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吃掉你吗》 1、第 1 章 “阿福只是冷了才不动弹的。” 凌霄蜷缩在梨花床里,固执地抱着阿福僵硬的小身子。 母亲说阿福去了天上,可七岁的孩子知道星星有多远。去年生辰放的孔明灯,飞不过三座宫墙就坠落了。 凌霄把脸埋在阿福冰冷的肚皮里,眼泪浸湿了它的绒毛。那只总是团在她枕边的小狗,再也不会用温热的舌头舔她的眼泪了。 “娘娘,公主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了。” 皇后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小脸,叹了口气:“去宫外寻一只与阿福相似的幼犬来,要快。” 暮色四合时,宫女提着竹编狗笼匆匆穿过御花园。笼子里蜷缩着一团黑色的小东西,在颠簸中发出不满的低吼。 “这就是你们找来的?”皇后隔着笼子打量,眉头微蹙,“似乎太瘦了些。” “回娘娘,这是京郊猎户家刚断奶的幼犬,毛色与公主的爱犬几乎一样,只是性子有些野。” “只好如此了。”皇后转身呼唤,“凌霄,快看看谁来了。” “阿福!” 凌霄哒哒哒跑过来,欢快不已。她趴在笼子边上,鼻尖几乎贴上竹条,眼巴巴地向笼中瞧去。 一只幼犬蜷缩其中,毛色漆黑如墨,双眸棕如琥珀。只是身形消瘦,神情恹恹,与原先圆滚滚的阿福大不相同。 可凌霄哪顾得上这些,她一眼认定这就是她的阿福,惊喜地大喊起来:“阿福,真的是我的阿福回来了!” 笼中狼妖对公主的热情毫不理会。它懒懒地抬眸睨了她一眼,鼻子里喷出一股不屑的气息,便又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这个愚蠢的人类幼崽,居然把它当成一只死去的宠物狗。 “阿福,你怎么不理我?”凌霄伸手戳了戳它的小脑袋,“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狼妖忍无可忍地挥出爪子,小公主的衣角上,登时绽开五瓣灰扑扑的梅花泥印。 皇后见状,吩咐春桃:“带它去洗干净,再喂些吃食。” “我来给阿福洗澡!” 凌霄正是喜欢玩水的年纪,立刻自告奋勇。皇后宠她,便也答应了,只是吩咐春桃多备些热水。 女孩将它从笼中抱出,狼妖龇着牙,想撕碎这个把它错认成宠物的小东西。锋利的爪尖已经抵上纤细脖颈,女孩袖口残留的奶香味又让它犹豫。 像是幼时在母狼腹下闻到的气息。 这缕脆弱的气味让它的利爪悬在了半空。 澡盆里浮着晒干的玫瑰花瓣,蒸腾的热气把周围一切都揉成一片晕影。 狼妖的爪子不安地扒拉着盆边,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得比平时瘦小了许多。本想甩女孩一身水花,可当温热的手帕轻轻敷上前爪,某种陌生的温柔让它忽然泄了气。 “你看,这样不是很舒服吗?”凌霄轻声笑着,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阿福最喜欢洗澡了。” 反抗的利爪在蒸汽中渐渐蜷起,变成轻搭在孩童腕间的梅花爪印。它盯着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颈,尖牙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直到凌霄把脸蛋贴上狼妖额头,它才认命地甩了甩尾巴。 凌霄没注意到盆沿被抓出的裂痕,只顾看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好了,现在阿福又是干干净净的小狗了。” 凌霄哼着歌擦拭它湿哒哒的皮毛,动作和母狼舔舐幼崽一样轻柔。最后,狼妖晕乎乎的被裹进鹅黄锦缎里,柔软又暖和。 眼皮越来越沉,蒸腾的热气、锦缎的柔软、还有那只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狼妖彻底陷进这片暖融融的柔软里,尾巴一蜷,睡了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阿福醒了。 凌霄转身拿了一个漂亮的项圈,满心欢喜地想要给它戴上:“阿福,我给你准备了新项圈,上面有铃铛和绒球……” 在凌霄的惊呼声中,小黑团子撞翻烛台,缩进床底发出幼狼般的低吼。 一年前在皇家猎场,它见过这样的金器。那些被套上项圈的雪豹,最后都成了皇帝大氅上的镶边。 “阿福?”凌霄抱着项圈蹲在床前,伸手掀开垂落的锦帐,“阿福,你怎么了?” 床底下,狼妖的双眸在黑暗中凝成两盏幽绿的小灯笼。它露出一排尖锐的乳牙低吼,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捍卫自己作为一头恶狼的尊严。 “不疼的,你看,”凌霄把项圈内侧翻出来,那里用软缎细细包了边,“里面是软的,不会磨脖子。” 狼妖的吼声更大了,利爪在地面刺耳地摩擦。 “就戴一下,”凌霄晃了晃项圈,金锁扣发出蛊惑的轻响,“戴好了给你吃肉干……” 狼妖不为所动。 凌霄想了想,将项圈上嵌着银铃的绒球拆下来,轻轻滚向床底:“阿福,来玩球呀。” 床腿后突然伸出一只黑爪,唰地把绒球拍进炭盆,溅起的火星烧焦了凌霄一缕刘海。 狼妖大概以为自己炸毛低吼时特别凶神恶煞、威风凛凛,能让眼前的公主心生畏惧。 在凌霄眼中,却全然是另一幅模样。小狗因炸毛瞬间膨胀了起来,嶙峋脊骨撑起蓬松皮毛,像御膳房新蒸的刺猬豆包。 只有可爱,一点都不凶。 凌霄伸手从床底揪出狼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亲。那些示威的低吼被亲成断断续续的呜咽,小脑袋也被亲得一歪一歪的。 好在狼不会脸红。 鼻尖飘来烤肉的焦香,凌霄不知何时让宫女端来了一碟鹿肉干。狼妖的耳朵竖了起来,警惕地盯着人类幼崽的