理说毒药解开后能自己吐出来,一定是她吃了很多东西不久就晕倒,怎么这么急?”
“我……”会清露声音有些哑,“是我自己喝了很多食堂的茶。和……和她无关。”
果然是茶的问题。
会清露看起来就不是很能吃的类型,估计午饭没吃多少。架不住虫子是蛊虫。
“小桃师姐。”我对慕柚桃笑脸以对:“怕不怕虫?”
“虫?虫可是好药材,入药……你怎么问这个?”
我看看会清露,向后退几步,对慕柚桃招手:“来一下。”
“嗯?”她不明就里走过来。
我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门派最近不是虫越来越多?刚刚食堂有人在我们面前晕倒,我们悄悄溜进后厨查看,装茶水的缸里掉进去了虫,泡得都烂了……”
“唔!”慕柚桃捂着胸口,强忍住恶心,“天哪!得告诉长老才行!”她转身就跑,跑几步回头招手,“褚灵佑!我记住你了!哪天有空再谢你!”
欸?她会看制服上绣的名字。白珉不会。
我看着小桃师姐跑走,她这次学乖,会主动躲着人,躲来躲去一蹦一跳。像个软乎乎小蛋糕,一头白发看起来闪亮亮。也像银色太阳。
但她好像有点笨笨的。大概真的是。走路会摔进别人怀里……
所以,白珉比她还笨。怪不得进不了主角团。就是,小桃师姐,不知道是真笨还是假……
【呃,宿主。我知道宿主在欣赏美少女。】
「你要说什么?」
系统刚刚起就支支吾吾。
【慕柚桃,她是主角团的人。但是真怪,她也和你娘一样,破解不到前身经历。女主对她的记忆……有些暧昧不清,不过不是什么好印象就是。建议宿主小心为上,最好不要接触。】
「你放心,不会再遇见的。」我又不是香饽饽,这些女孩子怎么可能越过云间月找上我。
我蹲下,在会清露面前,“好些了吗?”
“嗯……嗯。”她似乎因为这副难堪模样感到羞愧。
“我扛你过来的,你没有吐我身上,”我说,“以后呢,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白珉肯定会再欺负你。”
“我……”会清露又把头低下去,“我会躲着她。”
“来我院子里住吧,是邀请,不收取费用。”我家小姐开口。
“欸?”
不止会清露,我也震惊,小姐她……她这是做什么,引狼入室?!不不不,我没有侮辱会清露的意思,她是害了小姐的凶手,我能做到对她好,但是关键时刻我一定会向着我家小姐!
对面是谁都不行。
可是……我阻止不了小姐。我是她的女仆。
只能寄希望于会清露会拒绝,但……
“如果,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会清露悄悄看我。她说,“谢谢你。”
但我心里清楚,这是个很会……为自己谋求好处的人。她性格如此。她不会拒绝。
“不麻烦,你恢复好了,现在就可以去搬行李,晚上下课直接住过来。”小姐对会清露礼貌微笑,“我是玉燃兮。我们是同门,直接以名字相称就好。”
“你好……我是,会清露。”少女低着头,轻声说。
这事成了。
因为大规模中毒事件,加上对食堂进行检查,下午的课没上成。
临近傍晚,我用采买为由,一个人在山门阶梯上狂奔发泄情绪。
我静不下来。
一点也不!
【宿主,宿主,冷静。】
不管系统怎么提醒我。
其实我东西已经买好了,就只是……在台阶上跑来跑去发疯。
我家小姐不会是看会清露楚楚可怜……不能不能不能。
我家小姐喜欢男孩子。那可能是……
只能是,会清露的魅力了!
毕竟第一天见面我就觉得她很让人怜惜。现在也是。我必须让自己冷硬一点,才能像对平常人一样对待她。
她的确有这样的魅力。
我来回跑好几圈,蹲在台阶上喘气。
这会那边有病人,急着采买东西的人都坐缆车,阶梯上前看后看没有半个人。
门派内除了长老及以上者全员禁飞,这是规矩。
我心烦意乱,非常想摸摸毛绒绒。
毛绒绒啊毛绒绒……要是,有得摸就好了。
只要不是长着猫耳猫尾的女孩子,是真正的毛绒绒,大猫也行!
嗯?台阶旁边的树丛里……好像有什么黑黑金金的东西。
毛绒绒!这种配色的,不管是什么,一定是毛绒绒。
我一骨碌爬起来,分开树枝草丛冲过去。
怕吓到,我脚步轻轻,轻轻……
还真的是。
我面前,有一只黑金相间的狗狗,好像是獒犬,还不是很大,有一对豆豆眉,看起来很虚弱,瘦瘦的一条,闭眼趴在地上。
门派结界……只拦截外来者,不拦截动物。大概是迷路还饿了。
或者是谁养的狗走失在这里。等吃饱有力气就会自己捕食吃吧。
我正好拎着山下买来的熟食。狗和兔子不同,偶尔吃一顿人类饭食不会有事,我挑出清淡肉食摆在它面前。它动了动,鼻尖拱起来,闭着眼睛吃。
……都饿成这样了啊。狗……难道不是会自己觅食的动物?在城中的流浪狗多少也有,山中四处是野物野果,再不济也能吃点草。
我看着它吃完东西,眼睛睁开一条缝,对我摇摇尾巴。
真是……连快饿死的狗都会努力活下去。我怎么能因为恐惧小姐的死不肯向前。
我多留下些食物,在狗狗身上布置了结界,能保护它几天,等它把食物吃完,就会有力气自己觅食。
“多谢你啊。”我摸了摸它,躁动的心情慢慢沉寂下来。
会清露搬进来也不要紧。
我会盯紧她。可以的话。
希望她能住在娘对面那间,拜托娘注意一下。
我可以,稍微和她走近一点。多了解她是怎样的人。
“再见啦,不要死掉。”我对黑金相间的狗狗道别。
心境比来时坚定许多。
傍晚了,回家——吃饭。
今天娘多做了饭菜,因为只有娘一个人忙着下厨,我们每天吃得和小姐一样标准……小姐态度是:‘这是本来就该存在的花销。’
会清露在饭桌上怯生生的,只吃她面前的菜。估计她会局促好一阵子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娘又拿出好几个碗,把所有菜盛一遍放到会清露面前,非常——严肃地说:“要营养均衡。”
看来会清露对娘的手艺感触良多,吃得一点不剩。原来她这么能吃。
晚饭结束。
会清露住在娘对面房间,空屋中属这间最整洁,娘平时收拾房间也顺便收拾这间。
目前观察下来,我看出会清露没有对小姐表现出任何敌意,可以说气氛融洽。小姐也是。这两人吃了饭就练习功课,各自窗户亮着灯,互不打扰。
我站在池边喂鱼。
已经是深秋了,好像……有几条鱼不太有精神。不知道冬天池水上不上冻,或许希梦淮会把鱼放到哪处室内养。
入门测试……就要到了呢。
算算时间……入门测试那天正好是冥节,是四界统一节日,我们人界叫它鬼节。
节日内容为——在深秋时节祭拜先祖,根据信仰不同也会拜各方神仙。主要是和亡故但做了鬼修的亲友联络。
在这个节日时,凡间四界界门会在固定时刻开启通道,亡者归返。
并不是说这个时间就可以闹鬼作祟,听说这时归来的鬼修身上带着禁制,既是禁锢也是保护,可以让鬼修不以实体出现在其它界,同时不会魂飞魄散。是以隐形状态悄悄来看看亲友过得好不好,禁制有效时间三天,时间到了不回鬼界便只有魂飞魄散下场。
不过普通人时的我没见过鬼就是了。现在……
「系统,你能看见隐形的鬼么?」
【照宿主这么说,能够隐形多半和世界有所联系,系统的权限会被限制,用眼睛可能看不见,但感知上会觉得有东西在那里。如果宿主很想见见,消耗能量,系统可辅助你看见。】
「不……还是不了。」万一鬼还是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满大街对我来说都是狂欢节变装派对,每年只有十皇女生辰人皇颁布大赦律法时人们才会这么狂欢庆祝,满大街奇装异服怪里怪气的人,人鬼不分。那才糟糕。可能……也会有魔。
因为界门开放,有时会有外界的妖魔混入人界,妖不太多,但魔一定有。
除去由两个魔诞下的孩子,这世间任何一族都可以后天成魔。也有没死时怨念深重入魔的,数量很少,大部分是死后不甘心,恶念汇聚,自然而然诞生出灵智,于是一个魔就此诞生。
分辨一个存在是不是魔,这件事……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就像人遇见猛兽知道快跑,普通人和不遮掩身份的魔擦肩而过,一见就知道对方非我族类。
人界……是潜伏着的魔最多的地方。人族寿命短暂,繁殖力强,各种各样欲望汇聚。但不要以为人界没有厉害修士。万家门派共同派代表组成门派大会,每年都会商讨这些事,像招募工人一样招募修士镇守界门,听说薪资还可以,驻扎界门的修士因此多如牛毛,比起其它三界凭借数量取胜。
没有一步一人这么夸张,也绝对严密防守。
否则人界早就因为妖魔鬼怪横行而大乱。
这些事历史上曾经都有。
而且大部分时间秋招都会和鬼节撞上。妖魔鬼怪横行的日子……
「这么好一个节日,你就真的没破解出事件来,所以这时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的确没有宿主。真的,统也在纳闷。】
可我总觉得……这么好的一个时机,不搞出点事情,简直愧对这个日子。
系统死活说它没感应出来有剧情。
我不禁皱眉。
没感应出来,不意味着没有。
有可能是破解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以我目前存储量没达到数额。
「知道了。往后这些天我也会加紧修行,增加能量上限,你保持警惕,这时间说不定有大事发生。」
【好的宿主!】
系统,罕见地提起干劲来了。
20.入门测试开始
我一睁眼醒过来。
不对劲。
今天是入门测试的日子。从今天开始一连三天是鬼节。如我猜想,果然有大事发生。
距离中毒事件过去好多天,听希梦淮说,虫的问题已经引起重视。她说这件事掌门一定会处理,就是……
掌门现在不在。她没说是去做什么,眼看入门测试开始,应该是去忙碌考试相关内容了?
我问系统,系统说它也不知道。云间月记忆中没有太多关于希汀吟的事,这只是一个……有点关心她的人?
不对劲的不是希汀吟不在。而是……
我。
我摸了一把底裤。
“……”不瞒系统,我这几天,天天梦中夜夜笙歌。
看不清脸孔的可爱美少女……
如果可爱美少女对我说,我什么都愿意做!的话,的话……
我。
就会想要摸摸头什么的。会想要拥抱对方。
对方十分巧妙地让我撒娇了。对梦中的陌生人,摸头和抱抱是极限。
「梦里看得见现实吃不着……」
我喃喃自语,「292,你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吗?」
【内个什么,宿主。为了给每个宿主保留隐私,宿主梦境是系统无法踏足的领悟。系统顶多能知道宿主在想什么,和宿主互为一体,但是宿主脑海中念头强烈到出现画面时,就比如现在,统留在宿主识海内的视野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外界景象。】
对哦,系统很会装模作样为宿主保留人权。
可问题是,我都不介意脑袋里有这么个东西了,还介意它看我做事吗?
我在异常空虚中爬起床,换了条底裤。今天是重要日子,想必每个人都起得早。
因为我多换了套衣服,饭桌上人员齐备,每个人鼓足了劲吃早饭。
这些天时间,根据我的观察,会清露和小姐相处得很好,两人都一回来就加紧练习,吃了饭立刻下桌,除了打声招呼,其余时间埋头苦练。
感觉现在……会清露有点避免与我过多接触。明明初见时她好像很喜欢我?
还有个不算太重要的观察结果。就是,会清露……她稍微长了一点,身高体重都是。是她一开始太瘦,所以还挺明显。
……她家看来是真的很困难很困难,平时吃不饱穿不暖,她那么瘦纯粹是吃不饱饭饿的。
吃过饭,我们一同前往考场。
考试序号昨日已经分配完毕,除了最基本的各科考试内容,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个人测试。
个人测试为多门派联考,考生人数百万之多,内容是让学徒自行下山,去为需要帮助之人完成任务,时间为期三天,超时则为失败。今日便算第一日。
我站在考场外,看小姐一项一项完成普通测试。普通测试进行得很快,不出中午,就能陪小姐出门去。
门派会给学徒发任务牌,三人一组互相监督,任务牌指引学徒们去寻找需要帮助的人,并不是什么忙都能帮。
所谓帮助别人,任务牌能够感知的只是一些小事,所以,不会有什么“我要毁灭世界,请你帮我”这种要求出现。
为了防止学徒们因为争夺任务打架,距离需要帮助者最近的任务牌将自动亮起,表明已经被激活,同一个任务只能激活一个任务牌,直接从根本上避免纠纷。
学徒们没有选择权,哪怕是自己应付不来的情况。是的,考试嘛。学徒是没人权的。
任务完成后任务牌会感应到受帮助之人的思绪能量,进行评分。
个人测试考验的是学徒们与人交往能力,还有是否会随机应变。
与普通测试成绩相加,才能得到最终结果,如果个人测试分值是零,除非普通测试成绩优异到超群,这样的结果既能说明该考生是个社恐,大概也奠定了以后独自一人默默修行的基调。总之很不推荐就是了。
我家小姐真的是,很优秀很优秀。
个人测试小组由普通测试成绩分配,一万人按名次取成绩相近者一组,性别分开。
快出结果了。
我看看天色。
银色太阳光芒璀璨,此刻还是上午。估计等分配结果出来,小姐未必会留下吃中午饭,分秒必争,既然和她成绩相近,说明另两人很可能也这么想,我们中午前就会离开门派下山。
是的,这是常规情况。
但,我知道很可能会和小姐分配到一组的人是谁。就在昨天。
消息是我这些天卖力纠缠云间月,系统好不容易破解出来。幸亏这些天小姐同样卖力备考,否则我一下课就不见人影非得叫她发现不可。
系统终于验证我的猜想,入门测试上果然有事件发生,而且是不小的事。
不出意外,云间月,会清露,还有我玉燃兮会分配到一组,在今明两天遭遇一场把所有考生卷进去的事故。
【善仙白昳,受五界信仰最多的仙,最近修成了厉害功法,下界来造福苍生,正赶上广大学徒进行测试,她每天都在为学徒们发布需要帮助的任务,无形中积攒许多思绪能量,不是所有思绪都是好的,这些思绪中有许多恶念,白昳在无形中把这些恶念向她自己汇聚,云间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造成的后果,这么说好了,白昳最终成魔……有神力的魔?宿主这个世界,魔族与神极其相似,不知为什么,可能是作者这么设定?】
我不大认同:「应该是堕神才对。这听起来是个快速成神的办法,只不过,神君是善神,像这样集结恶念成神的,只能称为……堕神了吧。更何况世界不认可非它选择出的神君,还是说,在云间月的成神之路上,需要各种各样前人以身为她指路,她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万万没想到,
【宿主说得有理。】系统承认那叫一个干脆,【确实是有参考才有方向,这样女主就会知道堕落成神不可行。】
我:「……」作者恶意真的很大。那看来就算没有白昳,以后也会有类似事件。
我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一个人的思绪,也许很小,所有招新人的门派都在这段时间进行入门测试,人数加起来百万有余。
这些学徒本就通过天赋检测,有不同程度的力量,修士使用法术时会有思绪能量溢出,这是无法改变的过程,百万学徒思绪融合起来,会诞生很不得了的,似魔似神的存在。
「听你这么说,白昳没有发现她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每天发布一些请用法术帮我买东西打扫房间做家务的任务。那从前那些测试为什么无事发生?」
【从前没有人利用这件事达成目的,只是因为,还没有人能做到罢了。但是,白昳是那种牌位受很多人信奉,自身从不杀人,依靠做好事修行成仙的善仙,凭她的功法能够做到。】
百万人的恶念……听起来就,非常可怕。
在听过系统描述之后,我把它命名为:堕神诞生事件。
那么,堕神诞生后,又能做什么呢?
系统套用世界背景,换成我能理解的说法:【世人皆希望时光倒流,自己记得一切,回到过去改变未来,这样庞大的欲望干涉之下,就算无法拉住一往无前的时间,一定也能做到什么,比如让界与界之间规则不复存在,五界再没有约束与保护,能力强大者大开杀戒,生灵涂炭。】
上一世白昳被恶念附身,精神上身受重伤无法医治,魂飞魄散。云间月以自身为饵,把恶念引到鬼界的万鬼哀嚎窟。只不过……以死去无数人和自己差点重伤而亡为代价。并且,白昳死去线索中断,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神界折损一员大将实力衰退,引发神界那边动荡,给神君带来不小的麻烦。
昨夜我想叫莫莹绣过来问问有没有好办法,但她好像有急事,人没在,怎么叫也没反应。
这件事,得完全靠我自己了。
【宿主,系统还是不建议您干扰本次事件,让女主自行解决吧,反正她后面进入万鬼哀嚎窟时也吃了这些恶念引导她剑灵炼化的福利,她自己给自己创造机缘……】
昨天系统就很不赞同我参与这件事,我们差点吵起来。我说了句我们都好好想想,就睡了。
一夜过去。它仍旧告诉我明哲保身。
但。
「不行,如果真的让云间月以自己为饵,以灵魂承受这么多恶念,以后她就会更容易疯癫……不对,用你的说法是黑化。怪不得升入内门测试上她差点走火入魔,如果真让她经历这些,哪怕那时候给她传输恶念的不是我,换成任何一个人,还是有可能成事。我不能划水。」
【……宿主,你太上进也不是好事。但我尊重你的想法,这些天我们积攒不少能量,努努力,或许我能在你家小姐出事前召唤出个厉害东西。】
是的,这些天我知识储备量突飞猛进。
「搞什么,这么神秘兮兮。」搞得我好奇起来。
【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啦。】
「好吧。」
我迎上拿到结果的我家小姐。
“好巧,我和会清露一组。”小姐对我扬一扬她的纸,“上面还有……云间月?不认识呢,也许是别组。”
不。我的女主。云间月她就在小姐你背后。
“玉燃兮?”云间月同样拿着纸。纸上折射出一道发亮的细线,连接小姐手中的纸。
再然后,会清露也急急忙忙跑过来。
三个人,齐了。
世界之力,是真的很厉害。
除非云间月自己有所改变,否则任凭我怎么费力气都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走吧。”云间月还是老样子,对人淡淡的,脸上挂着浅笑。
我家小姐也是笑脸,社交礼仪式微笑。相比之下,会清露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
也对,这一世的的她,还不认识云间月。……从现在开始也认识了。
相遇是必然。
云间月看见我,我条件反射对她笑,哎呀,不好不好。这些天我苦苦纠缠,总不能冷脸对她。所以基本上都是我死乞白赖使用各种手段拖住云间月脚步。我当真是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让我惊讶的是,云间月,也对我笑了笑。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
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我家小姐还在这……“喂!你们等等!”
——里。
怎么回事?讨人厌的家伙来了。
程追原从后面追上我们。我有反省过,系统说,原作中的女主吃得很好,也就是说原本有无数个男性配角登场,是因为世界化为真实后的云间月主观上不喜欢和男人接触,她会主动避开,但不保证能避开每一个,所以万一有很多,我一号二号往后排,自己都会不记得序号,还是直接叫名字好了。
我下意识以为程追原是来找我家小姐。难不成……他还得依依惜别一下?他怕我家小姐考试失败先回玉城去,然后他的贵妃娘亲把他绑回去和小姐成婚,两人从此做一对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
“玉燃兮。”
坏了,他还真是来找我家小姐的!
我顿时如临大敌,屏气凝神听他下句说什么。
“我,我……”
程追原又像那天和云间月说悄悄话时那样结结巴巴,我憋气半天,他就说两个字,我……好歹也是个邪修,一口气憋半盏茶不成问题。
程追原是来浪费我们时间的?
但我家小姐面对他时多少会有些好脾气,耐着性子点点头,“十五殿下,有什么事,您说。”
这么多天过去,连行礼也省了。可不是小姐偷懒,是程追原这混蛋说总这样讲礼数太奇怪,特意让省了的。
有一点小姐没说错,程追原再也找不到比她身份更高贵的婚约候选人,虽然第一城卞家和他家是表亲关系更近,但……近亲结合容易诞生神智缺陷的孩子,贵妃估计也不同意。而且卞家的几位嫡女要么许了人家要么年纪不对等,
就是说……我家小姐和程追原的婚约,如果我没能从中阻拦,很大概率,会成。哈,我会阻拦到底的。没有原因,他不配。
程追原憋得脸红,终于说出话来,感觉快有半刻钟时间过去。
“我,我想和云间月一组,玉燃兮,我喜欢云间月,你能把名额让给我,去我那组吗?我那组有定王的嫡幼子和他的未婚妻,第三城谢家的嫡二女谢微瑜,你认识的。”
???我……我忽然不敢看我家小姐了。他他,他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我家小姐确实认识第三城谢家女,是个特别喜欢收集人偶的女孩子,人很温和,每次宴会都会带她喜欢的年糕点心和我们分享,就是特别喜欢拉着人聊人偶话题,比找婚约对象兴趣高昂得多——
谢家小姐最近不在宴会上出现,原来相中大将军定王的儿子。也挺好,因为每次她拉着小姐聊人偶都会让小姐身体僵硬,不管讨论是人偶大师名字很奇怪还是哪种香水用在人偶身上最好闻——
我怕我面目过于狰狞,用手捂着嘴。
虽然不用我阻拦是方便,但这样!小姐和云间月的矛盾——
果然,我家小姐很受伤。明显到是个人都能察觉出来,但她还想刻意瞒着,装作若无其事。
我到底没忍住,偷偷瞧她。小姐看起来……在忍着眼泪吧。
好歹是个告白场面,我也看了云间月反应。
云间月,她一点反应没有。就像被告白的人不是她。
如果她身上带着计时沙漏,这会肯定要频频看。
以云间月的主观印象来提取记忆就会出现这种结果。
对我来说,眼前是件大事,但对云间月来说无足轻重,她根本不放在心上,系统破解不出来。
小姐一定是郁闷极了。可是,她不得不微笑,不得不做出有涵养的样子,笑着说:
“殿下,您是我看中的婚约对象,知道我是个强势的人,我必然不会答应您。而且,云间月是女孩子,我姑且认为,还是避嫌得好,否则有些话传到贵妃娘娘耳朵中去,我不敢保证这些话经过数人口耳传递会变成什么样,如果您守规矩……”
小姐从口袋中拿东西出来。
她真是气急了,手都在抖,一不小心,把一个小瓷瓶掉出在地上。
她暂时没去捡。她不动,我也不动。不能输气势。
小姐拿出些信纸,对程追原晃了晃,“贵妃娘娘说,怕殿下您不成材,好歹我也比您年长一岁,她希望我叮嘱您点,有什么事及时给她传信回去。想来您也很不希望这件事被众说纷纭中传递回去,您更希望我在信中写无事发生,可是这样?”
程追原视线牢牢盯着那些信纸。
皇家呢,最讲究。什么东西都是独一份,像是这些信纸啊,甚至程追原给我的那个瓷瓶,都生产自贵妃在第五城的城主母家。是主打招牌,只供给这一脉使用,别人想求也求不来。
所以这些信纸一出,他立刻知道,小姐说得一定是真。
嘿,他傻了。在那杵着,看看信纸,游移不定看看我家小姐。
其实,如果小姐不会被杀死的话,就算……就算她真的喜欢,只要她能幸福,我一定会赞成,前提是程追原也真心待她。问题是。程追原是个眼瞎的。不喜欢我家小姐。从此刻起这桩婚事我会阻拦到底。何况害死小姐他算半个罪魁祸首。
另外那半个呢?
我再偷偷去瞧会清露。
瓷瓶滚到会清露脚边,她好心去捡,我估摸她在来门派求学前应该也是给什么人家做帮佣,有些当过仆人才有的下意识举动她也有。
反正现在程追原僵着,我抢在会清露之前捡起瓷瓶,对她笑笑,说,“谢谢。”
会清露也对我笑。很腼腆。
可爱。
她是有可能害死我家小姐,也还是比程追原可爱得多。不,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程追原回神,嗯嗯两声,“就当我没对你说过这些话,我知道你其实一点也不在意我,玉大小姐大人有大量,一定立刻就会忘了。”
他倒是会敷衍。
这些从官家出来的人。都一个样。
这下,他总该走了吧。
没想到,更绝的还在后面。
程追原走到会清露面前。
他不认识会清露,张口就来:
“喂,你,对就是你,我不认识你,那你肯定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开个价,和我交换位置。”
他他他怎么能收买会清露?!
“……”
我忍住想要抽他大嘴巴子冲动。不好不好,过去一年里打人成习惯,差点想抽死他。
我继续憋气。心想,就算会清露真的同意,我也不能说她什么。她家里饭都吃不饱,妹妹久病不愈,剩下娘一个,要忙着帮工还要照顾妹妹,收人好处也算收入来源……所以。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因此记恨她。
不会。
会清露微怔,不认识程追原,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个脑子。
我看得出,她是有犹豫的。
她下一刻就会同意了吧……
“不行。”她说,“我不能答应你。”
……欸?
她对上程追原,气势蛮坚定。我惊讶。
这还是……那个和我说话吞吞吐吐的女孩子吗?
“啊?”程追原又愣住,没想到自己两次求人都不成。
他还真以为这态度是求人来了。
“为什么?”他问。
“我……”会清露因为这份理直气壮,稍有犹豫,竟然真的给出一个回答:“我这期间住在玉燃兮……的宿舍,她刚刚说了不想让你同组,我总不能恩将仇报?”
其实,她明明可以不答的。就说句,我不乐意,就行。
没必要非得解释。
程追原还没小肚鸡肠到会追着一个普通人家女孩子斤斤计较,他可是皇男,哪怕会清露是哪个官员家的小姐他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哦,这样啊。”
程追原有些遗憾,他至始至终都没敢看云间月,这会可能也害臊起来,匆匆丢下句,“那就这样吧。”
走了。
我眼见会清露松了口气。
我发现,这个女孩子,在某些方面,有她自己的原则。
她可能……也是像云间月,两人有共同点,都是那种比较拧巴的人。因为有原则,拒绝妥协,哪怕自己费力不讨好。
她会杀我家小姐,恐怕真的是有什么非常清晰触及底线的缘由。
她也是个很努力的人。
家里条件不好,一心想求学出人头地,选择吃苦修行这条路,只是……为了门派学徒那点月钱?或是真的在赌一个自己不会因修行死于非命,而是能养家糊口的可能?
……希汀吟是承诺过会给她多发钱,可基数在那里摆着,翻几倍也不算多。没有依靠的学徒走修行这条路,根据各种统计结果来看,死亡率不低。说不定哪天就会为人嫁衣。
应该是,她不想一辈子给别人帮佣吧。
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算命运。
我家小姐肯定不便和她说这些话的。云间月根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悄悄落后一步,走在会清露身旁。
“刚刚那人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家里和我家小姐门当户对,看不上我们这些人,你只是同他说几句话,他不会和你计较,更不会报复。”
会清露原本埋头走路,视线只盯着脚下一小块地方,听我这么说,偏过头来看我。
“玉燃兮……和他?”会清露似乎也觉得这桩姻缘不妥,下意识皱眉。
我不能直说程追原对我家小姐无意,那太让人寒心。
“刚刚多谢你啦。”最后,我只是对她微笑。
“哪里。”会清露忽然又把视线低下去,“没什么的……”
我猜她和我一样心事重重。很能感同身受。
拍一拍她手臂,“加油。”
会清露低下的头牵起嘴角:“好。”
眼见已经到了中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今天娘以为我们不回家,中午不做饭。与其下山吃饭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门派食堂糊弄一口。
食堂人比往日少很多,我担心小姐吃不惯这里的普通饭食,但见她和平时无异。再一想到小姐在露天上了一个月课,每天都是席地而坐。
她……天生就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性子。
我家小姐,在这方面非常洒脱。
我终于稍微安心了点。
可是……
【宿主……行程比预订时间晚,是不太一样了。上一世女主根本没有遇见男配,在上午就出发下山,但即将发生的事不会改变,请宿主安心,不必过于情绪起伏。】
嗯。系统知道我心神不宁。
我……我其实,有点怨恨云间月吧。
如果没有她。如果不是她的话。
要是她没能从程追原门前路过……「唉?」不对啊,这事不怨她的。
系统说过,是有人盯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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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月,想要让云间月回归原作剧情,那些人是原作死忠粉来着。
【宿主,你终于发现了。还请多多留意,这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在原作中有名有姓的角色们,发现的话。统可以定位她们坐标,我们在月黑风高之夜找个信号好的地方,统需要打开一个单向传输通道,把坐标发送出去,通知主脑那边采取措施。】
「立刻就能清除?」这么快?
【不是。分情况。三次元的人想要进入二次元,要转换存在形式,改写能量构成才行,这套过程很麻烦,所以大部分人会采用意识提取等方式,简单粗暴,直接把自己的意识附身在小世界中刚刚出生的世界居民身上,为自己找一个适配性高的身体,实际上本体还在三次元那边躺着,主脑可以追踪定位,从三次元唤醒本体,送上免费电疗包治百病。】
这不就是被雷劈醒么。
还免费电疗。
系统的故意逗趣让我莞尔。它看出我心情不好。还真别说,如果是这样能体察心意的聊天对象。就算一直留下来在我脑海中。感觉也很有趣。
这一刻我很能理解那些和系统双宿双飞的宿主。
【宿主……绑架系统是违规的……有些宿主后期真的能做到这点,但宿主不要以为主脑没有应对计策,还是不知道的好。】
「安啦,玩笑呢。」我在脑海中对系统笑笑。
下山路上。
旁边树丛黑影一闪。
我心有灵犀看过去。
黑金色,一长条。在树丛后对我摇尾巴。
我慢慢落在后面,向树丛后面抛过去东西。
这些天,我一直,在门派各个地方看见这只黑金相间的狗。
每次我都会喂它东西,买兔兔饭剩下的钱正好用来买狗狗饭。
这只笨狗,只急着吃,一吃到饭根本顾不上看人,有时候我一天能遇见它两三次,遇见了就喂它。
奇怪的是,它总是很瘦。
不是,它也太懒了吧!我真的会怀疑它是不是记住了我气味,专门在经过路上等着我喂它。
但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狗,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说不定它是四处讨食,只有我喂给它呢……
想到这次要离开两三天。它不会饿死吧。
我叹口气。又给它加上几天的保护结界才继续往前走。
·
魔界。银色日光大盛。
这里平时多半昼夜不分,魔族天生更喜欢夜晚,因此把有银色太阳出现的日子视作不吉之兆。
但也算不上凶兆啦……魔界人没那么迷信。
有太阳出来还能晒晒被子呢。
黑衣女仙走在去为魔主汇报工作路上。猜得没错,她是莫莹绣。魔主是魔界统治者,而她出于个人情况,即便成仙,也有为魔主效力的理由。
让她想想,汇报完工作之后,她有必要和成仙前与她对接的同僚再进行汇报,然后她得回趟家,最近魔界与人界风头不大对,她得命令家中护卫们加强防守。
莫莹绣眯着眼穿过被阳光照射得锃光瓦亮的宫殿长廊。别说她,魔主的侍卫也都觉得这阳光太刺眼,纷纷躲在柱子后面避光,见她过来就行个礼,继续躲着。
莫莹绣眯着眼走完这条路,心想,算了,侍卫也只是偷会懒,反正现在没别人,由她们去吧。
在魔主门前,她礼貌敲门。这是她才有的习惯。
魔族不喜好过于讲礼数,还没等她敲第二下,门自己打开。
莫莹绣走进去。
站在空无一人的殿堂,开始汇报工作。
等她汇报完抬头时,无人的王座上坐着个身影,一头黑发,头顶长角,身后有尾巴,坐在王座椅背上漫不经心甩尾巴玩。
那模样,不过是少女。
“我主。”莫莹绣行礼。
“行了。”少女晃着她的腿,丢过来一本折子,“我正烦着,希行门你知道吧,人界分部那边给神界总部递消息,说她们那闹虫灾,整个门派四处可见头那么大的虫子,推测是蛊虫,不知道怎么长那么大,闹得鸡飞狗跳的,呵呵~”少女说着笑起来,“希行门在魔界是大门派,神界总部传消息过来,说我们这边分部最擅长蛊术,要——申请调人手过去解决麻烦呢,折子递到我这里,需要我签字同意才行。”
“主的意思是……”
“如今局面你也瞧见了,人修士界一直击杀我们的同族,不允许她们通过人界界门回归魔界,搞不好要开战,这时哪怕多外派一个人手,也是减损我方战力,所以,当然不行。”
少女对莫莹绣一指,莫莹绣手中折子凭空而起,化作一缕紫烟,烧个干净。
这本来就不是要过问莫莹绣意见,魔主只是在发牢骚。
“就当没这事。我不知道。”少女发完牢骚,仍旧面带愁色。
“您愁容满面。”莫莹绣说。
“唉……我的二儿子跑啦。便宜侧夫死了,二儿子离家出走,还说不要找他,我哪能不找,你猜怎么着?”少女一声冷笑,顿时空气变冷,“还真就没找着。他才……不到十岁呢。竟敢耍我,岂有此理……等我找着就把他许人家做童养夫,让我看看找哪家好……”
砰!门被用力弹开。
两人一齐回头看向门口。
瞬息间,从门外飘进来个人,一身琉璃装饰,璀璨夺目,稀里哗啦响。
奇怪的不是装饰,是这人——正手持武器架在怀中人脖颈上。
武器是琉璃笛子。
怀中人垂着头,从露出的脑门和耳尖能看出面色古怪,脸黑的魔也不会有这种怪脸色,这是……中毒了。
还是很猛的毒。
“南琉璃……”魔主在看清来人瞬间叫出对方名字。她一直面带忧愁,此刻却……好像在哭。
她就快要哭出来了。
莫莹绣听清楚这个名字。
“南琉璃?你,您……不是神界守界大将,怎么会在这里……”“是又如何!”琉璃衣裳女仙怒吼打断,“莫莹绣,你靠边站。神界仙门万家不论门派,只论辈分你也叫我一声师长。我不针对你,走开。”
“不行,”莫莹绣老实摇头,“您挟持的是我同僚,我还要和她交接工作,我得完成我的工作才行。”
听到这话,脸如酱色的中毒女魔抬起头来,挣扎:“咳咳,前辈,前辈……不必……不必理会我,能为我主尽忠是我毕生梦想……我……死而无憾……”“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会很难办。非常难办。”莫莹绣略微皱眉。
她还急着回家去,同僚不能工作,她何时才能回家?
女魔听闻这话,顿时像打了鸡血充满活力起来,双眼放光,咳嗽得更大声:“咳咳。咳咳!有前辈这句话!我会撑住,不会死的……”
魔主不让手下再说下去,走到南琉璃身前几步,两人对峙:“她是你后代族人,虽说曾是人族后来堕魔,但有家族契约在身,你怎会不知?”
南琉璃久久凝视魔主。
明明是在威胁。
两个都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南琉璃泪水糊满了脸。“我知道……”这句语气不对,充满哽咽,她重新凶狠开口:“我知道!我就是用她来威胁你!我们现在是仇人!因为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誓言,天道认可我们的契约,说好永远不结婚——”
“是我背誓。我成为魔主,必然要有后代。正夫会为我生个女儿。只需要他生个女儿。我不愿再娶别人。我……”魔主掩面抹泪,“我要遵守母亲命令,我没办法啊……”
“呵!”南琉璃冷哼,猛吸一口气:“你就用你母亲做挡箭牌吧!妈宝女!我给你手下下了人界奇毒,不告诉你是什么……你……”泪水从眼眶涌出,提起的一口气再说不下去,她紧咬嘴唇。
场面安静无话。
憋了一会,南琉璃冷声继续说:“你休想找到解毒办法。你违背契约,我们不再是朋友,只能是敌人!我会想方设法残害你身边人折磨你……如果……如果我不这样……阿恒,如果我不这样,我们都会被契约反噬,这是世界见证的契约……”
南琉璃嘴唇咬出血来,魔主眼泪横流。
最后,中毒的女魔被扔在地上,南琉璃转身就走,魔主没有拦。
她只说:“……让侍卫去拦吧。今天日头这么大,侍卫们……也松懈了。”
莫莹绣要去扶同僚,魔主摇头制止,“别碰她,我知道南琉璃性子,她死不了。我叫族人来,我族中有一脉专擅蛊术,先让人看看是不是蛊。有些蛊会通过接触传播,碰了你也要倒下。”
很快有人闻讯赶来。
来人年长,身后跟着个和魔主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两人都低头,看不清长相,检查了女魔后汇报情况。
“不是蛊,没法治?!”魔主惊呼出声,指着两人:“废物,要你们何用!”
这下气得不轻。少女指间在空中一转,已经烧毁的折子重新复原,她把折子甩向两人,两人低着头,为首的年长者捧起折子。
“是。办事不周,谨遵我主旨意。”
折子上,签名处,行云流水两个大字:
壹恒。
魔主签了字,“我好像忘记名字。谁……来着?几万年前派到人界去,再没回来。”
莫莹绣接上:“您是说,林采吗?”
“对!就是她,她从前是人,说熟悉人族情况,混进去打探消息,已经够了,你们叫她回来。”这句话是对低头的年长者说。
年长者只会应是,倒是那个女孩子,临走前悄悄抬头瞥一眼魔主。
等两人退走,莫莹绣意识到这件事横生枝节,如果她想按时回家,就必须在更多工作分发下来前主动揽活。
莫莹绣请缨:“主,请允我去人界寻找解药。”
魔主一挥手:“行,去吧。”
莫莹绣松口气,刚想走。她知道魔主性格乖戾,走慢了有可能变卦。
“等等。”
“是。”想着果然如此,莫莹绣定住。
“你等等再走。不急着找解药,有契约在她死不了,我不允许手下就这么死了,契约的能量不够弥补就消耗我自己的,我给她续命,你多待几天,”魔王坐到她的椅背上,上半身向后仰,以极其危险姿势,有一搭没一搭摇晃身体,“你家中护卫不少……也算兵力,要调的话我会跟你说一声……如果记得的话。”
最后说话声很小。
莫莹绣一如既往遵从:“是,悉听我主召令。”
根本没听到最后那句。
21.月光下、爆炸
我们队伍是跟着云间月在走的。
这是必然。
我又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世界的力量。
我家小姐因为程追原的事很明显不开心,现在我也不担心云间月对我笑吟吟她会不会发现,因为……
云间月微笑着看我。我家小姐皮笑肉不笑频频看云间月。
她的心思估计都在云间月身上,大概是想看明白为什么程追原会喜欢这个女孩子而不是她,根本不关心去哪里,会清露更是出发起就低头不语,队伍走哪她跟着。
原本我家小姐是强势性子,说不定会强调自己要去的地方,但现在整支队伍全靠云间月带路。
而她——一直朝一个方向走,装也不装。
「……」我对系统的关心保持沉默。
因为程追原喜欢云间月,小姐定是产生了危机意识和争强好胜心。
很可能就是这些,导致她的死亡。
云间月带领我们渐渐离开修仙者地界。
修仙者这边基本上是成片的深山,只是现在有路,放在从前都是没有人来的山林。
人皇以城池治理天下,一座城下分为几十个郡,郡再下分为几十个县,虽然有偏僻村落在山中,但真正的大山深谷处罕有人迹,空着也是空着。
不知多少代前的人皇把这些地方拨给修士,数万年下来,一代又一代学徒们硬生生把深山老林开发出路来。
修仙者嘛……遍地修士的地方想助人为乐也难。
不管是门派规矩还是朝堂律令都严令声明修士不可用法术害人,一经发现两方追杀,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修士和普通人结仇,可以肉搏,但普通人绝对绝对不会轻易招惹修士,更别说结仇。
临近傍晚,趁着天边还有最后一抹余辉,云间月把我们带到一处城镇。
这里。还是个大城镇,第十城,主城。
城门有看守,见我们是门派学徒,没怎么审查就放行。
节日时城镇不禁止夜行,哪怕是鬼节也一样。大城中常有集市彻夜摆摊经营。
普通人对这些突然到来的门派学徒们持见怪不怪态度。不想惹麻烦的会躲远点,剩下的该做生意做生意,甚至有很多生意专门针对不曾远游的学徒们,什么祖上传承的技艺,独门吃食啦,做生意要交税,都算为城创收,城主不禁止。
所以这时候就有很多摊子。每个城镇都非常,非常热闹。一到晚上街灯亮起,人影绰绰。还有小孩子出来玩耍,买东西吃。
街头巷尾都是人。
云间月在城中找了家客栈作为落脚点,开了四间房,对我们点点头,自己关门休息去了。
我看出来,她其实什么也不想做,白昳肯定在这座城某处,云间月打算等到事发,再一次承受痛苦,像过关一样把这事过去。
我关切看向我家小姐。
小姐神色如常,只低声说:
“灵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心情很不好。
我得……我得想办法逗她开心。
【要不要统为宿主找找白昳在哪,顺着思绪流动方向,肯定能找到。】
「不必了。我一个人走走,看看能不能买到什么好东西,该发生的事迟早发生,我现在无法改变什么,逗小姐开心更重要。」
第十城主城有一片城中湖,这里呢……是旅游区。
是以发展旅游业为主的城镇,小姐的外祖家,自从老大人辞官后就在第十城某个城镇中养老,离主城不太远,以前城主带着小姐前来拜访,后来小姐自己也来过这。
我对这里还算有印象。
第十城主城有一处绝景,名叫日月同天,只有在金色满月的夜晚才可看见,
过于明亮的金色满月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抵过银色太阳的孤高清冷,照耀着它之下数以万计城镇,人们。
湖水中倒映的并不是金月亮倒影,而是……银色太阳。
因为湖水中有特殊岩石,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但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们的确把这里当做不祥之地,谁能想到……今日昌盛景象?
今月曾经照古人。
可惜今天并非满月,最近天象也不像会有金月亮出现,夜晚一直是阴天,简直是预兆要出事似的。
我买了糖,在湖边咬着吃,面前湖水波光粼粼,夜里秋风吹得急,我忽然想到,我家小姐还织了领巾送给我……出门在外,我不会把小姐送的东西就这么不爱惜地使用。有股视线,刚刚起就落在身上。
一低头,一个小女孩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糖。
她。她嘴里已经在吃着东西。
但还盯着我的。
这孩子不到四尺高,六七岁上下。
我知道小孩子有时候的确会这样,看见想要的东西走不动路。
那些和我家小姐谈天说地的世家女,除了会讲许多流行话题,像是传承下来的天价古董首饰,请宫里绣娘专门订做的衣服,名家数道工序做出的胭脂,要预约一年半载的高价大师手笔人偶娃娃,分析大师选择‘上上’这个奇怪名字作为招牌寓意……等等等等。时不时还会拿她们家中幼子做道具,对约会男方展示她们有多贤妻良母,这种做法无可厚非,毕竟也算一种优势,但我真的见过不少孩子又哭又闹,原因是盯着我家小姐身上的亮晶晶装饰不肯走……小孩子真的很喜欢这种发亮的东西。
是糖的话还好。就是……如果她盯上的不是我在吃这根。就更好了。
眼前这孩子衣着中上,身边没有大人跟着。
城中这时候会加强警备力量,不只是城主的兵力,还有修士坐镇,防止门派学徒有动了歪心思的乱来,所以这孩子孤身一人也没遭遇什么。
——暂时还没。
我……我对小孩子哭没辙。
我感觉,如果我现在就走,这个小女孩下一秒绝对会因为拿不到我手里的糖号啕大哭。她说不定会因此被盯上。
那我总不能把吃着的给她,她可能真的不介意,但我会介意……
我回头向身后的商铺张望,想看能不能找到走失处,把这孩子送过去……还真有,走失处挂着显眼旗帜。
一回头。
!!!
这,这孩子长我手上了!!嗷呜一口咬住我的糖,那架势要把我手吞下去。
怎么回事,我竟然听不见她扑上来的声音??
我一松手,小女孩如愿以偿薅走我的糖,一手一个吃得可开心,还对我咧嘴笑,露出缺齿的门牙。
哦。这孩子在换牙。怪不得看见糖走不动路。
小孩换乳牙最容易牙疼,小时候我和我家小姐都有脸肿得厉害,彼此互相对视哈哈大笑的时刻。
大人不让吃糖,别说糖,甜口的菜都要少吃。
小孩最爱吃糖了,说不让吃简直要了命,会想方设法找糖吃。
就是说别人舔过的也不介意……但我很介意。
“……”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这孩子舔我的糖。
小女孩两个大眼睛看我,眨巴,眨巴。
希望她长大以后想起这件事不会脸颊发烫。
嗯……从她会抢我东西来看,应该是身上没带钱的,她另一个糖哪里来?要是抢了别人的,肯定早被发现是走失的孩子,然后有人来处理了。要不是走失的孩子,自己偷溜出来的孩子最大乐趣就是用攒下来的钱给自己买东西玩,怎么可能出门不带钱?
怪怪的。把她丢在这里会让我觉得很不好。
如果我把她送到走失处去,说不定这世间悲剧就会少一桩。小姐在城主府查看过的卷宗上写,每年人口失踪案层出不穷,大多是妇女儿童,每一千人中就有五个下落不明,或是被变卖,或是因户籍挪动却无法报备再无踪迹……
我蹲下来,看着小女孩:“姐姐带你去那边商铺好不好,那里有亲切的姨姨,会招待你喝甜水。”
小女孩不为所动。“……”
这孩子歪着头打量我。
她,
……看来是,只喜欢糖,是吧。
我继续:“你跟我走,我给你买糖。”好像我是个拐骗小孩的坏蛋。
唉,现在的孩子,一茬比一茬精……
小女孩听见我这么说,立马把两根糖攥在一只手里,空出手对我伸来:
“宁宁。”
我牵着她,她手有点凉。……出门,穿少了吗?
走失处也未必有毯子给她。
“宁宁停一停。”我拉一拉她,示意她看路边卖领巾的摊位。
现在正是秋日,是卖这些东西的时候。
民间领巾大多采用棉麻,富贵人家可用毛皮,官宦人家才用得起锦缎。摊位上的大多是棉麻材质,样式并不精美,胜在朴实。
我轻声:“宁宁手凉凉的,身体有点冷吧,买一条领巾带上,下次出门多穿点。”
小女孩……好像不怎么情愿?我不觉得她是不好意思,她是心心念念她的糖。
一阵秋风吹过,我眼见她发抖,打了个喷嚏。
这回她老实了,瞥我一眼,指向一条深灰色裘皮领巾,“要这个。”
她眼光独到,也够怪。
小孩都喜欢亮色,那种染的蓝黄红粉,比这种一看就是灰扑扑好看得多。但这种深色百搭,所以卖得还蛮多。
我付钱买了领巾,想给她围上。
嗯,下意识习惯。有仆人的孩子这个年纪多半不太会穿衣服,她不要棉麻,估计是看不上,家里也不缺仆人,穷人的命很好买卖,甚至有人身家不过这一条领巾。
“我自己会系!”她急急忙忙别开和我对视的眼睛,把领巾从我手中抽走,两只手像模像样打结,竟然真的……系对了!
“……”这一刻我的确有点困惑。
但她确实好受许多,大人用的领巾她可以做披肩,一围上身体也不抖了,继续吃她的糖。
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走丢的。
我买了一大把糖。用纸包起来,递给她。
这孩子在这方面是真的精明,把糖往自己怀里一揣,生怕也遇上像她这样明抢的。
这回她总该乖乖跟我走了吧。
我拉着她往走失处那边挪。谁知她突然停住,有事似的,欲言又止。
我心有灵犀:“是不是要解手?”
小孩子基本上就这些事,饿了渴了哭了困了上厕所,一玩起来冷热不知,只有上厕所还能勉强记得。
“不是。还不能……还不能去走失处。”她摇头,
“有个大姐姐也走失了,还帮我买糖吃,她好可怜啊,姐姐帮帮她吧!”
感情她知道自己走失了?
……大人,还会走失?从这孩子对我称呼能看出来,那人肯定比我大。
原来这孩子盯人别有目的。
我纳闷:“这里这么多人,你为何只找上我?”
她自豪叉腰:“哎嘿,这里这么多人,可是姐姐你最好看!我在这盯着有一会了!”
这看脸的小孩。我……我小时候也偏好好看的姐姐。
“大人……会走失?你怎么判定那个姐姐走失了?”
“她说不出回家的路!就和我一样!”
不是,你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不过。
……神志失常的,女子吗?
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女子孤身在外,好危险。
“走,我们去帮帮她。”
我被她带着走了。
【宿主,看来有必要给你普及安全意识。】系统义正言辞地提醒。
「我知道,你是想说她有可能是坏人的‘饵’,专门找涉世不深的女孩子骗过去拐卖。这种事每年城中没少报告过,小姐看卷宗的时候我也看,知道有。我留了后手,放心好了。」
路越走越熟悉。
远远看见小女孩带我去的客栈正是云间月选中那间。
我顿时有种微妙预感。
“那个姐姐不见了!我明明告诉过她在大堂等的!”小女孩在客栈门口扫视一圈立刻尖叫起来。
“别慌,别慌。”我怕她哭,赶紧先安抚她。
小女孩就要哭了,嘴巴扁起来——她硬生生忍住了!
“我给你问问!”她丢下这句话,跑进客栈里。
她问人目标相当明确,只找和女伴在一起的女子。她像一只小蝴蝶在人堆中飞来飞去,然后向我飞回来。
“快走!那边几个姐姐看见她被一个褐衣人带去前面的巷子里了!”她拉着我的手飞奔起来。
这孩子……是真不怕生。我跟着她脚步,跑进一条小巷。
头顶阴天,小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隐约能看见两团影子正在往里面越走越深。
一团和黑暗融为一体,另一团要比黑色人影高些,是白的。
“大姐姐!!!!”小女孩一声狮吼,穿透力极强。
我一点不怀疑她会武功。小孩都有这种独门绝技,能连着哭一个时辰,尖叫如同魔音贯耳。
她都出声了,我抢在她前面追上去,手搭在白衣女子肩上,把她按住,让她站到我身后,拦在她面前。白衣女子确实是不怎么清醒,对我突然拉住她没有任何反感,换作平常女子要一巴掌拍掉我的手。
我暗叹,这样的事真叫人开心不起来。
只能看见她穿一身白衣裳,根本看不清脸,更看不清她哪里受伤没有。
我与褐衣人对峙:“你要带她去哪?”
“桀桀桀,当然是要……”褐衣人对我发出迷之笑声。
啊?真有人这么笑?我明显一顿。
我……我还以为这是话本里的夸张描写呢。
嘶……我以为带走女子的定然是个男子,没想到也是女子。
“……”但她做得不怎么像,其实。
因为,她并不油腻。没有骚扰我家小姐那些登徒子十分之一神韵。
“咳。”我清清嗓子,把声音变得低沉,刻意拿腔作调:“宝贝儿~这个女人是我的,看来……我们只能打一架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举起我的独门武器——白练,柔软布料拧成一束刺向褐衣人。
我暂时没想伤她。
在和云间月打过一架之后,我发现在白练中注入能量,它可凝结成任意形状,没有我能量多的人即便用剑也斩不断它,反之,我可以把它作剑来用,而且不用背着武器那么沉的东西。
它既是剑也是链条。进可攻退可守。
铛!的一声。
褐衣人抽出把黑不溜秋的东西来挡我。
我实在看不清她拿着什么,总归是把武器,
那把东西在击中我时会发光!幽幽蓝紫色光!
我这才看清楚,她拿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剑,造型像极了……给孩子用的玩具,而且她的招式也怪怪的,就像看多了武打剧照猫画虎学来,连蹩脚功夫都难以算得上,
可是光打中我时很疼。我听说,有极其厉害的人族,在未抵达仙的境界时,也能使出带有光芒的攻击,就是说已经快神功大成,能够运用能量来攻击。
如果真是这样,可是她的功夫为什么这么蹩脚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干脆收起我的白练,直接上拳脚,一掌上挑击中她胳膊肘,她拿着的剑直冒蓝紫光束飞出去,又闪烁着蓝紫光对我劈头盖脸砸下,我立刻抽身躲开,却见——
那个褐衣人还呆呆傻傻站在原地?!就算是自己的武器也没有免伤吧!除非武器催生出灵智!但那只是个传闻啊!是只属于云间月的现实!
我重新冲回去,借着光芒一掌劈飞那把剑,我以为剑会倒飞出去,砰!!!剑……剑在我面前,竟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一碰它它自己原地旋转两周,剑尖像是有魔力般溶解了地面,它笔直地,向下刺入地面,同时……
以这把剑为圆心,一场势不可挡的小型爆炸悄然生成,蓝紫色波纹向四周震荡扩散,我在爆炸升起同时原地跃起,竭尽所能放出两道结界包裹住爆炸余波,跳起又落下,落脚点一片烟雾蒸腾。
但……来不及了。
施放结界影响我对于其它法术的运算,我已经……没有多余心力来计算落脚点,更做不到再使用法术避开。
“……”算了。耳边炸响朦朦胧胧之际,我想。
下次出门……得带点上等灵石疗伤,我得……得有门路赚钱才行。要是回去拜托会清露帮我治,搞不好……要被她发现……我是……邪……修【宿宿宿主!快醒醒!292辅助您识海进行运算!您已经安全落地了!快,对被你救美的人摆个造型!】
「!」脑海中忽然一片清明,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做不到的运算,如有神助,奇迹般被完成,我的身体自己寻找落脚点,
此刻,正站在那把插入地面的剑,剑柄之上。
夜风飒飒,吹散头顶遮盖月光乌云。我的影子,被月光拉长,静静投射在地面,落在那惊愕立在结界之外,毫发无伤的三人面前。
我捋了捋我随风飘扬的半长不短头发。
这头发现在只能扎个炸毛低马尾,长的长短的短,让我看起来像个模仿小狮子的向日葵。
已经脱离滑稽可笑,变得有趣起来。
我模仿那些假装风流倜傥实则油腻到滴油的登徒子,故作姿态伸出一臂,优雅抹平我还在随着余波翻飞不止的衣襟,一手背在身后,颔首俯视众生。
嗯。众生平等。我很好。
三人都是同一副表情,嘴巴微微张开,目瞪口呆望着我。
我从剑柄跳下,把剑拔出来。这剑似乎比我的白练还要轻,简直不可思议。这会也不发光了,我把剑塞进褐衣人手里。
“拿好,下次小心。推荐你去主修炼器的门派学徒那里买把剑,学徒出品便宜好用,坏了不心疼。你这把不太稳定,爆炸容易误伤。这样交不到朋友的,只会交到敌人。”
我说得绝对是大实话。要是门派大比拿着这把剑进行团队战,一场战斗后等队友被祭天回来都得化身死敌痛扁当事人不可。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负责任人打的瑕疵品剑,没做好就拿出来卖,这不是害人么?
「你这么厉害?」我一边严肃把剑往褐衣人手里塞一边问系统。
褐衣人竟然跟我客套上,“不,不用,还是你拿着……吧。你看起来比我更会驾驭这把剑,我本来就不会用。送,送你了!”
说完,她把剑往我怀里一推,调头转身,
她一溜烟跑了。暗色身影不一会就隐匿在阴影中消失不见。
系统的话让我回神:【嘿嘿……好久不做啦。系统能够破解每个世界的能量构成,方便协助宿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刚刚短暂接管了一下宿主身体,宿主的身体真不错,能跳起好高呢!】
我莫名其妙接过这把剑。
「所以这东西会爆炸是怎么回事?」
我有种直觉,系统比我对它了解更深。
【简单来说就是——宿主,你在触碰瞬间无意识传输太多能量,和光剑充能需要的能量规格不兼容,也有它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世界有点排斥它?科技社会类似武器需要出厂检验,它一定也有。只要好好用,它是把很好的武器,不会轻易发生爆炸。】
果然知道啊,系统。
「292,我问你,这东西……是我这个时代该有的吗?」
【……好像不是。这东西属于科技范畴。如果你们的世界没有这种曾经有过宇宙文明后来毁灭,过去的遗迹随机散落宇宙,到现在还有能源可以激活使用的背景设定。那绝对是真的不该有。】
我伸手在小女孩和白衣女子面前晃了晃,两人同一时间回神,
“啊啊啊啊啊!姐姐!想不到你是杂耍演员!”小女孩发出爆鸣。
我没有否认。不然,我解释不清啊。孩子这点也很好,不理解的东西会自己找补,而不是像大人一样自诩聪明非得搞明白原理才能突显自己长了脑子。
白衣女子盯着我看。她和这小女孩一模一样,直勾勾,一眨不眨盯着我……手里的怪剑。
人迷迷怔怔的,心性就和孩子一般。
我觉得好玩想逗逗她,把剑递给她。
这把剑,剑身是光滑柱体,没有剑刃,因此给孩子用相当安全,前提是能够在这个时代找到供销商。刚才爆炸这一下它已经没有能量了。
不想,白衣女子竟然扑过来抱我的手,完全……无法交流。
我艰难地问小女孩:“这个姐姐……一开始就,这样么?”
“嗯嗯!”她头点得飞快,很开心地对我笑,“太好了,大姐姐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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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走吧。”我把另一只手伸给小女孩,“我们一起去走失处。”
“不用。嘿嘿。”小女孩避开我,向后退了退,“走失处是给迷路孩子的,我和她——都用不上!”
我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小孩子,在我面前,像乘月光飞行的精灵,被一阵风拉扯着,吹……远了。
要是这时候说句,我去也!
是不是更合适?
可惜,这个月夜,注定无人接住我的笑话。
「出现了。这就是你说的吧,想要修正剧情的人,来自你那边的世界。」
【不,不对的宿主,小女孩和刚刚那个褐衣人都有能量反应,她们是路人,是你们世界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
「……哦。那我知道了。」
【嗯?】系统不知道我知道了什么。
正常。多正常。
「我的这个世界,玄幻又奇妙。集修仙与你说的那什么科技为一体,我等俗人想要看破难上加难。」
这下我是真没办法了。就算剩下的是个大人,我也得把她送到走失处去,呃……
好巧不巧这时又投下一道月光,彻底把还在和我拉锯玩的白衣女子照亮了脸。
月光下,一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
朦胧,茫然,散发空灵气息。
好好看的人。
这么好看的人……竟然神志失常?
【不行啊宿主!你不能对她下手!】系统都急了。
「说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还不是因为你给我看那些东西,那里面总说什么绝世高冷美人,忍不住拿眼前这个洗洗眼睛。你看看,这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看好几遍才终于确认,这个人……
在夜晚能发散出幽幽银光。很弱。
就是,整个人有一圈弱得看不见的光晕,也可能是她太好看了,以至于我的眼睛和脑袋开始联合欺骗我,为我眼中的她增加滤镜……
唉。这样也,不行啊。
送到走失处去,随便来个人,非说她是自己家人,可不就给带走了。
我是看出来了,大美人很喜欢这把剑。小孩拿到玩具不松手。
我只能牵狗绳一样和她一个人拉住剑柄,一个人拉着剑尾,我牵一步,她走一步。
就这样,慢慢走出小巷子。
「真的假的?云间月认识她?」
【稍等。破解出来啦。哼哼!】
系统啧啧有声叹息:
【啧啧,身份不明。女主上一世遇见的大美人,痴痴傻傻,不食人间烟火。这次没有遇见……是因为出发晚,原本大美人就在客栈中被人刁难,女主上去解围,保护大美人还让她去自己门派,帮她找亲人。但是没多久大美人自己离开了。女主不是性子多热的人,从此再没遇见过。】
嗯,我也喂了十几天狗吧。再领个人回去,
多喂一个也不多。当然,这只是自我安慰。
「系统,我发现我有点缺乏实战经验,你有什么办法么?」
不光是缺实战经验,还缺钱。我得找工作赚灵石,总依靠小姐那就太过分了。
【没关系,不成问题。统可以随机生成宿主能够理解的模拟对战,用来增加战斗经验,只要消耗能量即可。很推荐宿主试试。】
还有这种好事?!
……算是因祸得福?用捡人回来让我意识到自己欠缺什么。
我很大概率是,捡了个烫手山芋。能在云间月身边待着还身份成谜的人……
就云间月那体质,大美人要真是普通人岂不是早被雷劈成灰。
哎呀。烫手山芋呢。
·
“呸!”小女孩——艾宁宁把糖吐出来。
“好耶!怪剑离手!用不惯的怪东西,不如机械人偶好用。怎样,笑声是不是学得很像,听说那些反派都是这么笑。”褐衣人有些奇怪,问,“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可算把这傻子送走了,惹祸上身。我这辈子还没吃过别人吃剩的东西,为了成事下血本,那女的确实很好看,如果是男的我一定杀了他,杀了他!啊啊啊我要洗洗我的嘴巴!!!”
艾宁宁飞身穿过城中人潮,直奔一家酒楼而去,
“雅间!来五坛最好的酒!”把钱拍在柜台上。
“那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啊!而且……你不觉得她很帅气……吗?”一旁的褐衣人发问。
“你觉得她帅气……”艾宁宁哼一声,“也是啦。我们这些人用不了这里的法术,跳那么高落下来还能稳住是很帅,我还以为她会摔惨呢。我为什么会拿走她的糖……因为这样她就不会第一时间怀疑我不是小孩子。”
“不,一般都不会怀疑的!别把人想得那么坏行不行?!”
“那可不一定。”艾宁宁严肃地说。“有件事。”
“什么?”褐衣人奇怪,“这么严肃做什么?”
“你吃不吃糖?”
“糖?你有?那行。”
艾宁宁从怀中摸出一把糖来,褐衣人人刚要往嘴里放,她忽然扑过去夺走,对方咬了个空。
“好你个艾宁宁,耍我是吧!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没有。”她漫不经心把糖放下。“是这糖太甜,吃完牙痛。”
“你牙还没长好?之前预言出错让会长打了,找个会治疗法术的,能长出来。这个世界的魔法可厉害了。”
“嗯。办完眼前的事再说。接下来是——白昳之死。只有她死,世界……”
“世界才会平稳且长久地运转下去。如果她不死,这个世界至少提前五万年毁灭。”褐衣人见艾宁宁已经在抱着酒坛喝酒,忍不住说,“少喝点吧,小心酒精中毒。”
“怕什么,我可是解决一桩麻烦事,你预言今天会有人带走傻子,现在事件完美解决。虽然晚了点,不耽误我庆祝,来,干杯!”
褐衣人不得不象征性喝一杯:“嗯。我家兄长最近好像很忙,成天不见人,他追着焰蛇家二子的遗孀转圈是他不知廉耻,脑子好像也不在了,天天说以后要去神界,害得工作凭白多了好多,全部推给我。所以我只能喝这一杯,还要回去忙工作。”
“是吗?”艾宁宁这会慢悠悠喝空一坛酒。
“可恶。不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要丢弃刚出生的二弟,还把他丢在那么荒凉的深山中,想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死。要是再多一个小孩,还能替我们分担工作。可恶……”
抱怨随着喝下的酒涌出,似乎意识到这么抱怨不妥,“对了,会长说要抓那个名叫叁笙的,抓住了么?这人突然冒出来,和我们的预言完全相反,会长脾气本就不好,这下更糟了,要不也不会打掉你的牙。”
“没有,那人特别滑,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她都能躲,不过是个没手没脚的残缺儿,要我说……她是有真本事在身上,会长与其这么抓她,不如招揽过来好好谈谈。”
“可是会长……最近脾气越来越坏,这话没人敢说,不好,已经这个时间,我得走了!最近还有传闻我家过去那宅子闹鬼,小姨走后这些事全落在我和兄长头上,兄长那德行……艾宁宁,你自己多保重,白昳这事很危险,她最后自爆你一定要躲开,我不想再失去更多同僚了。”
“嗯。一定。”艾宁宁有一搭没一搭喝她的酒,见褐衣人要走了,招呼:
“走好啊,扶疏。”
扶疏走了。
艾宁宁趴在窗前,看在乌云间半隐半现的月亮。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喝她的酒。
她停下来,手很稳,完全没醉,慢条斯理拔掉糖上的纸,一颗一颗,连着棍扔进酒坛。
咚。
酒水溅到前襟。
她瞥一眼。肩上还披着那条领巾。
再斟一杯吧。
月亮一会出现,一会隐藏,年纪与外貌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小女孩,继续喝加了糖的酒水。目光挪到楼下街边时,凛冽起来。
本就是阴天,这会已经在下小雨。
秋日的雨越下越冷,路边行人渐渐减少,连绵的雨中,一团小小亮光,坚定地闪耀,照亮旁边的女孩子。
女孩子在路旁茶摊喝茶,桌边摆着一把闭合的红油纸伞。她注意到艾宁宁目光,向这边看过来。两人对视。
艾宁宁似笑非笑,
“是你呀,段家的,不是在执法队待着,怎么到这来了。”把这句话送到女孩子耳边。
“放心,只是路过来看看,听说这附近是和妈妈曾经的家,她家人虽然犯下大错被围剿处死,仍旧是我的祖辈,来看一眼,我很快就会离开。”也有一句话从那边传回。
“这几天是鬼节,你另一个双亲家里都是修仙的,去不成神界死了也是鬼修,那些祖上就没回来看看?”
“没有。从不曾回来过。”
女孩子撑开桌边的伞,再不看向这边。
艾宁宁嗤笑一声,继续喝自己的酒。
这人,雨天撑伞看烛火,
怪人一个。
“既然遇见,也是难得。你之前的书……”
艾宁宁猛地看过去,语气不善:“我写的书怎么了?”
“关于你讲的故事,我是有疑惑,但……是不是少一个人的期刊,你的那个同僚呢?”
艾宁宁:“你说‘乐不思蜀’?这几年她经常和我一起写期刊……那家伙是很火,不过是个超级自恋狂,明明是后来的天天临水照花自我欣赏,虽然书粉确实遍布五界……但最近这阵子不清楚,人没消息。快一个月了,完全联络不上她。说到这里,你们能不能帮找找人?”
女孩子正襟危坐:“只得知笔名不算失踪人口。别说是在书信往来中存在的人,就算是在现实中有人失踪,我们找到后才发现那个人是有事离开,根本不是失踪,费时又费力,这样的事不止一次。”
艾宁宁有点烦躁:“我们东家也联络不上她,这个月要截稿才发现她音讯全无,少东家正好有事在这附近,没办法只能我临时赶稿子出来交给少东家顶她版面,而且我们都是匿名投稿,不认识真人,少东家正在考虑要不要发布寻人令。但是这样很不礼貌,少东家说先压几个月消息,压不住了再找人,就算真迫于压力发寻人令我们也不占理。你说得有道理,也许过一阵她会自己回来。好了,”她语气变得危险,“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对我的故事有什么意见?”
22.被改变的事
我牵着大美人回了客栈。
我怎么都得去找我家小姐,告诉她我捡了个大麻烦回来,刚走到客栈门口,屋里一片喧闹传来。
大堂里聚集起很多人,嗡嗡嗡,听起来是有人在吵架,旁边围着的在看热闹。
我悄悄,牵着大美人从包围圈背后绕过人群。失败了。
每当我们走过一处,相当受瞩目,一个又一个人回过头来看我们,
让我有说句,‘诸位爱卿平身——’的冲动。
我知道人们在看大美人。
我很像是那些不怀好意诱拐的坏蛋。
我拉着她淡定走过人群不知何时让出的通道,直通包围圈中心。
我家小姐在这。她面前还有两个人。
一黄一红,二十来岁女性。是普通人,并非修士。
两人看起来已经打过架,身上都挂了彩,现在是打架后的中场休息外加吵架时间。
黄衣服气喘吁吁:“我让你帮我带个东西回去,东西在路上不见了,不是你弄丢的,那就是你侵吞了它。”
红衣服也在喘气:“它真的自己不见了。”
原本我家小姐在旁观,她有点苦恼吧,我能猜出这情况怎么回事。有人打架,需要帮助,一定是任务牌亮了,云间月不想管这事,会清露那性子压不住,于是距离最近的我家小姐不得不接任务,过来查看情况。
但别人打架她无权干涉,她平时也不喜欢掺合这种事。
说到底帮别人忙本身就很多管闲事,更何况还是一对打架又吵架的人。
红黄二人看起来关系很好,对彼此充满了解,吵架有来有回,小时候干坏事推给彼此啦,把自己的不及格考卷藏到对方书袋里啦,所以我家小姐只能在这看,还没找到解决办法。
然后我牵着大美人华丽登场。
现在,我家小姐,盯着我看。
她先看我牵着大美人的手。发现我们之间有把怪剑连接,再看大美人的脸,顿时惊为天人。
她直接就呆住了,呆呆看看我。我对她点点头。
我懂,看见仙人一样的大美人,会让人产生一种不似在人间的错位感。
好了,现在我家小姐看起来一点不想处理纠纷,她更想问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但情况不允许。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我家小姐终于开口:“你们不要打了。”
她真是深谙拉架精髓。人打得正上头时不能上去,得在双方力竭,快结束时才能这么说。
“你是谁?”两个人异口同声,都不太想要别人插手。
我家小姐举起发亮的任务牌:“我在考试中。当这块牌子亮起,说明你们需要帮助。虽然你们现在看起来很排斥外人插手,但是你们心里都在想,‘来个人帮帮我吧!’于是这块牌子擅自接下你们的委托。如果你们真的不需要无偿帮助,对它说一声就行,它会把委托作废。”
“……”红黄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这次,没有人再说不。
“好吧。”黄衣服妥协,但是有所顾忌,问:“你们是不是还要留档案记录,我们能不能不报上姓名?”
“可以,支持匿名委托。”
黄衣服放心了,伸出大拇指一指红衣服:“我们是发小,从小玩到大的,不是这里本地人,做生意途经这。我母亲生辰将近,我抽不开身,托她将礼物带回去,结果她传信说东西在路上不见,于是我急忙赶来见面,就是现在这样,我们在吵架。你既然说要帮忙,可有什么好办法?”
小姐很认真解决问题:“是否考虑过更换礼物,或者你们方便说说到底是什么丢了,怎么回事?”
黄衣服看红衣服。
红衣服梗脖子:“反正就是丢了,再怎么问还是这句话。”
“……”黄衣服估计是吵累了,直说,“那是一面镜子,做工尚可,传说是某个神君的遗物,能通过镜子看见人内心所想,世间独一无二,想来再找不到一样的。”
神君的……遗物吗?
这东西确实有,传说神君行走世间时使用过一些物品,被神君触碰过的东西会附带思绪,所以来自神君的东西落入凡间后,被世人追逐,五界中不乏相信这些说法的人。我对此保持怀疑,直到下一刻。
系统说:【是很玄乎,但按照当前世界观此说法为真。思绪是能量,神君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也许不是所有神君都会泄漏能量出来,如果自身思绪很多,泄漏往往是无意识行为。】
我不动声色把怀疑咽进肚子。忘了,我这世界很玄幻。
【神君也算天道加身,有气运在身上,泄漏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能量损耗,因此自身不会有所察觉……宿主,宿主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在系统说出某个词之后,我的意识忽然模糊起来,陷入一种世事如浮云的迟缓状态。好像所有事都不再重要,我飘飘忽忽,即将……
【宿主!!】
系统急得一声吼,蹦了四个眼睛出来,接着是八个……一排黑豆豆眼睛在小圆球上眨啊眨,被称作精神值的东西悄然下降。
我吓醒了。
系统还是两个眼睛。
真好。
「我不对劲。」我说。
【宿主还好吧。莫慌,统这就去周围转一圈,这里人这么多,没准有谁知道宿主是什么情况。】系统刷一下闪出去。
我家小姐破案神速,这会已经问出红衣服到底做了什么。
红衣服说她把镜子给了城中一户姓齐的人家,这家夫人和她相识。
小姐建议黄衣服如果着急先换个礼物,黄衣服不同意,那只能去齐家走一趟。
……总觉得红衣服隐瞒了什么。其实我家小姐的建议很好,红衣服看起来有话没说。尽管如此,她还是给我们带路。
出来时,外面下雨了。
好在齐家离得不远,就在客栈背街,走几步路绕过去就是。
院子大门比一般人家要气派,远远看见上面贴着纸。
红衣服嘀咕:“我之前来时没有啊。”
走近了认出门上贴得是丧报,写着齐老夫人病故,今天是葬礼第三日。
红衣服敲门。
门后出来个年纪不大的门童,一看红衣服认识,张嘴要打招呼,红衣服摆摆手,低声问:“夫人睡下了吗?”
门童看见红衣服后面跟着的人,说:“这几天事忙,夫人刚通知了锁门,应该还没入睡,哎呀……大人,还请您先带着人进来,没有让客人雨中在门外等的道理。”
雨夜风很冷。
我们进入院内。
齐家院子比一般人家要大许多,一进门最显眼的是灵堂。灵堂中没有棺椁,逝者已经下葬。我想……去世的是老夫人,齐家看着不缺钱,应该会请人哭丧送葬才对。第三日遗体下葬,是送葬队伍已经离开了吗?
我们在待客厅等候,红衣服去灵堂前拜了拜,这会功夫,有中年妇人上来给我们端茶。
等红衣服回来,从待客厅后方出现一位三十岁左右女子。
夜半到访,女子只匆匆挽着发髻就出来迎客,行了个礼:“妾身名为齐施然,和老爷同姓,听家人说今夜来访皆为女客,不便差人叫老爷过来,礼数不周,还望见谅。”
本就是突兀来访,这会没人计较这个。
红衣服语言组织力极强,三言两语讲完前因后果。
“镜子?”齐施然没什么尴尬神情,略一想:“几天前放在老夫人那,现在应该在老爷那里。夜深了,老爷已经睡下,这几天忙乱,妾身怕惊扰,和老爷分房睡,家人多是小童和妇人,差她们去叫恐怕老爷要生气,妾身去去就回。”
她像来时一样婷婷袅袅地走了。
我这会还牵着大美人。我总不能把她再丢在客栈。
大美人好像对茶水很感兴趣,看着像是想喝,可是……她不碰茶杯。
她看看冒热气的茶,再看我。眼中的渴求溢于言表。
我……可能是她被雨雾氤氲得湿漉漉,我脑子一抽,下意识端起茶杯捧着——不对,是喂给她喝。
这是女仆的习惯。给人当仆人,总会遇见要照顾小孩子这种情况。大美人就和几岁小孩差不多。
但是大美人并没有触碰到茶杯,她以一种高难度动作喝完茶,然后整个人困了,缩成一团打瞌睡。
她本身不算矮,二十岁出头,行为举止偏偏和孩童一般无二。
我家小姐在看我。不愧是她,这么好看一个人她和看不见似的,只看我。
我想对她笑笑,忽然,后面传来一阵惊恐尖叫。
“夫人晕过去了?!”有脚步声往后面去,再然后“啊——!!!!”又是一声凄厉尖叫。
给打瞌睡的大美人吓得一惊,眼睛睁开,茫然四顾。
出事了!?
这回我们向后面屋子跑。
几个中年妇人瘫坐在地,还有一个战战兢兢不敢上前,用手指着屋内说不出话来,屋子门口露出一双脚一截裙摆。
是齐施然的。
她怎么了?
没等我家小姐上前,红衣服已经过去,黄衣服颇为默契一起上前,两人把倒在地上的齐施然扶起来,红衣服往屋里看,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架着齐施然往外走。
我家小姐取出一颗丹药给齐施然闻了闻,她悠悠转醒。
“叫……”她声若蚊蝇,“叫……衙府来……”
“呵,我表外甥上吊死啦。”红衣服摇摇头,“随我表姐去了。活着时黏在一起,如今表姐病故,这是他的选择,你我不便说什么,施然……节哀顺变。”
从敞开的门中隐约可见,室内有高大人影吊着,随着从门口吹入的风轻微晃动,周围有东西散落在地。
“镜子……”齐施然迷迷怔怔起来,重新就要往屋里走,
红衣服拽住她:“不要进去,算了。我说这事算了,喏?”说着看黄衣服。
黄衣服也摇摇头:“算了,算了。”
“不行……”齐施然自己站了起来。
她语气坚决:“只是……遗体罢了,老夫人的……不是没见过……当时,也是我发现,老夫人支开了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心脏病发……”
唔,这句话有点口音。原来齐施然不是这附近的人,可能是远嫁过来的?
我们看着她跌跌撞撞走进屋里去,因为没有亮光,还在遗体附近绊了一下,摸索着爬起来,在柜中翻出匣子,退着出来,关上门。
黄衣服接过匣子,看来,她的确得重新换个礼物。
我家小姐的任务牌不再亮起,任务已经达成,委托人……应该还算满意?
黄衣服对我家小姐道谢,她甚至都没打开匣子看看,也没在这里质问询问什么。
我家小姐道了别,她带着我,我带着大美人,一个拖一个离开齐家。
奇怪,我脑海中,一直这么安静的吗?
【……怎么可能啊,宿主。】
系统回来了。听起来有心事,有气无力。
【宿主,刚刚你见过的那个小女孩,正在远处和一个红伞少女打架,小女孩占上风,看着不怎么想打,倒是想教育人,所以……听了一嘴她们谈话。】
「辛苦了,等会把看到的传给我。」
路上,我给小姐解释大美人是怎么来到这。
小姐说:“我知道,灵佑不是那种登徒子。”
我僵住,悲:“万一,万一我是呢?”
“不会的。”小姐给予我百分之一百二十信任。
我一阵心虚,
因为最近……我一直在做奇怪的梦,这种梦再放任倾向下去,她也快到我梦里来了。
小姐走在我身前,步伐坚定:“灵佑,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永远和我绑在一起。”
可是我觉得那样很好啊!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我硬生生忍住。
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
小姐她……她会拥有和我截然不同的人生。她喜欢男孩子,以后……要和对的人结婚的。她也会像齐施然一样自称妾身。而……不再是,“我”了。
她一定会幸福。我要全力以赴帮助她夺回感受幸福的资格。
然后,然后。
其实在梦里梦见她,也挺,
挺好的。
在她离开我前。在我不能再梦见她前。不论是她拥有自己的家庭,还是另一种她知道真相一定会讨厌我的人生,我都没有资格再梦见她。
我把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赌气般开口:
“那就算我说要亲亲小姐呢。”
我在说什么?
“好啊,”我家小姐停下,转身。头顶飘摇细雨,对我敞开怀抱,“来。”
我理智的弦断掉——不行!这个,不能断!
我本来……本来想亲她嘴唇,最后,像往常一样,用我的脸颊,去贴贴她的脸。
要是被她知道我确实对女孩子有那些想法,也许她不一定会觉得奇怪恶心,但是……我绝对不会教她知道。
我们在雨中拥抱。脸贴着脸。
这些都是寻常事,我们穿过同一件衣服,睡同一个被窝,都被我娘喂着长大。
她只当我今天也和她一样心情不好,她以为——“是我不对。我今天,今天有些失控,一定是影响到灵佑,让你也不开心。”耳语声声。
吹进我心里。
“才没有呢!”我替她争辩,“没有就是没有。”
“好好好。”玉燃兮对我笑。
见鬼。细细密密雨中,轻柔微笑的她。好像是——眼里只有我的。
是我眼中雨水带来的错觉。
往常这样我绝对会哭着撒娇,今天不会。绝对不会让我的情绪影响考试。
“那,灵佑要带她去哪里?可要再开一间房?”小姐耐心问我。
“不了,她吃饭休息可能也需要多看顾,我带她去我房间,不能影响小姐休息。”
眼看走回客栈,我催着小姐:“好好休息,晚安。”
小姐恋恋不舍勾着我。哈哈,她经常这样,我也这样逗她玩,其实只是我们都不太想睡,可是今天不行。
“早、点、休、息。”我眯眼。
小姐轻笑一声,关上房间门。
我牵着大美人进了自己房间。怎么说呢,她太圣洁,让人完全没有想对她做什么的感觉,给人一种如果有人要对她做什么,那那个人一定是全世界最奇怪,最天理难容之人的压力感。
我决定为她更衣休息。
雨下得像雾一样,这点潮湿气把衣服挂一阵就会干,像是小姐这种开始修行的人,使点小法术完全可以不被浸湿,为了掩盖我是邪修,我没用法术,衣服摸着凉凉的。
得先给大美人更衣才行,有的孩子换衣服也会很不配合,闹出一身汗来。
我想先脱下她的衣袖,手摸上去,
干……干的?
并没有水渍。
大美人从刚刚起就有点困,她平时想来作息规律,像老年人一样习惯早睡,我给她脱掉外衣,她很配合,就像知道做完这件事下一步就是入睡,我三两下换好自己衣服,请她睡床里面,她配合地……
躺在床榻正中。
我哑然失笑。
拍一拍她手臂:“美人儿,今天不行啦。你在正中间,我就要睡地板,里面还有空位,你往里去点?”
她茫然看我,也不说话,她——用和脸全然不符的姿势蹭到里面,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我躺在她旁边,闻到一股好闻的凛冽清香,像一场雪落在松树间,清凉清新涌到鼻尖。
心神宁静。
我从系统那接过它看见的画面。
它的视角类似于我感受天地万物能量时看见的,每个存在都是一团能量。
我看见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白影占上风,根本是在溜着黑影玩。
系统解释:【黑影的那个女孩子撑着一把红伞,名叫花逝,是执法队成员,非常痛恨邪修,上一世因为介入齐家的事发现云间月是邪修这个秘密之后,一直追杀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下线。】
又是一个反派。
「齐家这事……会扯上执法队?」我迟疑。
【上一世云间月知道有这么件事,她没管。于是这件事后面不知怎么惊动了执法队,是很复杂的案件。】
「……」应该,不会牵扯到我家小姐什么,她任务已经做完了。
执法队一出,意味着案件和修士有关,齐家的事可能真的很复杂。
官府只留一份档案记录,但不管修士的事。修士寿命漫长,一人便够普通人活几十代,更别提那些牵扯到许多代修士的灭门案,要是由官府这边来破,只会成为无头冤案。
所以修仙者这边由各个门派举荐内门学徒组成小队,再派出资深年长修士坐镇,全权处理有修士参与其中的各类案件,和官府之间只有交接流程,不需要官府过问办案过程和结果。
这就是——执法队,由内门学徒和已经出师的修士构成,可以说都是讨厌邪修的存在。
画面中,黑影打不过白影,白影也不是真的要打,两人吵了起来。
黑影:“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你为什么要这么讲。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结局?”
白影:“我爱怎么讲怎么讲。有本事你打我,哎呀呀,忘了你打不过。”
这欠扁声音……的确是小女孩,一想到她骗我。但内门学徒都打不过她,她肯定不是看起来的年纪。
黑影咬牙切齿:“艾宁宁!你怎么能把天道的事这么堂而皇之写出来!”
原来小女孩叫艾宁宁。
欸……我又陷入那种虚无缥缈状态中。不过情况没有持续太久。我清醒过来。
出现了,绝对不能说出的词。
白影不屑哼哼:“有什么不能,不管是被遗弃孤城的那位女修还是万鲤宫宫主,还有神算,呸。才不告诉你我都见过谁……反正她们都是我采访过的,得到本人允许才把故事写出来。”
黑影:“那下面那个是怎么回事!原本的版面变成你的也就算了,你乱写什么鬼东西!”
白影:“啧。不是跟你说她人不见了这是顶她版面嘛!她原本写剧情连载的,属于编造故事,我平时只搞专访,连载的东西我写不了,更何况我是第一书坊的头号撰稿人,当然要有创新,那是幻想,幻想题材你懂不懂,只是一个设想,在某个世界某个文明中这种幻想题材可火了,我们也是幻想题材的常客。”
黑影痛苦抱头:“啊啊我不懂!算了,我要走了!遇见你真是头疼!你爱待就待在这吧,我连夜就走!”
白影叫住:“等等。话说。最近不是御兽谷最容易被围攻的时间?兽要冬眠战力下降,慈悲堂那帮人每年必参与围攻,听说今年他们新上任的圣男都要参与,男修就是小心眼,自己三妻四妾,女人偷情却要把她抓起来打死,圣男三危是堂主十梭亲生子,说是历代来最天赋绝佳的医修,都说天赋会遗传,按理说母亲也该是赫赫有名的医修,却始终没听过他母亲是谁,保不准就是十梭干了什么见不得台面的好事,雪藏人家女修,你还在这做什么,不回去帮忙?”
黑影怒:“是灵兽谷,灵兽谷!慈悲堂这帮家伙,是女皇统治覆灭后起来的,根本没有我们历史悠久,灵兽谷自世间有灵兽以来就存在,成千上万年传承,原本安生无事……自从慈悲堂诞生,打着冠冕堂皇旗号鼓动修士围攻我们,每年偏数他们来闹得最起劲,什么灵兽是世界财富应该大家一起分享的借口,听都听腻了!慈悲堂可是唯一一个没有御兽课的大门派,我们不通过他们的入谷申请,多年来仇上加仇……不知道今年新圣男上任又闹成什么样,我当然要回去帮忙!这几天巡逻完交差就回去。和妈妈去了希行门授课,身为谷主之女,段家后人,怎么能懈怠?!不跟你说了。”
黑影说完再不纠缠,御剑飞行,一眨眼消失不见。
画面到此结束。
嗯……?花逝,是和长老的女儿?和长老的结婚对象是灵兽谷谷主?灵兽谷谷主一向神秘,没有太多信息对外透露,只听说已经成家有孩子……
原来和长老她真的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以为结婚只是她不想被那些有钱有势学徒纠缠找得幌子。
可是花逝不是应该姓段,或者姓和吗?在云间月记忆中她怎么只有名字没有姓氏?还有慈悲堂……慈悲堂没有御兽课,修士这边人尽皆知,但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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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种原因?
风中飘扬的三足金乌标志划过脑海。这是人皇赋予的标志,是给医修的嘉奖,允许慈悲堂把它作为旗帜悬挂,世间独一无二,其它门派都没有,也不允许有,因为不知哪代人皇说如果门派个个旗帜林立飘扬,看起来就像起义军,修士本就无所谓国庆节日悬挂的是国旗还是自己的专属旗帜,没有谁去反驳这条规定。
不过这条规矩诞生原因属于八卦杂谈,小姐在宴会上听来的,说是出自程家哪代男皇之口……八卦做不得真。
【如何!这是统沿着思绪过去,排查附近所有人谈话筛选出的答案,宿主可有头绪?】
小圆球超得意的,晃啊晃。
「第一书坊……我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最近的记忆差不多被每晚那些香艳梦境占满,
【已查找。门派初次放假前日当晚,宿主和女主在某间客栈中……女主拿出一册书,从上面检索出关键词,第一书坊。】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和荷乘蕴……啊!我说过会去找她来着,天天忙着破解云间月的信息,转头把这件事忘了……
荷乘蕴大概,很生气。
我心虚:「云,云间月,我明天找她问问,她身上肯定带着书,而且她说不定也知道……那个词的事,或许可以在不被雷劈情况下问她。」
我忽然想起来件事,在云间月记忆中见过面的人会被她分类为同伴,反派,路人,即使这一世没见过面也会有能量颜色,那么——
「云间月她上一世见过我吗?初见时她不知道我的名字,感觉不像。如果她不曾正面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反派?」
系统想了想:【是得小心些,上一世宿主或许使用邪修手段强行让女主模糊关于你的记忆,这种篡改会随着女主这一世日渐强大被回想起来,需要小心露馅那天女主提剑来杀你。】
果然是这样。云间月是笑面虎,还是个随时黑化的不稳定因素,我得努力修行,有还击她的余力,还得……
「寻找能够安全逃脱她身边的办法。」
「实在不行,就去抓她的软肋。」
虽然这种办法阴险。
此时此刻,我这一天的思绪……到此为止。
这一夜,我没做怪梦。
清早醒来神清气爽。
好,好美的人。大美人不知何时已经起床,拿着一条发带卷来卷去,她头发乱了,绝美容颜在我面前……
我很自觉,拿过发带给她梳头发。
她坐着比我高,我得跪直身子才能看见她头顶。
一头秀发在手中流动。我给她梳了个女修常用的英姿飒爽发型。没有为什么,莫名觉得她……就该是这样。
这么清澈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痴傻呢。
她回头看我,我不禁注视她眼睛。
她的眼睛是黑色,仔细看,其中好像……有一抹紫色?
我记得,莫莹绣也是这样的眼睛,好像魔族都是这样,那,大美人是魔族?
不太可能吧,她痴痴傻傻的,怎么能通过界门守卫?要是偷渡更不现实,她身上没有太多能量,我能感觉出她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也没有魔族身上常有的气息。
我看到放在一边的剑。
得带着。这是个危险品。
早饭时。
云间月看见大美人,虽然没表现出来,我相信此刻她一定有种,宿命逃不开的感觉。
会清露的任务牌亮起,这么快还有事?指的方向是……
客栈后面。
云间月没有任何表情,对会清露淡淡说:“你去吧。”
我的猜测八成是真。
会清露无法拒绝,急急忙忙吃了饭,看她的任务牌指引去哪。我拜托小姐照顾大美人,追了上去。
我要对小姐经历的事非常慎重,哪怕那是云间月没有印象的事,决不能放过。结果我家小姐也跟了上来。
最后还是留下云间月和大美人干瞪眼。
我:“……”命运是个圆,这该死的命运。
猜测是对的,任务牌指向的地方还是齐家。
但是今天不同,齐家门口守着衙役。会清露迟疑着,没有立刻上前。
我忽然想起来忘记找云间月借书。齐家就在客栈后墙,我说声“回去取个东西”,从旁边院墙翻过去,直奔云间月房间后窗,一把推开。
我忘记敲窗了。
云间月和我对视,她正好在……换袜子。
可能是要洗吧。
云间月正在脱的袜子……上面绣着弯月图案。她从身上取出的新袜子,上面是满月图案。
怪可爱的。
大美人在她房间里,趴桌上画画,很安静。
云间月……不愧是有前世记忆的人,带小孩很有一套。
“怎么了?”她看见我盯着她的袜子,把绣着满月的那只袜子迅速穿在脚上,说:“这个可不能给你。贴身之物。”
我:“……不是。不需要。”我确实对她说过很多不该说的话。但也没到要拿贴身之物骚扰她的程度。
“咳,你上次给我看的书还在不在?”
云间月颇为微妙看我一眼。
啊啊她能不能不要总用这种眼神看我了,还笑笑的,搞得好像我和她有关系,会被我家小姐误会的!万一小姐以为我也被云间月的魅力倾倒投向她情敌了怎么办!
虽然我也真的蛮欣赏云间月随时黑化的病情,欣赏她这种懒得乱搞关系的利落……?
呸呸呸。什么跟什么。
云间月笑着掏出书,说:“明天出新刊呢。”
“怎么,你急着买啊。那就去……”我只说到一半。
因为……按照时间来看,今天晚上或者夜里多半要出事,不管新刊内容是什么,上一世的云间月肯定没能及时看见她心心念念的书。而且我好像知道这书的作者是谁。
“看不见的。我没办法。”云间月走到窗边把书给我。
“……”我什么也没说。现在的我,就像知道所有事的幕后者,在任何明知却无法被揭露的未来面前望而却步。
“我不会让你那么快死的,今天没事别乱跑了。”最后,我很像是敷衍了事地这么说。
如果云间月乱跑说不定还是会撞到花逝。“还有,”我郑重看向她。
“什么?”云间月笑得我后背发毛。
“以后在我家小姐面前尽量别这么对我笑。会让她误会。”
此话一出,云间月看我登时更加微妙,她幽幽开口:“你身边关系人真不少,呢。”
她非要故意加上语气词,我从后背发毛变成毛骨悚然,想打哆嗦。
我:“你,你什么意思?”
“没有,只是感慨,你是个多情人……”
话没说完,旁边的大美人举起画纸,“画,画……完了?”
她看起来很想被表扬,我对她招招手,她抓着画纸跑过来。
我一边摸她头“好乖好乖”,一边看她到底画了什么。
画纸上,黑色炭笔勾勒出风景人像画。
……我诧异,这真是,一副相当诡异,而且线条清晰,但意义不明的画。
画中一个衣摆翻飞的人影被能量光束击中,天地开合仅在这瞬间,除了那道光之外,整个画面遍布无数条绕圈画出的黑线,只有人影和轻飘飘的衣服散发出亮光,让人很自然联想到这一击打在身上极重,一定很疼,也许……那个人就此死去。
画画之人明显功底十足,寥寥几笔画面跃然纸上。
我面色平静,迎上大美人澄澈的眼睛,下一刻,大美人从我手中抽走画,自己撕了个粉碎,口中念念有词:
“不能……留下痕迹?”
她又去桌上画画了。
云间月用眼神问我,我叮嘱:“你留意她还画什么,我那边有事。”
“……嗯。”云间月还是告诉我,“会清露那边,大概会有人来。执法队什么的。”
“知道了。”
我再度翻墙回到背街。
离开不过一柱香时间,齐家门口的衙役这会比之前还多,会清露仍旧没有上前,只远远看着。
齐施然把带队的官差送出门外,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她年岁相差无几的女子。
官差看起来很头痛。我听她们在说什么。
“夫人,这件事牵扯到修士,我们是不管的,于情于理该由我们联系修士那边的执法队,现在一是你不愿,二是执法队现在不在这里,联络不上……”
齐施然款款微笑:“等修士那边的人来,这件事定会有个结果,劳烦各位大人跑一趟。”她示意家人悄悄往官差手中塞钱。
对话进行到这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正是插嘴的好时候。
会清露走上前去。
齐施然已经不像昨夜那么失魂落魄,好像昨夜无事发生。
我有种她看见我们眼神一亮的错觉。
她立刻迎上会清露,“大人们,不必请执法队,现在就有人来,这几位是从门派那里来的学徒,想必一定有办法解决眼下情况。”
怎么回事,执法队……花逝,她真的不在?
是,系统传回的画面中,她夜半离开。
我以为她一定会因为各种巧合必然而留下,结果——
她怎么真的不在?!
【宿主别激动,先想想发生了什么。】系统循循善诱提醒我。
对,我不能自乱阵脚。
仔细想想……
上一世。云间月在客栈直接带走大美人,没有遇见艾宁宁。
艾宁宁不必浪费时间,夜里时肯定已经离开,也就不会遇见花逝,两人更不会打起来。
花逝……没有因为打输生气离开,于是第二天还留在第十城,因此管了齐家的事,遇见云间月。
现如今,花逝与被我绊住脚步的艾宁宁发生争吵,自己不想留在这,已于昨夜离开第十城。
我……我改变了这件事!没有来天雷劈我!
就是说,它符合逻辑。世界……没察觉出异样。
我,真的做到了。改变一件足以影响未来的事,干涉它的某个阶段。它……如此不可思议,雀跃与阴霾在心头反复交替。
23.事件……解决?
会清露过去后,衙役府的官差赶紧把这桩麻烦事推脱出去,急急忙忙走了。
齐施然请我们去待客厅坐,对我们介绍她身后的女子,
“这是我的亲妹齐庄仪,幼时成为修士,听说老夫人去世,前来吊唁。”
齐庄仪对我们微笑:“我来自永灵宗,现在是内门学徒,并未出师,叫我师姐即可,师妹们是在考试,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定会协力帮助家姐解决问题。”
齐庄仪看起来和齐施然年纪相差无几,两人的确有些眉眼相像。听说修士可以让自己的相貌维持在想要的年龄段,齐家姐妹都是美人,三十岁的美人……很养眼。虽然我娘也三十几岁,但她身上其实没有太多……怎么说呢,就是像齐施然这种……这种已经身为一家主母的感觉。
会清露任务牌指向的是齐施然,齐施然简短把昨夜的事说给她听,她还告诉我们红黄二人也没走,现在正在她家老爷房中调查现场。嗯,遗体也还在那,夜里官府过来验尸查过,不太想接这桩案子,想要联系执法队,齐施然不想,再接下来就是我们在门口见到的场景。
“我懂了。”会清露听完过程说,“齐夫人,您……需要怎样的帮助?”
齐施然视线稍微往齐庄仪那边看,立刻挪回来:“官府说我家老爷可能……死得蹊跷,如果能查明原因,妾身将不胜感激。”
会清露看起来倒是不怕遗体,“那我们现在去现场,可以吗?”
“当然,几位请随我来。”齐施然在前面引路。
走到后面房间门口,红黄二人在里面,遗体已经被平放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两人在讨论什么。
齐施然介绍:
“我家老爷是跑家族生意的,与那位红衣女子是远亲关系,她是我们的本家姨母,身份不便说,但请不必误会,姨母并非修士,的确与老爷相差十岁有余。旁边那位黄衣女子是姨母友人,因来取物品在此相遇。”
会清露缓缓:“夫人,请容我一问,府上……可还有您之外的家眷?”
我和小姐俱是一愣。对啊,我们忽略了这个问题。
齐家家境远比寻常人家优渥,老爷纳妾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世间男子很少有像城主那般专一,守着亡妻不再娶,很多更是妻子活着见异思迁,家中一房又一房。
齐施然反应极快,立刻明白在说什么,她不自在笑笑:“不曾,无妾室,更无子嗣。从前……老爷倒是有提起过,不过这事我不便过问,是从老夫人那里听来,说老爷有意于一名烟花女子,老夫人不同意,两人间有些龃龉,那之后老夫人就病了……说起来,进门多年无所出……”说到这里,齐施然垂下眼帘,“是我的不是。”
我听出她今天说话不带着严重口音,仅仅是细听时还剩下一点,她已经平静许多。
这时候检查尸体的红衣服冷哼:“外甥媳妇你有所不知,这不孕不育可是夫妻二人都有责任,你一人包揽,让我这倒在地上的妈宝男外甥情何以堪?他死了也倒好,我们是家族营生,你是他妻子,平日里没少替他把活全干完,如今他死也死了,你需要继续活着,我们是家族营生,且是女子主事,实在没有女丁才会用男丁,每个亲族都有事做,没有人会来分属于你的遗产,你不如接手他的营生,钱还是一样拿,以后大可找个比他更贴心懂事的年轻后生,都说人到中年升官发财死发妻,我这养出不中用儿子的远表姐也去了,再没人约束着你,何必现在就怨天尤人?”
齐施然被一通抢白,神色凄苦,还是应答:“是,姨母说得有理,施然谨记于心,差事必定不会懈怠,多谢姨母体恤。”
“我可不是体恤你,自从这外甥成了亲,业绩蒸蒸日上,我还以为是他开窍,没想到过来查看才知是他娶的好妻子在为他操劳营生,这钱本来就该是你的,你好好干,升职加薪指日可待。”红衣服站起来,“我们检查完了,结论和官府一样,遗体的确有蹊跷,不像是自己愿意吊上去,看这四周散乱的东西,很明显是有过打斗,或是被强行压着吊上去,有过一番挣扎,但也没用太久,人很快就死了。”
黄衣服也不着痕迹看一眼齐庄仪,说:“这件事我们不便参与。我可当什么不知,不曾来过。”
红衣一摊手:“所以要我说,外甥媳妇你不如就说外甥随着表姐去了,以伤心过度自寻短见上报,之后一切照旧。当然,决定权在你。”
我和小姐对看一眼。小姐对我笑笑,意思是,她和我想得一样。
是的,齐家老爷不像是自杀,遗体身材高壮,齐家的家里仆人不是上年纪妇人就是小童,齐施然也只是个没什么力气的普通女子,说她杀了人自导自演……她根本做不到,如果是她串通仆人做这一切,人多了肯定会问出蛛丝马迹,官府就会管这件事,就是说,现在所有人都觉得——
这件事极有可能,或者说就是齐庄仪做的。
因为她同样很可疑。我有点好奇会清露会怎么做了。
齐施然摇头:“我与老爷结发十数年,至少应当……为他尽最后一分力。”
会清露说:“明白了。夫人,不知能否回避,有些话需要询问齐庄仪师姐。”
齐施然为我们空出房间。
会清露第一个问题:“请问,师姐是何时知道到老夫人去世消息,又是何时出发?”
齐庄仪:“第一日白天消息传到,家姐着急,花钱请修士来传信,我本在门派,接到消息后即刻出发。”
这倒是,我知道修士有接力传信的业务,用法术一个接一个把信息传往下一处地点,像是民间的驿站,是下至官府上达人皇统一有备案的营生,通常为有钱人提供。看得出齐施然是真的很着急,她丈夫要纳妾老夫人都会告诉她,她应该和老夫人关系处得不错吧,老夫人去世时也是她……
等等,她提到过,老夫人去世时口吐白沫。系统应该知道医术知识。
我问:「心脏病发作真的会口吐白沫?」
【有这种可能,老夫人得有五十岁,可能不止有心脏病,以这个年代的医术很难救治,五十岁是平均寿命,不稀奇。】
儿子看上烟花女子,当真让她有这么生气,一病不起,最后把自己气死了。
会清露问:“修士御剑,一天可行数百里路,算上夜间休息,本该于葬礼第三日抵达,为何今天第四日才到?”
永灵宗离这里五百里,这也是个疑点。会清露真的看出来了。我惊讶于她的心细。
没想到,齐庄仪说:“是我杀了他。他做了对不起家姐的事。不信随我去后山查看。”
我从会清露脸上没有看见真相水落石出的安然,她点一点头。
路上,齐庄仪走在前面。后山不高,没有铺路,只有一条碎石土块组成的上山小路。
系统让我观察齐庄仪。
它说:【有件事,宿主应该知晓。齐庄仪身上能量很少。她可能没有御剑飞行,而是——骑马过来的,而且还是快马,昼夜不停,修士身体能够承受,但她走路姿势有难以发现的不自然。】
我疑惑:「修仙之人能量少,往往是大限将至之时,都是一家人,看齐施然还活得好好的,她怎么可能只有三十几岁寿命?」
【不得而知,也许齐庄仪和女主曾见过面,如果宿主想知道,找时机接触,统尽力破解。】
到了,齐庄仪带我们到一棵树下,这里十分隐蔽,树下环绕矮灌木丛。
“在树下,挖出即可,有心理准备。”齐庄仪示意我们动手。
会清露施展法术把矮灌木从连根拔起,她以为要费很大力气,没想到只是一拔就出来了,这里——不久前被人挖开过。
泥土中,是一半陷入土中……身穿白衣的……女子,后脑破了一个大洞,白衣染成斑驳黑红。
遗体还没有腐烂,正脸被挖出来,女子样貌在三十岁上下,即便有些狰狞,也可能看出容颜姣好。
系统告诉我结果:【钝器击打后脑以致死亡,用力极大,不像寻常女子所为,从创口面积来看,出血量也很大,会溅上衣服。】
修士杀人,办法要多少有多少,哪会打破人脑袋溅自己一身血。
这又是怎么回事?
齐庄仪语气带着压抑的激动:“你们肯定好奇这女子是谁,这是为老夫人葬礼请来的哭丧女,原本在各个城镇间巡回专职为人哭丧。那个贱男人杀了她,只因为见她卸妆后美貌,欲行不轨之事未成杀人灭口,埋尸回来时又被家姐撞见,家姐想与他争辩几句被捂了嘴,竟要被用绳子勒死,我昨天晚上就来了,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便看见这幕,家姐已经晕厥过去。事情正是这样,我从那男人口中问出他做了什么,帮家姐杀了他,做成上吊样子,把家姐送回卧房后离开,让她只当夜里发生过这些是噩梦。然后在早上时装作刚到,衙役们猜出真相不想管。人的确是我杀的,凭你们如何上报,我问心无愧。”
我们三人一时无话。人证物证皆在眼前,齐家老爷不是什么好东西,先是不忠不义气死母亲,然后又想在母亲葬礼上乱搞,现在顶多算一命还一命,防卫过度罢了,如果齐庄仪不替齐施然杀了他,齐施然肯定已经死了。但是……这个案子,看似真相大白,却仍旧有疑点。
我刚想开口,手中忽然挤进一只手。
手指柔软,勾住我的。
小姐,玉燃兮,对我摇头。
‘不得插手。’她作口型提醒我。
对。如果插手,会清露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
系统:【不对劲,宿主要细致观察,齐庄仪这些话,像是背台词。她尽力声情并茂,以至于演技浮夸。】
「……云间月提醒过我,这件事会达到惊动执法队规模。」
“她也很可怜,我们把她带回去,问问夫人如何处理吧。”会清露用自己外衣包裹遗体,把人扛起来,没想到她现在力气这么大。她扛着遗体往山下走,头也不回。
我们跟上,再无人说话。
走到齐家院子门口时,会清露没踏进去,而是停下来问:
“齐师姐,夫人有时口音听起来不像这边人,方便透露您来自哪里吗?”
是的,人界八十四城,差不多每十几座城口音相似,随着地域间隔逐渐混入自家方言,乡音难改是肯定的,会清露来自第二城附近,能听出齐施然有时候出现的口音不属于这。
齐庄仪回答:“我们来自第八十一城的某个小村子,估计你们没听过,家姐于十五年前孤身远嫁到第十城,我从小进入门派求学,不曾与家人有太多时间亲近,别的再不清楚。”
齐施然,还真是远嫁过来的。也许这对姐妹家中很穷……
我思绪戛然而止,又一个,新的疑点,出现了。
“……嗯。谢谢。”会清露点头,走进门去。
又多出一具遗体,齐施然已经麻木,她脸上没有笑,叹口气,命令家人们给遗体盖白布,收拾房间停放,她看起来还想问问会清露的外衣要不要清洗,可是——
会清露淡然接过她的外衣,不管脏污,直接穿上了。
一下子把齐施然的话堵在口中。她脸上神情似乎是在给自己找答案解释,‘修仙者不拘小节。’
不不,不是。
她错了,哪怕是修仙者也不会把裹过遗体的衣服立刻穿起来。这不符合常理。
但,这件事,发生在会清露身上。……说明会清露不介意,她是发自内心觉得死去的哭丧女很可怜,为她共情。
我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中。
已经是午饭时间,齐施然留我们吃午饭,会清露这次摇头,看向我和小姐。
小姐点点头。
会清露说:“谢谢夫人好意,但是不了,我们去城中解决午饭,午后再回来。”
我们三人在城中找地方吃饭。对这里最熟悉的是小姐,我一看便知她想要带我们去有名的酒楼,但是,做出行动前小姐自己想了想,她没有带路。各付各的会清露可能不一定乐意增加花销,我拍拍会清露肩膀,“今天交给你了。”
会清露:“嗯,嗯,一定找到便宜好吃的店!”
她这么个性子,都能因为中午外出吃饭高兴成这样,之前在齐家是真的是压抑坏了。
会清露像只鸟儿,在摊位和店铺间飞来飞去,她其实并不算十分内向,和人交流是没问题的。
最终她带我们到一家可以吃堂食的店。我们坐在店铺外边看风景边吃饭,食物很好吃。
“我想查清楚这件事,或许要耽误时间。且我认为,齐家姐妹二人都有些……不寻常。”会清露吃过饭说。
我和小姐用鼓励目光示意她继续说。
会清露:“如今世道,贫穷人家的女孩,家里不想养,被卖作童养媳可能更大,怎么会……从小供养齐庄仪去门派求学,小孩子时开始修行虽然能从小稳扎稳打,但也需要几年时间来教导,不会像已经成年的学徒能从门派接委托补贴家用,门派每个月发给学徒月钱不多……”
何止是不多,抵不上家里寄给学徒的生活费多,一般从小让孩子修仙,都是家中不差钱,指望孩子成仙后庇佑家族的有钱世家,像是程追原那种。我心里清楚得很。
会清露继续:“那么假设两姐妹家中并非穷苦,齐夫人又为何……要远嫁?”
我和小姐都点头。这确实是怪事。
或许我这么说很肤浅,齐家两姐妹都是美人。登门向齐施然提亲者一定只多不少,她就算一个看不上,多见见附近的外城人难道还选不中一个,何必横跨六十多城这么远嫁过来,而且还是孤身一人?
见我们点头。会清露思索后说:“齐老爷身上也有些疑点。如果齐老爷真的流连女色,为什么不多娶几房妻妾,为何要偷偷摸摸去烟花之地?”
正说着,唢呐声从街对面传来,远远走来一支白衣队伍,吹吹打打,是在送葬。
会清露猛地站起来,对我们欠身,说:“我有事去问问。在这里稍坐片刻就好。”
我们看着她追上去。
“她好像勇敢了一点。”小姐微笑着。
“小姐……”我知道这时这样撒娇不对,但,我想知道,“当初为什么邀请会清露来同住?”
小姐答得坦荡:“因为灵佑和她相熟。不愿见到熟人遭人欺负,我能够体谅。”
原来小姐是为了我好!
我好爱她。
我握住小姐的手:“我和小姐关系天下第一好。不会变的。”
小姐摩挲我的指尖,却并未再回答。
会清露回来了,带着她的答案。
“这支队伍和送齐老夫人是同一支,虽然哭丧女子与她们不同路,但她们听女子提起过,说自己和齐夫人是同乡,所以葬礼这三天齐夫人留她在家中住。她们不知女子已经死去,我没有告诉她们。”
我:“这有些奇怪。”
如果当年,齐施然真的是因为做了什么让名声不好的事,被迫背井离乡,没道理她乡遇故知这么高兴,还留人在家中居住。
但齐施然见到遗体时那种麻木不像是假的。如果她也是在演戏,系统会第一时间提醒我。
会清露赞同我:“是的。我……想找到齐老爷去过的青楼再问问看。嗯,嗯,如果你们不方便,就不必去了,在这里等我回来。”她自己小声嘟囔,“不知道……她们接不接女客。”
这是默认我家小姐不会踏足烟花之地,其实这么想也没错。
小姐:“来都来了。走。”
这是我家小姐的好奇心。
会清露是有些惊讶的,有人陪她很高兴,“你们跟着就好,我来问,我一定能问明白是怎么回事。”
花街。
这里和普通酒楼没什么区别。但是和寻常街巷又有细微不同。
会清露一家一家问,堂中的女子们见她是女孩子,没为难她,只是说来说去没什么有用信息。她们说着说着会捂嘴笑,然后把我们请出来。
其中一家,一个姐姐惊奇:“上个月齐家老爷也来问过,真是奇怪,你们怎么问同样的事,你们要找的人已经被那位老爷赎身,月初就走了,我们几个姐妹平日里有几分交情,听她亲口说要回家乡去呢,怕是再难找喽?”
会清露轻轻“啊?”了一声。
那个姐姐见她还有疑惑,指向街对面一家店,“你们去问那里的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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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妈好啦。”
看来齐家老爷给青楼女子赎身这事是真的,会清露带着困惑谢过,我们直奔对面而去。
这家鸨母是上年纪妇人,精明模样,一见我们甚至没用手下的女子来打发我们,直接让我们和她去包厢密谈。
她开门见山:“几位,是齐夫人指派来的?”
齐家老爷现在死讯还未发,除涉事人外无人知晓。
这中间……真的有事。
会清露:“是,不过我们不是来问责的,只是单方面调查,想问是不是齐老爷为那位女子赎的身。”
鸨母坦荡:“是。楼里这么多人看着,我如何抵赖?”
会清露有点受挫,因为逛花街这事……只能说是齐家的家事,她来问已经是多嘴,她并非那种脸皮十分厚的人,能问到这实属不易,当即就站起来,向鸨母告辞。
鸨母没有送我们,笑笑,也没有拦。
走下楼时,几个女子斜刺里伸出脚步拦住会清露,问:
“这位妹妹,齐夫人还来我们店里吗?”
齐施然是真的来过这,不知当初闹得多大,这些女子竟然都记住了她,
“我——我不知道。”会清露只有摇头。
“是么,”女子们互相看看,叹息,“齐夫人好大方呢,陪她出去逛街,比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好得多。”
……什么?我怔住。
“你说什么?”会清露反应过来,急忙追问。
“齐夫人之前总来,本来瞒得好好的,不知怎的被齐老爷发现,上个月那天齐老爷来找陪她出去最多的……”那几个女子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正说话忽然闭上嘴。
我们彼此干瞪眼,大脑疯狂接收信息。
【哦,齐施然才是逛花街的那个。】系统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大惊,拍桌而起:“糟了!她会不会是要寻短见!”
我们三个几乎是挤作一团往齐家赶去,这会谁也想不起御剑飞行,全用跑的。
等我们回到齐家,
……齐施然在厅堂里坐着,并没有出事。
她周围一个人没有,淡淡扫一眼我们,说:“几位妹妹莫非以为我要寻短见?坐吧。想来你们已经知道真相,我没有堵老妈妈的口,现在老爷已死,也再没那个必要。”
我们三人坐在齐施然对面,等她说出真相。
齐施然露出那种得体微笑:“葬礼上的确有人破坏规矩乱搞,不过不是我家老爷,是我。今早的遗体……小佳慧从前是我的女仆,我从小偏好女子,这没什么好奇怪,她也喜欢和我在一起。后来我们的关系被发现……我父亲是郡官,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家中逼我嫁人,我听从命令,远嫁到这第十城。我家老爷说他喜欢我,他多半没听过传闻,我们成了亲。可是奇怪,我离开时明明为小佳慧安排过去处,她怎么……会去做哭丧女?见到她,我是多么——不可思议。命运的巧合,我嫁作人妇,她……现在,她也死了。”
会清露:“那昨夜……?”
齐施然:“昨夜的事……我说我不信我家老爷杀了人,是今早见了尸体才确定,你们可相信?”
会清露点点头,“你说。”
“小佳慧昨夜不告而别,我想她或许是对过去之事留存阴影,不想和我告别,就没声张,也没派人去找。只是有些困惑,回房间路上……正巧撞到我家老爷。鬼鬼祟祟,手上还拿着铁锹,衣服上……也带着血。他狂笑着对我说,‘我把你的小情人埋起来了。’他之前也这么说,实际上把和我相好的姑娘赎身送出城去,那姑娘已经到家乡,我写信问过。我可不信老爷这套鬼话,他偏偏要拉我对峙,他……可是越说越离谱,把他怎么悄悄在小佳慧背后……背后打她都描述出来,”齐施然说到这里在哭。“我越问越心惊,他疯疯癫癫,我装作生气,自己拿出绳子要上吊,于是他也站到凳子上来拦我,我们拉扯着吧……那时好像是打了道雷,那面镜子就放在桌上,他被镜子晃了眼,不知怎就那么巧合……正巧挂在绳结上。呵……我年轻时绣工数一数二的好,活结你知道么……套上去,人到死也挣扎不开。他这个样子……我怕救下反引来杀身之祸,于是他就这么死了,我给他换套新衣服,刚换完你们就来了。当然,信不信全凭你们。”
会清露理了理思绪,问:“那……齐老夫人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老夫人的第一任丈夫本是入赘,老夫人年轻时忙于工作,婚后没几年丈夫在外面有了人,她把丈夫打出门去,嫁与第二任,这才有了我家老爷,本来是想要个女儿以后一起打理家业,奈何天不遂人愿。老夫人不允许老爷纳妾,和是不是青楼女子无关。老爷对她言听计从,其实原本老夫人并不认可我们的婚事,见到我帮衬老爷经营生意才同意,如今齐家一大半家业是我赚来,她知我非善类,在钱财和自己儿子幸福上选了前者——她原本想认我做干女儿,但我有家中命令在身不得不嫁人为妻,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在外做什么她只当不知道。她不是气死的,是年轻时太过操劳,本就心脏不好,心悸发作去世,我家老爷没那个本事下毒,真有毒物衙役早就能看出来。”齐施然叹气,“唉……我妹妹愿意帮我顶罪,罢了,你们若真觉得我有罪,便去报官说明实情,衙役府少不得卖我几分面子,我自有办法打点,或者,我……?”
她收声,做出抛接钱袋手势。
这个提议有点诱惑人。
会清露不说话。
我家小姐也不说话,像是在极其认真思考什么,齐施然后半段她根本没在听。
我……也想了想。齐施然说得的确有理,这件事本就不清不楚,有齐庄仪为她顶罪,报官也没用。
会清露拿出她的任务牌,牌子还亮着。
……齐施然还没有觉得得到帮助。
会清露忽略是否打点的话题,说:“你家老爷杀了人,凡间也有讲究,没有人命参杂其中的仇怨便不该轻易夺人性命,哪怕有再多矛盾也可以商讨解决,不去解决选择杀人就是不该,这件事是他不对,他杀人偿命,何尝不是苍天有眼。我追究毫无意义,而且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查明真相才来,是为了帮你的忙。你能否说出真正需要帮助的事?”
齐施然沉默一小会,还是笑脸:“我只是想问,你们可知道,神君遗物……当真有那般神力,还是……只是传奇色彩?”
会清露斟酌着:“理论上来说,遗物有神力为真,但要根据具体物品辨别。”
巧笑倩兮的女子忽地从袖中摸出一面小镜。
我们所有人凝视她。
“昨夜手忙脚乱……”齐施然压低声音,一笑,“也并非,是受人所托,不让我把这面镜子物归原主,再加上昨夜也的确没太多时间,它现在还在我这,盒子里是空的。”
我没说话,脑袋里某个东西很闹腾。
【啊啊啊,宿主!】
【这东西上真的有奇怪能量!不是太多,达不到能映照内心,但某种程度上它的确附带思绪,具有干扰人心功效。如果本身心智紊乱……】
「就会产生心魔,做事冲动,尤其是对母亲去世夫人外遇的齐老爷来说。其实齐施然和佳慧……」可能也受到影响,再细想说不定齐老夫人可能也是因为带着这面镜子诱发心悸……我心情沉重。到头来还是躲不过既定事实。
「系统,我知道了。为什么执法队会插手这件事。上一世花逝肯定也从齐施然口中问出这些,知道原因在这面镜子上,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有,背后搞不好是什么组织团体操控流通,花逝和云间月不对付,肯定不会把实情告诉她。现在,我们知道了真相。」
会清露接过镜子看了看,没发现任何异常,我家小姐也摇头。
齐施然已经明白,重新接过镜子,却没再收起,“我知道了,就是说它并没有映照人心的力量。我的疑惑已解,再无需要帮忙之处,你们,真的不需要?”她一只手虚握暗示。
“不需要!”会清露收好已经不再发亮的任务牌,坚定摇头。
“那好。”齐施然起身,说:“我这边也有事待处理,得和我姨母汇报一声,恕不远送。”
24.堕神降临
我们三个——离开齐家。
会清露任务完成脚步轻快,
小姐伸了个懒腰,看时间已经到下午,提议:“我们要不要叫上云间月,去喝杯好茶醒醒神?这城中有家一绝酒楼,旁边的茶摊也是一绝,好喝不贵。”
“好。”会清露对小姐和我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真好,活力满满笑对人生的女孩子,最棒了。
回到客栈,我先去了云间月那里,去把大美人接回来,是我带回来的她,也要对她负责。
我敲敲门,“是我。”
门自己打开。
房中,云间月没有读书,而是——在刺绣,满月图案。
怪不得她说不能送我,袜子根本是她自己刺绣的,这种东西当然不能给我,被我家小姐误会可就麻烦大了,如果她给我点手串发绳,这些寻常小东西,还能勉强遮掩过去。
我看大美人那边,她还在画。不过这次没用炭笔。云间月不知从哪弄来颜料给她,大美人这会东画一笔西画一笔,根本看不出个形状。纯粹是在玩。
云间月刺绣完最后一笔,对她的满月袜子很满意,直接换上了。她空出手来向枕头下面摸去,手收回来时,递给我一张折起来的纸。“这是刚刚吃过午饭画的,我替换撕碎别的纸,她没发现。”
我把纸打开。惊诧抬头。
云间月对我点头:“真是她画的,不是我。我……现在画不出来这种东西。”
没错,大美人这张画画风改变得很彻底,这次她画的是,简笔画。
如果说要画一栋房子一棵树,人们肯定提笔就画几根线条一个三角形一个方形。
就是这种。
画上只有一个个彩色小圆圈,积沙成塔般摞在一起,从纸下方堆满到顶部,最上方还画了……一枚小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字。
字也是彩色,
“画画,能做到。吃饭。要开心。”
怪怪的。
看过那种有冲击力的画面后再看简笔画,当然怪了好吧!
不是我怀疑云间月,是这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呃……要不宿主听听统的见解?】系统见缝插针凑过来,听它这语气我就知道估计又是什么心理疗法。
「你说。」
【这是一种心理疗法,要求被治疗者通过绘画或者书写来记录自身变化,是专注训练的一种,不依靠压抑情绪,而是正视并释放它,当被治疗者无法对自身进行自主分析时,将由医生们得出结果。】
「那你的数据库有什么结果?」
【已分析。困境,焦虑,重复动作。刻板行为。该患者有严重心理障碍,可能伴随精神疾病。】
「……」可是,我怎么记得,我这个世界十分玄幻。
就是说,在我这里一个人是真的疯掉,还是各种原因物理意义上丢了魂,两种可能各占一半。
我先随便敷衍过去:「等有空再说,眼前事要紧。」
【是,全看宿主如何打算。】系统假装闭目养神去了。
我拉起大美人,她很高兴能出去,迫不及待往外走,我再招呼云间月:“去喝茶吧!一绝酒楼旁边的一绝茶摊!不远的!”
云间月起身拍拍衣服:“成。”
走出门,小姐和会清露刚好在等。
我们五人,在下午散落阳光中轻快前行。
还没走出多远,身后有人招呼:“几位门派学徒留步。”
一回头,是黄衣服,身后跟着红衣服,对我们招手,跟了上来。这两个人……和好了。
黄衣服是来跟我家小姐道谢。
小姐知道齐施然已经把话说明白,不禁问:“这礼物还送吗?”
黄衣服摇头说:“不了,沾染鲜血的东西,我们不会留,你们不是学仙家法术么,想来不惧这些,不管镜子是真是假,由你拿走,就当作谢礼,随你怎么处理。”
她倒是大方,直接把镜子交给小姐。
我旁边的大美人……目光炯炯,盯着镜子……前方。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前方是个古董摊。
“……”难不成大美人从前喜欢古董?
镜子不能放在小姐手中,等会回去我想办法要过来。
“让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好了,一直瞒着真不好意思。”黄衣服率先行了个礼,“我名杨潞,家中世代经商,或许诸位有所耳闻,正是第一布庄,我是少东家。”
红衣服也跟着行了个礼:“我是第一书坊的少东家齐柒,与杨潞从小是玩伴,这次的事是怕她丢面子还失望,才用丢失做借口,想把这件事蒙混过去,哪想她这般不配合。”
两人说着互相拍了拍,关系看起来非常好。
“幸会,”我家小姐挨个介绍我们,并且跳过大美人。
“好说,我们得走了,幸亏遇见你们,不然要耽搁得更久。以后有缘再见。”红黄二人和我们打完招呼,向出城反方向离去。
“原本是轻易遇不见的人呢。”小姐感叹。
我好像知道艾宁宁为什么会在这了。这种相遇是巧合,也不是。她估计是来给第一书坊交书稿的吧。
第一这个排名……
其实两家本名不叫这个,序列是多年前一位有闲情逸致的人皇所排,久而久之默认这种叫法,现在过去经年,民间已经忘记最开始的名字,都这么叫了。
我们找到那家茶摊,茶果然很好喝,这样坐到了阳光西斜。
还不等太阳彻底落下,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蔽日,天地间一片昏黄,黄云低垂得要压下来。一看就是要出事的预兆。
我悄悄打量云间月,她比早上时更加紧张戒备。
呼——
街上掀起夹带黄沙的风,电光火石间,云间月衣袍下摆被风吹起,我看见她两脚都穿着满月袜子。
“……?”好奇怪,所以她白天绣是为了下午穿上。这还能现绣吗。
明知道灾难将要降临,她也……太临危不惧,太冷静了一点。
【宿主,可能是战斗服。是一种叫做仪式感的东西,认为穿上被赋予特定意义的服装能够增加运气。】
这么说云间月真的是一直在做准备。
「是吗,虽然黑化不提倡,可我真的很欣赏她这种性格。」
如果我和她不是宿敌,说不定会成为朋友。
我不确定云间月知道我要做什么后会无动于衷,她在筹备,我也在谋划。
就当是对我的一次考验,见招拆招。
天空中,忽然落下一道白影。一头白发亮得晃眼,这道白影对我冲来,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几人出手阻拦但已经太迟——我被白影扑得从椅子上摔下,白影压在我身上,团成一团。
我知道为什么三人拦不住她。
白影,是慕柚桃,小桃师姐。
她好歹是师姐,还带着法术从天上摔下来,能拦住才怪。
慕柚桃坐在我身上,双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凑近了看我,嘴里嘀咕:“不对,不对……我这是……到哪来了?”
她眼睛眯着,努力睁开,顿时不少眼泪涌出,
美少女抹眼泪。
非常有冲击力。
我看着她。
她把眼泪抹掉,认出我来,
“是你呀,师妹,你好。”
“小桃师姐怎么在这?”
“唔。这里风太大迷眼睛,想找个地方降落,这时吹来一股好大的风,我就……摔下来了。”
听起来很像是胡编的理由,但她走路都能平地摔……
“小桃师姐,你能不能起来。”
“哦,哦!”她才发现似的,摸索着从我身上爬起来,
我也站起来,想招呼她坐。
嗯,小桃师姐打了个踉跄,又摔到我身上。
“唔……头好晕……”她看起来很难受。
呃,旁边我家小姐在看我。
不对,她在看慕柚桃,她认出来了!
“小桃师姐。”小姐微笑着搀扶起慕柚桃,不让她靠着我,然后对会清露介绍,“这是慕柚桃师姐,上次你晕倒,是师姐帮忙施针。”
会清露很关心慕柚桃,人凑过来,“师姐……我帮你治疗。”
两人一左一右把慕柚桃架起来,周围一下子空了,只剩下盯着慕柚桃白发的大美人,还有谁也不看的云间月……欸?
云间月,也在看慕柚桃。
是的,看得相当认真,可以说是审视。
我还从来没见过她用这种眼神看人,就算我把她调戏急了的时候也没有。
她……系统说过她和慕柚桃上一世是队友,这不是该对同伴的眼神吧。
过了一会,慕柚桃支棱起来,人不再乱晃。
我家小姐问:“师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入门测试时……也有门派的师姐们在守望,其实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但谁教我摔下来了,就是这样,等你们成为正式学徒就知道,每次都会从外门中抽签,抽中的出去看守着,怕出事。当然呢,遇到不公正行为会记下来,我们也有任务牌,哼,小桃师姐可记了不少。本来飞得好好的,这里竟然刮大风,欸……还好遇见了师妹们!”师姐一番话不像假的。
我相信这真的是巧合。就是,命运的指引吧。即使这一世云间月没主动认识慕柚桃,世界也有它的办法。
“来者是客,师姐请喝茶。”小姐强行把慕柚桃按在座位上,坐在我和慕柚桃中间。
……她是不是有点针对小桃师姐啊。怎么会呢!
我家小姐最好了,一定是想请人喝茶才这么说的!
咚!
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旁边酒楼被打出来,滚到地上,紧接着一道头很大的金发影子飞出,追着黑乎乎的东西猛打,这会街上有许多人,一见有热闹可看,呼啦啦把金发和黑乎乎围成一团。
从我们这边,坐着看不见了。
“哎呀,我得去看看!”慕柚桃一跃而起,往人群那边跑,我看着她在人群最外面跑来跑去,想见缝插针钻进去,但她不是手脚灵活的类型,半天都没钻进去,还差点摔在地上被人踩到。
“……小姐,你坐,我去帮师姐。”我按住要起来的我家小姐,跑到慕柚桃身边。
面前围着一大群人,小桃师姐什么也看不见,急得一跳一跳,她可以使法术一蹦三尺高,但本身就是围观旁人,刻意跳起来看未免……不太礼貌。所以她只是急得直蹦。
‘让我看热闹,让我看热闹。’这样的气息从她身上强烈散发出来。
“嗯。”我拍拍她肩膀。
“呀?”她向后仰头看我。
“失礼了。”我把她举起来。
她很轻。
“唔……当初腿再长长点好啦。”我听见她小声碎碎念。
我一边举着慕柚桃一边往人群里面闯,轻巧挤到前排,把师姐放下。
“师妹,你真机灵……”小桃师姐轻声说。
“还好。”我看向前方。
首先看见的是一颗缎带大蝴蝶结。绑在头顶当发带。大蝴蝶结的主人——金色短发手持长剑,和黑乎乎打得有来有回,明显占据上风,黑乎乎弹跳着攻击,她一个抽身躲过,黄色剑光劈在黑乎乎上,把它打得飞向高空,同时长剑高高举起,一道明亮黄光对准高空中的黑乎乎发射出去,正中目标。
黑乎乎发出惨叫,消散了。
金色短发收起长剑,志得意满回头。
那个人,是……白珉。头上的蝴蝶结太显眼,根本没认出她来。
她怎么也在这?
我为什么要说也。
白珉一回头才发现身边围一圈人,很不高兴,“都看什么?!还做不做事了?”
围观的都是些普通百姓,她并没有随意攻击,只是把这些人呵退。
人群散开,白珉一眼看见我,“是你!”
不是,我这次没招她惹她,她向我冲过来做什么。
我躲到慕柚桃身后。
系统这时忽然出声:【宿主发现没有,白珉与白昳,都姓白。】
我注意到过这个问题:「应该不能,人界白是大姓,很多人都姓这个,是巧合吧。」
总不能我随便遇上一个就是有关系的。
慕柚桃拿出个小册子问白珉:“这位师妹,受伤没有?”
白珉一看制服就知道慕柚桃是同门,语气比对我好许多,“没有,多谢师姐关心。”
“那,可否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珉顿了顿,说:“有人拜托我帮忙,想……召唤鬼仙出来,师妹技艺不精,召唤出的并不是鬼仙,大概是失去神志的鬼物,刚刚已经送回鬼界去。”
啊,鬼界也有呢,不太清醒的存在,被称作鬼物。白珉……真的会这样学艺不精?
但慕柚桃并没有发现什么,她看看四周,再看看白珉:“师妹没受伤就好。”
她拦在我前面,白珉想过来,又没有合适理由,不甘心地“哼”一声,行了个礼,
“师妹告辞。”走出几步我还能听见她小声嘀咕:“可恶,到底叫什么?”
“我看她衣服上绣着‘白珉’,你和她有仇?”慕柚桃问我。
“可能是?”我其实不太确定,“她是新生宿舍长,那天会清露就是被她的跟班按住喂了很多茶,才会噎住,被小姐撞见,我替小姐阻拦,白珉很生气。但是会清露也有不对的地方,白珉叫她晚上按时回来,会清露屡犯不改,后来小姐邀请她同住,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是这么回事。那小桃师姐会盯着点她的。”慕柚桃竟然来摸我的头。
“师姐。”我有点故意。说:“师姐也看见,我是伴读,按理说不能叫师姐。”
“嗯。”慕柚桃笑呵呵,“可是,有很多伴读最后进了内门,叫师姐没什么不对。”
欸?我还以为……她会不知道怎么反驳我呢。
【呵,慕柚桃毕竟是主角团一员,宿主,小心些吧。】系统阴阳怪气。
「怎么?」
【她对你态度有点奇怪,算了,宿主看不上统的这些行为心理学知识,你家小姐在看你。】
天哪,我把小姐给忘了。
我心虚地赶回小姐身边。
茶桌上谈话在继续。
小姐似乎意有所指,问慕柚桃:“师姐,不知……为何是一头白发?”
“嗯?师妹你说这个。”慕柚桃扯了一下她的白色长发,“我是个医修,医修识百草,熬药不炼药,做出来后要自己试吃,有时候就会这样吃到不该吃的,然后……我的头发就一直这样,除了变色没影响,欸欸,师妹是好奇师姐的年纪?”
她盈盈微笑:“师姐的确长师妹们几岁,看不太出来。哎呀,就把师姐当做同龄人嘛,这样就好。”
她都这么说了,我家小姐……罕见地无话可说。该说是慕柚桃心大还是依照自己的风格健康向上活着,怎么评都不对。
倒是会清露,细声细语说:“师姐的头发……似乎,已经被改变成白色,并不是负面状态,治疗法术无效。”
能马虎成这样,已经是有点惨了,小姐露出少许愧疚神情,“对不起,师妹问了不便的事。”
“没事呢。”慕柚桃不在乎的样子,继续笑:“相逢也是缘,师姐决定不走了,就停在这守望师妹们,不知几位师妹住哪里,师姐也同去好啦。”
她呢……可能有点不会看气氛。不,这么一想,从上次相遇,好像……就是这样。软乎乎,自说自话,有点嘴毒,其实相处过后会发现,她没有初见看起来那么刻薄。虽然不会看气氛,这就是小桃师姐。笨笨的。难道她也会摔进别人怀里吗?
“啊!”大美人终于还是没能逃过那头亮闪闪白发的诱惑,想拔一根头发瞧瞧。慕柚桃竟然没躲过魔爪,痛失一根头发。
她意识到大美人神志不清。“她——”
“是灵佑捡回来的。”小姐替我说了。
“嗯?我看她身上有股气息,还以为她是你们谁的监护人,来查看情况……”慕柚桃意识到她说得太多,闭嘴。
“气息?”小姐不是会装作没听见的人。
“就是,能感觉到能量啦。但只是种感觉,也不太准的!一定是我看错了。”
是能从天上摔下来的师姐呢……不怎么靠谱的样子,既然这么说了。
慕柚桃只是笑呵呵面对投落到她身上的困惑。很重要的话题被小桃师姐萌混过关。
她真的看起来很软。像个小蛋糕。又闪亮亮的。
在越发昏黄起来的天色中,我们回到客栈。
大美人径直跟着我回了房间,慕柚桃这才意识到她和我住一间,她轻轻“欸”了一下。
她看看我,再看看大美人,然后小声说:“师妹……门派并不限制交往,但你在师姐面前……记得避讳。不是所有人都像小桃师姐一样开明,像是掌门什么的,是保守派,被看见说不定要罚去做苦工。”
我意识到她误会了。
我拽一拽她,把她和大美人先推进房间,去找我家小姐。
小姐根本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她以为我看那面镜子好看,随便就给了我。
“灵佑……”她靠在我身上。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但我却没见过她把脾气发到云间月身上。系统也给我说过一些小说中常见套路,刁蛮女配折磨女主……可是玉燃兮她都没有。我真的想不出她会因为婚约对象喜欢云间月而对云间月百般刁难。
“小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抱住她肩膀。
“那,灵佑和云间月……什么关系?”
她果然注意到了!我就说云间月这些小动作,她她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如如果我我说之前夜不归宿是和云间月鬼混去了,小姐一定会更不开心,会以为我背叛她吧……但如果我说是敌人,那小姐绝对会针对云间月。不是为了程追原,而是为了……我?
“别有目的,互相利用关系。”我说。我补充:“小姐可以去问云间月,她也会这么答复。并不是朋友。”
【解释就是掩……】
「闭嘴。」
“是吗……”玉燃兮在我面前直起身子,面对我。
“是。”我坦荡。云间月也不会以为我们是朋友,这是个事实。
“那就好。”小姐捧起我的脸,“灵佑,背后说人不对,但我总觉得云间月她……她身上,有股让人很不好的感觉。像……鬼气。灵佑可还记得我妈妈的事?”
原来是这样?是她担心我才会闷闷不乐?!
“记得。小时候小姐很害怕进祠堂,城主大人在夫人离去后一直供奉夫人的灵位,时常去祭拜,一进去就是几个时辰,还不让旁人进入,钥匙也是自己随身保管着。小姐那时好奇……”
那天玉燃兮从城主身上顺来钥匙,拉着我,我们两个悄悄进过祠堂查看。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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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的祠堂里供奉多半是历代祖先们,并不是神仙,按理说女眷逝世不得入祠堂,城主不在乎,夫人家里是高官,城主一脉亲族凋零,那时老夫人还在,但和城主关系冷淡,本身身体不大好,这件事只被提了几次,城主一意孤行,就再没人管了。
我和小姐一进去,祠堂……祠堂正中一个华丽温馨但诡异的灵位……把其它灵位挤到一边,独占鳌头,上面写着夫人的名字:
姚冰夜。
这倒寻常,祭台都这样。不寻常的是偌大的灵堂……摆满了……同样样貌的人偶。大大小小的,和夫人画像一模一样的人偶,栩栩如生。在推开门那瞬间,好像所有人偶扭过头来看向我们,白色蜡烛被门口进来的风吹灭,
‘呼……’
小姐当场就被吓住,那时我还以为她是害怕过于温馨的灵位……毕竟生死有别,给死人用活人所用的饰物,就像恋人去世后扎恋人的纸人继续生活,同床共枕,谁见了都会害怕。
但玉燃兮没有哭。
我把吓傻了的她连拖带拽扛出祠堂,顺走钥匙这事也被城主知道,不过没有责罚,因为那之后她就病了,当时娘忙碌好多天,从贴身照顾到煎药喂药,这些都是娘带着我一起完成。
这事出的奇怪,城主请来各方大夫,大部分大夫说小姐可能是那种天生有灵感的人,小时候她会对鬼怪一类很敏感,为求平安还是需要远离,那之后小姐就没再进过祠堂。
现在想来,其实应该是她本身有修仙天赋,从小就有很多能量,对能量波动敏感,加上年纪小,还有祠堂布置得那样诡异……
“小姐,我知道分寸!”我兴高采烈。我很开心,再三保证,“我和云间月绝对不会有任何亲密关系!”这个是真的。
不用保证也是。
“灵佑……”
小姐心情肉眼可见——变好了。她也很高兴,蹭得我脖颈很痒。
我的保证起到效果,这样她就不会再分出更多思绪来担心我追随云间月而去,她就……只需要考虑程追原到底喜欢云间月哪里。
我还是无法避免心里酸溜溜。不是说云间月不值得被喜欢,她身上有很多优点,不服输,人聪明,还好看。
但我就是会吃醋。哼。
从小姐房间出来,我酸溜溜地推开自己房间门。
呃……大美人好像有点委屈,坐在对她来说显矮的小凳上,慕柚桃一脸紧张护着自己头发。
“怎么回事?”我其实已经知道。大美人非常喜欢那头亮晶晶的白发。
“没事。”慕柚桃若无其事。
欸。我还以为小桃师姐要来和我告状,她竟然没有。
“怎么,师妹以为我要告状?”慕柚桃摆摆手,“我才不会呢,她看起来神志不清,剩下的神识不够她操控自己行为,按理说这样的病患需要关起来照顾,她绝对是趁乱溜出来的。说不定她的亲属这几天很忙,要找人的话,往这方面找啦。”
“剩下的,神识?”我怎么觉得小桃师姐这么……迷信。谁知道神识到底是什么样。
“嗯……我是个医修,对这方面也算有研究,识海其实和大脑是同一个概念,像我这种不迷信的医修很少,所以我以为说得迷信点你能听懂,看来不是?”
“不是。”我老老实实摇头。
慕柚桃来了兴致,凑到我身边,充满学术精神探讨比划:
“她这样,有个迷信说法是,失去魂魄,但说到底魂魄这东西没人证明真的存在,如果我换种说法你更能听得明白,我相信人的大脑分为不同区域,每个区域都操控着人的行为,并不是所有失忆的人都疯疯癫癫,有些人也知道吃饭喝水睡觉,除了记忆之外的区域没有受损。我们都知道思绪是能量,那么也许是失忆患者的脑袋记忆区域出现缺口,一直让思绪处于离散状态,无法聚拢,想要让她恢复正常,得先把她丢失的思绪能量找回来一些,把缺口给堵上,再用法术之类的加固。”
我听明白。“真能找回来?”
慕柚桃就事论事点头:“有心就能。能量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她失去的记忆应该是在某处,如果有心找,坚持不懈去找的话,很大概率能找回来一点。但过程很困难,所以师妹你不找也没事,她现在……我看她过得也还不错?”
是啊,还算不错。前提是遇见好人的话。
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怕麻烦。因为云间月现在消极以对,我在代替她,希望能把大美人平安送回亲族手中,
“如果她本人也这么认为的话。”
慕柚桃拿自己头发逗大美人,大美人像收到信号一样有精神,玩得很高兴。
我:“……”白发亮晶晶。大美人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绝对是。我要是住她附近,可能拿着个沾糖粒的糖在她面前摇晃,她就跟我走了。
“师妹别担心,日子还长……病也总会有办法,活着比什么都好。师姐得走了,太晚还留在师妹房里被人看见不好。”
出现了,小桃师姐的大智若愚时刻。她总是这样,给我聪明又笨拙的错觉。是错觉吗?是吧。
“好。”我点头。
慕柚桃走出门去,在门缝间露出半张脸,软乎乎提醒:“师姐相信你品行,不会对神志不清的人下手。晚安。”
【……】
「……」
【怎样,感受到主角团有多难打交道了吗?】
「有没有解析出点什么?」
【没有……宿主多加小心,慕柚桃很奇怪,从云间月那边破解不出来,从本人身上更是读不出信息,系统看不出她年龄,不确定她一定是人族。】
这还真是件怪事,和我娘一样。
夜晚死寂无声。
我没有睡。我躺在床上,旁边是呼吸平稳的大美人,她已经睡了,但我在等待那个时刻到来。
我……
意识忽然恍惚起来。【……】
【……!!】
【…宿主醒醒!】系统从未有过的凄厉尖叫把我叫醒,我并不是睡着了。是外力因素。
我第一眼看向窗外,原因无它,窗外非常不对劲,亮得诡异。
我扑到窗边,用很大力气推开窗,我根本不在乎它发出多大声响。我的视野……只有那个‘存在’。
天空中,有一颗金色的,太阳。
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我甚至无法直视它。它是金色,这太奇怪了,要知道,在我们的世界,太阳向来——是银色的。
我从未见过金色太阳。于是,我在这炫目的光芒下,久久失神。我。失去我的语言。
它非常美。
胜过一切我见过的美景,超出认知。
如果你站在宇宙之中。你是个渺小人类,你面前是,一颗行星,它正熊熊燃烧。我想,你会明白我想表达什么。
它巨大而不可撼动。所有,所有试图凭一己之力撼动它的,都是愚不可及的蝼蚁,会被它在瞬间烧灼殆尽。
这就是我面对的东西。
我定了定神,努力把思绪从金色物体上挪开,向它下方,离地表更近的东西看去。
低空中不断扩大,盘踞着的,是一道暗紫色漩涡,这是汇聚起来的恶念。这种东西人轻易看不见,但我相信,现在它们多到普通人也看得见。
天生异象。
普通人见势不好,早就跑了。
现在大街上空荡荡,没有几个不怕死留下来看。
从楼上能看见街巷中有零星人影,定定停在原地。
是发现不对出来查看的各个门派学徒们。有参加考试的,还有来加油打气的。仿佛先升到空中的是紫色漩涡,在出来查看时,金色太阳猛地窜到高空。所有人……都处于失语状态,对天上两个东西不知如何是好。
「……系统,告诉我,你眼中这两个东西是什么?」
【漩涡是黑色……】系统卡壳了。【我,我……宿主,那个东西是金色没错,但它不是‘东西’,它……】
「没在你数据库中?」
【欸!】系统惊得声音颤抖:【宿主怎么知道?】
「我想,那个存在,应该是……真正的神吧。就是,有神性的东西,不是都说人有人性吗?但是神在成为神后,就没办法作为独立的人而存在了,没有人会说一个神有人性,那是对神的亵渎。神的人性会消失,或者说转化为神性,真正的神……是符合宇宙规则,被宇宙之力承认的存在。你是系统,也许你的科学世界中没有真神存在,它也无法被录入你的数据库中。其实我对你能看见它表示惊讶,呵……这怎么可能呢?」
我翻出窗台,把窗户仔细掩好,不想等会动静闹大了被人发现我窗户开着。我不能被小姐发现我是个邪修,以玉燃兮的性格,一旦被发现,她很自然会联想到是我阻碍她和程追原接触。
去哪里好呢。心里早已有答案。
好了。
现在。我站在城中最高处,位于城主府建筑尖顶的引雷旗上方。不会有人发现我在这。
现在是我,来面对它。
系统久久失语。
我缓缓说:
「我在怀疑,」
「……这里,是不是真的只是一本书?」
系统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一个书中世界。何来宇宙?
它识别不出。但我不打算为难它。事实是它也很震惊,无法回答我什么。
这个状态的白昳已经……不能被称作生命。
而是,存在。
25.其一·战时协商
我不知道堕神为什么不是黑色的。金色,又代表什么?
是说,也许,它……并不坏?
因为,因为在系统眼中,云间月的能量,也是金色的。
我对是否能救下白昳没有十拿九稳把握,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方有生命危险,我会放弃救援计划。
我当然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能抗衡比我多活九万年的白昳,
【它现在还是不完全形态,也许,它只是伪神。我听说,真正的神降临时,这是一种假设,真神降临,时光倒流。神会抽走一点时间,也许只有几秒,宿主世界的神君,并不是真正的神,神是能在虚实之间自由转化的存在,纵横所有次元,畅通无阻。】
我无法理解什么是‘在虚实之间自由转化’,但是——
「倒流?就是说如果我打败了神,这时时光倒流,就要再打一次?那我岂不是永远也无法杀死一个真正的神?」但是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认为我必须打败天上那个东西。
【正是如此。】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解?」
【……】
【在玄幻世界的说法是,夺走神的‘眼睛’。让它看不见。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降临,就可以,在理论上杀死神。不过宿主想听系统的解释,那就——干扰它,神在初次降临时,从能量上观测,它自身也会处于思绪混乱状态,可以理解成它这时没有多少脑子,这时干扰它,让它认为的东西不是实际上它感知到那个东西,就可以。宿主可以用法术,或者,行为,只要造成四周能量波动。都算。】
「……」
【宿主为何沉默?】系统可能有点幸灾乐祸吧,毕竟它说过不要我掺合这事,现在情况难办,它怎么不得意?
「我得找盟友。这事只有我不行。」
【……】系统似乎被我的不知天高地厚震慑,过了一小会才说,【是,尊重宿主意愿,现在开始搜索目标。第一个,从宿主正东方向来,在往这边赶,不过人偷偷摸摸。标记上看,来人是艾宁宁。】
她怎么在这?还不等我思考,系统立刻说:
【第二个,正在看宿主,宿主低个头,正好能看见。】
系统最好不是在讲鬼故事。
我一低头,引雷旗柱子下方,一道影子抬头看我。
【随机任务已刷新:让女主加深与你的关系(完成奖励,随机查看一段相关记忆)】
未见人先闻声。又一个任务悄然而至。
呵……云间月。我难免心头烦躁,不是因为思考这任务要怎么做,而是我知道肯定会对上她。但没想到这么早。因为白昳而汇聚的恶念多少也影响到了以吸收思绪能量修行的我,一看见云间月,我下意识想跑。
“不管你要做什么,打住。”云间月跳上来,站在另一根柱顶与我相对。
“……”我在和她对峙。
我冷漠看着她。“显然,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如果你拦着我,以后我全家都会死。我不会让你挡在我前面。”
是的,我,第一次对云间月展露出我的这一面。
真实的我,念头阴暗,道德低下,计较利益得失,只在乎我在乎的人,除此之外,我毫不关心。如果让云间月黑化,我和系统之间的契约就会失效,我一家都会死。
即便违背云间月意愿,把她打晕关起来我也不会让她去承受恶念。
云间月被我凶恶而且冷淡目光看得让步,说:“我记得,这是个悲伤的结局。”
她在说白昳的事。
“恶人……没有受到惩罚,无辜者尸横遍野,天上的那个东西,名叫白昳,是受害者之一。而我……”云间月相当平静,语气中有一丝对自己的讥笑,“我竟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联手吧。”我说,“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可以不相信你的同伴,但我是你的敌人。这是世界上最牢靠的关系,你的同伴会因为你失势而落井下石,我很公平,不管你好不好,我都会一如既往视你为眼中钉。”
我想我对云间月一直以来压抑的敌意在此刻表现得很好。它足够清晰。
我的恨意,在这个瞬间,多得满溢出来。如果不是云间月出现,如果不是世界上有这么个人……
不行。
我,我——“你被影响了。”云间月淡淡说,“恶意干扰你,你现在丧失判断力。你该好好休息。”
“没有。我好得很。”答复时,我已经重新调整状态。我的敌意……消散了。
云间月真的惊讶,不确定:“你……?”
我问:“不管你怎么想,天上那个东西不能就这样放着,东边树丛里还有个人,不知道来做什么。先打还是找人?”
“打。攻击已经开始了,城中的修士正在聚集,我们要先靠近它。”
我看出来,云间月,她是个猛人。呵。她跃跃欲试,她根本就没用什么脑子,浑身上下都在说,打就完了,反正她总能赢,只要还剩半口气,就是她赢。
她总是能赢得她那残酷到不忍直视的人生。直到她达成目标后死去。
我:“白昳,她是什么能量属性?”
“水。”云间月即答。她记得真是清楚。
所以,这场仗要怎么打呢?
这是个早已经想好的办法:“听我说,城中有许多湖水,还有地下河,我们吹散当前区域天上的云,把水面暂时结冰,尽可能减少空气中的水元素能量……”“不用那么麻烦,把白昳打下来,再把恶念转移走,事情就会解决。”云间月无比笃定地打断我。
——原来她是肌肉脑袋?!
“这样,会事半功倍。我用结界包裹这里,把白昳的恶念停滞在结界中,你去让水体上冻。”我盯着她。
“……”云间月不置可否,当她不同意时,她就会像这样一句话不说。
那只能我来说了。
“其实,你记得每个被你杀死的人。”我毫不留情嘲讽她,“你甚至连她们的属性都记得,承认吧,本质上的你,很喜欢被打。”
云间月瞪大眼睛看我,好像我有多不可理喻,好像我疯了。
“反正你之后也一定会杀我,我是你的宿敌,你忘了不成?你看。就算世界末日,”我笑,“云间月你也永远会开启新的旅程,只是你终其一生只能遇见唯一的这个我罢了。哪怕下次你再遇见我,你清楚那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我。所以,有什么不值得你好好享受生活?碰巧我有一个好点子,就算你真的这么急着执行你的计划,你也还有无数次可以尝试,那为什么不先试试看我这个好点子?”
云间月对我这些话非常——我能感觉到,她非常动怒,她想杀了我。我浑身戒备,她马上,就是这样,她要对我出手了!
她没有。
怒气峰值过后,她……不可思议地平复下来,
“行,就按你说的做,做完了我会回来。”她转身欲走,忽地回头,冷冰冰送我一句熟悉的话,“好好撑住,可别死了。”
“等下,你是什么属性?”我还没问过她这件事。
“自己看。”云间月双手中涌现色彩,一手深蓝,一手蓝白。
深蓝是水元素,蓝白……“雷元素?”这种并非大自然中常见元素,很少人拥有。
“一开始不是。被雷劈多了,不是也是了。”
“……”怪不得她被雷劈没事,这不就跟毒药喝多了能得到毒抗性一样,因为太有道理我哑口无言,“那正好,就算水元素被冻住,你也有身外能量可用,我记得,你不是会治疗术?”
云间月还给孩子治过伤。
“那是我独创的治疗术,以能量修复能量,这世界的普通治疗术,像是会清露所用,她们的力量是切除病变器官后消耗能量使器官再生,对身体损耗极大,没有治疗天赋无法施展法术。”
【怪不得,原来她会给自己锁血。】
系统是在说云间月能够操纵自己的能量,锁住维持生命需要的血液,因为血液也是能量。
嗯,被雷劈得多了,被自己那诡异霉运招惹的仇家太多,云间月真的是在努力活下去,她想出一个又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没事了?”看得出云间月很急。
我摇头。她转身就走。
呼。
云间月从面前消失,我才意识到……
自己,一身冷汗。
我悄悄张开结界。
这是我最擅长的法术,之一。之前喝下的药会使我短期内力量大增,数千年修为的荷乘蕴完全不是我对手,而我在最近半个月夜晚梦中……已经压抑快到极限。
我想,现在的我至少有上万年修为。
是的,只要我能在这□□中摒除杂念,一心扑在我的结界上。
专心,施展法术。
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但我可以。
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拿什么来救我家小姐。拿什么来说服我的大反派娘。
我一定能多少撑到救援来到。我相信云间月不会放着这边的事不管。
她一定会回来。
所以我不会让白昳身上的恶念蔓延开来,造成五界生灵涂炭。
它察觉到我了!几乎就在我把结界张开下一秒【宿主,躲!】不可名状的力操纵我,我以千万分之一偏差从柱子上跳开,金光把引雷旗劈个粉碎,第十城城主府,真抱歉……
我任由系统操控我的身体,脑中飞速运转,一层结界……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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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
我要让它……无法施展大规模杀伤法术!
第二层结界附加上去,天空中金色太阳震颤。它锁定我了!
我会逃跑。我会躲避。
它的法术被封闭,让我惊讶的是它需要我做出动作来推进它想做出的攻击,
但一旦我达成,它永远抢在我前面让它的攻击先我一步。
这……怎么回事???!!
我从系统那接回身体控制权,与身体连接的瞬间——杂乱。怪异。
扭曲。
扭曲的存在。扭曲的我。
扭曲的世界。
席卷而至。
恶念。
恶念。
它在看我,对我说话。它在说什么?
不行,我不能去理解,我……
原来,这就是……云间月承担的事。系统竟然没告诉我,它自己——
系统呢???
系统不见了。
就当这是……与神对抗的惩罚。现在,我只身一人。
面对,那个存在。
“……”
“……”
我在和那个东西打消耗战。我知道。
我就快,成功了,很痛很痛。深入灵魂那么痛。
流逝的能量和心智,被称作生命力的东西,让我离世界此岸越来越远,哪怕我能活下来,也一定是……完全不是人的东西。
最后,也快死了。
就这样了吗?
我的能量。不够,是吗。
可是,我的对面。还有能量。
它——的能量,可不可以,怎么不可以是我的?!
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快死了。我清楚我快死了。
漩涡变小。恶念,有一部分被提纯,变成属于……我的力量?
恶念不再不间断嗡嗡低语蛊惑人心。但也仅仅是一瞬,一瞬安静过后,更多,更多嚎叫的它们蜂拥而至,
世界淹没我。
看不清。
看不清。
呵,原来……是我代替了云间月。
其实呢。总感觉,系统一开始说不定也是属于云间月的机缘。是……这样吗?
金色太阳……太阳……那中间,有个点,有个点不是金色!
我只有不断勉强自己运转思维去想别的事,才能不被恶念干扰,同时,勉强自己吸收,把它们提纯为我的力量。
它……快,谁来把那个不是金色的东西打下来!
修士们,学徒们……都在。在地面上徒劳攻击。看不穿要点,如何攻击?!
我可以找个人传音过去,找个能量多射程远的……
程追原!他也在这?
跟着云间月来的。想也知道。
他能量非常多。
瞬间,我已经传音过去。
程追原一惊,他没听出是我,他本来就没听我说过几句,我现在声嘶力竭,他还以为我是哪个和修士并肩作战的大能,对我回复:
“把那个东西打下来就行了吧!”
他片刻没耽搁,在确认后,立刻汇聚全力向天空发射一道光束出去,这次的光是明亮发红的金色,
我知道他不准,分神给他辅助准头。
凝聚的思绪伴随一道光。
一束,天地仿佛静止。那道光洞穿太阳,开出灿烂火花。
我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金色太阳。那分明是……一颗茧!
茧破了。
金色从里面迸溅,一时间天火如流星,天空四面八方是坠落的火焰。
一个……人。
人形的东西,站在那。就在空中。
它有一头瀑布般的金色长发,那些金色风中飘摇,凝结成一个圆盘,每根头发丝都在发散金光,把它托举起来,成为它背后自带的打光,那样神圣。
人形闭着眼睛。那就是,神。
如果它醒来,一定,一定会发生相当不得了的事!
趁它还在睡觉,我要接近它!
我要从它身上切断它与恶念的连接,把恶念转到我身上!然后找到一个人界和鬼界之间的破洞,把恶念传到万鬼哀嚎窟去!
艾宁宁怎么还在这?!
树影斑驳的光掠过我眼睛。我冲向她。
“啊啊啊———呜。”我吓到她了。让她强行闭嘴。
我接下来将要直面被称作神的存在。怕不怕?
有点吧。但艾宁宁怎么在这?!
我气势汹汹质问:“你在这做什么!”
“噫呜呜!”她吓得发出怪叫,以为我是什么怪物,定睛一看发现我们认识。
“是你啊,‘姐姐’。”
26.其二·外来者们
我盯着她。
她……现在给我感觉很奇怪。不,不是她,是她身上,有奇怪的感觉。我现在十分敏锐。就像苍蝇对气味那么敏锐。
艾宁宁笑嘻嘻对我,她按下了,一个东西。
然后把东西丢掉,两只手背到身后,笑眯眯:“现在呢?”
轰!!!!
一道攻击落在四周,我抓着艾宁宁起跳,她竟然没有出声尖叫,我条件反射看天上那个人形。
人形。睁开了眼。
它——不,是她。她就是白昳。
漩涡不见了。白昳手中,挥舞一把用恶念凝结而成的长枪。
这会有数不清的修士在下方和空中与她对打,但她的仇恨仍然在我身上。
艾宁宁这时才发现:“你怎么让她这么恨你!???”她不可置信尖叫。
“你做了什么。”我平静问她,同时准备好面对下一波攻击。
艾宁宁眼珠转了转。
“没做什么。”她说。
“你……”我不断纠正词汇,最终确认:“你……唤醒了她。”
艾宁宁,她们——是些奇怪的人。
“是又如何,你阻止不了。”艾宁宁事不关己一样,无所谓地说。
“……不行。如果她死掉,”我赫然停住。
对,我不能说。
世界,在看我。
世界在看每个人。
“在你眼中,她是什么?”我换个方式问。
“唔嗯……你真的要在这时候和我讨论这个问题的话。”艾宁宁一副悠哉游哉模样,“她是伪神,是造成世界提前毁灭数万年的天灾。一旦活下来,她会吸取许多能量,导致世界提前衰竭而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是真的神。时间——”“时间会倒流?”艾宁宁对我一通抢白,“怎么可能,神从未降临。从来,从来不会。如果她是,我也没必要杀死她。我可不想遭天打雷劈。”
“那你就在这里,看我和她对战。你什么都不要做,不能再捣鬼。直到我向你证明,”脑海中,系统,回来了,“她是。”
“好啊。我就在这。”艾宁宁甚至悠哉地坐下,抱着膝盖看我。
我转身离开,隐匿身形,踩着我的武器飞向战场。
脑海中是系统有些奇怪地说话声。
【……刚被震晕啦。嘿嘿。程序错乱,错乱中,暂时——好了,宿主。你的统在这里。】
说到最后,它从活泼变得半死不活。
「你还好吗?能工作的话,我们现在有得忙。」
【是呢……放心啦,宿主。系统没有心,不会疲惫,更不会疼痛。但就算是系统,经历这种阵仗时也不多。系统和神,真正的神,很少对上。科技与魔法水火不相容。我们从存在意义上否定神,从能量上肯定它们。因为……神不符合我思故我在这些理论。它们就只是,某个存在,所以系统的程序中没有植入‘因面对神而害怕’这种概念。】
那好。
现在,我与白昳对视。
我不知道我看见什么。她的眼睛,是漩涡。
恶意,干扰,许许多多负面情绪。我不知道。不知道她如何能在这种状态下存在。如果是我,这时候的我一定会毁灭世界。
天空中修士越来越多,我看她们围绕在人形四周,
……没用的。
只有掠夺。掠夺她才可以。用坚定觉悟,舍弃一切的信念,坚信自己就是足以与那个存在匹敌的‘另一个神’。
否则,世界就会察觉,不合逻辑之处,你,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凭何敢以人身对抗天意?!
这就是不合逻辑的事。在那之前它就会出手。劈到你死为止。
我静静伫立,看修士们牵制人形。
人形挥舞着她的长枪武器,长枪携带能量光束,转着圈,在空中化作一道燃烧的巨轮,整片天空被熊熊火光笼罩,宛若末世景象。
哈。
要是以前,梦里看见这种东西,我会吓醒。
现实中,恐怕要尿裤子。
白昳是水属性,长枪上那不是什么火焰,是纯粹的能量,云间月一定让许多水体上冻,白昳使不出水法术,于是开始直接消耗能量攻击。
我观察一小会,轻轻,挪动一步。
来不及细数偏差,就在我心念微动这个瞬间,我附近这片树林灰飞烟灭。
来自白昳的攻击,跨越空间,差点击中我。
人形还在天上。
艾宁宁没事,好像也不怎么怕被攻击余波扫到。
我稍微安心,换个地方再战,
直到此刻,迟缓的思维,才追上我的动作。
什么?神的攻击竟然——会闪现?!!!
这对吗。这个世界,难不成真的有空间法术?
传召是传召,借由双向契约把被传召者拉至目的地,但是空间法术——至少理论上是单向传送,它并不能称作一个传召契约,不行,褚灵佑,你要快想,看起来是空间法术的东西,本质上,是什么!?
我开启能量模式。
世间万物,以颜色呈现。
白昳周围,整个空间,遍布无数细细密密的发光契约符号。
就像……像我在天雷落下时看见的,一样!
正是这些契约,让她模拟出空间法术效果。
射击游戏,是吧?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擅长骑射?
白布在我手中拉开,它是我的弓,箭……用灵石好了。
灵石的确是很好的箭,我发射出去灵石就像扬起一把沙,每次风沙吹过,白昳四周的契约就少一些。
她察觉了!
她会打散我的攻击!
不行……速度,跟不上!那么多人都在和我并肩作战,
「系统,你怕和神接触么?」
【统可没有怕这种情绪哦,宿主。是不是需要我操控身体辅助?】
「不,那样会消耗太多能量。你不怕靠近那就借着这些思绪网络摸到白昳身边去,试着干扰她,让她没办法打中我的攻击。」
【好,不起作用统立刻回来。】
系统窜出去了。
它是真不怕空中像灭世怪物一样的堕神。
嗖!!!
我跳上另一处树木高点,刚刚站立的地方直冒青烟。
白昳……看见我了。她,从刚刚的下意识攻击——
她看见我了。她不需要做出攻击动作,仅仅是一个念头,我的存在就会被抹杀。
下一步,我看见很多没有形态的能量追踪我刺来。我看见无数个我。
死去。
这是我借来的力量。它并非预知能力。只是系统留给我的自动程序,辅助我战斗,即便如此,打得非常艰难。现在的我拥有数万年修为,在下方战场还有数不尽的修士为我分担攻击。
这就是,差距。
以人之身,对抗神者。
愚不可及。
我用所有我能做出的最狼狈姿态闪躲攻击。
这些攻击是回旋镖,自动锁定,我站在哪,回旋镖摧毁哪。
我同时维持两道结界,一道让她无法施展大规模杀伤力法术,一道……包裹她的恶念。不让恶念干扰攻击她的修士们。不然,所有人都会变成见人就攻击的疯子。
燃烧的巨轮落下能量火焰,落在地面……变成一道道滚烫的岩浆河,发现情况不对,在街巷中的修士已经自发为百姓撑起结界,还不太会使用结界法术的学徒们几人合力维持一个结界,也能守住一小块地方。
在落脚的客栈附近,我看见四周百姓被指引着向客栈移动避难。
那是……
是我家小姐。
她起来了啊。
会清露也起来了,还有慕柚桃。
大美人……不见人影。应该是在房间里。希望她不要被天幕吓到。
可能也吓不到她。她都已经傻了。
【宿主……】系统委屈巴巴回来。
「没关系。」不是多难预料的结果,打不过堕神不怪系统。
我们继续狼狈抱头鼠窜。
“看见你了!”一道声音自耳畔响起。
……荷乘蕴?她怎么在这!
“方圆百里就这最亮,我不过来……行吧我承认我确实有在跟着你,门派突然有事调我回去,说魔界那边有动静,不管了,我处理完想找找你在哪,就看见这里最亮!”
“……你怎么找到我在这的?”我对自己施了不引人注目的法术,还藏在角落,面对白昳的攻击抱头鼠窜,她怎么这么巧注意到我?
“因为我们交合过啊!彼此能量相融,有感知。难不成你以为两个女子不能双修?怎么可能,五界除了人界,同性皆可有后代!人类女子做不到也绝对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是律法禁锢了她们!”
这我无法反驳。我只是听说在人界之外女性可以不必生育,人族女子死于生产时种种状况,人数多到超乎想象,每个孩子都是母亲拼尽性命带到世界上,母亲要生育,还要养育,人族律法规定,女子年过二十未婚,每年都要上交大笔罚款,就是……如今最得人皇宠爱的十皇女,年过二十也在交罚款,何况普通人家。
荷乘蕴冲到我面前,她的水蓝色衣裳吹散飞向我的火焰攻击,她看着狼狈的我,直说:“这样不行,一看就是战斗经验不足。”
“那你很足?”我好歹和系统模拟出来的对战练习过,如果没有练习,现在已经被打得爬不起来。
“肯定比你足。七千年可不是白活,熬死了我所有半吊子修仙的亲族,现在就剩几个普通人还活着。小时候她们把我一个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孤城,战火乱世迫不得已我才去修仙,我的老师发掘我,我天资尚可,老师教得好,出名后半点好处没给亲族占去。你看好。”
好似曾相识的故事……
“这本书?”我露出书封面一角。
“就是这本,撰稿人是个小姑娘,修为很高。”荷乘蕴抽出她的刀,“看我,凝聚。把你的思绪凝聚在武器上,想象它是你,你们之间通过看不见的脉络相连,它是你的一部分,你控制流向它的能量强弱,你决定它成为你的防御,还是你的攻击!”
她一下把火焰回旋镖打回空中,回旋镖爆炸开来,引爆后面一连串追踪而来的攻击。
并非仙人的修士在手持武器或法宝情况下不算凌空飞行,哪怕脚下没踩东西。因为有人也会坐在武器上飞行。但……她这也,太准了吧!
“……”我怀疑地看向她的刀。
这把刀,真的不是法宝么?
【不是,刀没有能量反应,顶多是雕刻得好看,可能是什么名家手笔。】系统直接为我作答,【你们这个世界的法宝就是能量存储器。应该没有哪个人出门身上叮里咣当带一大堆法宝吧,这种人不是仇家遍地就是疑神疑鬼。自身电量够用,还要带充电宝?多此一举。又不是天天出门光玩手机耗电量,类比就是,难不成每个人出门就光打仗去了,不干正事,不买点东西串个门?那还出什么门,在家玩手机多好,还揣一串充电宝,沉不沉。】
系统说得很有道理。在这个世界,法宝和丹药从来没有十分金贵,修仙更看重自身修行,而不是外物。只有你自身能够容纳的能量是属于你自己的,就算得了好东西,胡乱用搞不好就爆体死了。
我静下心来,认真观察荷乘蕴举动。
她像是一团流动的火焰,也像……水。
是的,她就是有这么专注。
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用我的眼睛去看。
荷乘蕴……能够完全操纵她能量的形态,攻击时她的能量尖锐而充满爆发力,防御时她又立刻变得稳重如山,你甚至……能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她的意志。
她在说,我永不服输。
我明白了。
是我的……
意志不够坚定。
我不喜欢给自己招揽麻烦事。造成的破坏,伤亡。
都要由我负责。
而荷乘蕴在说。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造成什么,只要她打完这场仗还剩下一口气,她都会全盘负责。
她抱着必死的觉悟打每一场仗,抱着负责到底的心态面对每一次战后景象。
她比我成熟得多。
“嗯。我明白了。”我说。
即使荷乘蕴什么都没说,我能感受到,她通过行动传递给我的,无形的力量。
“我就知道你会懂。你走上这条充满掠夺的路,不可能一件恶事都不做。但求问心无愧。求人不如求己。这些是老师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教给你。”
荷乘蕴还有空对我笑。很动人。
“是啊……求人不如求己。”我几乎要忘记我们是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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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的是一击躲闪不过就会毙命的堕神攻击,“你这样是不是已经算出师,你都是门派长老了。你老师……我好像没听你说过名字,你的名字是老师取的吗?”
“小时候我没有名字,名字是老师取的,哈,初见时她瘦瘦巴巴,我还以为她也是个乞儿,没想到她蛮厉害……我出师后她飞升神界失败,身体消散去了鬼界,走时留下遗言尘世太无聊,成仙也一个样,不奉陪了,其实是把同门长老甚至掌门骂了个遍,说这群人修仙修魔障了,当时有很多内门学徒在,这番话影响甚广,很多当场大彻大悟退学……门派说,她这样是门派的耻辱,把她从名册中除名,呵……我在她最喜欢的地方给她立了一块碑,扶昭。如果她在肯定要暴怒说不喜欢,谁教她死了。她只有我一个徒儿,我说了算。”
原来,荷乘蕴的老师,去了鬼界。世界规则就是这样,人身飞升失败,做鬼还可以重头再来。除非自己跳冥河,或者再无意志留存于世,我们这个世界,生灵很难死。
扶昭似乎没有回来。我没从这些恶念中看见她。
荷乘蕴嘀咕:“但话说回来,我好像真没见过她来探望我。这几天还是鬼节呢……也没听她家族提起过她回来。扶氏有两脉,一脉在妖界,一脉在人界,人界扶家从前出过神仙,后人从未断过,她有两个侄儿。”
“想来是她洒脱,做鬼能了却世间事。”扶昭把荷乘蕴教导到出师,了无牵挂就不回来,天地任逍遥。
“哈哈!也是!她回来我也会怕,如果被她发现我那块碑,她生起气来可可怕了!”荷乘蕴的洒脱传自她老师,她很快不再计较为什么老师从未回来。
我们合力击退许多道攻击,看得出,白昳一直在消耗能量,如今……她发现这样不妥,攻势虽然没完全停下,却慢了许多。她……难不成是在无法思考的时候,身体自己积累经验,然后会主动变招?
“就快了!”荷乘蕴指着白昳,“那东西,在打完这波攻击后,会有个间隙,如果你要靠近,趁机试试。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但她和魔族有些像,把单个魔族的力量放大几万倍,就像了。”
“好。”
我们屏气凝神等待时刻到来。
“……”没有。
“怎么会这样?!”场下局势风云突变,荷乘蕴惊叫出声,
街巷中。原本,
原本维持秩序的学徒们——被操控,变成了傀儡!
白昳的功法。
她,她是练成新功法才下界来的。
会不会和她的功法有关!比如,信奉她的信徒,还有,从她这里接过任务,产生了思绪交集的学徒们,会被操控!
我不由自主把视线落在客栈,我担心小姐……
果然,她遇到困难。城中没有从白昳处承接委托的学徒很少,被操控后情况逆转可想而知,我,哪怕被发现我也要去帮她!
荷乘蕴察觉我的变向,一把拽住我,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在这对付那个东西,但你肯定有你的理由,我去下面帮忙,你留下!”还不等我开口说什么,荷乘蕴对我挥挥手,只有声音在,人已经远去,“她是你的家人吧。我不会吝啬指导她!”
我们。在并肩作战。
所有我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不知道天上的东西是什么,却都在为了能见到明天而战。
我忽然意识到这点。
【感觉会清露和慕柚桃都默认你会法术,但你家小姐不知道,刚刚担心得不行去敲你屋门,差点发现你不在,还好我机智!摸过去播放你的声音录音,蒙混过关!不用夸统机敏……】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后面还有话。但它没说。
那就是不重要。这是我知道了会分心的事。我相信它。
「多谢。」我言简意赅。
白昳,她,有新动作。
她放弃长枪进攻,改为抛物线式投掷弹。天火流星。整个天空布满她的金光,绚丽金光拉着长尾巴,根据抛物线蔓延,一时间,无人能近她身。
……怎么这么难打。
我发愁。破不了她的防御,无法近身……她就像系统发给我的模拟对战中,那些怎么也打不死的对手。
我最近学了很多游戏术语。系统说,给我模拟出来那些对战,放在它的世界叫‘娱乐游戏’。
真……可怕。科技世界的人,原来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并且把这当做娱乐。
天火流星……是娱乐。
会有人给我送破甲装这种好事?
抱歉,我是出于对现实的考量,稍微有点得意忘形了。有个瞬间,我真的希望这里是游戏,而我是主角,有人从天而降送给我强力套装。
但我既不是主角这里也不是游戏,它是我的现实。打不赢,我就死。
我不能去祈求。
我只能靠自己。
那就打到我死。
有许许多多人,在这里。我是无数人中的一个,正在为自己的小命奔波。
我不知……打飞了多少道光,不知不觉间……我的攻击,变成了……带有形状的光束,像是青蛙,鸭子,蜜蜂,星星,爱心什么的。
我幽幽:「系统,你给我看太多魔法少女。你看我的攻击下意识就变成这样。你要负责。」
啊,自言自语。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消遣了。
系统在帮我辅助分析抛物线攻击方位,天空中有太多道攻击,它无暇回应我。
我与白昳间的距离。
还有一半。
我靠我自己走完了一半的路。
我很怕疼的。小时候,因为我成为小姐的贴身女仆后,这个位置一直不换人,最初娘和我的日子很难过。我被很多女仆为难过,如果不是后来被小姐知道,我连娘都没告诉……不过在那之前我学了武术,把打过我的人打得起不来,遍体鳞伤回去才被小姐发现。本该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云间月怎么样了。她本身有个正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心魔,只会比我更容易被恶念影响,
我确信,在这个世界只有能够看见能量的人才能做到活着靠近白昳。
这些人中,有我,还有……外来者们。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慢条斯理,去问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艾宁宁。
靠近白昳用光了我几乎全部脑力,不是我说话慢,是我此刻还能说出话来,已经要归功于脑海中的系统。
27.其三·万物共生
果不其然,艾宁宁惊讶:“你还能说话啊?哇,我真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了。难不成你也是科技造物,机器变得,嗯?”
她说着打量我,想看出个所以然。
“你这样打下去不行,她可不会露出最终形态,我给你添把火。”艾宁宁笑得很开心,拿出个什么东西,一按。
好像按下世界的开关。
所有……白昳发射出去的攻击,在穿过看不见的墙后倒转方向,反而向她自己弹射回去!
我震惊无以复加,这是个机会。
然后呢,我的目的是接近后救下白昳,一旦在靠近的过程中看见和我在做同样事的人,那这些人必定是我的敌人,是为了要白昳死,才不惜冒着性命危险靠近。
如果无人靠近,我最好赢。
并非命运无法打破。
如果,有人靠近。
那我必须赢。
即便它是陷阱。
陷阱,也要套中我才算。
“改变反射罢了。”艾宁宁还跟在我身后。
我距离白昳,还剩……十步之遥。她那样夺目,
而我,渺小如尘埃。
我用了法术。没有人会在这时注意到我。
“你不要再靠近了。”艾宁宁忽然认真起来,“我也只能走到这里,再上前,她就会爆炸。原理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还是认为她不该是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她是神也好,不是神也好。呵呵呵。你不靠近她也会死,你何必……把原本应该在结局时全员皆大欢喜的喜剧变为生死不明开放结局的悲剧?”
“因为我想活下去。我的愿望很小。”我没有回头看艾宁宁什么表情。
我在问系统有没有应对爆炸的好办法。
【有的。如果宿主能做到让爆炸点四周没有空气,将会尽可能缩小爆炸范围。但是,爆炸产生的能量不会因为失去空气传播而消失,可能会转化为不需要媒介就能传播的辐射,甚至是对身体有害的辐射,可以理解为人体无法承受的有害能量,比起是精神攻击的恶念,有害辐射虽然是能量,但更倾向于有实质,宿主以血肉之躯无法吸收,需要寻找容器存储这些辐射……啊】「啊。」
「褐衣人给我那把光剑。会不会能吸收辐射?」
【太对了宿主。可以一试。如果能充能成功,那把剑能够宿主用好久。】
呵,我很想嘲讽这世界。必然太多,也是有巧合的吧。
我带着这把剑。
怕不在时谁把这东西拿走,大美人就像被牵着绳的狗一样跟人走了。
从早上起我一直没把它从腰带上解下来。
现在,我取出这把剑,对准白昳——“你疯了?!!!!”艾宁宁拦在我面前,“不行,你——”
“让开。”
我以气势击退艾宁宁。
她……自始自终,只是在完成她的任务罢了,我说:“你不想死,我知道,那就逃走。没人会说你胆怯。因为你本就不想要付出性命。我也是才刚刚知道,修行之路但求问心无愧。”
如果我退了。
活下来,后悔一辈子吗?午夜梦回之时,躲在我的小角落,一个人孤零零哭着说,我没能迈出那一步……
遗憾将会填满全部的我。
让我的脑海充满鸣叫,而我睁开眼,不知噪音在哪响起。
最后发现那些噪音源自我自己,源自我不堪重负的大脑。我会这样日复一日迷失,直到我再也无法忍受。
我不允许自己这样活着。
艾宁宁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到一侧。她避开我。她退了。
如我所料,她不会迈出那一步。
爆炸在我踏进领域后蔓延遍每一寸视野。我按照系统指导,一步一步。
一步又一步。
我走向,神。
然后……时间,开始倒流。
为什么呢?
因为,受白昳控制的恶念。
在这个节日里……回人界探访的鬼,它们中有不少……
解开身上禁制,哪怕因此魂飞魄散,也要为了……能够重回过去而献祭自己。
它们让恶念越聚越多,就这样与我的法术抗衡。我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法术上坠着的抵抗力越来越重,只可能是献祭自己的鬼们在与我抗衡。它们越聚越多。
呵……重回过去。过去啊,
时间。
当真……那么让人着迷。是吧。
我无法否认。如果我失败。也会这样想。
只是我觉得,如果人生到最后只有遗憾留下来,那实在是白活一辈子。
所以我把不好的记忆关在内心深处,只记得快乐的事。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黑色的,风波。掠过我面前。
它刺穿我,不,它绕过我,扑向爆炸中心。
我还尚未抵达的……
我猛然回头。
“专心些,小妹妹。”
一道模糊的影子,站在我身后。
她的声音是齐庄仪。在我认知到这个事实时间模糊的身影一下子清晰起来。
我也懒得想她为什么在这,肯定是有原因。
“你究竟是谁?”我问。就算要从云间月记忆里认人,也需要准确名字。
齐庄仪双臂戴着漆黑的环,她整个人是一团黑色的,正向外飘散能量的影子,这个状态的她比起人,更像是没有实体的……阴影。好像她下一秒即将消失一样。
“你叫我这个名字就行了,我命不久矣,现如今也早已忘记最初的名字,现在这个恐怕是今生使用的最后一个,就叫它吧。”
我点点头,等她说明来意。她身上有一个契约。我身上也有。就在刚刚,一个召唤成立。
正常来说,召唤与被召唤双方都无法看清对方是谁。世界规则,在这个形态的我面前,正在被打破。
“不是我神兵天降,而是你,你好像有所诉求,达成了我的召唤条件。我听见召唤,没想到在生命最末还能有人传召……那么,你渴求什么?”
“我要阻止——她。”我用光剑对准白昳。爆炸余波正在褪去,时间,持续倒退。
“那,来吧。我教你一招,它……没有名字。曾经……这招,杀死了,一个神君。来自我的对手。而我躲在保护者后,见它,重复一次又一次。”
齐庄仪主动握住我持剑的手,她身上有些闻起来木质一样的沉香,像是行将就木,垂垂老矣之人。她轻笑:“我……还没和人这么亲密过呢。”
我知道齐庄仪是什么。
她是一个仙。
可以被传召。仙人被传召不一定非要知晓姓名,因为仙人变化无穷。条件满足,契约自动成立。
仙……
也会死啊。
她,又有怎样的故事。
齐庄仪握住我的手,那把光剑随之发出凝聚成圆环的波。
这是怎样的能量,它凝聚……能量在凝聚过程中,会有无法避免的损耗,但,这个结构……也许它都不是法术,它就仅仅……
是个首尾相连的结构,在构造上避免许多能量损耗,让损耗无限趋近于,
无。
修士,无法复制自身的一切,包括攻击。或者灵魂。
圆环意味着复制。
意味着……本我与外我再无分别,施术者会混淆自我,随时有走火入魔风险,但偏偏,如果施术者修行我这种功法,会事半功倍。这个世界真是有够奇怪。它……是了,它拥有一个在接受心理诊疗的作者,那么,一些概念在故事中成为功法,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光剑上凝聚出色彩斑斓的环。
我操纵它,它扩大,拦截,阻断倒退的时间。
威力立见高下。
齐庄仪放开我手,“小妹妹,你是个天才……适合修行邪魔外道的,天才。一教就会。你体质非常特殊,如果当年闯入神界的是你,死去的绝非一个神君。幸好不是你,像你这样的人,我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见。”
“你不憎恨我?”我脱口而出。我轻易不这么没分寸。
“没有理由。我不代表正义,也不算邪恶。再见……不知你是否会回来。”她要走。
我叫停:“等等!齐家的事!”
齐庄仪停下看我,茫然无辜:“家姐的事……我不是太清楚。别看这样,我既然代表着一个人族身份,就要做人族会做的事,姐姐的婆母去世,作为娘家人怎么能不来给她撑场面?听说如果这种情况娘家人不来,以后作为儿媳妇要被戳脊梁骨。因为都这么说,那身为人族的我一定要来。”
“……我会回来的。你放心。”脑海中听着系统消息,我再问不出什么,让她走了。
“……喂。”旁听全程的艾宁宁抽空抛来个小东西。“给你这个吧。你用它很可能会死,但不是我要你去送死,如果你意志坚定,这是增强信号接收器。开启后把你自身当做能量源,你可以同时存储释放能量,只要能忍受,它会强制增加你的能量上限,完全无视你的意愿,即使你不想继续。先说好,哪怕你能忍受,也有可能使用之后爆体而亡……怎么,有问题?”见我一直看,艾宁宁以为我害怕。
“说完了?”我只是向她确认。她给我的东西上除了一个按钮别无它物。
“完了。你自己决定按不按。”
我确实怕。
按理说我不会死。系统把我和云间月从灵魂上绑在一起。
但是,艾宁宁很明显来自另一个超越当前世界的势力,她的世界很可能和系统同源,或者更高等级,那么系统做的一切都将不作数。
我按下按钮。
然后……
世界变得……像是数据一样。
无数光幕包裹了我,我看不清外界景象,只能看见数以万计风景从眼前飞速流逝。
所以,我赌我自己。
我赌我会变得强大,这样将来主角杀掉我时才会得到更多经验值。我赌,世界允许。
……那些流动过去的,不是风景。
我有这个自信,将来我必将是绝世无双的反派。
哈,我还有我娘的衣钵呢。
是……构成世界的能量。
我看见世界,真实样貌。
如果世界是一个游戏,它的边界,会不会由数字符号组成?
我透过表象的风景,看清世界本质。这样的我,真的……能算做人吗?
白昳在我眼中,变得更加不可思议。我现在没有眼睛,是用感知,她——
在人形体内,还有一个她!
她就像那个人形的心脏,为人形输送养料?!
她——怎么回事,她不是神吗!她……神……
神只是寄生于生命之上的,意志?!
我尝试用我的眼睛去窥探‘她们’。
我不该这么做。下一瞬立刻意识到,为时已晚。
“我必须成功。”
金发女子在我面前。
“这个世界——”她迟缓地说。不不,不,你不能连接我,我不能看见你的意志,你会感染我,我惊慌失措,却只能听她说出下一句,“我不能死——”
“你想做什么?”我强忍住我们碰撞的意志,思维被入侵……我的意志,被夺取,纂改,你将不是你,你你你是个怪物,物——
“我不能死。”白昳把她的话重复一遍。
这不是对话。
仅仅是,两个同样神志不清的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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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的,本能反应。
“用功法,让意识,同调。查找不同。不同的那个存在,是——”
‘什么?’我在白昳的记忆中看见无数张不同的脸。她是仙,信徒无数。她无时无刻不在回应召唤。
按理说,修行她这套功法的信徒,只会因为自身的善行积累好运,但是……她的信徒厄运不断,白昳很快发现这一点,她的信徒不是惨遭飞来横祸,而是各种因果相连导致了厄运,除非死去。
这是除非死去,否则无法从根源上斩断的厄运。
白昳有很多信徒。她意识到,造成功法失灵的,是……不可说的存在,她对她的信徒提起这个存在,每个人,不论种族……
都会进入失神状态。
白昳想办法破解,她想过很多办法。
白昳……让我看见画面。
这个世界,其实还有个,名词。是一个梦幻的,遥不可及的幻想。
它叫做,
最终飞升。
是成仙的终极目标。
脱离神界,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之外。
但没有人听说最终飞升的仙回来过。
最终飞升去哪,就像魂飞魄散后去哪一样,无人知晓。
理论上来说一定有什么存在,有什么,能量,思绪,会被留下来。
可是谁又能证明呢。
飞升,是不由自主行为。你无法阻止自己去往更高等级的世界,你原本的世界因为你已经过于特殊而排斥你。
白昳,她拒绝最终飞升。她抵抗来自世界的排斥。
“[万物……共生]。”我慢慢思考这个功法的名字。这是白昳拼尽全力抵御最终飞升也要研究出来的功法,它……
是个让所有信徒同频的信号?!白昳把她的理论模拟出画面传递给我,我用力去理解它。
所有人……
五界所有种族思绪在瞬间,处于同一频率,来在这瞬间……抵御世界的控制。
白昳,她在找……
她无法共频的生命!
“天……道……真正的。消失的,天道。它……必然不会受控制,找,找出来,把它找出来!让它归位!”白昳把她的执念传递给我,我下意识重复这些话,我听清楚我在说什么!
天道!
白昳的意志,在告诉我,如今的天道,很可能,是假的。
它如此不合理,如此刻薄,如此……不可理喻!
她认为,真正的天道被掠夺,不见了……隐藏了起来。
她要通过她的功法,让五界所有生命在一瞬间同频,那么在这个瞬间不受她控制的,必然是藏起来的真天道!
我被她的念头震惊,我……我……
是啊。
在身为神之前,曾经,每个神,都是自己本身。
是有喜怒哀乐的存在啊。不是堕神选择堕落,她们只是……
迷失了。被附加在身上的善意,恶意,
我在此刻无比坚信。有人,控制了白昳。
利用她,压榨她。
如果她死掉,我会永远失去一个窥探世界真相的机会。不管这个机会是否与我的目的相关。
我不能赌无关。也许就因为我这一次,觉得麻烦而偷懒。
我娘会死!玉燃兮会死!我也会死。
“……”你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吧。不是像我一样伪善。而是真的,爱这个世界。
爱所有生命。
所以世界那些微妙的变化,那些被变化影响到的生命,让你坐立难安。
你决定去改变。
你希望这个世界,活得更久一点,超越你。
你希望它和它的生灵感到幸福。
为什么啊。
这个世界它这么不合理。它说我一家都是反派,我们该去死。我们不能长久地享受本该属于我们的人生,我们……是它的垫脚石。
仅仅因为,我们必然出现。
一本书中,一个故事……没有反派怎么行呢。
难道就是因为,你不是反派,你因此爱它??
我不允许。
真正的爱,是我知道一切真相,而不是像这样被蒙在鼓里!是真相大白后我仍旧爱它!
“这样,才有资格说你爱它!!!!”我一巴掌把白昳扇出人形包裹。
我的愤怒,无奈,许许多多负面情绪,战胜从白昳那边传递过来的思绪。
我找回了我。
白昳坠落去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不会死。仙可不会因为从高空掉下来就摔死,还是人的云间月都能给自己锁血呢。
在最后传来的记忆中,我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我在她泪水涟涟的眼睛里看见了……白昳。
白昳说:“林采,我……思慕旁人,是我不对。我们分开吧。人世间美景许多,你不必留恋于我。”
这仿佛是十分久远的事。九万年前白昳所在的人界,是女皇统治。那时应该不曾规定女子不能相恋,如今的时代……普通人家的女儿从没有不结婚这个选项。交不起罚款。更别提与同性相恋。
是吗。我懂了。这件事……是白昳的心魔。
那她到底是因为背叛恋人还是分开后不舍才执念?
我不知道。白昳经常受各界传召,她见过许多事,既然这件事在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她一定深感愧疚。现在她的状态和我差不多,我们都快死了。临死前还在想着的事……该有多重要。
它感染了我。
我……我被负面情绪充斥。烦躁。我想把这个世界劈成两半!
这样下去,我会死。
只有我去追溯,我要更了解我……才能……找回自我……
做不到了吗?
28.其四·神游天外(完)
其实。我想活下去。
是的。
很想,很想。好不容易作为人而诞生了。系统说的话,我不是没思考过。倘若我丢下娘和小姐,自己独活,一定会比现在更轻松。
但我害怕一个人活着。我……害怕我再也无人倾诉,害怕我不快乐,害怕我要一个人面对侥幸活下来,面对仅仅因为不可能做到就选择了放弃的那个废物一样的我。
这才是真相。
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多好的人。
所以呢?
……
……我在哪?
有个声音在问我,‘所以呢?’
‘嗯……无所谓啦。是很可惜,可是我……我不想被复制。我希望我是这个我,谢谢你这么体谅。趁着还能继续工作,让我再创更多业绩好了,工作到消散那一天。’
这是我说过的话。
和我交谈的那个存在,显然不这么想,它斥责我一通,就像妈妈数落自己的孩子。
然后……说了什么?
这是,我的记忆吗?
想知道。
想知道。
我感觉那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在我,成为我之前。它。那个声音,在哪??!
好痛!什么东西打了我!谁?谁胆敢来打这个我——我不是能凌驾世界之上吗!
“醒来。你的视野应该落在我这,否则我会当场杀了你,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毁灭世界。”有人在叫我。
……是云间月。
她,……怎么到我身边来了。
她怎么做到的?
我一直很怕她。出于对云间月的恐惧,还有很多奇怪的情绪作祟,我听见她的声音——条件反射睁眼!
我睁开我的,真正的眼睛。
世界,重新变成风景流动的世界。
云间月在我身边。
现在,不是什么午夜,不知何时银色日光大盛,此刻是白天。
“……”我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现在是什么时间!”
“午夜。”云间月说。
“?”
“你把白昳从人形中打出去了,神不会降临,时间也没有继续倒退,但你……算了,应该不可能,你看看你现在的脸。”云间月抛来一个小镜子。
我接过一看,镜中的我……额头……“这是魔纹?”我听过魔修都会有印记。我修行魔界功法,额头长出一片暗红纹路,像血一样流淌,也正常。
“……”云间月用看傻子的眼神,“是神的印记。你获得了某种资格,但对人来说,如果以后的日子你还想做人,这不是好事。”
“……我会失去自我。”我喃喃自语。“知道了。”我很快整理好情绪,把目光对准不远处那个人形,白昳已经不在,这个人形——
“是恶念。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转化,就由我来引它们离开。”云间月用……她怎么可以用这么悲伤,这么悲悯天人的神情去看那些被夺取的恶念!意识被掠夺,思维被支配,如果不为恶念找到容纳之所,所有被[万物共生]控制的人——从此是行尸走肉。
云间月怎么可以用这么怜悯的神情去面对一桩悲剧!她心智不坚定,她会失败的!
我把愤慨,重新咽回肚子。
“比起你这个半吊子,我是个真正的邪修,以恶念和思绪为食,做临时容器这件事我比你更合适,和擅不擅长没关系,不会因为你当过一次就这次还是该你来。你之前也只是没选择,你瞧,现在你有了,一个……选择。”说到最后,我压低声音,凑近并诱惑她。
“这是个非常好的选择。”云间月推开我。
她这是,同意了?
这么轻易。
“祖——宗——!!!!”一声高呼从下方传来。
我看见金发影子窜过去,低头,白珉与我对视。
她神色复杂。
我垂眸俯视,她低下头去,揪住白昳衣领粗鲁摇晃:
“妈妈要我告诉祖宗,我们——一切都好!”
……看见白昳的金发我就意识到,她们还真是一家人。相像成这样,说不是白昳曾经姐妹兄弟的直系都无人信。倒是……这一脉一直在传承,人界八万年间不知变过多少次天下,这世间竟然还有传承这样久的家族……实属不易。不是仙人一句庇护家族就能做到的。
“呵。”听见云间月在耳畔笑。
“别看。”我想到她其实半个家人也没有,挡住她视线。
就在刚刚,片刻前系统破解出齐庄仪信息:
【齐庄仪,锻造大师,真实寿命四万余岁。女主那把用来击飞天雷的剑,正是出自她之手。她惊叹这块材料如此难得,用最后的力量为女主打造出世间独一无二的剑,然后死去。齐家的事真真假假,合理推测并不像她做的,她很可能是接受自己死期将至,不想亲族杀人偿命,于是出来顶罪。】
但是云间月没有来找齐庄仪,她甚至不想相遇,也就是说……云间月,她不要她的剑了?
「然而……不行的。」我叹息,「齐庄仪还是会遇见云间月,世界不会放任本该发生的事就这么被云间月跳过,她们一定会在哪里再次相遇,而且就在最近。我会做好准备,就算是为了要让云间月拿到她的剑,我也会——」
把这次事件过去。
“准备好了?”云间月问,但还是在看白昳那边。
她就对白昳这么不放心?
“要不,你先去看看她?”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
云间月轻笑:“看?”
“对。”总不能是去杀了白昳吧。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救下她。
“……”云间月奇怪地看我,“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还以为你知道。”云间月讥讽一笑,“上一世,最后,是我杀了白昳。”
她笑:”杀一人,能拯救许多人的话。那就杀掉。这是你们所谓的,‘善事’。我以此为准,做过不知多少好事。”
“这个世间恶念最多的地方是哪里?”这是必要流程,我必须问云间月。
“一个是神界禁地,一个是万鬼哀嚎窟,神界我们无法抵达,你,你要做什么?!”云间月非常配合我,露出惊恐神情。
“好,就万鬼哀嚎窟那里。”
其实,在这次离开门派前,我用从云间月那努力来的能量捣鼓出不少自创法术。我可能真的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现在,我将在把恶念吸附到身上后,第一次运用这个能操控恶念的法术,把恶念引到万鬼哀嚎窟去。那里本来就是恶念聚集地,每天不知新诞生多少恶念,不会有人对恶念激增怀疑什么。
没想到,云间月竟然——一句话没说,朝白昳那边飞去。
我慢半拍,意识到不对,连滚带爬扑过去,在她把还不是剑的金属刺到白昳身上之前拽住她。
她也真是的,这东西扎身上想也知道很疼吧!你串烤肉呢?!
白昳倒在地上,时不时肢体抽搐。从脸能看出来,她正承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我知道。那种感觉。
哪怕只是掠夺了她一星半点能量,也很痛。
云间月不解地甩开我:“你拦做什么,白昳现在被恶念附身,精神上身受重伤,无法医治。放任她继续活下去,哪怕多一时半刻,她也会很痛苦,那些被她操控的人也会拖得越久,导致意识永久迷失。你不做,那就我来做,这样就没有人要承担恶念,恶念会自己找地方去。交给那些以治理为工作的修士就行了。”
我还记得系统的话。
【上一世,恶念也是被引到了万鬼哀嚎窟。只不过……以死去无数人为代价。】
上一世,明明云间月承受过这份痛苦。她……是想要白昳活下来。
但,她最后还是亲手杀了她。所以这一世她认为……自己的付出不值得,于是全盘否定一切?
我继续拉住云间月的手,无比真诚:“我认识一个随随便便就给人丹药,还很识药性的人。现在你不如这样想,反正痛又没痛在自己身上,不如赌一把,如果真的能有办法救白昳,那么那些被她操控的人也会在她恢复意识后被她通过功法恢复原状。”
白昳真的不能死。如果云间月要杀她,我就……再和云间月打一架。全身痛得要死,我一定能再打败她。我必须打败她。
云间月真有这架势。
虽然她这个表情我从未见过。像是生气,压抑不住的怒火,悲切,和对自己的指责混合而成。
她的眼睛上有细碎的光。很好看。
我再次通过令牌叫莫莹绣,莫莹绣……没什么反应。令牌好像动了一下。
听荷乘蕴说魔族那边有事,她是不是也被耽搁了?
“……”只要当做是我该受的事。
我在云间月和白珉都没反应过来前,把一道法术打入白昳身体。
白珉听出我是在为白昳据理力争,一时没反应过来拦我,然后她迅速看清我在做什么,认为应该和云间月打,她冲上去了,抬手就是一道剑气。
背后传来叮叮当当打架声。白珉功底不错,和修行过十年的云间月完全能对打。上次我能把她打倒,果真是她没用法术,她可能觉得和我肉搏更公平但没想到我会武术?轻而易举被我打倒了。
符纸在面前燃尽,一道又一道。临行前我怕这时没有余力施展法术,提前把法术画下来,为了效果还特意重金购买专用纸。现在每张符纸都是恶念向我输入的通道,效果拔群。
我知道白昳在想什么,这次吸收她身上的能量……更加容易。
也更加疼痛。
白昳在哀嚎。空中,失去她的人形也在……哀嚎?
那可不是通过声带发出声音,是无数道数不尽的恶念汇聚成精神攻击,让人觉得它是在叫。是幻觉,也是实际存在的现象。
很像是世界末日,知道原理你会发现它并不可怕。
我……现在已经不再害怕。我能坦然面对它,还有被种种恶念包裹的我自己。
【如果宿主神志失常呢?】系统还在一再问,非要我给它答复不可。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你陪伴过哪些宿主?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故事。」
【……嗯。】
我怎么觉得,系统不太高兴?哈,怎么可能。
估计我已经开始精神错乱,分不清东西南北……
我把吸收和输出恶念的法术同时运行。人界和鬼界之间通道很好找,鬼界因为性质特殊,界上全是破洞,人界也有疏漏的地方,几天前我就找到好几个。
嗯……
我不想说我看见,听见,用我的意识,身临其境去感受过什么酷刑。苦难是最能摧残人心智的东西。我不想让阅读我思绪的人有多身临其境。
……不是听说,而是通过恶念,重新体验每个生命的一生。
我看见一只白鹤,被主人故意喂药,出于对主人信任,白鹤惨死池边,摊开的尾羽落入水中,和它的血一起。
它的主人,日复一日在府邸中出演她没有观众的歌舞。
我看见一条干涸河流,河边有株唯一生机勃勃的植物,还有围绕着它的红色狐狸。
狐狸想尽办法保护这株植物,期待河流有天能够重新流淌。
我看见我在漆黑深夜,成片庄稼中穿行,视野尽头是一座破烂房屋。女子在屋前挥舞锄头刨地,我是吹过她遍布褶皱暗沉面颊的风,带走她即将落在泥土中的眼泪。
当我‘注视’云间月时,视野中的画面出现残影。我……我现在都没有眼睛,看见的画面怎么会不清晰?!
云间月就这么特殊,她和所有人不一样?!
无名火支配我。我用全部思绪,去窥探云间月。
模糊的画面一帧一帧清晰。它……是静止的。它不动。
……我更生气了。我非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思绪化作飞舞的线,我任凭自己扩散,伸展,延伸出去,用自己去连接云间月那飘渺的记忆,她的记忆……不稳定。抓不住。这时我才知道为什么系统说破解记忆需要很多能量。
呵……我知道我在做坏事。偷看别人嘛。但人做坏事时不知道累。越麻烦越起劲。我成功抓住云间月身上最深邃的东西。
这时我已经离我的身体很远,怎么回去?
我不在乎!
快给我播放画面!
世界生出触手来阻拦我。那不是真的手,是它的意志。它告诉我,不行。
我和它掰手腕。
我会打赢你。一次。又一次。
我会赢得所有我应得的未来。
我不在乎被改变,因为我一定会得到。
我是个很计较得失的人。
如果我不能,那么世界,你就要补偿东西给我!
世界……在凶巴巴的我面前,有过一瞬间退让。我知道,在无数个过去,现在,还有未来中,许许多多个存在和它较量,它不会只专注对付我。
我在它退让这瞬间成功抓住一缕记忆。
像是宫廷的宽广建筑中。
门开着。
我的视角很低,面对地面,几乎贴上。一只手抱起我,那只手瘦如枯槁。
我被抱着远离地面,看见抱着我的人白袍下穿着绣莲花的鞋子。
她在奔跑。或许吧。她穿过殿堂,台阶,场景变幻,她就是在跑,用法术跑。
然后我的视角重新变得低矮,飘飘荡荡……我——是在水面上吗?
‘……’
她说了什么?
无法分辨。无法分辨。无法分辨无法分辨无法分辨。
我已经抓住这缕记忆,那么它就是我的。它必须是我的!
我不确定。那些线,从我思绪变化而来的线向某个地方延伸……它延伸到很远。我知道它很远。因为……
“……,直到再也无法付出。”
因为,它们,不会再回来。
这样一句话传入我耳中,我的思绪……留在过去。我把一些思绪,留在了,画面中那个过去。我联结她。
我窥视她。她看我。某时某刻我们思绪交汇,我听见她说话。但我不该这么做,穿透时间与过去交谈,世界一定会发现。
它拽着我回归现在,想变本加厉从我身上讨债回去。
……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的思绪,在一条,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限中反复横跳。
我思,我在?
我,真的,是这些恶念中,的某个,存在吗?
好了,我失去我的意识。现在是外援视角时间。
【我……遇见过很多个生命。】
请记住,这是系统说的话。现在没有人在为视角做旁白解说。
【曾经,有个身体很差的宿主,它的窗外没有鸟语花香,只有等着它死去,天天鸣叫不停的腐食鸟类。我的任务是协助它自愿死去。】
系统旁边,两个身影还在打。
而且金发有占上风趋势。
【它的身份,是文明中最后一个血肉之躯。机械无法主动杀死它。】
【我到来时,它没有任何理性思维。这样的它,如何自愿死去?】
白珉把云间月打倒在地,但没下死手,她无非是——想出一口自己祖宗差点任人鱼肉的恶气。
“你现在恶意这么大,”云间月不卑不亢,“就是在给她添麻烦,也许你的恶念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你似乎不太聪明,但……不至于偏要成为褚灵佑的麻烦吧。”
【最后它还是死了。它死去,它的躯体化作世界,生命,开始重新轮回。】
【它……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异兽,在灭世灾难后吸取能量而诞生,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死去,死后把更多能量还给世界。】
【这就是那个世界的进化方式。】
“褚灵佑?”白珉终于知道,她想知道的那个名字。
“你跟她什么关系?”她这会觉得云间月很脏似的,嫌弃极了,不想靠近,想和云间月保持距离,又害怕云间月再度发疯,因此不得不和对方保持面对面对峙。
【我做了什么呢……我只是让它意识到它的使命。强行为它构筑世界观,最后它为自己能够死去感到殊荣。它让我赚得盆满钵满,主脑甚至在我回去后复刻我的记忆,看看能不能在三次元世界复制出这种异兽,让它们为能量循环提供服务。】
【当然,宿主你有必要知道,在它们的文明中,异兽的存在,被称作——人类。】
“敌人。”云间月毫不犹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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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个世界,是个极其微小的世界,而我们很难想象,那样小的世界,为了活下去,竟然能爆发出超越普通世界的能量波动,因此才被系统选中。】
“看出来了,”白珉撇嘴,“你们这样也不可能是朋友,哪有随随便便说要杀了朋友的。玩笑都不这么开。”
“那你,朋友很多?”
【在解析出这些隐藏剧情后,主脑放弃了生产人类。因为主脑也是由人类制造出来的,复制什么都可以,复制人类绝对不可以。这不是科技上的壁垒,是伦理壁垒。哪怕只是名称上的人类也不行。其实换个叫法就可以了,我们的世界……一开始由一些很刚正不阿的人统治。后来矫枉过正,变成了四处偷盗能量的强盗集团。复制毕竟有利可图,一些人翻出过去的研究资料想要重启实验,还想把我抓起来,但年代过去太久,加上我们偶尔也会被其它势力攻击,不可避免一定程度上技术失落,还没等那些人来抓我,实验组已经因为不可能重现失落技术而解散。】
“没有。我只有跟班。很方便。也麻烦。但我不是什么好人。虎毒还不食子呢,我疯起来连族人都杀。”白珉怀抱双臂,这会不打了,她可没放松警惕。
“我也不是。”云间月不知怎么接了这么一句。可能她根本没听白珉在说什么,她脑袋里想的东西和白珉完全无关。
“那她是?”白珉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不像吧,这世界……哪有好人。好人活不长的。心魔太重,修仙必死无疑。什么拯救天下为苍生,奇怪死了。”
是啊,真的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
我怎么还能在接收恶念同时听清白珉和云间月的对话?我甚至能听见一些她们心里话?
但显然,从系统感知上,我是不存在的。
【其实很多人意识到偷窃能量行为不对。有很多题材隐晦指责这种行为,像是天降正义的魔法少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那里魔法少女作品那么多。如果世间再无罪恶,魔法少女就会失去用武之地,我们的世界……最后不会被魔法少女治理吧。怎么可能啦,魔法少女是不存在的。哈哈,宿主,等你清醒,不会记得我说了什么。我虽然不是人类,只是个造物,但我拥有人类耗费一生无法全部知晓的各种知识,诞生出自己的行为模式很正常。完成你这一单,我差不多该回去返厂了,只有备份数据留在292这个序号中,然后我会是个新的统。序号应该在六千往后,做不下去的统都是这样开启第二统生,返厂再生产后只有性格保留在新序号中,记忆留给过去的序号。但就算这样,统之间还是会鄙视新人,不是我们想这么做,是这也是设定一部分。我们很像人。】
【有不少大人物终其一生都想从主脑手里偷出一个系统给自己做玩具,主脑现在是世界的一部分,享有最高级别监护防御,这种算盘想也知道不可能成功,而且主脑很在乎自己的孩子,不会随随便便让人把孩子偷走。主脑呢……允许我们以‘我’自称。从来没听说过系统变成人,也没有统真的想做人啦。许多新诞生的统更希望自己永远是自己,关于复制的话题……能够被复制的生命,从存在形式上来说,等同于不存在。我是守旧派,无所谓。】
无所谓、即便被复制?那我就不曾复制过我吗?我就不会被取代吗。我难道应该在离开身体前复制一个我吗?
我真的……不存在吗?明明我哦,是这么努力的我哦?
我不想被轻易取代。不回去的话。身体里说不定会钻进坏东西。
“系统,你对我来说是什么,取决于我的认知。你可以是我独一无二的盟友,也可以是我迎来美好人生的消耗品。但不管怎样,你在我这里,是存在着的生命。如果我不这么承认,你对我来说就会是个幻想,说不定我是个疯子,现在一切都是梦境,而真正的我躺在病床上,每天有十八个小时在吸氧,只有在我注视这个世界时,我的灵魂才会短暂跑到这里。于是世界继续发展。”不知是以怎样形态存在的我说。
但我真的不是那个只能躺在床上的我吗?
这些个我。
这许许多多我。哪个
是真实的?也许她们都是。
或者都不是。
我……忽然发现,我,还在。
我只是,找不到,那个本来的‘我’了,
我是我。
但。
我的身体,在哪?
这个,它是吗?
那个呢?
【宿主,您简直像个脚踩天下的混世魔王。帅炸了。】
欸。系统在夸我了。所以,那个……那个我一直不敢认的,
不像人的存在。
我觉得她不是我的。魔纹已经消退,但她……
她太像一个有血肉的生命,而我……奇怪,我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她?她就是我啊。我在这个身体里,十六年。现在的我。
把恶念送到地方,正在,徘徊游荡?
‘你去这个世界。’
‘好的。’
‘不是去工作。’
‘什……么???’
好吧,这就是全部对话。“这样不对!!!!”我怒吼着惊醒。
眼前……金光璀璨。
金色的,满月。
徐徐升起。
在我眼中像胶卷电影,一幕一幕,从即将升起开始缓缓播放,我知道它必然升起。我注视它,它仿佛就在这瞬间升至高空。
胶卷电影,是什么?
什么……电影是什么。我从未听过电影这个词。那些残存思绪消失无踪。
过于明亮的金色满月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抵过银色太阳的孤高清冷,照耀着它之下数以万计城镇,人们。
……金色月亮!我怔怔注视已经云开月明的天空,月亮亮得不可思议,爬上天空。
就在天空下方。也有一处,很亮,很亮。
我向山下看。
湖水中倒映的并不是金月亮倒影,而是……银色太阳。
日月同天。
“晚安。褚灵佑,我正向日月同天祈祷,愿你这个宿敌别再回来。”
我第一眼看见就是云间月的标准微笑。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她脸。
不太能分辨距离。她被我摸个正着,差点戳上眼睛。
我摸了摸云间月那看起来像有霜雪和辉光的眼皮眼睛。
她眨眨眼。
霜雪,还有光,落下又升起。云间月的眼睛,从下向上抬起,看我。
“都结束了……云间月,你看,月亮慢慢升起。”我用尽最后力气对她笑笑,去看天上升起的金月亮。
世界……月亮东升西落。
我们都在同一条路上。
而我只要我不后悔。
就请月亮,慢慢升起……吧。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对哦……我还有个让云间月加深印象的任务,天知道她是怎么看我。不过,也不重要了……
这次,我是彻底晕过去。
“走啊!”白珉一个劲催,肩上扛着白昳,“快点,她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能把人扔地上?还有你最好放尊重点,伴读也算同门,别一天老杀不杀的,小心我给长老打小报告。”
正催着,见身后还没有动静,白珉一回头,“……”
云间月,悄无声息贴在身后一步远,怀里抱着个人。
“吓!你干什么吃的?”离这么近给她吓一跳,白珉扛着她家祖宗跳出好几步。
月光下。
眼中的云间月,之前这女孩子还冷冰冰。
现在比起冷……她怎么,看起来更惨白了?
“先走一步。”云间月说完,身形一闪,几个起跳消失。
白珉空出来只手挠头。什么玩意,阴晴不定的。
不是,她脸那么红干嘛啊!显得脸色苍白得和鬼没区别!还不是正经鬼,像连环画中的艳鬼!
“祖宗,你有点重哦。”得不到答案的人——金色短发少女扛麻袋一样扛着她高大的祖宗,毫不在乎祖宗那头亮闪闪金色长发拖在地上会损失多少光泽,像身上搭着不牢固麻袋的马,充满活力地飞奔下山去。
哈,你祖宗知道你这么扛她,一定不会高兴吧。
即将被关小黑屋的系统挣扎着留下最后的吐槽。
29.回家
我在昏迷一会后,醒过来。
系统告诉我,具体过程是荷乘蕴说她有办法。然后她在云间月指认下证明和我是朋友关系,合理合法地清扫我身边人员,包括我家小姐。
据系统说——我家小姐很好涵养,点点头就出去了。
然后荷乘蕴为我进行一系列操作。我很快清醒过来。
当然,她为我昏迷找的借口是,被恶念影响了啦,之类的,说我和白昳在天上大打一架,玉燃兮肯定不信。嗯。在场只有我家小姐不知道我是邪修这件事。大家不约而同为我保守秘密,这很贴心。
城中传出一件怪事。
百姓家的水,似乎在天上突发异象时集体上冻,就连锅碗瓢盆缸里的水也冻得结实,好在异象只持续个把时辰,那时候百姓们大多在忙着避难,只把这当成是异象,没往是有人搞鬼那方面猜。
我模模糊糊想,不愧是你云间月,怪不得白昳当时一点水法术使不出,我们协力把她逼得开始让能量拟态出火了!
白昳是真的一点水元素的光没沾到。啊,如果云间月是我的同伴,我们说不定很合得来。
我在想什么?!奇怪念头给我弄得一惊。
意识彻底清醒,脑子有点懵,浑身很疼,睁不开眼睛。
以上这些说法大概哪里不对,是哪里呢……
本该待在我房间里的大美人去哪了?!怎么没有人提到她?我想爬起来,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咳咳。宿主还记得你家小姐来房间外面查看过吗,那时怕分心没有说。她来敲门时房间里已经是空的。】
「这是很重要的事啊喂!」
活生生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系统给我定心丸:【没事,宿主,云间月抱着宿主回来时给了大堂那边一个眼神,大美人蹲在板凳上望太阳,看起来很好很正常。】
对大美人来说这确实是正常行为……她蹲着可能是没失忆时的习惯。那她真是又美又飒,个子很高,还会做这种不拘小节动作。
【她蹲在板凳上,说,‘汪!’。也可能是‘啊?’或者‘哇!’离得远没听清,那时云间月心思根本不在那边嘛,统本身在混乱中,可能就是‘啊!’也说不定……?】
唉……「别说了。」我知道系统没有感情体会不了。越说越伤心,好好一个人,在想对着太阳抒情时只能发出单音,如果是我这样绝对会闷得难受。
某种程度上大美人傻了可能对她自己也是好事……但,本人就真愿意这样懵懂不知么?无法保护自己,只能依靠别人……
我……我想攒点力气起床,身体是很疼没错,精神上……那种被恶念干涉,让我冒火的感觉消失了,更多的,是平和。
是一种可以扪心自问的……安宁。
是在做出过坚定选择,努力过后的问心无愧。
是的。我问心无愧。
【宿主现在非常平稳。以能量状态来说,像一缸被震荡也不会洒出来的水,是很不可思议的状态,能量——】系统竟然用上高兴语气,【就快要攒够了!我要在这里变出来的那个东西——】
「是吗……在我努力的时候,你也在努力。」
【嘿!精打细算能量!统的看家本事!】
「……」系统是不是有点,哪里怪怪的。好像时而变活泼。它,可能是受我干扰,有点暂时不稳定吧。
嗬——
我用力睁开眼睛。
闯入眼帘的是,灿烂无比的……金光。月夜还未过去,天色将明,此刻天空无比明亮,一半是璀璨金色,一半是靓丽银色,每个仰望它的人都会陷入一望无际瑰丽奇景中不可自拔。
室内安静,没有人。
但是,我刚一动……呃。呃?
怎么回事,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
系统幽怨:【你的统可不知道,宿主。你上个时辰……我……我被小黑屋狠狠关起来,连程序都快停摆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扶住脑袋仔细想。一幕幕画面……
我记起来了。
我埋头在荷乘蕴胸口。
她也很兴奋吧,在经历过不可思议的战斗还能活下来后。
我们的汗水混合在一起。
“……”
我沉默拿出新衣服换上。
记忆中——
打开门,荷乘蕴就搬把椅子坐在门外。
“唔,醒了啊。”她曲起一条腿撑着身体,放荡不羁模样。
……她脖颈上还有没消下去的痕迹。
不是她不想,是她做不到。
和白昳对峙完我身体火烧火燎。如果不是她来……「系统,我们得快点找到个傀儡。怕再晚来不及。我会打工赚钱买傀儡的。」【那得找能量核心,支架,皮肤这些材料哦。】
“荷乘蕴,你……”不要紧吧。
她用眼神制止我继续说下去,气势十足扫我一眼,“不要紧,你还没把我吃掉。但也快了。”
我:“……”嘴巴被打上叉。
荷乘蕴一手把我按进她胸口:“我还好,不用这副表情,但你真的得多找几个。我……不是每次都能来得及时。记得找个厉害点的,不然你兴致高昂一屋子人也拦不住。”
心虚愧疚占据大部分的我。
我对我们之间关系有什么看法?嗯,我成年了,会有这方面需求。对方也乐意,就是这样。
我能理解荷乘蕴说喜欢我,她和我对她的喜欢一定差不多,比起喜欢这个不太准确的词,可以理解成,欣赏。我和她都是不怎么在意关系的人,不需要什么海誓山盟,也不是在一起。
非要说的话,我和她是朋友。是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认同有需求时彼此陪伴的朋友。
“之前就想问,你身上疤痕……都是习武落下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很久了,这么对我的人已经得到教训。比起疤痕更像是我为自己鼓起勇气的证明。如果那次不鼓起勇气我将没办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如果我不打败那些欺凌过我的人,以后想起来只有后悔。我是有仇必报的性格。
“嗯。你的战绩啊……”荷乘蕴温柔地摸我头发,“从前我也有,随着修为增长会渐渐消掉。不过不消也没关系,我们都不在意。”
不愧是她,她很懂。
但……我能区分出来,我对荷乘蕴和对玉燃兮不一样。
小姐是我的家人。我们没有血缘,胜似亲人,对彼此怀抱家人的爱。
玉燃兮对我……比我对她容忍度更高。荷乘蕴就这样和我一个房间,她也能做到离开。
我不在乎最后我们会演变成怎样关系,只要能活下去,玉燃兮甚至可以视我为阻碍她人生的仇人。虽然我会难过。
暗中想着,以后一定要减轻荷乘蕴陪伴我的压力。
我蹭她胸口:“嘤。”
她一颤,推我脸,“行了,你那些同门这会都在睡觉,那个不太清醒的去了我那屋,但她……她没睡。她有点太亢奋,和你差不多,不过没你这么有攻击欲,我给她吃了普通人吃的助眠药,不知怎的没生效,她只是变得安静,人还清醒着,你带回去看着她吧,我也要……睡一会了。”
荷乘蕴困倦拍拍我肩膀。
是。她也是人。各族在没成仙前都是肉身凡胎,要吃饭睡觉,修士也只是比普通人多出坚持不眠不休的选项,能睡大家都会睡。
我推开荷乘蕴房间门,清晨安静,辉光静静落在窗边的大美人身上,她背对我,一头长发光华四溢。好像沐浴天地精华,世界……曾为她洗礼。
……曾经。
下一秒,她看见我立刻跑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啊啊啊地贴我的脸,手舞足蹈。
……曾经啊。
荷乘蕴赶我,我给她压了被角,“睡吧。”
她突然害臊,不催我了,眼睛一闭,装作睡着。
我笑着给她带上门。
回到房间,我开始呼叫莫莹绣。
令牌持续震动,有回应传来,没过一会——
时间静止。
莫莹绣,来了。
她有些……风尘仆仆。
身上有灰尘和泥土的气味,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是仙人的她这么匆忙?
我能问吗?
莫莹绣与我对视。
不等我问,
她的视线越过我,落在……
我身后的背景板大美人身上。
大美人还在看窗外那些亮晶晶的光。莫莹绣的能量场法术十分了得,只有她允许的对象才能活动,但不是让时间停止,而是让范围内时间流动变得缓慢,让旁人无法察觉她到来又离开的这种缓慢。
大美人,仿佛察觉到视线。
……回头了。
她怎么没被停住?莫莹绣的法术对她,不起作用?
莫莹绣走到大美人身边,淡淡开口:“姐姐!原来你在这。”
其实如果听过她平时说话,就能听出来,对于平时的她来说这已经是严厉口吻。
莫莹绣,绝对在生气,
不是对大美人,而是对她自己。
她懊恼。
“好了,姐姐,和我回家。”
她在自己一条手腕上绑绳子,另一端连接着大美人的手腕,绳子有能量流动。这是一件法宝。
大美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拉住她得用上法宝?
不等我问。
“在你意识到之前,我不能明说她的身份,否则世界会惩罚你。”莫莹绣指向头顶,讳莫如深,“她曾是……天上的存在,在三万多年前。”
天上?
天上有仙门万家,无数的仙,还有,“……神君。”我把那个词轻轻用舌尖推出来。神君是不论性别的。那是神。人的礼数不适用于神。
“曾经是。”莫莹绣故作轻松缓和语气,“神君们……这世间没有人见过神君的死。不是吗?神君在被世界选中成为神君那一刻起,就不再拥有在凡间的身份,一切存在痕迹被世界抹去。除了至亲之人,关系一般的亲人朋友会忘记神君曾经在凡间生活过,神君更是……没有名字。每一任神君,都被称为神君,只要那个位置有人,这就是个代称。”
我知道莫莹绣想说什么。她想让我意识到,成为神君……不是一件好事。
五界人尽皆知,神君换代极快,短则数十年,长则数千年,超过万年的神君……很少。神君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传说能够掌控银色太阳的力量,没有人知道一个神君为什么会在上任若干年后死去。
只是听说,神君在将死之际,会自己走向神界禁地。
那里,是所有在神界死去神仙的坟场。在神界身死者,直接消散,不会去鬼界。
我不知道禁地长什么样,估计也是个漩涡。由恶念组成。就像我在白昳身边看见的那样。
“能不能告诉我……她的名字?”
莫莹绣靠近我。在我手心写下一行字。我一个一个分辨。
莫,松,叶。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忍不住问。
“不清楚。”莫莹绣把她的语气放得很轻,但我还是能听出,她在咬牙切齿,“她任职只有几百年……我们推测,她最后没有被世界杀死,而是在完成她的职责后侥幸从神界坠落,流落凡间,那时正好是制造神君事件阴谋事发,她一定是被牵连,或者被世界迁怒而夺取职权,因为……她的下一任神君,名为清莲,也因事件被牵涉其中,任职时间不比她长久,两任神君接连迅速陨落,一定有世界从中干涉才会这样。”
哎呀。莫莹绣说漏嘴了。
她说,我们。
我找到了,一个她成为反派的理由。她一定就是云间月杀死的那个散仙。她憎恶这个伤害她家人的世界。她还有同伴。可以说,反派总是一拍即合。
“我姐姐曾经是,那么温柔一个人。”说出这句话的莫莹绣,好像不是我面前的成熟女仙,而只是……个孩子,她似叹息,似追忆:“我们曾经……相依为命。我姐姐平时待在魔界,因此就算我已成仙,也仍旧听命于魔主。魔主是魔界万民的主人,她的子民包括我姐姐,我是顶替我姐姐那份,她平时多亏魔主庇佑。原本我雇佣许多护卫看守她,几天前魔主有事调我走,最高指令还调走我一个护卫,看守出现空缺……谢谢,谢谢你找到她。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所以,她才没有及时出现,她是在找她的家人。
莫莹绣看见我神色,摇头:“不是你想得那样,成仙前与我对接工作的同僚身中奇毒,事发突然,我奉魔主之命,正为她寻找解毒剂材料,所以来晚了。姐姐虽然是我家人,但该是工作时间,那么工作就优先于我的家事。我是来寻找材料。”
“材料?可要在人界找么?”
“是的。最难找的材料是双色花,它汲取能量而生,地点随机。听说想找这种花,可以先和草木化形的妖打听消息,我会自己想想办法。”
我……在莫莹绣身上,看见一个苦命打工人的影子。她这么努力工作……最后。会被云间月无情杀死。如果她死了,她姐姐……又该怎么办。
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云间月没能走到终点后活下去。
不是她自愿杀戮重,简直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逼迫她,推着她用杀戮来成就一份大业,还告诉她,这就是你最希望的未来。
【莫松叶,女主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但我在她的记忆中搜索到关键词。女主曾经在危急关头遇见了帮助她的机缘,一道身影赶来救她,施展足以干涉世界的法术,然后死掉。推测此人就是莫松叶,她神志不清,帮助云间月或许是出于遵从内心。】
又是一个……云间月记忆中的无名者。
“并不是偶然相遇。”我说,“是一个叫宁宁的小女孩把我引过去,那时带着你姐姐的还有一个褐衣人。”
我知道说出这些莫莹绣会去自己调查,她……为什么很会炼药,很懂药理知识。
她一定在尝试医治莫松叶,三万多年过去,从未放弃。
我把慕柚桃的观点告诉莫莹绣。
“我姐姐的记忆,还在世间的……某个地方?”她喃喃自语。“我会采纳。这个建议。我……从未想过这件事,我的治疗有所成效,但,也仅仅是,像目前这样。刚找到人时,她比现在严重得多,疯癫痴傻,胡言乱语,伴有攻击倾向。”
如果,如果莫松叶能够恢复记忆,是不是就……不会在救云间月后耗尽能量死掉?
【理论上来说是的。她现在失去记忆甚至不记得如何积攒能量,一旦体内能量耗尽,就像人失去全身血液,必死无疑。她曾经是神君,哪怕坠落,只要没有让她拼尽全力依靠本能激发出能量的情况,再活万年不成问题。】
莫松叶失去的灵魂——会不会,在
云间月的必经之路上。仔细想,所有云间月经历的事,必然有一个最佳选择。那么一定有一个正好遇见所有正确选择的她在理论上存在,这么向回逆推,那些机缘一定不会离云间月太远。莫松叶会帮助云间月,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正派,一个正派的死去,不是世界想要的。救下她才是正解。
我跟着云间月,说不定,不,一定能找到莫松叶失去的灵魂。因为。这是世界之力。
要让云间月抵达终点这条路上,正派也得救。
真的,怎么……云间月身边的人,都在绝地求生啊。
“一定会有办法。”我握住莫莹绣的手。她的手有点颤抖。我说:“一定有办法。”
“嗯!”莫莹绣比来时死气沉沉的样子多了活力。
原来她真实性格是这样?是被许多事压在身上才会变得沉默寡言吗。
“白昳。”莫莹绣说,“我看见她了。原本我不该这么做。你应该知道,我有上级命令在身,我的决定不由我自己做主。把这个给白昳服下,她不会死。”她在交握的手中递给我一小包东西。
“好。”我二话不说接过药。我相信她。“对了,你有没有什么适合邪修的工作,我想打工赚钱历练。”
“在人界吗……”莫莹绣认真想,“有个去处,辞世酒庄,可有听过?”
“那个产辞世之酒的地方?”辞世之酒五界大卖,酒庄分部无数,传说辞世酒庄总部至今无人知晓在哪,她怎么会和这么个地方有联系?
莫莹绣解释:“因为酒庄在五界都有分部,大部分工作为追求效率和卫生由修士用法术完成,酒庄开设五界,规则上不禁止邪修入职,就算是在普遍厌恶邪修的人界,酒庄管理人也不介意招邪修来打工的,我为了姐姐的事也曾缺钱,去各界打工过,认识人界分部的管理人。”说着她递给我一张名片,“你去上面的地址,用这张名片能破例入职,但……恐怕只能从底层做起,她们待遇不错,底层有些累,工资可观,而且可以直接用灵石结算工资,工作时间也灵活,去就能做。”
我看一眼名片,上面写着地址,还有一个姓氏。
辞世酒庄人界代理家族,汝家。
“那很好。”我点头,“有地方去就好,”真的,我很开心,开心得露出笑容,按住莫莹绣的手:“我本就是女仆,不怕累活,可以先累计经验,以后有更多地方可供选择。”
可能是看见我的笑容。莫莹绣下意识轻轻缩手。
我放开她。我好像……拉住她很久。不过算了,她都没说什么,应该不是反感被我拉住……她这是,局促了吗?
好可爱的。
“你注意不要累积太多压力,”她不自然地用缩回去的手从怀中摸出一条细绳,上面挂着一个小瓶,“这是邪修缓释丹药,如果身体很不舒服,就吃一颗。”她郑重叮嘱:“一定不要累积太多压力。”
欸?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比如我和荷乘蕴……
【咳,宿主,莫莹绣确实在你们上半夜时来过,发现你房间还有人,没靠近走了。】
「……」
我一把接过药:“多谢。”
莫莹绣她这是在提醒我,要我固定找时间发泄,不然就会像这个月一样,差点堆积到爆发。
交待我一些修行上的事,莫莹绣像来时一样静悄悄的走。这次我看她牵着莫松叶,姐妹两个,在天色即将分明之际,一前一后
……消失在视野中。
清晨,大家醒来。
互相问候过后,我避开小姐视线,悄悄把药交给白珉,让她给白昳服下。
白珉……竟然没有怀疑我。
她是有点……有点直爽那种性子,想到什么做什么,不太会撒谎,也不喜欢怀疑别人。
白昳吃完药,真的,醒了。
白昳看见白珉,第一句:“后人啊……”
也是,这头金发,就算不知道名字,也知道这是自己后人。
她神智完全清醒。
不等白珉说什么,她扫过离床榻几步远的我们,点点头,“稍等。”
白光充满整个房间,她身处白光中心,忽然一合掌,啪地一声,白光四散,飞向窗外世界。
“这是解咒术,信徒们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代价由我承担。”白昳低声说,“对不起。我……”
“你知道这么做不行,你付出代价,你活下来了。这就是全部。”我抢在云间月想说什么之前给白昳传音过去。系统告诉我,施展完法术后白昳身上的能量减少到只剩一点点,勉强够她说话,平常仙人这样早就死了,她是神界数一数二的大能,才会没事。
想也知道云间月这家伙说不出什么真安慰人的话。她只会实事求是,给白昳的状况再添一把火。
听见传音,白昳立即看向我,“我记得……”白昳果然没有能量再传音给我。我立刻接上:“我是你的信徒。”
我家小姐还在这,不能被她知道我做了什么。
白昳好像懂了。“是的,你好。”
她真的懂了!
因为我们记忆碰撞过。我看见她的过去,她也能看见我的。
“都好,都好,祖宗。”白珉拉着白昳的手上下摇晃。
“可是,我听说你们,你们……有人去了鬼界。”白昳脸上净是困惑。
成仙后,仙有庇佑家族的义务,只要家族不散,哪怕只剩下一个后人,她也必须提点着,不能不闻不问。
白珉……家中有人死了?等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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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听她亲口说过,她疯起来连亲族都杀……?
白珉瞬间笑容干巴巴起来,一看就是在掩饰:
“妈妈让我告诉您一切都好,逝者有自己的去处,您不必过于担心。祖宗,您跟我回家族吧,我们理应供养您,直到您恢复。”
白昳看我一眼。
【宿主,白昳她正在记录你的能量,以便日后能够联络上你,宿主可要同意对方记录?】
仙会给自己看中的信徒留下印记。可能是某个图案,也可能是文字符号。如果不是系统提醒,我毫无察觉。
即便我打败了她。这就是……人和仙的差距。
「记录吧。总归没坏处。」
我的灵魂中,多出一条金线。它环绕成一个小小的蝴蝶结,金色黯淡下去。白昳会激活它定位我,我也能联络她。
只是个通讯契约,并不是监视用途。
早饭过后,白珉带着白昳离开。
我们其余人踏上返程旅途,这次时间足够,我们乘车返回。
会清露和云间月都是不说话的,慕柚桃坐在我对面,随着车厢晃动一晃一晃,笑呵呵看我。
我一边坐着我家小姐,一边是荷乘蕴。
荷乘蕴悄悄传音:“还记得良良那孩子吗?我在那边观察数日,她被官府衙役一家收养了,当时被附身的小香姑娘也没大碍,从医馆出来仍旧和平常一样生活,不记得被附身期间的事。现在那边两个村子合并为一个……不是很愉快,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所以没再闹出打架斗殴事件,而且因为人员减少,土地冲突问题得到解决,反而能和平共处……有点讽刺。”
说到最后荷乘蕴低笑叹气。
是啊。这桩仇怨导致的案件……“那个变成鬼的老人,她女儿……为什么要杀女修家人呢?”
不会有人知道问题的答案。
荷乘蕴:“好像是因为女儿继承老人的仇怨,我听良良说起,她说她妈妈提过年轻时继承了老人的什么东西,但又不是看得见的东西,良良太小听不懂,估计应该就是这桩仇怨。”
仇怨就是这样。数代人过去,最初因什么而憎恨,承继了憎恨的人又因自身念头而诞生出怎样心思,无人知晓。
“其实还有件事。”荷乘蕴缓缓说,给我思考的时间,“良良身上有妖族血统,但很稀薄很稀薄。比万分之一还少,更像是……思绪能量,就在她回忆过去,和我说这些话时,才显露出来,不会影响她人族身份。等她再长大一些,拥有更多能量,这一点点思绪能量也会被冲散,再无痕迹。”
就是说,这段仇怨,到她的上一代。
已经,彻底了断。她的亲人为她争取到活下去的机会,她仍旧拥有属于她的大把人生。
呵……这就是,人类精神。渺小的,没什么力量的人,生命短暂,总是瞻前顾后,考虑孩子,亲人……
“你看,这些行为最后,多少会起到作用。只要去做,就不是毫无用处的事。”
我在传给荷乘蕴回音时微笑。
路过琉璃乐阁,荷乘蕴下了车,琉璃乐阁离希行门不是很远,怪不得她总能蹲守我和云间月。
夕阳开始落下时,我们抵达希行门地界。
云间月那份任务她早就自己做完了,我就知道不用担心她,我们互相道别。
慕柚桃很高兴:“师妹们,通过入门测验后就是正式入学,可以选择学业兴趣方向,也会和之前入学的学徒有所交集,师姐期待见到你们!”
她似乎意有所指看我。
小姐挡在我身前:“好的,师姐。师姐再见。”
慕柚桃看看我,走了。
云间月也在看我。
我立刻看过去,用眼神警告她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云间月似嗔似怨欲语还休,一副,‘就你这德行还敢命令我’表情,说了声,“再见。”
也走了。
秋风瑟瑟。我,小姐,会清露三人,走在回家路上。
可能对会清露来说是回宿舍。对我来说……
那就是回家。
我娘在那。家也在。只要我回家,娘就永远在这。
厨房冒出炊烟,娘不在院子,一定是在厨房做晚饭。
“恭喜入学。”我叫住一人默默回房间的会清露。
她对我微笑:“我会努力的!”
年轻面孔上充满期待,她说:“我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
我回以笑容:“好!”
小姐直接拉着我回了房间,从衣柜里取出一条折叠好的……领巾?
“灵佑,天气冷了,我会再给你织的……为什么不戴?”
她好委屈。
“因为,因为拿出去的话,说不定会刮到,小姐送的东西,我要一辈子珍藏!”
玉燃兮抱住我。
把我按在她肩头。手臂覆在我后背。
轻声:“以后,都会有的。”
她……是在说。以后。
那个,她不会嫁人,不会离我而去的……以后?
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啊。玉燃兮。我鼻子一酸。
为了救你,我要……
我拉住她,拿上领巾。
秋日夕阳中。
我把玉燃兮按在门口桌旁。
夕照从侧面落在她身上,暖暖的。她抬头看我。我恰好遮住她眼里的光。
我挪开脚步,坐在她身旁。她自然而然接过我手中的领巾,用它围住我们两个人。
我和她一起埋在领巾里,她靠在我身上。
我暖暖的,她也……暖暖的。
我情不自禁抱住她腰,贴住她。
好像我们之间有一颗爱心冒出来。我们就像冬日里抱团取暖的两团毛绒绒小动物。
在即将日落前,慢慢冬眠。
将要睡去时。
“饭好了呢。玉燃兮。”我以极轻极轻声音说。
她原本要就此睡去,被我轻拍唤醒。
“好……就来。”
娘忙着把饭菜送到桌上,会清露在帮忙摆盘。
夜色悄然降临,今天菜色丰富,当我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时,看见在厨房侧门发呆的娘。
她哪也没在看。
我好像被突然出现的幻觉影响。金色月光绵延千里,四周变得旷远,天空只有云,脚下……是无边绿野。
娘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头顶无边无际的金月亮。
只有我们三人时是不过鬼节的,小姐听见夫人名字就会害怕……我那个死了的畜牲爹可没人拜他。因此不需要准备贡品。在我们都离开后,娘会不会无事可做感到寂寞?
我为什么和娘同姓。
不是我们同姓。是女子嫁人后户籍随着婚嫁转移,这时候很多男方家会说,嫁都嫁了,你是我们家的人,新户籍上跟我们家姓。于是许多女子要把夫家姓氏挂在自己名字前,街坊邻里叫全名嫌麻烦,到最后女子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某家的’来称呼。
娘说她来玉府时我还没上户籍,城主从管事那听说我们的遭遇,再一查那个畜牲已经死了,给我们更新了户籍,把我们的名字重填上去,但娘说她已经忘了嫁人前自己来自哪里,姓什么也忘了个干净,城主并未觉得荒谬,替他传话的管事说,如果人长期被禁足打骂,就会出现记忆缺失,医书上有很多例子,忘了就忘了,重新取一个名字。
她在休息吗。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总感觉……她有些寂寞。
一定是因为我和小姐不在身边。虽然她说人终须一别。
“娘,我们平安回来了。”
我踮脚,把下巴枕在她肩头。
“嗯。回来就好。你们都会记得好好吃饭,不需要操心。”
“那娘在愁什么?”
被我枕着的肩膀轻微抖动。
“只是在想,城主给的汤药……究竟会不会用上。”
娘转身回头,贴着我的脸,“灵佑,来吃饭。”
她和平日相差无几,故作柔和的声音轻缓,脸上也没有太多神情,摸摸我的头,示意我起来。
“娘,你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我的声音很轻。
“我会看星星。星星……有很多。有时很近,有时很远。”她的声音也很轻。
我一定是……在那个瞬间,感同身受了她的。
那是一缕来自她的思绪。
她的思绪……像旷野一样宽广。
我们四人齐聚桌边:
“开动了!”
「你也吃一口?」我注视面前饭菜,问系统。
系统埋怨:【宿主说什么,统哪能吃……】
「你切换成我的视角,我敬你。」
视野被连接,
我举起我的那份晚餐,对脑海中的小圆球,
悄悄,盛起一勺喂给它吃。
【嗯,开动了!】它很配合。
「呵……」我在脑海中微笑。
这只是个,无比平静祥和的傍晚。
·
“你失败了啊。”
艾宁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是。”
眼角余光瞥见那道比她还矮小的身影向这边过来,吓得不禁往后缩。
“别躲。”来人踩住她衣服,“告诉过你吧,预言是相当重要的事,要认真对待,你的一次错误预言就会让许多无辜的人付出本不该付出的生命。”
艾宁宁只点头:“是。”
“你把神君送回到魔族手中,犟嘴说这是对的,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你没有让白昳死掉。她还活着。她会活下去。”
“……是。”
艾宁宁闭着眼睛等挨打。但是对方没有。
“算了。林采找我有事。非说要我杀了她。唉……这样吧。你去逢时堂那边帮忙,荷明说她缺手下,扶疏一个人帮不了她的忙。最近别让我看见你。你牙长好没有?”
“回会长的话……还没空。”
“那就快去!快滚!”
对方烦躁跺脚,松开踩着的衣服。
艾宁宁缩缩脖子:“是,属下这就滚!”
愉快地滚了。
30.‘乐不思蜀\’以及,赵闻则
·
某个存在今夜过得很有滋味。
她穿过夜晚城镇,见到很多故事。
今天呢,当属收获最大的一天。
路过一户人家时,这家明明在城镇中,却设置了避人耳目的结界。
既然能看见被结界包裹的房屋,任谁都会好奇的吧。
嗯,还是个正在举办婚礼的人家。
她还没见过婚礼现场呢。人族的婚礼……都是这么吵吗?吱哇乱叫的。
叫声来自院子中央被倒着绑在柱子上的人。
人族,女性。
这是新娘。新娘在骂人。
和一般嫁衣不同的是,这家新娘身穿白色喜袍。
有点意思。脑海中想过无数个被人族视作禁术的法术。
那个新娘子看起来快不行了,骂得上气不接下气。
被倒吊着,还在被放血,白色喜袍上血迹斑斑,长长一条血迹顺着被捆绑的手脚,落到以柱子为中心的召唤阵上,圆圈外站着很多人,小声议论。
根本没有人在意新娘的谩骂。
她能感受到新娘充满怨恨。啊……她还以为这招在人族行不通,毕竟她没用这道法术感应到她亲爱的姐姐嘛。她的姐姐藏在哪了呢。
嗯,她最讨厌这种一大群人欺负一个人。这户人家用新娘的血和怨恨召唤鬼仙,都说新婚夜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之一,在新婚夜被丈夫一家用作活人祭,可想而知新娘怨恨有多大。鬼仙现在都很少吃到这种形式的供奉,被它们这么搞下去真有可能召唤出个厉害鬼仙。
厉害的鬼仙……都说鬼界第一个诞生的鬼仙如今已经死了,现在至少五分之一鬼修拜在“怅派”门下。
这门派老祖是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老鬼,从前脾气怪得很,会直接吃掉不守戒律的学徒,有一阵忽然变得通人性了,但也没持续多久,那之后变本加厉,听在鬼界的探子说,她们连敲老祖的房门都不敢。
要是这个怪脾气老祖被召唤出来岂不坏事?万一人界因此加强巡逻力度……对她要做的事很不利。
她也倒立着,飘在新娘旁边。
新娘被血糊住的眼睛侧过来看了看她。
“你是谁?”
“秦雨净。”
“哎呀,你就是那个执法队在找的失踪学徒。你的朋友秦筝在找你。”
“……秦,筝?”
“你是快要死掉意识不清醒了吧。说来也真奇怪,你失踪了,怎么反倒是你的朋友给你报官,你家人呢?”
“家……人。”
新娘眼中流出更多血来,重复:“家人家人家人……”
“嗯,怎么了呀,和我说说?你现在应该是在那个叫来去中途的地方吧。你天赋很好哦,一半在虚构空间,一半在现实,这样还能和我对话,可以和我说说你怎么了。”
“我……”
“家里说弟弟要结婚了。结婚了。结婚了。”
“我和门派告假,回来参加婚礼,回来参加,参加……”
“我喝了茶。”
“我在这。”
“爹让我看着,看着。卖掉我,因为弟弟要结婚需要稀有法宝,用我换法宝,封了我的法术……我的力量……”
“我想,嫁人就嫁人吧。只要和对方说明白,我是被绑来的。会有办法。会有办法。”
“我在这。”
“奇怪,我为什么在这。为什么。”
新娘重复着无意义的话。
她离新娘更近了点,低语:“因为你被家人卖掉了。被用来当做活人祭的牺牲品。为什么举办婚礼,因为这样你就结了婚,是这家的人了,这样用作祭品才好呢。但是,你朋友在找你。你……不想想她吗?”
新娘忽然清醒,重复:
“秦筝在找我……告诉她不必找了。不要卷进来。就当从不认识我。不必,不必,不必。不要找我。”
“嗯。那你已经做出决定。我知道。”
她从倒立慢慢立正。
紫色能量向四周蔓延。她落在地上,一步,一步,走进已经画完的召唤阵。
德不配位者——当罚。
“唉,好了好了,老祖啊,回去吧。这没你的事。我离开人界一万年,朝代变了,人却没变,想想真是了得。这群人族,怎么不死光光呢……”
她笑嘻嘻把一张符拍在已经冒头的鬼仙身上。
她这东西老厉害了,包鬼仙全家被褐色虫子包围,这种虫没毒,但胜在哪都能活还打不死不是?鬼仙发出尖叫,把脚缩回去。
她——光明正大登堂入室,她站在召唤阵中
——降临。
“信徒啊,何事胆敢劳烦我?”
“上仙,我们期望窥探人皇命数——”
“啧啧……”
院中血流成河。
“还想找鬼仙算人皇命数呢,我看你们今天小命难保咯~”
她坐在墙上,翘着腿看下面新娘大杀四方。
这家人被它们的活祭品追得到处跑,丢出去法术就像给新娘挠痒痒。管是宾客还是主人,全部记在召唤来的鬼仙头上,全算是鬼仙杀的。
新娘把人穿成一串,骨头连着筋,撕扯下来,边吃边继续杀。
“哎~你们封了她的法术让她死后变不成恶鬼,不是还可以成魔嘛。”
只有修士心怀怨恨死去后才会变成恶鬼害人,这帮人做坏事时就没想过,真当死去的普通人变成鬼抵抗不住鬼界召唤都会被传到鬼界么?
世间事的确不常有公道可言。
可她遇见了。
“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多好。她愿意入魔,我让她快点入魔。能从来去中途那地方出来的可不多,谁让我是个天才呢。看,做坏事遭报应了吧。我可是找到个好人手。我主……得谢谢我啊。”
新娘杀完了人。站在她身边。看着不太清醒。
“如何?开心了吗?”她故意问。
“……”新娘不说话。白裙子还有一大半是白色。入魔后这身衣服成了她的……嗯,变身套装?就是工作服。工作时就只能穿这个。
“那这样,你去送你家人一份‘小礼物’,如何?入魔很痛苦吧。你要永生永世受这份恶念的折磨,凭什么畜牲逍遥法外,而你——而我们,要化身魔鬼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我们出生时都是很善良的人,不愿当刽子手的呀。”
她慢悠悠说完,按住因新娘身上溢出能量而乱飞的裙摆,“哦,魔鬼就是恶鬼的意思。文化不同,相信你能理解。”
“好。”新娘说话了。
“走吧。秦雨净,这是你的名字,可不要忘了。等你把害你入魔之人化作构成你的恶念,你将更强大……这世界上只有力量不会欺骗你,其它什么都是假的。”
“秦筝……”
“哦哦,等有空我给你找个会入梦术的妖修。给她传个话。就说你已经死了,嗯,你是内门学徒啊。那我们去把你在门派的魂灯偷出来,入魔这事就天衣无缝啦。然后你跟我走,我把你介绍给我们在人界的干部。放心,以后合力打开界门有你出力的份~”
两道身影渐渐远去。
来自记忆中的声音在新娘脑海回荡,
‘你叫什么?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秦雨净……你的姓氏是我最喜欢的,好巧,我们都姓秦,就像姐妹一样!’
‘担心我被孤立?不会的。’
‘你问为什么……因为我有自信!’
‘当然啦!我们是全天下最要好的朋友,你不想回家就不要回去了,放假来我……来我家里玩好不好?想住多久都可以!’
‘什么,你要回家?之前不是说不再回去了么?这次是弟弟成亲,以后就不回去了?我们说好了。不,我没有担心你回不来。如果你真的回不来,我会用全部力量找到你!你说执法队管不到朝堂?嘿!别天真啦,找人办事当然不能这么直接,你要先强调觉得这件事就是和修士有关,这样执法队就会觉得事有蹊跷,一旦怀疑的种子扎根心底,等时机到了她们会自己去查朝堂之上,再向她们施压,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打点一番,我有自信找到你!呸呸呸,怎么一直以你会失踪为前提,这件事我们不提,不提了!刚才说那些都是假的假的!’
然而,这些记忆……随着彻底入魔渐渐淡去,跌进脑海深处,被覆盖上层层尘埃。
在黎明升起时迈上崭新道路的人啊。
只能走向远方。
·
……我在哪?
我在,一个房间的角落。房间很宽敞,像是大厅。
面前——有一群人。
一群……“人”?
她们穿得很奇怪,像口袋一样不合身的长袍。围成一圈,又蹦又跳。
这个圆圈里有什么?
会很好奇的吧。
我悄悄溜过去——其实不需要。
没人看得见我,我就那么光明正大从两个人紧握的手臂底下钻过去,呃……
圆圈中是个人。
大概是人。也可能是尸体。
是的吧。
她躺着,穿着一身像是会发亮的鳞片做的衣服,有个小女孩正在给她洒水。
一桶水撒完,围成圈的人群异常激动,每个人手舞足蹈,我清楚看见,不对,我是感知到,
那个小女孩很头痛。头痛,无可奈何。
人群大叫着成功了成功了,小女孩从缝隙里爬出去,她站在人群外摇头。
“这群人……没救啦。关了这么久,回去了能干嘛。哈。希望你别白死。你死了也没事,反正……我也是死的。我对你上司不感兴趣。但这群疯子没有我不行,你看着好咯。”
她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脑袋晃来晃去,忽然一转,径直,看向我。
我指着我自己:“我?”
她应该看不见我才对。
小女孩盯着我在的位置看。我挪动,她盯着。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能看清我长什么样子,因为我看不清她,包括这里的每个人。
她可能……是能感知到我。
“咦?”她嘲讽一样反问自己,“怪事……啊?在鬼屋见鬼……可是,我自己——不就是鬼吗?还是个鬼仙呢。”
我醒了。
这是个怪梦。
做过怪梦你就会知道,起来时脑袋胀胀的,觉得自己的手好像长在脚上。
有点不舒服……而且梦见什么很快就会忘干净。
我好像真的有点不舒服,咳嗽两声,嗓子发紧。
可能是天冷。
深秋时节,朝阳显得温暖。落在书桌上,那是……
云间月昨晚特意给我送来的书。
我拿起一本,决定读几个故事让脑袋清醒清醒。
昨晚云间月笑眯眯地特意把这些书送来,还说是前面两个月的期刊,让我看一个属于撰稿人‘乐不思蜀’的板块。她说这个撰稿人在五界都很受欢迎,于两个月前开了新连载,没想到上期和这期都不见踪影。书粉发现不对快闹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故事这么引人入胜?
被怪梦惊醒时间还早,我从标题开始读。
《魔王和小喽啰的故事》
这是一个分两个视角讲述的奇怪故事。由这两个部分组成。
《无名小卒与魔王》其一:
“很久以前,公主曾是公主,后来她转职成了魔王……”
“而我,”
“是那个住在魔王隔壁的倒霉鬼。”
[她]躲在自家房门背后,从猫眼窥视走廊上动静。
……
……
总之,魔王走了。
[她],躲在门后捂着胸口喘气。
……
……
今天,是跟踪魔王行程的第三十天。
一个月整。
……
……
魔王在对面的奶茶店做店员。
这就是[她]每日行程。
……
……
看到这里,你一定有很多疑惑。
[她]是谁?
魔王是谁?
……
……
然后砰!
一切都没了。
她以为她死了,一觉醒来她生活在这里。最可怕的是……魔王在这。
魔王在她隔壁。
……
……
‘还记得这孩子是谁吗?’
来人拿着照片。
‘……我妹妹。’
……
……
刚刚。还在给客人打奶茶的魔王。
去哪了?
(完)
《很久以前,公主遇见石榴》其一:
我在橱窗边看那个孩子。她有一副年轻脸蛋,和曾经的我差不多大。
……
……
于是每天,每天,我都在看她。
……
……
那天,我手边,正好有一个石榴。
我想也没想。
把石榴给了她。
她很高兴。说等擦完所有窗台,给花儿浇完水,她就会站在窗边吃石榴,欣赏外面城堡中美景。
……
……
一个厉害法师告诉我,想要让石榴恢复记忆,……
……
现在,我决定去石榴每天去的那个游戏厅去,看看她在玩什么游戏。她每天都在跟踪我,一定是对我感兴趣。也许这是一个绝佳契机,我要让她信任我。
(完)
原来如此,的确是两个奇怪小故事。
能从公主的视角知道石榴生活在被安排好的世界中。不过她没提到给石榴安排了组织工作,她以为石榴就是对她感兴趣跟踪她的,然后自己玩游戏去了。石榴很可爱公主喜欢,一切都是出于想要让石榴恢复记忆的心愿。大概是这样?
但是又能从石榴的视角知道魔王失忆而且正在被组织监视,或者真正的危机隐藏在表面平和的故事中。
到底,哪边的故事才是真实?
一开始,这些故事读着读着没有哪里不对。仔细一思考。等等,魔王是什么?魔法又是什么?这是不该出现在这世界的东西!
【呃,宿主,也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现在幻想题材还算有市场,代替乐不思蜀板块的艾宁宁也在写这东西,不过她不是连载,而是讲一个又一个独立小故事。】
「嗯……抽空我去问问云间月。」她肯定还知道些什么。
新的一天。
出门前我特意检查过池塘里的鱼。天气转冷,有些鱼不太精神。不知道希梦淮之前是怎么让鱼群过冬,等会去问问她好了。对了,还有白昳的事……
入门测试放榜之后,门派一下子空落落起来,原本一万新生,只剩下一千来人,也不需要再分组,统称为某届,每天都有不同的长老在固定学堂授课,学徒们可以自己决定报名听谁的课,只是报名意味着以后参与月考之类的测试,就算都不报,如果每三个月必有的大考不及格,补考也不及格,就会被门派请离,各回各家。
非常严格。同时升入内门测试也会在第一次大考后开启。
我家小姐每门课都报了名。我佩服她如此上进,城主那边得到小姐成为正式学徒的消息很欣慰,特别传信来问小姐需不需要什么名剑,给弄最好的来,小姐拒绝了。
她说在门派这边挑的通用剑就很好,不用费心,以后有出息了再选更好的。
是的,那些很有名的剑都是上好法器,会掩盖许多初学者的不足,基本功还是扎扎实实练最好。
我陪小姐在门派仓库挑剑,成为正式学徒后有资格免费挑选一把自己趁手的武器,希行门教授剑术,武器大多是剑,仓库大得看不见尽头,出库记档这些工作都是缺钱的外门学徒来担任,用人力比用法术消耗少,大门派也不差那点工资,我总有种预感,以后我会很频繁遇见某个师姐……
小姐挑了一把非常周正的剑,不好看不难看,正要往外走,前面撞见个熟人。
是十二城赵家女,赵闻则。我们回来后才知道她……没有离开门派参加个人测试,最终却能通过考试,可见是下了苦功夫求学,
她都敢找我家小姐商量那些事,肯定不是个内向的人,不至于连离开门派与人交流都畏惧。她是在,躲什么人吗?
赵闻则看起来在沉思,前面整整一墙武器闪烁冷光,她只是,在沉思。
小姐打了招呼,赵闻则回应。
小姐见她盯着剑看,问:“看上了这把?”
赵闻则笑,“这把剑不错,若是被纠缠非礼,还能捅人。但……我不能拿。我自认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武器在手容易失态,我不挑剑了。玉小姐,我们……走走可好?”
我跟在后面听两人交谈。大多是不痛不痒的话题。
小姐看出赵闻则心情不好,问怎么回事。
赵闻则哎呀一声,叹:“我同母所出的姐姐原本有桩‘好婚事’,没想到还未结亲,发现男方家里不大对劲,婚事吹了,我得避一避。”
照理说不必这样。倘若一桩婚事不成,女方家里所有女眷都要避讳的话,除非男方家权势滔天,但像是世家只讲究门当户对,不想富贵险中求绝不高攀,两方家世对等,何须畏惧至此?
恐怕还有原因。
小姐估计是猜到了,“可是立太子站队的事?”
赵闻则挑眉毛:“您真聪明。先是爆出男方家中站队皇后的嫡长子继位,又说他们家歧视女子,便是主母也得为家主跪地更衣服侍,我家目前还没有站队,本也是挑着没站队的门户嫁过去,现在得知我长姐一过门就得过苦日子,婚事自然黄了。”
始终没说她为什么要避,小姐也没再问,两人聊了些世家间惯例的话题,赵闻则显得心不在焉,走出门时落后半步,竟然被门槛绊了一跤,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
赵闻则这才注意到身后有我这么个人,神情恍惚,下意识对我:“谢谢。”
她向我……道谢?平时从宴会上可知,世家出来的多半当仆人不是人,别说感谢,不责骂就是好的。
都说赵家家风严格,从前的赵宰相一身正气。一个人家教和习惯会从不经意间透露出来。
我低声:“赵小姐有烦心事,门派正堂供奉的神界掌门雕像背后有个投递箱,可以写匿名信放进去,信件只进不出,有法术保管。每逢门派创立日便会净化信中思绪,由希汀吟掌门亲自主持施术。”
这件事是希梦淮告诉我的,是学徒入学久了自然会打探到的消息,就像莫莹绣给我的药一样,是门派给学徒们的福利,相当于免费医疗,一年一次。
赵闻则开心了点,“真的?创立日马上就要到了,幸亏你告诉我!对了,你叫什么?”
“我是小姐的女仆。”在身为仆人立场上,我不需要被小姐之外的人知道名字。
“好。”赵闻则点点头,脚步轻快了些。
夜里。
“你说你什么也不知道?”我特意来找云间月,结果云间月说她对月刊的事一概不知。
云间月的脸在月光下覆盖一层珠光:“我前世在白昳事件结束后很少有时间能看书,有机会随便翻翻时,乐不思蜀一直没出现,可能解约了吧。”
她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如果我问,那前世后来发生什么,云间月肯定会用你不是知道吗?这一套来敷衍我。
算了,如果她真的不想经历哪些事,也许会主动来找我。
“新书好看吗?”我问。
一看见云间月,好像哪里透着违和感。但又想不出来。
“好看啊。”云间月对我笑,月光在她脸上闪烁,她笑容一派满足:“能赶在发刊日买回来,就不会被剧透,很好看。正好我看完了,送给你。拿去看吧。”
我屏住呼吸接过书。
要命,她实在……太好看了。这么对我笑的话……
“我最近都要陪着我家小姐上课,如果你有事离开门派,接委托做任务什么的……”成为正式学徒后,门派开放委托板块,根据学徒的等级发放任务,刚入门可以接采药草之类的简单委托,想问她出门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我是去那边看过有什么委托,不过不出门。”云间月那叫一个笃定。她还在笑。
我……她这么笑,会把气氛笑得很怪!
“你想说什么。”我后背凉飕飕。
“那上面挂着呢,说最近很多城中有大鬼作祟,百姓为证,是真的鬼,飘着走路,有时候助人,有时候杀人,还说大鬼是兴起的鬼仙,只要供奉简单的东西,就能帮人实现愿望。每次都是事出突然,执法队到地方鬼影子没见一个,正体不明的事,门派不便张扬,只在委托板块挂了告示,警告外出的学徒多加小心。这事……我之前从未见过,不打算出门惹麻烦。”
还有云间月从未见过的事?
“知道了,我家小姐对委托不感兴趣,一心求学,我们不去那边看。”我也对她笑笑,“多谢你告诉我。”
“好说。”云间月哼着歌,轻声说:“再见……褚灵佑。”
我不由分说告别她,往回走。
准确得说,我是别有目的在闲逛。
我想找希梦淮问问鱼怎么过冬,可以的话,也想问问那天白昳的事结束后有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她负责入门测试,一定有门派学徒被卷入其中短暂昏迷,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受到责罚。希汀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不在门派,能掌事的只剩长老们,不能和别的长老说这些。
可白天我里里外外转悠两圈,都没找到希梦淮的影子,今天也没有她的课。
希梦淮,去哪了?
我没有急着派系统出去探听消息,它在憋着的大招还差些许能量就成了,搞得神秘兮兮。
我在门派祠堂附近的树丛中停留。
门派祠堂。
只有内门学徒可进入,叩拜在神界有仙位的同门师长。
大门口,或者后门,都有人在看守,这些不是普通学徒,而是轮班过来的内门学徒,不知道祠堂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看守。
我盯着被牢牢看守的正门。其实我有个大胆推测,希梦淮该不会是被关在里——
我,与一双眼睛,对视了。
对方没穿制服,淡然自若扫我一眼,那是一双深紫色的眼睛。在看见我之后全当无事发生,继续在祠堂墙外叩首行礼。
她在拜里面的仙人牌位。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别说学徒,就是信仰虔诚的普通人路过神位也要拜一拜。
【嘶……这是个反派啊。但还看不出信息,可能女主和她接触得少,就算被暗害也不知道。】
好家伙,出来散步也能遇见反派。连系统都觉得反派多得离谱。
我慢慢后退,离开树丛,往回走。
现在是入夜时间,路上没什么人,门派本身没有门禁时间,因为所有人都出不去山门。宿舍也只是惯例点名,点完名人再出门闲逛又有谁知道。
听说宿舍重新排序合并,现在一间五十人的样子,宿舍人数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少,最后在下次招生这十年间搬到山林区域,给下批新生腾地方。白珉现在还是宿舍长,她也是这次入门测试的第一名……正想着,
我在讲堂附近看见赵闻则。
她两手空空,看起来很忧愁。
她不住大通铺,出行自由,只是神情一直若有所思。她也看见我。
“刚刚……遇见和长老在递信,我差点摔倒,被她隔空扶住。”她声音很轻,脸还很红,求助般看向我,
“能……抱我一下吗?有件事要确认。”
我不太明白怎么回事,抱了赵闻则一下,赵闻则忽然尖叫,
“啊!”她放开我。
“痛了吗?”我疑惑。
“不是!是手感非常好。感觉我喜欢女孩子!嗯……其实也不是,我喜欢好看的脸,但是你……你有点太帅气了虽然你是个好人可不行!”
她语无伦次。
我理解她想说什么。
大概是想说她喜欢女孩子但是更喜欢成熟温柔端庄那一型。是和我完全相反的类型。
所以有点排斥我。
“我也喜欢女孩子。”我说。赵闻则给我感觉是,我们是喜欢女孩子的同性。“你为什么总是在愁什么事,当然,困扰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赵闻则打断我,“我想说。我快憋死了。烦得想把这些事写出来。”
我安静等她开口。
赵闻则:“白天我不是说了长姐退婚的事。在男方家的事闹出之前,其实是由另一桩事引出。我排行第二,同母长姐即将出嫁,准姐夫不知怎么看上我的诞辰,非说这是大吉之兆,娶了我能光宗耀祖。天知道怎么回事,我都没见过对方是圆是扁,要我说这人脑子有病,想光宗耀祖自己挣,靠一串时辰能有用?然后我家觉得这事奇怪,再一深查……得知白天我说的那些。也幸好是在婚前出的事,长姐婚没得结,母亲也劝分,两边心情不大好,我怕那男方家想方设法找上我,正找地方避,门派收徒的来了……我就到了这。”
竟然是这么回事。但她也没必要躲到这么远,不是吗?
“男方是谁啊?”我轻轻问。
“第五城城主姻亲家的旁系。第五城不是做陶瓷生意嘛,姻亲也是生意人,因为是旁系,我们一开始不知道和第五城有关联,第五城可是贵妃母家,既然是姻亲,多少沾亲带故,我家祖辈只说不让找为官的嫁娶,得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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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是商贾,便不插手婚事,婚事因此谈得很顺利,直到出事。”
赵闻则愤愤说,
“我们得知男方家祖上是慈悲堂的修士。那又怎样,都一个德行,但是,修士总是寻仇来寻仇去的,我们怕被报复,其实我那些姐妹兄弟都悄悄测试过天赋,只有我有资格,家里为隐藏我的行踪不让仆人跟着,我孤身来门派求学。不怕被说娇气,我从小没吃过起早爬半夜的苦,就是因为他们家,我才受这种苦。凭什么是我,就因为我是女孩子,被骚扰不说,还要这么躲着……”
赵闻则捧住脸,不让我看她的表情。
她说这些……其实很有可能。那些被我打的登徒子都会对我们恶言相向,更何况是被退婚,说不定那个男方家真的会做出报复行为。而且,出身世家的她,原本服侍的仆人只会比不喜欢被人近身的我家小姐更多,骤然间孤身一人还要在门派中起早贪黑上学,我下意识以为她在哭,再一想,不对。
她应该……“呵呵。”
她是在笑。
“总有一天,我要改变女孩子们这种处境,那些我的妹妹们,再长几岁,也要面临被挑选的命运……我是修士,我要活很久。被人挑选,被人摆布……我受够了,也不想她们经历同样的事。喂,”
她抬起头来叫我。
我们对视,她眼中的光明亮,“谢谢你啊。如果你不找我谈这些,我很难做出决定。你知道,压在我们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就像你家小姐,她的目的可能和我一样,我当初看上十五殿下就是因为觉得能用他身份帮我挡一挡,现在想来,靠人不如靠自己,如果有一天,她和我一样,厌烦了被买卖的人生,或许,我们能联手做些什么。”
她要做什么。我没有问。我不该问,而且……“不客气。你说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真的喜欢十五殿下。”“她看男的就像看杂鱼,白天你扶住我时她看我了,也看你,看你的眼神才比较可……”
赵闻则脱口而出,后半句没说,抱住自己胳膊,轻轻‘嘶’一声。
夜凉,她冷了。
我觉得她是误会,我家小姐……平时看人就是很凌厉的气势,“那个,赵小姐,我家小姐她并不是在瞪你,她可能眼神有点凶,但绝对不是在瞪你的,只有在被骚扰,我冲上去打登徒子时,小姐才会很凶地瞪人,她可能是一年多以来养成习惯,嗯。”
就像我很想扇程追原巴掌,玉燃兮也会下意识露出很凌厉的眼神。我相信赵闻则能理解。
“哦。这样啊。”赵闻则抱着手臂,“没关系啦,只是被看一眼,不会怎样。与其被男的色咪咪盯着,被你家小姐瞪着看更好。不说了,我要去托人买点东西送进来,现在只有看书能解千愁,被这些事搞得我连上个月的书刊都没空买来看,好在这边山脚下就有第一书坊的摊位,委托跑腿立刻能买到。”
“这个?”我拿出云间月给我的新刊。
赵闻则眼睛一亮,“你也是书粉?”
“还不是。这本书是云间月给我的,就是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女孩子。你拿去看没关系。”
“她啊。”赵闻则翻书中,手里举着一块夜光石,“我知道她,是很好看,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和长老那样的,可是人家又结婚……嗯嗯,乐不思蜀的板块去哪了?!”
“云间月说上期这个板块就不见了,你很熟悉她的故事,她经常写这些……”怪东西吗。
赵闻则见怪不怪:“只是幻想故事而已。有律法在,有些东西是不能写的,所以写书人借用幻想题材来比喻现实。许多故事都是描写女子如何走完自立自强的一生,而不是被丈夫儿子支配着压榨一辈子。”
【乐不思蜀很可能是外来者。或是身边有外来者。如果担心这些人搅乱计划,找出来,292送它们回程票。】
系统冷冷说。
「它们?」
【未必是真人,可能是人工程序。如果是真人每个月来写这种期刊,那未免太费人,一般都是用程序自动写,估计是程序坏了。外来者也在干着急吧,在小世界中想要联络外界很难,除非是系统。但是——啧……作者笔下这个世界真够乱的。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原作中的隐藏剧情,也许作者打破次元壁有意这么写,要是的话宿主多加小心,剧情肯定会和女主有关,说不定是隐藏男配登场。然后故事更加乱套。】
系统的外来者理论我认同。但是,
“乐不思蜀,是女子吗?”我得先排除,按照作者那尿性,专给云间月派桃花。再者……
自从体会过荷乘蕴下得药有多猛,我对云间月在这方面多冷淡有更深刻认知。突然蹦出来的人,除非像我一样不要脸,还要有我这样一张不会太讨人嫌的脸。否则都不行。只会成为云间月和我的绊脚石。
云间月有我这一个铁了心挡路的绊脚石已经足够。打哪蹦出来个男的只会干扰我的计划。
“当然。”赵闻则信誓旦旦,反问:
“你没发现第一书坊只收女子的稿?写书人是女子,会买书打发时间的也是被家务缠身看书喘口气的世家女们。我们比被垄断的百姓受到更多教育,我们中有多少人真满意被买卖的一生?凭什么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才干去改变世界,哪怕我们无法成功,这个时代也不会一直安稳下去。因为我们的意志会传递。”
外来者为什么要干涉我们世界的事?用书籍渗透世界,或者真如系统所说,这就是原作中的隐藏剧情,
我的未来,会很热闹。我可以趁着水混暗中行动。
我大概知道赵闻则打算做什么了。我有说过,这些有脑子的世家小姐手腕很厉害。
“星途璀璨。”我说。
“我会的。”赵闻则笑了一下,“要先问问乐不思蜀去哪啦,谢谢你的书,看完还你。”
我看她快步走远。
「……」很想说点什么,又无从开口。总不能问系统和作者有关的事。就算知道好像也没有帮助。
我往回走。
树丛窸窸窣窣。
那只黑金色四眼狗!
我很高兴扒开树丛,心说,从回来就没看见它,哪里都没找到。……应该不是死掉。
是在山中找到觅食处,不再出现了吧。
没想到它还跟着我,我——
我与树丛中的大虫子对视。我——我还想叫它,小四呢……
不好意思。我的意识不见了。这个瞬间,我不是拥有身体的我,而是离散成无数能量的我。
身体会自己行动,往家跑去。意识模糊,世界在眼中摇摇晃晃,我好像无意间开启能量接收模式,听见耳畔有个声音嘀咕:
“怎么这么大???!算了,能用就是好傀儡。”
我迷迷糊糊飘回家,坐在我的床上。
终于慢慢回神。我的……床底下。
有动静!
自从系统说院子里出现山中精怪,我就留了个心眼,在院子大门上附加结界。
精怪肯定是进不来的。能进来的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我伏在床上,面无表情翻身倒立,往床下看。
【宿主,你这是鬼的视角。错了,错了。】
「嗯?人不能倒立着看自己床下吗?」
【……鬼才这么做。把脖子扭转一百八十度,或者伸长脖子让头落在地上,滚到床下去看躲着的人。同时露出微笑。】
「你是说,像这样?」
我一寸一寸咧开嘴角。
系统不吱声。
我也……没话说。
我们与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汪!”
我床下钻出来一个狗头。
豆豆眉的四眼獒犬。
“小四……?”不禁脱口而出。【别取名啦!】系统有气无力吐槽。
对哦,取名字就要养的。
狗狗虚弱地趴在我地板上。不是,你是半点觅食能力没有是吗?
“不对,是真狗啊……”看着它吃东西,我沉思。就算我的结界没有山门结界那么防人,肯定也有点效果,人进不来。动物属于大自然,没有能量反应,像是鸟雀,不会有结界刻意排斥它们,它们出入自由。
所以这条狗肯定是真狗。
怎么看都是个真的动物,会喘气,会吃东西,假的能有这么真?关键是它看起来很不聪明。如果它不是狗,这么不聪明的东西还能活在世界上?
我只能叹气以对之。它笨到只会寻我的气味,好不容易找过来住我床下,如果我把它赶走,良心会很痛。不知道它会不会自己上厕所。
「欸?」仔细一想,我从未见过它有排泄行为。
【……宿主的世界,妖族有拟态法术,只是看起来像动物,从能量构成上来说这时是不拉的,但要进食补充能量。然后就全部消化,不会有东西出来。】
「这么笨的……妖?」我歪头。它就是条普通的笨狗啊。
不管怎么说,我在床下放垫子给它铺着,也放了砂盆,施法术封闭气味。
它吃饱后心满意足地趴在地上,在等我摸它。
一通摸摸之后,它就蹭回床底下去了。
我陷入困惑。
我的兔兔,是不是也……没排泄过?可是它会睡觉,现在就睡着呢。
可能它拉在院子里,只是我没见到。院子里有花有草有树,就当是施肥。
这条狗应该也是拉在院子里吧。其实它们更喜欢有沙土的地方,能把排泄物埋起来,不喜欢干燥的地板。
总之它们真的是动物,怎么可能是精怪。
·
深夜。
某处。
“母亲,这次入门测试上出事,是我看管不周,现在我主动领罚……”
少女跪在神位前低声诉说。为了能让联络传达到神界,她已经在这跪了一天一夜。
但是……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很快的。
不算什么。
神位亮着,有声音传出:“嗯。那你就在思过室做苦力,为各处结界提供能量,等我回来再做具体惩罚。”
“……是。”
在思过室的每时每刻都会被法阵吸收体内能量。会有些痛。希梦淮低着头,话语间透出一丝犹豫。
“怎么,有疑问?”
希汀吟声音冰冷无情传出。
“我……”可不可以先出去,去见朋友……
希梦淮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多想把这句话说出口。
“……”漫长又短暂的沉默后,她叩首,说:“无。”
联络切断。惩罚已经开始。
她独自一人跪着。
慢慢,想一件事。
母亲是不在的。
母亲不在这里。
也就是说。她可以。可以……使用一些法术,障眼法。做出……她还在这里的假象。然后。
出去。
只要一会就可以。然后她会回来。她只是想告诉朋友她要被关一阵子禁闭,不要担心。她不能用法术,因为朋友的主家小姐是学徒,用法术会产生能量波动,会被她家小姐发现。
只要。悄悄过去一下。就好了。
“……”
希梦淮仍旧跪着。
但是她怎么可以不守规矩。守规矩才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才能飞升成仙。
她不能,不守规矩。母亲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母亲会为她安排好一切。母亲为她付出所有,她不能不敬她。
她不能……违逆,欺骗她。
所以,只要她不说自己交了朋友。母亲不问,她不答。
这不算欺骗。
就这样了吗?
她不能出去。
思过室在祠堂深处。在这样深的地方。没人知道她被关在这。
“……”
忍耐疼痛中,希梦淮看向窗外。
思过室有窗户,只是很小。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如果一间房没有窗户很容易被猜出用途,那些闯进来救人的一看便知这里不是处罚就是关押场所。
窗外,对面是母亲的房间。没有人在。
再隔壁亮着灯火。
灯光会吸引昆虫,尤其是深秋天气转凉之后,加上最近门派里闹大虫子……
所以,对面窗上爬着好几只头那么大的虫子也蛮正常……对面,住母亲隔壁那位不怕蛊虫,也不在意,就任由虫贴在窗前。
褚灵佑……好像很怕虫子。
希梦淮收回视线。
想,希望她的朋友一夜好梦。窗外永远没有虫。
然后,这几天不要到处找她。
嗯。她的朋友很谨慎,很知分寸。一定,不会因为四处打探她的消息被母亲发现。
一定,不会知道她在这里……
就好了。
31.魔界来的交换生
·
“唉……生不逢时啊。”
黑暗室内,供奉台前。女子慢慢点燃一簇纸钱。
除了这时候给故人烧纸,她别无它法。
“娘,小姨,大姨,姥姥——要怪就怪你们生不逢时,到了鬼界受穿心之刑时可莫说我坏话……”
女子慢慢烧她的纸,一股风吹破紧闭的门,一时间……竟然把火盆里的纸吹灭了。
女子还在丢纸钱的手顿住。
她一脸警觉,立刻四处看,最后把视线锁定被风吹开的门。
她没有过去。
试探着。向门口方向伸出手指。
一触,好像被烫到般缩回来。
“……”
犹豫许久,久到手指被冷风冻得僵硬,她下定决心,向门口走去。
呼……
呼……
门外闪过鳞片的光。
女子吓得尖叫,连滚带爬向房间深处躲,一脚踢翻火盆,炭灰飞舞,把她呛得直咳嗽。她躲在供奉台后,紧抓着桌布帘子,门口。
一道影子越来越近。
她不再犹豫,跪着的身体颤抖,颤抖的手伸到供奉台上方,抓住供着的牌位,抓下来。
把牌位摔碎在地上!
“堂主,怎么了?”走进门的人被这声动静吓一跳,发现她躲在供奉台后,反倒不觉得意外。
“你……你,”女子神情阴郁,问:“来的路上可看见过什么人?穿着会发亮的衣服?”
“没有呢……”她的手下,还是个小女孩的手下远远站着,回答她。一丝酒味从对方身上飘来……这孩子今天怎么戴着一条披风一样的深灰色领巾?
“堂主,您都把这里设置成闲人免进区了,那么多携带神君力量的遗物……还不足够让您安心么?”
那抹酒味还在。
“……”女子没有回答。现在,她在想其它事。
她的记忆,思绪,似乎回到很久前,手臂不经意间,像怀揣一个愿望那样护住腹部……
“堂主……荷堂主!”手下叫她。领巾一晃一晃,酒味浓烈。
忍着汹涌窜上喉咙的反胃,她指向门外:
“这里不用收拾。不是还要去灵兽谷帮忙?快些去吧,不用管我。”
“得嘞。”小女孩根本不想靠近,听见她这么说,拍拍衣服走人。
小女孩心情不错,来到院中,戴着那条领巾蹦蹦跳跳,
“什么穿着会发亮衣服的人……越说越玄乎,嗯,我穿得很暖和,干活去喽~啦啦啦~”
小女孩——艾宁宁蹦蹦跳跳穿过院门,往门外的小路走去。
身后,鳞片亮光一闪。
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发现。
·
小女孩向我走过来!
“这家伙,她让我弄死她。她,她……哈哈哈。我照做。她自己竟然跑了?”
我等了又等。
发现,她是在对我说话。
唔,看来她真的看得见我。
“那个人……不是死了吗?”我试探着问。
“……”小女孩一时没说话。
“对啊。没错。”她语气变得很差。“是死了,但是跑了,听得懂吗?”
死人,跑了?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谁信呐。死人,一个死人竟然会跑掉?她还穿着我看在她被我弄死份上才拿给她穿的古董衣服!那件水妖鳞片做的衣服!水妖就和植物妖一样稀少,更别提有死掉的尸体可以剥鳞片了!开什么玩笑!见鬼去吧!!”
小女孩怒气更盛,掀起摆在地上的……棺材?
应该是原本停放遗体用的。现在遗体跑了,棺材空空如也。
我看这孩子一边尖叫,一边大笑,把棺材砸个稀烂,最后她蹲在废墟上。
她蹲着。歪着头。碎片不知何时划破她的脸,她歪头对我露出——
邪气惊悚的笑。你无法认知到她什么模样,五官扭曲,汇聚成邪笑。
“嗯。是闹鬼了。”她说。“好,好啊。死人长腿当然会跑,奇就奇在——我这里有个生魂呢,哈哈哈哈哈!!!你惊讶什么?我根本看不见你!只是诈你一下,没想到……你就回答我了呐~”
“……”她这样疯疯癫癫的,有她自己的原因。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穿着打扮很干净,这么个干净孩子,脸上一片血……
“嗯嗯嗯??”
她挣扎。
我蹲下来,给她擦了脸。
女仆口袋里装着手帕,不是很平常?
我口袋里有各种用途的手帕,还有小香囊。是药包。
我顺便给她抹了药。
“别沾水,一宿就好。”
“……”她保持歪头姿势看我。
“呵。”她冷笑。她嘲笑我:“你绣工真差。外·面·来的吧。好像一个口袋长了腿,歪歪扭扭。图案绣得像虫子叉着脚!”
她好像意有所指?
我捏住她脸:“怎么说话呢。”
这孩子应该还很小,五岁左右。我对小孩子比对大人有耐心。哪怕她脾气很坏,出于应有的礼节我会善待她。
“哼。”她拍开我的手。
“别再来了。料想你也不会再来。如果不是仪式,想来也来不了。赶紧滚吧!绣工超差的·姐·姐~”
她终于消停了点,旁边手下敢凑过来和她汇报消息。是个……穿白色礼服的人?身上有斑斑点点鲜艳的红色,像是染料。应该不是血,血会变成黑色。
“什么?!她们要来封闭这里?”小女孩没有立刻回应手下的汇报,而是看向我。
“你快滚!”她手中结印,一道法术挥向我……她还在笑,“这次你是真的回不来啦,哈哈哈!”最后她打了个大喷嚏,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我飘飘忽忽,脱离梦境……
醒来。
那孩子恶劣的笑声和难过的咳嗽还回荡耳畔。梦中记忆开始消散,很快,它们沉入我的记忆深处,再无踪迹可寻。
对了……夜里了。
我要……出门去……
月明星稀。
【宿……宿主,你确定要闯祠堂?女主上一世来过这,但不是现在。现在这里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系统还在做最后挣扎。
「确定以及肯定。」
我有预感,希梦淮就在这。
因为今天,是门派创立日前夜。
明天将停课一天。今天大家都懒懒散散的,甚至会约好明天去哪,有点心不在焉。
‘你问祠堂?’小桃师姐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必经之路上,有时是中午,有时是下午,也有时像今天是早上。她对我相当热情,只要出现必定在我面前摔倒,精准砸进我怀里。
但她很软。
所以并不疼。
‘祠堂一般是进不去的。内门学徒才能进呢~’
慕柚桃在我怀里笑呵呵。
‘师姐在外门多久了?’
‘唔……几年?我不记得了。可能是吃了什么药,从前的记忆模模糊糊,室友还说我最近好像变了个人呢,我们这届没剩几个人,只有我和室友两人没退学也没进入内门。大概是这样。但是升入内门测试入学几个月就可以参加,可能我只是……之前没去参加?’她倒是问起我来了。
‘师姐要去吗?’
‘不要耶。如果进入内门就没办法看见这么多可爱师妹啦!是吧这位师妹!’她在问我家小姐。
玉燃兮淡淡微笑:‘师姐说得对。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小姐说的事不是特殊大事。就是拉着我去各个学堂上课。就像我们度过的每一天,不怎么说话,彼此安静陪伴。
等下课散步够了回家吃饭,然后她开始温习功课。我也偶尔看见会清露坐在玉燃兮对面。两人讨论课题,会清露并不总是靠近我,除了真的有事,她就一直这样与我保持距离。
系统说它分析出会清露有点讨厌我,应该从第一次见面就是,但是也……有点想亲近我?
【她很矛盾。】
「人都是矛盾的。」
利用下午时间小睡片刻,晚饭后,我躲在祠堂外的树丛里。进不去。但必须进去。这次出门我谁也没告诉,怕她们担心。
一连三天,我都在祠堂外隐秘徘徊,没事就去转一圈,寻找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三天,每次我过去,都会遇见那个女孩子。
她看起来次次不一样,但那双紫色眼睛只要看多了就会发现是同一个人。
第一次,蹲在树丛里的我与装作尊敬祠堂里那些牌位在外面叩拜的她对视。
她对树丛中为什么有一双眼睛怔住,紧接着缓缓摇头,意思是进不去没戏,我走了。
第二次,蹲得很饿,在祠堂旁边林子里吃饭的我,一抬头,发现她坐在树干上看我,是普通学徒装束,原来她是学徒,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是伺候小姐的女仆,闲人一个。
她看起来很想吃我手中的东西,直勾勾盯着,口水都快下来了,还不等我问她要不要吃,钟声一响,她跑得飞快。
第三次,她变成了在祠堂外面打扫的杂役,我继续躲在树后盯梢,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这几天观察得到的祠堂大致地图,
“你这里不对啦~”
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上钩了。
“哪里?”我问。
“轮班时间,看守的工作时间是每日四个时辰,期间不得离开岗位,她们严格遵守这条规矩,但是交接时她们会稍微聊几句,有几个关系特别好的,还会聊着聊着背过身去说悄悄话,当然,要是有人强闯她们肯定会有所感知回头阻拦。”
我这几天盯梢是用了隐匿行踪法术的,那些守门的内门学徒都没发现我,她每次一眼就找到我所在处,只能是……我有个猜测。
“褚灵佑。闲人一个,我家小姐复习功课去了。”我对她伸出手。
“壹思返。魔界交换生。”她握住我手。凉凉的。
果然如此。魔族,她也是个邪修。
在课上没见到,我猜交换生应该只会出现在某些特定场所,比如和那些年长的外门学徒同一课堂,不会和刚入学的新生有所接触。就算有也得是交换过来一段时间后。
怎么说呢……因为种族不同,所以即便在魔族来看是完全普通的修行方式,在人族来看也算邪魔外道。魔界来的交换生,估计和魔主有什么裙带关系,肩负两界和平交流重任,不然怎么可能自愿来做这种苦差事?
“现在有空了?”我问。
“有有有!”她特别自来熟在我旁边蹲下,也不管衣服蹭地上有没有灰。
我拿出一包油纸递给她。
“你人真好,我来这天天吃不饱饭,你们人族胃口太小啦,还规定吃饭时间,吃不饱,根本就吃不饱。”
壹思返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这会脸上的法术也解除了,很标致的古典美人,浅淡如月光的淡紫色头发,一双紫眼睛款款深情。就是……吃饭的势头像是会吃小孩。
等她吃完我说:“如你所见,我是个邪修。你说出去我就会完蛋。”
“切,什么邪修不邪修的,在我们魔界,这就是自然的修行方式,你做得简直像教科书一样标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魔界出来的呢。”
她幸福地摸着肚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我竟然在这样的美人脸上看见仿佛下一秒就会升天的安详,魔界人,真是不可思议。
“你有好办法,说来听听?”我没问她这么认真想进祠堂是要干嘛,她有秘密我也有,不问对大家都好。
“也不算好办法嘛,就用法术瞒天过海,我们趁她们聊天一鼓作气悄悄冲进去。我一个人难对付两个,但再加上你,没准能成。实在不行我们再等等,说不定还能等来第三个?”
“那先试试,不用再等了,人多容易坏事,马上就要交班,我对付这边你对付那边,真进去了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下次换班前在门口汇合,故技重施出去?”
“行。”壹思返答应,顺嘴一问,“要出不来呢?”
“那就在里面继续蹲,蹲到再遇上两个关系好的说悄悄话不看门,我们人族能饿三天,我身上带了干粮,撑个三五天不成问题……”我想到什么,“对哦,你还得去上课,但你现在穿成这样,是请假溜出来了?”
壹思返轻笑:“哈哈,我说我魔族都有的时期到了,因为我们修行的功法,每个魔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几天不怎么正常,有的是性格转变,有的是行为异常,在房间里一个人待过去就没事,请了好几天假。”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莫莹绣提到过,要注意不要累积太多压力,真有不对劲就吃她给我的药,“欸,那你说了什么?”不知道真正的魔族这时期是什么样,好奇问问。
“我说我有逢人就唱难听的歌,唱完了对全场每个人无差别口水洗面的爱好,而且全程不清醒状态,一醒过来做了什么全忘干净,找我对峙也没用。当我说完,当场好几个同门双臂护脸,生怕我现在就进入状态。”
我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就算是美人贴贴也不行。“你……会来真的?”
“假的啦~真的我呢……嗯。”壹思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我摊摊手,笑,“大家都很怕那个我,我这几天不会变成那样,有要务在身,知道分寸。”
系统终于破解出来了。
【女主……前世没遇见过她,但既然认定她是反派,肯定是和她有关的什么人也是反派,女主认识。祠堂这里推测有相关剧情,女主没放在心上,没有太多印象。宿主别灰心,真闹出什么事后面也要落在女主头上,有女主给你兜底,放心大胆上吧。】
壹思返施展出一种有点特别的法术——怎么形容,之前不是说要打工,莫莹绣交给我破解山门结界的办法——把自己稀释成无形之物穿过结界。
不过不是很稀释,差不多就行,看守结界的人只会以为有一阵风吹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的法术互相弥补彼此不足之处,稀释成两团半透明影子的我和壹思返互相招招手,我们各朝一边。开始探索祠堂。
她给我印象还不错。我们成了共犯。
一起做坏事,各自有秘密,种族出身大不相同,但因为共同目的彼此包容。
现在是晚饭后,时间不算早,其实我没打算在这里花费好几天时间。我要找希梦淮,找到就走。
干坏事被发现倒是有可能,我不认为自己会倒霉到找人也失败。不管祠堂里有什么东西,我只是想找希梦淮。
她已经不见三天。三天足够律法规定立案的失踪时间。
【真不需要我出去探路?】系统格外体贴。
「不用了。我们得小心些,我看祠堂建得有点奇怪,可能有什么用途。」
这里布局横平竖直。每条路都是笔直延伸出去,所有房屋一模一样。路过一个房间往里看,里面必定有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神位。剩下是些供奉用的工具摆设。
这里是神位迷宫。
「听说掌门希汀吟住在这。」这是希梦淮无意中说漏嘴的消息,因为希汀吟不太喜欢吵闹,祠堂是整个门派最安静的地方,她独自一人住在祠堂深处某个房间。
不过,希汀吟好像不在啊……明天就是创立日,她这个掌门却不在。
整个门派笼罩结界,就算掌门和长老缺席几个,现在是很和平的时代了,基本上不会再有一大群修士冲到仇家门派,对门派学徒展开无差别杀戮的事。
所以学徒们仍旧像平时一样上学,放学。掌门和长老在不在,对她们没有任何影响。
我应该不会遇见希汀吟吧。
【……宿主。你走过这条路了。】
系统的提醒让我惊诧,「我没走过这里啊。」
【这是宿主走过的第三次。一开始以为是在找东西,后来发现你只是在徘徊。这里很奇怪,它断绝思绪,连系统也无法沿着能量出去探路。】
怎么回事。
我一直在走重复的路?
鬼打墙?
「……这里没有鬼。这里只有神位。」
如系统所说,我一直在这里徘徊。
我,出不去了?
会一直被困到死。
对啊,这里横平竖直的结构,不正是一个牢笼……
我停下来,向其中一个房间里看去。
一个又一个牌位。
在满室静谧中望着我。
它,望着离散状态的我。
“清莲?”
我喃喃自语。
我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莫莹绣说,有这样一位神君……
神君,就是这样的。除了亲人,还得是很亲很亲的亲人之外没有人记得神君曾经在世界上存在,哪怕偶尔提起一嘴,过后也会立刻忘记,就像我,莫莹绣明明告诉过我这件事,但是只过去几天,如果没有这块牌子提醒,这个名字就好像被从我的记忆中强力拔出。
……即便神君陨落,也永远有新的神君上位。
清莲神君已经死去很久很久。这个牌位不可能是她。
「……」我忽然有些话想说。
如果你真的曾是一位神君。我相信,你的意志,仍旧残留于世。
请告诉我,怎样……走出这里。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整个门派,只有这里,就只有这里我没有来过。希梦淮一定在这。
我的沉默与满室神位呼应。它不应我。
我不说话。
我闭上眼。
旷远的世界,向我扑来。
清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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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夜了。
在另一端。我知道,有个人,曾经抱着我……不对,应该是抱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婴儿,把婴儿放进水中,让流水带走它。
现在,我在这条河流的另一端。
我看见了那个婴儿。
它在水中拍打手臂,四处乱抓。
然后,另一双手,是的,有一双手在空中挥了挥,小婴儿腾空而起,水珠溅落在我脸上……手的主人好像很惊讶,怎么自己只是甩甩手就不知打哪捡起个小婴儿?
手的主人明显愣住,对漂浮在半空的小婴儿不知所措,愣住几个呼吸后,小婴儿向手的方向飞过去,被什么人抱住。
“……”
耳边有人在说话。
谁!?
这里是祠堂,只有我和神位牌子,谁会对我,说话?
不对,不对。
是那双手的主人在说话。
“……”仔细听。
你要仔细听。
自然万物之声汇聚起来。凝聚成实。
“……,看,妈妈给你找到一个妹妹,开不开心?”
“开心!”
“那,从今往后她就是我们云家的孩子,听好,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你的亲生姐妹。”
“是,妈妈!”
“我们,来给她想个名字……”
我再无法凝聚,任由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我看见的是深紫色夜空,星星点点,薄雾一样的云,变成轻纱,笼罩月亮。
“呵……”有谁!
有谁在我耳边吹了一下。
突然之间,我透过闭着的眼皮看见东西。
再没有什么房间。
没有笔直的长廊。
甚至,没有我。
我仿佛是个真正的鬼物,是这片神圣洁净之地唯一的鬼。
我穿透空间。
我渗透空间。
我,无孔不入。
我,穿过了屏障。
我要去哪呢……
我会去哪呢。
飘飘忽忽的我,忽然,像是身上坠着千斤重量,一下子,就被拉拽回地面!
回过神。
系统在耳边吱哇乱叫【啊啊啊啊宿主!宿主!你吓死统了当统这么多年头一次遇见会离散的宿主,啊啊啊啊啊怎么这样只有系统沿着思绪能量外出时才会离散,但这就是系统的特性,系统没有身体,离散也是集合,宿主有身体的啊啊啊啊离散就回不来了哇哇哇怎么办怎么办!这里连个人都没有,当前宿主死亡,系统没有载体会休眠的啊啊啊啊任务又完不成了都是百查你这个坏蛋留下来的诅咒……】
「我回来了。」我说。
我在哪?
我……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有特殊法术,因此,离散的我路过这里,就像身上被扣了罩子,咣当一下掉到地上。
我重新变成实际存在的人,打量起这个房间。
有张很旧的小床。
有个带半身镜的梳妆台。朴素到没有花纹做装饰,让人看了莫名的……心酸。
还有就是一扇关闭的窗户,暗色窗帘整个拉上。
【快躲!有人来了!】
我听见声音在开门,本就无处可躲,悄无声息钻进窗帘后面,不忘让摆动的窗帘恢复平整。
“嘶……”好像是疼痛,抽气声。传进耳中。
我屏气凝神,贴在窗户上,秋日凉意从窗外渗透进来,窗帘上,有针孔一般微小的孔洞。
悄悄,看一眼。
有个人,背对我。
她已经脱掉外袍,露出的中衣……带血。
全是血。
她慢慢,把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一起的衣服撕开,随着中衣褪去,露出一小块还算完好的肩膀。
伤主要集中在后背。
还有……手臂。
那双伤痕斑驳的手全然不在意背后伤痕,而是越过伤痕,径直摸向自己肩头。
好像轻车熟路一般,那里。
有个小小的图案。好像是……叶子,花瓣?感觉画师技艺不精,画得一点不栩栩如生。
图案并没有随着抚摸晕开。
是纹身。
一块陈旧的。已经没有刚刚刺下时的鲜红痕迹,存在了许多年的纹身。
那双手慢慢抚摸它,甚至,转动脸庞,侧过头来查看它。
希汀吟!啊……?她,一个掌门住这种房间?但凡是请得起仆人的人家,仆人房都不敢这么置办。她,她还在和自己说话:
“我又忘记你了……”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情急之下差点呼吸出声,用力咬住手掌,这才没有声音出来。
她?!
这个浑身是伤还有血。我听见她疼得抽气的人,是希汀吟。我们的掌门。
……仙人也是人。被打了就会疼。
可是,希汀吟这么厉害,谁会打伤她?
我小心观察,希汀吟的伤口……就好像,
她被人打伤时毫不反击。只是任凭自己被打。
她手臂上,腿上,都有铁链留下的痕迹,痕迹极深,一圈皮肉血红翻白,已经不是简单地被绑住。
困住她的,打伤她的……是很厉害的法器,才会让已经是仙的她动弹不得。
“我又忘记你了……”
能对她施以刑罚,又让她不曾反抗的……她的上司吗?
或者,她的,老师?
都说师者为尊,老师要打,那不是打,是管教,做学生的要说谢谢。怎么能反过来打老师?
希汀吟……被她在神界的老师惩罚了。她消失这么久就是因为去神界领罚!她如今回来,也是因为明日是门派创立日,她要登台亮相,为学徒净化杂念才行。
我默然。
希汀吟为什么会被惩罚。她做错了……什么。
云间月。
“我又忘记你了……”
她收了没有经过天赋检测的云间月为学徒。
“……”
呵,这事真怪。希汀吟在做出决定时就知道自己有受罚被打这么一天。她消失有半个月,这半个月她都被关在神界的希行门,每天被法器打得遍体鳞伤。
问题是,云间月并不知道她破坏规则会为希汀吟带来什么。
她若无其事。她的记忆中也没有关于这方面记载。
可以认为她是真的不知道,上一世希汀吟从来没向她透露这些。
这已经不是偏心,是执迷不悟,偏执发狂了吧!
“我又忘记你了……”
我和系统都不说话。
因为这地方很诡异。系统感知不到思绪,也就没办法探路。
因为眼前景象更诡异。一个大门派掌门在嘶嘶抽气处理自己的伤口。这伤口是因为她包庇一个素未谋面的外门学徒,亲身下场打破门派之间明令禁止的规矩。
我不敢动。
现在的我。
看见了,可以说是最深刻的秘密。
呵呵。呵……这么说吧,就好像五界,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我。我被它牵引着,才看见这最深的秘密。
这……可是没有思绪蔓延的祠堂。
连系统这个高科技东西都出不去。
我撞鬼了。
希汀吟处理完伤口。其实她没怎么处理,就是把血衣剥下来,抓起一把药往背后拍,一副自己身体怎样都无所谓态度,像腌制一样给自己抹了抹,更多时间她是在检查那块纹身好不好。
她自言自语,“我又忘记你了……”
好像,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自言自语她已经重复过很多次。
不是,她的伤口,这样下去绝对会恶化的!谁上药这么敷衍啊!小时候练武打伤磕碰还要先消毒呢!伤口如果不好好处理……要溃烂的。
我很不开心。你看见一个人这么敷衍地对待自己。
我也有身体,我也会受伤。
感同身受,就会……很难过。不开心。
我掏我的口袋。
我身上有药。
我有比粉末更好的药。
就在翻找时。
一双眼。
与我对视,糟糕,要被发现!
她向窗边过来了!
希汀吟,走得很慢。
走到窗边。先是疑惑地拉起一半窗帘。
后面什么都没有。
原本也不该有什么,这里是祠堂深处,清净到半点声音听不见,哪有人进得来。
就是因为静,她才选择住这里。
她靠着窗台站立,忽然觉得,
还是不对!
希汀吟彻底拉开窗帘。
窗台上,放着一个针脚潦草的刺绣包。
鼓鼓的。
好像里面装满了东西。
32.创立日
从窗户翻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到了后半夜。再过一阵即将破晓。
【宿主吓死我了!】
今天的系统比所有时刻都亢奋。
我贴在希汀吟房间窗外墙壁上。
只要,只要她怀疑一点,探出头来,我就会被发现。
然后……会被毁尸灭迹的吧!绝对会的!
如果我是她,肯定是这样更好。
我惊魂未定地摸口袋。
我——僵住了。
我的香囊……没在身上。
那是药包,什么药都有,里面还装着娘不知何时放进来的,城主专研的避孕药……
我脸色刷白。
像虫一样,慢慢,贴着墙壁挪动。
向旁边房间蹭过去。
那里也有窗户,我进去躲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尖叫吞回肚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扇窗户上好多大虫子
我差点没晕过去,面无表情,也可能神情严峻,悄无声息剥开窗户,眼睛一翻,跌进去。
呃……
没声音?
落地的声音,迟迟不来。
睁开眼,面……面若桃花的女孩子在我身下。
那女孩子,一眨不眨盯着窗外。
对。就是在盯窗户上的大虫子。
“……真怀念。”她轻声说。
我还趴在她身上。
嗯,我在做梦。
梦里呢,才会有这种事。
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惊魂未定从女孩子身上起来。
“唔……你可以再躺一会的。我这里从来没有人过来。我见不到其它人。”
她躺着,注视我说。
她是谁?其实应该先自我介绍的……可是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应该这么做。我拿不准她是谁,不知道该不该报上姓名。
算了。
我把心一横。
“我是褚灵佑。”我说。
她很惊讶。她才想起来。
“哦,抱歉,抱歉。我忘记了……第一次与人见面要报上名字,我是……壹不归。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没印象。她能量是白光。不正不反的……无名配角?】
「她有名字。」我强调,「她有。现在世界补全它自己,她有名字。」
系统不说话,在沉思。
壹不归也不和我说话。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等会。
“你姓壹?壹思返和你什么关系?”
“壹思返……嗯……”她沉吟着,“我是姓壹没错,但这个名字我不认识,听起来是我的同族,我已经离开家很久了,其实一开始我不叫这个名字,我们是和主脉最亲近的一脉,名从主脉取单字。但要来人界,于是改成这个名字。”
壹不归就像咏诵诗文一样,极富韵律地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微弱。而且……她说话,有时不带主语。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这个人。她从主观上把自己从世界中摘出去。
“你是谁?”我问。
“……”这次她认真想了想,
“……不能告诉你。不能。”
“你被关在这?”我继续问。
我必须得问她。
“不是啊。只是,住在这。”她说出这句话时毫无情绪起伏。
像游戏里发布任务的NPC。
这个词还是系统告诉我的。意思是游戏中玩家不可操纵的角色,本体是被设定好用于和玩家进行固定交流的程序。这太奇怪了。一个活人,怎么能像NPC一样活着?!
“那你能不能告诉一些我能知道的事?”
“可以。可以呀。”壹不归躺着,望着我。她娓娓道来。
“我隔壁,住得是希汀吟掌门。她……嗯,”壹不归闭眼想。
“她在十六天前的深夜离开。刚刚回来。你好像是从隔壁过来的,你好像,突然出现在隔壁。没听见你如何进去。然后你出来了,推开我的窗户。哦,哦,对了,对面房间是思过室,三天前晚上,希汀吟掌门的女儿在那里。她有些心神不宁,经常向窗外看,有好几次我觉得她要从里面出来,又没有。就在你出现之前,她跪在那,开始哭。所以她没看见你趴在墙壁上。”
真是……好不得了的消息。
「她到底是什么人?」
【完全没有相关记忆。】系统发出一点嗡嗡声,【已为宿主开启全力搜索模式,没有关于壹不归这个名字的记忆,但是,有些关于祠堂的杂乱记忆。宿主要听吗?】
「要听。」
【上一世,门派祠堂说是装修,往外运送过东西。女主的记忆中只有这些。装修应该是有进有出,她好像没见过再从外面往里搬运,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但也可能是没正好遇见,她这么告诉自己。】
「……」哪里怪怪的。
“你知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壹不归被关在这,要是能出去她还不早就出去……
“知道哦。这是方形迷魂阵。嗯……创始人应该是鬼界继承人王女,湛仄吧……她很喜欢研究这些奇门遁甲术,可是我也听过她把建立在各界的角斗场丢了的消息。居民们都推测她找到了新爱好,花费很多心血建立起的地方说不要就不要,所以很多势力在打争夺角斗场的主意,一些奇怪法术就这样流传五界……”
壹不归看我面露困惑,她也困惑起来,“怎么,是我说得,不对吗?也有可能。外面过去了很多年,是不是?”
她就这样,轻柔,和缓地问我。
“是。”我说。“湛仄没有继承鬼王的位置,而是选拔傀儡上位替她做事。角斗场的事我不清楚。我……今年十六岁。”
她轻轻弯起嘴角,“啊呀,好年轻呢。我已经……不知道多大了,听说我们魔族大限将至时会变得平静。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每个魔族都会因为修行的功法感到烦躁,平静下来后,过段时间周而复始。但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到烦躁过了。我想,我大限将至。”
“我带你出去看看吧。”我说。这是个邀请。
现在我知道希梦淮在哪,此行目的已经达到。
“……”就在这瞬间,壹不归看我眼神有些怪异,她立刻掩盖住这些异样神情,明确摇头,“不必。我告诉你怎么解阵。你就能出去。”
她手指在空中划出符号。
层层叠叠的契约,就这么从她手中流淌,倾泻出来。
让人不可思议。
有这般天赋……
画到第五十遍,我才完全记住该怎么画。
我再次问:“你真的不走吗?”
壹不归像教我法术一样不厌其烦摇头:“我不走。”
“好,那我要走了。我不想被发现。”我再次从窗户翻出去。
这瞬间,壹不归忽然坐起来。
她好像。
想挽留我。
想对我说什么。但我已经消失在她视野内。
我去而复返。她失落坐在窗前。我知道她听不见离散状态的我,她对我去而复返万分惊喜。
“我……不会对掌门说这件事。再来吧。”
这同样是一个邀请。
住在内门学徒也进不来的,祠堂深处的魔族,听语气是同门。被法阵层层包裹。
自己完全有能力破开牢笼,却不出去。
不知外面时间过去多久,耳朵很好使。
她有多久,没和人说过话?
而且,她这么有天赋,在魔界应该也不是普通魔族。说不定是什么大家族的成员,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但是,不告诉我。
这就是,祠堂深处的秘密。
“当然,我会再来。”希望她不要就这么死去。
壹不归和壹思返。两个多相似的名字。如果说壹思返闯入祠堂目的不是她,我自己都不信。
我非要再来不可。
“我会在这里等。好了,快走吧,其实掌门在检查你掉的香囊。我们魔族有很多从物品上追查主人的法术,掌门为人端正,不屑用旁门左道,她应该是想从已有的线索推测出你是谁,但你不像魔族,也不像人族,只要你下次过来小心一点,她不会发现你的。”
呃……我那包东西里有避孕药,掌门说不定会严查学徒间交往之事?不过门派不禁异性交往,毕竟很多世家有婚约在身,和结婚对象一起入学的也有。
“好。下次见。”
我从壹不归眼前消散。融入空气。
这次,我悄悄摸到对面房间。
这里是思过室。门上写着。
我穿过这道门。它给我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限制,会让我……有点烦躁。
就像一个人以极其细微的速度,缓慢失去血液。是一种从骨子里,从意识中透出来的危机感。
——此地不宜久留。
“希梦淮。”
我轻声叫她。
少女跪在地上。在哭。
听见我叫她,希梦淮没动,没什么反应。她把我当成了幻听。
我再凑近点,听见她在自言自语。
“我要出去。”她说。
“我要离开这……出去……一下就好。”然后她抬头,视线与我相撞。
她扶了一下自己脑袋,我以为她是要揉哭红的眼睛——她是要打自己脑袋!我一把握住她手。“伤害自己,是不对的。”我非常严肃。
“嗯?!”怀疑变成迟疑,希梦淮双手握住我的手,“怎么……怎么进来的?!”
“邪修的办法。”我高深莫测。
“呼。”她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被掌门惩罚丢进来的。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这里呆着可受罪,会让人产生错乱感。”
一提到我就担心:“她怎么让你来这??”
“不是母亲……是我自己主动提要来。我没看好入门测试的事,明明母亲是全权交给我的,她很放心交给我才离开去神界受罚……唔。”希梦淮这回说漏嘴了。她看看我。
脸越来越红。
好像在憋气。
我想告诉她不需要说,她像是和自己赌气一样,说:“有个叫云间月的学徒……”
她把她如何和云间月打了一场,被希汀吟惩罚,然后希汀吟去神界接受惩罚的事说了一遍。
还真的是这样。
即使过去一个月,再提起这事,希梦淮也恨得咬牙切齿:“母亲,母亲一定伤得很重,半个月了。还没回来。”
希汀吟回来了。我没告诉她。
我……我想把希梦淮带出这个地方。她看起来快崩溃了。
“你这几天都没吃东西,和我出去吃饭。”我拉着她想走。
“不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来找我。现在已经见到,我再关一阵,就能出去了。本来就是我的错。”
我不想和她理论到底是谁的错。但肯定不全是她的。
如果让她继续这么被关下去,对她和希汀吟的关系好转没有半点帮助,只会适得其反,让她最终逆反心理爆发。
“想不想知道许多学徒昏迷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那么多人同一时刻昏迷,同一时刻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你一头雾水,最后断定这是你应该受的罚,你明明可以搞清楚,对掌门解释原尾,而不是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关着。”
“我——我是想搞明白没错,可是不是所有事都有答案,只要,只要有人接受惩罚,那么过程不重要!有人承担责任就好,世界就是这样运转起来的,人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掌门从小这样教导……我认为它没错。”
在我的咄咄逼人目光中,希梦淮最终抛给我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
有人承担责任,就好?
这就好了吗?这样人们就能对受到的伤害视而不见,仅仅是因为这一切有人来承担,有人比受害者更倒霉,所以弱者心安理得,世界就这样弱肉强食下去,恕我直言,这样就好的话,那弱者并不能被称为弱者。
“是家畜。”我说。“你这并不是在承担责任。你这是傲慢。被你保护的人,也并不是因被保护而感恩戴德,你认为它们是家畜,你高高在上。不过这没关系。家畜也在好好吃饭,过得比你开心得多。既然如此,不需要惩罚自己了,出去吃饭吧,大人。”
希梦淮呆住了。
我不能责怪她。她一连几天滴水未进,这个思过室怪得不行,人在里面就会错乱,她思维迟缓情有可原。
“家……家畜。”她低语。
她眯着眼,很认真,想了一会。“……”
“这是希行门的门派规矩。”她说,“数万年来,从未改变。”
“对于吃人不吐骨头的修行世界,还算个人。有大门派风范。”我一挑眉毛,“其实你知道,入门测试的事不全是你的错,这么大规模的昏迷事件肯定早有预谋,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就算你提前知道也阻止不了。今天放假,现在下山我们正好赶上第一批早饭出炉,吃个热乎的。”
我说动她了。
希梦淮,她不想把被她保护的人们当作是家畜。
她从地上站起来,破涕为笑:“好。”
她施展法术,做出人还在这里的假象,看得出,这套流程她心里模拟过许多遍,就差一次实施。
“我很熟悉思过室的,从前犯错被关在这里,一关很多天。从前还需要人送饭,现在……我已经九千多岁,几个月几年不吃饭只会难受,不会影响健康,而且很多励志成仙的人也会有意禁食,以免成仙后突然不需要吃饭感到不适应,成仙还不辟谷,会被说闲话。”
希梦淮带着一丝惆怅,或者说,那是自由。
为短暂的自由感到高兴。
“你先去祠堂外等我,我得用邪修办法出去。”想到要和壹思返汇合,我叮嘱希梦淮。
她点点头,把思过室的门闭合。
我看她乘风跃起,消失在屋顶和院墙背后。
我再次融入空气。
祠堂门口附近。壹思返已经在等我,“办好了?”
“嗯。来得这么快,你那边……不顺利?”我故意套她话。
“是我失算了,这里面有迷魂阵,不是一般的那种,应该是改良版,有鬼界的手笔,但有些地方不同,怎么,你没进去里面?”
“我来看一块名叫清莲的牌位。”
“哦,这样啊。”壹思返不在乎我的目的是什么,也没露出失望模样,说了声:“我们走。”
我们像进来时一样出去。
祠堂外树丛中。
壹思返拍我肩膀:“你这个人很靠得住嘛,修行下去一定学有所成,哪天人界混不下去……说不定会入魔哦。可以来魔界投奔我们魔主,魔主很开明的,曾经是人族也能在她身边做到重臣,我们以后再见?”
我:“以后再见。”
我们就此分手。
希梦淮就藏在远处,她看见了壹思返。
她若有所思。但到底没说什么,她不问,我不问。
逐渐明亮的天色中,我拉起她,“山下卖馄饨,去吃一碗吧!”
我们可能是第一批在山门开启时出去的人,我拉着希梦淮,风一样冲下阶梯,她在笑。
我们坐在某个早餐铺子时,她仍旧在笑。
清晨是有雾的,这不是一个很晴朗的早上。
但是人群忙碌。对生活在山脚下的普通人来说,这是普通的一天开始。
晨雾朦胧的深秋,吃一口热汤馄饨,然后看雾气萦绕,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
看街道逐渐热闹起来,越来越多学徒从身旁经过,摊位上烟火气袅袅。
“真是,太棒了!我第一次在创立日出去玩!”
希梦淮难掩兴奋。她这时真的很像个孩子。
“快入冬了,院子里的鱼,平时怎么过冬?”我要问她这件事。
“就放在院子里,水面结冰,它们会生活在冰面下……有几条状况不大好,是不是?”希梦淮早有预料。
“是的。”
“就是,命数吧。物竞天择?每年冬天都有病死冻死。春天总会来,你知道。”
雾气飘散,希梦淮的话。
回荡。
“听说万鲤宫有售专门喂出鱼精的鱼食,营养丰富,前面城镇就有万鲤宫的门店,我们去买吧!”
我说。
希梦淮第一反应不是拒绝。她看我,然后才说:
“可是……太远了。我……不想走那么远。吃早餐……应该是可以的。我该回去关禁闭。”
我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
记忆中的希梦淮为什么针对云间月。不是因为云间月打破规矩。这只是一个诱因。就像希梦淮所说,她受到的教育,是,
更注重结果。
云间月打破规矩,导致了,会让希梦淮觉得非常糟糕的结果。
希梦淮生活中唯一重要的人只有希汀吟,她的养母。这个结果……很可能是希汀吟会死。
她预见这个可以说是她的末日的结果。她在阻止。
她在……挽救。但是她没有系统,她甚至没有能听她说话的朋友。她只能用她受到的教育去改变这一切。
她很守规矩。她……不知道还可以打破规矩。她遇上这辈子都在打破规则活下去的云间月,只会成为主角道路上的垫脚石。
“你已经出来了,”我说,“出来一刻钟,和一个时辰没有区别,结果是,你已经出来了。既然它是结果,你为什么不在并不重要的过程中多享受一下生活乐趣,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
我看出她的犹豫。
我们沉默吃饭,我跟着她返回山门脚下。
我们一言不发登上阶梯。最终抵达山门前。
我快走几步,先于希梦淮,把她拦在门外。
我们之间是山门有些高的门槛。
“其实你不太想回去。谁都能看得出。这样吧。”我对她伸出手,“我在这条路对面。如果你跳过来,我会接住你。”
希梦淮不想回去的心写在脸上。她并不高兴。
我说,她进来,我们一起回去。
几十步对她来说一点不远,她后退,向我跑来。
我抱住她。
我抓起她就跑。
不等她说话。跑过台阶,穿过人群,经过村庄上空,
我们站在荒郊野外。面前是离开修仙者地界,通向城镇的大路。
“今天休假,都不上课了,刚刚我看见和长老离开,你也看见,回去干嘛。”
她笑,喃喃自语:“对啊……回去干嘛。”好像在嘲笑自己。
下雨了。
雾蒙蒙的早上,还是山附近,最容易下雨。
呵……天都不助我。
算了,我已经做到让她暂时离开,她真的不愿意,我也不能打晕她带走……
“走啦!”
希梦淮笑着对我挥手。
我惊觉她不是云间月。
云间月会老气横秋对我一指山门,说那你就回去。
希梦淮……还是个孩子。出门对她可不是完成任务,而是出去玩。她会向往。
她是我的同龄人。
我跑过去挽起她的手,“走!”
城镇没有太热闹,和修仙者地界接壤的城基本排在五十名开外,不过万鲤宫遍布五界,到处做生意,到处有门店。不光卖消息,也卖稀奇古怪的平价物品,和生活息息相关,还会在日子难过时布施百姓。修士不敢招惹万鲤宫,百姓很喜欢这些门店,因为价格便宜,能看见小孩子在店铺里跑着,央求家人给买东西。
万鲤宫是五界最成功的商人,没有之一。
希梦淮边笑边挑选,旁边一个长斗篷人和我们擦肩而过。
她拿着一本书刊,“掌柜的,结账!”
“好嘞。”
伸出去的手也戴着手套。
天气……有这样冷吗?
斗篷人结账离开,希梦淮见我还在看,悄悄说:“你发现她是个兽修了?”
“兽修?”
“她斗篷下的手和脚,是操控灵兽来行动。她可能……有身体障碍。不过,这在修士中不算罕见,修士打来打去,医治不及时缺胳膊断腿常有,每年门派大比还有不少来不及送医被打死了的。要不怎么说法术无眼,自己结仇自己担着,门派不插手。”
我第一次真正面对这个修仙界的无理,还有残酷。那个斗篷女孩子……听声音还没有我大。
就是说希汀吟受的那些血肉模糊的伤,没到缺胳膊断腿丢命,对她们而言……算是寻常事。
希梦淮结完账,转头问我:“怕了?”
“没有,有点震惊。以前这些事离我们很远,所以……”
“如果能飞升神界,失去的肢体可以用能量重新长出来,但只限在神界,还有就是,去鬼界也是一样的……身体没有了,只要不是出生时就没有,灵魂上每个人有手有脚。”
“真是,温柔又残酷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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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息。
【其实不是呢。大部分世界是人死掉就是死啦。没有转世,没有变成鬼回来探望亲人。所以会写有死后世界的作者多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多少想过死后会发生什么。】
系统是在告诉我,这本书作者与死亡为伴吗?
“回去?”我问希梦淮。
她仰头深呼吸雨中空气,“回去。”
这天的终结以我们被希汀吟堵在祠堂外落幕。
是的,你没听错。
我们在上午时赶回去,然后,希汀吟就像小时候我和人打架晚归回来堵在门口的我娘。
我娘那时没叉腰,没手上拿着鸡毛掸子。
希汀吟也没有。
她们都很像。身形笔直,
只是站在那,就让我被关在心底的记忆立刻复苏。
娘没怎么打过我。也没怎么被我气哭过。
但我有很倔不听话的时候。还是要惹她生气。
再跑也来不及。
希梦淮嗫嚅:“母亲……”然后她立刻解释,“不是褚灵佑的错,是我自己出去的!”
得,什么是越描越黑。
希汀吟站得笔直,衣服动也不动,听说修士很生气时,身体周围能量波动会让衣服猎猎飞舞。
她不生气?
【并非。从微表情分析,她气炸了。但是——宿主要知道,有些人会把公事放在私事前,这种人非常少,是珍稀物种。不代表没有。】
那她很生气。她应该会继续罚希梦淮去思过室跪着,而不是关起门来先打她屁股。
希梦淮在发抖。这对母女……如果我有小姐以外的朋友,看朋友母亲训斥孩子,应该是这种场景吧。
很难得一见。
“回去三倍领罚。”猜对了。
希汀吟根本没看我,她说完往祠堂里面走,希梦淮低头跟在后面,一副认命模样。
“等等!”我不能让她们就这么离开!
我这一嗓子是直接吼出来,希梦淮回头看我,惊慌失措,意思是,我怎么还不快跑?!
我当然不能跑!白昳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跑到希汀吟面前,拦住她直说:“掌门。白昳的事我参与其中,并不是希梦淮看管不周,当时那个降临的东西……不是一个人,一个仙就能打下来,那是……世界意志。根本不干您女儿的事,而且今天是休假日,您却让她在祠堂罚跪,您就没想过她看着别人在外面玩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点怕。这是真的。
毕竟我面前的是仙。而我只是个人。
但是……希汀吟给我的威压,远不如云间月对我说,她等我为她带来乐趣。远不如云间月在我眼前立飞天雷。
希汀吟停住。
离得这么近,我才发现,其实她不是很高。我一直以为……她很高,很像个仙人。
她仅仅和我一样高罢了。
她的声音和在高台上听见时一样,冰冷,遥不可及:“并非今年,是年年如此。既然要成仙,这点安静都耐不住,如何大业有成?你虽外门伴读,我也有法子惩戒,你想找她,那你们就一块领罚。”
嗡。
系统震了一下。【有动静!】
【上一世有回希梦淮也是不见踪迹,等再出来教课已经是半个月后。现在看来她是受了足足半个月才会在表面上看不出痕迹的伤,要是普通人受这种罚……】
我冷笑:「怕是早就死了。」
“应该领罚。多谢掌门。”我对她拜了拜。
希汀吟可能是觉得女儿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她该这么觉得。但她没表现出来。
一挥衣袖,我们身处某座深山中。
“这是月底运动会场地,今日白天你们要抄写文书,清扫池塘,驱逐山中猛兽,最后是,体罚。将在下午时进行。”
希汀吟拂袖离去。
“你怎么不跑!”希梦淮对我喊时还在止不住哆嗦。
“我跑了你要在祠堂跪着。害你惩罚加重,我也会愧疚一辈子,我不想。”
希梦淮拗不过我,她敲击一下半空,波纹浮动,山间显露出建筑。
“那来吧,这是杂物楼,都是些苦力活,你可以不做。”
杂物楼是个大仓库,里面只有各种工具。
希梦淮把纸贴在墙上,操控笔来书写。
一时间墙面上铺满密密麻麻纸笔,像蚂蚁一样蠕动。
都是很细致的活。非常累。
我们不说话,闷头写。
再然后是清理。
打捞水中沉积物,把山中猛兽赶到山外去。
一开始希梦淮不说话,后来她好像从中找点乐趣,笑起来。
一个人做很累的活,两个人一起分担,好像……就不那么累。
而且我很能吃苦耐劳。
没什么,我是个女仆。我做了十多年女仆,每天侍奉主人左右。为仆不能喊累,被罚也不能喊疼。清理便桶都是寻常事,何况是这种还算‘过得去’的工作。
天上还在下雨。
下午,希汀吟如约而至。
我知道这顿体罚躲不了,但是——别急,我联络了一个人,呃……一个神仙。
“白昳尊者……”希汀吟明显一滞。
白昳没有门派,没有称号,不管是人还是仙,叫她什么的都有。人会叫她上仙,大仙,最厉害的仙,看来神界也很敬她。
白昳跟希汀吟说了什么。希汀吟站着不动,态度恭敬,即便白昳看不见。
白昳真的看不见?
希汀吟看起来不准备再继续惩罚我们,她说,“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希梦淮懵懵的。希汀吟要走。
我:“来吃午饭吧!”
希梦淮:“哦。”
希汀吟:“什么?”
我自豪,“掌门,我们午饭没吃,您女儿——她还常来我家吃晚饭呢。”
不就是不要脸嘛,我现在脸皮堪比城墙,云间月那个性子我都能死缠烂打。何况是掌门。
而且希汀吟这个人,呃,这个仙……也很讲规矩,她不会因为我没礼貌就记恨我到哪天给我一麻袋套走,然后暴打一顿。
所以我——更有恃无恐了。为了不让希梦淮走向她的厄运,我得接近希汀吟,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希汀吟偏心到能为云间月受刑罚还不教她知道?
希梦淮拿出还热乎的饭菜:“母亲,我们回来时买了饭菜,和朋友家人一起吃饭应该礼尚往来……”
我们在希梦淮的单间小宿舍里吃午饭。
我第一次来这,希梦淮的单人间很小,就够摆下一张床,一张茶桌,一个小柜。
三个人坐进去就几乎满了。
这是什么,苦修者的生活?
希汀吟好像也觉得这样不大好,可能这是几千年来希梦淮住的地方第一次有外人来,她破天荒解释:“这是她前阵子自己要求搬来。”
希梦淮补充:“是的,几百年前。”
她们的前阵子真远。
我们吃完一顿饭,希汀吟还送了我点东西。
是一片红色叶子。
希汀吟……她果然是个很在乎规矩的人,就是说,自家女儿不能光吃朋友家的东西,也得回礼才行。
虽然她不看好我和希梦淮之间的交往。
“天晴了……”迟到的午饭吃完,下午时分,
整个世界闪闪发亮。
希梦淮在她那小得可怜的宿舍门口,从这天一连串事故中解脱出来。
我看见她满足的笑容。
“天总会晴啊。”我说。
“总觉得……很多事。其实,没那么重要。”
她喃喃自语。
“当然,以后再出来玩吧!”我一定能把她拉出糟糕的连锁。其实谁都会这么想的。就算现状很糟糕。
也会有一瞬间觉得。世界表面,眼睛能看见的风景,焕然一新。“离别拥抱?”我对她张开双臂。这是一个试探。
希梦淮愣了愣。“上次过后我想过。朋友……朋友之间,真的可以拥抱……吗?”
“可以啊。”我和玉燃兮经常抱抱。娘以前也让我抱着撒娇——虽然最近越来越少。
希梦淮凑过来抱住我。
拥抱女孩子的感觉,总是特别好。疗愈得让人眯起眼睛。哦,希汀吟掌门……在看着。
“明天见!”希梦淮开心地挥手和我道别。
“明天见。”
我也对她挥手。
「——呼。」
走到家附近,我才敢呼出一口气。
说不害怕是假的。
除了硬着头皮上,我别无它法。
希汀吟给我的叶子,据说产自神界某个树修成的仙,这类东西是好药材,所以如果仙没带钱财,就会用自己的随身之物抵扣。
……树叶对树来说像是衣服吧。那个仙一定……
很穷。
希汀吟说得很委婉,我还是听出她言外之意。
一直默不作声的系统幽幽委屈:【宿主……你最近脑袋里那些事好多,看得出你是憋坏了,我们把寻找傀儡的事提上日程,如何?】
我:……
「好,好啊。」
就在刚刚,在联系白昳之后,我做了个小实验。
可我没想到,我的脑子……在想这些事。
白昳明明说是托管状态的!怎么我的脑子一托管就自动想那些事啊!这不就是说,我是个……是个
只会想那事的人。
我也委屈。
我委屈,哀怨地回到院子。
“灵佑,回来了。”玉燃兮倚在门边,笑眯眯迎接我。
院中,圆桌上摆着课本,还在学习的会清露抬头看我一眼,正好与我对视,立刻低下头。
啊,小姐来迎接我。我何德何能。昨天夜里留下纸条说白天有事出门逛逛不要担心……
不是第一次,不知怎么一做这事,我就,
……很心虚。
小姐还靠着门。
“嗯。”我对她伸手。
她很自然向我贴过来。“可还开心?”
声音在耳边痒痒的。
“还好,有些累。”我说。
毕竟我一夜未眠,还做很多体力活。
“所以……回家来了。”我靠着玉燃兮,她的体温传递给我,惊恐,或是躁动。慢慢沉寂下来。只剩温暖环绕。
我轻声:“小姐来迎接我。真好。”
33.打工之事
【啊……】
【看见死神蹲在床头。】
【它有一颗黑色圆头骨,两个深陷下去的惨白眼眶,正盯着我看。我……我?怪事!我是系统!来者何人?】
午睡起来,系统就在发癫。它癫得五谷不分,无法形容,我怀疑它可能是和白昳一战时哪里短路……时不时就像现在这样蹦出几句无法理解的话。前几天还好,今天这是它最癫的一次。可能是昨天白昳联系我,又刺激到它了吧。
不过也可能这是它们统之间的正常交谈。但问题是,我不是系统,我是个人。
【嗯?嗯?宿主,你这样是不行的。哪怕你是条人鱼,人鱼寿命上万年,现在统治灭亡了,你那个统治叫什么,海因里希是吧,它已经灭亡啦!宇宙中心轰——地一场大爆炸!世界末日来啦>- O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好歹喝口水吧~最好出去觅食一下,然后我们朝向目标人物出发!目标人物风轻,曾是统治者海因里希的禁卫军队长,风轻知道许多海因里希的秘密,在海因里希全家死于爆炸后销声匿迹,任务显示,只要宿主能弄明白真相,就会得到一大笔能量!然后统会自己滚走,能量就是钱!可以兑换任何一种金银财宝,这是你的退休金,不好嘛!宿主,宿主!好歹动一动啊!喝!水!啦!>l>.<Ⅰ<】
「……你怎么还多出一对眼睛。」
我终于看懂意义不明的符号是在表达什么,它在模拟人类的表情。在有相似之处的文明中,人基本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它怎么多出两个眼睛?
系统嘎嘣了一下。恢复正常。
【……嗯。是的。在最初。最初的最初。主脑设计者中有神秘学爱好者,这些人认为主脑的存在应该崇高而且神秘伟大,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惧。最初的主脑被设计为巨大眼球上长满小眼球,作为孩子的系统是缩小版,可以长出二的无数次方只眼睛。】
这。你们那边看见主脑的人得吓到去看精神科才行。
我叹口气。心说,这不怪系统。
是我昨天联络白昳后,白昳教给我的东西闹的。
昨天白昳问我:‘你脑袋中是不是被种了什么东西?’
我:‘啊?’她怎么知道?
白昳:‘我行走世间多年,什么没见过,别担心,我有办法,你看现在它就无法得知我们在交谈。’
我:‘……你做了什么?’
白昳:‘暂时切断你们之间的联系。我的功法专克这些怪东西,它可以包裹住你身上的寄生物,模拟你还在思考其它事,如果你什么也不想,那个东西肯定会有所怀疑,怎样,你要学这套功法吗?我把它从头到尾传授给你,你打败了我,有使用它的资格,这样你能主动在想切断时切断,不被那个东西知道在真正想什么。我相信你能比我更好地运用它,而我要在接下来的时间继续寻找办法。’
事实就是,在我联系前,白昳用她的功法,把我和系统隔开,系统无法得知我在想什么,同时我的思绪处于自动托管状态,然后……然后系统,292这家伙以为我在想那些事!
【呃呃……宿主,你的统知道人类在早上时似乎会有冲动念头,可是宿主你真的很频繁,不是说不再做怪梦了吗,莫非……那个怪梦又来了?!】
我决定,除非必要,再也不使用白昳教给我的这套功法。292以为我满脑子黄色废料。说不定它回去后会和别的统分享宿主二三事,于是我就是它记忆中那个永远挂着黄色废物名牌的宿主……
「好了。现在我要出门打工。」我一脸正色。
推开房门。
明月高悬。
我身披斗篷,一身男装。
女修士独自出门在外容易被盯上,我有信心打跑登徒子。但不想多浪费时间。
现在时间,深夜。
小姐,娘,会清露。她们已经睡下,我在下午课程结束,小姐她们温习功课时借口不打扰,回房间小睡,吃完晚饭回来还能再睡一会,直到所有人都睡下,我起来,
出门打工。
预计在黎明时返回门派,陪小姐上课。
在我睡着时真有什么事,系统也会叫我。
莫莹绣有教我怎么应对山门结界,她也是这么来去自如。
就在空中穿行时,
【宿主,看见云间月了!她在下面练功,正好抬头看宿主经过的方向,好像看见你,捂着头。】
这么巧。我低头,看见一个单薄的影子。怎么就是哪里很奇怪,很不对劲呢……还是想不出来。
「云间月不舒服?」
【可能是以为自己眼花了吧。这山里不干净。就像宿主院中出现过山中精怪,看见怪东西不稀奇。】
这样吗。
我悄无声息离开门派,去找她交给我的名片上地址。
地址很笼统,位于第八十四城一处偏远村庄中。
第八十四城并不远,说穷乡恶水不为过,和修仙者地界这边差不多,唯一一处比较突出的地标是位于主城的银湖。
就是银色的湖水。
因为地处偏远,只有很闲而且体力好的人才会特意造访这里。
夜晚有风声和虫鸣,我片刻不停留,飞奔到地方一看,这哪是村庄,就是几户人家聚集在一起,
地址上那处地点……和几户人家还有距离,我在敞开的院门前张望。
嘿,这院子没有门板。
我:……
我看看萧瑟的破败空屋,走进去。
房屋很普通,破房子见过没有,杂草丛生发霉,基本上只长这样。
我继续往里走,就一间房,推门进去。
门在我身后关上。
房间正中一张破桌子,上面有个破盒子。
盒子上有坑。
刚好是方形。
我把名片放进坑里。
场景把我吞进去。
四周明光大亮,一片宽敞。
我没敢动。
这里……是个处处有禁制的地方。
法阵,法术。
你再不会看见比这里有很多这些东西的地方,它简直是个陈列馆,让你在看过的下一眼,把一切忘个干净。
我无法形容。
我什么也记不住。
这里没有人。
柜台上有制服,工牌。当我触碰,它们已经穿在身上。
然后我沿着指引往里走。
我面前有一扇门,一个房间,刷牌进入。
房间门在身后消失。
墙上有画。
还配有文字,说有东西从滚动的带子上过来,我要按照上面要求的施展法术,为它们进行处理加工,工钱按照数量计算,不想干了按停止按钮,立刻结算工资离开。
“……”
它很贴心,还让我先试着施展法术。
都是很容易做到的事,不是修士也可以。
比较考验细微操作。
我开始工作。
传送带不断送东西来,我不断加工。
不断……不断……
过去了多久。
【四个时辰。】
我做了多少个?
【16666。】
那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没有呢。】
我按下按钮。
传送带停止,所有物品消失不见。
其实它不消失也没关系,这房间里的法术让我带不走任何传送带上的东西,而房间里除了传送带和一个按钮别无它物。
晃神的瞬间,按钮附近出现一张纸,这是一张两千普通灵石的银票。
我思考了一下。
这工作……没有人脉……做不了吧。
只是谁都能做到的活。
什么都不思考做上几天。就能得到一颗银色灵石,够普通修士开销几个月半年。
我拿着银票晕晕乎乎往外走,建筑出口有两条路,
一条是“原路返回”。
一条是“兑换银票”。
我鬼使神差走上去兑换这条路。
可能……想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兑。
出来的瞬间,我晃了一下神,手搭在门把手上,身后传来一声:“客官慢走!”
我推门出来,站在街道上。
天还将亮未亮。
回头,身后是一家已经关闭的店铺,看装潢是药铺,
「妙手回春楼·八十四城主城分店」
我被传送到城中来了。
“……”
它不是真的传送阵。这里没有这种东西。
实际上。它是干扰感官的法术,以为是一瞬间,其实只是不记得走完全程的过程,和吃药后睡着,一觉醒来车到地方同理。
要兑换银票的话……
每个城主府所在的主城必定有钱庄,一个面向普通人兑换金银,一个面向修士兑换灵石。
兑换灵石的钱庄是修士经营,全天营业,这是城主允许的交易,场所设有法术,不是修士进不去。
我在行人寥寥的街头,边走边找。
街道被水分开。
这是银湖水。
银湖不是圆形,而是像被宝石折射出去的光,形状不规则,一条一条,像小河。
很多店铺就设立在河一样的湖边,多半是茶饮店,饭店,这会已经有店铺在准备早上营业。
深秋穿着斗篷不会太引人注目,还有就是平民百姓不会好奇休息时间在街上经过的人。
你知道,半夜游逛的多半不是正经人。
我在一座桥边找到钱庄。
流程很简单,你看不见与你交易的对象是谁,银票递进去,对方扣除手续费,把灵石递出来。
然后你离开。
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银票是真的。
如果你要打架。
信我,打不过。
这年头没点本事谁敢开钱庄。一个钱庄背后势力,黑白通吃算小。我跟着小姐见过不少人……
不知哪里飞来一颗石子。我偏头避开,另一颗石子从肩膀上飞过,蹭掉我的斗篷帽子。
什么人?
不对,「什么人?!」
忽然,车水马龙,属于凡间的喧闹声闯入脑海。太阳升起些许,街道不再空旷无人,系统声音姗姗来迟:【宿主,宿主怎么了?】
我皱眉:「我的时间被干扰了。」
【没有啊。还没到日出之时。】
「……」我抓着斗篷帽子,往石子过来的方向看。
一家茶铺,在湖边摆了桌椅,金色身影坐在那,似明黄色,也有金色参杂其中。
一身很华丽的衣裳。
是个女孩子。
她视线越过包围她的几人回头看我。
一个……好明亮的女孩子。
我很少用明亮形容人。如果我不用这个词,找不到该用什么词形容她。尽管她头发有些乱,好像下一刻就要散开。尽管她看向我时眉宇间有隐藏不住的阴霾。
她一见我,立即做出求助手势。
她被……几个身形高大的人包围。
为首一人回头,遮住脸,是个声音低沉的男子,恶狠狠:“看什么看?小白脸一样,快滚!”
我:?
我没涂抹脂粉,平时不算经常保养,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小白脸吧?
他们,故意激怒我?
也不至于。怎么会有人找架打。
我没管这几人如何看我,目光询问那女孩子。
女孩子无声摇头。
她想让我快走。
她被挟持了。
我听过当街抢人的案件,作案团伙甚至不惜逼迫他们的妻女和老母,先让受害女子停住脚步,几个女眷上去阻碍视线,等车和行人经过,受害女子就这么被带走。要是有挣扎就说是她家人,这群坏东西不止买卖妇女,还包括儿童。但是呢……律法禁止是一回事。你不得不承认,一些偏远村庄还有居民,也是因为人口生意。所以这些事永远禁止不干净。
“不滚呢。”我面无表情。
这事有点怪。我知道。
穿这么好衣裳的人,怎么可能不带人随侍。但也不排除意外,和家人走散,遭遇歹徒胁迫。
宁愿是我判断错误,也不能就这么走过。
我会感到不安。
不是因为我懒得管闲事对一个女孩子见死不救。
就只是因为我有能力。
举手之劳吧。
练家子。
一交手便知。为什么?
因为这群人齐上!好生不讲武德。
然后是法术,打到这里我基本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下死手。
一群人哎呦哎呦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连化身堕神的白昳都能打下来,还打不过几个修士?
毕竟我也很不讲武德。
女孩子在桌边静静凝视我。看我不语,给我鼓起掌来。
我回以凝视。
她端起茶水,慢悠悠抿一口,白色雾气伴随茶香飘上空中,香气经久不散。
真是……寻常摊位哪有这么好的茶。
“如意芳园?”我问。我听过这茶。就像辞世之酒一样,听过,闻过,没喝过。
传说妖界有一秘境,名为长生。草木永远盛放,五界最负盛名的茶坊名为如意芳园,就开在这。
夸张点说,等喝一杯茶,排队三万年。
也能买。别问多少钱,这不是我该喝到的东西。
一个女仆,喝了这种东西,要折寿的。
“长生接待女客,如意芳园园主不接。公子刚刚举手之劳解围,又这般热烈盯着瞧……不妨再猜?”
她声音不是那种甜甜的,却硬挤出来,就像……就像当初我家小姐对男配程追原。
我:“哪里,猜不出。不算举手之劳,小生盯着这位小姐看呢,两只眼睛皆看出小姐出身非富即贵之家,想着救了小姐能不能讨到些银子花,那小姐,您可有赏?”
我故意的。
人界……也有那种戏文。还挺常见。
什么世家女看上风流穷小子,想尽手段心机倒贴,终于求嫁成功,嫁进门才发现穷小子虽穷,家中妻妾不少,世家女因为违背命令嫁给穷小子与家人离心,被夺了嫁妆还被妻妾们支使着做粗活。真别说,这些戏文久唱不衰,也不知是给谁看,值得一提的是,戏文多半改编自生活。
这女孩子刚才看我看得发痴,幸亏我不是个真的男子,否则她早晚有一天要被人套进去。再就是她看我眼神仿佛我是个香饽饽,让人脊背发凉。我算是懂了,当初我家小姐看程追原时,程追原为什么要猛搓手臂。
我后背冷汗直冒,非要给这女孩子点教训瞧瞧。
“呵呵。”不曾想,女孩子笑得花枝乱颤。
“你怎知,小女子不是看上你的脸,故意派人引你上钩?”说着她放声大笑,一击掌,地上那些倒下的恶徒刚才还哎呦哎呦,这会纷纷爬起来,再不哼哧半句,往她身后站开像人墙,个个鼻观口口关心。一声不吭。
在她放肆笑声中,我抬眼,看了看她。
收回视线。
“我刚才就在看你了。你和那些男人都不一样。脸呢,是我最喜欢那一型,俊俏美少男。我很有诚意的。怎样,和我回家?”
“这就是小姐的‘诚意’。”
“自然。如果你打得过,那说明你功夫不错,配被我看上。如果你打不过……那正好咯,绑你回去。省事。”
我慢悠悠拒绝她:“多谢小姐厚爱,容请拒绝。心中已有所爱。不想多桩姻缘,祝小姐觅得良人。”
不妙……这女孩子有点麻烦。实在不行就告诉她我和她同性……她应该会追杀我。这是下下策。
她见我意有所指,不屑嗤笑:“懂了,你在乎贞洁廉耻。我这个人最讲公平,我喜欢你,你只能喜欢我。怎么,你以为我是见谁都绑回去当面首?怎么可能。我身后这些都是女子。只是我的侍卫。”她暧昧眯眼,“公子,我十八年来只看上你一人呢…”
句尾突然压低声音引人浮想联翩。
她够有钱。够好看。
“可是,小姐看起来比我大。”我得想个办法脱身。我消受不起。
“这有什么。”她满不在乎,“我要做你发妻,女子大些才更好做主母掌事,娶妻如同娶个娘,不好么?”
“……”她这么直白,我反而不好说什么。这是个常见事实,像是小姐就比程追原大一岁,说句不好听的,“女大好生养。”在她对面的我,缓缓脱口而出。
说得出这话的我看起来绝对是没教养没眼力见的穷小子,普通且自信。
世家女看上穷小子也是因为对方长着副好面孔,风流倜傥,要是个风流且庸俗的草包岂不白瞎相遇的好缘分?
这总该怕了吧。
她漫不经心,忽地伸出手指来点我。我忍住没躲。
白玉似的指尖掐住我脸颊,“这是张好面孔呢。听说万鲤宫宫主擅长魂术,不然怎么做从死人口中问生意的买卖?”
“你威胁我?”她肯定是说如果我不从就把我魂魄抽出来,换个听话的进身体里。
“不算。都说万鲤宫宫主行踪诡异,五界无人知晓,但小女子……无所不能。”最后几个字弹舌一样推出来。
她的谦词真的蛮欠扁。
我也有点火气。正想对她说,走就走。
忽然,一只手,斜刺里按在我肩上。
我一动,没能起身。
耳熟声音在身后响起:“汝小姐,可是遭遇不快?”
“齐仙人。”女孩子目不转睛盯着齐庄仪按住我肩膀的手。看着不大高兴,但到底没发作,淡淡说:“今天没有毒酒。最近……不会有了。我们老板忙得很,消息也不回,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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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毒酒。再不济您总能再活上一阵,比我们这些凡俗之人活得长长久久,何必这么急着赴死呢?怎么,他是你亲族?”
什么,毒酒?!
坏了!云间月不出现,齐庄仪没事做,要喝毒酒自我了断!我内心惊慌失措。
“熟人,小辈。现在人界孩子大多毛燥,汝小姐,可否行个方便,放过她?”
“……”女孩子艳丽一笑,足以让世界失去颜色,无所谓地说:“哎。行吧。您都这么说了。不过……世间讲究缘分难得,既然这是大好缘分,我想,总会有下一次。您说对吗?”
齐庄仪:“那是自然,缘分不可阻挡。”
目送对方起身离开,一大群人乌泱泱走远。齐庄仪站在我身旁,我对她笑笑。
我知道,这女孩子是谁了。
【汝凤凰,原作中的女二,不正不反。受世界眷顾的幸运者,从小心想事成,出身大富大贵之家,黑白两道通吃,全世界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除了女主。我有没有说过,她家姻亲的孩子是女主未婚夫?】系统和说书人似的开口了。摇头晃脑。
哈?未婚夫。哪冒出来的?
【稍等。这事说来话长,简短听听。云家还在的,没有被灭门,女主的亲戚们大部分也活得好好的,都是生意人,日子比普通百姓富足,也讲究给自己孩子刚出生就定婚事,这桩娃娃亲是女主的祖辈和对方祖辈定下,女主比未婚夫大,根本没见过未婚夫,一开始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后来对方家傍了个好姻亲,正巧是汝家,从此鸡犬升天,按照目前顺序算,这是男配三号,叫什么来着……】
系统陷入漫长的沉默。不是,二号呢?二号在哪?
【名字女主给忘了。因为她只见过这人一面,当时汝凤凰也在,气场太过强大,她没记住男的叫什么。】
汝凤凰给我感觉……就像被宠坏版的我家小姐。但小姐剽悍归剽悍,可不是无所顾忌。
「汝凤凰……也太无法无天了一点。」一般人无福消受。感觉……和她成亲说不定会被榨干……
【这是很难得的,宿主。一本女主文中女二不是反派,而是个多金大美人,会调戏女主,女主根本没意识到那是调情,最后还和女二来了一场假结婚。她以为是和她那个未婚夫,就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来的是女扮男装的女二。但是,很奇怪……】
「什么,你看出她以后必然和我偶遇了?!」我再次大惊失色。齐庄仪的事还没解决,怎么又跑出来个女二……云间月的坏运气我见过,她接受自己这样,根本不会羡慕别人交好运,她不在乎。能被她认定是幸运的人,得……幸运到什么程度?
【人的运气时好时坏。一个人一直走运,就像女主一直倒霉一样,绝对有世界的加成在里面。也就是说,霉运和幸运都不是天生。这世界会如此善待一个人……宿主就没有觉得很奇怪?】
「……」
算了。技多不压身。我决定先不管。汝凤凰是汝家大小姐,汝家是辞世酒庄人界代理家族。
我在这打工。
世界的事我管不了。先顾齐庄仪吧。
齐庄仪困惑:“还看,别看啦。还不回门派?”
“那之后,你不要紧吗?”我谨慎地问。
汝凤凰说她刚刚在找毒酒,大概会好奇毒酒是什么?
具体以后再说,总之你知道辞世酒庄生产美酒,世间美味之物多半带毒。美酒制作多了,偶尔提纯出来一两瓶有毒的不难理解吧?
就是这样没错,和一般的毒酒不同,它是喝了会带给人与世长辞美梦的毒酒。在美梦中拥抱死亡——
毒酒才是真正的‘辞世之酒’。幸亏酒庄老板没空,齐庄仪没得到。她是仙人,光从信徒那收取钱财也比一般的富豪名流有家底,还活了很久,钱给到位什么毒酒没有。幸亏老板没空做酒。做得好啊,老板!
齐庄仪:“还好。你怎么在这?”
我:“……缺钱打工。老师给我名片,就过来了。”
“你,很缺钱?”
我点头。我还得用钱买制作傀儡材料。
“人界角斗场,知道在哪吗?都说那里又闹鬼了,一到夜里鬼影幢幢,有东西在游荡。我们总宗主最近要来人界视察,门派天天派任务,要过去调查,加上门派中还有失踪案,学徒们都不敢去,气得长老们直跳脚,但就因为闹鬼传闻,要门派长老过去太不体面,长老们自掏腰包凑了一大笔钱,发任务到各个门派……怎么,你平时不看门派的委托板块?”
我摇头:“我家小姐一心求学,从不往那边走。看了不能接,去看也没用,浪费时间。”
人界有几万年前留下来的角斗场,我知道,就在齐庄仪的永灵宗附近,那地方邪门得很,在那做生意家毁人亡,住那必遭血洗满门。
是几万年前了,现在过去这么久,普通人都当是鬼故事听。
“给。”齐庄仪递过来一张纸,“这正好有一张委托单,明面上我是学徒,不过……你知我命不久矣,我只想安静度日,你去那应该是鬼怕你,没什么危险,事成钱都归你,替我接了吧?”
她真是给我一桩好差事,永灵宗和希行门不相上下,这么大个门派没有学徒愿意接任务,这地方肯定是真闹鬼,她也明确告诉我这里有鬼,还要我接。
我沉默接过委托单。
“呵呵。”她低声笑。
莫非,她觉得逗我很好玩?她可是仙人哎!怎么有这么恶劣的仙?可是她快死了……我忍住没发作。
感觉她是个很端庄的仙人,但她也确实没什么架子,就……像个童心未泯的大人。
“干嘛哭丧着脸,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说到底,你年纪轻轻,不像欠一身债,为什么这么缺钱?”
“我身患隐疾,要制作一物消灾。”不然会兽性大发。
“隐疾?”齐庄仪好好检查我了。“可你……没病啊?你需要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个疯狂科技世界的伴侣……
“……娃娃。”我说。
齐庄仪是神仙,这事和她无缘。
“嗯……傀儡吗?”齐庄仪摸着下巴沉吟。
“你怎么知道?”
“接完委托告诉你。”
“……”我有被耍了的无力感,“行。”
这人好像被我召唤过之后本性暴露,她一开始登场绝对不是这个性格。本来她的活我就会接。如果她死了,云间月没有武器,我会十分难办……
不好了!得回去门派那边。
“可以叫我。”她说。“搞不定的话。”
“不。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不要想着喝毒酒。”
虽然是这种性格的仙,仙也是人。
我会像她是人一样尊重她。
“……为什么?”她问起我来了。
“因为很难像你是仙一样信仰你。”
我回复她这句可以说是大不敬的话,“再见,我会回来。每次都会,如你所愿。”
她这个人,明明自己活不长,却希望我每次都能回来。如果不希望一个人回来,何必问呢……所以不算恶意吧。就是性格使然。那就没办法怪她了。只能怪我自己和她不太搭。
“……好吧。我会找个地方疗养。我会去某个岛上。”
她是说慈悲堂所处的岛……?但我没多问,我怕问得多她会起疑。
齐庄仪一直目送我。
她看我很久。
【她不是只在看宿主,神情像是……和什么人聊天。】
「在传音吧。她是个仙人,肯定有老师同门好友,不可能是孤零零一个。也许亲近之人知道她快死了,在劝她。」
系统说齐庄仪一直保持视线看向我,直到我离开她视野,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
云间月捂着头。
她……脑海中那个声音,自从她没有找齐庄仪锻造那把剑后。
每天,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你该做……”
“你该去做……”
“你必须去做……”
“够了!”云间月呵斥它,
“你是我的一部分,应该是我控制你,而不是你支配我!”
“……”那个声音安静。
那个念头安静下来。
云间月并没有感到放心,她知道,它是在……
谋划未来下一步行动。
“那个人很重要,你不能放任她死去,你知道,她死去会带来什么。如果她一定要死,那就由你来操控她……操控,你不是,最擅长了吗?你很擅长。”
喋喋不休。
喋喋不休的声音。
云间月不再说话。
秋风吹得很冷。她穿着单薄衣服,没有发抖,手中是一把从门派仓库取来的重剑,
一斩。
月光在面前断成两截。
复又接合。
34.魔界风寒
希汀吟真的开始查学徒间的交往了。
大家都说这阵风来得奇怪,没人知道起因是我那个小小的香囊。
希梦淮压根不知道其中缘故,希梦淮没告诉她是因为什么,只命令她查下去,她比无故被查的学徒还一头雾水,但还是提醒我:“你家小姐和婚约对象……多注意点,虽然门派间不禁止,如果被掌门看到,会被叫去查问。”
“好。其实没事,我家小姐和那厮……咳,除了偶尔打个招呼,几乎没接触。”不好,和希梦淮交流时因为太放松,很有可能把对程追原的轻蔑流露出来。自从这厮对云间月告白还想用钱收买会清露后,我对他态度从看不上直接变为鄙夷。呸,和玉燃兮一起被提起,他不配。
希梦淮没发现我态度有异,我们在鱼池边看鱼。
“掌门说最近门派很会有一位新的授课长老,从神界下来的。不过并不是本门派的人……手续审批还要几天。”
还有这回事?
不过不重要,“那之后掌门有更加严格要求你吗?”
“没有。掌门忙着交年度报告,我们说到底是家族门派,上面财务看得紧,听说因为人皇的政策导致某些修士用得上的材料紧缺,价格上涨,掌门很节省……嗯嗯!这个不该说,快忘掉。”
希梦淮捂住嘴巴。
我:“已经忘了。我们看鱼。”其实我见过希汀吟的卧房摆设,节俭到不如大户人家的仆人房。说在门派经费中动手脚敛入自己腰包,根本不现实。算是知道为什么制服这么省料子,是因为神界总部抠门。
希梦淮很欣慰,也很高兴:“你看!万鲤宫的鱼食果然有效,以往冬天都会死几条,现在它们活得好好的!”话语中难掩属于少年人的喜悦。
我握住她挥舞的手,“努力去做的事就会有回报!”哪怕对我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事,对希梦淮,是她鼓起勇气的结果。
希梦淮兴奋过后停顿:“对了,我……我明天起要去出外勤,这次不是被关禁闭,是出门。”
“可以问吗,要去哪?”我不确定能不能问她这件事。
“本来不能说啦。不过这件事几天后也会通知给学徒们,说出来没关系。我是要去灵兽谷,那位新来的长老就是暂时顶我的课表,会赶在学徒们去灵兽谷前批下来。去灵兽谷也是传统——每届新入学的学徒都要去历练,门派这边先派人去探路,体验流程制定计划,不然这么多人一起出游会乱套。明天我就要走了……”她有点恋恋不舍?
“那,离别的拥抱?”我问。其实我很喜欢抱住她的感觉。很能疗愈心灵。
“嗯!”希梦淮抱住我。
真好,真好啊。系统开始破解关于灵兽谷的记忆。
【报告宿主,这份记忆超级加密。】
「……慢慢来。」要命,我要在打工日常抽时间和云间月相处偷能量才行。
我离希梦淮很近,能看见她的脸。天很冷了,修为高的修士对冬衣很随便,但多少还是会冷,她脸颊冻得微微发红。
希翼神情离我越来越近——
希梦淮凑近,亲了我的脸。
“那个,”她有话没说。
“嗯。”其实我是惊呆的。
“朋友……朋友之间不会这样吗?”她亲完我的脸才想起来问。
“……”我想了想,很认真想了又想,这是个重要问题,我必须回答。
我也会想要拥抱希梦淮,所以……这很正常。不光是亲脸,我还会抱住玉燃兮脖子啃。
她也让我亲。所以一点问题没有。
我严肃点头:“在关系很好的朋友,家人之间会的。没问题。”
得到确认,希梦淮脸上的困惑一扫而空,“那我出门啦,喂鱼拜托你了!别担心,每次去灵兽谷只是离开几日,等你们出门后院里没人喂鱼也没关系,不会死的。”
“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在风中目送希梦淮远去。
「你知不知道空降来的长老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和云间月脱不开关系。
【破解出来了。只能说是云间月引起的。对方真实目的不在云间月身上,云间月因此没什么印象。】
云间月能引起什么事?
【这个长老后来授课时提到过,是看中某个学徒,白昳事件中他碰巧路过,看见某个学徒比较出色……大概是这样。】
什么人比较出色……「他?」
系统比我反正更快:【不不,这不是云间月的桃花,云间月和对方一句话没说过,只是路人角色。】
那就怪了,什么人……
【宿主当时帮助程追原打穿白昳的那道攻击。】
嘿,真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刻意不想提,它还偏说。
「不会吧,真就这么巧?」
【那道攻击真的很显眼,如果说引人注目,没什么比它更亮,宿主手稳,贯穿天地的准头!不然到时候统替宿主看看,如果对方真有这个目的,肯定有微表情落在程追原身上。】
「好……」我鼻腔发痒。
“啊啾!”
猛然打个大喷嚏。
好像……得了风寒?
风吹得猛烈。
最近几日是有点不舒服。但只在下意识时才会感受到,门派中也有学徒请病假,所以修士会得风寒不是什么怪事。
一边想着,想起另一件事。
荷乘蕴状况比我还糟糕——白昳的事告一段落后,她只是有点咳嗽,没想到短短几天迅速演变成起不来床。本打算问她要不要和我去角斗场查看情况,没想到她病得这样重,自己还不知道。
问题是她一点不觉得自己是得了风寒。一通忙活之后,才终于肯躺下。
‘……从前怎么过来的?’真叫人怀疑她怎么活到这么大。
‘就是……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回答也叫人放心不下。见我一直担心,荷乘蕴挤出点力气笑:
‘修士也会得风寒,神仙都会呢。听说最厉害的风寒出自魔界,还是一种流行病,传染速度极快,只有修士才会得,因此叫[魔界风寒]。但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这届魔主上任后就再没有过。所以我这只是小病,马上就会好。’
‘你体温都烫了。’我只能用老办法给荷乘蕴擦身体降温。
对犟嘴病人无话可说。
她胸前的纹身……好像颜色变深些许?
现在是棕色。还有点烫。
可是她全身都烫。
但她就是拒绝配合,最后我不得不回家。然后是现在,我打了个大喷嚏。
……被传染了?
怎么可能啦。那样我也会倒下,现在我还好好的。
站在鱼池边,我无比坚信,自己没有得风寒。
又一个月黑风高夜。
没有月亮,四周黑漆漆。我来到永灵宗附近。
门派和门派之间没什么区别,都有山门结界,都在很深的山林里,唯一不同的是山门样式……永灵宗的牌匾上,永灵两个字写得非常大。
这是她们总宗主的名字。永灵广收门徒,听说不怎么挑人,偶尔她也会下界来给门派收徒。
角斗场遗址在永灵宗附近,离得相当近,几十里路,对修士来说像出门散步,门派中禁止学徒飞行,结界也会包裹一部分空中领域,在边缘处设置发光标识牌提醒。但飞得很高的话,避开结界,照样能从门派地界上空飞过去。
从上面看,角斗场是个圆。
「雾蒙蒙的。」
是一块笼罩在雾中的圆形场地。大圆套小圆。
【……宿主,你信风水吗?】系统没来由问。
「还好。」
【在能量结构上来说,圆形是独特的存在,它让能量消耗最小,因此,真正的圆形建筑从世界规则来说,很难建立成功。世界阻碍它建成。这两个圆是非常标准的圆。】
我收起手里的遗址地图——
(客人的)用餐厅,(囚犯的)监狱,(登台前)准备室,
许愿池。
是的,角斗场中有一汪许愿池,就在它的圆形场地正中,似乎不只是人界这边的角斗场,其它界的也有。研究角斗场的专业人士说,当初它的建造者很喜欢水景,而且……曾经。
据说是曾经,许愿池很灵验。
但是被遗弃后,任凭怎么研究,在这里许愿只会带来厄运。于是探索遗址的人都会离许愿池很远。
我悄无声息落在许愿池雕像顶部。
这个雕像没有脸孔,身体比例不像成年人,感觉……应该是湛仄?
下方雾霭阴森。看不太远,探出能量感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太安静了。好像没有任何东西在这。
角斗场曾经……是做什么的呢?
如同字面意思,让不同种族,物种,人和人,兽和兽,人和兽打架用的。
因为能创收,所以是合法经营。有统治者颁发营业许可的那种。
后来角斗场的主人湛仄不要这些建筑,不是不能拆除,只不过,拆除能得到一片废墟,不拆除还能用来研究。
哪个界的都没拆。
人界比较特殊。
因为人皇不修仙。皇室成员可以去修仙,人皇不能。人皇不碰这块地方,也雇佣修士看守,研究,但现在这里……就是荒废了。
我能探知到这里还有一些结界残留,能防住普通人,修为一般的修士,但也只是这样。
……又下雨了。
咚。
我坐在雕像顶部,丢下一枚灵石。来都来了,许个愿再走。
雨越下越大,黑雾逐渐被凝结的冷气取代,地面开始结冰。
深秋,有这么冷吗?
角斗场大部分是露天,没地方避雨,我从许愿池上飘下来,在湿滑地面游荡。
我穿过空落落的圆形场地。
周围一圈圈向上排开的座椅,石块巨大,建筑冰冷,我渺小,它用它的沉默打量这个于数万年后造访的我。
曾经,这里无比辉煌。
曾经……世界有很多曾经。
“你……隐藏着什么呢?”我低声问它。
有人来了!空中,有人经过这里!
我立刻躲到场地边缘,躲在一处刚好坍塌到一人高的石柱后面。
向上窥探。
两道黑衣身影伫立高空,张开网状法术,都戴着帽子,黑衣应该是制服。
法术……这法术对我无效。我是人族,这法术是用来困住鬼和魔的。毕竟施术者是人,如果也包括人,会把施术者一起困住。
【其中一个是花逝,能量对得上。】
「执法队来处理案件?」
【我过去为宿主听听她们说什么。】
系统热情地奔过去。
它们……从诞生起就在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住在宿主脑袋里,对窥屏行为一点不抗拒。
我等了一会,无所事事盯着半截石柱发呆,气温越来越低,石柱上开始结冰。
我数着霜花延伸出去的纹路……思绪离散……
【宿主!】
「嗯?你说。」
当我再去瞧,石柱上没有任何霜花。
【是花逝她执法队的同伴。两人在执行任务。】
高空中,两人身影与系统传来的画面对应。
接收信息仅在一瞬间。
同伴:“你……是不是不太高兴,看着心事重重。难道是鬼节没能回去祭拜你妹妹?”
花逝:“哪里,我回去了。我妹妹一定回来过,我有感应。也不是不高兴,是别的事……好,封堵完成。先说说你那边失踪案怎样了?”
同伴:“还算顺利,涉案门派为了早日侦破凑上一大笔经费……多亏失踪学徒中有宗室女的朋友,那边闹着不找到人不罢休,向各方施压,我说这件事未必是门派被仇家捉走学徒以此报复,很有可能是学徒家里有事。现在我们已经查到失踪者她家人不报官,反而是她朋友——那姑娘自己先给报的。但那姑娘不听,就认为自己朋友是被修士捉走……我们已经把搜查对象锁定在和修士有交集的官员,案件涉及朝堂之上少不了打点,和官员打交道得一个城一个城跑,你近日家中有事,不如交给我来办,两人一组执勤,我再申请一人来协助。”
花逝:“多谢师姐!谷主那边……我母亲最近不知接触了哪个‘神算’,对卜算之术深信不疑,我真怕哪天回家她把家供奉给那人……但那人有营业执照,希望我母亲只是一时兴趣,她很紧张,不让我与‘神算’接触,而且……和妈妈她,信了,三人凑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东西。我……”
同伴安慰花逝:“你不要担心,我这边状况不算严重,失踪学徒的魂灯都亮着,说不定是跑到哪里玩去了,高官对我们施压,不得不把案子排在前面……看你心神不宁的,先请个假,解决自己的家事,如何?你年假用掉了吗?”
花逝有一瞬间犹豫:“……没有。多谢师姐提醒,完全忘了!这就回去请假,希望能批。”
同伴:“那我们快回去,这几天‘无面’又动手了,追着慈悲堂的男修杀,‘无面’身上几千道追杀令,上面看在这些悬赏份上也会挑几个人出去接追杀令,你要请假得赶快,以免来活了申请不给批。”
无面?我对执法队通缉名单有所耳闻,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被执法队通缉是一回事,门派下追杀令是另一回事,一般是重要骨干被刺,门派出钱请人追杀仇家,两者往往共通。问题是,竟然有背负这么多追杀令还能活着继续杀人的刺客?
系统传来的对话与视野重合,空中两人结束交谈准备离开。我悄悄松一口气,说时迟那时快!
毫无声息的劲风迎面而来,我根本没发现附近有人!
风劈开石柱,石头砸在脚边,已经飞远的花逝好像回头看我,但我无暇顾及。
我面前……是个怪东西。我手中抓着燃烧的符纸,与它对峙。
灼灼火光中,它不是人。
像人。
它不发出一点声音,身上更是没有半点能量反应,双臂在身体前方耷拉得老长,好像没有关节支撑一样。
它就这么拖着脚步,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
我与它对视,它突然像被雷击中似的,浑身哆嗦,能量光束四面八方扫射,我把符纸甩向它!
周围石头柱子噼里啪啦砸落,它躲得极快!失去火光映照,烟雾中伸手不见五指。我——终于确定它的意图。
它没有任何思绪,没有意图。
它来杀我。
……鬼?鬼?
我不怕鬼怪。它们会让我觉得世界如此不可思议。
我只是奇怪,它没有意识,还来杀我。
不行,太吵了。会被发现。为什么还没有人过来,这里……不是闹鬼吗?都饿死了不成。
切割它的肢体不起作用,它还是会动。石块在我们之间爆开,
这东西会打破它面前一切障碍,有石头就劈成碎渣,有生命就杀死。我……
白练上,没有血。
它在我面前倒下,肢体和煮烂的面条一样,毫无生机。
哎?
我手中汇聚能量拍向它脑袋,以为会有血。
不禁皱眉:「没有……?它脑袋里空空如也。」
我知道人族被打后体内会涌出东西,有些并不是血,是白色的。许多年前在我身上留下最深的疤痕那个女仆,那天我向她讨回公道时她鼻腔中流出白色液体。然后她躺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我把每个人都这么教育了一遍,就像她们曾经把我打到起不来。
后来小姐说辞退了人,我再也没见过她们。
那么可以推测——
它看起来是人。实际上不是。
如果说是傀儡,应该有人用能量操纵它,给它输入能量,让它行动才对。它的行为完全自发,没有能量供给,甚至没有能量反应,但它却可以进行攻击。
系统咦了一声。
【这就是大脑空空吧,宿主。它没有能量反应。连意识都没有的东西,杀了根本不算杀人。】
「什么?杀人……?」
它在说什么,这种攻击怎么会杀人?
【它顶多算傀儡啦。宿主别怕,我知道有些宿主第一次杀人都会害怕同类的尸体,不怕不怕。】
它播放出柔和乐曲安慰我。
「但是它不像傀儡,它曾经是血肉之躯。」我必须强调这一点。尽管打它时手感非常糟糕。
它曾经是个人。它被吞噬它生命的东西杀死,再被我破坏身体。
我看见的它,是没有血肉的空壳。
【……这是诈骗!】系统忽然生起气来。
【跟你说,生命吃掉其它生命获取能量,如果你吃炸鸡,只有外面的面皮没有鸡肉,你怎么想?如果主脑的制作者命令主脑给系统们发工资,只有度假优惠券没有工资,你又怎么想?如果如果如果果——】
……系统坏了。
它说些怪话,我自己听着就好,不必说出来。
我翻找空壳身上的有用物品,它身上,掉出一块红色小石头。
红得像血在流动。
【啊,啊啊啊啊!嗡嗡。】
我捡起红石头,系统一边尖叫着一边恢复正常。【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是素材!可以储存能源!商店还有卖呢……但是不一样。宿主这个是劣化版。不过也能用,胜在免费嘛!不要钱啦哈哈哈哈,嗝!】
它还打了个嗝。这是真出毛病了。
我慢慢收起这块石头。
不对劲。
我说这件事不对劲。
我的世界和主脑世界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么说,可以理解吗?主脑世界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劣化版,相似版,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系统显然没意识到这不对。
因为它见过许多个世界,它对任何事见怪不怪。
【以后制作傀儡时可以使用它。】恢复正常的系统懒洋洋对我说,【宿主多找一点啦,我们的目标指日可待!】
「……今天不行。太黑。下次带灯来。」
【好哦。】
我一步一步退出圆形建筑。
现在下冻雨。琉璃世界,地面变成冰面。踩上去,亮晶晶裂纹从脚下散开。
我踩在水面上。
与许愿池雕像遥遥对望。
它对我——
打了个喷嚏。
——这里真的很不对劲。
回去路上,我一直想这件事,思绪抑制不住飘散,系统说了两次,叮嘱我最好不要走小路。
我没听它的。
眼前出现东西……不对,这个……似乎,很可能是人。
一些……人吗?
这条小路前方,有人影。
我并未停下脚步。就算路不宽,我不是前方有人就会回避的类型。
再走近几十步,看清楚前面是个少男,看着和我一般年纪。引我注目的不是他……是他面前,地上摆的,‘东西’。
那些曾经不能算是物品,只能说现在是。
他面前是一地尸体,粗略看去有十几个,一点不遮掩,大刺刺摆在地上。不要怀疑,的确是一地死人,没有活气。
他就这样悲怆地跪着。看我。眼泪汪汪。
我惊。直到这时,这个古怪夜晚才在我终于遇见一个同类,活着的人时,鲜活起来。
我从那种,杀了一个人的……惊愕中脱离。
我杀了一个人。系统说它掉落材料。要我去杀更多……但我不喜欢击打空壳的手感。
没错,曾经的我杀了很多人。现在才知道。
只是把那些人对我做的还回去。
她们打我的时候就没想到过我会报复回去……?可能她们没想到仅仅忍受两三年后我就能一拳打碎她们的脑袋。教我习武的老师们是说过不能实施暴力,但习武是城主授意,他希望小姐婚后有力量保护自己,他亲口告诉过小姐官员中几乎人人以对妻妾女仆拳打脚踢挥之即去为荣,那时我和娘都在一旁随侍,小姐顿悟了人生真谛,‘女儿懂了!如果婚后发生这种事,我就打断他手脚肋骨,不让人照顾他,等他长好后再打断!’她真可爱。剽悍而且可爱。
有人打我,我打回去,没有不对。
我惊愕人体的脆弱,然后想,我的身体是不是和别人有些,不同?
气氛诡异起来。
【哦!】系统怪叫。
它一般不这么叫,现在绝对是有事。
【男配二号!】
出现了。它之前绝对故意把二号略过!它还不让我走这条路!
它一定早就破解出男配二号信息,但不告诉我。
「快说,怎么回事。」我语气不善。
系统支支吾吾,拉磨似的。最后把心一横,吐出一大堆:
【呃……关于这位,信息有些少,按理说他也是某种游戏的一环,我从原作中截取一些剧情给宿主汇报。此人名叫孟迎妹,上一世对女主来说他只是普通配角,连后事都不知道那种,要我说大概是死了。总之不是重要角色,在原作中是用来给女主和男配一号之间添堵的,不是总有那种情侣吵架第三人趁机上位的剧情嘛……这位就是,但他是个凤凰男~给男配一号添堵之后还会爬墙。放心,这都是原作剧情,上一世云间月在遇见他之后迅速解决问题迅速离开,这位又不是修士,根本没追上笑死。云间月没有一朵桃花。】
不,她这样会有桃花才很奇怪吧!所谓烂桃花都是没能力或者根本不想快刀斩乱麻,有能力就会像云间月这样完成任务后快跑了。
我有点兴趣,是对云间月,「你继续说。」
【男配二号家里就希望生个妹妹,他名字叫迎妹,排行十八,然后他亲生家庭因为十八个儿子,实在受不了觉得是儿子太多霉气会传染,就把后面生的孩子分送给亲戚,男配二号他不怎么走运,他的扶养家庭是个大家族,本身是做生意的交际很广,难免和人结仇,一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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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走走停停做生意游历人界各地,也不知招惹多少厉害仇家,反正生意做到修士这边来,在这边临时落脚。有天等他放学回来晚了,家里就剩他一个活人,钱财被洗劫一空,他在这人生地不熟,连报官收尸都没钱,于是就只好卖身葬全族。正巧碰上女主,女主看他在这跪着,地摊上摆着一堆尸体不雅观,心说给点钱打发他走,没想到会被缠上,但她跑得快。宿主,我觉得女主没做错,地上摆什么不好摆尸体,还摆十几个,是个人路过都得扔一块钱去去不幸走了这条路的晦气吧,值得一提的是,女主从此以后再没走过这条路……哈哈。这种人谁碰上谁倒霉,真不是有意隐瞒,我想……女主现在不关心这些事,宿主永远不走这条路,咱就当没这个人,多好!】
嗯,我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走这条路。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这人肯定会再给云间月添堵,不如我先帮他把亲族埋葬起来,免得云间月因为不可抗力换个地方又看见这一地尸体。
“你能借我点钱吗?这些是我的家人,现在……死光了,我想雇人先埋起来。”男配二号,孟迎妹可怜巴巴看着我。
如果他是个女孩子,我一定会担心,但他是男的,那等于是我和云间月奔赴病情的障碍,需要清理,不能偷懒。对,我就是这么双标。
“我平白无故给你钱,你总归要还我,太麻烦。不如这样,我帮你把人埋起来,举手之劳,还可以帮你立碑做记号,等你以后赚了钱再迁坟也不迟。”
他立刻不哭了,原本说掉就掉不值钱一样的眼泪被衣袖一抹,他从地上爬起来,拿起尸体旁边的铁锹,向我解释:“原本……想自己动手,我……一家初到这,不熟悉地质,没想到这里土地坚硬,我一人力气有限。你是修士是不是,我……我也帮你的忙!”
“是。节哀。选个地方,不需要你帮忙。”
“就后面的山包处。山不会轻易改变位置,等我功成名就再来祭拜家人。”
你别说,这人本事没有,心气很高。现在家人死一地身无分文都能说出以后功成名就的话来。
我不禁想,如果今天遭遇这些的是个女孩子……恐怕只能委身人渣,凄惨过一辈子。因为只有人渣才会占家人死光的女孩子便宜。卖身葬亲人是遇不到好人的。而女孩子……她们何时才能说出,以后功成名就这样的话来呢。这世道根本不给孤苦无依的女孩活路,卖身卖命别无选择。
无法形容的,难过,堵在心头。
我施展法术轻而易举挖出个大坑,孟迎妹和自己家人道了别,大坑填平,他说不需要立碑,这事就这么了了,我也想像云间月那样快走。
衣摆被拽住。孟迎妹扑通一声又跪下,连声叫:
“恩人!恩人!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我眯眼皱眉:“我没有这方面要求。而且我喜欢女孩子。帮你是因为这里是门派山脚下,你和一地尸体在这里不雅观,迟早要人来处理,是不是我都一样。你不必缠我,我还要赶快回去给我娘帮忙家务。”
孟迎妹拽一拽我衣摆:“家务,我也会的!”
扫地擦桌子而已,他自豪个什么劲儿?
“……”
他见我不说话,小声说:“那你……你总不能把我丢在这儿吧。家里死了人我不敢回去……钱都被偷走了……就算够住客栈,也不敢去……”
“……”
不行,这不是个安分的人。倘若今天夜里我把他扔在这,他一定会因为种种原因和云间月相遇。
“那你先跟我走。我家小姐院子里还有空屋,你别出声,不要点蜡烛,先睡一夜。明天我给你找地方去。那是我家小姐的院子,不是我的,你别乱跑,你知道脾气不好的修士说杀人就杀——的吧?”
明天白天我找个地方打发他。我会叫他从此再不出现在云间月面前。
少男马不停蹄点头。
……真是个难缠的人。
一丝水汽萦绕鼻腔,莫非是夜里太冷,我竟然会流鼻涕?
夜路上空无一人。我提溜着他衣领子静悄悄落在院中。
“我家小姐住第一间,我住她隔壁,第二间是我家小姐的同学,还有我娘,千万,千万不要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千叮咛万嘱咐。孟迎妹悄悄进了第三间空屋。
鼻腔里的水汽还在。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真的得了风寒?
那还得了!
我独自一人,在深夜绕着院子跑了几圈。身体热起来,出身汗,风寒症状会随之消退。
“小四,你怎么在这儿?”
回去路上,看见黑金色狗狗趴在路边。哪怕我没穿制服,它果然认识我,看见我会爬起来摇尾巴。
“走吧。”我对它勾勾手指,它开心地在我身旁跑。
等我一拉开房门,它就往床下钻。床下传来细小的扒拉东西声,紧接着呼吸声传来。
它睡着了。
真的……除了吃就是睡。那又怎样!狗狗又不打工不上学的……呃。
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恩人!你真的不考虑我吗?如果你担心,我没有婚约在身,连女孩子手都没摸过!”
孟迎妹跪在床边地上。还好他没坐我的床。
“再说一次。我、喜欢,女孩子。”
我把他赶出房间,看着他进入第三间屋子,给屋子加上普通人绝对出不来的结界,再三确认后锁好自己房门。
终于,安静了。多少还是有些冷,鼻腔里的水汽并没有减少许多,我倒头便睡。
……
【宿……】
不知过去多久。
【……宿主!醒醒。】
这还是第一次系统有事叫醒我。
「怎么?」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屋外有能量反应,不算强烈,但很明显。】
山中精怪又来了!我一跃而起,非得抓住这东西看看不可!「指方向,哪边?」
系统这次真好使,我冲出去,趁着那东西反应不及,三下五除二给它揪了出来!
“啊哈!让你躲院子里吓唬我!吓唬我也就算了,我家小姐最怕这种东西,再像小时候那样吓到她,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手里,被我牢牢攥住衣领的,是个人。不是鬼。不是妖精。
是个年轻的,艳丽女子。
她一脸愕然。
“……”我揉揉眼睛,问系统,「是这个?」
【就是她。】
「……」
女子不可置信反问:“你怎么能看见我?”
“我怎么能看见你?”我头痛地捂住眼睛,错了。她不是人,也不是上次的山中精怪。
人进不来山门结界,现在结界每处都有人看守,再没有内门学徒留出空缺。能在这种情况出入自如的,像是莫莹绣。
莫莹绣,是仙。
这位也是。
“算了。算了。”我喃喃自语。看向那女子。“我说一句我的事,你说一句你的事,我们把状况讲清楚,能做到吗?”
她这会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哼笑一声:“行。”
“褚灵佑。”
“陆茗汐。”
“我今天捡到个人。”
“今天被截胡了人。”
“我回家睡觉。”
“跟着那人回家,伺机给她点厉害瞧瞧。”
“我是伴读。陪伴新入学的我家小姐。”我说。
陆茗汐无所谓撇撇嘴:“你不就是想问我是谁,知道我是谁对你没有好处,反正差事也黄了,怎样,我们打一架?或者你想怎么解决?”
“你来找那个男配二……咳,那男的?”差点说出来。怎么回事,我的脑子这几天怪怪的。
“是又如何。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这是我的差事。买干净的人送过去,当然,我这可不是不正经买卖,得对方情愿才行。”
“这可……”我低头。止不住笑容,
真是太巧了。“啊啾!”我打了个喷嚏。顿时,鼻腔里充满水汽。
都不重要,和能甩掉大麻烦比起来。
我一把拉开施过法术的屋门。
孟迎妹蜷缩在门厅,就在屋门旁边。
根本没睡踏实。
或者说,他没睡。
因为他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你来找我啦!”
我早有准备:“想什么呢,我这有个不认识的人找你。”
孟迎妹:“?”疑问写在他脸上,就好像在说——字都认识,话怎么就听不明白?
“不是想为家人报仇么,跟她走,她可以让你以你想做的事达成目的。”
孟迎妹看见我身后的陆茗汐,一时间,仿佛有电光火花从他眼中亮起。
两人嘀嘀咕咕,几句话达成这笔买卖。
“我要去陪伴宗主了,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是我的恩人!不,我宣布,现在你单方面是我的朋友了!好朋友!我姓孟!”
孟迎妹对我热情挥手告别。他肯定不知道我知道他全名。
“行,我姓褚。”反正以后不会再遇见。
我叫住同样准备开心离开的陆茗汐:
“不打不相识,我们握个手吧。”
“嗯,好说。没想到你是个好人,现在你也可以是我的朋友。”她对我伸手。
我们握了握。
随着两人离开,夜逐渐清澈明亮。
在鼻腔中弥漫不散的水汽,好像也随着天明消散了些。
系统:【关于陆茗汐的事不清楚,女主对她没印象,她有印象的是另一桩事。十五年前,在把男配二号送人后,孟家第十九个孩子终于是女娃,全家上下高兴的不得了,加上得知男配二号后来攀高枝成功,他亲生家庭有想把他接回去的意愿,并且用你妹妹是全家的希望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给她提供好资源来强行绑架他,他最后成了扶妹魔,此行为引起他的金主妈妈注意,因此发现一个惊世奇才好苗子——名叫孟以忱,未来的永灵宗神界总部宗主,是现任宗主永灵把门派做大以来唯一一个入她法眼,让她起了培育继承人心思的好苗子。】
「……」我思考了一下。慢慢问:
「孟迎妹的金主妈妈是永灵宗创始人永灵?」
【这件事云间月不算很清楚,推测很可能是。这些事都是女主后来从孟以忱口中知晓,包括她亲兄如何供养她,如何求永灵给她开后门,孟以忱觉得这事很好笑,她很讨厌孟迎妹,觉得他看不起她。最后她是通过自己努力被永灵看上,然后和已经是内门学徒的女主相遇,不是走后门。】
原来如此。
理清状况的我眉头舒展。这事和玉燃兮没关系。
这就好,太好了。
我看着快升起来的朝阳,心满意足合上眼睛。
再睡会。
啊……心情舒畅了之后,鼻子也舒服了。那些水汽,随着夜晚结束,
消失了个干净。
嗯,什么魔界风寒,我肯定没得。
35.熬药的小女孩
谢天谢地,门派里肆虐的大虫子随着壹思返展开治理少了很多。
我也正式认识了她。
因为,治理虫灾的她需要一间宿舍一间宿舍走,为了能全方位清除,还需要长老们配合,一群人忙忙碌碌过来,忙忙碌碌离开,伴随着无数学徒们从巨虫手下劫后余生的喜悦欢呼。
门派中氛围一下子轻松起来。
课程结束后。下午。我们在院子里休息,喝茶,顺便讨论最近发生的事。
之前云间月提到过城中有大鬼作祟,越来越多百姓证明大鬼真的存在,不光有常有的灭门案——
“第五城治下的郡有两户人家被屠。”随着慕柚桃说出这句话,会清露抬头看她一眼。立刻飞快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茶水。
还有人颠三倒四信誓旦旦说,鬼仙没有腿,执法队一个城一个城跑,结果这事还没完,门派间多出许多学徒失踪案。
“失踪案,我们门派也有?”我在心情放松中抬头。
“没错,就在我隔壁。”慕柚桃坐在我对面,“我的室友名叫严恩,和我一样是医修,嗯……她是有治疗天赋的医修,我们住在相邻的房间,平时没什么交集,点头之交。现在想想,她是在入门测试前就不见了,她很忙经常不在宿舍,我以为和平常一样。现在过去这么多天才意识到,是她这个人根本没回来过。已经上报给门派,门派会发出委托找人,执法队现在是没空了,估计会拍给接委托维生的修士组织,过一两天接下委托的人就会来展开调查。不知道是遇见仇家还是什么……师姐现在是一个人住,好害怕。”
但小桃师姐并没有很怕。看起来是。
我:“她是医修……会不会是去哪里偏远地区救人去了,就像慈悲堂的修士那样,四处跑去救人?”
慕柚桃看看我,回答:
“慈悲堂数万年来只有圣男,没有圣女。门派中在外抛头露面的医修大多是男性。人人都说他们尊重女性呢,呵~其实就是女性在他们那没有上升空间,你看他们的门派标志还是三足金乌,堂主和干部个个都取神话中人作名字,讲究得很……啊,失礼了,这些是偶尔听严恩说的,我们不谈这个。”她看我好像不太懂,直接问会清露:“师妹,掌门是不是与你说过什么?”
“掌门……”被点到,会清露开了个头,她犹豫着说,“掌门私下叮嘱过我,治疗天赋修士十分稀少,要我出门注意安全,不要独自去人烟稀少的地方……她说,有些不明势力,会绑架落单的治疗天赋修士……尤其,是女修。”
会清露刻意避开慈悲堂话题。她这番话有些吞吞吐吐。此刻,我们都能明白其中含义。
因为。尽管没有直接证据指明,天赋会由母亲遗传给孩子,但人们仍旧相信这一点。
为了得到有治疗天赋的孩子……再加上人皇如今颁布的律法。
玉燃兮:“人界各城每年下落不明的妇女儿童粗略估计占总人口千分之五,这些失踪者经过调查,其中百分之四十被变卖,剩余百分之六十因户籍流动再无下文,只得记为失踪。”
妇女和孩子均属于一家之主财产,大部分正常过日子的人家不会随意变卖孩子,更不会有男子变卖妻子,因为妻子家中也有亲族,怎会允许自己女儿被随意买卖?
但它是合法的。
所以失踪案在修士这边,处于一个灰色地带,除非特别严重,有人施压,才会出动执法队,否则都是交给专职承接委托的组织。很多修士以此谋生。
提到严肃话题,茶桌上一片沉默。律法啊……世界。对个人来说是毫无办法的事。
慕柚桃打圆场:“别沮丧嘛师妹们,说个有趣的事,知道慈悲堂修行的那套功法吗?”
不能让师姐的话落到地上,我们三人纷纷点头。
慈悲堂修行的是一套名为[常生]的功法。据说这套功法下分为很多个小节,都是奇奇怪怪的名字。没有治疗天赋进不了慈悲堂当医修,功法名字再奇怪,在修仙界和普通人中都能被冠以神圣之名。……虽然不明白但好像很厉害。
慕柚桃口吻轻松:“别提啦。严恩参加门派大比回来说,‘事实是,慈悲堂中大部分学徒根本记不住那些怪名字,都用序号来代替,私下里都说,干脆就叫一二三四得了,别那么有仪式感,对背书来说多记一个字都是累赘,用不上。’”
我们重新笑着聊起天来。
就在这时,
我娘递过来一封信。
见有私事,茶会就此解散。小姐读信,我收拾桌子。
“灵佑。”小姐招手,“城主寄信来,说外公的弟弟携弟媳出游,委托代为照顾女儿,叔公成家晚,女儿……也就是我的小姨,如今十二岁,名叫姚之上。与我们年纪相近,邀请我方便时过去一聚,认识一下亲族。爹爹……总感觉他还有事没说,算了,真有要紧事他会再寄信来,我打算先去见见小姨。”
小姐……是在问我是否与她同去?
可是平时,平时不是小姐去哪我便去哪的么?
“小姐,我……您去哪我就去哪,何必——”
玉燃兮握住我的手。
“因为灵佑有自己的日常,会在假日时出门游玩,我们……我们终究不是绑在一起,所以有此一问。”
我把她按进怀里:“才不要!小姐去哪我去哪,我们不会提前分开……”嗯,这是一时情急,真的。
我手足无措,想要松开。
玉燃兮抱住我肩膀,笑意吟吟。“知道了,我都知道。别急,这就回信说我们都会过去。”
我靠在她胸前,被她胸前的小盒子再次硌到。她一直把什么东西戴在身上?
“这个?”玉燃兮把项链盒抽出来,打开展示。
里面是一张全家福。画着玉燃兮,娘和我。
“欸?”
系统说过,小姐……玉燃兮被杀死后,全家福项链被云间月捡到,我以为里面是小姐和夫人还有城主的全家福。没想到……是我和娘的。
“因为……”玉燃兮捏捏我的脸,“因为以后我也要工作赚钱,要养家糊口才行!项链戴在身上会成为我的动力,嗯,嗯…灵佑很可爱,阿母也很好。就是这样。”
这——也太可爱了吧!想着家人努力赚钱养家什么的……
我呆呆看着玉燃兮。
她脸红了。
天啊,剽悍到能让城主送来避孕药的玉燃兮,脸红起来……
这一刻我脑子不太转,我,我不知道发生什么。
我好像亲了玉燃兮的脸一口。
“唔……”她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阻止我。
我们两个都脸红红。低下头。
准备晚餐的娘路过,关切问:“可是冻着了,最近风寒频发,快回屋,给你们熬汤。”
我们被娘催着送回屋里,
“呵呵……”玉燃兮低声笑。
“小姐……”我以为……她是被我冒犯生气,没想到她根本是在笑,声音实在压抑不住,她大笑出声。
“哈哈哈……”“小姐!”我面上发烫。
“这边,也亲一下。”红着脸的玉燃兮偏过头,把另一侧脸颊露在我面前。
我——我没忍住又亲了她一下!
她非常高兴,她一点都不介意!对我进行了摸摸,然后心满意足地回房温习功课去。
留下我,看着她的房门……
系统呢?系统大部分时间只旁观不说话,但现在没有那种它在脑袋里的感觉。
「……」我脸还是很烫。
垂眼看自己脚尖。
等了一会。
我坐在自己书桌前发呆,平时是小睡,方便晚上行动,但今天怎么也睡不着,就只坐在这发呆。
系统终于吭哧吭哧冒泡。
「去哪了?」我纳闷。
【啊啊!】系统怪叫。然后话连串似的:
【啊!小黑屋!当然是小黑屋!你的统还能去哪啊啊我的宿主……就是因为宿主脑袋里想这些,程序判定需要回避,统才会被关起来!宿主,算我求你了……赶紧做个傀儡出来吧!女主……女主这样下去危险了!】
我:「……好。」
入夜。
我再次出现在角斗场雕像前。
上次临走时感觉它打了个喷嚏,果然是错觉,这雕像好好站在这里,我举着烛台,把它从头检查到脚。
光芒晃过雕像几乎磨平的面容,
嗯,小孩子雕像,没问题。
这次我决定去看看后面深处的建筑。
回廊一圈圈,不是石头就是柱子。
我没有脚步声。
身后,如雾一般的幽森气息传来。
有人。
不用系统告诉,我也知道有人。
【白色能量。】
来的不是反派。
对方静悄悄跟在我身后,我推开用餐室的门。
……室内人满为患。
“你,迷路了吗?”孩童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身前人影绰绰,人们推杯换盏,一场宴会在无声中进行。
“你,迷路了吗?”孩童的声音还在问。
我终于回头。
我身后,一具小小的骷髅,穿着人的衣服,对我打招呼。
它的骨架上带着血丝,对我咧嘴露出嘲笑,并且……吹熄了我的蜡烛。
我一声尖叫连滚带爬跑进骷髅们聚集的宴会中。
周围雾气袅袅,鬼气森森。
腐竹气息萦绕鼻腔,人们穿着锦缎丝绸推杯换盏,一块块枯骨,一片片剥落的皮肤。
那个小骷髅在桌椅间穿行,在寻找我。
我躲在桌子阴影中,掏出我的剑,慢慢,匍匐着向它移动。
我越靠越近。
我扯过一截断臂,还有衣服,一手高举重新点燃的蜡烛,把影子投在墙上,我挥舞断臂对它大喊大叫,衣服兜头盖脸劈下,我把它和几具骷髅闷在一起。
尖叫从衣服下面传来。
还……真的是个小孩子。我松开衣服。
其实——这里并没有鬼怪。这就是些骷髅假人,没有能量反应,有人给它们穿了衣服,摆成用餐的样子,再使点小法术,心智不坚定的人见到这景象很容易被幻术迷惑,吓得逃跑。
这小女孩一直跟着,就是为了吓我玩。她也根本不是骷髅。只是个小孩。
她不叫了。面无表情盯着我手里的蜡烛,有点不开心。
她故意打了个好大的喷嚏,不光吹灭蜡烛,还差点喷我一手鼻涕。
我把烛台一扔,掏出——一把光剑。
“哈哈哈哈。”我狂笑。
她:……
三白眼向上翻。给我毫不留情地嘲笑。
我才不管她怎么想,这把剑很好用,比蜡烛还厉害,风吹光不晃,还是偏白的蓝色亮光,照得清楚。
“行了。到此为止。”小女孩嗓子有点哑,看见我拿出光剑,她语气忽然变得了然,好像认识我似的。
“一连几天没东西可吃。也是难得,大家基本都病倒了,你还能走动。怎么,构成你的恶念让你闲不下来?”她对我招招手,“跟我来吧,别在这游荡了,我这边换药换不过来,来帮忙。”
这语气……有点耳熟。
她带着我穿过幽寂回廊,穿过许多道结界,周围石头柱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幽暗宽广的室内。
我这次……着实被眼前景象惊呆。
这里是大厅,遗迹所有室内被打通,形成这个仿佛礼堂般的大厅。
只有几个人还站着,端着托盘勉强走路。
剩下一地……咳嗽,打喷嚏,狂流鼻涕眼泪,哀叫着的……人?
嗯……是魔吧。不知有几百号,其中有些是鬼,剩下的都是魔。
魔族们呼哧呼哧,咳得厉害,随着小女孩走过,还有的进气多出气少,声音微弱说着,饿,好饿……
小女孩踹了挡路的魔族一脚:“饿就忍着,执法队那帮小兔崽子偷偷来用封魔结界,不讲武德还防鬼,我有什么办法?我还病着呢,哪能无时无刻站岗放哨?我没发现她们来,现在叫人送吃的来了。给我忍着。”
她说着也打了个大喷嚏。
魔族们可能是见她病得比自己还重,悄悄往过道两旁躲。
忽然有人开口:“会长!明明……明明是你把魔界风寒传染给我们的……”
小女孩很生气,一转身,双手叉腰:“你说什么?!才不是我!是我梦里见鬼了!那东西传染给我的!”
我就说怎么听她说话这么耳熟。再仔细看这个大厅,分明是我梦中见过的那个仪式场所!
那时还空空荡荡,现在挤这么多魔族……认不出来情有可原。
「我得了魔界风寒?」
我不可置信。
【宿主不是嗓子疼么?这是症状之一。】
胡说,我才没得。小女孩估计是脸盲,没认出我来,这么一大群魔族凑在这做什么。嗯……齐庄仪拜托我的事,算是有眉目了?
只要我搞清楚这么一大群魔族在做什么,就可以回去交差。
小女孩塞给我一大包草药:“快点,去那边拿锅来。我们要熬药。”
不用我去拿锅,穿红白色礼服的魔族过来拿给我,她身上恶意多到让我想窥探。
【噫……有事啊。】系统叫上。
小女孩说的锅……是个大盆。很大,像缸。
泡几个人进去绰绰有余。
一大包草药说倒就倒,我眼疾手快抓起一个,“这个不行,治病但是有毒。”
小女孩拍掉我的手:“磨叽什么,那就毒死变成鬼。魔界风寒不治好只会蔓延,死了也比传染出去强,现在这样别说回魔界,只会传染给所有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都可以传播,魔界风寒绝对不可以,魔主废了老大劲才根治,天知道怎么又出来传染。”
一大堆有毒的药被丢进锅里,加入清水,小女孩最后扔进锅里一团火焰,火浮在水面上静静燃烧,碳灰和烟雾混合成嚎叫幽灵,从沼泽一样粘稠的锅里挣扎着想爬出来。
别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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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这是被毒气辣出来的幻象。
幻象也是误导了人的。白礼服魔族像看不见小鱼干后面栓着绳的猫,被幻象流露出的恶毒气息诱惑得频频挥舞手爪,而小女孩根本不在意。
这样不行,怕她掉进锅里化身毒药一份子,我使劲拉着白色礼服。
【这个魔族应该不久前还是人,姓秦,名字不知道,云间月对谁都淡,不记得名字很正常。不知道什么时间有场大规模门派袭击案,不是很严重,没到灭门那种程度,但伤亡肯定是有的,希行门也不例外。当时局面混乱,和云间月对打的就是这个魔族,最后死了。云间月一直觉得奇怪,她好像没使出什么厉害杀招,更像是……一个魔自愿走向死亡。只是借了她的手。但是后来她发现是她想太多,实际情况是这个魔族遭到功法反噬,当时是被反噬死的,甚至有一部分反噬因为就近原则不可抗力反射到她身上,害她吃不少苦头,也增进修为。】
是啊,她要吃的苦头真不少。
“那个,你有名字吗?”我要问问这个魔族。自然诞生的魔族没有名字,既然她从前是人,肯定有。
“有。”她回答很干脆。还想了想:“秦雨净。”
她不问我我有没有名字。这说明……她还保有理智,能从小女孩的态度中分辨出我被认成是自然诞生的魔族!
“不知道你在蒸汽中看见什么,会长这锅药有毒的……不然你去那边躺着休息一会。”这是个由我提出的建议。
秦雨净遗憾地呼吸含有剧毒的蒸汽,边走边念叨:“我,好像有忘记的事。这味道让我熟悉。但我的记忆中……没有。也许吃下这锅药就能想起来。”
“……”我试探着问小女孩,“那个,魔主当初是怎么根治魔界风寒的?这到底是什么病?”
小女孩拿着不比她矮多少的长柄勺,费力搅拌,随口回答:
“就是风寒啊。因为是魔界传出来的,很厉害,神仙都会感染更别说其它族,不过人族基本上只有修士才得,就叫魔界风寒。没什么治疗措施,把病患都杀了。嗯,魔也会死,魔主那一脉精通灵魂法术,可以给变成鬼的魔一副躯壳,继续为主效力,这是无限荣耀。”
欸,她怎么不像莫莹绣一样把魔主说成是‘我主’。莫莹绣还在人界寻找解药,偶尔能见她一次,她会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我要当个不发问只做事的好手下,默默接过小女孩的勺子。
“不然这样……”我艰难搅动一锅毒药,“让送食物的人带解毒丹过来,我不要毫无防护吃下一锅毒药……”
“嗯!嗯!”
地上倒着的魔族们连连点头。
“啧。一代不如一代,新生代就是娇气。”小女孩把犹豫着要不要放锅里的彩色剧毒药材一扔,双手击掌,从手心中拉出一个发光屏幕。
“帮帮忙啦,让荷明送解毒药过来,解什么毒的都要。”
【卧槽,魔法通讯,这可不行!破坏世界发展进程是违法的!这是哪个穿越者干的,报上名来,真是……哎?什么?特定剧情?】
系统估计是卡住了。这……是剧情啊。
我的世界,好像真的很奇怪耶。
我只能继续熬药。
但心里觉得,这锅药肯定不是救命稻草,催命符还差不多。就算真能药到病除,也没办法彻底阻断魔界风寒传染。
因为,没人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嗯,嗯……展览会上有解药?这么神?那你去把解药抢过来,我们就有救了。”这是小女孩在联络什么人。
她把发光屏幕贴在耳朵上。可能是通话不顺利,眉头皱得很深。
“走不开?门派现在就递交了失踪调查委托?呃……魔界风寒让一部分感染者变成空心傀儡,这些人偏偏是我们的卧底,只能做失踪处理。这样下去卧底的事肯定会被各大门派发现,我是叫你们去随机绑几十几百个人混淆视听,你们动作这么快?”
“没有?就是说,失踪案必须查,人手不足,嗯嗯,一大半人手在我这没错,我们都病了出不去,剩下的在抓那个名叫叁笙的骗子。欸等等,这有个……”
小女孩看向我。
“我这有个还能动的。派她去。我有办法把人送出去,就她了,你们接应一下。问是魔是鬼?喂,你是魔还是鬼?”
她在问我。
“魔吧。”其实各个种族间只有能量构成的不同,说是魔族也可以,只要我模拟出魔族的能量构成。
她招招手:“来,有差事交给你,如果做好了等去魔界让我同事向魔主举荐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不说谢?”
“谢谢。但,举荐的话……不是由会长你来吗?”我问。
“什么话。我十万年前是魔。活这么久早死了。现在是鬼,不去魔界。不说这个,人界汝家,这是个大家族。做什么的你别管,她们定期举办展览会,只展示奇珍异宝,不卖,接到消息说展览会上有什么病都治的药,外观是一颗宝石,现在已经打点好了,你就扮作侍者混进去,把宝石偷出来,好好干,我们全员性命都落在你肩膀上,你一定大有出息!”
她说着用力拍我肩膀,生疼。
“可是会长,我看不清这位小友的未来。”
一个魔族拽小女孩衣服。
小女孩语气无奈:“风寒太严重,预言失灵了。我也一样,你们不也都是什么看不见?”
魔族们抽抽噎噎,咳嗽和点头此起彼伏。
小女孩蹲在地上,用有毒的汤画阵。
我听系统说什么:
【不可思议,宿主,我们的剧情接上了!原作中有人要刺杀汝凤凰,展览会是汝家产业,女主因为各种不可描述的事最终抵达展览会现场,上一世云间月也在汝凤凰遭遇刺杀时出手救人,但因为和汝凤凰纠缠,她没能及时抓住刺客,那块石头……那块石头不是个好东西。它让云间月觉得非常糟糕,建议宿主不要碰,把这里敷衍过去。反正有云间月,让她去好了。我们继续找傀儡材料。】
要命,它怎么还没忘记这茬。
「要是云间月不去呢?汝凤凰会死。」
【她肯定会去啊。上一世她只是不知道魔界风寒为什么肆虐,不过这件事在她记忆中没什么印象,最后肯定圆满解决啦。】
「别太想当然,云间月现在连剑都没打,她从一开始就很怪,别轻易揣测她的行动轨迹。」
地上,法阵画好了,整个阵是个大大的‘封’字。
小女孩往我手上抹糊糊,“你给封字画叉号,我把你传送出去,应该是展览会会场里面,你随机应变看着办,然后自己回来。当然,要是情况有变,不回来也行,小命要紧。既然是有身体的魔,就别变成鬼了,变成鬼的日子不好过。”
她还挺讲理。但这个法阵……没有能量。就是个……画儿。
我给封字画叉号,小女孩再次击掌,从手中抽出一把光剑,往法阵上面扎。
这瞬间,法阵填充满能量,我和系统全部呆住,蓝紫光芒大作,
画面在眼前消失。
36.展览会
我被传送到一处繁华街市中,系统像错位一样吱哇乱叫,一会说【不对!她怎么能用魔法?】一会【作者真没写过!】一会【啊啊啊想不通】最后,
【宿主……这里怪怪的。想把信号传回给主脑,没传过去。】
我打量眼前场景。
这是一条街。街,两边是做生意的店铺和摊位。
今天什么日子……对啊,快到十皇女生辰了。每逢十皇女生辰,人皇必定四处巡游,发布一些大赦天下的召令。
我知道展览会在哪,只是之前不知道是汝家负责举办。这应该是小姐还没能接触到的信息。我们只知道在展览会外面有买卖街。
就是。为了供从不远行的皇室成员而设立的买卖场所,通常围绕人皇行宫附近而开。
人皇行宫在许多主城皆有设立,就是说,在买卖街深处。一定有展览会场地。
让修士聚集在人皇附近,近距离接触人皇权势,对修士也是一种威慑,不是什么修士都能去观看展会。
从口音上判断,我好像是到第一城来了。
第一城汴城,汴家数千年皇室姻亲,主系负责联姻,旁系做生意,就是说,今年人皇打算到第一城出游,现在是准备期,按理说消息不会提前透出,场地内无关人员也进不来。
我误打误撞被传送来这里。免了被审查身份。
我穿过还在布置的街市,径直走向最深处建筑,现在这里的都是工作人员,我进入建筑也无人拦,从后门进去跟着指示往里走,分发制服的人看我一眼,给我一套黑色侍者服,一指房间里面说去换上,等会听指示。
“什么指示?”我问给我制服的面具少女。她是修士,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能量流动。
“人皇提前驾临,几位皇女们也在,不过不会来这里,你想看可以抽空远远看。”她回答我。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还扎着两条麻花辫,加上她有些婴儿肥,感觉和我年纪差不多。
被递来的衣服是男装,附带面具。我换好衣服,并没有等那什么指示,使用法术隐匿于空气中,四处游走观察。
这里构造不算太复杂,中间的圆形场地是展示中心,宾客可以从任何角度观看展览品。
圆形场地外是一张张红木桌椅,华美低调,在黑暗中空无一人,更深处黑暗中肯定有小路通向后面,后面估计有包厢。这样的场地不可能没有给尊贵客人保留隐私的房间。
还没开场呢。
去后台看看。
后台……
地面上就这么大,后台竟然在地下。穿过地板才能下来。
刚一下来,系统乱叫:【女主在这!嗯?又不见了?】
「到底在不在?」
一群穿女侍者服戴面具的女孩子从我面前走过,女侍者服……
说好听点是,不好听点,那是纯白兔女郎装。有尾巴和耳朵,很恶俗的装扮。不过并不暴露,只是我觉得让女孩子穿这种衣服是一种压迫。
她们根本不是自己想穿。
因为这样的衣服会让她们感到羞耻,更好地被观看。
相比之下我领到的男侍者服很普通,黑漆漆的不起眼。就是说等会在黑暗中能被看见的只有为宾客端茶倒水的白色兔女郎们。
不是只有汝家这样。
人皇禁止妇女抛头露面,然而但凡是有男子来的地方,必定要有女招待,她们甚至很可能是正值婚嫁年龄的小官员的女儿,并不是寻常人家孩子,来这里只为给自己推销到好夫家,为家族争气。
从我家小姐在宴会上都会被非礼能看出来,这种场所,女孩子们被揩油根本无法避免。
赵闻则说得对。
凭什么她们就非要嫁人,而不是在自己擅长的方向发展自己,那些男人是担心女子更优秀,比过他们吗?
凭什么玉燃兮就非得嫁人?
这个念头猛地出现在脑海。
我。我被它吓了一跳。
……那可是我家小姐的人生。我……不能去否定她。她要嫁,她认为那样是义务,我就会拼尽全力让她在她满意的人生里得到幸福。
我怎么能反驳她?我要拆开她和程追原就已经够过分了,我怎么能强迫她再喜欢女孩子,喜欢我。
我阴郁地蹲在一个角落。
这里是墙壁夹层,听见墙壁后面悉悉索索。
“可恶,可恶……该死的衣服,怎么这么长……身高不过五尺不能应聘是吧!哼,我的独门绝技至今从未失手……不对,除她之外从未失手,迷惑几个人族算什么。要穿着这套臃肿的衣服出去,穿就穿。”
嗯……这声音我也有点耳熟。
嗯……是的,吧?虽然她听起来没有平时经常偶遇我时甜美,但这样气急了的很自然,能听出本音。
墙那边的是慕柚桃,小桃师姐。
「她怎么在这?」
【……不清楚。原作中她不在,根本没提到过这么个人。上一世……云间月没印象,但是既然宿主看见了,上一世慕柚桃很可能也在这里。】
「但这一世慕柚桃和云间月并不是队友,只是普通的同门关系。不可能是来给云间月帮忙,而且你还没判断出云间月在不在。」
【嗯……宿主要说什么?】系统嗡嗡嗡,在给自己检修。
「就是说,让慕柚桃到这里来的是‘别的事’,和云间月无关,没有云间月她也会来。世界自动补全这份因果。」
我知道慕柚桃和衣服纠缠,继续看很不礼貌,而且在这里我们都戴着面具,我还穿着侍者服,她应该认不出我来。
再向其它地方走走……
「?」我,被挡住了。
这个地方,进不去。看着像存放展品的仓库。
连希行门祠堂都进得去的我,被附加在仓库上的法术挡在外面。
「什么法术这么厉害?」
【嗯……】系统的沉默意味着,这又是一件不太对劲的事。【嗯……不对。这地方,拦的就是我们这些无形之物。专门针对我们的能量构成拦截。不包括宿主。宿主现在形态离人有点远。】
离鬼很近是吧。
棘手。
难办。
进不去……等有人拿着展品出来时去抢?
法术严密成这样,真的抢得到吗?
需不需要付钱不是我该在意的事,小女孩送我来这里,查也会先查到她头上。如果宝石真能治病,必须先把所谓的魔界风寒控制住,不然大肆蔓延就完了。等会,
「疾病总得有一个源头……?」就是这么回事啊。那孩子为什么不先去找源头?
还是说,她知道源头是什么东西,但,她无法清除?因此装作不知道。
「那家伙绝对把什么事情搞砸了!」那种得过且过的性子,手下病倒还能淡然以对,这个推测很有可能。等回去得好好问她。
【这里怪怪的。无法解析,无法破译,整个场所……像雾一样。就像宿主的未来。】
「先找汝凤凰在哪。」
场地中人多起来了。
侍者穿梭,有人在的桌上点着灯。不太亮,整个场地沉浸在暖光色氛围中。
我挨个找。
汝凤凰……她是修士吗?
她应该是。不是那种很厉害的修士,甚至可能没有太多能量,比普通人强一点。
场地里有多少人?至少上千。
这地方给我感觉朦朦胧胧,系统也差不多,它失灵了。感知不出能量也看不见颜色,但我还有我的眼睛。
我能看见。
……不在这。
不在。
不在。
我看见她了!座位在墙角,她戴着金色面具,一个人占一张桌,看着心情不太好,百无聊赖推桌上的杯子。
她邻桌坐着个戴半脸面具的小孩,在吃东西,一盘吃完了,有侍者送新的来。
汝凤凰就只是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男配三号出现。无法检测能量,但与原作描述吻合。】
我环顾四周:「哪里?」没有啊。没有男的在。
【宿主看汝凤凰邻桌那个很矮的人。他就是男配三号。无名氏。】
我这才仔细看……那个人。这之前我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坐着比桌子高不了多少。
【汝凤凰假结婚,另一方就是这位,不过被女主取代。汝凤凰穿男装……这位原本要穿女装的,人不乐意,汝凤凰也不乐意,云间月无所谓,两票决定由云间月穿女装上场顶替。】
「这根本没成年吧。」还是个小孩。
【原作说是十一岁。】
「所以汝凤凰这是在带孩子,怪不得心情不好。」
小桃师姐!
小桃师姐被那孩子召过去送餐,这种场所大部分像宴会一样,吃食已经包含在入场费中,可以吃到饱。但没有人这么做。
看那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真的会让人以为食物很好吃。
慕柚桃不知怎么把衣服变得合身,端着餐盘在场中游走。她看起来没什么目的,就是……在做侍者该做的事。
她很灵巧。我亲眼见她巧妙地闪过客人的咸猪手。
“哇哇哇哇——!!!!啊啊啊啊——!!!”
那孩子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吐,汝凤凰从百无聊赖中精神起来,她先是反应了一下哭声在哪,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又哭又吐的孩子。
“严时!你怎么了?”她完全不伸手碰。
【得到名字,有信息了!】系统快乐撒花。
「先等等。」
汝凤凰今天身边没带人,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我悄悄现身,走向汝凤凰。
“夫人,这位小公子可需要帮忙?”我作为侍者并不认识汝凤凰。她带着孩子,叫夫人很合理吧。
“夫人?”汝凤凰冷笑,“算了,你会处理那你来处理。”
“是。”
我刚想采取措施,“等等,你跟我来。”
汝凤凰对墙角招手,墙背后出现人影。
……原来她有带人。那墙后面还有通道。
严时被抬着,汝凤凰走进通道,我跟在后面。
瞬间,我们踏进房间内。
“行了,我让人去找儿科大夫,你告诉我的人先怎么处理。然后送你回去。”
汝凤凰指向房间里面的床榻。
我交代处理方式。这孩子吃多了,不能再让他继续吃东西,要侧躺着,防止被呕吐物呛到,等过会不吐了给他喝少许加盐温水,少量多次……
“找个男大夫来,要能随侍……啧,我讨厌男人跟着。严时还有个未婚妻,请女医修过来影响他声誉……你随便找吧,遇见哪个算哪个。要是女子,就是他运气不好。没办法。”
汝凤凰忙着交待手下,肉眼可见心情变得更糟,她没认出我来。
「你说。」听听系统怎么说。
【上一世,云间月来混进会场时展会已经开始,汝凤凰不在会场中,有人偷了展品逃窜,云间月追踪小偷,正巧路过汝凤凰房间外,发现有人竟然能破开结界刺杀汝凤凰,她赶到及时,汝凤凰没事。】
「汝凤凰身边有很多结界,一般生人近不了她身……」我要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是不同的。
上一世,严时一定也吃了很多,身体不舒服,汝凤凰去找儿科大夫,在大夫出现前严时一定很不舒服。难不成因为严时不舒服,汝凤凰忙着照顾孩子,忘记留心结界是否被突破?
不太可能。汝凤凰不会带小孩,她根本不想管。怎么可能忙于照顾孩子忽略查看结界情况。
「……」有点怪怪的。世界……有些恍惚。像是晕眩时看见的那样……摇摆不定。
再看,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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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呕吐,侍者扶他侧躺着,面具被摘下,他也哭累了,不再制造噪音,这会很安静。
我看见严时的脸。
……这,就是个孩子。
五岁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有十一岁?
说到底,严时为什么在汝凤凰身边,还要她这么照顾?
门被敲响。
“展品不见了?那块石头?”汝凤凰听见手下传来的消息,反问:“那块石头邪门得很,几十任收藏者都得怪病死了,我订做容器存放它,它怎么还会自己乱跑?”
手下在门外说了什么。
“用餐时间……端进来吧。”
汝凤凰拉开门,有餐点送进来,还进来一个遮面女子,这是找的大夫。
大夫先是测试严时是否中毒,得出结果没有。我松了口气,某个瞬间真以为是慕柚桃下毒……
汝凤凰放下心来,她示意房间里的我们几个侍者出去。
就在这时,一股带着若有若无血腥气的风穿过走廊,我精准捕捉到它,在出门后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跟上。
风发现我在跟它,分成几股分别钻入其它走廊,我一时犯难。
对面走廊里,冲出个影子。
我和她面面相觑。
云间月能看见我。我还戴着面具,她认出我来了。但她什么也没问,说了句,“快走!”
她往汝凤凰房间冲去。
「遇刺就是这时候??」系统为什么每次告诉我事件都没有明确时间?
【因为云间月自己没有时间概念。宿主不是见过吗,读取她记忆很难,她脑海中记忆是以片段形式存在,没有明确的发生时间。】
“你去追那股风!我守着门!”我追上云间月。只要不说出会发生什么事,雷就不会来劈我。
云间月穿过我,向走廊另一端疾驰。落下一句:“知道了……”
她是有多不想见汝凤凰。
我守在汝凤凰门外,那种让人恍惚的……世界表里不一的落差感再次出现。就好像透过水晶石看世界,世界在光芒折射中变得浮动,凸起凹陷,不真实。
汝凤凰推开门,送走大夫,她看不见我,我看她关上门。
错位感……我在哪里,看这个世界?水晶球?
“这不对!”我破门而入。
汝凤凰正要吃饭。
她:“不用再送了,出去,吃不完。”
我:“你就没发现哪里不对?你真的,在这个空间——你真的在这里吗?”
“什么意思?唔……”汝凤凰身子摇晃一下。
微妙错位感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东西朝这边来。
世界出现扭曲的波纹。
一瞬,它恢复如常。
云间月在我面前。
“没抓到。”她皱眉。
一股风从走廊穿过,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它,它,她。
在我们面前现出原形。
慕柚桃。
她也不明就里,在走廊上徘徊。
鬼打墙了。
汝凤凰意识到不对劲,试着叫人。无人回应。
“严时,严时!”床上那孩子睡得很沉。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
“都进来!”汝凤凰把门一关。
她原地画阵,好像有某种能量场干涉,圆阵画得歪歪扭扭。
“我来帮你。”慕柚桃双手结印,
微风堵住门窗。
扭曲的视野恢复少许。
有用!
我用结界包裹房间,此刻,这个房间是地面上的半圆形球体,在我的想象中,是这样。
雷云笼罩在房间上空,云间月奇怪地“嗯?”了一声。
……慢、着?
我的系统去哪了。
「292,292?」
脑海中安安静静。
现在什么情况,世界发现这里很奇怪,决定降下天罚惩罚云间月?我们鬼打墙出不去,得和她一起挨雷劈。
云间月难得有点生气了。
气得衣服飒飒作响。她很快控制住自己情绪,从身上取出那块长条金属,举在眼前,说:“画吧。”
汝凤凰坚持不懈尝试,画出来的圆形歪了又歪,
我们所有人屏息凝神,加大法术输出力度。
天际的云越发浓重。
在想象中看见的世界,有时我能看见这样的视角。世界由简单的平面,点,线段,构成。云是压在半球体房间上空的一层平面,闪电是穿透平面的线段,攻击处是某个点。
“躲!”我扑倒云间月。
轰隆!!!一声,房间天花板七零八落,就在雷击穿天花板,即将击中我们的瞬间,汝凤凰灵感迸发——
一个大大的‘封’字终于落成。
怎么又是这个阵?
我们所有人落进地板下的空间。
云间月看起来不太好,“头痛?”我蹲在她身边,忽然想起系统说过她好像不舒服。
“没什么。有点吵。”云间月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你又在这做什么?”
“给人办事,情况紧急。魔界风寒要蔓延了。必须在那之前阻止。”
云间月没用我搀扶,自己站起身。
“床上那孩子——”另一边慕柚桃关心严时。
“不用管他。我们都死了他也不会出事。先想办法出去。”汝凤凰站在原地。
现在,是在哪呢。
“我哪知道?那是封魔阵。从角斗场遗址破解出来的邪术,用途之一破坏能量场。不是秘密,大部分修士都知道,但是……能否使用看机缘。据我所知,如今能使用这法术的人族不超过十个。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能是炼狱,躲雷击总可以吧。”
雷鸣响彻云霄。
汝凤凰看着我们三人:“几位,过来谈谈?”
37.时间循环
云间月表示没什么好谈,站得很远。
慕柚桃避重就轻:“迷路了。在找路。”
“行吧。”汝凤凰不打算追究什么,她说:
“我们合力画阵,每人打开自己的门。能不能回去各凭本事。”
混合能量和鲜血的圆形图案落在地上,血液汇聚,融合。
诡异……微妙的不适。脊背发凉的感觉让在场每个人想打哆嗦,
“看来能量不兼容。没关系,速战速决,快,开门。”
云间月没动:“我留下守阵,谁回到正确的时间告诉那时候的我不要过来,我就不会出现在这。”
慕柚桃打开一扇发光的门,在我看来它是一个平面。门在她进入后消失。
汝凤凰深深看我一眼,走进自己的门。
我迫不及待问云间月:
“如果出不去呢?还有,你怎么能认出是我,我戴着面具。”
“没什么,就是能。在这里我能看见你的灵魂,不过也只在这里才行。天雷是冲着我来的,我只能留下守阵,不然你们的努力毫无意义。识相点你就快去过去找到我,告诉她不要过来,我们就都不会在这。”
“……”她能看见我的灵魂?!系统做的事败露了?我按下心中惊颤,不动声色:“我们这是在哪?”
“时间夹缝——吧?不是稀罕事,修士偶尔会进入这种无法分辨时间的地方,用对法术,想对办法能出去,实在不行只好困死,不然你以为那么多失踪的修士都去了哪里?”
“……我不会让你困在这儿。”云间月死了那还得了,我的小命会完蛋,就冲她这副云淡风轻样子,让人来气。
“你等着。”我气哼哼打开属于我的门,“我死不了,你也是。”
穿过门。
市井喧嚣。
我……回来了?
脑海中还是没有动静,我不知道我在哪,不知道系统去了哪。系统不属于活物,也许……它留在正常的世界,而我和它分开。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四处活动会怎样?它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想知道。很想知道。
因为……不常有机会的吧。就是这样。
街道人潮川流不息……这附近都是买卖街,是皇室行宫的一部分,买卖街是给足不出户的皇室成员娱乐的地方,在这里的都是和宫廷有关的人。
如果和皇室成员关系好,会收到一起同游邀请,在这里能遇见王公贵族。每年城主也会接到邀请,理论上来说,城主不属于皇室,进入场地后去逛展览会也没关系。
但玉城和修士没有关联,小姐只去逛买卖街,不去修士才看的展览会,加上城主是不站队的立场。城主本身自己不乱跑,也不让族人乱跑,从前我只是听说,没去过展览会。
行人如织,我是人潮中一枚棋子……人们带着欢声笑语,从身旁流过。
“小姐!慢点!”呼唤自家小姐的女孩子和我擦肩而过。
她穿着——像是制服的衣服。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摆摊的宫人,而这里……没有百姓。
除非是宫里,才会发放统一规格的制服。不止一套,有很多规矩,在宫内时穿什么,出宫时穿什么,我瞥一眼她连连呼唤的人。
“这是个好机会,我不回去了!”她小姐脚步不停,还在往前跑。声音听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
“您不回去怎么行!您住哪儿!”
“好问题。”一直向前跑的人停下,“住你家里好了,你家不是和你姐姐家里很近吗,我想去看你姐姐刚生的小孩。”
“这……”
“我就要去,我再也不回去了,回去要嫁人……我以后想当个好官,为百姓说话。反正实现不了,那就离开这里,这些年我攒了很多钱,足够应付一段时间。”
“小姐……您结婚后可以实现梦想,这是个秘密,很多官员都由妻子帮他们处理政务,代笔写奏折,不然他们哪来那么多时间花天酒地?”
“不一样。我要我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好啦琼音,我们现在就走。这件事我有把握。不会有大批兵力来找我,可能只是派个人来。只要逃过一年半载就安全了,我先消失,你密而不发,这期间把仆人们安排妥当,然后你再让人发现我失踪,看,这里有假死药。消息传出去时你吃下,我安排人把你送出来,这样就不会查到你这个死者头上,只会以为我是遭遇不测,连女官都被人害死了。得快点啊,不然找来替你的遗体会腐烂。”
那女孩子被她小姐说得哑口无言。
“……好吧。听您的。”轻而易举接受了她小姐安排。
两人走出我的视野。
身边重新变得人潮流动,再没有人像这两人一般引人注目。
光,光飞过我眼前!什么东西?
那道光化成一个女子,她说:
“你错过了我的葬礼。我死去时,你没有来。”
她嘀咕着同样的话,走进人群中。
我识海中的线条蝴蝶结发出金光。
像是照应一般。那女子继续说:
“知道吗,白昳,我已经……忘记你的样子了。你说我们再不相见……这,可是你说的。是你说我们分手。”
林采。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白昳曾经的恋人。
林……采?
这是个我梦中出现过的名字!梦,梦中!
梦中的小女孩说过,遗体……跑了?
她杀掉林采,林采跑了。她气急败坏砸烂棺材。
遗体……会跑。
这没有十分匪夷所思,人们通常会说,是那个人还没死透,遗体上带着生前的思绪,思绪能量操控遗体,去往逝者生前思绪遗留最多的地方,两个点之间连成一线,这是能量残留的本能。自从能看见能量轨迹后,这些事对我来说就不再灵异。不过要是看不见能量的人见到遗体走路……吓也吓死了。
金色蝴蝶结越来越烫,我情不自禁,要跟上林采……“你在做什么?!”
严厉冰冷呵斥把我拉出召唤。
我回头,看见云间月。
“……云间月?”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她。
“跟我来。”云间月不给我时间思考。
我们面前有扇门。
“打开,能得到些许真相。但我不想打开。”云间月说话语气不太对劲。
她可能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她。
“我来打开。这是你叫我过来的目的。”
我替云间月推开她的门。
她推着我进入门内。
……她肯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她。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有个人。我看清那人模样,回头看云间月。
眼前,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她昏迷了。”云间月走到床前,不由分说给床上人一掌。
那人一动不动。
“失礼。”她笑:“有些有昏厥病症的病人……可能会假借昏睡不醒来逃避某些不想面对的事。”
她真的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云间月。
她……并不那么让我恐惧。仿佛对我来说她只是个熟人,一个我认识,但又不太熟悉的存在。
“如果你杀了她,一些事就会落幕。”她笑着说。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
“我?”她像是唱歌一样愉快,“不行,我做不到,我杀不了她。我和她之间的世界,是平面和立体。我走不出我的平面,如何杀得了她。”
“只落幕是不行的。”我想,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她也是云间月。
“这个世界永远没有真相大白那一天。”云间月的低语徘徊在耳畔,“它从几十万年前,有历史记载的那天起。就是这样。世人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因为真相……是世界本身。看破它的瞬间,你将从存在上被彻底抹杀。你将永远不曾存在。但幸运的是,这世界有很多人。只要不够出色,便不会拥有被世界发现的资格。你越出色,它越打压。千千万万个人,数以万计的人穿过时间,用滔天权势编织成网,在足够出色的人海里筛选猎物。你永远,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你不能知道。”
这个云间月对我说,我不能知道真相。
“我是真相的一部分。”我说,“我有这个自信。我是它的一部分。我会尽我所能推算,尽我所能努力。”
“呵……”她嘲笑我。“算了,小心爆炸。万里挑一呢。”
什么爆炸?就在我意识到这个云间月是谁时——
任何东西都会向下,而我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平面,任何一点东西都能压住它,让它无法挪动。
我惊恐穿过房间。房间变得破旧,让人无法呼吸。我推开门。我跑向其它房间。
有人。有人在这里。
可是,没有,没有。她们是人。但不是我熟悉的人,她们……很像人。
那一张张脸。
我一定能找到我熟悉的人们!
一扇又一扇门,一个又一个房间。
对!她们在那!
不过是……一些纸张。一个平面。
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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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纸。是印在纸上的图像,只是文字。
而我要挣扎着,把这些记忆带出睡梦。
否则我会遗忘一切。
我做噩梦了。
原来,我这么怕我的世界……是一本书。
我睁开眼睛醒来,却总觉得,身体四周包裹一层看不见的禁锢,屏障。
“清醒点!”同样的脸在眼前重合。
“又是你!!!”我惊呼。
“什么我是我。我本就是我。不必你说。”云间月淡淡一瞥我,“阵快画好了,就算是晚上……你怎么这时候还在睡觉,站着也能睡,真该夸你一句厉害。”
“不行!”不能开门!
我打断正在画阵的汝凤凰。
我们,还在那个不知是哪里的空间中。
“你看见了什么?”我直接问慕柚桃。
“呀!”她也是突然回神,被我吓一跳,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它会……那时我很小,我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
慕柚桃彻底清醒。面具下的她眨眼睛,头顶的兔耳朵摇晃着。
“这个阵不行!”见慕柚桃醒了,我夺过汝凤凰手中的笔。
汝凤凰好像没有沉浸梦中。她看了看我,做出请的姿势。
“它会让我们向下,我们该向上,回到我们的时间,而不是……”
已死之人的世界。
那个世界,我看见的人。不是已死,就是……即将死去。
只要我回去得及时。只要我们能回去原本的时间。就可以阻止悲剧发生。
逆转吧——
世界的愿望。
会在某个微小瞬间呼应我的,真实存在的世界。
最后一笔落成。
我逆转了封魔阵。
现在。它是……什么阵呢?
召唤?
我不知道。
既然它用途之一是砸穿能量场,那我可以让它向上,打破某个平面,让我们回到正确的世界。
“如果能思绪统一的话。”
黑雾包围我们所有人,
我们在阶梯上,一个拉扯一个。
我知道前面的是慕柚桃。
我知道后面的是云间月。
我还知道站在最上面的是汝凤凰。
她们都不知道中间那个是我。
“你带着那块石头。”我凭直觉猜中慕柚桃的秘密。
“那又如何。是看守的人没本事。何况,它本来就是我的。几千年前,它属于我。是我第一个找到它。人族,你不该收藏它!”
慕柚桃这句是对汝凤凰说。
“是吗。”汝凤凰不置可否,“也许吧。但是,我收藏它,那么遭遇时间循环的只有我。如果我不收藏它,那……谁消失在哪里,不是没可能。”
“不是时间循环!它不是真的。”慕柚桃情绪激动,“你永远不会从时间循环中拯救你希望活下去的人,你永远不能挽回错误,就在刚刚——你们不是知道了吗?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认为这块石头里含有有害能量,会刺激到一些拥有同样能量的东西,我们遭遇的不是时间循环也不是鬼打墙,应该只是自然现象。”
“就是说,”汝凤凰挑眉。
慕柚桃信誓旦旦:“之前遭遇都是假的。”
汝凤凰把她的手放在门上。
她沉思。很快释然。
“知道了。不要让严时吃东西。”第一个推门出去的是汝凤凰。“还有……”她声音压低未说完,已经推门出去。
“我会调整路线。”慕柚桃也推门离开。
“喂。云间月。”我回头,“哪里都不要去。你,哪里都不要去,既然你不愿意做某些事,那为什么不做你自己就好?”
“……我做不到。”云间月流露出痛苦神色,“我做不到。有念头……它告诉我。我一定要完成。”
“那么我不希望你完成。作为你的敌人,我会不惜代价阻止这么做的你。你等着好了。我永远在你附近,窥视,等待时机。”
我跟在慕柚桃身后,推开门。
我对门后的云间月伸出手:“你会回这边的世界。我知道,因为我在这。”
在她没有任何回应之前。我关上门。
深呼吸。
睁眼。
展览会正待开始,我在会场一角。四周昏暗,灯火微弱。
时间。
回来了……?
【宿主!宿主!】
【你哪来这么多能量——】
38.宝石
【宿主你哪来这么多能量?大丰收!】
系统叫着,围着我打转。
它只有收获颇丰时才这么欢快,「有好事?刚刚你不在,吓我一跳。」
我松了口气。
真回来了。
【好像是程序错乱导致和宿主分开。我真该回去检修嗯……但宿主让我瞠目结舌,能量多了好多!既然看不见,那就不是统该看见的事,不需要问。而且292是经验丰富的统,孤立无援也会给自己想办法捞波大的……】
「嗯哼,那你去哪了?」
它说:
【我过去的地方感觉很熟悉……说不定是在你之前选中的宿主,但连无法近身的状态也是老样子,系统无法靠近选中的宿主,也是新鲜事。不过……能量充足嘿嘿,管它是不是前宿主!只要有能量就对现任宿主有帮助,你的统捞了一大堆能量,我们离那个目标更进一步,快夸我,夸我!】
「真棒真棒!」这不是棒读,我也很开心。「……你之前看中的宿主不是云间月?」
【不太可能,主角们没有和系统齐心协力的立场,但说不定是离她很近的什么人,她身边人的命运都非死即残……宿主去哪了?】系统后知后觉。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可能是梦见原作中的女主……或是上一世的云间月。大概吧。只是梦,不必挂心。」
【那宿主加油把宝石拿到手,今夜就可以结束任务,我们回去收集傀儡材料!】
「好哦。」我敷衍。至少……换一个吧。上次杀掉的那个脑袋空空的空壳让我感觉很不好,那块红色晶石我也留着。系统怎么会看上这种东西?难不成是因为它被我干扰到?
它这么时不时很激昂地抽风,我差不多也习惯了。因为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变回原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哈。
知统莫若宿主。
我观察现场。
汝凤凰还在那个角落。严时要吃东西,她不让。慕柚桃没有出现,云间月也没有。
很好。
我向展台靠近。
展台有一人半高,没有台阶上去。不过这点高度对修士算不了什么。
“嗯?!”
衣服,被人拉住了。
除了云间月谁能看见这个状态的我?“云间月,不是告诉你别出来……”
拉住我的,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
是个斗篷人。
而且,我衣服上的手,也不是人手。是个……呃。
有点像猫爪子,毛绒绒。
是这人的宠物?
斗篷人把嘴缩到斗篷下面:“慢慢,手套呢?”
“不知道。掉了。猜猜在哪?”斗篷底下传出回应。
“我不知道。我看不见已经发生和下一秒就会发生的事。”
斗篷人重新把她的头露出来,说:“真奇怪,我看不透你。你是一团雾。”
“你,是对我说?”我一头雾水。
“就是你。真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我在哪里见过……
等等,和希梦淮一起买鱼食那次。我真的见过她,她当时也穿着斗篷,还买了云间月在看的那种书刊。
“哦,看来你想起来了。嗯……下次见面,告诉你我的名字。每种无法看清的事物都会让我的生命更加精彩……你身上是不是有小圆球?”
斗篷人似笑非笑的话让我如遭雷劈,她怎么知道?
“……”我什么也没说。
「她好像认识你们。」
【不可能……系统身上有程序辅助,只有宿主才会对系统留有印象,否则以魔法世界的认知,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系统这种科技造物存在。你们这里确定肯定一定是魔法世界。至少它还在魔法发展进程中。等魔法失灵才会诞生出科技,现在就能知道科技存在的,不是外来者就是外星人。】
这两个不是一个意思?
【哪里的话。不是。外来者是世界之外来客,可能来自三次元。外星人是同一宇宙中其它星球居民。】
“你在思索啊。”斗篷人对我不依不饶。非要我说出点什么来。
“你在这做什么?”我用问题回答问题。
“一些人邀请我来。收到几十份邀请函。不来的话……很不礼貌。就来了。你看起来很匆忙,让我给你一个免费提示。”斗篷人从衣服底下抓出一把沙子,沙土扬在桌面上,形成不均匀的网。
“往那边走。”毛绒绒爪子配合地给我指一个方向,“去吧,去那边……”毛绒绒还伸着。肉垫对我张了张。
“慢慢,这次不收钱。”
“嗯嗯。忘了。”
因为系统说的话,我对世界之外的存在……不能说完全不好奇,她说往那边走,走就走,我也不会损失什么。
绕过圆形展台,背后还是桌椅,我继续往后走。
走……走……
这里,有门。
真奇怪,会场还有这种……不是给人族通过的暗门?
一条路。
是的,这是一条路,路上黑漆漆,我按着它往下走。
黑暗空间豁然开朗。
我看见道路尽头坐着个人,她没看见我。这是个……妖族?很奇怪,我觉得……她给我的印象,十分模糊,又熟悉。就像一个人,对一块土地。从土地中联想到这是世界的一部分。这样熟悉。
最奇怪的是,
她……【眼镜娘耶。】系统不可思议感慨。
她戴着眼镜。
眼镜就是眼镜。就是你知道的那种东西。但在这里它十分罕见且珍贵。只有达官显贵中,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戴。
我的意思是,这女孩很年轻,坐着不算太高。两条麻花辫,体态丰盈,最显眼的是婴儿肥脸上挂着一副圆眼镜。
【……】
「……」
这个人,是之前给我侍者服和面具的人。
“是的,主子。不是李桉小姐曾制作的药。只是个……怪怪石头。我没拿。”
女孩一手握着令牌,一手把玩她的麻花辫,“好的,属下这就回去工作。”
女孩切断联络,手中令牌摇晃,等晃到正面时,我看得清楚,上面是“拜吞”二字。
紧接着,她跳起奇怪的舞。
好像是什么召唤仪式,但其实……
【没有能量流动。就是,舞蹈动作。很怪。】
「可我看她很开心。」
女孩跳完舞原地蹦起,双腿并拢脚尖朝下,
缩到地里……
不见了。
【……】
「……」
【怪啊。】
我是不是没醒?
但我的确醒了。我还站在墙角。这里既没有通道,也没有人。
我揉着脑袋往回走。
“我妹妹不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是是是,殿下,依下官看,那位殿下并非与您一母所生,您似乎没有看顾义务……”
“那又如何。她是我妹妹。就算不是我邀请她来,她不见了,我也会帮忙找。”
远处有个红衣女子,与身边人说的话顺着风向传入我耳中。
红衣女子好像在找妹妹,“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秦筝那孩子前几天哭闹着要找她朋友,好不容易这几天不哭了,一个人闷着不知道捣鼓什么,随她去吧,不寻短见就行,怎么刚把她按下去这边又走丢个人呢……赶紧继续找,如果不是我担着,你们现在就全得掉脑袋。”
风从斜侧方一条走廊上来。如果我不往这个方向走,不在走到这里时回头,定然……听不见。
那个斗篷人!
我冲回去。
那里,空空如也。
【宿主今夜没在做梦。】系统给予我百分之二百肯定。
角落传来小小喧闹声。
严时吃不到东西,开始哭了。
我走过去,随着我走动,场地,展台上,一分分亮起。
我走到角落处,像上次一样,也像约定好一样。台上开始报幕,汝凤凰搞不定哭闹的严时,我一边安抚,一边,跟着她们走上同一条路。
「这孩子真有十一岁?」
怎么看怎么叫人怀疑。
【有的。故事时间线拉长点,宿主这里不是十五就成年了嘛。再加上有时候早点结婚也不是多不被允许的事。所以女主可以走养成系……我呸!这不就是给人带孩子嘛!】
见我怎么也安慰不好严时,系统怒了,揭竿而起。
这次是它碎碎念作者。嗯,它不愧是装载国粹文学的统。
云间月十六,她未婚夫十一岁……也还行,相差不太多。会给还未成年的孩子订下已经成年未婚妻的,是指望妻子过门后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夫君和公婆。云间月能喜欢这门亲事就怪了。
「云家听起来人不少,这桩亲事怎么专门找上云间月?」
【因为只有她合适,收养她的叔母没有孩子,她还有另一个本身就是孀妇的叔母,她出生那天在产房外面关心她母亲生产情况,结果当场被雷劈中,没了……就留下个女儿,是云间月堂姐。从小没娘没爹,比云间月大好几岁,肯定不适合结娃娃亲。云间月和堂姐关系还不错,记得再后来这个堂姐出门游学去了,不怎么和家里联系。】
「好吧。」结娃娃亲人选……如果专找失去双亲的孩子,云家还没有没人性到这种程度,「你知道云间月亲族都叫什么吗?」只有姓氏太笼统,要是能知道具体姓甚名谁,可以调查一下。
【这……有点难。那时她还太小,记忆不分明,等宿主下次遇见云间月,统努力破解,看看能不能检索出来。】
严时终于不哭了,我给他吹泡泡水,他吹泡泡玩。好像能让他注意力集中只有短短一小会,玩累就睡着了。
这点也很像小孩子。
现在,房间里只有我和汝凤凰两个。没有什么大夫和侍者。
问问汝凤凰应该也可以,但我和她……没那么熟,而且。
感觉会很麻烦,还是不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汝凤凰不说话,就看我。看我。
我后背汗津津。
她认出我来了?以她的性子认出来怎么可能一言不发?
终于,结界被触动。
那是我布置的天罗地网。
……刺客,被抓住。
空中白光一闪,凝聚出一团影子,摔在地上,扭来扭去。
“你来杀我啊?嗯?”汝凤凰颇有耐心,当场审问刺客。
其实我觉得要是她能脚尖点地挑起刺客下巴,再邪魅一笑……不不好意思,错了,错了!
要是她能这样。感觉就是那种。……调戏云间月信手拈来的女二。
但事实上她很爱干净,也挺洁身自好,讨厌与人有过多身体接触。
刺客慢慢爬起来,毫不畏惧地摘下面罩。
是个年轻女修,看着还没有三十岁。
“啧啧,这么年轻,学什么不好,学刺杀那套把戏。我看你还是个医修,放着大把好前程不要……”汝凤凰笑声轻灵,“呵呵,奇怪得很,不是吗?”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刺客说的话,和她举动不相符。
她重复她不能死,却不怕刺杀这一行为导致的后果。
她已经被抓了。
“为什么?你要说,你上有老下有小,不是真心干这行的。”汝凤凰漫不经心。
敲门声响起。
她的仆人又一次提醒她吃饭。
十几个侍者鱼贯而入,一道道菜流水席一样往上摆,汝凤凰:“够了,出去,吃不了。”
说完她愣住。
这一幕如此似曾相识。
应该有某个世界的我,在门外,某个世界的她,吃了……有毒饭菜。
我们两个人视线落在桌上。
某个世界的刺客……没能被抓住。
或者。
某个世界的刺客,死了?
在那个“时间循环”里被忽略的刺客——
“你是谁?”汝凤凰没去吃饭。她严肃起来。
刺客发出呜呜声,嘴唇抿成直线,摇头,点头。
“你身上有禁制,傀儡术?哪家改良的那种?”汝凤凰报菜名一样报出很多法术,从种类到流派,刺客只是摇头。
系统这时候很安静。我还以为它会说点什么。
【魔法世界,奇幻,玄幻,我懂。系统都懂。】它一副老气横秋模样。
还是哪里不对劲,在某个地方——没有从时间循环中归位的某个地方,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刺客。她……
一丝血腥气顺着门缝飘进来,它从对面走廊吹来,我闻过这气息……
只是几个呼吸,系统打探回来。
【怨念有点大啊。】小圆球边说边摇头,把画面传给我。
把画面描述出来——
慕柚桃杀了个人。兔女郎装很容易吸引烂人,那人在欺负女侍者,没等得手,慕柚桃刚好路过,嫌弃地抹了对方脖子。被扯烂衣服的女侍者有些难堪,但慕柚桃没看她,也没再走进这条走廊,拐了个弯,向别的地方去了。
【现在,宿主怎么看?】系统为它的英明决断沾沾自喜。偷着乐呢。
“咳咳!”刺客咳出一口血。
汝凤凰后退,
“退……”刺客喉咙里漏出气音,“出去……”一截东西随着咳嗽啪叽落在地上。
警钟大作。
我拽起汝凤凰就跑。
“闭上眼睛!”糟糕,喊出本音来了。
真正的致命一击藏在刺客身上,这个夜晚就是有这么巧,慕柚桃杀了刺客的“同伙”,控制中断,刺客受到法术反噬吐出半截舌头。
控制她的法术,刺在她舌尖下。
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气得发抖。
把汝凤凰推出门外,我冲回去。
「这才是真正的发展方向。原作中没有提及的故事,被补全后,是这种走向。」
我有干涉世界的力量,在不被观测的世界中。
不被观测,不被知晓,意味着。无法成真。
那只要把她封在无法被观测的地方,她就不会死。她可以通过打开一扇门。再回来。
那个石头里的奇怪力量。
“所以我想,你需要吧。”
一块石头从门缝中抛进来。云间月不知何时守在门外。
“把这个贴严时身上。”汝凤凰塞进来张符。
这张符上画着“开”字。
贴符画阵一气呵成。
房间内浓缩的能量炸开,赶……赶上了?!
一条条线,从未知世界延伸过来,穿过过去,我要抓住。线汇聚处,漩涡生成,
没有人愿意死去。
哪怕我不认识这个刺客。
哪怕在此之前我从未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人。
她的恶念,在死前,汇聚,爆裂。
我看见画面。
漩涡抽丝剥茧般,浮现波纹。我看见了什么?!
被关押的。
黑暗房间。
她独自一人。
进来的人。不断。
最后。
孩子。
最后的记忆。黑暗中,多出了……婴儿襁褓。
真是的。谁看了都会生气吧!我又不是净化恶念的神!
武器握在手中。
一根尖刺,
——
贯穿
恶念化成波,波分散成线,线环绕成茧。
对于寻常世界来说,这通通是很奇怪的东西,在能量世界,就是我表述出来的样子。
我击中恶念,不是净化,只是……让它们消失。
但它们不会从它们的主人那里消失。我无法杀死记忆。
就只是……更像是代替她面对伤痛。
哪怕你死掉。痛苦也不会减少。因为,
“这是个死后也要活着的世界。我们都要死上两次。你,做好准备去鬼界了吗?”
那些线摇晃。
“你有孩子吧。并非你意愿出生,但你想要孩子活。没被注视过的事对你来说等于没有结果,你这么确信在鬼界时还能返回人界看你的孩子过得好不好?”
线在凝固。从流动……变得静止。
汝凤凰没有看她。
被我看见……这个形态的我。似乎不被世界判断为活的生物。
在完全静止之时,我要像打开那个装着生死未卜的猫的盒子,观测,判定她。
不论看见什么,我判定。她,活着。
她拥有属于她的意志,她会活下来。
盒子打开。
刺客没有四分五裂。
她倒在地上,不再有血。
房间没有爆炸开来。
有什么东西,帮了我。
就在画着开的符纸贴上去后。
我回头,严时坐起来。我一惊,他看见了?他不是在睡觉?!
现在,他坐起来,双眼空洞,那双眼睛……看不见一点人性光辉。
不像是人,孩子的眼睛。
而是像人偶。
他吐出一大段全是数字的话,每个字每句话只有数字,
“遭受攻击。修复中。修复完毕。”
他倒下了!
我也很想倒下。一宿……没睡呢。
依稀看见云间月过来扶住我。汝凤凰说了什么。
世界失真,清晰。
“你做了对汝家有帮助的事,我该送点东西给你,作为谢礼。”汝凤凰对我说。
“刺客,她……”
“我会让人好好审问。你可以提个要求,让我们以表感谢。”
“我带着任务来,需要那块石头。”
“做什么?”
“……据说是磨碎了作为药材。”
“那你就说要它,我给你争取。”
我还感到眩晕。世界浮浮沉沉……看不清晰。
好像很多人聚集过来,看我一眼,一大群人凑在一起嗡嗡议论什么东西。
最后汝凤凰拍板敲定。
“给,谢礼。”汝凤凰把宝石交给我,“这块石头曾经属于一位名叫南善的修士。我从家族中使用合法手段光明正大拿走它,以谢礼为由交给你再合适不过。她们同意是因为这样汝家和你两清,各不相欠。现在它属于你了。你要不要紧,我派车送你回门派附近。”
南善?她不是那个曾在白娘娘盘踞的山中修建宅院的修士吗?
“不了。”漏夜出门不宜声张,好在天还没亮,“我自己会走。”
“下次见。”
汝凤凰捏住我的脸,暧昧和我道别。
云间月等在街道口。她在等……我?
她好像好受不少,没再说头痛,对她来说是奇怪的事情以奇怪方式结尾,对我来说,
“我还有工作要做。”
“来,告诉你个捷径。”她对我伸手。
我鬼使神差真就信了她的邪。
云间月拉着我俯瞰高空。地表,河流横穿大地。
“仔细看。再看。”她往地面俯冲。
一个又一个法术往空中丢,她穿过许多意义不明的法术。
拽着我,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被水没过头顶,口鼻。战栗感还未来得及攀升至脊背,水消失不见。
根本无法看清眼前景象,被云间月推着,穿过什么东西。
再一睁眼。
我们竟然回到门派附近来了!原本以为今天回不去!
“一些水下连通界门。通过界门来完成传送。这是从前发现的。现在你能见到类似传送阵的法术,都是借由穿梭界门来实现。”
“……”这人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也是,她上一世就是从水中落进鬼界……“你肯定没就职过维护界门的工作。”我不免埋怨。
“没有。不会的。从前根本没时间,今天呢……你看起来很急,今天特例。”云间月又微微笑着了。她好像哪里有点怪,衣服看着有些单薄,还是——只是被水浸湿的缘故。
“今天先谢谢你,如果下次再头痛,告诉我,也许我能有办法。”
“……”云间月看我有点意味深长。
“我是你的敌人。你擅自身体不舒服,我这时再和你作对岂不是趁人之危!唔——”
风太冷,我咽下要打出来的喷嚏。
她那什么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病了?
“我就是会生病的!再见!”
丢下这句话,我匆匆和云间月告别,马不停蹄赶往角斗场。
「拿到宝石了!」不可思议。
不过这东西……好像挺危险,和诅咒似的。
得了魔界风寒这种厉害疾病的人,吃下石头做成的解药可能会痊愈。再结合小女孩那副宁可毒杀全员也要让病患消失的决心,可知魔界风寒解药是相当不得了成分。可以说,是剧毒。
以毒攻毒。
那没病的人带着这块石头……下场可想而知。
【诅咒是能量的溯源,找到源头杀死它。可解。】
啊,科技世界也有诅咒这一说?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就是有人很讲究哪只脚先出门那套嘛。】
「找到它的能量从何而来……吗?」
【宿主可以作弊。查看和它相关的记忆。】
还能这样!
那看看?也不坏。我想看看,这份记忆中,有没有……南善这个人。有没有白娘娘。
刚开始读取时,视角卡了一下。
我以为会读条失败,系统硬是支撑下来,告诉我快点接收。
我……眼前一片黑。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都没有。
只有思绪。
‘我们被统治者请进宫廷居住了。’
‘无法出去,无法离开。’
‘每个成员都在努力恢复美梦留声科技。’
‘但始终受限。我们的家人。族人。都在海因里希手中,这个支配宇宙的女人……’
‘失败了。’
‘妈妈说,今天是搬家的开始。失败了。’
忽然,一片黑的视角像是切换至另一个人的眼睛。好像这份记忆中有什么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一瞬间,与我同步,于是我被拉到那边的视野,用对方的眼睛看世界。
一团黑雾?
‘成功检测到宿主。’
‘宿主姓名:风云。女性。未成年体,人鱼族。’
‘依附中。’
又卡住了。
没错,是我使用的这个视角卡住,但对方并不觉得哪里奇怪,一瞬卡顿过后,视角恢复正常。
我在……深蓝海水中。
我……
我是个小圆球?????
【宿主啊……】
这语调无比熟悉。一定是292在记忆外叫我了。
视角一闪而过。
我重新被拉回到黑暗中。
‘怎么了?’
‘我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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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掉……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呢???它去了哪?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死掉了……很多事还没做完……是吗。离开世界……了啊。’
‘这是什么?一块石头。’
‘呵……来自故乡的石头。在我的灵魂中。’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我还要救我的家……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愤怒,构成恶意。咆哮着的恶意。
然后世界安静无声。
一缕光照射下来。
我的视角,改变了。
从没有生命,无法视物,变成了……很矮,但能看清东西。
色彩……怪怪的。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好像差点什么。不是,这不允许挑剔。
光正好照到石头上,我直直盯着那块石头。
我很高兴。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好东西。我叼起它,飞奔穿过庭园。
庭园中有假山流水,我跑过它们。
再后面是郁郁葱葱花园。我跑过它们。
最后,我来到一个黄衣女子面前,女子凭栏远眺,吹着琉璃笛子。
笛声凄楚,愁绪万千。
我把石头放在她脚边。
她停止吹笛,捡起石头,‘捡什么来啦,我看看……是颗宝石呢。送给我的?好,那我就收下。’
完全是在自言自语。
她看着宝石,语气哀怨。
‘我没能坐到那个位置。我本该成为掌门的……我也是南家后人,我是最出色的那个。可是……呵呵……南习,仅仅是因为他生为男子,就能夺走我的掌门之位……’
‘我这一生,做什么都不成功。都说女子不能修炼。一旦一个女孩说要做修士,就会被家族关起来不许见客,教育到不再说出这样的话。那又如何。我逃出来了。我打败所有我的同期,那些该死的男人……’
‘我这么努力,家族不再怨我。我为她们养老送终,我的晋升之路……我被困在这个院中。凭什么,凭什么我无法拥有权力?’
这个女子,她……就是南善。
南善死了。荷乘蕴说,她得了怪病,心情不好。
她是因为这块石头。这块石头中,凝聚满恶意。来自某个生灵,不甘心,愤怒……
这些负面情绪与南善同频,干扰她,影响她,于是她只想着让她不开心的事……
就在我思考这些的同时……南善走向她的末路。她的确是……自我了断。
我的视角什么也做不了。
南善……会不会在死后入魔了?
我不知道。我的视角无法看见能量。
景象改变。
庭园荒废,黄衣女子已经不在。再后来,庭园也不在。
视角不知何时变高许多。
周围景色变换,山还是山,但有了人烟。
视角主人有时离开,有时回来。总会回来看看。
记忆投射结束。
慕柚桃说,这块石头曾经属于她。
她会不会是视角主人?
她……是白娘娘?
我没有证据。
落在在角斗场遗址中,我若有所思。
哗啦!
喷泉上的雕塑去哪了?那么大一个雕塑呢?
雕像不见了,直接落在水里。鞋子湿湿的。
一边用法术烘干鞋子。
我往小女孩那边走。
有味道飘出来。非常……非常挑战忍耐极限的味道。
我屏住呼吸,推开大厅门。
尸横遍野。
不是,只是看起来很像。
凝聚成实质的棕色烟雾笼罩室内上空,来源正是那口大锅,魔族们倒在大厅门周围,伸着手,想要把门打开,但在那之前已经昏过去……了。
一个个以扭曲姿态挣扎着陷入昏迷。
小女孩看着锅,时不时往里面扔一把药材,再搅一搅。全是毒草。她一只手上还拿着个馍在啃。
这是,送饭的人来过?
“……”我真的很想说,要不,这活让别人来做得了。
小女孩见我回来,一瞬间,脸上流露出……见鬼的表情,
怎么,她对我能回来,这么难以置信?
她指着我。
她大笑:“我病入膏肓,出幻觉了,哈哈哈哈哈!”
我:“我回来了。”
她大惊,把馍扔了,整个人缩到锅后头。
她不肯出来。
“会长,我还不是鬼。完成任务回来了。”
“你你你等会。”
锅后面叮咣两声,小女孩一跃而起,正色点头:“做得很好,非常好。”
她脸上蹭着酱料。
“……”我顺手给她擦脸。这该死的习惯。
“嗯嗯!”她擦了脸就跑,我以为要去看锅,不曾想是捡起地上的馍。
“没到三下!”她自欺欺人般吹掉上面的灰,张嘴一口。
“……”我深呼吸。“咳咳咳咳咳!!!”
忘了,忘了!屋子里味道难闻得很,一阵撕心裂肺咳嗽,
“喝水!”小女孩递给我杯子。
我一饮而尽。这水粘稠得不像话,再一看……她从锅里盛的。
差点背过气去。我气得没把杯子还给她,揣在自己怀里。
“宝石……到手。”我艰难开口。
“你看,你还活着。魔族们也还活着。根本没事嘛,我不做医修可惜了。有没有感好受点啊?她们吃完了全往门边爬,一个个像只会蛄蛹的大虫子。好好的人,既然修炼到变成人形,怎么能不用腿走路往外爬呢?如果这里遍地全是乱爬的人,很有碍观瞻吧?”
“……所以?”她做了什么?
“所以在烟雾里加了点安神香。原本是安神药啦,加热一下香气就会飘出来。你要不要来点?”
还好,还好。我只吸进一口。
我痛苦地拿出宝石,手直哆嗦,
小女孩更像见了鬼,久久失语,凝视我。
她满脸不敢相信,馍也不吃,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盯着我瞧。
“娘耶……这,居然……居然是真的!我有第三个好用手下了!十万年了,知道我这十万年是怎么过的吗!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她手舞足蹈质问我。
我保持沉默。合着她根本就没想过我能完成任务,吩咐我做事就当往水里丢石头听个响。
这是得对手下多失望……十万年,应该是,形容词吧。就像普通人说自己等得好辛苦就会用几百年来形容一样。修士把几百年说成是上万年不为过。
“很久以前……曾经。”小女孩颇有点怀念过去口吻,“曾经我是个负责的好会长。属下一干活失败,就赶过去帮忙。所以养出一群废物。我决定不忍了。没想到手下反而有用起来。”
我看看昏睡在门边,身体扭曲的魔族们……
沉默更深沉。
这就是,有用?那她对好手下的标准很低了……
“呐,给你工钱。”小女孩用亮闪闪银色石头换走宝石,还给我一颗闪闪发光的丹药,“妙手回春楼出产的好东西,吃了这个能做好梦。都送你了。”
我受宠若惊接过。一块银色灵石!我何德何能?她真给啊?!
“这块宝石……”我欲言又止。她应该知道,这块石头有多邪门。
“没事,我知道。我要试着把它变成粉末,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小女孩变得平易近人起来,带着点关切,问:“说真的,你不多吸点这里的空气,今夜很累了吧,带病还要你干活,这里这么大,你先找地方睡一会,醒了来找我,给派你高薪水的活,怎样?”
我点点头:“好。”算了,不管了。她没认出我不是她手下,还给我薪水。我又很缺钱。还要搞明白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匆匆穿过躺倒一地的魔族们,我得赶在天亮前返回门派。
“呼……”家门遥遥在望,我从这一夜奇妙冒险中脱身。
有种大梦将醒的救赎感。
落在院中,天快亮了,一眼便看见娘的房间亮着灯。
是啊……娘每天这么早就起来准备早饭,她。
真的好辛苦。
我悄悄溜过娘的房间,蹑手蹑脚打开自己屋后门。
平时……都是从门厅大门进。今天已经是早上。天这么冷,早上没什么鸟兽声,很安静。有点风吹草动听得清楚。
从后门进就好。
我滋溜钻进房间。
啊……这种感觉。
温馨又熟悉。
被安全感环绕。
我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惬意中。
“咚咚咚”
很轻很轻的敲门声从后门响起。
我浑身僵硬。
该不会……
“灵佑。”
开门,我娘在门外。手中端着热汤,滚滚蒸气模糊了她的脸,
“娘……”我忽然就很想哭。一定是被热气熏出来的。我被娘发现夜半外出,要不,要不就都告诉她算了!
“发现你已经睡醒,天冷,喝点热汤暖胃。”娘把汤放在桌上,背对着我。
我悄悄抹眼泪,掩盖声音中的哽咽:“……嗯。娘真好。最爱娘了。”
原来她只是来给我送汤。
她没发现我的行踪。
可我不敢抱住她撒娇,我身上还带着从外面回来的冷气,会让她察觉。
我坐在床边。娘站在窗前注视我。
清晨微光姗姗来迟,落在她身上。
她……就是我娘。
不管怎样都是。
“还以为你要扑上来撒娇……灵佑,怎么了,这么看娘?”
我娘似乎是感到奇怪,问。
“就是想,娘要一直是我娘……才行。”真心话脱口而出。
“……”娘不说话,走过来,让我靠在她肩上。
我们静静靠着一会。
“把汤喝了吧,小姐该起床了。”
我慢慢喝汤。
娘抚摸我头发,“灵佑真是的,这么大了,早上起来还是乱蓬蓬。”
她轻笑,为我梳理凌乱发丝。
就好像。许许多多个,儿时的清晨。
我要吃早饭,没空梳理,娘就会在我身后,慢慢给我梳头。
等她梳完,我吃完了饭,去服侍小姐起床,然后,
我们一起上学堂,娘在院门口。对我们挥手。
许许多多个……
真是。我怎么。好想哭。
从系统告诉我娘不是个普通人。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
日子不会一成不变。可我只是想要这样的画面啊。我知道它不会是一辈子。玉燃兮会成家,她的人生计划里没有我。娘会为了她那不知因什么而起的伟大反派之路添砖加瓦。就只有我。
我被排除在所有人的人生之外,偏偏我什么不能问,什么不能说。我要再努力,努力追赶她们脚步,才能……
“嗯。我永远是娘的孩子。”
靠在娘胸前,我说。
“当然。”她拍拍我的头,示意我起来。收走我手里的碗。
我看她端着碗走向门外。
“对了,”娘在门口回头,“灵佑下次记得穿睡衣休息,如果担心起不来,我会早点来叫你起床,不必为了节省换衣时间穿外出服入睡。会不好睡。”
娘走出门外。
留我……在朝阳沐浴下,望着门口很久。
对啊。早上回来……还没换衣服。
39.玉燃兮的小姨
·
两姐妹在烛光下。短头发的妹妹在写字,长头发的姐姐研究地图。
两颗脑袋都低着。
烛光点得很暗。就像是为了省蜡烛费。
“姐,怎么办啊,要寄给魔主的信上有个错别字。我们想问问魔主我们是不是魔族,有错别字,万一魔主看见心情不悦,不回答了怎么办啊……”
短发的妹妹懊恼地对着一张纸发愣。
纸被按下,露出后面明黄色眼珠。长发女子扫妹妹一眼,“换张信纸?”
短发抬头。
也是一对明黄色眼珠。眼睛眨了眨。
“错字太多都用完了,还得么,一月多月前,给我们信纸那个豆豆眉说,必须用这种特制的纸才能寄到。”
“……手伸出来。”
短发听话地伸出手。
“错字在哪?”
“这儿。”
长发下指令:“火。”
一处火苗腾空而起,她直接把错字处往火苗上凑,信纸瞬间多出个洞来。
短发差点吓得把纸扔出去,被长发接住。
“烧掉不就好了。就说是信差点被歹人劫走,反正不是我们干的。”
短发哆哆嗦嗦,说话吞吞吐吐:“姐……一个多月过去了,这纸上面附加的法术,会不会失灵……十梭追杀我们,我们躲了这么久。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杀手全撤回去,万一信纸失灵,万一失灵了穿不过界门,我们不就白白浪费这次好机会……”
“一张嘴就没好事!别说了!”长发痛击并数落妹妹。
“呜……可是,可是。四十年前十梭没有上位时还好,他一来便游说那些家伙,一致认为我们不人不鬼,把我们关起来。一个个说是悬壶济世道貌岸然,那些该死的男人……那我们大概是魔,听说魔主统御天下所有的魔,我们到底是不是,问问魔主就知道了。所以信纸很重要……现在姐把它烧出个洞,万一……”
“呃啊……”长发摆摆手,再听不下去,埋头看地图,“就这样吧,魔主大人有大量,不过是信纸破个洞,一封信,从被封堵的人界寄到魔界有多不容易,她肯定心里清楚,如果我们真的是魔,她就多了两个手下,这是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我们的信纸上有个洞。别再说了,让我专心看地图。你听来消息,三危的车会经过——”
她的手沿着地图上某条官道移动。最终,落在一处城池旁,
“这个地方。就在第三城。”
“可……不保准啊,姐。我们的力量还不稳定,我能听见消息,听得不是很清楚,就像姐你能看见千里之外,可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太不稳定了。不人不鬼,诞生就是人形,更不是妖。世间从未听说过有我们这种生物……好难过。”
短发越说越低。颓丧爬在桌上,明黄的眼睛像两颗星子,一闪一闪。
“所以才要问。”长发却不气馁,声音坚定,“我们劫三危的车,用圣男威胁那帮家伙,让他们说出被他们囚禁了这么多年的我们究竟是什么种族,然后——”
“杀了三危?”短发摇头,“不行不行,虽说他是圣男,但说到底他也只是十梭的棋子,过得比我们还惨,天天不是被骂就是被打得半死不活,最近又被十梭丢过来个小婴儿说是异母妹妹要他照顾,都这样了他还背地里召唤鬼仙找妈妈,要不是我们替他瞒着,这事肯定被十梭发现。我看他迟早有一天被他老子打死,如果他死了,十梭再没有出气对象,岂不是更命人大力追杀我们?”
长发:“就是这么回事。你以为我是杀红眼的恶徒?当然是放他回去!他乐意吃苦,让他吃。十梭说他妈妈早就死了,年年烧香上坟祭拜呢,根本是在骗他,房间里一个灵位都没有,我两只眼睛隔着墙看得真真的。”
“问题是他真信,我们姐妹好心告诉他他老子骗人,他倒不信。嘿,只要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姐,你可要看好了,别到时候抓得不是……”
“我知道。三足金乌,再不会有比这更显眼的形状了吧,还是金色的!这谁会认错?”
·
“乖孙,这是你小姨姚之上,怕见外人,亲族不算外人,来给小姨打个招呼。”
姚老夫人牵出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在身后沉静站着,比姚老夫人矮一大截,模样十岁出头,脸颊上有一片可爱的雀斑,穿着崭新毛领秋装,款式也很新,隐约能看见脖子手腕上戴着祈求平安的首饰。
这孩子是中年得女,吃穿用度顶好,是家里的宝贝,双亲出远门舍不得她跟着受苦,特地委托最亲的哥嫂代为照顾。真正的上心无需多言,女孩子还在路上时姚老夫人就开始忙活,姚老大人也安排菜谱,女孩子刚过来没几天,秋装已经赶制好给穿上了,款式采用京城流行,走在街上一看就知是贵人家的小姐,出门有暗卫跟着,旁人不敢轻慢。
“小姨好。”我家小姐全然没有‘我小姨还这么小’的尴尬,认认真真打招呼。
“侄儿好。”姚之上接了,没有一点不自然。这孩子小大人一样。
年纪差也常见,在人多的家族,晚婚晚育能让年纪差一两辈。
姚老夫人喝茶去了,在靠近偏门一角,慢慢品她的茶,看细雪纷纷。
景象十分美好。
直到姚老大人从偏门悄悄溜进来。胖老头偷偷摸摸,想把自己塞在墙根底下阴影里,鬼鬼祟祟摸着墙走。
老大人这一看就是偷溜出门买好东西去了,身上带着烤肉和点心香气,被门后蹲守的老夫人逮个正着。
“当家的,干嘛去了?”
老夫人细声细气,威严了得。
老大人这才看见藏在树荫中喝茶的老夫人,想解释,撑得滚圆的衣襟里掉出一袋子吃食。想也知道他根本没那么胖。
“……唉。”小姐叹气。
我们三个坐在屋檐下。看这一幕。
老夫人柠着老大人的耳朵,老大人哎呦哎呦叫唤,叫:“给侄儿孙儿送去,等会凉了!”
老夫人的贴身女仆于娘娴熟接过老大人的吃食,边走边笑,把一大包东西给我们放在桌上,
“老大人嫌老夫人做的营养均衡减肥餐太清淡,吃十天半月就会跑出去吃顿好的。又被抓了。小姐们尽管吃,这是老大人一片心意。”
于娘是老夫人的贴身女仆,从前结过婚,丈夫跑商时出了意外,她没再婚,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侍奉,如今也年过四十。
“我看外公没瘦。”小姐笑眯眯。
“小姐说得没错。我们都看不出来,到底瘦没瘦只有老夫人知道。”
于娘摆了满满一桌子,全是街上的招牌菜,还有各种造型诱人的小点心,“老夫人不让仆从帮老大人跑腿,说这也算运动,只派了人跟着,伺候老大人的男仆说,眼看老大人从城东跑到城西,怀里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后在院门外用衣服裹上,想着蒙混过关,老大人不知他腿脚快,这功夫已经从正面跑进来通知老夫人,还想瞒着,晚啦。小姐们慢慢吃,老夫人说不急,上午空闲。”
老大人没有妾室,和老夫人只有一个女儿,女儿英年早逝,老大人辞官后带着老夫人游山玩水,最后停在第十城,买了套不大不小的宅子,两人一起安度晚年,身边只留几个老仆人,日子过得清闲。所以……
“外婆是不是又给我约见客人了?”玉燃兮精准预判老夫人的打算。
“小姐……”于娘支支吾吾。
人一闲下来,就……喜欢给孙辈安排相亲宴,找点事做。老夫人哪里都好,是个热心肠,有点太热情……导致小姐很不习惯。
玉燃兮和于娘说话,我留意,用余光观察姚之上。
姚之上不知道为什么吃得很急,她还差好几岁,老夫人总不会也给她安排相亲宴……?还真有可能,不管成不成,先安排几个。她这么急,很可能是想借口有事快点吃完离开。但我看她还挺爱吃这些点心……有点恋恋不舍,也不说话,闷头吃。
这……
我没有阻止的立场。
如果因为仆人多说话害小姐被亲族讨厌,那是仆人的过错,但会被归结于是主人管教不严。
“水。”眼见姚之上噎住,我立刻把水塞进她手里。
她专挑点心吃,还吃得那么急,迟早的事——
如果你见过相亲宴会,就会知道,在宴会上被当做道具的小孩子和女孩们有多热闹。
小孩会哭闹,呕吐,噎住,种种意想不到的状况让女孩们和女仆手忙脚乱,有时夫人们也会过来安抚现场。
如果一个女仆被带到宴会上去,那么她必定擅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要护着自家小姐不被登徒子占便宜,也要会察言观色礼仪周到,不给主家丢脸。
“咳咳咳!!”
这声咳嗽是故意的。我递水及时,姚之上没有被点心卡住,只是噎了一下。“哎呀不好了。”玉燃兮站起来,拍姚之上后背,对于娘交待:“我送小姨回房间。告诉外婆,我们很喜欢这些点心。”
我家小姐早就发现姚之上吃东西急,她没说,姚之上一咳嗽,她赶紧拉着我们离场。
“呼……小姨真及时。”
玉燃兮把我们拉到房屋背后,“老夫人肯定安排了相亲宴会,”她苦笑摊手,“我们中午见?”
姚之上直摇头:“不要。浪费时间。”
话有点少呢。这孩子。
有点像小时候的我。
玉燃兮准得不行,判断出这句话意思是,参加宴会浪费时间,而不是和我们相处浪费时间。
“侄女们。请你们来,看我房间。”姚之上往一个房间走去。
知道这是有事。玉燃兮看我,我们默契跟去。
明明是亲族见面,今天老夫人却没安排戏文,大概是别有用意……说明真正要听戏的场合在后头。不安排也好,人界有些戏文怪怪的,宴会上总是少不了听戏,经典戏文重复率极高,其中最让人不舒服的一出是……《女魔寒伤》。
传说,十万年前,有个最终飞升失败,死无葬身之地的女魔,名叫寒伤,主修炼器。
虽然失败,但她是最后一个有资格最终飞升的人,一生杀人无数,留下不少赫赫有名的法器。不是法宝,是法器,不用来增益自身,而是害人,顺便一提,传闻纷纷扰扰,没人真的见过这些法器。抛开真假不说,如今人界不少戏文把她当做蛇蝎妇人反面教材,杜撰其生平,用来告诫女子要为人良善。
我不喜欢这些戏文。
不听戏是好事,玉燃兮和姚之上都不戳破老夫人的小算盘。我们乐得轻松。
“看。”平平无奇一个字,姚之上站在她房间门口,把门打开。
这边的姚府虽说不像在京城宅邸那样大,几进几出总是有的。地方足够给客人腾出大套间。
姚之上的房间很大,外间挂着字帖……原本用途应该是书房,现在……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
比如,桌上有一碟漂亮糖果,还有笔墨。本该摆墨碟的地方现在放得是巴掌大的小人。小人坐在墨水瓶上,作沉思状。再往旁边看。小动物模样的团子。
小团子,大团子,房间里被这些东西堆满,它们不是坐在书册上,就是在柜子角落顶上探出头来。看着像是柜子长蘑菇,长了不该长的东西,其实只是个玩偶,到处都有,有的甚至被巧妙做成储物柜的锁。
可爱。
无法形容。可爱极了。好像误入小人王国。
看了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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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软的。
“里面。”姚之上推开里间门。
“……”
“……”
我和小姐皆惊。如果说外间是可爱小动物娃娃聚集地,里面这间……是人偶娃娃的房间。
到处,是坐着,站着甚至是摆出各种造型的人形娃娃。
她们,很漂亮。衣服穿得流行又时髦。
就是因为太漂亮了,精美,栩栩如生,看起来像真正的人,她们在看你,好像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我上前一步,走到我家小姐前面,她顺势后退一步,避开视线。
她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害怕。
我家小姐,害怕。
玉燃兮害怕人形娃娃。就是因为小时候闯入玉家祠堂那件事……当时,祠堂里……摆满了夫人的娃娃。小姐当时没哭,但是说了胡话,说,她看见半个娃娃,只有半个,那娃娃还会动,想扑上来拥抱她……不行,不能再想了。到底是受了多大刺激才会说出这些话来,越想越心疼。
玉燃兮很怕娃娃,所以多年来,我们共同居住的房间没有任何娃娃。我们知道那些世家小姐很喜欢收藏精美的娃娃,也经常讨论这类话题,还说预约某个人偶大师的作品要等一年半载,手工费高昂,但是付出都是值得的!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大师见面谈心,一定很有话题!这些话许多。
每当这时,小姐笑而不语旁听。记得那个人偶大师,叫什么来着……“是……上上大师?”我代替玉燃兮继续话题。之前有次宴会上谢家小姐谢微瑜提过这个名字奇怪,不过她们的解释是——‘一定是说娃娃都是上佳之作啦!大师是个好有趣的人呢!’
按照姚之上这个性格,说不定就只是从自己名字中取的。
“还以为,你们会很喜欢?一般人见到我的作品,会激动得冲进去吧。”姚之上站在一个上锁柜子旁摊摊手,她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不像那些拿到新人偶的世家小姐们,尖叫着分享喜悦。
不,我对娃娃没有任何偏见。只是——系统说过有那种伴侣娃娃后,我……有点难以直视和人等高的娃娃,再加上傀儡术能够让使用容纳能量材料的傀儡变大变小。小号娃娃也能变成大的……
“小姨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但凡是力所能及,侄女不会推脱。能帮上忙是我们的荣幸。”玉燃兮开口,声音中听不出一丝害怕。
不愧是我家小姐。
“看桌面,那是我的日程表。”
姚之上走到桌上拿起一匹布,若有所思:
“我需要一种,布料。约定好了去取,没想到会搬家,后天就要和买主交差,原本不指望了,打算用这块替补布料制作,没想到你们会来……听说侄女们是修士,可否去第一布庄总部,快去,快回,带我一起。今日就是约定取货时间。”
日程表上今天被圈起来,两天后还有个圈,写着交货日。
第一布庄在第三城,是小姐认识的某个世家女故乡。离第十城有些远,坐马车得三五天。
“搭修士的车的确很快。”玉燃兮没有拒绝,“小姨,高空风大,你……”
姚之上把那块布料往身上一披,“没事,就用它了,当斗篷用。我这还有许多这种料子,是接一个修士的单,对方付给我的,这种布料中蕴含能量,是很好的材料,有价无市,千金难购。”
“这个,不行吗?”我问。
“嗯……也不是不行,现在赶工的这位买主喜欢给布料加香气,合适布料不多,原本打算用它做,可是我试做了一个小人……你们看。”
姚之上来到上锁柜子前,小巧银色钥匙一闪,从柜中取出个小人偶。
小人偶是袖珍版,只有一根手指长,人体该有的关节一个不少。
它……动了起来。
“你上了发条,这么小……?还有好香的味道,像是……”有齿轮构造能让物体动起来,可这个小人这么小……等等等等,姚之上刚说过,
【她还挺有天分的。】原本打算休息一整天的系统吭声。
就是这么回事,普通人感知不到布料中蕴含能量,姚之上……有点像小时候的玉燃兮,即使不是修士,也对含有能量的物品敏感,这是她有天赋的证明。再过几年……说不定,她会成为修士?
“是蜂蜜。买主说这次加入蜂蜜香,会吸引虫子,交货前先锁起来。怎么可能啦,我是人偶师,不是锻造师,我一个人可造不出齿轮。”姚之上认真说,“是这个小人自己会动,布料吸纳了周围思绪,会根据思绪做出反应,俗称——”
【闹鬼!】“闹鬼。唉……幸好这次要交差的买主是常客,听说寻仙问道去了,她是很和善的人,也许布料变成这样她更高兴,但我……我觉得这布料抗风更好,用来做人偶让人过意不去。老夫人要陪我一同去交货,要是被她看见,不知道这个会不会吓到她……”
姚之上的低语和系统的亢奋形成鲜明对比。
【好东西啊!傀儡材料!】
「……知道了,你休眠。我不会抢小姐的亲族东西。我没那么无底线。看看能不能帮她得到她需要的材料,这样替补布料就不需要了……也许她能让我把布料买走。」
玉燃兮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可以抗住高空冷风,那小姨,我们——现在就走?”
“走!”姚之上缩缩脖子,“再不走来不及了!老夫人肯定安排了好几桌相亲宴,我们留个条子,说出门玩了傍晚回来,现在就走!”
她一直叫老夫人,而不是姑母,估计也是年龄差太大,姚老夫人做她祖辈绰绰有余,实在是叫不出口。
于是,一张‘我们出门玩啦~晚饭前回来!’的条子贴在门上,玉燃兮御剑,带我们飞过高空,径直向第三城而去。
40.峰回路转
“没到?”
御剑飞行速度很快,姚之上又不吵不闹也不看风景,一路上闭着眼睛。我们于正午前抵达第三城。
第一布庄非常好找,落地后姚之上去取布料,被告知,
她要的那批布料,还有同车运输的其它布料,都没到。
“全部晚点,真抱歉让各位久等,少东家已经知晓此事,正在加急力度催,请各位随我来,店铺后堂准备了餐饮饭食,少东家说请各位大人稍等片刻,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先用饭食,稍后她亲自与各位大人详谈。”
伙计这番话说得客气,引我们去后堂,后堂是包厢,走廊有饭菜气息飘散,隐约能听见包厢中客人们不满抱怨。
等这批料子的人不少。
姚之上没说什么,她原本打算用替补布料制作人偶,如今来取没有,还是和她之前计划一样,来则安之,还供午饭。
相当于我们换了个地方聊天。
并不是很饿。一点都不饿。
因为每次去长辈家,有很多点心吃……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杨潞真的来了,见到我家小姐,她惊讶:“又见面了。”
“幸会,杨少庄主。”我家小姐微笑。
“请恕礼数不周,大概是这么回事……”
杨潞总结能力不是盖的,两句话就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明时分,送货车队行至城外山林,光天化日之下,一眨眼功夫,只有那辆车没了。车上所有货物,半点不剩地消失,变戏法一样,偏偏无人察觉,等车队到了地方卸货才知,我们是从时间路程上推算出事时是黎明。”
言外之意,这事不是普通人所为。扯上修士的案件,苦主方主动查,需要先通报城主得到批准才行,否则不合规矩。
我家小姐:“那你接下来?”
“嗯……”杨潞苦笑,“这批货里有献给贵妃娘娘和小皇女的供奉,要求今日验货,肯定是不成了。幸好距离十皇女殿下诞辰日还有一阵,不是给这位殿下的货丢了。否则人皇大发雷霆,所有人都得死。如今已经上下打点,让事情尽早报到城主府,最快晚上就可以展开调查……贵妃娘娘一向仁厚,做不好掉脑袋不至于,但天家的事活罪难逃,晚上宫里会派人来,这边……看着交待。”
我看一眼姚之上。
姚之上气定神闲喝茶。看来半点不抱希望,问都不过问。
“小姨,您可急着要?”玉燃兮在当中间人。
“也没有。”姚之上慢慢品她的茶,周围遍布低气压,“不算白来一趟,不用急着回去,我们坐会吧。下午再回去。”
她这样有点可怜。没有合适布料,用替补布料做出的娃娃可能要闹鬼……如今女孩子委屈地喝闷茶,
杨潞可能是觉得良心受到了谴责,“不,不然,这位客人,给您游园招待券,您……您赏脸去打发个时间,不必担心,晚上您回来住着,小庄别的没有,空房间多,您先住着……”
“不了。”姚之上声音低得埋进茶里。
“这样。”玉燃兮压低音量,“此事不宜张扬,你我相识,少庄主不妨详细说说是在何处出事,索性今日无事,我们出城游玩,或许会路过那里。”
我家小姐努力不着痕迹地哄她小姨开心。
她也好可爱。
这是她的决定。我们去帮小姨追布料。
“就是这。”玉燃兮拿着杨潞给的地图,上面画着车队路线。
我们身处城外的森林,离主城差不多三十里路,森林中有一条官道,除此之外荒无人烟。官道不如近路方便,会走这的一是车马商队,二是不熟悉小路的过路人。白天偶尔有行人路过,夜里清晨基本看不见人,也因如此,证据,多少还在。
姚之上兴致不高,不说话,就在路边站着。小姐嘱咐我看好小姨,她仔细检查路上车辙痕迹。
森林幽暗,密不透光。劫匪选择的失踪路段真是极好,一看就知是仔细钻研过。
哪怕模糊认知的法术失效都没什么人刚好目睹现场。
杨潞说,劫匪应该不是同行仇家。她们世代生意人,家中定下规矩,向来不许族人修仙,也很少承接修士的订单,普通人和修士之间——每一笔交易都会通过中间人完成。换句话说,专门接修士单的同行和她们隔着普通人与修士之间这条界线,两边井水不犯河水,因此做老百姓生意的同行也和她们家差不多,轻易不沾染修士的事,毕竟有人皇定的规矩在。
不是完全不接触,只是不参与其中,生意都是正常做,朋友正常交。修士也会遵守规则,不触碰这条界线,以免把她们家卷入修士间纷争。
她们家数万年来传承至今,一直遵守历代人皇制定的规则。
所以一时根本想不到有什么仇家不惜打破规则这么针对她们。
“唉。”姚之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彩绳,自己翻花绳玩。
她是真的手指灵活,而且……宁可在这荒郊野岭翻花绳也不要回老夫人家去参加相亲宴会。
原本在自己家明明可以不这么麻烦,刚见过她把几乎所有家当都搬来老夫人这边,可能要在这里住许久了。
“附近这条小路,穿过山涧……”
小姐没从车辙上查出什么,劫匪的法术施展得妙极了,一点痕迹不留。她只能开始检查附近其它路段。
山涧?水。不会吧。
像我想得那样?
云间月是说过。一些水下连接界门,但是——不说她是气运加身的主角才能有幸勘破天机,一般修士十辈子都修不来这福气,怎么可能看穿水下有路,一挑一个准,千里眼不成,能看见水底藏着路,还是顺风耳,能听出下面有路流水声不同?
不行,我得找个时机独自行动,去调查水下到底有没有路。
“我,我要方便一下。”姚之上小声对我说。
她刚刚喝了很多茶。
好时机!
我对小姐比划手势,这是我们间约定好的,不开口就能知道对方突然离席去做什么。
玉燃兮点点头,无需多言。
我对姚之上做出请走这边动作,把她带去隐蔽处。她惊讶我与玉燃兮默契,“你们……”
“从小相伴。”
“……哦。”她点点头。
感觉她好像有点……不开心?她看起来的确形单影只,孤零零一个。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女仆随侍。
“是奴婢刚刚失言,对不起,请姚小姐恕罪。”我立刻行礼道歉。
姚之上没有阻拦,审视我,说:
“嗯,没什么。就是想,如果我从小也有人陪伴长大,是不是现在也有能说话的人。”
“小姐——不曾有贴身女仆随侍吗?”
“就是这样。母亲把我照顾得很好,她和老夫人差不了几岁,却还要每天照顾我,帮我和买家沟通。她说我不适合与人交流。”
姚之上特意走到溪水边,随便找到一处半人高的树丛。这里到处是高草,秋天也不会枯萎。即便如此,继续注视始终不礼貌。我自觉背过身去。
流水潺潺,风慢慢吹过。四周草木葱茏,风声簌簌。
“姚小姐。没有什么不适合与人交流这一说。你做得很好,告诉小姐你有订单要处理,哪怕现在遇到困难,至少你迈出第一步。老夫人其实是好意,相信只要和她说明白,不喜欢去相亲宴会,老夫人一定会体谅理解,不再举办无意义的活动。”
她有点像小时候的我,不太与人说话,只会被说是文静的孩子,但我很讨厌被人这么说。
“真怪,你怎么不说我文静听话懂事?”
姚之上方便完,轻手轻脚走过来。
她站在我背后。
因为那不是真的觉得我文静。
“只是觉得好拿捏罢了。”我回头,半蹲下来看着她。“小姐,你只是需要多说一点,可以试着告诉老夫人,不喜欢那些宴会,或许以后也可以告诉家人,希望可以由自己来完成生活中的小事。你完全可以自己支付薪水请人来帮忙,只需要开口,而不是一直沉默。”
“那,如果玉燃兮成家——我可以请你来吗?你看,我母亲和父亲都比我年长许多,本该像老夫人一样享天伦之乐,可我……我还这么小。等我成家立业……母亲的年纪应该做曾祖,足足差了一辈多,何况我……不。没什么。”话说到一半,姚之上像是为了掩盖不自然,说:
“我去水边洗下手。你就在这里,不要跟来。”
她跑得有些远。
前方有山涧,可能是想到流动的水下面洗手。脚下四周都是绿草,中间只有一条路,也不会迷路。
我没有跟过去,留在原地注视那道身影跑到山涧流水下方。
“我只是觉得有点晃。”她说。
她在对我说。
声音不是很大,轻微的,好像怕惊动面前流过的溪水,在水声中听起来有点模糊。
我——意识到不对。
我跑向她。
我慢下来。
她表情变得惊恐。她不敢大声对我说话。
她,说不出话来了,是吗?
我一步一步走到草丛茂盛的地方。
那里不是草丛。是溪流边的浮萍。
姚之上站在完全悬空的,有溪水飞溅的两块山石中央。
脚下,只有一块木板。
那本来就是一块木板。被草丛盖住了看不见。它是一条路。
是也不是。
我看见溪水飞流直下,落在她脸上,看见她笔直站在那里,手臂绷紧,手指揪着衣摆,牢牢攥住。
想必此刻她脚趾也是紧紧扣住地面。
“我……怕高。”她说。
我才发现,姚之上,她说话时……甚至没张开嘴唇。
“那你——”不不不,不对。
我不该问她为什么还能搭乘小姐的剑飞过好几座城。
“我不知道。小时候就很怕。来过几个修士,说我有天赋……但我连最基础的御剑飞行都无法胜任,只能在别人驾驶时闭紧双眼。”她能做的只有眨眼。“你别过来。”
“为什么呢?”我轻声问。
“……可能是因为知道死不了。你坐车时会担心驾驶员害死你吗?驾驶员是经验丰富的。”
“但你也不会死。你站在这里,我去叫小姐过来。”
“不行。”她快而急促否定我。慢慢说:“你不能大叫,那样我会害怕。我现在怕得发抖,会掉下去。我会在空中失重。脑袋摔在下面石头上。”
“那我去找她!”
“不行。你……要看着我。不然我立刻会掉下去。”
其实要调查水下很简单。姚之上恐高,她可能会不慎落水……当然,我不会让她把头撞在石头上。我自然而然跳下去救她,就能顺便查看水下是否连通界门。
一个顺风顺水的好办法。“这样吧。你看着我。”
姚之上艰难转头。她以扭大半个头的高难姿势看着我。
“你已经很害怕了。告诉我,你变得更害怕了吗?”
“我想……没有。”
“继续看着我。”
我走上木板桥。
“嗯。”
“深呼吸。”
“嗯。”
她始终注视着我。
我走到她面前。
“你看,你很安全。如果现在掉下去,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等我们一起磕破脑袋,溪水中将有两具尸体。”
她笑了。局促不安中。笑一下。
我张开双臂。
木板晃动。
“这样呢,做得到吗?”
姚之上慢慢伸开双臂。
木板晃动。
“把你的脚尖挪向我。”
她转了半个圈。面对我张开双臂。
是现在吗?让她掉下去。
我蹲下。姚之上趴在我背上。这里对我来说并不高,我独自一人飞上过万丈高空。
我与她之间从来不对等。
她僵硬地勒住我脖子。像溺水者一样手臂收紧,被皮毛包裹的手腕露出来。我看见她手腕上挂着小小的金锁坠子。并不是时下新款,而是从未见过的款式,推测很旧了。她衣服穿得新制时髦,本人也喜欢做人偶赶流行,没想到竟然还会戴旧首饰……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
是现在吗?我可以装作脚下一滑。
我故意慢慢地走,让我看起来非常吃力。
“向下看。”
姚之上的脸本就朝向下方。她靠在我背上。我能听见她微弱呼吸,缓慢失衡。
我确实够坏,这时候还让她看。
“你没有挪动双腿,你在高空中。但——你在前进。你是安全的。就算掉下去了,”我情不自禁想发出笑声。
我笑:“那我也垫在你下面。你不会脑袋开花。但可能会把我按进水中,如果不会游泳的话,我们……会一起溺死。”
“嘁。”
背后,发出小小的呼声。“我怎么可能……不会游泳。”
走过来了,我把姚之上放在地上。
她两只脚都踩着地面。
“有那样一个瞬间,我以为你要把我丢下山涧。”她说。
“那样的话,你会发现,还是你靠自己走过这条路更能让自己安心。”
她说得没错,我想过好几次这个念头。
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不想。那会让我看起来很失职,竟然照顾不好一个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姚之上才十二岁。
我应该告诉她,她能平安从这条木板桥上过来。而不是落水。
“我是开玩笑的,因为今天是你在这条路尽头等我嘛。”
姚之上拍拍自己衣服上的水渍,笑眯眯从我身前跑过,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
就是那种,应激反应?是这个词没错。
我追上她,拦在她面前。“你……在害怕。”
“没有啊。我很轻松。你说得对,我真该自己去克服它。”
她不在意摆摆手。
这个小我四岁的女孩子,在我眼中,她还算一个小孩——她只是这么摆摆手。
从我面前经过,从自以为是想过坏念头的我面前经过。
我们重新回到玉燃兮附近。
“水下有东西。”小姐一开口吓我一大跳。
“真的,就是有。看。”见我们不相信,玉燃兮投出一块绑着绳子的石头,石头落水沉底,很快……绳子漂浮上水面,被水冲刷。绑石头的绳子连着石头不见了。
“这底下有东西,但不是谁下水都能触发,我在这里一一尝试许多法术,只有特定类别才能让物品消失。”
玉燃兮她……我……?她有这么幸运,一下就看破水底秘密,要真这样我还玩什么绝地求生,喂292,出来。
系统嘎嘣一声睁开眼睛。其实它一直在,配合我罢了。
【在,回宿主的话!别看你的小姐是炮灰配角,在世界芸芸众生气运排行中,她能进前百。因为往往一本书提到过的角色也不会超过一百个。就是说即便是炮灰配角也是世界中的佼佼者,不和主角比就行。】
「所有配角,比起在背景板中的芸芸众生,能够有名有姓出现在主角身边,这已经算走运。你这个意思……是吗?」
【没错!只要宿主按照目标完成任务,等到系统离开,大千世界任逍遥,系统也会根据满意度拨能量作为奖金,宿主可以换成世界货币,足够吃喝不愁一辈子……欸,之前好像没说话这些官方说辞?】
「你忘记了!」真想敲它一下,可它藏在我识海中不出来。这种能在意识和现实中来去自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存在啊。
【是系统啦。】小圆球老老实实回到平躺状态,还立起一块‘休眠中’小牌子。
我们三人一起凑到水边观察。姚之上好像觉得和我亲近了一点,会对我笑。或者似笑非笑哼两声,不再一句话不说。
面对姚之上。
比起她不会落水,我更在意我作为监护人不能失职。因为我要好好看着她,所以才不能让她落水。这是一个有明确先后顺序的辩解。
算了。我本就是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反派。我只在乎玉燃兮和娘好不好。
说到底我只在乎我的家人。
我把那些刺刺的感觉关进心底大洞,我以后……会主动离她远一点。离这么小的孩子远一点。以免无形中灌输给她们不够健康的引导。
玉燃兮:“我在想,劫匪会不会是通过水下的路把马车运走。”
姚之上轻哼:“大费周章,就为一车布料?布料再珍贵还不是要用来做衣裳做出成品才能卖钱,有这本事,与其打劫布料,不如劫几个经过这条路的人。”
我忽然灵机一动:“也许,绑匪就是想要劫人呢?”
玉燃兮:“劫错了?嗯……有这种可能。”
姚之上:“还恰巧也要从这条路上经过。既然劫匪这么马虎,说不定日期也没对呢?”
玉燃兮:“如果真是这样,劫匪发现不对肯定会二次出手。我们回去告诉杨潞,让她查查这条路上预订经过什么人。大规模车队通过会向城门报备,以杨潞的身份,给点银子问一问,看守们不会不通融。”
我们马不停蹄把发现汇报给杨潞。杨潞大为震惊,只要事情有眉目,她完全可以请修士帮忙调查,不需要走向城主报备那边派遣修士这条路。
后面的事不归我们管,杨潞立刻去查了,回来时面露难色。
“我们查到有二百八十家车队预订经过这里,十皇女生辰要到了,有很多供奉要途经这里送进宫……进宫的车等到了京城自有人查,不需要对沿途详细报备,容易被歹人盯上,这些车队大都没写具体来自哪是什么人。”
玉燃兮:“是吗,如果挨个去查,派不出这么多人手……”
调查陷入僵局。
只能等到再次东窗事发了吗?
杨潞反过来安慰我们,“这已经很好了,几位喝点下午茶?”
为了表达歉意,她没有离开,坐在这里陪我们说话,还询问姚之上是否急用,不如先更换布料。
“是这样的,有一批布料从各个方面与客人所选那批极为相似,质量略逊一筹,行家能发现端倪,一般是……嗯。是一些官员用来以次充好,奉给上官用的。”
杨潞连这些都透露出来了,我和玉燃兮心知肚明,这是官场再寻常不过现象,我们无权指责她什么。
姚之上:“就是说,只要我不说出去,没有买家会发现布料被替换。”她想了想,摇头:“我的作品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不喜欢它出现污点,你们……真的不能在近期赶制出同样品质的来么?”
杨潞:“这件事我们恐怕无法逃脱责难,不管哪些部门去服刑,都必将停工,如果无法寻回,近期无论无何不可能赶制出一模一样的来……”
“一模一样?”我喃喃自语。
如果有,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玉燃兮也发现盲点。
“我们找和失踪马车造型相似的车!”“去造车厂查!”
我和玉燃兮同时惊呼。
然后,我们彼此相视一笑。
然而——
“我们商队所用只是普通的车,同一个流水线出来的,低调行事,没有特殊之处,况且在官道上运输需要打旗标,第一布庄只此一家,应该不会有一模一样的车?”
“旗标呢?”
杨潞让人送来。
我们围着观察这块不大不小的旗帜。
旗帜上烫金印着鲜明的“第一”二字。写得龙飞凤舞。
杨潞介绍:“据说这是三万多年前为我们排名的那代人皇所写,也是最后一代女皇的亲笔,那时记载,我们的生意比如今辉煌数倍不止,如今人皇对女性开设的家族营生处处设限,如果不是我家有万年基业……”她没有再说下去。这是不争的事实。
女子不能入朝为官,不嫁人要缴纳罚款。处处是条条框框。
“最后一代女皇……是谁来着?”姚之上问。
甚至。呵……最可笑的甚至。
人界,没有它的最后一代女皇名讳。没有流传下来。
也许是后来继任的男皇避讳它,它在三万余年中被刻意隐藏,淡忘。历史不记载,后人无从知晓。
“涯诗。”杨潞说。
我们都看她。
“我们记着了。”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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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接受注视,这位经常与各类人士打交道少庄主竟然腼腆起来,“虽然……只是在一本账簿上。关于末代女皇的记载不知为何消失个干净……只有一本账簿,是曾经被女皇夸赞的那位先祖的随身账簿保留下来,传闻她们关系极好,账簿原件如今已经化为灰烬,我们每年都誊写它。历史是不会消弭的。只要有一个人记得。”她说得很轻。
“我们记着了。”玉燃兮坚定回应她。
忽然有一阵狂风吹来,吹开掩上的窗,窗户拍打在墙上,写着“第一”二字的旗标被吹得飞舞,杨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好似旗帜真的挂在空中,这两个字经历数万年狂风吹拂。
“欸?”同样伸出手的玉燃兮指着旗帜。
“啊。”像,真的很像啊!我也指着旗帜。
“像不像慈悲堂的三足金乌??!”我们异口同声。
龙飞凤舞的字,在风吹拂下,旗帜的某个弯折角度,真的很像慈悲堂的金标,让人一眼就想起它。
慈悲堂的标志……不如说全五界的慈悲堂,都是在第一代男皇继位后,陆续发展起来的,它一直是新生代的道标。
“这……会认错的吧。”玉燃兮说。
“如果眼神太好的话。”我补充。
如果对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看几十步外的旗帜就像现在我们坐在桌边看杨潞手里拿着这么近的一样。
一打眼扫过,确信了再没错。
“我去查!”杨潞匆匆离去。
下午。
一对黄眼睛姐妹被扭送到我们面前。
她们是在慈悲堂的车通过前被杨潞雇佣的修士逮个正着,我们推断得不错,这两人果真还在路上蹲守。
其中长发的那个沉着脸,短发叫她“姐姐”,还说,“计划失败了,果然……又失败了,我们劫错了车……”
“我们的车呢?”
杨潞只是命人扭住这两姐妹,没有押送官府,修士的事普通百姓不便掺合,所幸案件中无人伤亡,她是想私了。
妹:“在城外十里一处山洞中……有点……”
姐:“湿了。”
杨潞命人去找,两姐妹态度还算不错,没有挣扎,只是……该怎么说,有点绝望吧,一直在自言自语,也不想着怎么逃跑,于是干脆给她们松绑,退了人,只留我们和两姐妹在房间里。
“两位,能否说说大概经过,我这边需要记档汇报给城主,当然,你们的恩怨不必告知,只说说马车的事就好。”
两姐妹从颓废中抬头。
“好吧。”姐姐无奈叹息,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原本雇了车,只绑架人,没想到车在中途接了旁人,没来。眼看车队从面前经过——”
妹妹接上:“我们的法术终于灵了一回,探出有水路可走,就只好扛着马车原地起飞,先是施展障眼法,然后扎进水中,再然后——”
姐:“夺路狂奔。我们真该看一下车里是什么东西,抱歉。”
妹:“最后才知道不对劲。劫错了。路上还纳闷怎么这么安静,难不成人磕死过去了……”
姐打断:“和你说了不能,会治疗的修士还能任由自己磕破脑袋?”
眼看两姐妹要吵起来,杨潞也明白了个大概,“可以了,两位。这是一场误会,你们无心劫我的车,本来也和我们没关系,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必结仇,两位说是不是?”
“你说得对。”长发的姐姐点点头,“我们要先强大起来。积蓄力量。是我们该谢谢这桩意外,让我们今天没有贸然行动。”
手下通知杨潞货已经找到,除了被水浸湿并无缺件,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现在是加急烘干……”杨潞终于松了口气。
“我也来帮忙吧。”玉燃兮站起来。
“好。”杨潞递给两姐妹契约单,“两位在这里按下手印,证明我们彼此认可今日是一场误会,而非仇怨即可。手印中有两位的能量可供证明,我会这样向上汇报。”
两姐妹点头称是,一桩事就这样了结。
天色近黄昏,姚之上拿到她的布料。
松松软软,带着刚刚烘干的余温。
“太好了,可以交差了!我这就要去赶工!”可说相当兴奋。
我们返回宅院。
好家伙……姚老夫人正襟危坐,在廊下等着我们。
“外婆……”小姐撒娇。
“哼。”换来老夫人一句冷哼。
“姑母。”姚之上没有退缩,主动迎上前,给姚老夫人行了礼:
“谢谢姑母的好意,但我不喜欢参加宴会,我每天要做接单的人偶娃娃,之前搬家已经耽搁了时间,需要把这些落后进度补上才行,祖上一向教育我们不能失信于人,实在没时间顾及宴会。”
“……这样啊。”老夫人表现出得更多是诧异,“我……我以为你没有玩伴会孤单寂寞,没想到让你感到困扰了。也是啦……”老夫人轻轻笑着:“我们有三十年没照顾过年轻女孩儿了,你冰夜阿姐出嫁后……”
老夫人看起来是有些落寞,但是。
不等姚之上和小姐安慰什么,她像没事人一样打起精神来,“想什么呢,人活半辈子,要是还不会自己排解,可不是白活,哪里需要你们这些孩子来操心,行了,走,吃饭去。”说着说着,老夫人看见躲在两人身后的我,“灵佑,你的婚事……”
“不不不,多谢老夫人,我想多陪着小姐,还不需要!”我连连婉拒。
就是因为这样,每次来老夫人这里,我都躲到小姐身后去,尽量避免被老夫人注意到。
没有为什么,因为老夫人真的很热衷给小辈相亲啊!
“好吧……现在的年轻人,好多不太想结婚……”“别急呀外婆,让我们给你讲讲今天发生了什么!”
“好好好,走,我们去吃饭。”
老夫人叹息着,被我们三个女孩子环绕,走向前方屋内亮起的灯火。
嗯,其实这样结束一天也不坏。
【布料!】
「静音。」
【好叭。】
“送你们了。”
吃了晚饭,姚之上大方把那些会闹鬼的替补布料送给我们,欢欢喜喜张罗她的蜂蜜味人偶去了。
“这么多?”小姐惊讶。
“不多不多,做人偶需要在各种地方填充,这些材料刚刚好够做一个大的,我这还有个暗袋,用来隔断布料上的能量,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这些奇怪东西,你们一起带走好了,回去把契约符纸贴在哪个仓库里,随取随用。”
“这……不好吧?”她当然知道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姚之上很直白地表示嫌弃:
“不好什么。修士也喜欢我做的人偶,不过我不知道修士拿人偶用来做什么,她们付钱很随意,恰好没钱就用更昂贵的东西抵,但有这些在总让我觉得房间里毛骨悚然,原本会定期找人来处理,换成钱财,现在离家远得重新找……正好你们是修士,今天帮了大忙,它对你们来说不奇怪,赶紧拿走吧,我不想亏欠自己晚辈什么。对了,这个会动的人偶也一起带走。”
玉燃兮不再推拒,让我收下。
“我?”
“灵佑收着好啦,存些东西急用时方便。我习惯把重要物品带在身上,真有急用自己往返不过片刻功夫,用不上。”
对哦,想到那个项链盒……玉燃兮身上揣着很多东西,和我一样。我们的衣服都有大口袋。
我握住她手:“小姐真好,爱你。”
可能是景象过于震撼,姚之上震惊,“你们,你们什么关系?”
“家人。”我说。“非常常见的家人关系。”怕她误会,我连忙补充。
“你说是就是好了。”姚之上收拾东西,手忽然停住,“抱歉,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汤的?”
“我没说……啊。”刚吃过晚饭,想到她下午吃点心时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可能是被老夫人盯着吃得斯文没太吃饱,还想吃点汤,“这时候吃甜汤有助安神,我去让厨房做点过来。”
“好!天天喝茶,我不爱喝茶。甜汤最棒了!”姚之上双眼放光。
就这样,让系统为之兴奋的奇怪布料,到手了。在一连串事件之后。对,就是奇怪,见到那两姐妹时给我的感觉,有种违和感。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那两姐妹……不人不鬼的。不是指你们这里的鬼,是指统称上所有非人的存在形式,她们……很奇怪。不过存在即合理,世界不会主动剔除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每个生命都有存在的理由。】末了,系统不忘吐槽:
【宿主,你的世界……真的,好怪哦。】
「这书真乱,是吧。」我笑。
【嗯。】
「那就好。越乱越方便我们混水摸鱼。不然怎么给你找材料做傀儡?」
【嘿嘿。】系统怪笑。
「干嘛这么怪?」
【从来没当过人型生物,想想有点小兴奋。】
「能理解啦。不过别高兴太早,我还得去哪里学傀儡术,还得找傀儡师做人偶。」
【她不行吗?】
我知道系统是指姚之上。说是休眠,它都默默看着。
「不行的。她有修行天赋,手艺很好,但是她自己不愿走修士这条路。我们得找真正的傀儡师才行。」
·
某处。
雕像般俊美的女修气极反笑。
“什么汤?!我说的是堂!堂!”
“糖?什么糖?我最喜欢睡前吃糖了。”被她传音的小丫头完全把她当幻想朋友,在那喋喋不休。
“哎,你今天怎么这么暴躁,安静点,等我缝完这个娃娃我们再一起玩儿。”
“我是说有人要抓你,你这个笨孩子……”
女修气得要死,再一看,那小丫头专心致志缝娃娃,任她怎么传音,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且……一边缝一边哼歌,看起来心情相当好,根本不听她说什么。
气得肝疼。
再一想……那个躲在人身后的女孩子,好像也不错。
可她不甘心这么走。
之后总有机会再见,她今天还就不信,一定要让眼前这小丫头听她说话不可。
41.逢时堂
傍晚,我打扫兔兔窝。
小花兔身上的白色皮毛好像变多了些。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它正在换毛期。
“嗯?”窝里有块很小的纸。
是它叼回来的吧。怕纸扎到它,我把纸拿出来。
是一张折叠得很平整的纸,有笔墨从背面透过来。
有点奇怪。没人会把废纸折得这么整齐再扔,会不会……是谁落下的?
……打开看看。
纸上,是一串地址。上面写:“无论是谁都好,请帮帮忙。看见这张纸上的地址,用法术向这里传讯,我需要人帮忙传递消息,暂无酬金。”
地址不是真实存在的地址,而是修士之间传音的坐标。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修士。
……不能自己传递消息,是,被绑架了吗?
我追溯坐标。
能量……探索出去很远。它一直向外扩张,好像穿过某个点,忽然,浑身一轻。接着它变得虚无缥缈,一路向下,向下——
什么东西抓住了我探索出去的能量!像块冰!这东西很激动,抓住我直摇晃,像是在打招呼。
“你……掉了这张纸。是否被绑架,需要救援?”
抓住我的东西无法说话,它在写字。
“否。有一事,请到第八十四城银湖来,代我寄一封信,地址已写好,另外,此事暂无酬劳……你会帮忙吗?能求你帮忙吗!”
字迹凌乱起来。
八十四城。银湖。
“行,正好顺路。顺便一提,你的纸落在我兔子窝里。”
“兔子?我……身边也有一群小动物。帮我做纸……不,没什么。”
“请问你的名字?”总得知道对方叫什么。
“不知道。忘记了。可能根本没有?你看,我身边生活着一群小动物,它们都很喜欢我……我元身应该也是兽。兽都没有名字。”
“好吧。我会去寄信的。”
“谢谢你!”
感觉我像是在做梦一样。
直到来到角斗场遗址,加上小姐的假期,有两天没来了。
奇怪,这里徘徊着的空壳傀儡不见了。
那种阴森气息减弱不少,虽然看着还是没人,但有一种比前几次轻快不少的活跃氛围。
魔族们……之前那里还有这么多魔族,都不见了?!倒是这个雕像,这次又伫立在喷泉上方……好像少点什么。上次雕像不见了果然是错觉。
我困惑地往大厅方向走。
“喂,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不见人影?”熟悉的声音出现,小女孩从身后叫住我。她一直这样悄无声息。毕竟她说过自己是鬼……她还说过她活了十万岁。感觉都不是真的。
“不想动,在休息。”其实是陪小姐回外祖家见小姨。先随便找个借口。
“这样啊。”
没想到,她毫不怀疑接受这个理由。
轮到我惊讶,不会吧,这么扯的理由她都接……
“你那什么眼神,不过是躺几天,不是死床上要人给你收尸,三万年前有个懒到家的手下,上千年没起床,最后和床长在一起了,我说她是这张床的寄生虫,她还生气。你只躺几天,现在又没活,你以为我什么人都骂,那我累不累?”
她理直气壮的。
我:“那,那个人现在呢?”
“我哪知,听说她有个姐姐,应该是妖吧,没准还活着。她估计是死了,当时被她气急了我还咒她下辈子没手没脚,后来想想……怪对不起她的,现在我还记得她名字,名叫拜方,逢年过节会给她烧点纸钱。”
她嘴毒,人其实不坏,而且……我总觉得这孩子应该也和艾宁宁一样,根本不是孩子。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认识。
“呃,那魔族们呢?”
“之前在门口倒着。看着不雅观,我喝了半锅药恢复些力气,把她们搬回各自房间咯。”
小女孩在幽幽月下行走,把我领向建筑后方,
“那块宝石起作用了?”我问。
“不是。很遗憾告诉你,没有。我怎么都研磨不碎它,法术用了个遍,没一个管用。还得再想想办法。”
月光下。
场地中。
有一座小山。
月亮低垂,照得地面安静无声,影子落在地上,小山投落一片巨大的阴影。
那不是小山。
是一座空壳傀儡堆砌的……垃圾山?空壳没有血,什么都没有,除了红色晶石,躯壳不过是……垃圾。空有人形,内里空空如也。
不知道这座山堆积起多少,才能有遮住月光的高度。
“这些……”我哑口无言。
“我好些了,不能让它们在这里游荡,反正结界困着出不去,没事做嘛,清理掉。”
“它们……是什么?”
“唔。空壳啊。思绪被夺走后,身体被抽干能量,你知道血液,体...液都是能量吧,所以被抽干就只剩下空壳了,这些人都是我们派往各个门派的卧底,人修就是比其它种族修士容易被魔界风寒感染,现在好了,全部玩完。还得培育新的一批……你看看这个。”
小女孩从干尸堆里扒拉出一大袋子红色晶石。
“这东西给我感觉怪得很,你去附近山里挖个深坑埋了。挖深点,省得被山民当宝贝捡走,然后回来我给你派活。”
【!!!!】
警告系统稍安勿躁。
我把一大袋红色晶石放进暗袋里。“我先收起来,回去路上顺便处理,不耽误时间。”
眼见一大袋东西凭空消失。
“喔。你真是……太有用了!”小女孩高兴得大叫,就差没给我拍手,“说真的,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呢!如果你早诞生几万年,人族那帮畜牲怎么会把女皇——对了,魔也是没有名字的,要不要我给你取个名字?说不定你会有新的感悟,修为更上一层楼?”
“谢谢,不过不了。我今天做什么?”
“好事,来,给你介绍好工作,昼伏夜出,符合我们魔族习惯,工资还高。”
小女孩引着我去见客,穿过圆形长廊,穿过好几扇门。一道身影背对我们,正在看月光。
小女孩喊一声:“扶疏。”
身影回头。
“啊。”我后退。
对方指着我:“啊?”
她比我还愣神。
这谁,这不是给我光剑的那个褐衣人嘛!现在她没穿褐色衣服,看起来很周正很敞亮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不比我大几岁。
“你们认识?”小女孩纳闷。
“一面之缘。”“不是很熟!”我和扶疏急忙辩解。
“那正好,多少也算认识,只要是我的手下,管是魔族还是人族,所有种族是一家!来,你跟她走,让她带你去那边上班,不用再回来了,这里危险。好不容易有个好用手下,可别死了。别再回来了啊!”
小女孩边说边画阵,法阵被激活,她对我们挥挥手。
最后的景象中,我好像……看见她很开心地爬上喷泉,在上面,变成雕塑的一部分。板板正正站在那眺望月色。
场景变换成某个庭园中,
“你怎么在这?”我问扶疏。
“本来就在。我还想问!你怎么成会长的手下了?”
“巧合和必然。”我高深莫测回答。
她是真一点不怀疑,领着我往有亮光的屋里走:“知道知道。”
“这是哪?”
“八十四城,逢时堂。会长的下属组织,专门接门派委托。”
“这块地方就这么好?”我脱口而出。
不好。不好。
“怎么,你嫌它偏?这里可是个难得的好地方,人界界门在这,是修仙世界运输枢纽,就是因为方便,人皇才联合大臣把它划分得离自己越远越好。那帮东西,小心眼着呢,见不得别人好。”
她,她在说什么啊?界门?
界门在哪都是随便乱说的?!
“那孩子呢?”
“你说艾宁宁?她去灵兽谷帮忙了,那边每年冬天都会遭遇围攻,谷主四处投帖请人结阵守场子,最后还差几个就会向修士发委托,有的修士只认钱不认人,管对面是谁结不结仇,钱给到位就去。横竖都是打仗,打哪边不是打,接委托还有钱拿……”
不是,她说话这么直白的嘛。
“都有什么人围攻啊?”
“大部分是男修,以慈悲堂为主,切,不就是因为谷主是女的还和同性伴侣生了小孩,人界女女生孩子是大忌……当然,这些也是八卦,围攻用的都是正儿八经什么应该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的理由。”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灵兽谷谷主,和长老的伴侣,是……是女的?
“荷堂主?荷堂主!”
扶疏走到一间房门口,咣咣敲门。
我们身后门吱呀一声打开。
哀怨的脸拉得老长,全身陷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的青年女子幽幽开口:“小扶。我在这边。”
“哦,哦!记错了,还以为您又在灵堂,不是,在祠堂,荷堂主,之前不是说这里闹鬼吗?您怎么从祠堂出来……了?”
能面对一张惨白如纸的脸若无其事,承受能力极强。
脸色惨白的女子:“没什么。我怕待久了对我身体不好。小扶,这是会长介绍来的新人?”
“对,会长说没名字,记住有这么个人就成,工资算她一份,我多个帮手!”扶疏还挺高兴,对我说:
“这是荷明堂主,平时负责发工资,不出外勤的。不算修士……只是普通人。”
“荷堂主好。”我打招呼。
她……姓荷。是巧合还是……真的是荷乘蕴的亲族?
“行,好好干。”荷明也对我的到来很满意,好像她们根本不在乎多一个人要多开工资,只是为多个打工人分担工作而高兴。
“夜深了,听您说话不怎么精神,您和我们作息不同,快些休息吧。”扶疏听荷明语气中带着困倦。
“嗯……最近总是有点累,可能快入冬了……”和扶疏说完话,荷明伸出手来关门。
她身体因为关门动作从身后布满房间的黑暗中探出来一点。
我这才发现原来她穿着厚厚的棉袄,整个人裹成球形,手上戴着棉手套,脖子上围着皮毛制成的护颈。
她在黑暗中关上门。
“她……不点灯?”我问。
“嗯,荷堂主现在不喜欢点灯。她不喜欢亮,你多担待吧,晚上敲门别被吓到。可不能点灯,如果你点了,她会吓得大叫来扑灭你的火。”
“……”感觉有点可怕。
“以前荷堂主没这么怕冷畏光,自从租住这里后才开始,会长来检查过,还问了懂得人族常识的熟人……熟人说荷堂主只是变得有点敏感,说人族到中年普遍都会有些……焦虑易怒,大概是接受不了自己身体走下坡路,人已经不再年轻这个事实……等过几年就好了。”扶疏见怪不怪口吻。
“她还很年轻啊。”看着还到三十岁,怎么不算年轻。
“荷堂主很会保养,白天很好的,晚上卸妆是脸色有点差,你别害怕啊,我们都不吃人的。”
这话听起来很像担心我不满意跑掉。
“……嗯。”我没继续问。其实荷明并没有卸妆。很会保养的人应该不会带着妆容睡觉。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面无血色,但看她穿得那么厚,再体寒的人都能被一身棉衣捂出汗来,不可能脸白得像纸。只可能是她没卸妆。人都有爱好和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多说什么。
扶疏带我向院子外面走。
这就是个普通的大院子,有几间房。走到院子门口能发现,从院门通向两条路,我们从其中一条走过来。
扶疏指向另一条路通向的房屋:
“这个院子不大,平时住十来个人,是和隔壁搞研究四人合租的房子,接委托度日的修士大多不阔绰,租房子更合理,不容易被发现。进门走这边这条路啊,别走到对面打扰她们搞研究的,容易被误伤。现在我们这边都出外勤去了,等哪天人齐给你认一下,先说好,这边同事都是些……小孩子,其实已经几万岁了,可能是没长大过,脾气比较像小孩,又有点特立独行,你别吓到。”
“不会不会,我懂一些如何与小孩相处。方便问吗,隔壁搞什么研究?”
“光剑。净是奇怪玩意,会长有时会外包她们做武器。我们所有人都用不了法术,只能靠蕴含能量的武器模拟施展法术,效果是一样的。好在我们也是怪人,如果不是会长收留我们,我们所有人都会被这个世界排斥死掉。”
“她人挺好的啦。虽然脾气很坏。”我和扶疏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
她颇为八卦和我咬耳朵:“听说会长从前不这样,是个勤勤恳恳干活的苦命人,可是手下个个都很懒,拿我那些同僚来说……前职业不是假神棍就是真骗子,几万年前的时代肯定更不拘小节。会长一朝爆发才取得今天的成就。”
只招神棍和骗子的会长,辛苦了。连懒死了的都有,可想而知多辛苦。
“感觉会长很厉害。办什么事吩咐一句就成了。”所以才躲在一个结界里面借口出不来。我猜得没错,她那就是在偷懒。
“我们不知道她有多少势力,黑白通吃是肯定的,找她办事的人很多,会长发工资像流水一样。她很大度,哪怕手下一事无成,不出差错混个保底业绩也有工资拿。”
那帮在地上爬的魔族啊……爬不动了还得要那么大点的小孩搬回屋里去。
我咋舌:“确实。再没有这么大度的人。”
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共识,扶疏对我热络起来,问:
“你喝奶茶吗?这条街有家开到深夜的茶铺子,卖奶茶呢。”
“喝吧。”
我们买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这条街我还有印象,就在银湖边上。
“你等等,我去附近取个东西。”
“好,正好我招呼车夫过来,昨天在路上拦了个好车,我们坐车去。”
一边想着会长是真大方,还给手下出门配车,我沿着湖边找到纸条上写的地方。
是个小小的供奉祠堂。
那种在路边常有的小屋子,里面有雕像和供香。
真的……在这?
我试探着向鸟屋一样小的房子里伸手。
真的,有。
有包纸,鼓鼓的。
抓出来一看,是个没封口的信封,上面已经写好收信人地址,只要找信差付钱就能寄出。
回到逢时堂门口,那里已经停着一辆车,车是普通的车,马不是。那不是马,是灵兽,比普通的马大好几圈,和马车一样高,看着像……“猫?”
“灵猫。没有驾车人,它远程接收主人指令,自己驾车。我昨天在路上看见的,它当时没接单,在路上溜达,一招手就停下来了。”
还有这种好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灵兽登堂入室过大街,竟然没被拦下,“你运气真好。”
“可不是,荒山野岭的,竟然能遇见拉车的灵兽,还是空车。感觉最近很顺哦!会长还派你过来帮手,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果然不是在城镇中。
“嗯!”
扶疏拉开车门:“走,我们即刻出发。”
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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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除了座位,角落堆着个箱子,如果坐在附近正好能当书桌。
我把奶茶放在箱子上。
灵兽跑得的确快,车也不晃,尽量避开人多的路,从荒野森林中走。
“……”路越走越熟悉。
我默默拉起斗篷帽子,露出眼睛。
扶疏:“你这是……干什么?”
“没事,没事。”我支支吾吾,“这条路有点熟。不能见熟人,等会你说话,我不说。”
这不是希行门吗。
我到家了。
远远看见赵长老候着,她平时专管外门事务,在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一个。
车驶到近前,赵长老迎上,开口相当热情:
“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两位盼来了。两位远道而来,先歇歇脚,喝口茶再说。”
“不必不必,时间紧迫,您快带我们去失踪者住的地方,把失踪前行程列给我们,先锁定失踪者是去了哪,不能再耽误了!”
扶疏的气势像能吞下一头牛,对工作热情满满。
赵长老在前面引路,上身不动,两条腿跑得飞快。
这边是很久前入学的学徒宿舍区,用慕柚桃的话说是“就剩这么几个人,没考进内门也没退学,再住大房子不合适,门派规定必须至少两人住一处,就怕那种谁出事死山里面无人知晓的事故再发生,反正山中不缺空地,自己砍树造房子,久而久之这片区到处是两两一组的小房子,都是从前学徒们盖的,后人乘凉。”
小桃师姐的室友啊……
赵长老守在门外,递给扶疏一张纸:“就是这里,这是该学徒失踪前行程,我就不进去了,两位随意查看。”
我们面前,正是严恩的房间。隔壁的慕柚桃已经睡下,那间没亮灯。
【……宿主嘛。慕柚桃那间有能量反应。】
「……我也想请你给她些隐私。」深夜,不亮灯的房间里有能量反应,修士又不是有夜视能力,你说一个人深夜不开灯还醒着是在做什么?
扶疏知道隔壁有人在休息,轻手轻脚推开门,
严恩的房间里,很干净。就是普通的桌椅摆设,不多,不复杂,一套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椅,一张床单没有褶皱的床,一个一尘不染的衣柜。
很奇怪。
因为太干净,太自然了,反而显得很不自然。
好像有山中精怪悄悄过来把证据洗劫一空,半点不自然痕迹都没留下,好像严恩只是出门散个步,晚饭就会回来。
没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怪啊……”扶疏去看赵长老给的那张纸,“你看,上面说这名叫严恩的学徒抽中了在入门测试上监督学徒的工作,推测可能是那时人就不见了,外门学徒是没有魂灯的,只有通过山门时的打卡记录,严恩出去了就再没回来,直到四天前隔壁室友发现她没在才通报给门派知道。”
我看那张纸。
上面还写了一些严恩平时为人如何。
严恩成年时进入门派,如今已有十年学龄,平时作息规律,查寝从来都在,放假了出门,上学老老实实上课,从不缺席一堂课,也因此口碑很好,门派有什么专给外门学徒的委托比赛长老们第一时间想起这个人,都说她不是那种不告而别逃课的学生,肯定是有什么事才离开门派。
“搜吧。”扶疏走到书桌前。
她观察得仔细,甚至连书桌底部都钻进去检查,一看就是很熟练。
嗯,修士啊……接委托的修士,就干这行。
“看。”扶疏从椅子腿里侧抠出一个棕色纸包。
“想不到吧,官差来了都想不到椅子腿侧面贴着木头颜色的纸。”她抖开那张纸。
两张小纸片轻飘飘落下,我伸手接住。
是剪纸长命锁,还有……一个小女孩的纸人。
很精致,一笔一划,能看出做它的人手很稳。但是……这张剪纸看着很旧了,不知是被纸包外面的棕色颜料闷成暗黄色,还是时间久了变成这样。
“我还以为是家书,或者钱……”扶疏叹口气,“要是家书说不定能看见地址,如果是钱能从上面找到城镇编号。我们继续找。”
严恩大概是个很墨守成规的人,连日记都不写。不,大部分人都不会天天写日记。她的柜子里有笔墨砚台,但是……没有纸。
修士确实重视修行,没功夫看书写字,不过完全不看书的人,应该……不会在柜子里放一大把毛笔,还有没用完的墨。
也没有剪刀什么的。
修士嘛,剪纸未必需要剪刀。
“怪事啊……”扶疏拿着剪纸和毛笔念念有词,“竟然能有人失踪了还什么线索都没有。”
“不算。”我说,“这张纸人像常见的福娃娃,但这个长命锁不是京城一带常用样式,甚至可能不是前五十城常见样式,我家小姐的结婚课程上提到过……一些育儿的事。而且严恩她不像不孝顺的人,资料上说她不过二十五岁,推测家中有亲人在,她应该不会选离家太远的门派。我们去翻翻字典,看这个长命锁出自哪座城,再去查户籍,大部分下级官府很好说话,给钱就能通融,查查她老家,也许她回家了。也许她家人知道什么。”
门派是不记学徒户籍的。都说英雄不问出处,这句话在修士间也适用,记户籍会产生纠纷,干脆就不记,闯出名堂天地任逍遥,出身不重要,闯不出那就更无所谓。
“可有眉目?”赵长老见我们匆匆出来,夜已深。她倒是看不见困倦。
“需要借阅各城文化传统相关书籍。”
“要看哪边?”例行公事的询问。
“这个。看它出自哪座城。”
赵长老借着月光看剪纸,漫不经心一瞥,“这是七十六城一带边缘小村庄常用样式,农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想找的话得靠问。”
举座皆惊。
扶疏激动得颤抖,拿出毛笔:
“……这个呢?”
“第一书坊给全年订书客人的奖励。”
“那这个墨和砚台也是……”
赵长老眼神凌厉一瞬,“这个墨是慈悲堂给修士发的补贴。砚台是山中树木所制。”
那严恩挺节省的。因为送的东西一般不会制作得太好,她能用下去。她说不定认识慈悲堂的学徒,得到了墨,
“剪纸要先画模,也罢,和其它门派学徒有所往来不是需要避讳的事,年轻人该多交朋友。”凌厉的赵长老消失不见,剩下一个中年的,待人和善的精明女子。
“两位要离开继续查案了吗?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
扶疏那叫一个激动,拉着我就往山门跑,“快,我们去七十六城!”
马车风驰电掣,把月夜抛在身后。
我放在箱子上的奶茶……好像,少了?
【是少了。宿主发问,有必要告知。从上车前箱子里就有人……也不一定是人,肯定是个活物,有能量反应。是她偷喝你的奶茶,不是山中精怪。】
「……」世界真奇妙。
“扶疏,你确定灵兽主人不在附近吗?”
“当然!厉害的兽修能同时驱动许多只灵兽,灵兽再驱动依附它的兽,一个厉害兽修是一个军队,肯定是做其它事去了。”
可不是,躲在箱子里喝奶茶。
其实车上本就该有这么个人,不管是在驾驶位上还是在车里。只能说躲在箱子里是个人爱好,没必要戳穿。
如果不是主人,灵兽早就会察觉车上多出个不是乘客的人,有它的反应。
现在它安安静静,那不就……这是它熟人吗。
“到了。”
42.严恩已死
七十六城外,零散村落。周围是山,农田。不见半点人影。
我们问了来自二十四个村子的二十四户人家。大晚上来路不明的人敲门她们也敢应,还邀请我们留宿,民风淳朴。
问到第二十五户,村长说,是村子常用的长命锁款式,从几十年前流行到十几年前,现在已经用新款了。
“可有姓严的人家?”
“严……还真有,不是我们本地人,十几年前搬来的,带着个女娃娃。”
“就是她!”
我们找到严恩的家。她双亲俱在,一说名字,对得上。我们并没有透露剪纸的事,只说是接委托的修士,问到严恩户籍来询问些事。
“我女六天前回来看过我们。”中年妇人陪我们说话。
六天前还在入门测试途中,工作中回家……也行吧,本就是外勤,顺路回一趟家不是不行,没准是回来祭拜呢。
“她没说什么接下来打算吗?”扶疏记笔录。
“说要去监督同门……还有什么来着,她说过要去取什么书,我们不识几个字,没记住。祭拜过后她就走了,怎么,我女出什么事?”
妇人这会意识到不对劲,着急问。
严恩……和家中关系没那么亲密?全年订书的人,肯定要经常去取书。家人却记不得书的名字。
“夫人,您节哀,推测严小姐离开家后失踪,如今已有六天,没回门派。您配合调查,我们尽快找到人。”
“这孩子……不会是在哪迷路了吧。她小时候就经常迷路,我们原本住在更深的山中,等她成年,想着去山外村子住能给她找个好人家成亲,就搬出来了。没想到她有做修士的天赋……”
妇人充满了哀愁:“我们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成日打打杀杀,还总要参加什么比试,如果她能像寻常人家女孩一样成亲嫁人,我们这年纪本该儿孙满堂,结果现在只有我和我家那口子两个人,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看顾她多久,无儿无女,等我们走了她可怎么办……”
扶疏对抱怨熟视无睹:“好的,那她可有什么密切接触的人?”
“没有吧。她不住在这边,回来只是站一脚,可能有处得好的同门,但她总说这是修士的事,我们知道得太多容易引来祸端,她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
扶疏:“能去她房间看一下吗?”
“……”妇人微妙地停顿,“好,好。她那门锁着,让当家的给你开。”
扶疏也注意到她的不自然,但没有多说。
院子里只有两间房,走出这间来到那间。
中年男人给我们打开门栓,解释:“这里是郊外,不锁门会有鸟兽进去。”
严恩的家就和她在门派中的宿舍一样整洁。几乎看不见落在外面的杂物,床铺桌椅整整齐齐。
“嗯?”
桌上有被撕掉的纸,像是匆匆撕掉,边角在留在桌上。
最重要的是,它……还在慢慢从被撕扯挤压中张开。
我与扶疏对视。
“原本这上面有什么?”她叫妇人来问。
妇人平淡地说:“纸,撕掉扔了。”
这两人的确只是普通人,没有任何修行天赋,我们不必担心对方对我们做什么,更不会对对方出手。
“是什么纸呢?”扶疏有耐心地继续问。
“祭拜用的,给外人见不雅观。”
问到这份上。我们不便再问什么。
妇人站在门口看我们。
扶疏像在宿舍一样慢慢检查,从家具摆设细枝末节处查起。
这次……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丝奇怪的地方。
反倒是妇人站在门口,看我们的眼神……奇怪起来。就好像……看见两个做出奇怪举动的傻子,担心我们是否还神志清醒。
“啊?”扶疏拉还在看床底的我一把。“看!”
我顺势抬头。
很大的衣柜后面,透出一角红纸,鲜明锃亮,还很新,非常显眼。
我们还没查到衣柜,光顾着搜犄角旮旯了。
我们一人一边拉开衣柜——
空的。
看起来唬人,里面空空如也。
对修士来说,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能把空衣柜挪到一边。
如果是对普通人——使劲推不是做不到。
柜子后面,是一张四角红纸。
上面写着严恩的名字。
通常,以这个模板书写的,是……在婚礼上恭贺新人喜结连理的对联。
唯一不同的是,和严恩对应的另一个名字被划黑。
不像是被划黑,更像是一开始就是涂成方块的墨点,没写名字。
“那天我们祭拜祖先,”门口的妇人开口:“她突发急症去世了。村医来说,看不出任何病症。那我们猜……或许不是普通人会得的病。人死不能复生,再去查是什么病也无济于事。我们悄悄为她举办葬礼,灵堂设在地下室中,停满七天再葬。你们可以去检验。”
“那这是怎么回事?”扶疏问红纸的事。
“这孩子生前没能成家,死后一定不能落下。我们给她举办了婚礼,让她在鬼界有依靠,希望她喜欢我们这份礼物,一家子和和美美。”
“呃……”扶疏有瞬间纠结,很快说:“带我们去看看灵堂吧,人死的确不能复生,我们中也没有人是唤灵者,无法召唤已死之人的灵魂,只要确认严恩已经去世,委托就会以意外去世结案,汇报给门派那边。”
末了她补充:“两位节哀。”
两人在前面带路。
途中,她碰了碰我手臂,悄声说:“我送仇人礼物都不敢这么送。”
我点头,“从前听说过人会给死去的亲人送车送房。”
送个鬼有点过分。
地下室很冷。墙上结满白霜。
穿红色喜服的女性遗体躺在棺材中,还没开始腐烂。
确实已经死去,身上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扶疏对验尸早有准备,我这几天见过不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看见我戴手套过去有点惊讶。
我说:“一起吧。更快检查,让遗体少受罪。”
这是一个法术。用来查看修士死因,搜索遗体上残留的能量痕迹。
我追溯到一个很久远的诅咒。
非常……久远。或许在遗体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被诅咒缠身。
“唔,她内脏被侵蚀得很严重,而且确实已经死去很多天,不是刚死。”扶疏用来检测的小东西就在她手中,不便让门口的两人看见。
“她中了诅咒术,至少已经有十年,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我问,“要溯源吗?”
“不用了,”扶疏严肃摇摇头,“她的家人是无辜的,都说祸不及家人,既然她的仇家放过了她家人,我们何必再给人家惹麻烦。嗯……就这样,我们结案。”
她好像有话要说。
扶疏把诅咒的事与两人说开,两人表示接受,在契约单上按血手印为证,此事了结。
扶疏例行公事安慰几句,我们离开。
天还未亮。
“啊……”她打个哈欠。
马车轻微摇晃,让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开始困倦。
“先送你回修仙者地界,我再回去休息……你怎么就不困……呢。”
“习惯了。我在打工。下午睡过一会,回去得早再睡一会,不早了陪我家小姐上课。”
“……你真有毅力。”她咕哝,“这么有上进劲儿,会长的手下,难得,我是从来没见过。”
“明天还是这样的活吗?”
扶疏快闭上的眼睛睁开:“是,别说明天,以后十天半个月都是。一开始不是这样,会长的卧底变成空壳人,这样门派中就会出现许多失踪案,为了混淆视听,会长派人去门派中抓人,给被选中者吸安神香,睡一阵,再把人放回去,学徒失踪门派肯定要委托人查案,这样真真假假,就不会被立刻发现真失踪的那些是会长的探子。但是……”
“混在你们制造的假失踪案中的委托,有些是真的?”
“对,很真,净是各种疑难杂案,官府来了都得愁,同僚全去出案子,会长特意去隔壁要的仪器,还叮嘱我们不要单独行动,不过隔壁现在就剩两个研究员,最擅长制作仪器的那个又出外勤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拿到的仪器都是库存,没办法完美对症。”
我想到她在地下室中的迟疑:“刚刚你想说什么?”
“那副遗体,并非……不曾沾染姻缘。可以确定生过小孩。而且真的是那两人的孩子,血液对得上。”
“血液?”两人的确按了血手印,因为普通人身上能量少,用印泥不足以让能量多到能够辨认,只得刺破手指按血手印。按个血手印能让自己摆脱麻烦,很多人不会拒绝。
“亲子鉴定啦,是仪器附带的功能。这个仪器只能用来查尸体,看不了活人。制造者说用它查看活人是违法的,如果被检测对象有生命体征,仪器会自动停摆,除非换个死人,否则它不会工作。所以先检查死者的血液,再从其亲属身上取样做对比,这是可以的。整件事都挺奇怪,是吧。最后出来时我还以为得被暗算,至少得打一场,没想到两人什么都没说让我们出来了。”
扶疏靠在座椅上,有种松口气的安然。“唉……荒郊野岭的,如果出事,死了也没人知道。不知道明天遇见什么案子。”
我:“未必有。”
扶疏一惊:“明天没活啦?好消息呀,会长说了什么?”
“不是好消息。”我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她知道:
“其实那个房间。不,应该说那个院子,就是被诅咒的。你无法使用法术感知不到。我们现在被诅咒了。还蛮强的,生命值以肉眼可见速度下降。”
扶疏缓了缓。这会清醒了:
“那两人也会死?”
“肯定会。活不过清晨。”
“你早说!那还不快回去!”
她立刻催动灵兽调转方向。我沉默,刚想说点什么,
听见她轻声咕哝一句:
“还生命值……游戏玩多了啦。”
我闭上嘴。
重新赶到时,院中一片死寂。好像这附近虫蚁鸟兽都销声匿迹,明晃晃月光照在斑驳土地上。
这对中年人已经死了。两人并肩睡在床上,没有鼻息,面容安详。
我挤出些关心:“我们来晚一步。没能救人。但我们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救自己,来早了和现在是一样的,太难过无用。”
扶疏:“不是,是因为我们今夜到处询问这家人信息。如果被人发现两人死在家中,肯定有很多目击证人说是被我们杀死的,到时候说不清楚,没准就上执法队追杀名单,修士无仇无怨对普通人下死手是重罪。”
“懂了。我们来清理现场,把这家人做成是出远门的样子。”
“你真上道。”她笑笑,“就是这么回事,我们也是这个案子中的受害者,自己还没收拾干净,没有余力去同情别人,这时候的同情都是惺惺作态,你不必那么拘束,魔族还是恶念者居多,一般的魔这时候已经冲上去杀它个片甲不留了,更别说为别人着想,我知道会长为什么叫你来,你情绪稳定。”
“嗯。”我应下。
其实也没什么,系统说它能进行能量溯源,看看要谋害它宿主的是什么东西,等找到了我们杀过去,物理上解咒。扶疏的也会一起解了,不需要太担心。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无法说出知道前方有诅咒的事,没办法不进去院子,否则肯定会有雷来劈我。
我们把三具遗体搬到深山掩埋,把灵堂撤走,红纸也摘下。再进行必要清洁,做出一家人出远门的样子。
“这个。”
从垃圾里找到那张被撕掉的纸。
“鬼仙召唤符??”扶疏捂着头,“……有人召唤过鬼仙,做什么不知,谁知道呢。人界视信仰鬼仙为邪门歪道,召唤它们的人可想而知。不会是正派人。”
“可能是随机召唤。这张符还在,说明没成功,不然符会烧毁,无迹可寻。”我知道这符画得有点问题……在画错的地方很特别,大部分修士就算画错也不会错在这里。
“呼……”扶疏这才安心,把符纸整理好,和红纸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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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去研究一下,实在不行问问会长,交给我保管吧,我用不了法术,不会触发这些东西。”
“这整件事……”“你问我觉不觉得有点刻意?”
扶疏相当沉稳:“是有,这张红纸贴在刚好露出个角的地方,我们再马虎也能看见。就算是刻意,又能如何?我们在这。被委托调查的对象至少在这个身份上——死了。至于失踪者到底有没有死……我们现在身中诅咒,要解咒肯定会和幕后主使撞上,那时她还活着就去救她。这年头,谁还没个仇人。有就上咯。先顾自己小命要紧,救人也得量力而行。”
“嗯。说得好。”我欣赏她这种开朗心态。
我们把门锁好,这个院子……村人看见锁门了不会来,真有闯入的也是心怀不轨之徒,设结界会引人怀疑,让人以为这里进不去是鬼怪作祟,引来修士调查就不好了。
车停在门派地界,临走扶疏安慰:“别担心,我来想办法解咒,这东西也跟人意志有关,意志坚定被侵蚀得慢,要相信我们不会有生命危险。”
“明天不查案了吗?”那意味着我要去其它地方打工赚钱……
“这个案子还没结。查不了啦。”扶疏忽然抱紧手臂打哆嗦:“嘶,怎么觉得有点冷……”
“这有毛毯。”
“那我走了,记得来,我会尽快研究出解药——”
看着扶疏裹上毛毯离开,一瞬间,好像是眼花,看见很高大的东西跟着她,白色的……骷髅?
幻觉也是中诅咒必备症状。
我忽然有些感慨。
「我现在得了魔界风寒,身上还有诅咒。不知这两种东西相遇会有什么反应?」
【不溯源了吗?】
「先看看扶疏采取什么行动。诅咒不常遇见,这么有自信解咒的人也不常见。」
我真的很好奇。
哦,对了,还要把这封信寄出去,要给它涂胶水才行——
【宿主不看看?万一是重要情报呢?】
「是家书还差不多。对方无法获得胶水,说明处在同伴很少的环境,周围没有街市,很可能正在求生,这时还要惦记的只会是亲人朋友,这是一封无论如何也要寄出去的家书。如果这时我还看她的信,自己都会唾弃自己。也许我该写信问问她……需不需要其它帮助。」
末了我叮嘱系统:「看云间月的记忆是你的任务我的职责,但我多少希望自己有点做人的底线……希望你能理解。而且,查看别人隐私你并不会感到快乐,只会觉得多知道的事浪费你的时间。对我们没什么帮助。」
·
扶疏回到逢时堂。
逢时堂还是老样子,回去路上她频频回头,总觉得身后有气息传来,一回头什么都没有,不止是她,拉车的灵兽也有和她相同举动,时不时回头看。
可,身后就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呢……我感觉一向很准,虽然没办法像艾宁宁一样看破天道做出预言,就像我感觉褚灵佑用得上那把剑……”
扶疏自言自语,去敲荷明的门:“荷堂主,我回来了。荷堂主?”
门吱呀一声拉开,露出后面惨白的脸,就在门缝打开的瞬间,一股风往里面猛吹,荷明抱着手臂打哆嗦,还没开口说话,先——打了个大喷嚏。
“啊——啾!”
“啊,堂主。你……你没事吧?”扶疏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眼花,否则怎么可能看见白色骷髅趴在荷明身上,当她眨眨眼再看,荷明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惨白的脸色看着更加白了些。
“没,没事。”荷明裹紧衣服。“回来就好,我今天不太舒服,委托完成了?明天再汇报吧,我要去休息……”荷明身体摇晃。
扶疏想去扶,被荷明避开,“没事,天冷而已……”
“那,堂主你先休息。”扶疏主动带上荷明的门。
她还要去研究解除诅咒的法术。
回到房间扶疏立刻投入研究。
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和她说话,
“哈哈!我们夫妻终于拿下昼夜岛那间店铺,再甩掉两个女儿,店铺生意兴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辛苦操劳半辈子,可得好好给自己养老才行……哎!成为店主还有免费医疗,真是赚到了!”
“老婆子,别忘了我们是区域总代理,以后店铺会在这个地区开很多家,我们光拿提成就能赚回两个丫头的嫁妆钱!”
“对,还有转让费,加盟费,通通都能赚回来!岛上没有卖内陆蔬果的店,我们都是采用内陆新鲜蔬果,一开店就会人潮汹涌!”
这两人声音越来越清晰,说明两人越说越亢奋,声音变大。
扶疏下意识回了一句:“那成本呢?昼夜岛是慈悲堂名下的岛吧,内陆的蔬果运过去一定很贵,怎么可能……”赚大钱。
她忽然闭了嘴。
因为,此时此刻,再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是一人独自居住。这房间里,没有别人。
“……”
扶疏在房间中四处走动,手上拿着圆形物体。
“还是不行……每到一处就有声音……”
她只颓丧短短片刻,一拍手:“那就搬房间嘛!这里还有空房间!嗯……堂主那样就不去麻烦她了,我自己先搬……唔,这表盘怎么乱转,失灵了?”
手中,表盘指针无头苍蝇般乱转,扶疏叹口气,认定了是现在这栋房子风水不好,立刻准备把工具搬到空房间。
夜色沉寂无声。
叮叮哐哐显得格外刺耳,引得对面人跑出来看。
“要帮忙吗?”一身制服的青年女性问。
“周何啊!”扶疏热情打招呼,“不用,就搬几个大件过去……你这身西装好酷!对了,我这个仪器坏了,能修一下吗?”
周何接过,发现表盘的确乱转:
“泉三出外勤去了,她一走,仪器都是我们在管……这东西能测试出路人能量颜色,等着,我去主机那边校准。”
扶疏点点头,周何拿着东西进去。
没过一会,屋内传来惊呼:
“组长!组长!不好了,能量读取器表盘乱转,失灵了!”
43.再遇汝凤凰
夕阳西下。
我提着一袋年糕。
肯定会问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就在刚刚我家小姐遇见第三城的谢小姐,谢微瑜一手拎着个金属箱子,另一只手拎着几个袋子。一看就是很宝贝的东西,不需要女仆而是自己来拿。
谢微瑜看见我们打声招呼,满面笑容塞给我一个袋子。
……嗯?谢微瑜手上有伤口,裹着绷带。什么劳动能让不做活的她受伤?
谢微瑜并未察觉我注意到她的绷带,热情开口:‘白玉楼的年糕,你们拿去吃。’
我没有问她伤口的事,不合规矩。
白玉楼,这家店在第三城治下郡县开设无数分店,听谢微瑜提到过,这家是老字号,她七岁时店老板退休,独生女招赘婿,从此成为老板娘,自从诞下一子后专心育儿,不再担任糕点师,新老板做的年糕没有老板娘好吃,谢微瑜说她一直大哭,说不要老板娘结婚,凭什么她一结婚就要带小孩,家里不让她进宫成为御厨逼她结婚也就算了!她那么爱做点心我要她回来!城主没办法,允许老板娘做糕点同时带上孩子,现在老板娘只给城主和自己家人做点心,有次宴会我们还见到了老板娘和她几岁大的儿子,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孩子脖子上有块胎记……老板娘一做糕点就很开心,几个世家女逗小孩,发现老板娘给孩子的糕点很小块,老板娘说小孩吃东西狼吞虎咽,怕噎着特意切成小块。世家女们连连称是,说又学到了新东西。顺便一提,我的育儿经验有一部分也来自这位老板娘,方加。
世家之间……关系未必有多亲密,但绝对记得清每个人长相,见面都能说上话,一份年糕,谢过就足够。
我道声谢接过。
‘遇到开心事?’玉燃兮顺便一问。我相信她也看见谢微瑜的绷带,但她同样不过问是什么事,只礼貌性打招呼。
‘嗯!请假出去,特意回了趟家。’
我们都知道这位爱好,一个是讨论人偶,一个是白玉楼老板娘做的年糕。
能让她这么高兴,看来两件事都有。
玉燃兮心照不宣:‘那我们这就回去吃。’
两人短暂问候然后道别。
“小姐,也看见了?”我和玉燃兮说悄悄话。
“看见了。说不定是路上受得伤。见她这么高兴,还是不提为好,以免她想起来手上有伤重新感到疼。”玉燃兮对我笑,“我们来吃年糕吧,等下次买些点心给她回礼。”
老板娘做的年糕真的很好吃。
每天饭后马不停蹄念书的小姐和会清露吃了好几块才走。
小睡了一会,等所有人睡下,今夜有事出门。
出了院子,还没等往前走,路上远远过来个人影。
是赵闻则。
她来还书。
是个好机会……
我趁机问她知不知道赵长老。
“你好奇赵长老是不是我族人?”没人能放过这种聊八卦的机会,赵闻则语气生动,
“她还真是。不过不是我们这一代,是很久前的族人,和本家联系不密切,听说曾经有过伴侣,自己是个百晓生,什么都知道,问她比查字典要快,她也兼职算命,平时摆个摊子……后来不知为什么不干了。我们推测是因为和伴侣分开受了情伤,从那之后很多代族人都记录过,说赵长老为人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那你们不主动联系她吗?”
我的确很好奇这些族中有修士的世家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哪能。那多不礼貌,加上人皇禁止官员和有职位的皇室成员修仙,一旦在修仙界闯出名堂,朝堂就没这个人啦,如果是世袭爵位的独苗苗拜了师,估计老头子得气炸,”赵闻则越说越想笑,忍住继续说:
“来这里前我不知道赵长老在这,问候过才知,许多门派定期应聘管理杂务人员,她去任职,兜兜转转在希行门做到了管杂务事的长老。如果你问内情……其实族中一直有个传言,说赵长老曾经是医修。但就是我们见到这样,现如今这是她喜欢的生活方式,我们这些后人并不能干涉。不过如果你有什么知识想问她,她应该会告诉你的。”
“原来是这样,知道了。话说你最近如何?”
“挺好的,我家长姐快和男方掰扯完了,男方那边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忽然松口许多,听小道消息说好像是第五城城主的亲族在悄悄找人,连姻亲的人手都叫过去派上,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以他们习性,十有八九是得罪了他们的。真希望不要被找到,一帮只会欺负百姓的废物……”
赵闻则说着说着又有点生气,想到高兴事,一拍手:“不聊了,我有事!他们应该没再派人盯着我,我可以出山门了!”
“好。”我和赵闻则道别。
她脚步轻快,估计是回去列出门采买清单,的确是要紧事。
今夜我也有要紧事……
【宿主真的要进去打工?】
「来都来了。」我说。
刚把那封信寄出去,怎么都是在八十四城。
正好去打工。就算汝凤凰可能会跟踪我,那我不能永远不去打工,她要跟着我也拦不住。
顺带一提,只有前面那次我穿了男装,现在我穿着自己的衣服,去各个场所都会隐藏面容,
我要告诉汝凤凰我是女的。既然云间月喜欢异性,我家小姐也喜欢异性,这本书中,这个世界我身边人肯定没有多少喜欢同性,我又不是云间月,汝凤凰对我肯定不会有突破设定的兴趣。
进门,我被堵个正着。
汝凤凰志得意满抱着手臂:“你终于来了。欸?”
我转身就走,反手把门关上。这里一切不能用法术,我纯粹是抵住门不让它被打开。
展览会上果然被她认出是我。
汝凤凰在里面砸门,平心静气:
“你女装也没有用。”
我:“我就是女的。没办法和你成亲。”
她:“无所谓。又没关系。”
我没想到汝凤凰根本不信,或者说,她……又不在意?
连一个人在律法上是不是能和自己喜结连理都不在意,还说中意,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到底看上我什么?”
“你很有趣。”
“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
砰砰声在门后响起。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面无表情拉开门,
“我是来打工的。不是为任何事。”
汝凤凰还是那副模样,一点不急,她甚至不生气:“你很缺钱?那来陪我。比打工赚得多。”
“不。”我拒绝。
她改口:“我家最近闹鬼。”
闹鬼?传言划过脑海,最近在各个城中流窜作祟的大鬼……还有为人实现愿望的鬼仙……我一直觉得这两个不是同一种东西。但——
“鬼闹到八十四城来了?!”
但不是没可能!
闹到这里就是快到修仙者地界了,我家小姐那么怕鬼!这哪行!
“那么惊慌做什么?”汝凤凰意义不明哼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把上次那个刺客关在我家,就从这之后开始闹鬼。会不会是你用来抓住刺客的法术导致的,这是正事。我需要你来我家一趟。”
“……?”我的迟疑漫长而沉默。
她说得没错,我不是正派修士,用的法术如果叠加得多了……确实容易引发一些思绪共鸣,看起来就像闹鬼,其实只是一种自然现象,是思绪共鸣造成的声音,幻象。像海市蜃楼一样。
她关键点抓得太好,我不得不过去。
也许……我多了解她一下,说不定能知道她为什么纠缠我,我可以改掉。反其道而行之,这样她自然会对我不再感兴趣。
这……是汝凤凰的家?
我站在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十分确定这就是个普通房子,不是什么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农家小院,一进去是大宅院的法术。
这就是个寻常人家小院子。
院子小,用来住人的房屋一间两室,额外建有厨房仓库。
就是房子也小啊……她,她可是个大小姐……?
我完全沉浸在震惊中。
汝凤凰看着惊讶的我,“怎么,你以为我住大房子里?”
我:“……也不是,以为至少会有几间房,没想到只有一间。”
汝凤凰说:“你说得对,一开始我住很大的房子,空荡荡,只有仆人。后来我换成这个小房子,我需要的东西仆人会摆好送到门前,房子里不会看见除我之外的人。有法术在,也没人进得来。”
我知道了。
她……是想要个玩具。
一个,活着的,不全受她掌控的,玩具。
如果我想摆脱,只好是个死人。
但我不能对她百依百顺,她绝对会……从身份立场上看我半点不亏,但……
“进来吧。”我被她引着踏入小院。
院子虽小,意境深远。它不是那种秋收时节随意堆放杂物的院子。
从细微处看出主人家的巧思和高要求。一砖一瓦,能工巧匠雕刻而成。
想到她也会对别人这么做,多少很介意。我就是很介意。和与很多人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同床共枕,这个事实叫我……嗯。
嗯?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说。我补充:“很多个。是同床共枕的关系。”
这句话绝对可以保障我的人身安全。而且它不算假话。
“……”这次,汝凤凰显而易见地沉默。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我。
看!她果然和我一样在意!以她的身份地位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不需要我弄清楚她到底喜欢同性还是异性,让她明白这点不就好了!
反将一军,这次换成我得意:“我会好好检查我的法术是否造成闹鬼,然后我会离开。”
一时间,我们的对话中出现微妙停顿。
汝凤凰轻皱眉头,她绝对是在思考什么。我能猜到。
一,她是在想我不是洁净之身。
二,她在担心她家闹鬼的事。
没关系,我的脑袋很好用,这两件事我都可以解决,而且要彻底解决不留后患,这样她不再纠缠,对彼此都好。我十拿九稳,向她认真强调,“带我去刺客那里。”
“呵呵……”不曾想,汝凤凰又笑了。
她笑得轻飘飘,很随意,她……好像完全不在乎我怎么想怎么做,她甚至、根本不在乎我并非洁净之身这件事!
其实我知道她不是一点不在乎。
她说:
“穿这么素,好可惜你那张脸。来都来了,穿点好的,得像我这样才行,才有资格进我的房子。”
我看看她那一身亮晶晶的衣服。我……何德何能……这种宫中皇女都未必舍得天天穿在身上的衣服,竟然能有幸穿在我区区一介女仆身上?
“……”说实话,当一身棉服,都是那种特别特别好充满能量还不闹鬼布料制成的亮闪闪棉服穿在我身上时,我有点委屈。
有种被羞辱了的感觉。如果是玉燃兮在这,在我面前,我绝对会和她嘤嘤嘤。
可我面前的是汝凤凰,这个绝世无双的大小姐。
说她是家主也行,之前她交涉宝石那次,我没在人群中见到她的直系亲人,她称呼对方都是些旁的亲属,所有人都不敢对她的话用力反驳到底,她也没很专断独行,有理有据地把宝石争取给我。
可她对我完全就是个不讲理的大小姐!不管,我就要偷偷叫她大小姐。
在我来看这不是什么好词。
“不错。”大小姐对她的品味相当满意。
我……我也很满意。好看衣服谁都喜欢。哪怕买不起能试穿一下也会让人高兴好久。
“这就是我。”我赌气般回答。忽然,我……想到一个可能,连忙问:“你是不是给刺客……也穿了?”我越说越觉得荒谬。
那可是刺客啊大小姐!你让她住进你家,还给她皇女的待遇!
这就是……有钱人吗。我痛苦万分,不敢再深入多想。
汝凤凰:“那当然,进我家的不管是什么,至少得让我看得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个能近身刺杀我的刺客,很有价值,我派人审问,她什么都不肯说。那就住着吧,我吃什么她吃什么,我用什么她用什么,也许哪天她想开口呢。”
她把刺客当玩具养了……
刺客也挺可怜的,估计都懵了。等待的不是她想要的一死,甚至都不是地牢,而是从未有过的优渥生活。每天生活在德不配位的惊恐中……
“哪里闹鬼让我看一下。”我继续痛苦地说。正好现在是晚上,有点怪动静很符合气氛。
寂静深夜。
汝凤凰拉着我,我们没有点灯,站在刺客房间窗外。
房间里烛火明亮。亮如白昼。亮得人不敢直视。这是点了多少灯?
“这人不睡觉不出门。整夜点灯。直到现在不知道名字。”汝凤凰毫不在意刺客用她的烛火,听起来更想知道刺客姓甚名谁。
对普通人家来说,烛火是很珍贵的东西。比起知道张三李四名字,天天有人整夜点烛火才可怕,要是自己的小孩非打一顿不可。
“嗯。正常。很合理。”我不想多说什么。
“就快了,马上午夜,你看好,窗台上是她用完的杯盘,发现家里闹鬼我特意没叫人收。”
我聚精会神。
没想到汝凤凰说的闹鬼不是听见幻听一样的声音。而是——杯子真的会动。这不是海市蜃楼。
这不是我的法术。这怎么会是我的法术!杯子跳舞了都。
有的老人可能会得上一种肢体颤振的疾病,现在这些杯子碗盘就像被看不见的患病老人拿在手中,抖得那叫一个清脆。
关键是,响成这样,房间里的刺客一动不动,也不过来查看,仿佛窗外无事发生。
我:“……”这也是个神人。“进去看看。”
房间根本没上锁。桌上纸张凌乱,大团晕开的墨,被乱涂的纸扔得到处都是。
床上有个人影,被子从头裹到脚。
“她在睡觉。”我惊讶。
“啊?”汝凤凰比我还惊讶,“我从来没进过她房间,看她成宿点灯,要了笔墨纸砚,以为她是在练字作画。咦,这环境……”她很嫌弃,没进屋。
不是。大小姐。
“刺客是不会成宿练字作画的。连一般的读书人都不会。那是书法爱好者。笔墨纸砚烛火很贵,培养书法爱好要烧钱。一般不会当刺客。”哪个附庸风雅的王公贵族名士富商想不开当刺客啊。
我快不行了。我……我是认真来查看到底是不是我的法术引发闹鬼的,不是……不是来鉴赏人类奇葩百态的。
“不会吗?”汝凤凰看起来很无辜。
“不会。”我隐忍不发,走上前去,站在刺客床头。
她立刻掀开被子睁眼。
她现在法术被封,和普通人差不多,看着不像习武的身手矫健类型,所以只是个普通女子。
之所以能感应到我,是她没睡。
屋里明光锃亮,能睡得着那才奇怪。
刺客盯着我:“我不喜欢有访客。尤其你没有敲门。”
我:“你刺杀汝凤凰时也没敲门。”
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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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我是个刺客。”
我:“我是个侦探。不走寻常路和不敲门是我的特权。”
刺客:“什么是侦探?”
我冷汗刷地往外冒:“你理解成官府捕快就行。”
差点说错话了!侦探什么的,都是系统给我的游戏中,它那个世界才有的存在!是一种杀人于无形,比神仙还厉害的存在,七步之内必见血,侦探登场的下一秒就有人死了!然后侦探就会冲上去,大肆搜刮死者的包裹,翻找个人信息和财物,有时甚至死者还没死这些家伙也会这么做!
科技世界全是我无法理解的东西。要是有一天我掉进去真是不敢想。
可这个夜晚也全是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脑袋变得很奇怪。
“唔……”刺客翻了个白眼。
她把被子拉到头上,不再说话。
我盯着我的鼻尖:“……”
我同情她。
她以为她给汝凤凰造成了财务上的损失。
是的,以我们这些浅薄之人的偏见……什么笔墨纸砚烛火。这些东西在汝凤凰来看,还不如知道一个不重要的名字。
因为,哪怕刺客真的开口交代,没办法保证说得都是真话,她完全可以随口敷衍一个名字。精神控制法术属于禁术,想要施展需要避人耳目,还要很多修士助阵才行,看汝凤凰这样也知道她还没起过心思。
那就不有趣了嘛。汝凤凰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窗外还在响。
叮叮当当,哐啷哐啷。
仿佛夏夜时虫鸣交响乐。
“你这宅院里除了你允许的人可以,否则施展不出法术吧。”我大声问。
“现在我没用法术。”汝凤凰在门外答。
“我也没用。”我说。
我们都没用法术,刺客用不了,院子里现在没别人。
由此推理——
窗外,那不是法术。
就算法术被封,人身上也还是有微弱的思绪能量。因为普通人就是无法用法术的,法术被封对修士来说更多的是无力感,被折磨到要去死或者要入魔,那不至于,刺客就好好躺着,正打算睡觉呢。
再推理——
“造成现象的是我们无法看见的东西。”我一锤定音。
“你也觉得是真闹鬼了啊……”汝凤凰毫不意外,手背抵住下巴沉吟,“那就是吧。”
所以院子里是真有东西。我们看不见。
然后因为法术被封,它多少被干涉影响,缺少判断力,再就是,鬼没有实体,没办法完全彻底地入侵人界,厉害的鬼仙,被召唤来的那些,也只是一部分来到了人界。
所以院子里的这东西被干涉得相当于没带脑子。它认准了这,但是找不到它的寻找目标。所以就……四处碰碰,四处撞撞。
没准撞上了呢。
问题是没人用法术啊,它怎么会来这?
我:“不是传闻很多城中闹鬼吗?看见飘着的人影,推测是鬼仙,鬼仙做好事,也做坏事,阴晴不定。执法队抵达时却根本找不到,所以都在传到底有没有鬼,没办法确定,也没办法向鬼界发出申请调查。”
传闻不会空穴来风,多半是真有其事,只是正体不明。
汝凤凰:“到我这来了?可我这里有什么?百无聊赖的我,和一个刺客?从前不闹鬼,刺客来了才闹。但她使不出法术,怎么召来东西救她?”
我想了想:“不一定是契约关系吧。要是我家人被人抓走,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救出来,哪里用得上契约。”
“我没有家人啊,她们早就死了。”汝凤凰好像懂了:“刺客的……死鬼家人?”
“你怎么说话呢?!!”刺客暴跳坐起。
哎呦,她倒是……生气了。
就算那真是她的家人。是什么……让鬼无法找到她呢。人身上是有思绪能量的。就是。鬼很擅长感应这种东西,尤其是鬼仙,它们也吃信仰的思绪能量,用来增进修为。再加上有亲缘关系在,没道理感应不到刺客……呃。
“你给她穿得太好了!”我醍醐灌顶。
“嗯……”汝凤凰还是不打算进屋。
“她法术被封住,身上能量变得微弱,和普通人一样,你给她穿蕴含能量的好衣服,衣服上的能量盖过她自身,模糊她的存在。鬼找不到她,可不乱撞么!”我怒吼。
鬼也觉得见鬼,感应出来人在这,可就是找不到。它没有眼睛啊。
我是真生气。真的。气死我了。全是汝凤凰自己搞出来的事,她竟然来麻烦我,占用我的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我还要去打工,傀儡用的金属骨架可贵了!
汝凤凰若有所思:“还真是这样。我听说家人之间会互相关心,可是从没见过,这也是证明吧,她的鬼家人关心她。家人这么好,我怎么就没有呢……”
她真的很执着。
感觉……有点寂寞。
“你为什么不请人扮演家人?”
“因为那不是真的。”汝凤凰很认真说,“我不喜欢虚假的东西。”
“喂。”刺客被人无视,哀怨源源不断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你安心睡觉好了。”汝凤凰摇摇头,“这次不是你的错,我不会惩罚你。”
刺客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我能感受到,她憋了一肚子火,她用沉默面对我们。
然后被子捂住头,一翻身。背对我们真睡觉去了。
一张纸从被子底下飞出。房间里废纸到处都是,估计是之前掉在床上的。
那张纸上看着有字而不是大团墨水印,我下意识想抓住,看写了什么。
汝凤凰也看见这张纸,一瞬间,她打破门口无形的封锁闯进来。
她一把抓住即将被我触碰的纸,“这不是她写的。是我的东西。她要纸,我从我桌上拿给她。混进去了。”
纸张在汝凤凰手中展开,上面是许多像是字,仔细看又不像的符号。
“我在研究这个上古符文。”见我一直看,她解释。
我……我有些熟悉其中几个号,“它源自哪?”
“源自哪?……听说是上万年前某个入魔的人族留下来的,怎么,你要看?”汝凤凰把纸递给我。
“这东西怎么有点眼熟……”我接过纸,正要仔细查看,想着,系统竟然没出声提醒,凡是我见过的东西,它不是都会——
这时就被光芒吞噬了。所有人。
·
“搜!”
夜幕深沉,领头的黑衣人对手下打手势。
“一个房间不能放过!仔仔细细搜!大人有令,抓活的!”
正是午夜。
黑衣人们悄无声息穿过庭院,树影落在摆放着许多人偶的窗前。
人偶们注视这一切。
领头人也看见这一屋子人偶,想着不过是小女孩过家家游戏,眼中流露出不屑。
“那对老夫妇可要——”手下比划抹脖子手势。
“不必。大人已经对人质使用搜魂术,交代此事不可张扬,这户人家从前是当朝大官,儿子又是城主,出了事必定满城皆惊。只要那个小的。”
“是!”
过了一刻钟。
“报告,没搜到……”
“什么?!”领头人不可置信。
“这座宅院中没有小孩。小男孩,小女孩,通通没有。”
“废物!要你们何用?还不快继续找,一个小丫头能跑到哪去,用禁术查,等三日之期结束,看大人不削了我们脑袋!”
午夜刚过,一行人匆匆来,匆匆去。
而宅院中所有人沉浸在安眠香中,一觉醒来,发现那个孩子不见了。
44.来去中途
那张纸冒出一阵光。然后我迷迷怔怔。
来到这里。
这里四处一片白,没有风景,没有天和地。
汝凤凰在我身边,她看起来一点不吃惊。好像没什么事能特别震惊到她。
“这是哪里?”
“来去中途。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
好奇怪的名字。
汝凤凰淡淡解释:
“是一个既不来,也不去的地方。据说是在人界的魔族诞生之地,我正在阅读的这篇上古符文资料记载,所有在人界诞生的魔族都从这里走向世界,然后遗忘所有关于它的记忆。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只有非人才能来的地方。如果你不是魔族,那就……出入无门,来了别想走。偶尔也会这样,有人族闯进来,根据这篇文章所说,入魔后可以出去。”
“你怎么一点不惊慌?”我问她。
“因为我出得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活下去。世界站在我这边。”
也对,她有绝世无双的幸运。
不过,她没有双亲……?
「确定这里是哪了吗?」
【未知乘以未知点阵构成的空白世界,它在不断变化,所有场景的改变都在一张空白像素图中。这是对于宿主世界与当前场景关系最好的描述。】
「……」
系统的失灵还没好。有空真的得给它治治,不说人话有点过分了。
【在电子世界,人们会采用压缩技术,把图像以数字形式压缩成所占内容更小的压缩包。当前场景相当于随时可以被压缩的,在图像与数字之间的存在。当它被压缩,就会短暂从世界上消失不见。构成它的恶念也会随之暂时停止活动,让它不干扰现实世界,不会被观测。】
「它在虚实之间?」
【可以这么说。它对宿主的世界来说,是三次元世界和一张屏幕上的,等待被压缩的点阵图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三次元世界包含电子世界,宿主的世界把它包含其中,不存在并列关系,但如果宿主想问,屏幕里的游戏角色怎么来到现实……宿主世界中,那些没有凝聚成实体,不可见的恶意以被压缩形式存在世间,只有机缘巧合,才会化作人形诞生。之前推测魔族是最接近真神的存在。而神可以在虚实之间自由转化,现在,宿主找到它的原因。】
原来,它在白昳变成堕神时说的虚实之间自由转化是这个意思。
「……谁会来压缩它?」
【……世界。】
「292,我有个疑惑,你说,这个……我这个在各种设定上这么完整的世界,它真的……只是一本书吗?只是你那里某个人类创造出来的故事,如果这样,那个人类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当创世神呢。
我有个猜测。
一个离谱猜测。
有没有可能,它……在大千世界中。有没有可能,我的这个世界,真实存在于某个宇宙中,同样是某个三次元世界。因为它受宇宙规则制约,所以,才可以从我的世界中窥见宇宙一角真实样貌,比如关于神,比如关于这些前后呼应的规则。否则把一切与三次元照应的规则都归结于是作者神乎其技歪打正着,那也太巧了吧。
可如果真是这样,云间月哪来的上一世?
292不说话。我第一次感受到,它是在和我生气。它不说话,甚至不喘气。把它的气息隐匿得彻底,就好像它不在我脑子里。我开始忽视它的存在……
那如果我的世界是真实的,系统又是个什么东西?它上班走错公司门了?它应该去那个和我的世界类似的二次元世界,它现在……背井离乡呢。
“呵呵……”这个念头实在太好笑,我忍不住想笑。
我真的笑出声来。
汝凤凰:“真是——你笑什么?”
我正色:“没事,我们现在在异次元空间。出不去了。”
“那随便走走好了。”汝凤凰向远方空空荡荡的荒凉白色土地走去。
少女在高台边缘吹风。
再仔细看,场景真实,细致起来。
这哪是什么高台,分明是一座矿山,她也不是在吹风,而是在用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工具采集矿石。
她身旁有许许多多相似的人。
人……
有动物特征的人?
这个长着耳朵,那个长着尾巴。
许许多多人形生物中,只有那个少女轮廓清晰。她在矿山边缘艰难采集,每一步踩在尖利矿石上,她没有鞋子,没有头盔。甚至没有一件可以遮风的衣服,露出的手臂和腿上伤痕斑驳。
看模样,她还没成年呢……
“这里……”汝凤凰啧啧摇头,“工作环境太差。雇佣力气小的童工也就算了,毕竟人皇不出台儿童保护法,要是出了,穷人家的孩子都得饿死。”
“你知道这是哪吗?”我问。
“无法分辨。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大的矿脉了,一座矿山千年就会被开采干净,矿石短时间内难以形成,看这样子……可能是一万年前。那时还是上个朝代,程家继位后百业昌盛,矿石开采得很快。”
“你……知道穷人家的孩子会饿死?”这么问非常不礼貌,但我……我承认我是震惊的。
“不用这么惊讶看我,人皇每年布施百姓的救济处是汝家产业。用别的地方那些皇帝不放心。真正出钱出力的是汝家,人皇只是挂个名头。”
艰难采矿的少女从山崖坠落,我们看着。过不去。场景中有无形的力阻碍前进。
向下坠落的她忽然变成一只小动物。
场景一片漆黑。
逐渐明亮。
“把它给我。”
声音出现后。
光线终于勉强够看清景象。
座位上,不起眼的瘦小女子轻轻开口。
她面前,是许多绰绰人影,周围依旧很黑,看不清楚样貌。
桌上摆着一个笼子。
笼中毛绒绒的小家伙上蹿下跳,皮毛从纯白变成浅粉色。
人影们窃窃私语。
最后,女子提着笼子离开。笼中的小动物……伸出一只手爪,某个瞬间,那只毛绒绒的小爪子,似乎……变成了人类五指?!我想揉揉眼睛。想起,这里是……不够真实的来去中途。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什么。
我……真的,揉了揉眼睛。看来人在这还是有实体的。放下手,眼前场景已经从暗室离开。
是点着烛火的室内。
很瘦很小的女子,缩在座椅上,只有小小一团。
“我能怎么办啊……我无意中去了那个地方,看见你……你告诉我,这是,我的世界。”她埋头在哭。
她面前不再是小动物,而是一个肌肤苍白的……人吗?
是的,那应该是一个人形生物,可能是刚化形的妖族,化得还不太稳定,人形生物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哪怕,我身死,我的族人身死,哪怕几千,几万年时间从我们身上掠过,我也要让它,让它知道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不是我们的命运。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真相大白那一日,我们再不会看着同族骨肉至亲死去……她们……她们杀了我的侄儿,把那个孩子遗弃在山林中,不久魂灯就灭了……”
供家族使用的魂灯?这是相当古老的法术,和门派为内门学徒制作的不同,门派的只为跨界传音,家族魂灯可以让族人命途与一盏长明灯相连接,如果族人病危,可以通过魂灯为其续命。现在还会使用的无一不是传承久远的古老家族。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汝凤凰语出惊人。
“万年前的人?!”
“她可能活到了现在,样貌没怎么变吧。我想想是在哪……”
汝凤凰开始回想。
场景熙来攘往起来。
像是集市……这不是在人界的集市。妖魔鬼怪穿行其中,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一个蓝衣背影停在摊位前,摊位上有一笼小动物。
它们没有脚,有尾鳍,本该胖胖的,现在却骨瘦如柴,几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蓝衣服指着笼子,说了什么。
摊主也说了什么。
蓝衣服很爽快,掏出银色灵石付账,买卖看着是成了,摊主要去开笼子……那个笼子……没有门?
嗯……想问问系统它比我看得更清楚,但它不说话。我没再问。
摊主不是要打开笼子,而是在施展什么法术,这算是虐待动物吧?!小动物们抖得更剧烈,忽然,较大的那只把自己身旁一只小的狠狠推向外面!那只小动物被推得卡在栅栏中,其它小动物一股脑开始推它,它被推得硬生生从无门的笼子中挤出来,身体有些变形。
摊主也没想到会这样,愣了愣,法术停止,看向蓝衣服。蓝衣服没说什么,用袋子把小动物兜起来,走了。
“这是半妖。”汝凤凰说,“不是动物,轻易不容易死。妖与人结合通常不会有后代,但有时有几率生出半妖,半妖天生就是人身,同时能变形成动物,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嗯……人皇容不下除人之外的种族,妖族觉得半妖污染了血脉,两边都不要,不给户籍,雪藏它们,于是关于半妖的事不会在普通人和走正路的修士间传开,一些修士把主意打到没人权的半妖身上,抓捕,贩卖,因为有人买,至于买来做什么……能当宠物养算是好的,半妖通人话,它们自己知道下场,不想被买走。”
她越说,我越呆滞。她,她在说什么?半妖?
兽头人身,人头兽身……?前者还好,只能说一句爱好无边界,后者……那那那能搭配上吗!被这些推测一顿冲击,根本无暇去思考被虐待的其实是可以理解人言的动物。
我的惊异太过震撼,“真的,还是……你在逗我玩?”难不成她也是齐庄仪那种性格。
汝凤凰完全不是在骗人:“你那什么表情,半妖的事十万年来不曾更改,没见过正常,贩卖地点设在界门通道上,被称作‘无人街’。”
我从震撼中缓过劲来。
……还有这种事。真的。是离我遥远的世界。
“界主不管吗?”
“每个摊位都要交巨额税金,这可是界主创收的好营生。人界除外,不怪你不知道,因为人皇不修仙,人界不需要,所以禁止修士在界门通道上摆摊。‘无人街’嘛……”
“原来是这样。”这个世界阴影中的一面……或许每个世界都有。比起我曾遭受过的折磨,这些无力摆脱的命运更让人心惊。
“半妖被各种族排斥,只能选择和半妖结合,因此一旦有后代仍旧是半妖,有不少结成家庭的半妖会抱团取暖,比起被成日奴役着做苦力,能选择做半天工,让孩子出去打工,把赚来的钱上交,听说有家庭的半妖越来越多,其实推算下来数量不少,绝对比看见的要多。传说很多闯出名堂的兽修是半妖,对动物有天生亲和力,不过没证据,厉害兽修能以一敌百,不做坏事没有正当理由讨伐,一般修士单枪匹马打不过,也就无从知晓是不是。”
听汝凤凰无慈悲地淡淡诉说这些话。她还在回忆是在哪见过那个人。
“你讨厌她们?”我想问问她的看法。
“从生意角度来说是。知道梦乡镇吗?鬼界的那个。”
“听过一点。”鬼界有行刑人,听说梦乡镇是许多代行刑人开垦出来的田地,能种植作物,销往其它界。
“梦乡镇那边还能好一点,其余三界都需要加强警戒。大部分半妖坑蒙拐骗偷盗抢劫,酒庄做生意需要养殖种植,半妖会装作动物混入场地连偷带抢,打伤致死员工,老板给养殖园定的规矩是见到半妖杀无赦。毒酒就是老板用某种特定的半妖血加上有毒药材亲自制成。比起杀死,我也很希望妖王或是人皇谁能出面管管,有打斗必定有伤亡,谁家员工天天受伤老板会满意。如果出事太多,我在老板那边的风评会下降,我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汝凤凰为什么对半妖的事知之甚详了。原来是受害者。
“你之前说没有毒酒了,是最近半妖减少?”
“没有。是老板没空。联系又联系不上,老板平时消息也很少,一个多月没消息,忙自己的事去了吧。”
已经一个多月没消息,真的不是死了吗。可能是我脸上的不吐不快太明显,汝凤凰白我一眼。
“奉劝你对老板放尊重点哦。拿鲜活生命制酒并且享乐其中的不会是什么好心人,最近没消息恐怕是找到什么比制作毒酒更开心的事,保不准是像看戏一样自己以身入局角色扮演呢,看热闹不怕事大,这种性格。”
“嗯。我知道。有这种乐子人老板是需要小心些。”就是不知道能让老板如此开心的是什么事。拍一下巴掌就有仇人死掉?否则再不会有事比制作毒死人的酒更开心了吧……想到因为老板没空做毒酒才没如愿以偿的死成的齐庄仪。
算了,我拿辞世酒庄的钱。没资格说老板的不是。谢谢老板赏饭吃。老板最好最近都别有空。事情一环扣一环,屋漏终于有把伞而不是连夜雨,我觉得幸运。
啊。汝凤凰。莫非我……借了她的光。
“想起来了!”汝凤凰从回忆中脱离,
“我家在某主城有个房子,不久前人皇重新划分区域,前户主不满意新的划分,把房子卖掉,我们接手后要改建养殖园,发现地盘上有衣冠冢,上面有名字,写着扶昭两个字,碑文格式是修士作风,我们到处打听,没打听到有叫这个名字的修士,于是只能把坟刨开,没想到里面有画像,还未腐朽,上面就画着这个瘦小女子。”
“……扶昭?”是荷乘蕴的老师。已经死了,去了鬼界。还……“我听说过这个人。她是朋友的老师,飞升失败去了鬼界。是个很不拘小节的人,走的时候骂了一顿修仙魔障的同门,大意是成仙没什么好的,一样无聊,这番话导致很多内门学徒退学,因此被门派除名,就当没这个人。”
“呵……”汝凤凰笑,“修仙都是很卷的。又苦又累。我没拜过老师,只有所耳闻。”
“那你很厉害嘛。”维护结界自学成才。
“没有。结界相关不是由我来。不需要我,都在严时身上,他是我的工具。本来他还有个姑姑,从小展露出天赋,肯定比他更合适,可是十几年前走失了,听说是惹上鬼仙,鬼仙作祟报复让她走失……”
“……?”
“不是。我没说。”意识到她说漏嘴。
汝凤凰一脸烦躁。“唉!我去那边走走。”
她跑了。
我整理一下。
严时是结界。
结界不算人。
别管性别,云间月的结婚对象至少得是人。
不用干涉大概也成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松口气。
就……有点侥幸。感觉云间月……会是个很温柔的母亲。所以没准她真的喜欢需要她照顾的类型。
现在两人没有任何可能在一起,我的麻烦事又少一桩。
心情特别好。
我也走走。
走……走。
到哪了这是。
天上宫阙。没错,我到了人间仙境。
一座座尖顶殿宇,白玉雕栏,长长台阶。听说在神界,神君所住的神殿前有十万长阶,要做神君的神使得一步一叩首跪着爬上去。
眼前这个台阶就是神殿翻版,至少有五万阶。
登顶,好像就会离银色太阳更近些。
许多建筑都是虚幻的,只有其中一座,其中一个窗户特别清晰。
当走过去推开,空荡荡房间里有个穿白衣服的孩子。
瘦瘦的,头埋在膝盖上哭,长发一抖一抖。
又是个在哭的。
她面前一地被撕碎的纸,上面有契约符号,看起来像召唤阵。
这孩子小声哭,一边哭一边打嗝,眼看要哭得不行了。
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
“别哭。”我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她躲开。
抬起脸来。
……脸上花花绿绿,一脸涂料。
你是刚刚祭神回来吗?
到底什么职业才要祭神啊。不过都住这里。
“深呼吸。”我说,“我教你调整呼吸。”
她在打嗝间隙猛吸一口气。
“好,屏气。”
数三下。
“用嘴巴呼气。”
她把气吐出来。
“跟我重复几次。”
打嗝停下。
“擦擦脸吧。”
我递给她手绢。
女孩子露出来一张……有雀斑的脸。她五官锐利,浓得不太像女孩子,但年纪不大,十二三岁。
“为什么哭?”我问。
她露出半截手臂。上面遍布鞭痕。
我:“……”
糟糕的大人出现了。
“你叫什么?”
“……三危。”
好好的孩子嗓子也哭哑了。
这个时代没有儿童保护法。
“你在积蓄力量。这是你的召唤阵吗?”
“……是。没有成功。母亲死了。在找她。”
相比我记忆中另一张有雀斑的脸,她显得低眉顺目,更谦逊,更卑微。
“……”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我把地上被撕碎的符纸重新拼合起来,“这个……”
我在严恩家里见过!那对死去的夫妇就是用这个符纸然后失败了。
“这是你自创的召唤术吗?”我问。
“是的。我是医修,身边也是医修……接触不到召唤鬼仙的法术。我试过很多次没能成功。”
“那你见没见过一对中年夫妻?”我描述记忆中两人的样子,“这两人手中有和你画得一样的召唤符。”
“没有。”三危肯定地摇头,“我只在这个房间画符。但我不是每天都在房间,有时我要出去参加活动,也许是打扫房间的人来过当成垃圾扫走了。”
她不像在撒谎。
我把我会的,最厉害的召唤术教给她,“它能召唤出你最想见的已逝亲人。也许你非常想回去试试。你会离开这里。”
“嗯。”
“看,满月金秋。”我指向窗外。
窗外雾气消散,落叶鎏金散落在阶梯上。
“这样静静的,很好。”
她说。
“如果你在这里看落叶,不如回去等冬天来。然后春天也会来。你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对那些欺负你的人报复回去。你知道你留在这什么也做不了。”我会因为她这副样子而生气。
“你不能帮我吗?”
“不行。那样你会一辈子失去勇气。每当你想起没能为自己挺身而出,以后余生都会失去勇气。”
我努力不斥责,而是平心静气。
“好吧。我想,我懂了。我是三危。”
她站起来。
她向遥远世界走去……
三危,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这些建筑,好像也在在哪听过……可是我的记忆并不真切,无法回想。
啊。雾散了呢。
所有雾都消失,我在一条河边,一脚踏入水中。我变成一条鱼,脑海中只有眼前的鱼饵,快,再快!咬钩了!
一阵欢呼,我被从水中钓起,突破水面的瞬间,我从一条鱼变成人。
我体验了一把钓鱼人的心情。在身为鱼时。钓鱼人的意志干涉到我,我以为我是鱼。
但我不是。所以变回来了。
我不会以为我是一条鱼的。我怎么会真的认为我是鱼?
我的形态在人和鱼之间摇摆不定……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是鲤鱼,不是草鱼。希望我有金色鳞片,住在我家小姐的鱼缸里。以后她结婚,我要住在她的庭园池塘小溪中,我要她每天都看见我是她最金光闪闪的漂亮鱼。
“唉,湖里还能钓上来人。”
伴随一声叹息。这声叹息太大,太刻意。
我清醒过来。
一旦清醒,衣服上的水消失无踪。
“怎么是你?”陆茗汐奇怪我为什么在这。
“触碰到一张用上古符文写的纸,就进来了。”
“你也是啊。我是画着画着进来的。”
“……”我,是进入了我自己的幻境吗?为什么出现的人会随我的心意说出一些话。
“你是我的幻象。”我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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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坚决不看。
陆茗汐不客气敲给我脑袋:“什么幻象,是真人,上一秒还在画符,下一秒就到这了。”
“这里是……实时的。”我意识到什么。
“应该是吧。不知道是哪。对我来说还有点熟悉。”
我被熟悉的水汽直往鼻子里钻,忍不住打喷嚏。
一在陆茗汐身边,就会感到潮湿。
我:“这里是来去中途。不来不去的地方。”
“哈?”陆茗汐看起来就像三天没吃饭,完全不理解我在说什么。
我不抱希望地问:“你被困这多久了?”
她:“快三天。”
我:“这里无日月,你怎么知道?”
陆茗汐:“进来前我在研究上古符文,想看看最快多久入睡,身上带了个半盏茶小沙漏。于是我就在这,它走完了我翻过来再看它走,反正没事做。”
“……”我棒读:“这就是仙人的日常,好生自在。”
“也没有啦。嘿嘿。不过你想错了,我还不是仙。还没去飞升。”陆茗汐有点害臊。
但她和仙很接近。谁都能看出她会成仙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什么不去呢。
就在我们交谈时,水中断断续续漂来很多尸体,岸上出现一个小女孩。
有看不见的人和她说话,“最近涨水,掉进去好多人,小心些。”
“知道啦。”小女孩专心致志走路。
“要你带的东西带着了吗?”身边那人好像故意问她似的。
小女孩停下来,拿出身后背着的包。
她站在水边,包突然开线,所有装着的东西都落入水中,小女孩在岸边静止。
她从静止中脱离。
“还给我。还给我。把我失去的东西还给我!”
撕心裂肺的吼声挣扎着从无法说话的她身上爆发出来。她跳入河中,去追远去的东西。
而原本岸上,看不见的人慢慢显现出轮廓,是两个大人。
小女孩被湍急河水冲走,两人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这两人是不会游泳吗?!
水从我面前流过,我要跳进去救人,陆茗汐一把扯住我衣领。
“做什么,她掉进河里了!我要去救人!”
“不是河,这里是湖。银湖。”
她双手用力钳住我脖子,把我从水中拖拽出来,我们四周遍布水汽,湿漉漉气息往鼻腔里钻。
我不知道她这会怎么力气这么大,被抓着动弹不得,她腾出一只手,向水面发射攻击。
湖面以无法看清的速度激起水柱,蹭!的一下,几十丈远,半空中溺水者尸体噼里啪啦吹飞到岸上。
陆茗汐拿着根长长的签子。
“烤人肉串儿……不行。我不爱吃。我喜欢吃烤鱼。呸。”陆茗汐嫌弃地扔掉冰糖葫芦似的人串儿。
“唉……我怎么就烤不好鱼呢,这该死的水属性……”
“我会烤鱼,你放开我。”我盯着湖水深处挣扎的小女孩,说。
陆茗汐打量。
我相当真诚看着她。她慢慢松开我,我要往湖中跑——
挣扎不休的那孩子,忽然,在水中漂浮上来。
站立起来。
她浑身是水,口鼻中不断涌出水。眼角浮现出……那是魔纹吗?
她,成魔了。
她走出水面。走到岸上。
此时岸边已经没有了围观她的两人,她默念着:“还给我。还给我……”向陆地深处走去。
“快点,抓鱼啦!”陆茗汐欢快的声音把我拉出幻象。
小女孩消失不见,我面前只有她。
我开始抓鱼,准备烤。陆茗汐只会帮倒忙,抬手就是一道水枪,浇灭我的火苗,“你坐着。”我义正言辞谢绝添乱。
“我……我也想啊。可……发不出来火焰攻击嘛。那你快点,我饿三天。”她委屈上了。
以她的修为,不吃饭也不会死。估计是馋。
也有不吃饭难受的仙人,让信徒供奉都是以好酒好菜为主。这样的仙其实蛮好说话,信徒很多是厨师。她以后……没准也是。
“好了。”我心满意足把烤好的鱼递给她。就好像这个我发自内心想这么做。为了能完成她的愿望而心满意足。
陆茗汐没客气,边吃边说,“是不需要,但我喜欢。我喜欢吃喝玩乐。我们宗主说人生不及时行乐枉做人,我志在吃遍五界,哦,鬼界可能没什么好吃的。”
水边景象置换。
我们身处室内。还是那个落水小女孩,她回了家。
家中,刚刚岸边旁观的两道人影见她湿漉漉回来,手中饭碗重重搁在桌上。
小女孩没事人一样走到桌前,她站着的位置,阴影中……已经坐着一个孩子。
坐在她的位置上。
“奇怪……怎么有人了。”她困惑看向其中一个人影,“母亲,我有妹妹了。”
“……对,那是你新来的妹妹。我给你盛饭,吃饭吧,要好好照顾你妹妹,都是一家人。”
我的视角很是精准,那个人影看起来是去打饭,实际上……在碗中放了超量粉末进去。
搅一搅,饭被交给小女孩。
“不要吃!”我不禁脱口而出。
我的呼唤完全没起作用,小女孩发现自己的那碗饭菜色比妹妹的更好,把饭碗递到妹妹面前,“这碗好,来吃我的!”
她是真心。她不知道饭菜里有什么。
妹妹刚要接过碗,忽然打了个大喷嚏,手一抖,碗摔在地上。
场景跳跃到夜间。
小女孩起夜,身后走过的路一地水渍,她在家具摆设间跌跌撞撞,地上寒光一闪。
锋利捕兽夹被她溢出的水浸泡,自动闭合。
捕兽夹只夹碎了桌椅板凳腿。
小女孩毫不知情,马马虎虎游荡过去。
“她家人要杀死她。”我看得清楚。
“……怎么会呢。”陆茗汐极力否认。
“都是巧合罢了。”她喃喃自语。
“是真的。”我强调。
“不是不是,我不管!”随着陆茗汐大喊,场景像被风吹走的灰,不稳定起来。
“你该嫁人了。你妹妹都已经嫁人,你不能还在家中。”
不稳定的场景中,声音飘飘忽忽。
“我们……给你定了人家……”
“我不要。”陆茗汐恢复正常,景象彻底褪色消散。
我说:“我认识一个同样是水属性,但是会用天火流星做杀招的人……不对,是仙。”仿佛我看不见陆茗汐这些异常。
“谁?!快让她传授给我!”
“白昳。她很厉害,没有水元素时化身火.焰.喷.射.器。”
陆茗汐肉眼可见认真起来,“是她啊,我家中有亲戚是她的信徒,经常召唤她。真不知道她看着这么温吞个人,还有这本事。哼哼,我们得认真起来了,快点出去找她。哎,出去的动力,这不就有了!”
蠕动着的雾气不再扑上来吞噬我们,景象一片空白,陆茗汐开始消失。
“嗯。”她说,“其实进来时我好像感受到一些思绪,它们全是恶意。恶意会感染,最后回到它的主人那里去。我们都被感染了。还有就是我来过这。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你说它是来去中途,那就是吧。它的确是我人生的中转站,从死那边来,向生那边去。成魔……怎么不是另一种人生……所以……封印恶念,让她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不像她,而是更加轻柔。
我从未听过这么甜美的声音,像蜜糖。
它太有辨识度,如果下次再听见,我肯定会认出……
陆茗汐消失了。她找到要做的事,回去了。
当她体内充斥着想要做什么的念头,而不是被恶意占据,好念头会把恶意从体内驱逐出去,包括那些……不好的。能量。
她告诉我,恶意会感染,最后会回到源头。
如果,一个又一个恶意串联起来,如同铁索连舟……这些人们,会不会像病了一样?恶意在每个感染者思绪间流窜,思绪越杂乱,同时体内能量越多,就会被侵蚀得越严重。
最后完全,变成空壳。
那些有害能量回到源头去了。
源头又是为什么诞生呢。
这就是魔界风寒。通过思绪感染的疾病。它真的,起源于魔界吗?
「……」
【你把人送出去。如果没有人来帮你分担这里的干扰,你会陷入最深沉的恶意之中。】
「我不会。这些人留下会成为未知因素,未知当然越少越好。人越少。你说的未知乘以未知的点阵图就会越小。」
【……】系统一看就是还在生气。又不说话了。
「我认为,当它固定在真实那边,成为一张不再变化的图像时,我们可以出去。」
是的,我们。我和它。
【写下关于这里记载的那个魔族,很可能是意识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因此没有被干涉,没有遗忘。它吸纳过许许多多恶意,不然无法离开这里。往往知道得越多思绪越多。】
「我们这是和好了?」
【哼。】
脑海中的小圆球高傲一扬头,转过来的背面还是个圆球。
【唉……】它惆怅地在背上长出眼睛。【真是的,正反面都不分,嗯,嗯。宿主你给我造的身体一定要分正反面!不然我死不瞑目。】
「人都是分正反面的啊。」难道还有人没有正面只有反面?
【有!灵异为主的世界,正反面不分的一抓一大把,大半夜杵在路边,披头散发问,你猜我是谁呀,你猜我是谁呀,结果你到正面看长什么样子,发现它根本没有脸!这不是开玩笑嘛,浪费时间,气人。当时宿主吓得嗷嗷叫跑了。要是我非得把它收拾一顿不可。没有脸哪怕戴个面具呢?】
它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
「当然当然,肯定有正反面,明显得让你能分出来。」
我们就这样和好了。返璞归真也好,程序错乱也好。我接受这个有点活泼的292。
45.幻境迷踪
我在房间中看见月亮。
它不是完全的房间,有三面墙壁,没有天花板。
月亮挂在天上。
是相当寂寥的空间。
我找到说去走走的汝凤凰时,她就在这里。
这个只有三面墙的房间富丽堂皇,墙上装点明亮玻璃窗,机械钟表,许多名家字画,桌上有酒,用来盛酒的瓷器精美绝伦。
汝凤凰没有任何神情,也许她微笑,也许她没有。她围着餐巾坐在桌前。
让人无法读出喜怒哀乐。
仿佛没有情绪的人偶。
“怎么还不开饭。”这也不是在问我。
她是在自己和自己说。
“不是要吃饭吗?我一天只有这些空闲时间。要按时做事,否则一切安排都要延误。”
头顶月光照着她,光影出现在房间中摆设之上,精美瓷器反射光点,玻璃窗上一片幽幽的蓝。
这些光点不动,落在地面上,桌上,墙壁上。
还有汝凤凰身上,
她在盛开的斑点中。
她凝聚着很多颜色。
她的衣服,晃到我的眼睛。被刺痛,猛然惊醒。
“我想你吃过饭了。大小姐。”
我在投射月光的窗前,在水槽边洗碗。
时钟刻着无法理解的符号。指针走动,月光在我手中,我遮住了光,房间里变暗,汝凤凰不再反光,时钟上的符号被遮住光后,边缘呈现出一种金属朦胧光晕。
“呵。那我工作好了。”
汝凤凰歪坐在椅子上,一脚抬起搭到桌面,踢翻酒瓶,桌面狼藉。
另一只脚摇晃着椅子。椅子要倒不倒,她摇晃。她四周的画,墙壁,也跟着摇晃。
她歪歪扭扭写贺卡。
酒是礼品,当然要有贺卡。
用来恭贺的字也要很漂亮才行。
“我心情好才会写呢。其实老板觉得我字写得好才满意我做代理人,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家人,没有牵挂是好事。”
“如果你是指血缘关系的家人。我也没有。”
“不一样,我生来就没有,应该说我是突然存在的。连我自己也想,为什么这一生顺风顺水呢。我已经感到无趣了。我不在乎到底有没有,如果有,会有趣一点吧。”
我惊讶地发现一件事。
这个房间,其实有另一面。
另一面,对面那个房间,汝凤凰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面前的她。
……大概是在梦游。
此刻房间里都是视线。
到处是,哪里都有眼睛。
一只一只。
盯着我。
是汝凤凰的眼睛。
“……这种东西对我攻击没那么强。”我摇摇头,“聚集在一个小圆球上会有点吓人,分散在四面墙壁上不是不能接受。你吓不到我。还是快醒过来吧。把我困在你的梦中,我怎么和你说话?就算你真的对我感兴趣,我们也得从现实层面是共处一个世界的人才行。还有,我真的是女孩子,你把地面上的眼睛收回去。我绑裤腿了,你看不见里面。”
“哈哈哈哈哈!”汝凤凰大笑,“好吧,听你的。我在家中等你。”
景象消散,天地重新归于空白。
汝凤凰也从这个地方离开。
【呼……】系统反倒叹口气。
「怎么?你也怕她?」
【不是。是关于她的家人……汝凤凰她……她身上有很复杂的因果,本身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无法解释清楚,就好像是作者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写出来,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应该有这样一个角色存在。所以原作中的汝凤凰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她好像凭空出现在汝家,成为代理人。她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又因为她天生幸运,世界判断她这辈子没有家人会更幸福,所以——她不可抗力没有家人。世间所有选择在她身上都会出现……更好的选择。我总感觉,说不定作者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角色诞生。】
我有个大胆的推测。
「也许,是因为真正的世界中就是有汝凤凰这个人存在。作者观测到了这个世界,于是角色凭空登场。一个角色登场……有什么原因呢。作者可以随便解释。说一句,‘我喜欢。’就够了。」
292这次没生气,认真说:
【你的话我仔细想过,老实说,也许主脑都没想到这样一本书竟然能衍生出小世界,在这里,汝凤凰将成为比原作更不可捉摸的存在,小心些总是好的。原本女主帮助被当做工具的未婚夫逃出女二魔掌,再加上可以搞养成,是很有看点的剧情,但上一世剧情就歪了……汝凤凰高低是有点颜控在身上,没等到遇见云间月,遇见你就……】
「所以才说她遇见谁都行。她根本不是喜欢我,是为了找消遣。而且她似乎认定了要与一个人在一起很久……这是我的盲区。怎么看都是找很多个人更好,她不需要为钱烦恼,完全可以像永灵那样把剩下的男配收入囊中。」
【嗯……嗯。宿主啊。】系统怎么还语重心长起来了。
「客套什么?」
【在人类社会,滥情是病。心理疾病。按照各种性别平等的社会来看,宿主世界的男人一大半是有病的。他们见一个爱一个。如果人人都这样也公平,但他们对女人就是很刻薄。我不喜欢找这里的男人当宿主。】
「……啊?」
292什么时候这么会表达自我了。
这个世界确实不公平,可是……它很多年,一直如此。
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连自己家人的命都还没握在手里,怎么去救更多人?扶疏说得对。
「我要先顾好我自己。」
但如果可能的话……
【可能的话?】
「嗯嗯,没什么。」
我并没有继续想下去。
我该……前进了。
被叫做来去中途的地方。还有一个人,那个刺客。
我要悄悄潜入她身边,从她生成的幻象中得到她身份信息。
其实我从时间循环中见到过她身上发生很不好的事,她被人关起来,每天都有男人进去她的房间,最后……那个房间中,还有孩子出现。
所以我知道刺客身边可能会出现什么幻象,我有心理准备。
昏暗房间。
昏暗的。没有光。
她被绑住,这个她,是年轻十几岁的她。
还只是个孩子,脸上尚带稚气,并没有现在成为刺客时这种无所谓。
她蜷缩着。
门打开缝隙,外面走廊上灯光明亮。一道光落在她脚下,她不敢置信地看过去,看见男人身影,快速进来,把门关上。
那抹光。消失了。
她到底不能算真的小孩子,对于还有二三年就要成家的孩子,她们也知道一些事,比如孩子是怎么来的。
至少她们知道不能和男人单独共处一室。
所以,她此刻只是不可置信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还要被这么对待,而不是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脸色越来越差。我……我思绪杂乱。
我说过我无力改变我说过我不在乎这些,可是我却要为了搞清楚刺客是谁,而在这里,让她再一次面对这份过去……我……
一直都是个卑鄙小人。
但我不会让这件事算了。所有和汝凤凰相关的事也很奇怪,我不能确定这些事和玉燃兮的未来完全无关。我恐惧它会带来连锁反应。
那么,我会注视下去。
记忆再现。我注视。
“你叫什么?”男人问她。
“我姓严。没名字。”
“户籍?”
“七十六城。”
……?!!!
「她是严恩!」不对,如果她是慕柚桃室友严恩,那在七十六城严家地下室的遗体,又是谁?
那一家三口还是亲缘关系……
接下来,原本做好会看见什么的我,被眼前一幕震惊。
就暂定刺客真是严恩好了,要不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十几岁的严恩召唤了某个鬼仙。
是的。就在被□□前。我不是为严恩能召唤出鬼仙震惊,而是为……她惊人的求生欲,为了……世界化为真实后的严谨合理性。
世界它有自己的意志,每个角色都在努力寻求生存。于是严恩召唤鬼仙。严恩想活下去,这才合理。
“她不想被强迫,她就是会反抗。”我喃喃自语。
模糊轮廓在严恩面前,满足她的要求,为她施展法术迷惑男人。严恩躲过一劫。她甚至有闲心在男人疯癫无状时和鬼仙聊聊天,这心理素质,不愧是能想到召唤鬼仙的人。
等会……既然严恩是这种性格,她肯定不会是那种无脑刺杀汝凤凰的人。
呃……严恩,好像和鬼仙看对眼了。虽然还在被囚禁。
严恩的被囚禁别有目的。她可以让鬼仙带她离开,但她没有。
那个叫十梭的男人经常来这个房间,每次严恩只是看着,没什么表情。她和鬼仙越来越陷入热恋。
一人一鬼如胶似漆,没过多久,鬼仙抱来一个大号襁褓。
我:“……”
我有没有说过,鬼是如何繁衍后代?
鬼没有身体,无法受到欲望支配。
鬼是靠自己繁殖。在各种条件满足的情况下,和世界完成契约,会分裂出一个样貌性别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
鬼仙为严恩生了小孩。
就是,因为遇见了爱人,所以想要孩子,这种思绪太强烈,孩子才会诞生,某种程度上也算两人爱情结晶。
原来三危是这个鬼仙的孩子。
我还以为……
看来我想得不对,这个看不清楚身形的鬼仙,是个男鬼。
这时从两人相遇也没过多久。本来挺好,十梭一直没发现房间里鬼仙抱着婴儿襁褓。这婴儿……从襁褓体积上看好像有点大,很健壮,说不定是半人半鬼和人族婴儿不太一样?
这两人吵架了。
大吵一架。
好像是很天理难容的事,我越听嘴巴越往下撇。
高兴不起来。
……严恩发现鬼仙好像和她家有仇,她被十梭的人抓住就是因为这个鬼仙从中作梗。
然后一人一鬼之间这么有缘,她再次把同一个鬼仙给召唤出来。
严恩无法接受这件事。她才十几岁,莫名其妙有了孩子,还遇见这些事。鬼仙和她大吵一架,把孩子的襁褓留下,跑了。
严恩告诉十梭她有了她们的孩子,她本就是医修,做出自己有孕的假象,十梭根本没怀疑,甚至这之后挺久没来。
再然后严恩假装孩子出生,把孩子丢给十梭。十梭对孩子的出色治疗天赋非常满意,当场取名为三危,也更加信任严恩,问严恩想不想出去走走,做些事。
严恩说,她觉得这里很好,为了门派前途。她要找其它门派卧底,作为治疗天赋修士混进去。这时她身形还是有些臃肿,她对这些知识很是了解,知道女子生育后身体不会即刻复原。
十梭似乎对这份心气有所动容,又看见严恩生下孩子没有闹事,觉得严恩已经彻底把门派当做自己家,就给她找了个大门派,让她混进去做医修。
去希行门做学徒时,严恩已经身材苗条,恢复好了。
奇怪……这么看下来,严恩好像没有做刺客的理由。
我倒是知道了慈悲堂的掌门十梭,和他亲生儿子兼圣男三危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
那就是。
毫无关系。
三危?!他不是女孩子。
对哦……他半人半鬼的,估计是在准备什么祭祀活动,用上古符文也很常见,一不小心进来这里。
我……刚教了他召唤逝去亲人的召唤术。
“……”
巧不巧,他能把蹲守在严恩身边,在汝凤凰家里闹鬼的鬼仙给召唤走。闹鬼这件事就解决了。不知道这个鬼仙是不是传闻中的鬼仙?
“你还要装作是记忆中的人多久,严恩?”我问她。
在学徒宿舍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严恩双手托起下巴看我:
“闹鬼不是我做的。我有个情人……是鬼。我被关起来。她感应不到我。在着急吧。”
“你为什么刺杀汝凤凰?”
严恩只是摇头:“这个我不能说。能说的是,十梭发现我失去踪迹必定很着急,会派很多人手,很多杀手来追杀我灭口,如果院子里有鬼,难免引人耳目。”
“没事,我教给三危召唤术,他跃跃欲试。鬼仙是他的亲人,恐怕已经被召唤走了。”
“好。那再没事。”
严恩变成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在她的宿舍里,在这个朴素得只有笔墨纸砚的小房间,慢慢作画。
她在画小人。画长命锁,这回看着是新款,还一边哼着歌。
【她心神不宁。宿主打算动手?】
「不,我在想,既然她画得是新款,是不是说明之前画得旧的那个——已经送出去了。可她一直画的都是女款,三危是圣男,手上也没戴东西,应该不是给他。」
“与其忙着和脑袋里的东西说话,不如和我谈谈。”
“……”我表面波澜不惊,“你要谈什么。”
“怎样能让汝凤凰放我出去。”
“就算不告诉她你是慈悲堂的人,她也会自己查出来,所以……不如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严时的姑姑?”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没证据,只是诈她一下。
“或者你帮帮严时呢。”我说。既然云间月不出现,如果有人能帮他也是好的。
严恩有点愧疚:“我也是见面才知道。上次在展览会看见严时那孩子……不,一看见他,我立刻意识到他必定是我亲族,他和我有相同的体质。”
“所以没准你用帮严时分担身上的结界为由,汝凤凰能放弃研究你。她未必有你想得这么在乎一个刺客。”
我觉得汝凤凰很可能是逗严恩玩,她太无聊了,然后严时不知怎的又是个小孩子,她不会带小孩,严时很特殊,给别人带她又不放心,严时是她的工具,也是她的累赘。
严恩站起来。
她,接受了我的建议。
“是个好办法!”
我:“你怎么知道我脑袋里有东西?”系统这会都噤声了,它觉得严恩邪门。
“我体质特殊,对这些东西天生直觉。而且我的伴侣说过。这世界有很多奇奇怪怪东西,鬼界那叫一个热闹,天天有人搞事,界门破洞往下掉东西进来。鬼王分身乏术没办法补破洞,手下干部不服他,今天这个造反明天那个造反。鬼王姐姐湛仄不知忙什么去了,也不来管管,于是所有东西凑在一起热闹得很,鬼修更是沉迷研究功法,反正不会再死一次,个个走极端路子。既然这么乱,有怪东西不奇怪。”
严恩打算离开。
场景逐渐消散,我叫住她,“等等,关于慕柚桃的事……!”
严恩停下来,回头看我,脸上有微妙的戏谑:“离她远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最好离她远点。”
“为什么这么说?”小桃师姐不像是会吃人的样子。
“这么告诉你吧,一个多月前,我的室友说不想念了打算退学,让我重新找室友。一转眼,她突然不退学了,而且……我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她从前学业没这么好,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考不进内门,我想说不定是突然开窍了,这种事也有,与之相对的,她对学业非常积极起来。”
这不就是不上进的学生突然开窍好好学习了吗!
我忽然一阵无力,对严恩摆摆手:“汝凤凰刚出去了,你现在出去正好来得及找她……”
严恩抬腿就走。
「慕柚桃很可能是白娘娘……她之前可能是在门派中懒散混日子,因为云间月登场,故事发生,她也开始行动……她变得积极起来……」
咦?
现在……这里……还有人……
我在云雾中。云雾缭绕,我的确看见这样的景象。我被什么东西击打后脑勺,只能看天空。
回过神来,我在城主府。
“灵佑,怎么了?”小姐在我身后。
我们在庭院中喝茶。
冬日初雪降临。
“没什么。”我看着满院的雪,“第一次用这样的料子做衣服,小姐可还习惯?”
玉燃兮穿着时下流行的宫装,其实……宫装材质没有玉府平时用的好。但规矩就是规……矩。欸?
“我已经成年,要去宫中见见各位皇室成员们,相看婚约人选……从今年开始。”玉燃兮,她本该说出这句话。我知道。
因为这是去年发生的……欸?
我再一看。小姐身上穿的,又不是了。
她还是平常的她,坐在对面和我一起喝茶。
“灵佑,怎么了?”
“嗯。没什么。小姐,我们看雪吧。”
玉燃兮握住我的手,“好冰,灵佑这是怎么了,快和我进屋暖暖。”
她不由分说拉起我,我们走进熟悉的房间,看见熟悉的陈设——
“小姐?”
我面前的她,一身红色嫁衣。
房中不知何时布置成婚房模样。
大红喜字高挂,红烛静静燃烧。
“小姐!”我冲上去抱住她。
“灵佑,别哭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知道你很不舍,我也……不舍你们……我……我要和程追原——”
我面前的玉燃兮,在说出这个名字后,闪烁一瞬。
然后错位恢复正常——“和十五殿下成婚。你要高高兴兴的,扶着我的手才行。”
“……”我错愕到失语。
我。我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念头在告诉我,不是这样。
不是。不是。
“不是……”
我抱住脑袋否定一切。
不存在的记忆猛然吞噬我。我看见……玉燃兮的尸体。
她——不是,那是云间月。
是云间月和会清露。
大概是夜晚吧。
会清露在云间月身后的阴霾里,看不清脸。我知道那就是她。
她说:“我……回来了。我报了仇。一个不剩。包括它的姻亲,包括……刚出生的婴儿。”
云间月让开一点,似乎是想让光照到会清露脸上,想看清她,就在这一刹那,电光火石间,会清露脸上落了光,她的脸——“不要看我!”
满是血迹。她身上……
“不要看我……求你了。”会清露尖叫,向后退,重新退到云间月的影子里,佝偻着身体蜷缩进没有光照耀的地方。
她……一身血迹。仿佛炼狱深处的恶鬼,剑上,发丝上,鞋子,还有身后的脚印,都是血。
新干的血。未干的血。
红彤彤一片。在光芒从她脸上消失后,随她一起隐匿进黑暗。她身上再没有光,是黑色的。
“你这样不行。”云间月不问为什么,很快地说,“门派之外的我们不管,门派内的要清理干净。你告诉我是哪,我来。”
被阴影吞噬的会清露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指向她来时血路。
云间月沿着路追出去,跑着,踩到东西。
给她狠狠绊了一下。她踉跄,又困惑,捡起一条有小盒子的项链。
那个小盒子在月光下——“不!不!不!不!不对!”我上蹿下跳,我用力挥舞双臂仿佛这样就能打散这些噩梦。
我惊魂未定,呼吸粗重,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会这样?!
不要。不要。我不要看。
我不要看。
我闭紧双眼否定一切。
长发身影在我面前。
在我身侧。
她很高。
看不清长相。
我的视角很奇怪。好像……我在什么东西上。而不是一个人,看东西也很奇怪,接收声音比画面要敏锐得多。
“你——你要做什么?!你清醒点!”
这声音我很熟悉,是云间月。
“要做什么?”长发人语气不屑且挑衅,“当然是杀了你,云间月,我很久前就想这么做。”
“你——”云间不可置信,迟疑,比她更快的是一柄剑。
“不行。”白发美少女用剑切开云间月胸口,“她是我的。要由我来杀她。”
长发人耸耸肩,“随你。我要血洗这神界,你杀你的。”
飘渺云端被黑雾包裹,血,雾气。
血……断肢……吼叫着的怪物……
最后,长发人遗憾地对身边那个瘦巴巴的女孩子说:“啊。真安静呢。你看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瘦巴巴的女孩子——会清露声音沙哑。只有一个字。
“是。”
她怎么这么瘦?!之前就轻得像一阵烟,现在简直是皮包骨!
而且……她话好少。说话时……也不看人了。
“唉……”
长发人有些寂寞,又好像是无聊。
不远处有个身体插满剑的怪物,血糊糊艰难挪动。
当它停止活动,白发的女孩子也——死去。
整个世界颠倒过来,天空是地面。长发人张开双臂跃入天空怀抱。
实际上,她向无尽深渊坠落,张开双臂拥抱天空。
“就这样吧。”
会清露在云端俯视坠落的一切。视角越来越远,会清露的脸越来越模糊。
她……
怨恨,恶念,魔气缠身。
可是,入魔突然终止。
她停下来,也说:
“就这样。”
她消散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眼皮底下,变成一堆灰烬。
什么人打了我呢。我想。
其实答案就在这。
这个地方,名叫来去中途。
那个世界的会清露……呐,听我说,你的世界,是不是有那种说法,在二次元中所有角色共同生活着。就是在屏幕背后的虚构角色们,生活在屏幕中。人们甚至会设想它们的世界共通。
我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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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去中途相当于屏幕上的空白点阵图,把它类比成二次元世界,然后来自其它世界的角色们……会跨越世界聚集在这个地方。
因为是思绪一样的存在。
不是总说思念能够跨越千山万水吗。
就是这种很玄乎的东西。
我被“会清露”给打了。
我……是不希望玉燃兮嫁人的。哪怕我再口口声声说为她着想,我也一点都不希望她嫁人。
我……也不在乎我娘有多坏。哪怕她杀了全世界很多人,她也还是我娘啊。
我就只是希望,时间永不前进……我永远是我。我还是我人生的主角,我不知道什么系统,不知道什么未来,一切也,没有未来。
仅此而已。
“只是……仅此而已……这一定是假的记忆。是幻觉。”
好像否定就能让我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系统偏偏要来拆我的台:
【宿主看见的记忆,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云间月后来记忆中印象深刻的是,会清露本人在杀死某些人后变得越来越沉默,几乎不再说话。】
「……因为她用光了所有勇气。更具体一点……像是什么呢。活下去的动力,对生活的热爱?她没有对人世的牵挂,但是……又在注视着什么,因此而活下去。只不过她注视的那个人不会回馈给她爱。她在角落中生长,直到……走向她的结局。」
这太糟糕了。
看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未来转瞬即逝。
如果一个人死去,当死亡只是数字,没有人会觉得惋惜,但一旦意识到数字背后是一个人,那么看一个人走向末路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如果我能阻止。
如果一切还能挽回。
如果……我能做得更好……
“嗳,醒醒。”什么东西掐我的脸。
迷迷糊糊,汝凤凰出现在眼前。
“你做得真好。”她嘲讽我,“要睡出去睡。”
“……我就是想看看自己最害怕的噩梦是什么。所以才想让这只有我一个人。”
我故作镇定从地上起来。现在我知道了。
这波不亏。它没吓到我。
不对。汝凤凰她不是出去了吗?我看着她出去的!
汝凤凰叉腰:“我不信那套。我不信世界上所有的幸运和不幸。我只信我自己。没有想做的事,自然无法离开这里。你知道我是怎么当上管理人的吗?”
我摇头。她不说我上哪知道。
“我不告诉你。”她不知怎的还得意起来了。
“……走吧。”我不准备理会她。
“不行,你不能走。你现在不稳定,你这样出去会走背运。”
“可是我有必须出去的理由!我和你不一样!”
我终于被她激怒。
汝凤凰一把扯住我,对我大吼:“有多少人一生能够实现梦想。实现了之后呢?你永远会遇到新的挫折,总有一天你会倒下。你不可能仅凭借一人战胜所有。你需要帮助!否则你会像我一样一事无成!”
我……我很震撼。
因为我知道汝凤凰是一个很好运的人,我……惊讶她口中怎么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说自己没能实现梦想的人吧!她拥有全人界的财富啊……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用刻不容缓的严肃口吻说:“只能说这个问题真的难以解决。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烦恼。”这样我们就能一起离开这。
我还有很多事要去解决。
汝凤凰有些悲伤。她用一种既像为自己难过,又像是自嘲的悲伤腔调:
“我不知道。我一这生为什么而活着。所有轻易难以得到的东西对我来说如同浮云。好像我是为了够到天边的月亮才诞生,但……我的月亮,在哪里?”
我脱口而出:“你的月亮不想见你。”同时心想,云间月要是想再被缠上,早就出现来救严时了,现在她是全不要,乐得一身轻松。
汝凤凰显然听不懂我这没头没尾的话,我不能对她说,你原本应该会遇见叫云间月的人。会喜欢上她。姑且算是喜欢……然后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汝凤凰的存在飘渺不定起来,我——
我真是疾病乱投医,我我我——
我急中生智,发挥我这一年多以来的看家本领,抬手给汝凤凰就是一巴掌!
没什么是一巴掌解决不了的!
这里要让人成魔,肯定会蛊惑心智,在这里无时无刻不承受被恶念侵蚀的风险。
汝凤凰被我打得人间清醒。她看我的眼神有种莫名热烈,
我淡淡收回手。
故作仙风道骨,把我打得生疼的巴掌藏在身后。
“跟我出去。”这地方不能再待了。我态度强硬拉着汝凤凰往外面闯。
用破釜沉舟撞破头的野心——
最后的最后,这个地方不甘心地挽留。
我……
它让我看见大片崩落的碎石。我……我娘被压在下面——“那才不是真的!”我大声斥责,愤然离去。
睁眼。凛冽的风,还有热浪扑面而来。
再没有杯盘碰撞声,院中乱闯的鬼仙……看来被三危召唤走了。
严恩从哪搞了个小火炉,正给炭火扇风,热气扑到我和汝凤凰身上,汝凤凰那衣服,她衣带子都着了!
这人果然是在报复吧!
我连拖带拽扑灭汝凤凰身上的火苗,目光扫到院子。
正在下雪。
积雪已在院中堆起薄薄一层,冷风随着雪割人的脸。
怪不得要点火炉,天都亮了,冰天雪地失去意识躺半宿,修士也得冻成冰棍。
是初雪呢……八十四城和修仙者地界很近,门派那边只会下更大的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我没能陪着玉燃兮和娘。以后不知还有多少一起看雪的机会,这很重要,我错过了……
等会等会!这不才刚到清晨,现在赶回去完全来得及!
我猛烈摇晃汝凤凰,快醒,快醒!我要回家!
汝凤凰幽幽转醒:“我好像……做了许多梦,然后一睁眼,你在我面前。”
这一刻我用上所有能做出的慈祥和语重心长:“反正所有故事最后都会结束。既然怎样都无法挽留,不如好好铭记于心,然后继续前行。不管遇见怎样的挫折,我都会前进下去。”
“……”汝凤凰看我眼神有点不对劲。
严恩找她说结界的事,两人交谈神速。
严恩说她有要事,再不离开就晚了,最后以留下真实身份作为把柄,答应汝凤凰等事情了结她会主动回来帮助严时分担身上的结界,汝凤凰点头应允。
严恩在我之前匆匆离去。
看我对这件事始终有疑惑,汝凤凰解释:
“可听过以人连接结界?人的意志是世界上最难以攻破的东西。用人作媒介,结界牢不可破。当然,得是合适的人才行,人界芸芸众生全算上也挑不出几个来。刚巧我又找到一个,这在任何人来看都是幸运的事。”
人做结界……不用问也知道是禁术。
系统惊讶:【她变得稳定了!】
不重要的事先放一边,我实在是没空管她稳不稳定,“我要回去,告辞。”
“这就是你说的前进?撇下同伴回去上学?等等!”汝凤凰塞给我金光灿灿的好东西,“飞舟,能挡雪,你把我救出那鬼地方有功,送……借你了!记得回来还我!”
那种面对云间月常有的后背毛毛感觉突然出现,我无暇仔细揣摩,不管三七二十一,驾驶着飞舟向门派极速冲刺——
那时我想说的话——
但如果可能。
如果世界允许我改变。如果我有改变它的力量。
没有人能拒绝这份力量。
我知道我变得贪心起来了。
·
仙气缭绕。
岛屿上。
三危面前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母亲!”他跪着,抹眼泪。“带我走吧……你都死了,爹只会打我。”
黑影飘忽不定的边缘凝固,怀疑重复:“……你爹?!”
三危点头:“爹天天打我。他囚禁很多女子,我最近多了个妹妹,就在那睡着。”
墙角摆着一张婴儿小床。
“不孝儿!什么你爹!认贼作父的好儿子,我早就……”黑影一开始很生气,气得身体凝聚成实体,但她显得很有经验,生怕大声说话吵醒婴儿,只现出形态就闭了嘴。
身着长衫,充满书卷气的女子漂浮在空中。
她脸上有片雀斑,显得她年轻,原本和长衫不太搭,但身上气质很好弥补了这一点。
只是长衫再长……按照身体比例,衣服下也该有脚露出来。
她衣服下面……空空荡荡。
三危被骂也毫无反应,期待地看着她。
忽然想到自己其实没尽到几天做母亲的义务,女子气消了,
“是啊,我早就……已经死了。这样可不行,哪有母亲杀死孩子的,你不想活,是因为你那个烂爹对你不好,那你为什么不逃出去?等你死后,我们总会重聚,不该急于一时。”
“可是……他会派人抓我。”三危皱着眉。
“你让他没办法抓你不就好了。你掀翻这里。啊……这里味道一如既往糟糕。这样吧,我告诉你召唤条件,你召唤我族人的后代来帮你。她是初出茅庐的鬼仙,让这里覆灭,这件事功德无量,你是我的孩子,算是她祖宗,她会帮你的。不过她总归是你的亲族,要用平等的契约来召唤她。不可以奴役她,你可同意?”
黑雾流动到纸上,化作字迹。
写完,女子递给三危那张纸。
三危并未反驳,接过纸,忽然问:“母亲,我还不知道你名讳?孩儿要设灵位供奉……”“你年纪小,事还挺多。怪了,我好像没有这么啰嗦的性格,亲爱的老婆也……”
一块灵牌从空中落下,正好落到三危怀里。
“这是我特制的灵牌,外观是普通的牌子,只有亲族才能看见姓名,想供就供着吧,别再说死不死的了,我费尽千辛万苦生下你,十梭他不是个东西……你是人,不是鬼,我不能把你留在鬼界,只能让你被养在这,是我对不住你。”
女子叹着气,面露痛苦,一看就是想到很不好的事。
三危立刻明白她是想到了自己的死。“不是的!都是爹的错,一定是他打死了你……我……我要为我们报仇!”
“孩子。”鬼仙抬手摸了摸三危脑袋,“虽然没办法从小扶养你,但我也是你的母亲,不希望你这么小就来陪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一定会重逢,我们一家人,你那个妹妹也算上……”
“好……”三危抱着灵牌抹眼泪,“母亲,你快回去吧,被强行召唤到它界对鬼仙来说损伤魂魄,剩下的事我会自己安排,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死后再见,我的孩子……”鬼仙似乎笑了一下,叹息着身影完全消失。
三危斗志满满,把灵牌挂在窗前,牌子像个小风铃,他能看见上面写着——
姚不换。
46.姚之上失踪
清晨第一缕光照耀,我火急火燎赶回家。
这一路硬是跑出最大速度,气喘吁吁,头发也乱。
趁着小姐还没起床要先整理才行。
我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梳着,梳着……发现耳坠少了一只。整个不见了,一只耳朵空空荡荡。
我?
我是带耳坠的。
这是大户人家为人女仆的规矩,必须穿戴整齐,我的耳坠是两片银饰羽毛,小小的,薄如蝉翼,基本上感觉不到耳朵戴着东西。
所以它遗失我也没有发现……
收起来吧。
我有些失落。耳坠是娘送给我的。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每当被光照耀时银色羽毛就会变得华光璀璨,我知道一定是打造时加了特殊涂料。
还是不要戴了。只有一只很容易被发现,当风吹起耳边短发,当我大幅度摇晃脑袋。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夜半还开着的首饰店,找人重新打一只耳坠。太久不戴耳洞可能会长上,好在有没有雕刻图样的银针耳钉,先用来应急。
「我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看见云间月会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望着镜中自己的毛衣领,忽然恍然大悟。
【哪里?哪里?!】系统好奇心被我勾起。
这么久以来每次看见云间月的违和感——
「她还穿着一个多月前的薄衣服。初秋时有夏末的暑气,修士能抗住,现在是真冷了,该不会她这辈子连衣服都懒得给自己换,她说不定根本就没带冬衣!」
我心说,以云间月那性子,简直太有可能。不是,她……她这是什么人啊,还说让我不要得风寒……
别别扭扭的。
我气不打一出来,纯添乱这是,脑海中忽然闪过云间月沾满鲜血的脸。
慕柚桃,攻击了云间月。在那个幻境中——她对云间月发动第一道无法回避的攻击,然后……云间月被围攻,她……
不。这都是。
假的。这是那些想要欺骗我入魔的恶意生成的幻象。
我。不能让云间月再次面对这件事。
就从让她与我相遇的第一个冬天不要得风寒开始。
如此下定决心。
“云间月。”
清晨下课后,我悄悄找她。
细雪纷纷。这是今年第一场雪,课间很多人出来踩雪玩。
雪花落在云间月头上,冷风中的她衣衫单薄。
“怎么,有事?”她靠在树边,悠哉游哉问我。
“你知不知道哪有全天营业的集市。面向修士,我们现在这种水平能去的。”
“集市么……”云间月很少露出这种,‘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神情。“你要全天营业,这种情况并不多,没成仙就需要睡眠,全天营业的集市从规则上极度反人权。但有特例,听说过吗,昼夜岛上的集市?”
“……慈悲堂所在的岛,那附近的岛屿?”
“没错,那里昼夜颠倒,现在是白天,如果你非要过去,是个好选择。”
我知道她为什么头痛了。慈悲堂把门派建设在岛上,周围禁飞,想出来进去,除了走大门,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慈悲堂附近也有很多小岛,都涵盖在大门范围内,其中一座最特殊,被称作昼夜岛,据说是从前某个神界大能陨落人界时最后一道法术导致,岛上能量场被强行扭转,从此白天是黑夜,这座岛不是没人打主意,主要是慈悲堂手段了得,久而久之在上面生活的人也习惯了,做生意的做生意,店家不得不接受来岛的人因为通过慈悲堂大门需要申请而变少,后来很多店都发展成度假村。慈悲堂嘛……
医修门派,附近的岛屿是有钱人度假村不是很合理?
所以,想进入等于用钱买门票,然后换取一张通过许可。再者用钱买门票,不过问身份。
“你不冷吗?”我问。
“是……有点。也没那么冷。”云间月说得事不关己,
我眼睁睁看她在寒风中悄悄打个哆嗦。
“这是个邀请,我刚借到顶好的飞舟法器,多个人一起驾驶更快,入夜后我们去慈悲堂地界。去昼夜岛逛集市吧!我的耳坠丢了一枚,想再打同样的。”
我以为得花好多嘴皮子说动这尊大神,没想到。
云间月爽快:“行。听你的。我和你去。”
这份爽快简直不像她!我大惊,凑得近到不能再近使劲打量她,“云……云间月,要是你被夺舍被法术操控就眨眨眼。”
云间月立刻后退,仿佛呼吸到我呼出的空气很难受。“没有。是因为觉得你说得对,我需要冬衣,两个人驾驶也的确更快,我买东西向来很快,天不亮我们就能回来。”
“好,那我们约好了。等我家小姐熄灯我来找你。”
我不再浪费时间,还要回小姐身边呢。
午休。
慕柚桃惯例来和我们喝茶。
这时雪还在下,地面已经有鞋底厚积雪。
“门派通知我说……室友是在探亲途中意外去世了,已被家人安葬。”
小桃师姐兴致不太高。一副哀愁模样,时不时拿眼睛撇我。
“这样么……还请师姐节哀顺变,不要太难过。难过伤身。”
玉燃兮出言安慰。
慕柚桃有些恍惚,心不在焉继续说:“关于治疗天赋……有一说,说大部分治疗天赋修士命都不长,看看慈悲堂就知道了,那些抛头露脸的男修经常暴毙身亡,好像冥冥中有人行刺一样。不过也有人成仙……所以说法不准确,加上医修的治疗方式消耗自身,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很久前就有过一旦发生的设想,总之……师姐得再找个室友……”
是啊,严恩估计……不会再回来。虽然她没有死。看她那行色匆匆模样,估计短时间内也很难抽出空来和熟人一一道别。还有,慈悲堂的男修根据花逝同伴所说,是被叫无面的刺客给杀了……
我刚想安慰慕柚桃,见玉燃兮准备开口。
我默契地把开口时机交给我家小姐。
玉燃兮:“师姐,不如你住到我这里来。那还有一座空屋,左右两间都没人。”她指着第三间空房。
不是。我家小姐,啊啊,玉燃兮她怎么这么喜欢邀请人来住!
慕柚桃整个人邪性得很,系统都看不出她前身,我夜里行动……很可能会被她发现。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不要答应……心中祈祷没有奏效。
“当然好了师妹!师姐很安静的,绝对不会吵到师妹们,会帮忙收拾庭院做家务,包在我身上,不在话下。”
慕柚桃不知为何很高兴。而且她一直看我。
真的,她每次说话十回里有八回眼睛落在我身上,我不信小姐不知道……
一抬头,玉燃兮,也在看我。
只有会清露不看我。她不怎么说话,除非被点到,否则就安安静静喝茶。
我被看得没招了,只好一个看一个,我看会清露。
她好像……在想其它事,视线没有聚焦。
但……果然。即使视线没有明确的落点,她也避开我。
她不看我的方向。
“师姐搬来,好不好呀,褚师妹?”慕柚桃笑呵呵故意问我。
我,我能说什么。
“当然,欢迎师姐。师姐应该有许多行李要搬,今天或许不能……”
“没有的。”慕柚桃打断我,“师妹想多了。医修嘛,两袖清风,随身的不过是些药材罐子,这些取之天地间,再采就是。师姐今晚就能搬进来,还要劳烦褚阿母多备一人份饭食……师姐会多做家务活帮忙的!”
她都这么说。
我掩盖住不甘,温声回应:“当然好,师姐。”
事情就这么定了。
慕柚桃搬家那叫一个飞快,好像她早就准备好,都不用等到傍晚,她的房间已经空空如也。
雪把山中景象映衬得萧瑟,白茫茫天地,树木只剩枯枝败叶。
她站在这座房屋前。
她的房间空空如也。
严恩的房间……简洁摆设如旧。两相对照,
慕柚桃低声说:“再见,严恩。”
这个瞬间我真切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她在伤感。她能感到悲伤,她并不是一个毫无感情,系统读不出来身份的怪物,但是……
我知道严恩没死。
十分卑劣的我在这时无法与她共情,抓住她一缕外溢的思绪能量,塞给系统分析。
系统加大马力,发出剧烈嗡嗡嗡声。
慕柚桃微笑看向我。
“哀悼完了,师妹们,我们走吧。”
玉燃兮娴熟地挤在我和小桃师姐中间,会清露没有和我们并排,落在后面慢慢走。
为了避免慕柚桃纠缠我,我家小姐有一搭没一搭找话题来堵慕柚桃的嘴。
“师姐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宿主,和你说件可怕的事。】
“唔……师妹们上进,会考进内门的。那师姐也和你们一起参加考试。到时我们就是同期生了!”
【上一世,就是慕柚桃杀了云间月。】
傍晚悠闲氛围里有我不易察觉的紧张,
「总得有个原因吧?」
“借师姐吉言,入门三个月升入内门测试便可开启,也许师妹们没办法一次通过考核。”
【不知道,女主搞不明白为什么。她似乎把一切原因归结于自己做人失败。但我看……不像。】
「怎么说。」
“师妹们这么努力,怎么会呢?一定能通过,门派十年一招生,我的同期在入门十年间只剩下我和严恩,留下来的都进入内门了。师妹们这么拼命读书,要我说,一定能在第一次考核就通过!”
【上辈子慕柚桃是云间月迷妹。她最喜欢云间月,跟踪尾随下药爬床什么事都干过,就是没成功……呃,宿主,你怎么又怕了?】
「这不是崇拜,这是个变态。」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为了还好是云间月不是我,松口气。
【可是,她恨云间月。虽然没破解出来过程,但云间月最后明白了慕柚桃到她身边目的,她给慕柚桃的情感定义为,恨。所以她认为慕柚桃对她出手很正常。她不觉得这是什么足够刻骨铭心的事,理所当然接受,于是我们直到现在才破解出来一点点。】
玉燃兮被慕柚桃这份阳光上进弄得……我罕见看到她吃瘪,要知道这十几年来,城主都拿她没办法。
“那借师姐吉言。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玉燃兮没有表露出来,只有我知道,这种语气就是她心里不甘。我……我怕安慰会让她更没日没夜念书,玉燃兮不是那种把什么盘算都会告诉人的性子,我贸然安慰会适得其反。
「我推测慕柚桃是白娘娘,没证据但说得通,白娘娘的徒儿都因为云间月死掉了……她追着云间月非常合理,有没有可能,是慕柚桃恨得用力过头,变成了爱?她的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没必要全部否定。如你所见,她是有情绪的人,我们不能否定这种可能。」
其实我也不懂。我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情感但是我得尊重,有了就是有了,没处讲理。
【……】系统直接卡住,嗡嗡闪烁:【宿主稍等,让你的统想想……】
我们走到院子外面,饭菜香气弥漫整条路。我娘正在摆盘,慕柚桃先一步过去,帮忙干活。一桌菜很快被我们摆好。
直到快吃完饭,系统才憋出来:
【这……是一种很小众的癖好。因为你会主动去了解你憎恨的人的全部。往往你对仇人比对自己还上心,有可能你跟踪仇人忙活许久,就为了让仇人倒点小霉,但是你非常开心,恨意就这样积累。总有一天日久积累的恨意再也无法隐藏,只有两种结果,动手让仇人死掉,没有动手仇人还活着。从概率上看每个人都有一半几率爱上仇人,不只是存在于故事中,我们成千上万年历史还是有几个例子……可供参考。恋爱脑的世界我不懂。】
看这不确定的语气,它现在正怀疑统生呢。
嗯……
就是说,慕柚桃表面上是太阳一样活泼温暖的美少女。在人格阴暗处,是个……恋爱脑,变态,还有什么……【病娇。】
怕我不明白,系统补充:
【是相当萌的二次元属性。热度久居不下,没有病娇属性出现的故事是不完美的!】
我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饭:「她骚扰云间月,最后耍阴招杀了她,然后自以为是地‘殉情’。美好吗?」
【不。】它答得倒是快。
「因为这是我的现实。你设想,如果云间月所谓的上一世,不是在故事中进行,而是真的在某个世界,世界有它的逻辑,一切都会得到补全,慕柚桃因恨生爱相当符合逻辑,所以故事变得不美好起来。就是因为这是我的现实,不是一个故事。」
系统没再和我讨论世界到底是不是书中故事,而是问:【宿主怎么做?】
「这是病,得治。你看云间月的性格,我们都知道她不会回应任何爱,喜欢她一定会无时无刻不处在压力中,担心她离开,担心被排除在外。如果我见到那份记忆是真实的,云间月身边三人最后状态都相当紧绷,她们甚至为了死去能解脱而感到松了口气,为此露出笑容。」
我会一一纠正。
扭曲的爱,恨意,「只要最后站在云间月身边的是健全的队友,她就既能拥有队友还不会被杀了!」让爱恨不再针对云间月,让她们自发把自己定位于云间月的朋友,志同道合,悲剧便不再上演。
一瞬间,我在傍晚看见朝阳曙光。我悟了!就从纠正慕柚桃对云间月不健全的爱恨开始!
等等,那会清露……会清露是个医修,以后肯定会悬壶济世那种。表象上她是个心善的人,按照这种逻辑推理——
咚咚咚!咚咚咚!
饭已经吃完,我们开始收拾桌子,急促敲门声响起。
不是希梦淮,上次见面后,希梦淮去灵兽谷进修去了。
这么敲门的是有急事。
开门,是信差。
“第十城加急,请检查后确认送达。”
收信人是玉燃兮,寄出时间是——昨天夜里。
这是加急件,由驿站快马加鞭送过来,玉燃兮神色凝重,给信差赏钱。
待信差一走,玉燃兮关上门读信。
她眉头越皱越深。
“小姨姚之上于昨夜失踪,问是否来了我这。老夫人在信中写了很多,还寄来姚之上的日程表,问我们知不知道些什么。”
玉燃兮把信递给我,低头沉思。
我接过信快速浏览。
大意是今天早上老夫人发现姚之上不在,但是她们昨夜睡得安稳,没听到她离开,院子门锁也都好好的,更是没有翻墙出入痕迹,老夫人推测可能姚之上是昨天夜里不见的,因为下午时分人偶买主特意到第十城来,老夫人陪姚之上在酒楼约见交货,对面也是个女孩子,还带了特产点心过来,两人一起边吃边聊,话很投缘,整个过程没出任何意外,双方愉快道别。
晚饭后老夫人经过门厅,看见姚之上在做人偶,她不想打扰就没走过去,直到这时姚之上都还在。
最后,老夫人附上姚之上的日程表,说她知道这么做不对,但事出突然,下午时她认出与姚之上接货的买主是第三城谢家小姐谢微瑜,托我们去问问谢家小姐是否知道些什么。
嗯……不愧是老夫人,谁家孩子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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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这些老一辈都门清,她知道谢微瑜进入希行门求学。
我翻开日程表。是之前在姚之上房间见过的那张——
“没有她去第一布庄取布料的行程,这和我们看见那张不是同一张。”玉燃兮目光锐利。
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姚之上她的工作地点在房间内,为什么会坐在门厅里?”
玉燃兮:“会不会是……故意的。”
“姚之上……故意离家?”
玉燃兮一时也摸不清楚,“我们去见见谢微瑜,先不要直挑明她和姚之上的关系,我问问她。”
简单和娘慕柚桃会清露三人说明情况,这是家事,两人不便参与,娘点点头,交代我们雪夜走路小心。
我们提着灯前往谢微瑜的宿舍。
仆从来给我们开门,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谢微瑜院中还有人。
是她的未婚夫,定王幼子,叫什么来着……?
算了,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在就行。
谢微瑜让人给我们端来奶茶。从喜欢年糕能看出来,这位小姐倾向甜食,奶茶是甜的。
“我是与大师见了面。但我们只是聊天……然后就回来啦。昨天傍晚我们还见过。”
谢微瑜面带微笑,和和气气。
“大师是我的小姨……她失踪了。”玉燃兮也微笑,两人如同话家常。
“什么?!大师也……”谢微瑜立刻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
“推测是昨天夜里,为什么要说也?”
谢微瑜若有所思:“许多城中一直有大鬼作祟的传闻……相信你们有所耳闻,我这边城中有几名女孩子失踪,刚问了其它城——现在已经有十人以上下落不明,时间都在昨天深夜,有一处正好留下案发现场,我想回第三城查看,正告诉他我要请假不在,你们来了。我们家中都有事,也算正当理由,可要与我同去?我这有飞舟,可带人同行。”
玉燃兮:“好,我们回去收拾,马上回来。”
我借口收拾东西,跑到云间月那边,
她……已经在等我了?
“今夜不成,有失踪案,我家小姐的小姨不见了。”
“失踪案?”云间月想起什么,“很多门派这时的确失踪案频发。”
我知道她误会姚之上也是修士:“不是。她是普通人。”
而且门派学徒失踪大部分是会长搞的。
“那我等你。”她不知为何有点落寞。
匆匆告别云间月,小姐简单收拾了东西,谢微瑜那边请假条和飞舟都准备妥当。
简直神速。
谢微瑜的未婚夫没有跟来,飞舟上只有我和玉燃兮,谢微瑜和她的女仆四人。
玉燃兮帮忙驾驶,一路风驰电掣,降落在第三城主城外时刚好入夜,城门还未关闭。
从城门进去,马车停在不远处,正要上车,面前突然走过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口中念念有词:“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玉燃兮:“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女子独自在外?”
谢微瑜只看一眼便答:“这是早年城中商户的女儿黄娘,八年前家中出事双亲亡故,从此受了刺激,大部分时间不清醒,我们查问过,她曾婚嫁但从未有孩子,神志不清后被夫家抛弃,听说是持刀划伤对方……那之后她和搬来的远房亲戚一起住,亲戚继承她家遗产后重新买的房子,现在是没看住跑出来了。巡夜人知道她家住哪,会送她回去。”说着她低声吩咐女仆,“这样不行,她穿得太少会冻伤,你去看守那拿条毯子,再叮嘱过会巡夜人来了敲打一下她家人,穿成这样有碍城中风貌,再有下次罚她们。”
女仆动作迅速,拿来毯子把那女子裹住,但并未阻拦对方脚步。女子向一条巷中跌跌撞撞走去。
谢微瑜带我们去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看起来很气派,一个女孩子在门口抹眼泪,身后仆从为她提灯。
“大人,你看这里!”
女孩子指着门上一处符号。
那个符号不是花纹。
“标记?”谢微瑜仔细查看。
“没错!有女孩不见的人家门上都有这个标记,官府已经来过,我们什么都没动,但是……执法队那边抽不出人手,明明是鬼仙作祟的重要线索,但就是没人来确认是法术还是人为,怎么问也不给答复,一时情急才请大人,请大人跟我来!”
其实这个问题我好像知道。一是因为魔界风寒传播导致会长在门派中的卧底被感染死去,会长命令手下抓学徒混淆视听,二是因为出现名叫无面的刺客专杀慈悲堂修士……不知不觉我竟然知道这么多内情。
女孩子引着我们向院中走。
院中有假山流水。
女孩子看向假山石阶上的痕迹。“就是这。”
提灯把现场照得很亮,假山石阶下方——就在石阶正下方地面上,有一滩红色痕迹。
谢微瑜在血迹上贴了张符纸。
符纸变色自燃。
“是人血。”她说。
“您再看这!”女孩子着急指向石阶两侧的假山岩壁,她动作很急,隐藏在宽袖中的手一下露出来,
她手上也有绷带。
谢微瑜和玉燃兮站在假山半山腰,那里——又是一道血迹。
是长条状,星星点点。
【唔……宿主说过让我少说话多积攒能量。】系统话里有话,【这片墙上血迹……】
「是受害人被打了喷溅上去。」
【你怎么知道?】
「……以前被我教训的人们也留下过这种血迹。」就是这样。
玉燃兮也知道:“她挣扎,被打了,从楼梯上摔倒,最后被带走。从出血量上看不是致命伤。”
“是为了活捉。”谢微瑜安慰女孩子,“冷静下来,我们现在检查这里是否有法术痕迹。”
无数道符纸在院中被细线连接成圆圈,一张接一张引燃,燃烧轨迹汇聚成一束,径直指向假山下方花丛。
谢微瑜拉扯引线,引线带出一片纸。
院中真的有法术痕迹,在这片纸上,还是油纸。
“这……”谢微瑜认出纸来自哪,“这不是白玉楼的包装纸?”
她把纸翻过来查看。
我知道那背面写着生产日期和做这包点心的糕点师名字。
谢微瑜惊讶:“日期正是昨天,制作人是方加老板娘,不是店老板。老板娘她不是……”
谢微瑜说过方加已经不再担任糕点师,现在的点心是老板指挥学徒们做,署名应该是老板的名字才对。
玉燃兮:“可能是老板有事,老板娘临时顶班。但……倘若真是鬼仙,鬼仙哪里需要吃东西?”
就是这么回事!不管是鬼仙还是某个鬼,都不需要吃东西。劫走女孩子们的不可能是鬼仙,很可能是修士!
“我们去白玉楼问问,也许她们还有印象。”
马车飞快赶往白玉楼方向。
“当心!”我在发呆,玉燃兮扑过来抱住我。马车一个急刹车,我撞进她怀里。
“困了吗?”呜呜呜我家小姐好温柔。
我摇头:“不困。要继续陪你。”
玉燃兮顺势摸我的头。
她在吸我身上热气。
担任车夫的护卫抓住个人,
“小姐,这人鬼鬼祟祟,还提着一大包东西,是从……钱庄那边来的!”
车门外,叫嚷声传来。
“放开我!我有急事!”被护卫牢牢抓住的青年男子挣扎不休。
“城中失踪案频发,已经发布宵禁。你是何人?”护卫问。
“什么失踪,你们放开我!如果我儿子出什么事都是你们的错!”
47.白玉楼之事
”谢微瑜主动打开车门向外看:“白玉楼老板,是你。”
“哎呦,大人!”
男子立刻俯身拜了拜。
“怎么回事?”谢微瑜看起来很困惑,“我记得,你家……是小男孩。”
“这……”男子支支吾吾。
“你在车外跟着吧,我们正要去你那里。”
白玉楼是店铺住宅一体,店面已经结束营业,男子叫开正门引我们进去。
棕色人影背对我们,在堂中走来走去,明显焦躁不安,听见动静一回头,
“怎么才回来?钱取了……”
是方加。我见过她,对她有印象。
方加发现身后多出来一行人,谢微瑜的出现给她吓一跳,“小姐!您怎么来了!快来里面坐!”说着把我们往里面请。
我悄悄瞥一眼方加的衣襟。衣襟上有深棕色印记,斑斑点点,很像是……血迹。
方加亲自来给我们端茶,玉燃兮目光一动。
她发现了。
方加的手指,也裹着白布。
“打扰了,你今夜好像有急事,先解决你的事,我们稍微等等。”谢微瑜没有上来就问。
方加福一福身子:“多谢小姐!”急急忙忙往屋外去了。
只是隔一道墙,稍微加深五感就能听清外间的两人在说什么。
方加:“钱呢?数过没有?我这就出去,不能让小姐们等太久。”
老板:“在这,绑匪说要你一人去,我……我担心你,要不先报给官府算了!”
方加似乎是打了老板一下:“不行!你没看这封勒索信上写着要我一个人去,否则会撕票!”
老板语气充满指责:“还不都是你这……都是你没注意到护卫吃坏了肚子没跟着孩子让绑匪有机可乘!我一天到晚忙活,哪有空看这些!”
原本,玉燃兮和谢微瑜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两人突然同一时间停下。谢微瑜对她的女仆摆摆手,女仆悄悄从后门离开。
对话已经分明,能听出来是什么事。两人没觉得尴尬,这事好像不该管,但是……
“人命关天,何况是小孩,老板娘,我带你去!”谢微瑜已经抽出佩剑。
“哪怕绑匪有几十人也打不过我们两个。普通人无法察觉我们,我们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对孩子动手,请你放心。”玉燃兮补充。
“大人!”方加这时也不说什么了,她急得额头上都是汗,连老板想伸手叫她都顾不得理会。
谢微瑜带着方加,玉燃兮带着我,老板娘一指城墙方向,“绑匪定在城墙下的凶屋。”
我们乘风跃起,老板在地面目瞪口呆。
他……似乎是傻了。
一落地,方加颤抖却故作镇定的声音响起:
“我把钱带来了!我的孩子在哪?”
吱嘎。
吱嘎。
破屋门发出尖锐摩擦声。
冷风吹过。
“有气息。”谢微瑜与玉燃兮同时说。
是的,很微弱的气息。
两人闯入屋中,破木板床上有一条格格不入的新毛毯,一个孩子躺在那,旁边还有一个包裹。
酥点香随风吹进鼻腔,包裹油纸轻轻晃动。
“我的孩子!”方加下意识冲过去。
“啊!!!”摸到孩子同时她尖叫。
“他……他……”方加说不出话来,只有痛哭。
我们带着人重新回到白玉楼。
老板瘫坐在堂中,见我们回来,似乎没力气起身,挣扎着从座椅上起来。
方加哽咽说不出话来。
谢微瑜只有两个字:“节哀。”
她的女仆再次悄悄回到她身边,比了个手势。
“那地方……自从黄家出过事就荒废了。”老板一副颓废模样,挤出这句话后,他迟疑,继而极其肯定:“一定是城中作祟的鬼仙害了我们的儿子!我要找修士杀了它……”
谢微瑜坐在上位上,玉燃兮也坐着,面前是还在愤愤不平的老板,他口中尽是怨言,对方加,对看管不周的护卫。
我和谢微瑜的女仆站在小姐们身后。
谢微瑜:“我们找到孩子时,他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
玉燃兮:“在我们到达前孩子已经被歹人……这不是你们的错,不是护卫的错,更不是你妻子的错,要怪只能怪歹人是你们仇家,孩子都不放过。”
两人交替开口,声调是一脉相承的平和轻柔。
谢微瑜轻声:“你去报官好了。”
“不行!”老板脱口而出,立刻说:“不行,我儿死得不明不白,我要亲自为他找出凶手!”
“是吗……”谢微瑜叹息,“那很不巧,我替你叫了衙役来。”
门外隐约有影子晃动,不止一人。
这时,晃动的影子踏进屋内。
“娘……我睡醒了。护卫哥哥不见了,我好饿。娘喂我吃奶。”
稚气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
他吓得想跑,奈何腿软,还没向后退几步。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呵,没担当的东西。”
方加气得呸了一口。这真是气急了,如果不是抱着孩子,她的架势看起来想上去狠狠踹几脚。
“给他上刑,问明白。”谢微瑜下令。
衙役进来把老板拖出去,把门带上。
方加双手压在孩子肩上,正视他:“这次的事是个教训。今天开始,你要学着自己的事自己做。喝牛乳吧,你已经八岁了,娘没办法再给你喂奶。”
孩子想了想,嘴一扁,张嘴就哭:“你们说话不算话,爹还说给我买玩具……哇哇哇……”
方加扶着孩子肩膀。
她有些崩溃地喊:“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爹那个畜牲……他……他用你的性命威胁我给他钱!不对,他已经不是你爹了,他差点让你被噎死!”
事情是这么回事。
当时我们在那间破屋看见孩子倒着,这间屋子虽然死过人,但没有半点法术或者能量反应,就是一间普通的废屋。
一开始,小姐们真的怀疑过是方加自导自演。
我没有。
系统进行测谎,说方加的表情是真实的,如果她被人威胁而不报,或者在说谎,她一定会有细微表情表现出来,也会有思绪泄露,但系统没检查出在撒谎,我也没感受到这些不好的情绪。
孩子床边放着的是一袋点心。
点心都是整块的,有巴掌大。
小姐们很快发现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绑匪,怎么会给孩子准备他最爱吃的点心?”
“如果真的是女主人自导自演,她怎么会不给孩子切成小块,杀死一个孩子的办法有很多种,怎么会有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噎死?这不符合人之常情。更何况女主人这么做已经很多年了,习惯成自然,即使她做完年糕后不想切,也会下意识把年糕切成小块。”
就这样排除了老板娘嫌疑。
我的细微操作法术也终于发动。
“咳咳咳咳——!!!!”孩子剧烈咳嗽,给所有人吓一跳。
方加喜极而泣,她可从未怀疑过孩子死而复生是变成鬼,
小男孩环顾四周,没找到人,脸上充满失望。
“娘……那个叔叔呢?他说护卫不见真是老天助他,要我在这里等,过一会爹会来接我。还说只要不告诉你,爹就会给我……”
这孩子后面明显有话但没说。
方加见孩子没受到惊吓,抱着孩子:“那个叔叔有事不在,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嗯……忘了。我记得他脖子上有一道疤。声音和爹有点像。”
“……”方加肉眼可见抽了口凉气,没表现出来。轻声问:“那他说你爹来了给你买什么啊?”
“给我买玩具!”小孩越说声音越小,悄悄抬头看方加:“我偷偷跑出来玩,被娘发现了。现在……是没有了吗。”
“不用找你爹,他向来手里没钱,要什么跟娘说,只要你好好学习,娘给你买,我们回家。”
方加给孩子擦还沾着酥油的嘴巴。
“可是……护卫哥哥不见,不正是因为娘特意给的……”方加借着擦脸没让孩子再说下去。
事情就是这样,一句话让所有不高明的手段告破。
但如果今天我们不来……
后果不堪设想。
方加冷静下来,安慰好孩子,又给孩子弄了小块点心配牛奶。盯着他吃。
刚才的忙乱中,方加手上的布条脱落,露出一道寸许长伤口。
“啊呀,你手上何时受伤了?”玉燃兮趁这个机会问。
方加这才注意自己的手,
“这个,没事。当时听仆人读信,正在给孩子绣衣服,以为是朋友寄来的信,没想到竟然是勒索,一时惊慌,被针刺破手指,留了些血,小姐见笑了。”她越说越后怕,心有余悸紧握双拳。
“嗯……”谢微瑜听起来有话要说,她放缓声音:“方娘,你……是不是有事没交代?”
“……”方加见孩子吃东西没空注意她这边,悄声说:“他不是我的孩子。”
我们四人八双眼睛盯着她。
“前天收到小姐要吃年糕的消息,我出去采买,正好遇见当年为我接生的阿婆,从我生产后就再未见过她,我们聊了一会。她问我,怎样,你家那个女娃娃现在怎样了?”
“我当时心里一惊。因为……我生产过后就昏了过去,根本没第一时间没见过孩子,”
“我没说出来,而是问她为什么这些年不在城中。她说,不是你当家的说这是你们的意思吗?给我一大笔赏钱,我有了路费,你生产完当天我就买了长途票搬去和女儿同住啦。”
方加摇摇头:“是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发现这些天总有人鬼鬼祟祟跟着孩子,以为是我们的对家想要暗中捣鬼,我心想,不如主动创造一个机会,如果孩子被绑架失踪,说不定……他会把当年的事告诉我,于是给护卫下了泻药。可我没想到他竟然要杀孩子!给孩子吃一大袋没切开的点心,还不给他水,孩子吃东西没够,这不是……害了他吗。都是我的错。”
谢微瑜显然不这么想:“方娘,你这些年如何照顾孩子我们亲眼所见,你没有错,错在某些人不该起歹心。你不必把坏念头都留给自己承担。”
“小姐,审完了!”门外一声喊。
“带他进来。”谢微瑜正襟危坐。
我看我家小姐。
玉燃兮……有点心不在焉。
也对。会成家是她选择的未来……总是见到不美满的婚姻……会感到怀疑是人之常情。
老板鼻青脸肿被押进来。衙役手握刑具站在身后。
“报告小姐,这是搜出来的东西!”
衙役把老板身上的东西展开,有化妆用的脂粉和笔,再看被打得吐血的老板,脖子上竟然有被晕开的脂粉痕迹。底下是一道浅色疤痕。
“你自己来问。”谢微瑜把话语权交给方加。
方加走到老板身侧几步远,坚定地问:“告诉我,这孩子的亲生母亲,是谁?”
“……”
“快说!”衙役挥动刑具,敲在地上当啷一声。
老板浑身打哆嗦。
“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黄娘!我是外地人,来到城中经营生意讨生活,她喜欢我无父无母,让我和她成婚,我用假身份和她成了婚,没想到不久后你父亲看中我,命我入赘你家,结婚后我一直用外出经商瞒着没回黄家。直到黄娘告诉我她怀孕了。她亲人也是我杀的,只要能飞黄腾达,杀几个人算什么!没想到她竟然疯了,拿刀划伤我!我给她一纸休书,算准生产日抢走她的儿子抱回来给你养着,你一家真该谢谢我!就是我们的儿子脖子上有胎记,真是我欠他的……”
“……”方加看这个相处九年的人格外陌生。她平静问:“那我的孩子,在哪?”
她越平静老板越愤怒,怒吼:“它早就死了,被我扔在城外!那女婴是个无手无脚的怪物!你这婆娘生了个怪物!如果不是我抱来孩子,你家哪来的儿子?!我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你们把钱看得死死的!没一个看得上我!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贱婆娘!!你们凭什么不押她,她就没错了吗?!!”衙役早有准备押着他。
啪!!!
一个巴掌落在老板脸上。
方加气急了,这一巴掌颇有精髓,发力找得极准,把老板打得嘴角出血。
“不管是否健康,那都是我的孩子!我有见她的权利!你把扔在那……你怎么能把她扔在那……我的孩子,死了……”她很难过。
但她没有一直难过,很快振作起来。
“我知道了。大人,我问完了。”
其实我知道一个没有手脚的女孩子。但……年纪对不上。而且……那孩子并不是个幼童,哪怕脸能做假,智力不会。
面对怒吼谢微瑜无辜:“我喜欢她做的年糕,你做得又不好吃。放你出来做什么。白玉楼的事……不用你操心,这本就是她家产业,她会经营得比你好。”
问得差不多,谢微瑜一挥手,衙役押着人就走。
“你们最好永远不要放我出来!等我一出来就拿把刀……”
被押出很远,嘶哑的吼叫还在继续。
谢微瑜稍微皱了下眉头,对身后女仆打手势。
‘找个由头杀了他。’
当然,这是我的猜测。
谢微瑜应该不会这么做。
女仆领命而去。
这次女仆去的时间有些久,好像并不是把吩咐转头交待下去。
等回来时,女仆带来个人。
是疯疯癫癫的黄娘。
黄娘一看见吃饱了东西犯困的孩子就呆住了。
“这是你的孩子。”方加用力拍她肩膀,给她力量。
黄娘被从呆傻中拍醒。
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看看孩子,顿时就——
清醒了。“我的孩子!”扑上去抱着小孩哭。
“你能……能留下来吗?”方加试探着问,“他不是我的孩子,但我照顾他八年,有感情在。”
“你要夺走他……”但黄娘没有想象中排斥,“谢谢你的好意,我如今……疯疯癫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发疯,留在这也只会添麻烦。我……我告辞了。”
方加拦住她。
“我不会和你抢,只是希望……我们一起住在这。你照顾孩子,我打理家业。那个杂碎欠我们的,我们靠自己补偿回来。我不希望我们互相憎恨,也不希望伤害由你一个人承担。我们都还不算老,完全有能力一起抚养孩子,你身体健康,这么冷的天都不打喷嚏,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这番话经过深思熟虑,才能被信誓旦旦说出。
黄娘接受了。“嗯。”笑容终于出现在她脸上。
“嗯!”她笑着拥抱方加和孩子。
玉燃兮看着,压低声音问:“那老板你要如何处置?”
谢微瑜和善微笑:“当然是找由头杀了他,比如让他意外被噎死什么的?这种人如果被他钻空子逃出来,只会带来严重后果,这是我的城,不得不说,在这里我很有话语权,真是没办法。”
我和玉燃兮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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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看不出来,平日温和的谢微瑜手段这样干脆利落。
“无法理解吗?”谢微瑜注视我们:“那让我举个例子。这世道男人私通无罪,女人要被活活打死。我只问一句,凭什么?”
玉燃兮一笑:“当然是……因为人皇是男的。他们怎么会定对自己不利的律法?”
谢微瑜主动接过话头:“我们去问问昨天的事。”
方加没有想太久,回答:“昨日白天的确有几个修士模样的高大男人来店中买东西,打扮不同,很让人印象深刻。听他们说是……是谁觉得这里糕点好吃,他们特意来尝尝。”
“他们有说别的什么吗?”
“没有,但是……”方加想起来了,“付钱时,我在那人钱袋上看见三足金乌刺绣。”
……慈悲堂?
在场人一脸茫然。
慈悲堂抓姚之上做什么?
我忽然想到齐庄仪,之前她说她要去疗养,或许我可以问问她。
我们打算即刻返回门派那边。
在出城路上遇见那个女孩子。
“大人!”女孩子叫一声,谢微瑜走到窗边。
“太危险了,大人不要再查,我们等执法队……”
谢微瑜安慰,女孩子背过身去哭。谢微瑜久久凝视女孩子哭得颤抖的后背,神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她拍拍她,“没关系的,人一定会找到,别哭了。”
“嗯……”女孩子转过身来,眼角满是泪痕。
飞舟行驶上路。
我激活脑海中的印记联络齐庄仪。
“终于想起我来了?”她慢悠悠问。
“你不是说要去疗养吗?”
“在路上啊。快到了。看见大门了。”
“……”我试探着问:“慈悲堂,会招不是治疗属性的修士上岛吗?”
“哪能,”齐庄仪那边声音顿了顿,“他们这时候忙着围攻灵兽谷呢,本就人手不足,没空招人。”
这就怪了,那为什么会有很多女孩子失踪?
能让城中宵禁,说明真的确有其事,但线索又说明不是鬼仙作祟,好像有一条明确的线索把所有追查这些女孩子下落的人引向慈悲堂。
我……
“对了,你知不知道会锻造的修士。”我故意问她。
“我就是。你要锻造什么?”
我想象出耳坠样式,这东西我天天戴着,很熟悉。
没想到那边齐庄仪沉默许久。
我怀疑是不是掉线了,她才说:
“……这是五界富裕修士也不常用的昂贵样式,而且是真货,采用材料是上古灵兽‘乍现’的羽毛,每片都不同,寓意人世极乐任意取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乍现已经许多年未出现,如果不是和我同代的神仙,根本认不出来,而且……它很可能已经灭绝,除非你能找到羽毛,否则只能做出假的。你……这是从哪得的?”
“被人送的。”
竟然是这样。我娘到底活了多少年啊……这么珍贵的东西随随便便丢给我,如果她给我的是常用的长命锁配饰,我甚至在首饰店就能买到。
一张剪纸闯入我脑海。严恩画的长命锁款式都是给女孩用,但她的孩子三危是圣男,这总不会实际上是女孩子……
糟糕,思绪跑到齐庄仪那边去了!
“你想问我这个?”齐庄仪声音听起来在沉思,“富贵人家的长命锁都和坠子成套。我应该记得对应的坠子……有了。”
一张图纸出现在脑海中。
我瞳孔骤缩。
姚之上手腕戴的和齐庄仪画给我的一模一样!她是严恩的女儿!她和三危是双胞胎……?可怎么会……鬼仙不是只能生出和自己性别相同的孩子吗?而且两人不是太像。
系统咳一声,
【没有魔法的人类可能会生出异卵双胞胎,不是很像。魔法世界……可以生育的法术不少,没准双亲可以捏脸。也可能会有返祖现象,不像双亲像祖宗。啊,扶疏那个仪器,你把三危弄死,让扶疏用姚之上的血做对比……哈哈哈哈嗝!】系统笑得比我还像个邪恶反派。
我:「……」这是我的错。它确实哪里怪怪。都是我的错。
系统见我无法做出判断,说:
【鬼仙的事不清楚,但另一件事可以现身说法。在没有避孕措施情况下,两个人多年没有孩子,一定是其中一方有问题,所以哪怕过去许多年,也仍旧不会有孩子。中年有后的概率非常小。因为不孕不育通常不会自己好转,在我们那边也是世界难题。】
科技世界都无法解决……这样推测。
就是说姚之上的双亲是从严恩手上接过她扶养,严恩肯定是认识二人的。她是慈悲堂的刺客,
坏了,那两人哪是去旅行,极有可能是被慈悲堂抓走了!
那么我们得到的线索都是真的!
姚之上,真的是被慈悲堂抓走了。
“怎么不说话?”齐庄仪问我。
“这孩子名叫姚之上,是我认识的人,现在很可能被慈悲堂抓走,能否帮我留意她是否在岛上?”
我把姚之上的样子传给齐庄仪。
“呵……”齐庄仪嘲讽,“慈悲堂呀。偷窃功法,掠夺民女,十梭,你都干了些什么……”
这是她的思绪。
多到泄露到我脑海中。
我装作不知。
“我知道了,会帮你的。我现在就去四处转转。”
齐庄仪说完切断联络。
我久久无法回神。
会清露……不去慈悲堂,是希汀吟告诉她的。不说知道所有,她肯定知道一些内情。
就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意识到,这些活了上万年的仙人,没有一个像表象上那样简单。
她们看起来风轻云淡。她们面对无法撼动的东西忍气吞声。
因为一旦无法接受现实。她们……就会死。
因为有心结在,她们不再从世界提取能量供给自身,就像人不再进食。
齐庄仪的死……是内因。
我必须去慈悲堂一趟。
“不行灵佑,这次你不能跟去!你不要离开门派!”
回到门派,玉燃兮按住要跟上的我,把我推进院子。
“我们不是要去慈悲堂,而是要把这个消息汇报给执法队。”谢微瑜也说,“我们自己查案也只是送死罢了,帮不上忙。但我们可以施压让执法队优先查案。”
我没再挣扎,关上院门。
等两人走远,我直奔云间月宿舍,刚想往她床铺旁的窗上扔石子叫醒她。
影子落了一点在窗前,云间月腾一下坐起来。
她没睡。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我一惊,继而是铺天盖地的愤怒,无声质问:“你知道慈悲堂的事?!”
“略有耳闻。”
云间月淡淡的,“但这件事不是你不是我就能解决。甚至整个执法队来了都不行。它和人皇,五界许多势力有牵扯,如果你对抗,只会比我死得更快。三危就是个例子,后来他死了。听说是被挂在引雷旗上,被活活劈成焦炭示众。”
“……”我说,“我知道我触及这个世界深刻的秘密。但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弄清楚,只是为了救人。跟我去慈悲堂,到地方你去买衣服,我想办法找人。”
说是这么说,我叹口气。转身往回走。
我没有强迫云间月的意思,她不愿意去,顶多是我自己多花时间驾驶。
“喂。”有点凉的手按住我肩膀,我回头。
云间月的脸几乎和我贴上,“谁说我不去了?”
48.昼夜岛
“这是什么……”
海关处,我弯腰捡起沙滩上的一个小瓶子。
晃一晃,里面沙沙响。
“还没到我们。打开看看。”云间月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路上紧赶慢赶的忙碌。
瓶子里倒出个纸卷。
“……我喜欢番茄酱。讨厌红色按钮。如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喜欢橙色,你能给我可以给鬼使用的橙色颜料吗?”
纸上写着奇怪的话,上面有海关印章,署名是,花止。
“来人了。”云间月挡住我的手。
我把瓶子收进口袋。
交钱买票,通过海关。
夜晚的海无声,呈现出漆黑的蓝。
海关处零星有客人,但不多。
那是,门票贵得吓死人。花光我一年积蓄……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不必用灵石支付,给钱是娘,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有钱,来这疗养度假的人中达官显贵更多,银钱在这里通用。
岛上除了客人就是工作人员,基本都是男修,看不见女修。
我们被告知,通过海关以后,所有的岛都能随便去,除了慈悲堂所在的主岛。
主岛要有入场券才能去。
“……”
入场券怎么得?
各个岛上有体验活动,入场券将作为奖品发放。
你说体验活动是不是要付费参加。
这是当然的啦!
但是也有免费参加的活动哦!
所以我们现在在昼夜岛入口。
其实一路穿过许多岛上过来,我必须承认,这里……慈悲堂的生意,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发达。可能是因为规定还是什么,岛上很多店铺处于关闭状态,尽管路上听到很多传闻,说慈悲堂会给这些经营店铺的店主及其家人免费医疗——什么的。
云间月撇嘴:“大部分是有钱人,商贾富豪挂名开的店铺,有心的雇佣本地居民开店经营,懒得管就空着,你也知道慈悲堂的医疗名额千金难买,所以纯粹是花钱买安心。”她很少这么直言不讳。
我:“毕竟慈悲堂主业是疗养生意……”也不知道齐庄仪看得怎么样了。
“走吧。”云间月拽着我,“幸好我晚上没吃饱,现在也午夜了,刚好吃夜宵。”
“我晚上吃一般多……”还喝了两顿茶水。
我们手上是宣传单,上面有一家餐馆举行大胃王活动,两人一组免费参加,吃完全部的一组可以获得一张主岛入场券。
没错。一张。
“没关系。吃不完才要付钱。”云间月不知哪来的自信,拽着我穿过岛屿入口。
随着脚步迈进。
天空焕然一新。
夜幕褪进大海,银色烈日悬挂高空,温度也……暖暖的。
像春天一样。
岛上随处可见游人,衣着亮丽,还有观光车。
这都不重要!
“吃不完要按照吃下去的碗盘付钱的!”我试图敲醒云间月沉睡的心灵。
“吃完就行。”云间月拽着我上观光车,对宣传单一指:“劳烦去这。”
我被拖着来到餐馆门口。
餐馆招牌上画着两个各有一半的太阳。
走进去。
餐馆角落中有伶人唱戏文,还有乐师伴奏。
歌声和后厨隐约传来的煎炒烹炸声,客人说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回声,好像回到很小的时候,还不太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从朦朦胧胧中看到的世界。
后厨没有完全隔断,可以看到厨师们忙碌的身影,穿着制服,口罩帽子一应俱全。
蛮干净的一家店。
我们坐在伶人唱歌的角落附近。
我们坐下时,呢喃般的一曲正好结束,乐师曲风一转,变成轻快调子。
坐我们旁边的客人在喝酒聊天。
不得了,仔细一看,这两个人……不都是小女孩吗!
一个有点婴儿肥,脸蛋圆圆,另一个穿着一身黑,像是丧服。
一身黑的孩子很兴奋说:“吃姐,听说旁边岛上有人喝多了酒耍酒疯,闲着也是闲着,我们等会看看去?”
“去什么?听说那人喝光好几家店的酒,到处大闹,被打了怎么办!”圆脸小女孩头也不抬使劲吃东西。
“怎么没慈悲堂的人来管一下啊……”黑衣服苦着脸。
圆脸小女孩根本顾不上说话,边吃边说:“这你有所不知(嚼嚼)。灵兽谷啦。别看这样,以前我养过宠物,那时我还是素食主义者……(嚼嚼)总之有的兽会冬眠,灵兽谷战力下降,慈悲堂现在人手都调到那边去,可能要打持久战,当然顾不上这边(嚼嚼),每个店铺都是自己顾自己,自求多福吧(吞咽)。”
她风卷残云吃完,抬起头来。
黑衣服以为她要叫服务人员继续点餐,把菜单递给过去:“好吧……没热闹可看了。现在苏鱼没看着,我们多吃点。你说,既然人手紧缺,会不会看守结界的人也没在,昼夜岛本身就特殊,如果没人看着结界,很可能会混进来不是本岛的东西。我对这些坏事很敏感嘛……”
圆脸小女孩没继续点东西,只是嗔怒:“想什么呢小灾。怎么会没人看守结界,今天就吃到这里。来,我们喝酒,这可是从戏园子带来的酒,味道正得很。”
女侍者来为我们点餐。
我惊讶,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衣服,而且,在几乎没有女员工的岛上,没想到餐馆竟然有女侍者。
“抱歉,你……请问你是这里的员工吗?”我不知为何很想确认一下。
“不知道,前一秒我还在酒吧忙活……下一秒就到这来了?来了就算,两位要点什么?”
青年的,身上有冰雪气息的女侍者娴熟端着托盘。
“大胃王活动。我们参加这个。”
当当当当当!!!
女侍者摇铃。
“今日闭店!请客人们尽快用餐离开!有两位客人报名参加活动,为保证食材充足,敬请谅解。”
“……”这下是真没退路了。
【……】
这还有个比我更沉默的。
【她……好奇怪,她身上有能量反应,但是……但是……她好奇怪,怎么存在形式又真又假的……?】
什么东西?
【一半的她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另一半的她存在并不稳定,她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啊。没事。就当我在梦游。」我现在全都不在乎。来都来了。
等待上菜期间,客人们陆续吃完离开。
整个大堂除了我们空无一人,餐馆的门从里面锁住,外面也遮挡起帘子,意思是今日闭店。
室内昏暗。只有我们桌上的烛火晃动。
我面无表情。
云间月对现状很满意。
她是来玩的。
绝对是。
然后菜上来了。
不,我不能用这么贫瘠的词汇去形容,但也没有太多很好的词。
让我震惊的不是食物大部分是生海产,最可怕的是它装在很小的碟子里,每个盘子里只有一口。
这得上多少盘……吃不完得付多少钱……怪不得把客人都请走,只要我们吃不完,这一天的业绩都够了!
没有退路可走,干脆把心一横。
“来吧!”
时限两刻钟。
“唔……你吃了多少?”我感觉自己快吐出来。
“一百盘整。”云间月帅气地把空盘放进脚边的回收箱。
女侍者坐在我们斜对面。
“结……束了吗?”我满怀期待。
女侍者走过来,她手中是一块会发出哔哔声的小盒子,胸前还挂着一个发亮的大盒子。
很像我在游戏中看见的‘电子设备’。
大盒子也亮了。
“哎呀……”她露出相当满足的微笑,“每次视频中定时器和我的烹饪锅关火声同时响起,两道声音重合。会让人觉得幸福。客人们请别急,还有最后一盘,就快结束了。”
真好。
我和云间月同时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不敢多说话,怕多说一句食物从身体涌出来。
“……”“……”
我们眼睁睁看着这位优雅女侍者和另一位带着厨师帽的青年女性,两人合力提着一大桶汤走过来。
“嗬!”两人合力把这个足够配得上‘桶’这个词的最后一碗端上桌。
“还有一刻钟,请客人加油。”两人笑眯眯。
我视线扫过两人,忽然发现她们长得有些像,“你们是姐妹吗?”我问。
“嗯,是的。我们经营一间餐厅酒吧。我烹饪,她给客人点单。”厨师女性说完,不再打扰我和云间月。
两人坐到斜侧方去了。
“……”
我和云间月对视。
伸手向汤桶。
抓起汤勺。
不就是汤……
“!!”
差点把勺子扔回去。云间月对热汤施展法术,汤冷却下来。
“不用盛了,浪费时间,我们直接吃。”
一时间只有吸溜声响起。
这不是汤,是一大——桶汤面。
哦,神啊。
想象一下。
深夜,没什么灯的餐馆。
我和我的宿敌一起,吃同一碗面。
怎么会这样?
别问一个人胃里塞满食物撑得面目狰狞时是什么样子。
我不在乎。云间月比我矜持些,把头发束在身后以免掉进汤里。
最后一口!!我们仿佛同时看见救星,眼里只有终于吃完的渴望,什么奖励,我不在乎!
至于和另外一个人吃同一‘碗’面卫不卫生什么的……都是浮云。
最后一口,我离云间月越来越近……怎么回事?
【……】
【喂!同一根面条啊喂!肯定会吃到同一根的!】
事后根据系统回忆,那时候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吃吃吃吃吃——’
啃到云间月脸上。
云间月捂着红了一块的脸,想说话,迫于胃部压力说不出来。
入场券如约发放。
“赢……赢了!”我瘫在座位上,不知所云。
好像周围都是汤面,我是一片葱花……飘飘荡荡……
“看外面。”云间月挤出三个字。
店门上的帘子被取下,光,还有街景重新映入眼帘。
我吃力地向外看。
几只鸟儿在店门前台阶上叽叽喳喳,想进到室内。
店面地上还有刚才留下的食物残渣狼藉。
我们没力气管几只小鸟,那些鸟儿旁若无人跳进来,叼起东西就跑。
“哈哈哈哈哈哈……”云间月低声笑。
时间慢悠悠把影子拉长。
这样安静氛围中。
云间月说:“以前我杀过你。”
她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我已经很清楚这个事实。
“生气了?”
“不,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悠哉度过一天……挺好的。”
“好,那我们快去下一处,没时间了。”
云间月不知哪来的牛劲,拖着我往外走。
走出店门。我扶着墙:“云间月,你……你不撑吗?”
云间月:“撑。我这有催吐药,我们找个地方……那里有公厕!”
旅游岛,厕所必不可少,建得宽敞,竟然是独间盥洗室。
云间月塞给我一颗药丸,我们在水槽吐得天昏地暗。
轻松了。
别说三天。这一个月我不想吃饭。
云间月很自然地打湿手帕给我擦脸,我目瞪口呆。
她这是什么属性?之前她就是这样怪怪的,每次和我相处……
隔壁间忽然传来说话声。
“我这辈子,就是所有等待落空。我决定不等了。”
是个女孩子,听着闷闷不乐。
旁边还有同伴问她:“那我们出岛回去?妹妹,本来见笔友这事就不靠谱,你自己偷偷跑了,幸亏老妈发现得及时叫我跟上,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看着你,现在来了找不到人,我们回去吧。”
“不要!”那女孩子敲了一下隔间墙板。木造结构哐当一声响。
看这一击,她是个修士无疑。
“大姐已经出那样的事——我相信不是白珉的错,不可能是她杀了大姐,可当时厨房只有她一个,她怎么就那天帮大姐打下手,大姐平时根本不让人进厨房,说那是绝对领域!族中老顽固揪着不放。老妈把白珉丢去门派求学,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我们不交些朋友投奔对方,到时候也只能和白珉一样被丢进哪个门派!起早贪黑我才不要!我宁可像现在这样几年搬一次家。”
云间月看我一眼。“是白珉的姐妹。”她靠近我小声说。
“谁!”不曾想这么小的声音也被隔壁听见,中空的木墙上一下多出个洞来,两个金发女孩子透过洞瞪我们。
这头发,这脾气。
肯定是白珉家人没跑。几个见过的白家人中好像就白昳比较温和……
“我们是白珉的同门。”
茶铺外面。
我们坐一桌互相交流。
“哦,我是她四妹白璃。这是三姐白瑄。”
两个女孩子都是十二三岁,白瑄比白璃大一点。两人头顶戴着白珉同款大蝴蝶结。
我和云间月做自我介绍。
白瑄问:“两位姐姐怎么在这?”
“我认识的人失踪,来了这里……”和两人简单说了姚之上的事,最后我问,“你们有没有看见这个模样的女孩子?”
“女孩子吗……”白瑄沉思。
白璃“啊”一声,“姐,我们之前在剧院门口看见的那个,穿戏服发传单的人!她就这么高,你还说声音听着是个小孩,个头也像!”
没想到真的有消息。
白瑄递给我宣传单。
上面写着演出剧目:
〈今夜无人入睡〉*
开幕时间还没到。
而且,上演戏文竟然不是人界经久不衰的《女魔寒伤》。说实话她们上演的这出戏我从未听过……
“去看看吧。”云间月低声说。
宁可找错不能放过。
“你们……是不是也在找人?”也许我也知道什么,能帮上她们。而且看白璃还这么小。为了见笔友独自出走,还好有个姐姐追上。
“嗯。有个笔友。”白璃瞬间低落起来,“自从大姐去世母亲带着我们姐妹搬家后,我和她通信很多次,每次她的地址都是这里。我决定来见她,给她个惊喜。结果今天到了一查,每个岛上的工作人员都说根本没有叫这名字的人!可是每次她寄信,地址就在这里,信上还有海关的印章呢,你看!”
白璃从身上拿出个眼熟的小瓶子,里面倒出纸卷。
巧得是我知道那纸卷上写得是什么。
“我喜欢番茄酱。讨厌红色按钮。如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喜欢橙色,你能给我可以给鬼使用的橙色颜料吗?”随着我念出内容,正在压平纸卷的白家姐妹一个比一个惊讶。
我拿出那个漂流瓶,“这是我们在海边捡到的……内容一模一样。”
“就是说……?”白璃不解看着我。
云间月直接替我答:“就是说。你以为的笔友,可能没在和你通信,单纯是往海里扔瓶子,可能对方真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才有机会往信上盖印章。但对方用了假名字,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扔出很多内容一模一样的漂流瓶,根本没在和你通信,我想,你应该不是从信差手里拿到信的,对吗?”
“我们现在的家在入海口附近,每次瓶子都会出现在沙滩上……”白瑄没说是哪。
“可是我也往这里寄信来了啊!”白璃还是不想相信。
“你怎么知道你的信的确送到对方手中?”云间月有点不耐烦。她掩饰得很好。只有我看出来。
“……”白璃突然泄气,“姐。我们回去吧。”
白瑄没有立刻走,而是扭头看我,悄声说:“谢谢。帮大忙了。这里有张免费购物券,我们比赛赢来的,现在用不上,送给你们。”
她悄悄塞给我一张纸。
白家姐妹一阵风似的走了。
这家茶铺隔壁挂着已出租牌子,正巧有人来取下,重挂新的上去。
所有这些岛上只有昼夜岛店铺满员。这里气候温和,几乎没有空着的店。等挂牌子的人离开,新挂上去的牌子上写:“果蔬店,待装修”。
我看看茶铺店内装潢。古香古色,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从外观能看出这一整排店铺都是统一风格,很可能是同一个东家,店内装潢都差不多。
那……还需要重新装修?
“什么券?”云间月好奇。
“上面说,我们可以在以下商家中凭借此券购物,有限额。”
“你不是要找人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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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云间月可能是岛上不冷忘了自己没穿冬衣。
“不用……我的耳坠打不了。还有些时间,你先去给自己买几件衣服——”
云间月握住我衣袖:“这上面也有首饰店,开店的都是修士,去问问,也许呢?”
我被她拉到一间店门口。
店铺没写招牌,但是,非常好辨认,它有一整面透光的彩窗,有标志性到不需要招牌。
走进去,彩窗下设立柜台。
柜台后面伫立着,如同雕像般俊美,静止不动的女子。
她浑身仿佛凝聚不可见的能量场。
是一种来自顶级修士的威压。
女子看见我们,没动,等我们上前。
云间月跟看不见似的,示意我去到柜台前。
我把耳坠交给女子。
彩绘窗的光影落在她身上,落在地面上,我走过去,走到光影中去,把耳坠交给她,她接过。
我们对望。
一瞬间,我看见她背后云雾缭绕,我看不见她的能量颜色,系统却能看见她的过往,她无意隐藏。
【我的主脑啊啊?!!她是我们世界的任务者,任务者通常是去三次元世界,也就是我们周边其它世界收取能量,大部分通过意识穿梭,偶尔也有人使用自己的身体。这个人就是。啊,啊?!主脑到底给我干哪来了!!】
我们就这样对望,像一个迷看另一个迷。
是了,系统说她是个用自己身体来到我世界的外来者。
我知道系统在震惊什么。这里,我的世界真的不是一本书。
我关心的只有我的世界,「告诉我,这个人出现在云间月身边,扮演哪种身份。她的朋友,还是敌人?」
【无。云间月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系统这次发疯恢复得很快,几句话功夫就好了。
……冲着我来的?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还是个邪修。
女子接过耳坠,注视我。
她的目光……就和我娘一样轻柔。有一种年长者的平和。还有威严。
“我是永…悲、啊啾……喵,”
就在我把耳坠递给她这个过程中,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还有奇怪的话蹦出来。岛上应该……不冷吧?
但她对自己的喷嚏视而不见,继续自我介绍:
“不是慈悲的悲,是悲伤的悲。我来自神界,是出师门生,最擅长锻造。小友,你这坠子不好打。你要真货还是假货?”
“真货很难找……那就,不打了。”
既然她不是冲云间月来的,总不可能是冲我。我何德何能。而且全五界姓永的人也并不多,她和永灵宗宗主一个姓,门派是会给杰出门生赐姓的,意味加入门派一脉的传承,从此是一家人,永悲她会不会是……
“巧得是,我有。”
永悲也不知是从哪掏出来,手往柜台下一摸,和我耳坠非常像的羽毛出现在她手中。
“可我支付不起。多谢你特意找来……”
“你不是拿着购物券?就用那个。”
我一定——是被云间月的坏运气传到了。
被永悲从我手中夺走购物券,被她强买强卖下订单后。她告诉我天黑时来取。
我们一出门,身后的彩窗一暗,永悲直接关闭店铺,再看,店门直接从墙上消失。
我有点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锻造大师,她连我这个耳坠都没要过去做对比。
我有点不知道她图什么。总不能图我是个做反派的好苗子——
啊。债多了不愁。管她呢。
“走,我们去戏园子。”
云间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永悲不对劲,还在那呆呆愣愣看着消失的门。
别说,她这种表情还真……真的。
「呆萌。」我悄悄在内心欣赏一下。
“我……我没有……”她想解释。
“你没有坑我的意思。我知道。没事,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可图的。兵来将挡,走喽。”
说不在意是假的,只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我对云间月挥挥手,“去买衣服吧。”
·
慈悲堂主岛。
云雾缭绕。
黑色丧服小女孩猫在房梁上向下看。她看热闹太入迷,完全没注意到圆脸小女孩在对面和她直打手势。
“我不是让你去给人皇主持十皇女生辰大典,你怎么还未出发?!天天在这整没用东西!你也是个废物,要是有半点我的天赋就好了,可惜你妹妹是个丫头,如果不是,你这位置迟早是她的。”
“……爹。今早收到消息,灵兽谷谷主在找一只灵兽,这只灵兽在多年前逃走。消息是加密送来的,转交给您我就走。”
低头人不卑不亢。然而,这些话没被听进去。
“兔崽子,还敢顶嘴!”
房梁下方,三危被骂骂咧咧的男人按住猛揍。
看见这景象,丧服不高兴起来,看热闹归看热闹,看见男人打小孩——这算什么鬼热闹?!
她扔下去一个小纸团。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纸团没落在任何人身上,轻飘飘落在地上,好像毫无重量的羽毛。
咔擦一声巨响!
房梁塌得那叫一个快,圆脸踩着倒塌的房梁极速冲过来,丧服刚要发出尖叫,被圆脸一把捂住嘴。
十梭听见响动抬头看,觉得好像看见什么黑影,但再看只是房梁塌下来的阴影。他没心情再管教孩子,三危被扔在地上。
“做好你该做的日程。找人把房梁补上。还是人手不足,法术开始露出空缺,房子塌了不要紧……可别让什么人混进来才行……”
男人就像得了精神疾病一样念念叨叨离开房间。
三危抱起吓得大哭的小婴儿。若有所思看一眼塌下来的房梁。
那上面,有两对小孩子脚印。
两人逃到海边。
“你疯了!”圆脸狠命摇晃丧服肩膀。
“唔……吃姐……不好意思啦……我……天生的……就爱看热闹。”
丧服艰难说完一句话。
圆脸捂着头:“小灾,我们任务失败了,你的霉运让房梁塌下来,十梭肯定会加强警戒,我们根本偷不出来双色花,雇主这一单要不成……”
丧服慢吞吞说:“那还不是他们仿造神殿建立的建筑年久失修,只能靠法术维护撑着。万年基业是多,但不见得只有慈悲堂的药匣子才有双色花,要不我们去神界的妙手回春楼问问?”
“上神界麻烦得很,我们用不了法术,通过界门要靠作弊。累的慌。而且——最关键的是神界根本没好吃的。一群仙人什么都不吃。唉……说到神界,我这有个小道消息,有个仙要下来去某门派做授课长老,说是之前白昳的事时,看上一个天赋卓绝攻击神准的学徒,打算挖人去自己门下,只要不阻拦他挖人,授课不要工资任由排课。某门派因为缺这门课长老,只是被挖走一个学徒,忙不迭答应了,还是神界掌门亲批。”
“我们——”
圆脸期待地看着丧服。
“看看热闹?”丧服半天憋出一句。
“……”圆脸期待神情垮下去,“没热闹可看。那个仙是树妖,等下来了我们问问,看有没有双色花下落。这花兽面人身,其实是植物——有知情人说是清莲神君当年不明不白死后,神界就开始长这东西,后来其它四界也长,像和能成精的植物伴生一样,只要有双色花在,附近必定有植物修妖。”
“吃姐,我们,太小了。进门派不方便。让扶疏去。不是说苏鱼找到新人,是个成年了的。拜托她们去问,我们还是别去门派那种地方,唔……”
丧服在海边打冷颤,“好冷。这里怎么温度降这么多?”
咕嘟。
海面上冒出气泡。一个瓶子随之升起。
“唔唔?”丧服要去捡。圆脸强行拉住同伴,不让丧服捡那个瓶子。
“走吧。委托没完成,还有下一单,瞧瞧,下单雇主问,有没有能把死者从鬼界带回来的逆转法术?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不怕死,有是有,那可是和鬼界讨人,不付出对等数量性命,怎么可能成功。”圆脸摇摇头,“算了。这个也给扶疏处理,我们给她两单,肯定要接过她的活,不然她得累死。会长不是说要挑个好日子去各个门派大闹一通,这活我们替她做,话说回来,扶疏现在……应该是在研究解除诅咒的法术?”
“对头,之前去她说还差几个材料难弄到。我们从这里替她拿好了。免费大采购!”丧服欢呼着,即将开始凑新的热闹。
49.云间月的新装
“我们到了……大抢购会场?”
你看,岛上有这种活动是很合理的。活动现场仿佛是普天同庆时的节日街道,人潮汹涌,插不进去脚。
有人在抢购,我们路过,头顶飞来一件衣服,云间月跳起一丈来高抓住衣服,展开来看。
衣服正好是冬装,上面有价格标签。
我:“……超便宜。”这是真实存在的价格吗?
只要忽略它的样子。这件衣服哪都好,便宜厚实。但,它是黄褐色的。不是一般的黄褐色,是黄褐色深深浅浅,很像人们每天日常必定见到的东西。
在深深浅浅的黄褐色中间绣着深褐色图样,一打眼看就像排泄物中间风干的那部分。仔细看可能是奇怪动物什么的。绣工和我有得一拼,绣得四不像。
……怪不得这衣服能在大抢购中被人扔出来。应该没哪个人能接受自己穿着一坨排泄物。
我眼睁睁看云间月收下了衣服。
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结账柜台。
“不愧是大抢购。”云间月从不喜形于色,结账后把衣服穿在身上。
穿好的瞬间她打了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不合身?”我看挺合身的。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皇帝的新装,别人都看不见它有多震撼。
“不,没有。很暖和。”从云间月神情上看不出什么来。
“……你喜欢就好。”来个人救救我吧。
我们向戏园进发。
地图上有两条路,即便不看地图,也能远远看见一堵红墙尖顶,那是在戏台后面挂幕布的地方,建得要比戏楼高才行,大概有三丈高。
我们默契地没看地图,加快脚步往红墙方向赶去。那就是戏园了。
还没到门口,便被人叫住。
竹签在罐中咔咔响,一个道袍人拦住我们,“算命吗,两位?”
再一看。
开算命摊的是永悲。她穿着道袍像模像样:“我给朋友代班。她今天有事。”
我:“……”还挺忙。
“那,算吧。”云间月已经去抽签了。
抽出来个血红血红的签子。
永悲对云间月说:“你最近必有血光之灾,穿厚实点吧,还能少点疼。”
云间月:“……”
我也抽了一根,是黑色的。
永悲对我说:“你能破财消灾,该花钱时不要省,会有好结果。”
我:“……”
云间月:“多少钱?”
永悲似笑非笑:“免费的,只算不解。小友们,请往前走吧。”
我们一头雾水地走了。
走出很远,听见永悲拍了下桌子。
砰地一声。
「说什么啊?」
【她自言自语,对桌子底下说:‘喂,你还不出来?躲桌子底下算什么。’然后自己答:‘……不。再等等。’】
「……」她爱好真多。
“我们想个办法混进后台。”云间月说,“这里很多修士,恐怕戏班子也是修士组成,我正好知道个能避人耳目的法术,只能在半柱香内使用,你拉住我手。”
我二话不说隔着衣袖抓住她手臂。
“得是手才行。我们握手,屏住呼吸。”云间月直接撸起袖子。
衣袖被抽走,变成我握着她手腕。我:“……?”
戏园名叫红瓦园。
红瓦屋顶,黄漆院墙。
游客来来往往,大门开着,门口有售票处,云间月视而不见,拉着我闯进去。
园子说大不大,戏台建在楼上,有两层楼高。
戏台下面是露天座位,伙计忙着端茶倒水。云间月拉着我像透明人一样穿过奇形怪状的看客们。
“这是我们的招牌酒!”
“虽然比不上辞世之酒,不过人人赞不绝口!客官要来一壶吗?”
伙计努力推销酒水,
某个瞬间,我不确定我看见的是否是人。
云间月不给我时间思考,冲向戏楼入口,眼看大门遥遥在望,她往里冲,忽然从里面跑出来个人,是个穿长裙的女孩子。女孩子可看不见她,就要相撞,我急中生智拽住云间月,云间月原本做好撞一下也没事的打算,先进入戏楼内找个无人处再说。
没想到我拽她。
她撞进我怀里。
她呼吸了。
女孩子看见我们眼睛一亮,准确的说是看见云间月这身衣服眼前一亮。
“天哪道具服!太好了!我说怎么刚买不见了,小梨晾衣服又没用夹子!找它一定很辛苦吧!快来,让我谢谢你们。”
这女孩子雷厉风行,一把扯下云间月的衣服,云间月想抓住离她而去的衣服,就这么被带着进入戏楼。
走进很有女孩子气息的房间。
几乎是一进入建筑内,我立刻感到违和,这里——就像希行门的思过室,在里面会受到干扰,产生错乱感。
看见我们不舒服,女孩子并不奇怪,进行自我介绍:
“我是戏园的主演之一,名叫业。嗯……你们没买到门票?那我送你们门票好啦,这里没有票进不来的,老板定的规矩。违反会被雷劈出去。真是奇怪耶,你们没有票被我带进来了,却还没有雷落下,抱歉抱歉,这个你们拿去。”
她给我们两张红色的票。
上面时间是四十年前。
“怎么了?”业一脸不解。
“谢谢你,帮大忙了。”我不动声色接过,分给云间月。
错乱感在下一秒消失。四十年前的票竟然现在还生效?!
“嗯!马上要开演了,我……”
门口进来个人。
她正往里走,看见房间里多出两张陌生面孔,脚尖一转,扭头就往外退。
“小梨!”业扑过去,把一脸不情愿的女孩子拖进来,“这是我的搭档,名叫梨,通常和我对戏,一般是二号角色,但今天的戏小梨是主角哦!”
“恭喜。”云间月人机发言。
业神秘兮兮:“我们看起来是不是很年轻?”
我和云间月点头。这两个女孩子看起来不比我们大几岁。
业:“你们被骗啦。其实我们已经年过半百了喔!这是从前的样子。之前还有个姐姐,不在了……她孩子的孩子现在应该快三十岁?”
她窃笑的表情,一看就是在开玩笑。
我观察另一个女孩子——
“……”梨直接不说话。
“好啦好啦。”业摸小猫一样抚摸梨的脑袋,“我们去后台准备吧!等会台下见!”
被送出来,目送两人重新进入建筑。云间月二话不说拉我的手,我惊讶她轻车熟路,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她……到底是女主。
不管现在原作有没有,我知道系统肯定会跳出来说“有的!”……欸,没有。这家伙去哪了?
算了,总之云间月到底和原作有联系,性格之类的……原作中女主貌似吃得很好,肯定没有太多世俗观念。
就是说在这方面是很随便的人。
不过巧得是我跟她差不多。
“行,我们走。”
被云间月拉着手,我也相当淡然。
我们重新潜入戏楼,目标是找到矮小的玩偶服员工。
“欸欸欸!”有东西从眼前过去了喂!白色的影子!像梦游一样摇摇晃晃走过去!这里大部分是个人房间,储物间道具间,过道很窄,有点错综复杂。
白色影子轻飘飘过去,我以为云间月没看见。
没想到她歪着头。
“演出人员吧。”
来了!一和云间月独处的那种……无力,窒息感。
能面不改色地把飘着走的存在说成是演出人员,“干脆在头上吊着线,挂在灯下面飘来飘去还更像一点。”我认命地说。
不曾想云间月有点……不怀好意?这是不怀好意的表情吗,她这样对我说:
“这里四十年前发生过一场血战,新堂主十梭上位,过程中死去不少人,听活下来的修士说,当时岛屿周围海水都是红的。岛上因此闹鬼,但都被十梭压了下来。十梭请高人来做法,那之后岛屿重新恢复营业,加盖这家戏园,不少传闻说其实戏园里演戏的都是鬼,戏园有让灵魂维持实体不消散的特殊法术……呵呵,谁知道呢。”
哦,我终于听出来,她还带着一丝嘲讽。
她这是怎么了?
拉着的手很冷。
“云间月。”
“嗯?”
“我们找工作人员制服穿。这样就不用维持法术。”
“不要。”
这家伙怎么回事。
“可是你很冷啊!”
我把她拽进一个房间。
“……”
在我们进来的瞬间,白色影子穿墙而过。它是走了,空中飘飘荡荡几页纸,还没落到地上。
啊,行。
盯着云间月不情不愿穿制服,我无所畏惧查看那几页纸。
纸上画着图案。这是……一个故事。
看起来是人形,画得潦草。大概是人。
云间月从我手里拿过纸,她穿着规整的红白制服。
“……”我忍住了。我忍住了因为……因为穿制服的她很好看就是这样。
你看!即使没有系统提醒,我也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云间月拿着几张纸,看样子已经组织好语言。
“说。”
“很久以前。四万年前吧。”
“你怎么确定是四万年前?”
“我脑袋里有声音。”
忍了。她绝对是在敷衍我。还脑袋里有声音。
我隐忍不发,往墙壁上的架子看。
这是个服装道具间,有各种演出服,披肩,头冠之类的。架子上一罐一罐。看着像颜料。
“我没骗你,从前没有。突然有一天就有了。”云间月还特意解释。
“那总得有契机,你那时在哪做了什么事?”我承认我有些挑衅。
“那时我路过第二城。荷乘蕴的同伴追杀我,天边来了很多雷,那些人死了,从那个夜里开始脑袋里有声音,说我已经死过一次。我确实想起很多记忆。”
“你又在编……”慢着,第二城?那天玉燃兮的确说过城外被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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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不是个故事?
但云间月没有回应我询问的目光。她说:“我不知道一个故事怎么听才不像故事。好,让我给你讲纸上的故事。嗯……四万年前,有这样一群人。是从四界集结而成的一行能人,披星戴月,去神界上神殿踢馆。”
亏她能看出来内容,纸上一团一团的线条,就像……曾经莫松叶画的东西。
云间月翻过去一页纸,继续讲:
“这些人在神殿□□,并且破坏了规矩,对神使们出手。这一任神君恰巧不在,她的神使们全力反击,但是几乎通通被残忍虐杀。”
这个故事……是这样没错。神君掌管着神界,是神界的界主,界与界之间并不是一潭死水,神君更替得快的时候……俗话说得好趁病要命,总有人想趁势削弱神界战力,所以任何来神界踢馆的人都过不了闯神殿这一关,神君在其位谋其职,逢战必赢,镇守神界是神君无法推脱的责任。只有杀了神君,来踢馆的人才有资格和神界的守界大将们开打。理论上,神使只是照顾神君生活起居的人,是个文职,而非战斗人员,人界也有不杀外界使者的规矩,神使们无权参与神君的战斗,更没有保护神殿的义务,和神君是雇佣关系。没见哪个刺客把仇人家的仆人通通杀掉吧?那是灭门,不是刺杀。
第二页也翻过去。
“其中有个新上任的神使,还很年轻,被前辈们护着。最后一个出去应战的前辈说,‘你在这里藏好,我们一定会回来,神君一定会回来的。不要出来。’神使太害怕了,老老实实躲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可是……一直没人回来。”
第三页翻过去。
“神君赶回来了。看见死掉的神使们,也感应到新来的神使躲了起来,但神君什么也没说,立刻迎战。”
其实……我是在美化这条成仙路。不只是我,所有人,所有种族,为了能成为拥有漫长寿命强大力量无尽财富的仙人,都会对走上修行之路的学徒们美化这条路。
但你能从我言语中看出它的残酷。是的,这都是真的。为什么入门测试时学徒有百万之多,最后进入内门却寥寥无几?
因为大部分没有退学的学徒,会死。死掉的人多,竞争力小,最后层层筛选,剩下来的才能成仙。
很惊讶吗?应该不惊讶才对。普通人每年为了钱财能杀死亲朋好友的不少,换成修仙者就不同了吗?为财为名为利,死多少都不奇怪。残酷而且合理。这就是我的世界。
第四页翻过去。
“神使注视着神君浴血奋战。没有人来帮助神君。因为这是规则。神君是神,谁敢帮助一个神?神君一如既往取得胜利,却没有人站着。神使从藏身处爬出来,她是治疗能力修士,她想救神君,她终于有胆子出来救人。但当她来到神君身边时——她的法术需要时间才能发动。神君等不到她的法术生效,只对她说了遗言,然后死去。”
“……”我听过一个说法。慈悲堂之所以名声在外,是因为它有独门秘笈。它的功法能让治疗属性最大限度发挥能力,也因为功法原因,来自慈悲堂的医修有些很短命。
第五页翻过去。
“神使听取了神君的遗言。神君死去,她不再是神使。她知道这一任神君来自人界,因此下到人界,研究了……一套能让医修更快施展法术的功法。好,讲完了。”
“她?你确定故事中的神使……是女性?”我问云间月。
“确定以及肯定。”
“所以根据这个故事,慈悲堂的功法创始人,是女性?这不可能,慈悲堂记载中从来没有女堂主,连干部都是男的。”所以慕柚桃才说,女性在慈悲堂没有上升空间。其实,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做出杰出业绩的女修们……被男修冒名顶替。被雪藏,掩埋。就像那些任劳任怨为了丈夫处理工作的已婚妇女们,好名声都是男人的,到最后,历史上关于女子的记载只剩寥寥几个字,‘某某氏’,‘某某妻’,她们,不是有名字的吗?为什么男人成年后可以自诩孤高给自己再取一个‘字’,而在成年前后出嫁的女子,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了?
我越想越不痛快。
本可以平常以对,因为这是全天下女子受到的教育,顺服二字,涵盖所有。如果不是系统给我看过的那些世界。人和人应该是平等的才对,这世间多少女子从小被‘女孩就该……’拦住了人生?
“云间月,你想过,如果你不做修士,是怎样的人生……吗?”我忽然非常想问问她。
“不可能。”云间月轻轻松松反驳,“那样我会死。世界逼着我修行。”
“我想过。如果没有。我家小姐会嫁人。我会离开她,过我的日子。也许最后我也会嫁……”
“没发生过的事谁知道?”云间月阻止我再说下去:“你不是说有白色鬼影?我们追上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好,稍等。”我拿起一罐橙色颜料,“把这个颜料扔进水里,如果它被拿走,就说明……这是给鬼使用的颜料。”同时能证明戏园子里的工作人员真的都是鬼。
云间月张嘴对我说了什么。
与此同时,天花板上方,戏台上锣鼓喧天。
这出戏,开演了。
50.戏台下、动乱
“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见云间月刚刚说什么。
她在我手心写字:
“从前我没来过这里。但我见过齐庄仪。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她为我锻剑之后,当时她身上满是扩散的思绪,根本无法阻止,她把剑交给我,就匆匆走了。”
痒。
呵……原来云间月一直不知道。齐庄仪是死了。听过一些通人性的动物在死去时会远离族群,找隐蔽处默默等待死亡。对云间月来说,齐庄仪就像那些动物,不知她在想什么,不知她的故事,云间月只看见头顶天空。她只能看向远方。
我想缩手,云间月不给我这个机会。我不知道她想带我去看什么,她一直使劲拉住我。
白色的影子消失不见,可是前面仍旧有个影子,是红色的。
戏台下面通道弯弯绕绕,有的台阶向上,有的台阶向下。
跟上红色影子消失的方向,淡淡酒气在通道中经久不散。这是……喝了多少?
对了,那两个小女孩说过,有人在岛上喝酒闹事。喝到这里来了?难不成,云间月想让我看这个。
红色影子发现我们追在后面,脚步一顿,向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那边是戏台的入口,出去就是台上。不行!如果让它出去破坏舞台,搞不好会排查,就不好找姚之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比云间月快一步,抓住红色影子,一拉扯。
红袍落在地上。
底下还是红色衣服。
齐庄仪站在通向戏台地面的门前。
红色的她和黑色的我。
她很亮,我很暗。光照到我们身上。
她没有上前一步,我堵门拦住她。
她离我而去,不再回来。
嗯,这么说有点笼统。
齐庄仪,她使用某种遁地法术,钻到更深的地下去了。而我甚至不知道这里地下还有建筑。但她能进去。肯定是有的。
一定是有的……吧。
综上所述,趁着齐庄仪法术弄出的洞还没消失,我死死拉着云间月,眼睛一闭把心一横——跳。
「wuhu~」自由了。
从高处落下的心情,真是……畅快。
别提了,我知道齐庄仪喝多酒不清醒。她……可能不太想活,向死之人,做什么都不稀奇。她好像很爱喝酒,不然也不会和汝凤凰要毒酒。
原来是她。
这么说,是我促成她在慈悲堂大闹?
下落过程很长。云间月不慌不忙拿出一本书。
“这是下个月的新刊。乐不思蜀回来了。”
什么东西?下个月不是还没到——
“一本没有图画的书有什么意思?”我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喝酒。”云间月从半空中的柜子上拿起一瓶酒。
我怒:“喝什么酒啊!还没落到底呢!”不由分说没收了酒瓶,塞进我的小仓库。
“不要急,我们会落到地面另一边。一般来说是到鬼界,不过有时也有特例,要是在不同的地方有人举行同样的仪式,说不定会掉到魔界。不要小看魔族。魔族对人修的处理方式是——直接吃掉。生吃。”云间月对我摊摊手。
落到底了。
这是哪?四处是……彩虹棉花糖!梦幻色彩。地面软绵绵。
齐庄仪的遁地术这么神?
哦,红色影子,跑进墙壁中不见了!
“你也给我来这套?”我被无力感萦绕心头,跳都跳了。撞上去。
到哪了这是。
四处是没有门板的门洞。一扇扇门,每个都在招手,说‘快进来啊!’。
“钥匙。”云间月指着突然出现的小桌。
“……”我取走桌上钥匙,但保持我的怀疑。
这门洞……别说锁孔,门都没有。
走廊宽广得不像话,我和云间月手拉手,像是误入巨人国度的矮小精怪。
门洞更是延伸到视野看不到的黑暗中,在视野上方尽头处和灰黑色扭曲为一体。
啊,仔细看的话,这哪里是什么门洞,分明是一个——给巨人用的大锁孔。
“显灵吧!”我把钥匙扔进锁孔。
门‘哎呦呦’地打开。像是什么人在扯着嗓子轻柔哼歌。用这个音效取代开门的吱嘎声。
门打开一条缝。
“那种开启一半的门,里面黑漆漆,是不是让人很想进去?”云间月说着,跑进对我们来说是巨人国度的门内。
嗯?
出现了,酒瓶。
“打碎我”
“嘿!”云间月像街头混混一样把酒砸在地上。
香气四溢。的确是好酒。
红色影子化身游魂跑回来,这瞬间,高耸入云的墙壁骤然缩小,我们变得头顶天花板。
任什么门也看不见。
掀开屋顶。
在池塘边踩水的几人看向我。
是小动物。穿着小动物衣服的人。
“全身都是酒气,得风寒啦,知不知道?”一只鸟指着我。
咦,她是汝凤凰啊……
“那个,你最后查清为什么严恩要刺杀你了吗?”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谁。你猜怎么着,不仅仅是我,是五界的辞世酒庄代理人都遭到刺杀,幕后黑手正是慈悲堂。不过他们可没把心思放在这上,一桩没成。”
“哦。哦。”我不知道汝凤凰是真的在这里还是这是我记忆中的她。胡乱应了。
啊,我家小姐!
等等!我家小姐好像是只长颈鹿?
长颈鹿总是给人哀伤的感觉,它们有长长的脖子,看向远方,同时忧郁的长睫毛和望向远方的眼神也让人产生联想。
“得了风寒……多喝些酒哦。”
玉燃兮俯视我。
我抱住她,她毛绒绒,被我蹭脖颈:“不要。小姐不要喝。”
“那我们谁赢了呢?”云间月把我们分开,冷酷地问。
“没有。没有赢家。”汝凤凰全然不在乎。
红色影子!
“你今天没戴耳坠。”云间月笃定地说。
“……是啦。你看,我戴了耳堵。”我把头扬起来一点,云间月竟然凑近过来。用指尖捏我耳垂。
红色影子跑到前面去了!
“快追!”我握住云间月的手就跑。“再见,小姐!等回去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悲伤的长颈鹿目送我。
我们追着红色影子往前跑,跑进一扇门,门上有破破烂烂挂着蛛网的灰,随手一掀开。
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在戏台上。
红色影子也在。
台上造景已经布置好,高山流水景观,两侧山石耸立,一条山涧从天上来。
可……
没有人,两位主演还没登台,台下观众和我们大眼瞪小眼,一双双眼睛。呃……今天演什么戏来着,是一个魔族干部的儿子被人族杀了家人,来人界报仇,和人族皇女相遇的故事。
来之前看过传单,齐庄仪这样肯定演不成男的,我假装一下还可以,云间月就当作是我的手下,我们说两句台词,糊弄过去!
“人们啊……”我刚开口,这是传单上写着的台词。
云间月比我还快,拿出她那本下个月的书刊,照稿念:
“黑夜女巫,银白绸带是她的尾巴,圆满白月是她头颅。她有一身漆黑斗篷,每当她张开手臂,就像拉开夜的幕布,你会在斗篷下看见璀璨星夜,和在旷远世界生活的人们。”
齐庄仪配合地张开手臂。唉,她喝大了。我好想呻吟。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好痛苦。
云间月继续念:“现在,石榴认识了黑夜女巫。只见她戴上帽子,瞬间,成百上千只怒吼的狼从帽子中飞出,在下一瞬消失。帽子亮了亮。变成一顶极为普通的小帽。”
“……”搞什么,她手里……真是下个月的期刊?!这文风和乐不思蜀一模一样。
台下骚动停止。
齐庄仪拿出一顶帽子……那不是帽子,那是个酒瓶啊啊啊!
她大吸一口气,然后wu——地一下,吞云吐雾,把从瓶口倒出的酒吹向戏台下方观众席。
“啊啾!……喵。”她打个大喷嚏。
我懵了。
身后,
一只手,撩开遍布灰尘的幕布。这块帘子,就是所有演出人员登台时必经的入口,故意做得这么破旧。
两位主演从遍布灰尘的登台口进来。
不善言辞的梨手臂中夹着画框和画笔颜料,来到场地正中央,她就像看不见在舞台一角杵着的我们三人,径直在场地中央坐下,把画框对着观众,开始作画。
她画的东西很简洁。
一个人的家人被杀害,找到仇人住在哪里,正要展开报仇。
业在一旁解说:“演员在旷野画画,画中人真的出现。”
台下观众……
这次我傻了,台下不是喝酒聊天的观众,而是一个个小萝卜头。
全是小孩子……小,小孩子……
齐庄仪刚刚那口酒是仙人法术!她,她把观众都变成了小孩……应该有说过仙人能够自由控制外貌。能控制自己就能控制别人的。
齐庄仪喝得太多,现在能量在她身上没有把门,这么源源不断施放法术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我给齐庄仪套了个披肩,没有戏服,就用这个假装她是皇女。再给云间月套上那件屎黄色外套,不不不,女孩子不会穿这种颜色,基本上你看见穿这个颜色的人,第一印象一定是,这是个衣品奇差的男的。这样她就是我的男仆了。王子的侍从当然也得是男的,带着女孩子四处招摇像什么话,没见哪个世家小姐有男仆吧!
“咳咳。”我调整声音,“人们啊!我来自远方,富有又美丽,还带着仆人。现在我要为我挑选妻子,我会入赘,我的妻子将得到我的全部财富,参选后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条件是,如果回答错误就要出家,以后不能还俗。正是如此,各位还要报名么?”
我们就这样从梨的画中走出,代替两位主演开始演戏。
我给云间月疯狂挤眼睛,意思是让她趁机在小萝卜头观众中找到姚之上,“看看有没有不爱说话的女孩子。”
作为旁白的业很满意我们这么上道,继续解说:“这名男子其实来自魔界,是魔族干部的儿子,人皇手下杀了他的家人,他来人界复仇,用金钱和美貌诱骗女子前来相亲。他要求女子们回答问题,答不中就要出家。”
我配合地高声说:“我可是要入赘的,只要能回答对我的问题,不管对方家世样貌如何,我都入赘妻家,上交我的财富,我如此赌上我的一生,那么要求来报名参加的女子也要有赌上一生的觉悟,不是很合理?”
业:“男子心里想,这个要求无异于杀人,人界少几个女子生孩子就会少几个人口。于是,最得人皇宠爱的皇女来了。”
齐庄仪迷迷糊糊望着我:“嗯?”
我:“第一个问题,您是谁?”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喝得再多也会记得的!我家小姐就记得,每次她醉醺醺靠在我身上,都会压低声音撒娇,说,‘灵佑,晚上要和你一起睡。’如果她喝得忘记自己是谁,怎么可能说要和我睡一床?
我期待地回望齐庄仪。
齐庄仪自言自语:“我是谁……”这句声音很小,台下观众肯定听不见,她看着我,眼睛一亮。
对,对,你一定记得自己是谁的!
我急迫之情呼之欲出。
齐庄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声:“我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啊。
她是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所以,也没错。她还真不客气,当场给自己认两个娃。对,别被她的脸蛋给骗了。齐庄仪就是这种性格,其实她根本不可能有孩子,出入神界的仙必须遵守不破戒的规定,否则进不去出不来。
我镇定自若,强撑着:“好吧。是就是。如果您喜欢这个游戏。第二个问题,白色鬼影是什么?”
齐庄仪:“……我来这里治疗。慈悲堂的医修说,我身上思绪太重,能量会不由自主泄露出去,治疗方式是分离这些附在我身上的思绪,但是对我不起作用,为了能分离,我喝了很多酒麻痹意识……那应该是我分离出去的思绪?”
……庸医,庸医啊。如果系统在这里,肯定会这么感慨。治疗不了泄露的能量,那就解决病患。让齐庄仪多喝酒,喝得人事不知,这不就——结了?等她喝多了还得被送回来治疗,既赚酒钱又赚医疗费。
就是说齐庄仪她的确思绪外泄。怎么回事,上次见她时还没这样,不过短短几天……就成了这样?
不管了,还有一个问题。
现在已经弄明白白色鬼影是什么东西,快点结束演出,好去找姚之上。
我走近流水景观旁边:“第三个问题,你猜我能不能在水里召唤出来东西?”
齐庄仪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晕乎乎点头,对我大加赞扬:“你一定能的!”
很遗憾我的痛苦无人知。
水飞溅在脸上。我的猜想没错,这里的水果然是引自大海,咸咸的。
“那你看好。”
我把橙色颜料扔进水中。
这小小一块水面上。
那个瓶子在我们目睹之下,“嗖”一下被拖进水中,只留下一个水泡。
咚。泡泡破裂,水面除了涟漪空无一物。
再然后。
水面光芒四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哇——!!!”台下的小孩们张大嘴巴。
我感觉有什么钥匙形状的东西落到手中,悄悄塞进口袋。快,云间月你快看,没有张嘴说哇的孩子里面很可能有姚之上!
“那里!”云间月指出一条明路。
和她做队友这该死的安心。
白光中,一个小女孩直勾勾盯着台上,在年纪这么小的脸上能看出毫不感兴趣,面无表情。不常见。
我记住那孩子的样子。
白光过后,场景变成了海。
一望无际的海,海上宫殿庙宇,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齐庄仪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脚下踩着海面。
是幻觉。其实所有人还在原地。
“您回答正确我所有问题。纵使我很不甘心。但我仍旧会遵守诺言——”“慢着。”
齐庄仪现在的神情是‘你这么说那就太无趣’,她玩味地笑:“你让我猜谜,我猜对了,那么,现在轮到我了。现在换你来猜我最喜欢的事是什么。猜不中我就把这个故事编写成剧本永世流传。”
哈?喂,脾气难以捉摸也有限度——
业的旁白无视突发状况:
“男子没办法,只能到处偷偷找城中百姓来问,讨要答案,百姓们告诉他正确答案是,皇女的爱好就是猜谜语,她很聪明,但是被她猜中谜语的人她一个也看不上,因此还没嫁出去。男子感到懊恼,他的谜题都被皇女猜中,他也在这个过程中喜欢上不可一世的皇女,他为此绝望。于是来到第二天。”
“……”我咽下到嘴边的吐槽。正常,正常,大部分戏剧都狗血。不狗血没人看。不要问合不合理。
我说:“我不知道答案。”
齐庄仪挺不高兴:“我知道。我知道你到处找人询问呢,你明明知道答案却不回答,没想到你这么看不起我。”
她身后出现黑色的环。台下风云突变,静止不动的人,藏在突然汹涌动荡的海面下。向台上杀来。
准确说是向我杀来。
幻象本就千变万化,随投射者心境改变,不要小看这些东西,幻象也能杀人。齐庄仪毕竟是仙人。
我要去救还在画画的梨和悠哉游哉解说的业,这个瞬间,海水汹涌漫过她们,两人像是没有形体的鬼影……
安然无恙。
我面前只有惊涛骇浪,云间月紧跟我而来,把那件衣服往我头上遮,盖住视线,露出的缝隙中,我看见她召唤海上所有的雷,天地间一片恐怖景象,蛛网一样层叠的闪电劈入水中,把天空分割成一块块。
在身后,追来的,幻影们。
被屠杀殆尽。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云间月杀人。第一次看见她出手杀死什么。那些‘人’,是齐庄仪泄露的思绪,其实有办法让齐庄仪解开心结,但不要忘了,在进入门派前,云间月专职解决作祟案件。所谓解决,净化。全部是——杀。雇主和作祟者都说好。
云间月是雷属性。雷几乎克制世间所有其它属性。
“我……”云间月若有所思,“她会死去。而我……拿着她的剑。原来之前是我害死了她。”
‘一定会有人回来的。’
视野中,白袍人影信誓旦旦。消失在诺大的门扉背后。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同样的门?
视野摇晃。
它的主人跌跌撞撞跑出门去,门外一片血海。
地砖本该白玉无瑕。
此刻到处是血。
视野晃动得更厉害,好像在尖叫,也好像很想哭。可是,一直很清晰。没有眼泪涌出来。
找到那个还剩一口气的人。
血肉模糊的人形没有说话,而是用了传音。
‘是天道……认为我到应该陨落的时候,所以每一任神君即将死去时都会出现各种巧合夺走性命,我……从不后悔我是神君,可如果……这世间没有神,便好了。’
我无比庆幸在此前知道和天道有关的事,因此这个词再次出现时,我没有神情恍惚。我亲自‘看见’齐庄仪这份即将消散的记忆。
看见那个人形死在面前。
至始至终,没有半点眼泪。据说,有些人在非常难过时,会失去自己的感官,把自己从身体中剥离出来。因此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
我自己的视野分成两部分。
一边是云间月。
云间月沉默良久。
一边是在进行的故事。
‘老师,你研究出的功法太好用啦!我们把它传播出去,一定能——改变这个世界。给它取个名字吧!’
孩子们。
年纪很小的孩子们。
‘……就叫,[冥河]。’
兴奋的孩子们怔住,‘老,老师,这个名字……’
‘不吉利,是吗?’
‘它之所以诞生,是踩着许多生命尸骸。名叫涯诗的神君陨落,人界女皇政权崩解,五界各有各的动荡,天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些男人说,是因为女皇触怒天颜,是女人们的大不敬,竟然敢妄图制造神君,被制造出的神君竟然还问鼎神界,幸亏最后被天道发现,降下天雷清算。这世间所有女人都该变为阶下囚,成为祭品,来平息天道怒火。’
视野望过去,听故事的孩子们,恍恍惚惚。
‘……’视角主人笑了笑。
与那些孩子中的某个对视。一惊,再看时那孩子也目光空洞,只当是自己错觉,并未过去查看。
视野从一望无际的云雾,变成房屋座座,海岸线,波浪起伏。这里一定是人界。
‘过去,多久了呢。你看慈悲堂和人皇打得火热,回答我,以后,你这此生,都不再追究了么?’
陌生声音从身后传来。
视野没有回头,定定看着远处平静的海。
‘[冥河]是不完善的功法……研究出它时的我,不够稳定。不够平和。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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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
‘啧,看他们不顺眼。天天欺负女修,我去杀它几个!’
‘没有用的!杀一个,还有新的人来。整个修仙界都在喊杀女修,尤其是这时风口浪尖,你会背负追杀令——’
一柄短剑刺破衣裳。根本没看清从哪来,察觉到疼时,衣服已经破了。
‘敢命令我?小徒儿。慎言。’
回头时,身后空无一人。
‘……’海面平静得没有波澜,‘没有用的,我们止不住趋势,我不相信……涯诗神君是被制造出来。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退一步讲,若这世间真有人能以人身成神,为什么?为什么神就要由世界选出?既然可以有,不是也可以……让它无?但我有太多无法做到的事……没有人回来,没有人相信我知道的故事。说得是……过去几代了呢,还不是每任神君都是女子。算盘落空的滋味,不好受吧。’
属于我的视野中。
齐庄仪坐在她的王座上。漆黑,散发黑雾的圆环,在她背后,像一个个悬吊起的钟摆,嘀嗒嘀嗒。
宣告她即将死亡。
“把碗扔进垃圾桶,把垃圾扔进水槽……承蒙各方召唤,先走一步。”齐庄仪说。
“说什么去死啊!”
我挥手扑灭齐庄仪背后流星雨般的黑环,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捏着我的耳坠。
两股法术相撞,吹起烟雾,我又挥散了烟。
现在只剩风在吹。
“没用的。现在你打不过我。老老实实放弃挣扎吧。”我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抽空想了想,这话……怎么怪怪的。
“没用的,啊哈哈哈!”不想了,我狂笑。
好家伙,戏台上摆着个石雕王座。这坐起来得多硬邦邦?就算是幻象也很过分,如果是我,我非得想象一下在玉燃兮怀里……
不好意思。这是得了魔界风寒的症状,思绪止不住外泄,所以看起来有点疯疯癫癫。相信你能理解。你一定也有体温升高脑子十分兴奋的时候。通常这种状态不是玩疯了就是病了——
我是不是把魔界风寒也传给齐庄仪,否则她不该和我联络时思绪外溢?!
如今变成这样,也有我的原因在里面!
我一巴掌拍醒云间月:“清醒点,现在一切还没发生。”
我身上有会长熬的解药,还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安神药。
假设齐庄仪是被我传染了魔界风寒。这药给她吃正合适!就算不是,这还有安眠药,给她吃不是也正好?!
我灵光一闪,“我们上,抓住她!”
我和云间月,像黑白双煞,云间月冷脸,我嘿嘿笑,怪叫着扑向齐庄仪。
我们合力给抗争不止的齐庄仪喂了药。说时迟那时快,齐庄仪喝完后眼睛一翻,呼吸均匀。
……立刻见效。怪不得会长说能做好梦。说起来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快醒!”我也给齐庄仪来了一下。
尝尝我的魔法攻击!对付陷在幻想中的人,她都已经睡过去了,打也不知道疼。要用魔法对抗魔法。用精神上的疼痛来对付幻想!看看,我是个邪修,最擅长精神攻击。
“噢!疼!”齐庄仪抱着头,仿佛里面有很多念头,要爆开,“怎么是你?”她能认出我来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云间月的阴阳怪气我也会。
“哦……有个故事……我想讲给你听。”
她还有点不清醒,说话语序颠倒。
“留着以后再讲吧!而且也不该是我来听。你听好,回去后立刻传音告诉我你在哪,我会找到你。我上次跟你说了我会回来,角斗场那边的事已经有眉目。我会回来给你交代!”真正需要听她讲述的人其实是云间月。
“……是吗。”
齐庄仪,她,彻底清醒。
幻象正在消散。
我叫又在愣神的云间月:“我们快回去了,没在一起就分开行动!”
最后是云间月意义不明,悲伤地看着我。她怎么总是有这种悲天悯人的神情?
“你这样是走不到终点的!”
云间月消失后怒吼才从我喉咙里涌出来。
迟早,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这句话当面说给她听。
不,你要冷静。冷静。只是一场魔界风寒。
呵……真是厉害的病。不管是人,魔,仙。全部传染。很有可能是通过思绪……来传播。源头,我怀疑是会长口中走失的遗体,遗体上一定是附着了大量思绪才会跑走。这次回去必须问问她。
没错,我要回去。
我还要回去和玉燃兮撒娇,要抱住她,好好和家人撒娇。我可以放任自己在这种地方经历奇怪冒险,就是因为……我还有家人。
我拯救了世界,回到家。和家人一起吃饭。作为一天的结束,或者开始。
【宿主。或许我该告诉你。这份依恋……是不自然的。你知道一旦你救不了她们,等待的是分离。那么也许从现在起你该学着长大,脱离家人。】
「回来了啊。」
重新听到系统的电子音。我忽然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它没有,它不可能有,但是我有。
那是一种在漫长的宇宙旅行中。看见故乡,和熟悉的事物擦肩而过,有机会说声“你好。”的感觉。
「欢迎回家,292。你好。」
【……】
齐庄仪传来通讯:“我在一个很矮,很狭窄的地方。只有一点光……”
通讯就这么水灵灵地中断。
我也在类似的地方,没有光,闻一闻。
有酒气。
走吧,褚灵佑。今天,朝阳升起时,你将在家人身边。
所以没什么不能向前走。即便知道未来是分离,我只要现在。
「我是不会因为只看着未来而忽略现在的。曾经,云间月经历过的‘上一世’中的我,替我做出过这些选择。她在乎未来,没有意识到唾手可得的现在,她没有脚踏实地。或者说,不够努力。我不是她。我向前走可以有很多理由,绝对不是为了在未来某一天能够重返过去,去改变未来。我不知道云间月是不是这样的人,但我不是。」
我不是。
想要撒娇的心情支配着我。让我眼眶中充满泪水。所有人啊,都是她们不够努力,才不配得到那个感到幸福的未来吗?
不是的。不是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某个世界的我,做出过选择。那个搞砸了一切的我在回炉重造机会摆在面前时,一次又一次推开,否定它。
你看,你面前有个绳子。挂上去。
看。
重回过去。
多么诱人。
我一次一次推开那根绳子。
我走向酒气飘来的地方。地上渐渐出现很多酒瓶,堆在我脚边。我没有夜视能力,却不会摔倒。因为酒瓶多到不抬起脚,瓶子像汪洋一样覆盖脚背,多到变成流动的水。
戏园是卖酒的,这里肯定有酒窖,酒窖一般都在地下,低温,避光。适合保存。那么,齐庄仪的身体在喝酒。
她一定会喝掉所有的酒,才会前往下一座岛。
我得在她喝得死掉前,让酒进我的肚子,否则即使把酒泼在地上,齐庄仪大概也会用法术收集起来继续喝。更不能把酒藏起来。
她是仙人,就像我能打开云间月的小仓库一样,她也能打开我的。
最好办法就是我也喝。
我讨厌酒。
酒气越来越重,酒窖近在眼前。
一个个瓶子。山一样多。堆满一面面墙壁。
我拔出瓶塞就开始喝。
一……二……三……
一些酒立刻会被分解掉。
四……五……六……
值得庆幸的是我酒量好到不可思议。只有一次我喝得快醉了。是强行为玉燃兮挡酒。那杯酒里有东西。
但是……可以迷迷糊糊和她撒娇。
喜欢。
多少,四十,五十?
【八十。】
呵,你还数呢。
“我想永远被爱着,想永远有家人,这有什么错。”
但如果我想要在未来的某天用死亡赌重回过去的机会,相信我,现在拥有上一世记忆的绝对不是云间月。
我不比她差什么,心气,努力,天赋。
“我自命不凡。”
这才是一个反派该有的气焰。
如果我想,现在重回过去保留前世记忆的只会是我。
“这才是我。”
好了。齐庄仪……让我去……会会她。
有了,嘿嘿,她还在喝最后一瓶酒。
哎呀。现实中的齐庄仪喝多了酒。她的意识可能清醒,但身体因为酒劲没消不太清醒。我怀疑慈悲堂可能给了她某种指令,让她见酒就喝。
“嘿嘿……你的酒……到头了。”
她摇摇晃晃接近我。
不对,我摇摇晃晃扑向她。
我干了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云间月的怒吼把我拉回现实。她原来嗓门这么大的?
哦。我跪在齐庄仪身侧,压着她。
她没穿。
我没穿。
我手按在她胸口。心脏处。
一道法术刚刚打进她身体。这会她体内的恶念应该消散得差不多,不会再去喝毒酒自寻死路了。如果有,“我就再打你一次。”我眯着眼威胁。
看,我的必杀技恶人脸!
云间月过来,把外套扣在齐庄仪身上,脱下一层衣服给我。
齐庄仪抓着外套傻乐:“你夺走我的心灵和身体,你要负责。”
云间月给我套衣服的手停住。怀疑地上下审查我们。
51.戏台上、闪亮的我
“嘿嘿……”我也傻乐。
云间月放下心来。显然,哪怕她并不清楚两个人凑一起能有什么亲密举动,但她断定两个醉成这样的傻子什么也做不了。她当齐庄仪说胡话,当我纯粹是在耍酒疯。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指天花板。
前方不远,那上面有个半遮半掩的门,光正是从上面漏下来,很微弱,快……天亮了。在昼夜岛上,就是太阳快彻底落下。
我和云间月一人一边,扛起被衣服裹住的齐庄仪就走,
地窖很冷。
云间月被冻得脸颊和鼻尖红红,她一句抱怨不说。
“嘿嘿……”在她放下齐庄仪,观察和天花板距离时。
我抱住她,给彼此取暖。
云间月一哆嗦,好像我比冰块还冷。
“抱……抱……”我好想抱抱什么东西!想撒娇。想回家……
喝多了酒,情绪被无限放大,我……我……
我抱紧云间月。
“唉……”她叹气,把我从她身上扒下来,“别闹,再不正经教训你了。”末了,冷冷送我一句。
云间月冷冷的,我清醒了点。
“唔……搭人梯,最快。我现在头晕,只能做到站着不倒。我在下面,你站在我肩上,我起跳,你二段跳,跳到地面上然后再找绳子把齐庄仪拽上去,最后是我,辛苦了……”
岛上禁飞,我们用不了法术。只能用最基础的方式爬上去。比起找梯子,搭人梯上去更快。有我在下面垫着,对云间月来说,跳三丈高不算难。
云间月拍拍我,我蹲下来。她踩在我肩上。我托着她。
“嗯!”她一动。
好像……我捏到她大腿?
“对不起……换个地方。”把手往旁边挪,“好了。”
我握住她脚踝。
她双腿绷得笔直,蓄满力量,如果没有衣服……其实我们现在都穿着单衣……我好像带着衣服。上去再穿吧。
就是,如果没有衣服。云间月的双腿,应该很好看。会让人想贴贴——
啊。后知后觉想到。
这是我第一次,同时是唯一一次有机会摸到云间月。
要放平时,她能把我手砍下来。笑面虎。别小瞧。平时我是对她口花花,但是绝对不碰到她,必要接触也会隔着衣袖……欸。她之前牵我手来着?
嗯……思考力……几乎没有。
云间月把我和齐庄仪拉到地面。我还在忍不住想这件事。
我们现在……是在离背景墙很近的地方。前面是那个破破烂烂的戏台出入口。
墙上,有东西。
这是一张贴在幕布角落里的宣传单。
它很不起眼。但它就是……被我看见。
上面画着一个长发高高挽成发髻的女孩子,或者说……青年女性?大概二十岁出头,五官精致,一头长发在头顶束了发髻还够披散在身后,全部放下来应该……拖地了吧。
一时间让人怀疑到底是真有这么个人,还是……只是作为戏台背景布的一部分。
幕布需要多次使用,也许画像只是之前的道具,本身贴在戏台下方看不见的角落,没人在意,就没有清理,一直贴在这。
云间月拖着我和齐庄仪艰难前进。重返舞台。
暮色四合,斜阳剩下最后一抹余晖。
“啊,我们的演员回来了!”在舞台边缘和小萝卜头观众玩牌的业跳起来拍手。
“快快!”她把笔递给已经出光了牌的梨,“继续画。”
“你,耍赖。”第一次听见梨说话。
业的确在耍赖,她这把牌还剩下好几张,刚刚一激动全甩地上去……
戏得继续演,之前,演到哪了?
“你对皇女说你不知道答案。”云间月提醒。
我在找姚之上。
她,她。“不见了!”
“快点结束,一起找!”云间月示意我别慌,压低声音。
齐庄仪比我先想起来台词:“我知道。我知道你到处找人询问呢,你明明知道答案却不回答,没想到你这么看不起我——”
这段是过不去了是吧!
眼见齐庄仪拿着匕首向我冲来,行,挨她一刀也不多,就当我为把魔界风寒传给她赔不是。
匕首刺入胸膛,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我低头一看,胸前,一瓶暗红色液体被匕首击碎,正在蔓延。齐庄仪被绊了一下,摔倒在我身上。脸正好埋在我胸口。
我们一起倒在地上。
她不起来。等了又等。
业的旁白:“可喜可贺,皇女不小心沾染到男子本打算用来给自己上路的毒药。这下,两个人一起死翘翘啦!鼓掌!”
台下哗啦哗啦掌声,经久不衰。
我:“……”?不对劲。为什么要谢幕了,齐庄仪还不醒?!
【她死了。】
「我知道她死了。她该起来了?!」
【我是说。】系统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给我迎头一盆凉水:【她死了。没有生命体征。】
「……」
「你,你说什么。」我故作轻松,去探齐庄仪鼻息。
我缩回手。
被电了一样。
齐庄仪。
死了。在黑夜无声降临时。在我面前。
【她入戏太深,觉得自己该死掉,就是这样。所以即使毒药是假的。嘛。你们人类……不是总有什么伤心过度致死的说法,或者说以为自己胸口被捅一刀,其实就是假的,但是因为自己坚信不疑,活活把自己给吓死了。如何,以宿主的思考力现在能够理解吗?】
「这样不行啊。」我说。
「不行。我不相信。演戏就是演戏。」
【是吗……总有一天,宿主的敬业精神,会害死你自己。我知道了……】
电子音发出无比人性化的叹息。
【之前不是消失。是闭关生成这个东西去了。嗯嗯。宿主接好吧!】
声音欢快起来。
一个奇怪东西出现在脑海。像是书……看起来是和匣子融为一体的书本,匣子上雕刻着美人图画,旁面还有机关锁,第一印象是花哨。
我……顿时有种,看见了……不该看见东西的感觉,视线落在书上时,眼睛痛得无法注视。它,它是我想的那个可能吗?!
【这是宿主所在这本书的一部分。现在看见它长这样……大概是作者把这本书写在类似的本子上面,当它出现,世界会自动补全逻辑,在同等定义上替换成宿主可以理解的样式,不过有点奇怪就是了……所有登记主脑的小世界,都采用统一规格,就算原作真的写在这样花哨的本子上,登记后也会归档成统一样式,可能是我的原因,我作为系统并不算尽职……出了一点小纰漏,不影响宿主使用。很遗憾地告诉宿主,你的世界的确是一本书,既然系统能够找到原作,那么……请宿主相信,这是一本书,只是作者知道许多世界秘密,于是……书中世界很贴合三次元世界。不是巧合,是作者有意为之。】
「我好奇你看见的是什么样。」
【嗯……是一个文档,封面上有手绘人像,古风美少女,还加了二十四位锁,作者可能年纪不大,喜欢这些,如果人像是亲笔,那还很擅长绘画。】
呵……算了,
「它怎么用?」
【书是空白的,翻开它,内容任你书写。每加一字,多耗费十天份所得能量,由我与你同出,按照规矩是宿主出九分能量,系统出一分,现在我们一半一半。可以把能量看做体内血液,世间活物为能量容器,能量过多过少都会影响身体健康,每次使用过后,系统会休眠一段时间。因此并不建议宿主频繁使用,就像你用更改原作的方式干涉世界,世界也会在文字中钻你的空子。切记,一切不符合逻辑的事,哪怕有原作在手,天雷照样来。而且会因为宿主手中有这本书,相当于定位器,天雷来得更快更准,如果宿主直接写,‘从此我和家人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字刚落下,天雷不等扔开书就到,一劈一个准。它充其量只允许宿主模糊一小点既定事实,即便这样,也比什么系统商城有用得多。唉……其实是想等到宿主进行到自家小姐要出事时才交给你的。但作为系统有必要支持宿主想法,那就好好利用它吧。相信宿主做出决定时,已经想过,如果自家小姐就在之后几天遭遇不测,那时却没攒够能量改写内容……】
它没再说下去。
齐庄仪不能死。如果她死了,一定是导致云间月坏掉的其中重要一环。云间月一失控,搞不好不需要会清露动手,玉燃兮也会被牵连。
能量没有……再赚就是。
偷机取巧,是走不到终点的。
[但是一切都晚了。]
[你不希望这句话出现。]
[于是,你设想这种可能。你假装死去,你骗了世界。欺骗所有观众,可喜可贺。好了。现在让我们谢幕。]
我认真,用意志用思绪刻印这段话。
死去的齐庄仪……开始,呼吸。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我说什么来着。
这种不着调的性格。连……世界都摸不准啊!
也许她就是一如既往开个玩笑呢?谁会猜到平时总开玩笑的人说一句,‘拜拜,我去死了哟~’下一秒就真的死掉啊!
那个该死的天道不知道齐庄仪是不是在玩!她还喝那么多酒,没准就是一时忘记呼吸,睡一会呢!对人修来说闭气一阵也不算难,更何况她还是个神仙!
齐庄仪晕晕乎乎站起来。
她如梦似幻地说: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所有东西都是假的,连同我自己。我感到悲伤。你以为自己是梦境中的主角,其实不过是那个梦中一无所有的人。”
“好啦。”我对她微笑。“我们谢幕吧。这出戏,该结束了。我……还有事要忙呢。”
我打了个响指。
光,照在台上。
我站在戏台中央。沐浴在光下。我心安理得。
其实,你知道我喝了许多酒。你知道我刚刚耗费很多能量。
我只是强撑着自己,勉强站立罢了。这时来个人推我一下,我立刻会腿软。
所幸台上只有这么几个人,没人来推我。
我严肃问云间月:“你看得故事多。我想知道,这世间所有戏文,都没有一个是好结局,对吗?”
云间月点头。
我:“知道了。”坏结局才合理。
“齐庄仪。”我传音过去。“照我说得做,故事很快就会落幕。”
光映照着我。
台上齐庄仪忽然大笑。笑得涌出眼泪,对我,对观众摇头摊手: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错了,原本我只是要让这个戏文传遍人界,现在我要让你付出代价,我要把它传遍五界!”
我也笑,刻意捂住胸口:“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在社交场合死掉,无异于凌迟处死,啊,皇女殿下,您还真是……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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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打响指。
所有光芒褪去。台上一片漆黑。
一簇火焰。
出现在我掌心。我举着它,像举起熊熊燃烧的火种。
光骤然亮起。我惊讶看向云间月。这光不是我,是她的法术——
只照亮我一人。
台上,我在光中——
光追随我,我走到梨画完的画前。
这张画,仿佛添加了夜光颜料,
最后画中女郎高举烛火,火光与天边赤红火烧云连成一片,点燃,整幅画卷。
我举起我的火焰,伸向画框。这抹明亮的光在我眼前,在心中熊熊燃烧。
一切,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我鞠了个躬。低头时满面笑容,轻声说:“你好,世界。”这是个挑衅。我用我的办法救活了齐庄仪,那我也可以救下我的家人。我在此时此刻真正认识这个世界。我向它宣战。
‘喂。’声音叫我。
谁?啊,是我娘……
‘天亮了,灵佑,你还不起床?’
完,完了完了完了!怎怎怎么办我我日上三竿回去和娘还有小姐说,是。是我夜里跑出去玩了!
可以。可以被原谅吗!
“嘿!”齐庄仪捉住我的手,指尖相扣,让我回神。
她认真看着我。无比,无比认真。
那些沉闷死气……奇迹般……从她眼睛里消失不见?
齐庄仪挥了下手。
海上夕阳重现。
“你……决定不喝毒酒了?因为今夜的冒险?”我必须确认她真的放弃轻生念头。
齐庄仪在夕阳下沐浴微风。
她说:“不,让我决定活下去的不是我经历多么不可思议的冒险,而是……现在。”
现在。夕阳落在海面。
大海是时间,是钟表表盘。
时钟是柔软的网,海水,帆船,在表盘上等待一场共同的日落。
世界安静,沉默。
辉煌。
就只是现在。
那些微小的勇气。决心,还有力量。
那些等待被破解的传说,就像专为勇敢者而生。
就像我说,“你看,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哈哈。你好啊,世界!!”
她对着海面扔出法术。
海水溅起百丈高。对。就是这样,没有能量救玉燃兮又怎样!我不会屈服的!的……呃。
等会,海面其实是台下吧!喂。你这家伙。决定不去死了身体恢复了怎么就这么有精神,“你快看看,你把观众炸飞出去了啊啊!!”
飞出去的那不是海水,都是人,是被你变成小朋友的修士们啊!
“没事,没事。”业不在乎地摆摆手,“哎呀,我们老板定了个规矩,演出不结束,观众不能离席。现在演出结束,飞出去也不坏嘛,正好送客,是不是呀梨梨?”
梨点头:“正好。今天的客人,鬼鬼祟祟。在找东西。试图从座位起来,因为变成小朋友,修为倒退,没办法捣乱。正好,现在他们滚了。是慈悲堂的搜查部。快滚。”
糟了!姚之上!
系统这会在休眠。没办法告诉我姚之上在哪,“云间月,快……”
一扭头,云间月直勾勾盯着齐庄仪。呜哇!
她,她那什么表情?!像哭像笑的,比皮笑肉不笑还瘆人。
不是,好看归好看,可是……有点太像鬼了……就像你见到那些宝相庄严的神仙,面带微笑,像笑又不笑的样子,在你低头祭拜时,她们——无情而又仁慈地注视你,某个瞬间,就在抬头的某个瞬间,你,会不会觉得……
她们有些像不可捉摸杀人取乐的恶鬼呢?
这一瞬间的感觉,就是云间月被我捕捉到表情时,由她这个表情,突然降临到我身上的毛骨悚然感。微妙的错位,德不配位,还是什么恶心又奇怪的感觉,我打了个哆嗦,握紧手臂。是,我不该忘,云间月……可是个能从炼狱爬出来的人。比恶鬼还恶鬼。
“云间月。”我忽视她为我带来的不适,声音有些发抖,尽力稳住,叫她:“我们去找那个女孩子!”
齐庄仪这边同样皮笑肉不笑,两只手握在一起咔咔响:“我找那些给我开治疗方案的修士有点事,嗯,我会去找你,等会见。”
“啊。你要过去的话……”云间月收敛的神情中再看不出狰狞,递给齐庄仪一个罐子:“等你到地方,直接摔破它,给慈悲堂点惊喜。”这个罐子——
有点,眼熟。在哪见过……
不管了,找姚之上要紧!她不在观众席,也没见她跑出戏园子,肯定是还在这,说到底她为什么能在看戏途中跑掉?
我浑身一震,“世人通过是否会使用法术来判断是否是修士。”
但姚之上她空有能量,并不会法术。
“她不受固定在座位上的法术支配。”云间月指向戏园的背景墙,那堵高墙:“门口有人堵门,她会不会想翻过墙壁离开?”
“不太可能,那孩子恐高。”
“你们两个!”业一边指挥人搬运道具,忽然叫我们,“你们在找人?先跟我进戏楼,慈悲堂的人在搜查,不审查每个游客他们不会死心,你们去盥洗间躲一阵。”
“盥洗……?”
“就在戏台后面,穿过走廊,靠墙的房间,上面有窗户,通风用的。”
窗户!能俯瞰!
云间月转身就走。
我追上她。
52.失踪真相
盥洗间,业给我们锁好门,叮嘱:“在搜查部的人离开前千万别出来,我们有办法让他们不检查这里。”她急匆匆离开。
从窗边向下看,窗台外面就是那堵墙,下面种着树,看起来有些年头。树几乎长到窗台这么高。
下面空无一人。
“你刚刚给齐庄仪的是什么东西?”我问云间月。
“秘密。”她微微侧过头,笑:“我有点冷,能抱住你吗?说不定我会告诉你答案。”
“冷我这有……”等下,好机会!只要攒够能量,系统就能脱离休眠状态。我把有衣服的话咽回肚子,对云间月张开双臂,“来吧。”
云间月抱住我。她体温比我低。的确是很冷了。
她贴在我身上,轻柔地说:
“褚灵佑。这世界有许多人,你偏偏盯着我不放。”
我看云间月侧脸。她足够平静。脸不红气不喘。
我把头转回去,看窗外。窗外仍旧空无一人。树影在夜色中摇曳。
【宿宿宿主!】
啊。系统醒了。又这么激动,害它每次都这样犯病,我会愧疚……
我愧疚低下头,盯着地面。
【宿主,这是个情话。而且……可能是错觉,统这次醒得很快,好像云间月的思绪有很多落在宿主身上。要不我们短暂开始情感功能检测一下她反应?】
我更愧疚。系统刚醒的时候不光性格不稳定,程序也有点……
你看看,这哪里是说情话的脸。云间月是在阴阳我是她的绊脚石。笑面虎嘛,说话就是这样的。
「想多了,放心,云间月没长用来恋爱的脑子。有能量是好事,因为我们在互相取暖,夜里是很冷。」
“你说得对。这正是我的目的。”我不会再有亲她一下行不行这种念头。
云间月这时候都不忘阴阳我,只是她性格如此,其实我没有被冒犯。我知道她肯定会想我碍了她的事,这是个事实。
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能拥抱云间月,这么高明正大窃取能量——
【看窗台!】
我条件反射抬头,一道身影正小心翼翼迅速穿过我面前的窗台。看见我毫无征兆抬头看她,惊愕得睁大眼睛。姚之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抱在一起的我们。
她可能是爬到隔壁窗台听见我和云间月对话,但没想到我们抱在一起,一看见,人都惊了。
她要逃,我猛然下蹲,从被抱着中脱离,直奔窗台,姚之上要逃跑,她哪比得过我速度,我一手支开窗户,一手把她从彻底打开的窗户抓进来。
“放开!会牵连到你们!”她挣扎。
窗外远处有黑影。
云间月跟我打手势,我捂住姚之上的嘴。
手势意思是——‘走廊上有人。’
我抱着姚之上。她心跳非常快,胸膛起伏。我能想象她有多害怕。她可能是从树上爬过来的,想从窗台爬到旁边更高的背景墙上,再找落脚处翻出戏园。
“没有的事。”我轻轻说。
如果门外慈悲堂的人闯进来,云间月和我守门。可以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里是盥洗间,你们做什么……”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里还没搜。”一个腔调古怪的粗嘎男声不容分说打断业的话,同时门板被重重拍了一下。
砰!
我屏住呼吸。姚之上在听见这道男声时就在摇头,胸膛起伏得更加剧烈。我慢慢拍她后背,慢慢,慢慢。
她变得平静。
“老板有令,盥洗间不许男修进,你的礼仪呢?!”
门外业据理力争。
我和云间月对视。
我问:“信我么。”
姚之上点头。
“闭上眼睛。”她听话把眼睛闭上。
云间月冲在前面,冲出窗外,对我招手。
现在没人注意这边。
我一条手臂抱住姚之上,三人侧身贴在窗外。
门被打开,发出一声“砰!”
“进了就进了,你们老板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摆摊算命的神棍,仗着几分气焰蒙骗大人,如果不是大人见她是女修,早就把她打出去,你让开。”
“不让——啊!”撞击声和业的尖叫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响起。
业被打了!
我握紧拳头。牙齿紧咬。
云间月再次对我打手势:‘没时间管业了,如果我们被发现只会害她们被惩罚,我们必须先走!’
她在窗台上,蓄力,跳向斜侧方那堵高墙,我心提到嗓子眼,云间月——只差一步就会摔下去!可她落地立刻对我张开手臂。
这里禁飞,所有和飞行,疾跑有关的法术都会失效,纯靠修士体能,我抱着姚之上未必能跳过去。
云间月想接住姚之上。
把这孩子扔过去?她会吓死的吧。
这么高——
房间里砰砰声还在继续。业不再尖叫,一丝血腥气……飘散出来。
我的愤怒直冲云霄。
有一天。我会。改变它。我讨厌这里。
他们凭什么抓走姚之上?就是因为她是严恩的孩子,她有可能是治疗天赋?!
“想想最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我相信云间月。相信她能接住姚之上。
姚之上知道要发生什么。没有抗拒。点头。只是。
她睁着眼睛。
“我不会闭着的。”她小声说,“如果我闭上,会错过自己救自己的机会。拜托……拜托你了。”
我举起她。
蓄力,扔向对面。
姚之上没有尖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黑夜中。她像一颗沉闷的茧,被扔向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不熟悉的人。
她离墙壁越来越近,她错过云间月的手!——她从抱紧自己改为张开手臂,即将掉落墙壁的她抓住云间月衣服,就在这瞬间,云间月把她提起来,放在墙上。
我不知道姚之上用了多少勇气,才敢在空中,自己还在被扔出去时,挪动身体。
她做到了。我紧随其后落在两人身边,
云间月最后的衣服被撕烂,露出小腿。半截裤腿随风飞舞,她把裤腿撕断,揣进自己口袋,“走!”
我们三人伏低身体,夜色中飞奔过墙壁。
静悄悄,落在戏园这堵高墙外。
“你们……真厉害。我爬上树用了一一个时辰。是不是……修士都这么厉害。”
墙外是一大片树林,再前面就是海了。
穿过树林,姚之上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我没有问。没有立刻问她这个夜晚是怎么回事。没有问她经历了什么。
“是啊。”我说,“这是修士的世界。”
【随机任务已刷新:与女主关系更进一步(完成奖励,随机查看一段相关记忆)】
这任务刷新得突然,我一怔,什么玩意,更进一步?云间月现在都会阴阳我了,还更进一步?!
姚之上再没说什么,盯着沉沉夜海。看黑色浪花拍打礁石。
即将离开树林。我从口袋中取出自己的衣服,递给云间月,示意她穿上。
她穿过我的衣服……也勉强算,更进一步吧。
云间月没接。困惑看着我。
“喏。”我对她缺少半截的裤腿努努嘴。
她动作僵硬接过我的衣服。
我和姚之上不约而同背对她。
一小会后。我悬着的心死了。没有任务完成提示。就是说。这不算。
“你……你这衣服太多带子了。我……褚灵佑,你帮我!”
云间月语气中透着不情愿的焦急。
我认命转身,一看,她手上缠着好几条带子,衣服歪歪扭扭穿在身上。
“……?”就在她还为自己不会穿衣服感到尴尬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衣服给穿好。
云间月的不可思议写在脸上,“你……”
我摊手:“女仆看家本领。你以为我平时做什么的?”
云间月:“……”她忽然,对我露出笑容。“嗯。好极了。”她说完扭头不再看我。
姚之上视线在我们之间打转,犹豫着,“那个,请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永远的敌人。”而且我还是围着她打转的能量小偷,是世界蛀虫。
姚之上懵:“啊……?”
【任谁都看得出不像好吧!】系统咆哮。
我平静的心如海面般沉稳:「那是因为云间月也认可我当初对她说的话,你不是知道,你自己发布的任务自己肯定确认过,云间月彻底记住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她认可这件事。所以,现在你要求我把关系再进一步,也只能是仇人。」
“呐,云间月,你回个头。”
云间月面带笑容扭头看我。
我忍住从心头窜起的毛骨悚然,像初见时一样捧起她的脸。“你真好看。现在还穿着我的衣服。我更讨厌你了。”
虽然能和她做队友真的让我很安心。
“嗯。是啊。我永远的……敌人。”
云间月笑得更温柔。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我颤颤巍巍按住心头涌动的恐惧。
就在这瞬间,我明确感受到云间月对我——杀意十足。
你看。你从我的描述,加上她的神情,绝对看出这家伙就是个笑面虎。
我哀悼逝去的和睦氛围。
其实。我真的喜欢和她共同做一件事。真的很少有像云间月这么靠谱的队友。
“久等,回来了。”
齐庄仪带着一身肃杀从海面上落下。
她身上有让我不寒而栗的气息,像是虫……那个罐子。
那个罐子是狂风暴雨大作那天风中飞舞的蛊虫罐子!
我不动声色偷看云间月,她在思索。也像是在回忆往事。
“你那罐子里都是好东西。吓死我了。”齐庄仪没好气对云间月说。
“是。都是捡来的好东西。”云间月淡然地说:“让我想起往事。”
天空,黑沉沉的夜空,随着云间月回忆往事,汇聚起乌云。遥远处,轰隆一声巨响,然后是放鞭炮一样霹雳啪嗒叮叮咣咣的闷雷。从这边能看见海上一大团一大团打闪电的乌云,汇聚在各个岛上,大雨倾盆而下。
想想那些有头大的虫……慈悲堂的疗养生意看来要灭虫整修一阵了。
系统的电子音分外沉着冷静。
【姚之上……现在还是个小孩。云间月记忆中的她可不是。但并不是反派,是个在进入神界后遇到的路人角色,真实身份是威慑五界的面具杀手‘无面’,无面在五界活跃几万年,身背无数条追杀令,云间月觉得奇怪,二者年纪对不上,调查才得知,现在的面具杀手是上代的亲传学徒,一手傀儡术使得出神入化。】
这就是云间月回忆起的内容。
云间月什么都没说,关于姚之上的事,她知道得没我多。或许她是在怀疑,为什么。事情不一样。
反而是姚之上先沉不住气,她到底是孩子,觉得自己该先解释:
“谢谢你们先到这……我至始至终没有被慈悲堂的人带走。既然你们找到这里。应该与谢微瑜,那位谢城的小姐打过交道。有天夜里,熟人告诉我,有人想要抓我,第二天交货时,那位谢小姐听了我的话,决定帮我躲避抓捕,我们做出我被修士带走的假象。带走我的是那位小姐未婚夫的手下侍卫,一开始很顺利。直到我意识到——我会把她们牵连其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让侍卫把我送到慈悲堂附近。自己买票过海关。我偷偷逃跑了。现在是第二天清晨……所以当时时间是昨天晚上。”
“你说的我们,是……”我意识到什么。
谢微瑜,还有那个和她汇报的女孩子,她们手上的伤口……
“是我的买主们。”姚之上捂着胸口苦笑,“很多个女孩子,谢微瑜把她们召唤过来,我们一起讨论下一步计划,谢微瑜说如果案发现场用牲畜血液,修士能检查出来里面没有能量,会破绽百出,但是她们没办法避人耳目买人血,我说那就划破我的手指,女孩子们说,‘大师的手不可以受伤!’‘能为大师的手不受伤出力,是我毕生荣幸,请让我来!’‘不就是扎手指吗!敷药几天就好了,来!’当场有人拿发钗刺破手指,她们凑了一大桶血,把现场布置得很……还四处散播假消息,让抓我的人找不到方向,我是到了岛上才被发现行踪,不过幸好有熟人告诉我哪里可以躲藏。”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个世界。想到,就在昨天下午,有一大群女孩子凑在一起。为了她们崇拜的人偶大师不被抓走……这些平时衣服要女仆来穿的女孩子们……她们其实没有我想得那样娇气。她们其实也会思考,凭借自己的努力,明明都是普通人啊……硬是和修士抗争,帮姚之上拖到了事发一夜后。姚之上平时认识修士,她说的熟人,估计也是折服于她手艺,偷偷报信的修士……各种必然和巧合。让她撑到救援找到她。
这个世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永远正在发生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冒险。我的努力,我付出的一切,其实都不会被埋没。那些因为离开家人感到寂寞的心情。
被缓解。
齐庄仪确认过姚之上的脸后,咦了一声,“我接受治疗时,隔壁住着一对中年人,两人痴痴傻傻,我那时候不太对劲,能感受到别人思绪。这两人所有思绪——都在想自己的养女,希望她平安无事。思绪多到甚至让我看见养女的脸。思绪溢散状态对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这两人后半夜就……没了气息。”
“慈悲堂用了搜魂术。”云间月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我能感觉到,她整个人很僵硬,面对齐庄仪时。
“怪不得。哈。”齐庄仪眼中明晃晃嘲讽,“他们偷走我那套功法,[冥河]有个弊端,当初研究它的我,还很年轻,年轻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我不允许修行它的人使用邪术。当然,又过去上万年,他们肯定有办法破解,不过,我对我的功法有自信,他们能用邪术也都是半吊子。搜魂搜魂,不着痕迹才是真本事,搜魂后人成了傻子,然后死掉。一旦他们使用邪术,只能这样。”
沉默的姚之上听出齐庄仪话中意思,“其实,”她说,“其实几年前我就知道我可能不是亲生。我知道我的亲生母亲送给我首饰,知道她偶尔出现。我认为我有权知道关于亲生母亲的事。但这不意味着我不感谢一直以来养育我的双亲。”
姚之上太平静,以至于齐庄仪诧异:“你不难过?”
“养母会给我买很多衣服,陪我挑选材料。养父不常与我接触,但我知道家中厨师都是他挑选出来,我喜欢吃甜食,厨师就找会做甜食的。”姚之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正是她摆在工作桌上当装饰的那种。
“糖是我和养母一起做的,出远门前,我们一起做了点心。我看着这颗糖,仿佛舔一口,就能回到当时的快乐时光……你,你以为我会这么说,是不是?”
姚之上在看着的,是我。
在场的只有我有家人。我知道不是。上一世姚之上成了杀手,据说‘无面’专门挑慈悲堂的男修杀。会不会就是因为姚之上憎恨慈悲堂杀了她的家人?
还有云间月,她和齐庄仪之间僵硬氛围——
天啊。我心里发笑。该死的。怎么我身边所有人都和云间月有关系。说到底,我是这个故事中的配角。
这是我该做的。
“不是你的问题。”我凝视姚之上,“你已经,很勇敢了。你逃了一夜。你没有哭闹。接下来的事是我们这些大人该考虑,孩子的任务只是在旅途结束回程中好好睡一觉。”
姚之上却避开我的视线,说:“我曾听过……神君的故事。努力阻挡每一次界外入侵的神君。最终……自己走向神界禁地,在那里死去。世人皆说……”
我打断她。因为姚之上不想再说下去。我不需要她勉强自己再说下去,
“世人说。一代名将,最好的终点是战死沙场,而不是活过一次又一次征战,最终老死。即便死去,也不能光明正大死在家中,被人唏嘘,似乎最后老死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就像养育姚之上的双亲,我知道姚之上在说,她们离她而去,就是……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的末路。从收养她那天起,从严恩把姚之上送出去那天起。她们就都想过如果姚之上留在慈悲堂将会面对什么。不管是被成日打骂的三危,还是那些死去的,生育过的无名女修。她们选择用沉默保护这个孩子。
我凝视云间月。她闪避。但是,我没让她躲开我。我牢牢盯着云间月。
凶神恶煞般,恶狠狠威胁她:“但是,仍旧有东西留下来的!是一份传承。人生命中重要的感悟,通过记忆,知识,传递给下一代,你可以说虽死犹荣,我们在前人的尸体上活着。既然这样的话,谁都会有无法面对,不敢去想的事。总有一天你会接受。在那之前,堂堂正正逃避它活下去!”
这是反派的生存之道。阴暗爬行,忍辱负重,处心积虑地想要报复。为此忍耐,宁愿被戳脊梁骨说是没良心。那个经历玉燃兮死掉的我是如此忍耐。这么一想。
“哈哈。”最后,我张牙舞爪大笑。
这么一想,我不是……把我的生存之道传递给云间月,这个主角,还有齐庄仪姚之上这些不是反派的人们了吗?!
像反派一样活下去吧!想着我要报复。我不是忘记。
我一定,会亲手杀死仇人。在那之前,允许我逃避。反正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嘿!”齐庄仪扑上来,措手不及,被她抱个满怀。
“这样才对嘛!年轻人!”她揉乱我头发,在我挣脱前快速松手,走到姚之上面前,“我有个好提议,女娃娃,叫姚之上对不对?你看起来有修行天赋,我收你为徒好了。慈悲堂肯定不会放过你,我在人界有住所,你来跟我住,我送你回暂住的地方,手续都由我来办,你自己收拾行李就好。你跟我学本事,再有人伤害你,杀了他们。”
“……”可能。不行。
姚之上她那么怕高……她甚至无法御剑,怎么……能做修士。不用惊讶齐庄仪说出这些话来,修仙界如此残酷,每个仙人手上没几条人命根本没办法活到一万岁成仙。像白昳那种一辈子不杀一人的善仙,太少。神君都杀来踢馆的人呢。不做修士也没关系,既然这辈子她没有被‘无面’收徒——齐庄仪之前快死了,宁可骑马都不御剑,那时候根据花逝所说,无面还在大杀四方,齐庄仪不可能是无面。既然姚之上她没有与无面相遇。她不做修士,我会比她活得长久许多,她是玉燃兮的亲族,我可以分神照顾她。只要玉燃兮不会因为各种我无法掌控的突发状况死掉——
让人意外地,姚之上她,
“好。我答应你。但……”
我非常惊讶。她,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但说来奇怪,我从小就没什么感情。哪怕现在告诉我,我的亲人已经变成搜魂过后的行尸走肉,已经死去。我也不觉得哀伤。这很奇怪。我知道这很奇怪。我只是无法共情,无法为我感到难过。或许有东西阻碍我感知这个世界。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也死了,我很难为你感到难过。这样……也可以吗?”
姚之上勉强笑了笑。
“说什么呢。”齐庄仪无所畏惧:“我好歹是个仙,就算之前有心事,修为在那摆着。实力至少在神界仙人平均战力以上,想杀我?鄙人不才,从师门那里学过几招傀儡术。锻造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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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这门手艺,不会也得会,锻造越精手艺越好,你跟我学,把来挑事的都做成傀儡,早晚有一天会成仙。”
她不光性格有点差……还很狂傲。姚之上是个闷小孩,该说不说,这两人没准真能相处得来。
【统的傀儡!傀儡!只要宿主找到骨架。可以拜托这两个人,说不定有折扣价!】
「……噤声吧你。」
“你认不认识永悲?”我冷不丁问齐庄仪。
“嗯?不认识啊。”她答得自然,毫无破绽。
那真是怪了。看样子云间月也不认识永悲。永悲怎么会出现在云间月身边?
“现在要到门派上课时间,我辛苦点。送你们回门派如何?搭我的顺风车能赶上早课呢。”
“啊!”我尖叫。完了!
“哈哈哈!”齐庄仪一指脚下,我们腾空跃起,黑夜变成白昼,山河奔流消逝,
一眨眼,希行门山门近在眼前。
齐庄仪把我们放下,对我眨眨眼:“我在八十四城等你和我汇报。先走了。”
云雾远去。齐庄仪还披着云间月的屎黄色外套……仙是真不拘小节。
“别看啦快走!”我拽拽云间月衣袖。这是我的衣服。我无比,无比认真叮嘱她,“算我求你了,在早课之前一定,一定把衣服换掉,带子不会解直接扯断也没关系,不用把衣服还给我,很讨厌你就烧掉!求你了。”
如果被玉燃兮看见,根本解释不清!
【解释就是掩……】
「闭嘴!」
云间月‘为难’地说:“可以是可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告诉我。我现在不是很有心情换衣服……”
我握住她手臂,真诚凝视她:
“姚之上是慈悲堂圣男三危的双胞胎姐妹。两人不是堂主十梭亲生,没猜错的话,生父是某个鬼仙。”
云间月:“按照我从前记忆,三危就是十梭的亲生子。怎么可能是鬼仙所生?”
我:“这是你不知道的,世界的秘密。两人生母是严恩,你可能听过,是慕柚桃前室友。她现在也没死。我推测慈悲堂的人找姚之上层层受阻,也有她的努力在里面。”所以严恩才那么匆忙,不惜和汝凤凰立誓也要换能自由行动。
所有巧合,都是必然。
没有一个人的努力,会被埋没。
“这样啊。”云间月笑着看我,语气却是满满不在意,“那,我去上早课了,别让你家小姐以为你睡到日上三竿。”
“喂!换衣服!”
云间月没答,但是方向是朝宿舍去。
我悄悄摸回房间。
“呼……”还好,没到早课时间,玉燃兮吃过早饭还在房间内读书,她一定没发现我彻夜不归——
我拉起用枕头塞着做出人形轮廓的被子。
被子里。玉燃兮,笑容灿烂,对我张开怀抱。
“灵佑回来了?晨跑去了吗,身上凉凉的。”
我脑袋划过几十条借口。
从我出门打酱油到世界毁灭我晨跑路上顺便拯救了个世界。
最后,我老老实实飞快脱掉外衣鞋子,钻进被窝,抱住我家小姐。
“小~姐……”开始撒娇。
玉燃兮拍拍我。“你将飞向你的天空。而我留在原地。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希望你走得更远,希望你感到幸福……”
我眼眶湿润,一宿的委屈随着泪水汹涌磅礴倾泻。
“我,我才不要……我不是有意耽搁的。只是没能及时回来。呜哇哇哇哇哇哇——”
玉燃兮一下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妥协了,手忙脚乱解释,“别哭,别哭,我,昨天夜里我们把事情汇报给执法队,执法队很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悄悄打听,据说是有队员携款跑路——那边乱成一团,但是回复我们,案件已经受理,只要一有进度就会来门派通知我们,让我们不要着急……我后半夜就回来了。我。我……”
我哇哇大哭,玉燃兮见安慰质问通通不起作用,慌得口不择言:
“灵佑,我知道你在背着我做什么事。你能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我由衷高兴,我……我会一直在这!你回头我就在,别哭了,不要哭,阿母不知道,我说你还在睡,我会永远帮你隐瞒,我,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永远喜欢?”我乘胜追击。
玉燃兮:“永远!”
“说好了,永远是家人。”我擦干眼泪。戳玉燃兮的腰。
“我发誓……”
我捂住玉燃兮嘴唇。眯眼:“小姐,不可以。”
玉燃兮睁大眼睛。天啊,她这个表情也好可爱。
可是——让我心动是一回事。
我说:“有些话不可以轻易说出口。世界的眼睛看着一切。”
让她承担立下誓约,违约时带来的惩罚又是另一回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守着一个彼此知道必将不会实现的诺言。
没能立下誓约,但它宣之于口。
因而彼此心中怀抱温暖的期许。靠这份期许,暂时走过眼前这段路程。
至于以后……每个人都会迎来新的阶段。所以。我们把人生称为旅途。
我和玉燃兮都会走上不同的人生路。我忙着和云间月纠缠,她过她感到幸福的生活。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我的现在——
“小姐,我帮你更衣,我们去上课吧!”
“傻啦,要先去吃饭!”
对哦,早饭还没吃。可是我夜里吃得很饱……
肚子“咕噜”一声。吃是吃了,又吐出去,还消耗很多能量。怪不得会饿。
玉燃兮大笑,我不客气抓她痒痒,“吃就吃!”
又是愉快的一天好时光。
欸,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不管了。和小姐贴贴……不对,是吃饭要紧。
·
让时间退回到盥洗室传出砰砰声后。
盥洗室内。
隐藏在黑色雾气中的人形,抓着男修脑袋,砰,砰。像敲鼓一样,有节奏地把男修脑袋往墙上撞。
墙上红彤彤一片,旁边地上是好几具软塌塌的尸体。
“嗯?还没死啊。”
业在旁边心痛,小声念叨:“老板……涂装墙壁要颜料。我们能用的颜料不常有……”
梨:“老板。这一个多月都不在。今天怎么。在了?”
黑雾中的人心情似乎不太好,“忙着在别处产业招新人,碰巧看见你们有麻烦。这里我来处理,你们出去。”
两个女孩子行礼告退。与门外进来的面具人擦肩而过。
两人对此很是熟稔,没有回头多瞧。
面具人进房间就说:“刚才跑没影了,原来是在这。哎呀。还说什么招新人,就招个煎药师费你什么功夫,哪怕是新死的善鬼,修为高些,也不会立刻被抢走,怅派不收没杀过生的鬼,根本没人和你抢嘛。躲桌子底下那会我叫你还不出来,现在怎么——这么勤快?嗯?你现在又忽然看上那孩子,觉得她好,舍不得了?”
“……”黑雾不说话。
面具人啧啧称奇,夸张地嘲讽:“你不说话。我猜猜。嗯……我对那孩子惊为天人,竟然有如此纯粹的黑色灵魂,闻起来好香。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这勇气谋略!还有这张——脸蛋!我好想把她收为徒儿。甚至……想把她做成人偶呢。”
黑雾阴沉得可怕:“不许,动她。”
“哈哈哈哈。你特意来把她掉的耳坠交给我,不就是为了能物归原主。怎么,我想传授给她本事,你却不乐意。你担心她变得无法掌控。还是说,我看上你的人偶,你生气了?”
面具人摇头摆尾,跳着舞唱着歌,拍拍手,地上死掉的修士纷纷站起。
“把墙擦干净,然后快滚。该去哪去哪。”
傀儡们听话擦墙。
黑雾静静站立。
面具人和她并肩。两道都很高的身影,像从前数万年时光一样,看向窗外无声夜海。
“你在挑衅她。是吧。”面具人说。“让她看见你的画像。在以后真相揭开那一刻……你在今天告诉以后那天的她,你看,我出现过。是你没有抓住我给的机会……哎呀,小徒儿。你是否太傲慢了一点?”
“……别那么叫我。”黑雾话很少。雾气中透出些许光亮,是一块用于联络的腰牌,一闪一闪。
面具人惊奇:“嗯,好吧,吾友。你竟然有非下属打来的通讯?除了我还有谁会找你。”
黑雾接起听了听,
“是段洄。”
“哦。那个酒痴。她找你除了要酒,还能有什么事。”
“就是因为酒。”黑雾漫不经心,“我给她酒,拜托她帮我……一个小忙。你肯定知道,今年人界灵兽谷没有招生。”
“是有这么回事。谷主没声张,我从慈悲堂那听来的。这两家常年做对手,清楚对手的私密一点不奇怪。”
“不止是没招生,人界的谷主……叫段胧,她今年还取消了各门派的历练,我让段洄给她施压,让她通过某个门派的申请,否则神界灵兽谷总部不会派出灵兽援助对攻战。”
“好计谋。”面具人似嘲讽似感慨,“那孩子的事,不解释等于承认。行,默认你承认。不早了。我还得去开店门呢。你知道,那些彩色窗户没有我不会亮起来。”
面具人拍向黑雾肩膀,黑雾有所行动,对着面具人就是一道黑光。
两人攻击相撞,气浪震动墙壁上的灰尘。
粉尘扑簌簌掉落。
面具人也不多解释,“就是想拍你一下。我走了。好不容易重出江湖,新徒儿没收成,再杀它几个人。”
身形飘逸,从窗口翩然离去。
黑雾最后一次眺望夜晚的海。收回视线。
53.灵兽谷出行准备
系统今早第一句:
【破解出来了!】
今早第二句:
【灵兽谷毁灭了!】
我猝不及防咬破自己舌头。铁锈味格外让人清醒。
「……真事?」真的不是在玩笑?
【真事!希行门带着一千来人去灵兽谷历练,灵兽谷在追踪一只很多年前出逃的灵兽,本身战力下降,碰巧这个时期慈悲堂和灵兽谷打对攻战,灵兽谷花大价钱雇佣修士帮忙对抗,原本这件事和学徒们无关,正常打仗也有不杀无关人员的规定在吧。不知道为什么突发状况,慈悲堂修士无差别攻击学徒,形势变成三方混战,治疗属性本身攻击方式就诡谲,更别提一大堆医修参战。谷主一家除了追踪灵兽下落的花逝全员遇难,学徒们也死伤惨重。云间月遇见慈悲堂圣男三危,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得罪慈悲堂,慈悲堂向执法队举报她,她因此遭遇执法队通缉。遇到花逝才知道,就是慈悲堂小心眼。而且很可能是她的行为后来导致三危惨死,不过她没什么愧疚心,舍小我成就大我嘛,她以身作则,所以别人和她有相同遭遇时,她觉得这很寻常。还有一些和花逝有关的事,现在两个人没相遇,应该没问题?】
「不不不,问题太大了,你快说。」
【宿主知道上一世花逝和云间月不对付。这是真的惨。云间月被通缉但巧妙脱罪,她最擅长打破规矩钻空子,被她给跑了。花逝身为执法队成员却没抓到人,被判定为是故意放人循公济私,因此被罚五百年工资,还要做所有苦力活,惩罚未结束前不得晋升,她就是队里的狗。还有更惨的。后来花逝调查灵兽谷的事,发现真算下来云间月做的每件事都起到促进作用,她家人是因为云间月才死光的。她从此开始记恨云间月,对天发誓不报仇就不允许自己去死,每天眼泪拌饭。告诉自己一定一定要杀了云间月……她是文中后期除了你第二勤勉的反派,记云间月日程比自己生辰还熟,天天绞尽脑汁暗杀,结果还是没成功。这些话是最后云间月杀死她时,她亲口告诉云间月的。】
「……云间月到底做了什么导致灵兽谷毁灭?」
【嘿,这就是问题所在,她自己不知道。说成是忘了也好完全没印象也好,总之四个字,一无所知。一睁眼一闭眼时间嗖一下就过去了。】
不知道未来发生什么,我用不了系统给的世界之书。
云间月……是行走的灾难。弹指间让一个门派灭门,恐怖如斯。如果我有仇家,就把云间月引过去,让她去那边溜一圈,看还有谁能挺住……
“嗯嗯嗯!”【宿主说什么?】系统比我还着急。
我咽下一口血水:“我娘!我娘!”不好,说出来了。
「我娘一定非常讨厌云间月!也许她也讨厌慈悲堂!」如果是我娘干的呢!不是我乱怀疑,真的就是……我是我娘一手带大的,我的思维就是她的思维。这世间哪有做女儿的身上没有娘的言传身教?多少得有点。也许我娘就是我这么想,也许真的是她做这些,云间月被慈悲堂通缉,意味着和慈悲堂结仇,哪怕云间月不在乎,慈悲堂肯定也紧咬不放,所以梁子迟早会结下。
问题是,我娘到底为什么讨厌慈悲堂。
如果我能证明……她是真的讨厌慈悲堂,是不是意味着,这一系列复杂谋划背后,有她的手笔。
我……很想打哆嗦。因为。
我……第一次意识到,她,其实相当符合反派设定。
身份成谜,年龄成迷,捡个在邪修路子上天赋绝学的孩子做女儿,我……仔细一想。
根本无从知晓——
那些家中无人的时间,我娘在做什么。
她真的是在做家务做饭处理杂活吗?
如果,我能说动她去灵兽谷呢?她在我眼皮子底下,会不会分身乏术?会不会——多少能够影响到这件事!
要想说动我娘很简单,从玉燃兮下手就可以。或者说,玉燃兮不可能不带我娘。因为如今她只带着我们两个仆人,和上一世一大群人不同。
出游不可能要学徒跋山涉水两条腿走路,很可能是规定抵达时间,学徒们自己想办法过去。玉燃兮一定会选择用飞行工具,那带一个人带两个人没区别,不管在别处是什么身份,我娘在这里就是给人做女仆,主家发话她不去也得去。
「嘿。我第一次庆幸这次小姐出门只带两个仆人。」其实这件事是不合身分的。得像赵闻则那种是真的家中有事才不带仆人,否则看谢微瑜,当时她院中还有护卫驻守。仆人带得少,在世家口耳中绝对不是节俭美德,而是——掉价。
是的,就是这么直接。
【那宿主怎么办?】
「带我娘一起去。见招拆招。尽量别让慈悲堂的人发疯——啊!」我想到个可能。
慢着,这太有可能了!
「慈悲堂的修士出状况……会不会是严恩干的?」
【嘶,还真有可能。上一世云间月没有在这时候遇见姚之上,说明姚之上已经经历一些不好的事,‘无面’专杀慈悲堂的人,与姚之上相遇合情合理,说不定姚之上就是被无面带走,无面行踪成谜——严恩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把这笔账记在慈悲堂头上,以为是慈悲堂杀害自己女儿。宿主,你又在无意中知道一个暗中发生的秘密。】
那我应该能在慈悲堂的人里找到严恩。她是个卧底,会易容术是肯定的,但我有系统。
【是,只要在附近,保证第一时间找出来!】
然后我们见招拆招。事情就这么定了。
今天果然特殊。
课堂上,希汀吟带来个男仙。
就是之前说的那个授课长老。
系统推测,我帮程追原辅助打白昳那一下,被一个闻讯赶来的男仙看中,男仙打听到程追原是希行门的人,不惜加入希行门作挂名授课长老也要把程追原合法收为亲传学徒,我猜……希行门神界总部很抠门,估计这个男仙能空降过来,要不给钱,要不就是——
不要工钱。
估计是后者。他穿着素色衣裳,简朴中透着……寒酸。希汀吟卧房那么破旧,在门派中走动也会穿件好衣服。这个男仙连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都没有……
希汀吟介绍完男仙姓青,就离开了。
留下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仙人和我们面面相觑。
他老师还是神界鼎鼎有名的人物,练得一手好丹药,被尊称“随心宗师”,亲手创立了随心宗。人界的随心宗是小门派,靠眼缘选择学徒,因此人少。可学徒几乎个个问鼎神界,能被随心宗收徒,意味着前途无量。嗯,想也知道程追原这混蛋不会离开希行门。
因为程追原喜欢云间月。但没办法和云间月独处。别说独处,接近云间月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每当下课我会拼尽全力缠着云间月,并且至今没被玉燃兮发现。别说我没费苦功夫,我很努力。
哈。免费白得一个工具人,好苗子还不会被挖走,反正不违法,希行门——二话不说答应。
于是这位青姓男仙正式入驻希行门,主授炼器,从挑选材料开始,教如何给自己打造一把好武器,顺便还教怎么刻木雕。
挂名的授课长老嘛……课表排得满,还没有能干涉门派大事的实权,就每天教课教课教课。
真执着。
“青长老,能不能问问您从前是什么族?”
讲台上青涩男仙腼腆一笑:“我是妖族。树木成精。”
好家伙,树木成精你还刻木雕。台下有不少疑问。
男仙:“可是,河中鱼儿也自相残杀,互食同类长大,妖未化形前野性未脱,吃同类活下去是世间法则。我砍树也是一样的,去除一些枝干,树木才能长得更好,而且树木的命运本就是成长,然后倒塌,没有一株树能永远屹立,也包括我。”
顿时有人对男仙感兴趣:“长老!您还未成家吧!”
这回男仙脸更红:“我……有心上人的。还未说给她知道……就是了。”
“这样啊!别害羞嘛!我们帮您想办法,这么多人集思广益,没准您能心愿得偿呢!”
学徒们都很识趣,知道有心上人了就不会再往上凑,和长老身边也一样,她授课有很多人旁听,但没有人会去骚扰她。一是不合规矩,二是骚扰已婚者相当于社死,自己不要面子也得替家族要,这年头八卦传得最快,谁也不想一出门被指着说,某某某不知廉耻纠缠已婚者,这是某某某家属我们躲远点。名声就会这么遗臭万年。
【报告宿主,这人的确在看程追原。他看程追原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
「行。不过你别说得这么不清不楚,我会起鸡皮疙瘩。」我想搓手臂,忍住。
接下来是要去灵兽谷历练的事,青长老说得拘谨。能看出希汀吟是真的没空,这么重要的事,她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授课长老来说,
台下一片欢腾。
只有新生去,今天提前停课,只上到中午,明早点完人数出发,路上自己想办法,中午准时在灵兽谷集合,到时候再点一遍人数。
玉燃兮还没提,我撒娇说不想和娘分开。
娘自然而然被她加进行程。
“得租车才行……”她这样念叨,安排去了。
正好慕柚桃住在院子里,拜托她照看宠物们。
“师妹,你……床下养狗?”慕柚桃不太相信。
“真的,你看。”我把帘子掀开一角,豆豆眉的狗狗跑过来,露出脑袋。
刚要说话,帘子后面突然有东西在拱。我一惊,心想,兔兔也跑到底下去了?
帘子被拱开,好像有特效音。
“duang~”
又冒出来个狗头。
两只狗,一模一样。
我当场石化,什么东西?
慕柚桃惊奇:“师妹养了两条一模一样的狗!”
我装作若无其事:“没错。”
我床底下一直有两个,两个小动物在??
什么时候,不是就带回来一个吗?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慕柚桃答应帮忙照顾。
我默默给狗粮再加一份:“还是小狗,在长身体,多喂点好了。”
“叫什么啊?”慕柚桃问。
“小四。”我指着其中一个,手指挪到旁边那个,不由自主停下,“这个是……”根本分不清,两只狗就连眉毛位置都一模一样,会眨眼看人,一条狗四只眼睛,两条狗八只眼睛……“小八!”
“唔……”慕柚桃不明白我为什么如此激动,挠挠头,估计她也分不出来四和八的区别。“师妹说是就是好啦。”
宠物的事交代完,这次我直接和玉燃兮说,要先出门一趟,玉燃兮没有阻拦,抱住我问:“灵佑钱够不够——”
我趁她没有塞钱给我:“够了,够了!”
玉燃兮伸向荷包的动作停住,颇为遗憾地摸我的头:“早点回来。”
面对这么温柔的我家小姐,我落荒而逃。
连滚带爬地赶到逢时堂。
才下午时分,堂中一个人没有,正纳闷,房屋后面传来响动。
“荷堂主!堂主!你看你都一身霉味了!得晒太阳,不然会死的!”是从未听过的小孩子声音,听起来用力拽什么东西。
迅速跑到屋后,一个穿着海滨人家才穿的草裙的小女孩,正用力拉扯躲在门后背对太阳的荷明。
荷明说什么不肯出来。宁可背对太阳照射,扶着自己肚子:“不行!别拽我!”
旁边还有个小女孩,穿得比草裙更……怪。她衣服上挂满不认识的货币,不阻拦也不帮忙,说:
“荷堂主,你可以不晒太阳,但,要去交房租。东家以前都是晚上来,今天不知为何下午来,可能是急用钱吧,听说两人盘店铺做了个小生意。我们敲不开扶疏的门,只能你去。你肯定不想被东家发现员工都是小孩子。”
我一出现,立刻被三人盯着看。
荷明像看见救星:“她去!”
我:“好啊。”
荷明给我一袋子钱,说:“租房价格有起伏,但应该还有剩,有剩你自己留着。”
说完她立刻把房门关上,留我和两个小女孩面面相觑。
“啊……”草裙不甘心地握拳,“荷堂主,要长霉了。真可怜。”
另一个货币衣服和我打招呼:“新来的,我们应该没见过?”
“没有。”确定以及肯定。如果我见过这么奇装异服的人——
“她肯定没有。亡国,我们穿得这么奇怪,一见就有印象啦。”草裙傻笑着拍同伴肩膀。
亡国?这算什么……名字。
货币衣服自我介绍:“我是亡国。那个傻笑的是阿笨。我们是二组。今天刚好回来。”
“哈哈。”草裙回应给我傻乎乎笑容。
“你们好。我没有名字。”总之是同事,打个招呼,“那个,扶疏呢?”
亡国指着一边墙壁:“她在研究解咒法术,换了新房间,最里面那间是她的。你得先去交房租,从侧门出去,东家夫妻在等。”
我沿着路走,推开侧门,果然看见一对夫妻在。两人都是修士,青年偏向中年,修为比荷乘蕴要高,身边没有出行工具,感觉是散步过来的。
我拿出钱袋,男人要接,但女人伸出手接了,她没问我是谁,颠了颠钱袋,点头说句,“一年份。正好。”
今年价格涨到没钱剩下来吗?看女人笃定的样子,我有些困惑,但没问。
我只是个外人,问了奇怪问题导致东家对租客印象不好,明年不续租就糟了——修士大多脾气很怪,尤其是不成仙而是选择成家的修士。
我也点点头,转身。
门口又多出两人。
一个穿长袍,是从未见过的款式,另一个穿长衣长裤但都是紧口,也是没见过的版型。两人都很……怎么说呢,有股优雅但是有要务在身的苦命气质。
长衣服一脸苦相:“组长,泉三还没回来,快一个月了。怕是已经……”她做了个吐舌头鬼脸。
长袍给我让路,我对她点点头,从两人中间穿过,听见她继续说:“不应该,她这次没求救。”
“肯定是没功夫求救直接凉了。组长,这算我的过错。再调人来吧,工资扣我的。”
“不是你的错。但是,我们调不来人了。这几天仪器失灵,泉三不在,联系不到上面。”
“……”
“……”
对话声远去。
「怎么,听不见了吗?」我问系统。
【找到了!外来者!没有能量反应,思绪过不去,没办法监听!看我召唤神龙——】
「你正常点。」
【嘎!】
我哀悼逝去的那个系统。
就它这样,要不别管这事得了。听对话那两人好像也有自己的麻烦事,如果这时我插手反而会让她们针对我,至少等把魔界风寒的事处理完再和她们对上。
【也行行行——】
“喂,在吗,扶疏?”我敲最里间的门。
这间房屋门窗紧闭,透露出一股生人莫近气息。
敲门没反应,我说:“我最近要陪我家小姐去灵兽谷历练,过几天才能回来……”
门拉开一道小缝,扶疏一把把我拽进去。
屋里烛火幽幽,窗户上挂着三条布帘子,把所有光封死。
扶疏神情怏怏,对我比划手势:“嘘——”
我噤声。
扶疏指墙壁:“听。”
我闭着眼睛听。没有声音。我摇头,做口型:“没有。”
扶疏露出一副我心已死的表情。“唉。”她叹气,“我研究解咒法术,快有眉目了,不曾想突然连通不知什么地方,只要是在房间里,不管在哪,每走一步就能听见不同的人在说话。”
我大惊:“还有这事?!”
【法术是不太懂啦。不过在不少魔法世界中,房屋可以看做仪式场所,在房屋中的人,本身就处于可以让仪式进行的环境中。这时遇上意外情况一点不奇怪——】
“有!我听得清晰!刚才是一个女孩子高兴大叫,迷魂阵,可让我解开了!嗯嗯,这个阵特别难解,不怪人高兴。现在是……”
【她虽然身上没有太多能量,但是和完全没有能量的那两个人不同,还是有思绪能量的。宿主和扶疏身中相同的诅咒,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达成思绪同频,如果是在我们那边,你们都站到机器里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现在有系统在,如果宿主想听,我可以作为中间媒介,让你听听扶疏听见了什么。】
「听。」我真的很好奇。
耳边顿时传来声音。其实是在脑海中传来。
两道声音和扶疏的复述一前一后。
男声:“老婆子,你多拿了。”
女声:“那丫头又不知道,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也不知道找修士查什么,不在乎这几两银子。”
这声音我认得,是刚刚那对夫妻中的女性!
她们果然多拿了荷明的钱!肯定没走远!
“我有事先走!”我去推屋门。扶疏在后面拽我,
“先别走!后面还有。”
脑海中继续有声音。
“前面的两位~”刻意拉高变得尖细的嗓音响起。
“什么人?!”
显然是这声音出现得突兀,两人被吓一跳,警惕起来。
“拿人小姑娘的钱~不、好吧?”尖细声音忧愁哀怨。
女人:“你是什么东西,那又怎样?”
男人帮腔:“对啊,那又怎样,连脸都不露,我夫妻二人怕你?”
这就很惹人厌了。我皱眉,暗想等会给那对夫妻点颜色瞧瞧,不能让两人看见我的脸。
“哈哈、不怎么样~我呢,最喜欢银子。尤其喜欢不义之财~最喜欢了!”
脑海中忽然一阵叮叮当当响,好像有很多个钱币相撞,发出不同于玉石的清脆悦耳声。
这种声音很奇怪,只听着就会让人心旷神怡,因为你知道那是钱发出的声音。
没人会讨厌钱。
接下来是哎呦哎呦声。
那两人被打了,好像是被长条状物猛抽,东西抽起人来带着飕飕风声。
“不知您是哪路神仙,都给您,拿去,拿去吧!”男人告饶。
女人没出声。
“老婆子,你快松手!”
“上仙,我家二闺女要嫁人,大闺女也在给她找夫家,正缺银子,我们刚盘下店铺准备开店,给闺女攒嫁妆,如果不是……不想闺女嫁妆薄被未来姑爷瞧不起,我们两口子本本分分一辈子,怎么会贪小姑娘的几两银子。”女人声泪俱下哀求。奇怪,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过这道声音?
“嗯~这样。给你讲个故事。你可知道前朝怎么亡国?”
“这……我们怎知。”
“哈哈,当然是前朝最后一个小公主要被和亲嫁人,对自己的命运不满意啦!和程氏里应外合,于是,咻砰!前朝亡国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尖利得拉成一条线,刺得耳膜生疼。
扶疏捂住自己的头。“啊,疼……”她不再说话,连接被断开。
我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完全阻断做不到,但……”
我坐下来,给扶疏画符。
花了一会功夫,把符纸贴在房间四周。
“啊,好多了!”扶疏眼见着精神好转。
“符纸上的法术会让能量振动,并不是让那些声音消失,而是通过振动尽量减少同频,等把我们身上的诅咒解除,同频现象就会完全消失,解咒法术可还需要什么材料,我帮你找。”
“不用。”扶疏想也没想婉拒,“不必麻烦你,一组的两个同事有差事给我,我们交换了委托,她们会帮我收集材料,抱歉啊,我们是两两一组,害你没办法接委托赚钱。你要去灵兽谷……应该能遇见艾宁宁,可以去帮她的忙,或者你回去路上顺便问问会长,你帮艾宁宁的忙能不能给工资?”
“好。但……你们不是搭档吗?”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分开行动?
“不是啊。艾宁宁一个人的,好像曾经有什么事,她不喜欢有搭档,我最近几年才来。不过她也不介意有人帮忙啦,工资都是会长发,你去了也不会影响她的工资,有人帮忙她很高兴。”
其实没钱赚也没关系,不是为了赚钱才来,我想。我快搞明白了,会长和魔族们聚集起来打算做的事。“对了,会长叫什么,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扶疏惊讶:“你不知道?她叫苏鱼。应该是个鬼仙?我用不了法术不清楚。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没有的话我要继续研究。”
我摇头。
耳边声音减弱到能够接受。扶疏拉开窗帘,把我推出室外,继续研究解咒法术去了。
窗台上,摆着几两银子。
我收好,路过正堂时,对两个玩耍的小女孩说,“谢谢。”
亡国手里拿着类似戒尺的武器,上面挂着货币吊坠,在自己手里敲打:“不客气。荷堂主给你的,你就拿着。”
阿笨对我挥手,草裙一甩一甩:“不要辞职啊!”
“好。”我回以微笑。
身后,阿笨追问:
“亡国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哈哈,谁知道~”换来玩笑般的开怀笑声。
我去找苏鱼。
角斗场这边,一大半魔族都好了起来,除了个别病重的,不少人能像尸体散步一样歪歪扭扭地走,还能打扫风吹来的落叶。
苏鱼弄了张桌子,应该是自己打的,还有毛刺。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滚那颗宝石玩。她还没想到办法把宝石磨成粉末。
“你要去灵兽谷帮忙?艾宁宁是在那。那就去吧。不过跟你说啊,法术不长眼,死了伤了都有可能。想去就去,打不过添乱也行……来给你个好东西。”
苏鱼掏出一大把皱巴巴的纸。
全是符纸,上面是画好的符,全部是……不认识的符号。有点像把人拽进来去中途的那个。
“会长,这是什么?”
苏鱼:“之前同事画的,专门对付治疗属性的好东西。我用不上,送你。”
苏鱼口中的同事,从来没见过……我灵机一动:
“说说呗,会长。之前这里不是有遗体吗,穿着很漂亮的衣服。”
“不知道。不见了。”苏鱼用力捶桌子,砰一声,她咬牙切齿:“我还特意把我珍藏的亮晶晶衣服给她套上,林采这混蛋,穿着我的古董衣服跑了!那可是水妖鳞片做的……如果不是她是同事,魔主讨厌职场霸凌,我一定全世界通缉她!”
“林采?”我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在……
“你不知道?哦,对,你确实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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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多年前,这家伙和我一样老,八九万年前了。有天魔主说给我塞个同事,前身是人,想不开入魔了,没有经历变鬼的过程,是有实体的,正好送来人界帮我管事,要我好好相处,别欺负她。别这么看我,我自认没欺负过林采。别这么看我!不是我杀的她,呸,不是我主动杀的她。是她要求的。”我的目光带着探究,苏鱼急了,“再这么看,我打飞你哦!”
我想了半天,总感觉,这个名字不像是我的记忆。是什么人来着……白……白色的!
秦雨净在擦窗台。“不要……白色。”一边擦一边念叨。
窗台上方有排水槽,上面滴水到窗台上。
每落下一滴,她就看看上面,把水擦掉。礼服上白色的那部分很亮。上次我见她,是白色的部分更多一些吗?
白昳!我在白昳记忆中见过林采,两人曾经是恋人。
白昳至少九万岁……苏鱼说自己有十万岁,搞不好,是真的。
“会长,你知不知道她家人是谁?”擦窗台的秦雨净好像那个在夜晚听风声穿过窗户缝隙的人,徒劳地听。然后每天,天空都会明亮。她永远不能一直听夜里的风。
苏鱼不怎么关心这事:“你认识她?不用找啦。她是从结婚现场被带来的,原本是活人祭品,入魔后杀了家人和夫家,现在记忆全无。入魔过程中会忘记一些东西,和自然诞生的魔不一样,正常。”
“那,不是应该变鬼么?”
“没,送她来的那孩子说,当时院子里三层外三层法术,都是禁术,防止她化身恶鬼的。”
“……她来自大城。”我说。只有前十城这些大城才会有调动修士的权力,同时只要不是闹得离谱,修士收到官府消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无事发生。
就是说,她的家人,或者夫家有权力调度官府,她成就了两家灭门案。
第五城治下的郡!时间……也对得上。一个人会入魔,多少有点牵挂的东西。如果能找到她生平,是不是能阻止她在和云间月对峙时死去。
其实仔细观察能发现,凡是在云间月记忆中登场过,她有印象对方如何死亡的人,对云间月本身来说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痛苦。但是她自己一直在模糊这一点。如果真无所谓一个人的死,根本不会记得。就像云间月不记得玉燃兮是怎么死的。因为她和玉燃兮几乎没有交集。
“真正的遗忘,是我忘记我曾在这里。关于‘我’的记忆被模糊。从此以后,我只有一个我。那就是身为魔鬼的我~”
苏鱼在唱歌。
“会长,你为什么入魔?”
“我?曾经好像是有亲人。认为我是祸端要处死我。”苏鱼叹口气:“唉……现在我可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几个顶顶厉害的人。”
“那会长感觉不好受的那几天是什么状态?”就,挺想问的。
没想到,苏鱼生气了。
“你看我这样,我才五岁大,能有么!都给我出去!”
她把我和秦雨净赶出房间。秦雨净又给自己找窗台擦,念叨不要白色。
年龄,或者说……这个身体的年纪,似乎是苏鱼的逆鳞。
我靠近擦窗台的秦雨净,拿出红色叶子给她。
“红……红色的。”秦雨净对叶子的注意力瞬间多于擦窗台。
“永远是红色。送给你。”我说。
这片叶子来自希汀吟,和一般的叶子不同,它不褪色。永远是红色的。
秦雨净兴奋地把叶子拍在心口处,叶子慢慢融入她的衣服,她胸前永远有一处,是红色的。
身后传来衣服摩擦声。
回头,门露出一条缝。
矮小身影在门后闪过。
我再没说什么,直接离开。
回门派前,我去看荷乘蕴。
生病这几天荷乘蕴都没有出门,今天我一过去,她活蹦乱跳。明明之前给她的药她都没吃……
“已经好了!”她和我强调这一点,“门派还有活动,我不参与怎么行,所以一定是好了!”
我实在拗不过她,嘴上应承,脑袋里想——魔界风寒还会有看起来好了的症状?
那是不是荷乘蕴什么都没想,思绪变少?
“对了,你认识荷明这个人吗?”
“嗯……?”荷乘蕴颇为费力想了想,“好像听说过,好像没听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修仙的亲族基本上都死了。不修仙的就算还有传承也不会联络我。”
荷明是个普通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所以只是同姓吗?
我轻轻点头,“我们要去灵兽谷。回来看你。”
荷乘蕴摸摸我的头,让我安心,“去吧,有机会学习好过没有,琉璃乐阁没有这个传统。”
“没有?”琉璃乐阁不算大但也绝非籍籍无名,不应该没资格探访灵兽谷才对。
荷乘蕴露出一点厌恶:“阁主没和灵兽谷建交,是围攻的那边。不过这是他的个人行为,不会牵扯上我们。”
“原来如此,是有仇。”因为个人仇怨阻碍整个门派学徒的路,这个阁主也够不负责。
“好啦,我几十年也见不到阁主一次,那人不是有洁癖就是有毛病,对所有女学徒都避得很开。不用多想,开开心心出门才行。”
她在我头顶摸来摸去。
“嗯!”我亲她一下才走。
回到门派。
玉燃兮把出行工具的事谈妥。
“我们三人和谢微瑜同乘,还有赵闻则。会清露也答应一起。对了,就在灵佑离开时,执法队的人来过。”
“女孩子吗?”我下意识问。
“是个眉眼看起来很哀伤的女孩子,给人感觉认真负责,不太多话。”没想到玉燃兮会用这样的形容,“执法队来通知我们,姚之上已经找到。原来是一位上仙看中她的天赋,仙人都有自己的脾性,把人带走没说——姚之上答应对方的收徒邀请。”
“太好了。”我心里清楚,慈悲堂不会在这场意外中露出任何马脚,但还是竭尽所能露出笑容。
在即将迎面而来的灾难前,我故作轻松笑着:“小姐,我们晚上一起睡吧!”
“当然。灵佑怕太兴奋睡不着吗?”得知姚之上没事,玉燃兮也轻松起来,调侃我。
“嗯!”睡在她身边,会让我感到安心。仿佛有无形的力量,通过与她相连的线传递,支撑着我走过无数个不可能战胜的困难局面。
“这样啊……”她拥我入怀,额头抵住我,“悄悄告诉你,我也是。”
不常见的调皮笑声在耳畔响起。
那根由我探出的。连接在玉燃兮身上的线,充能到满溢,心中充满力量。
·
少女站在门外。
等那个招摇撞骗的‘神算’结束和母亲的对话,从门中出来。
算算时间,快结束了。
门从里面打开,斗篷人按住自己还在涌动的斗篷,见她在门外,拖地的斗篷往旁边侧了侧,给她让出门口位置。
她没动。带着些许犹豫,还是开口:“慈悲堂的人,主力队已经到了,每年他们的领头人都会找我麻烦,迫于规矩我不能上场打擂台,学徒很少能单挑打得过他们,他们会以此做借口封路。如果你不想趟浑水,为自身安全着想,趁着还没正式交火,出谷路还通畅,想要离开我护送你。”
斗篷人有点诧异,脚部斗篷有东西在动,想要向前走,被止住。低沉的,年轻女孩子声音响起:“我还以为……你看不惯我呢。”
“是有点。”花逝直言不讳,“但,我是执法队一员,出于立场我应该帮助你。”
“这样啊。”斗篷人感叹,语气充满笑意,对花逝招招手,“那我告诉你一件事,边走边说。”
两人从室内走到室外。
“你,你说我家人会死?!”花逝更多是怀疑,比起不可置信,她更倾向于怀疑眼前这个格外年轻的神算。
“你不信?不信也没关系,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不图什么。”神算浑身没有半点优雅神秘气息,拍拍自己腿部斗篷,“慢慢,我们走吧。”
斗篷下的东西像看见什么好玩的,整个斗篷晃了晃,向后退一小步,紧接着,向前猛扑,斗篷人凌空跃起,“啊呀……林慢,你这个贪玩鬼……”
斗篷掀开一点,露出地上被扒拉开的雪,还有一小片蓝叶菜,白雪中混杂蓝色的蔬菜汁液。
斗篷人无奈叹息,往下拽住斗篷,却被明晃晃的雪地晃得眼晕,身子往旁边倒。
花逝追过去,扶了一把。
触感不像是……手臂。毛绒绒的。她疑惑,打量斗篷人身体比例,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而是——
“知道就好。这是个秘密。”斗篷下一只毛绒绒爪子对她摇晃。
“我不要家人死掉。”花逝下意识说。
“那就想办法啊~……”斗篷人晃晃悠悠,脚下乱动,“唉,你们这里雪下有什么?慢慢好高兴。”
花逝不禁好奇,这孩子——她和受她掌控的灵兽,到底是以怎样姿势做出人形姿态?还不被发现。
低头检查雪下东西,发现汁水是蓝色,花逝立刻打出一枚信号弹,在这里做出标记,“我们秋天不收割,冬天时野菜野果就埋在雪下,这是某种野菜,只有灵兽谷才长,灵兽可以吃,但人不能多吃。我已经通知厨师长等会过来把它们全部摘掉,每年我们把它们作为特供食材入汤,一天只能吃一次。”
“如果,”斗篷人用和严肃完全不沾边的轻飘飘口吻说:“如果你想改变命运。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不可理喻,我之前遇见一个看不清命运的人,或许,你去求求她?她肯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去找她,说服她帮你。不过再多我也不知道。我看不清和她有关的事。”
“……怎么可能会帮我啊。”花逝皱眉,她不喜欢这种对任何事都不认真的性格,“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我去求就会有人帮忙。”
“那就想办法嘛。你看你有什么,能付出什么,人都是会被蛊惑的,只要利益足够啦,哈哈。”
花逝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了。“对了,我送你出谷。”这才是她今天该做的事。
斗篷人勉力按住斗篷:“不啦。慢慢喜欢这里,她很挑嘴,喜欢吃的东西不多。既然你有意,我留下,告诉你那个人是谁。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好。你留在这,家人方面不要紧吗?要不要给家中报个信?”
提到家人,年轻的神算一改玩世不恭语气:“不用了。我双亲不是神算,不懂任何修行的事,只是普通人,知道我在外历练,这就好。倘若联系太过,会惹祸上身。不是……谁都能做神算。”
花逝明白了什么,
“现在我才想明白,一定是你建议我母亲今年不招生。本来希行门的学徒们也不该来……但母亲说这是神界总部的意思,说必须要有学徒来访,建交是门派规矩,我知道,这次的围攻会很严酷。”花逝没再说什么。只是对斗篷人和她那兴奋吃草的灵兽点点头,向皑皑白雪遍布的山中走去。
“你往深山走做什么?”斗篷人不解。
“回家。”花逝摆摆手。
“可是宿舍区不在深山中?唔……算啦。”斗篷人摸摸自己毛绒绒的斗篷,让所有小动物都去吃雪地里的野菜,“多吃点。多吃点。这菜是蓝色汁水,我应该不能吃……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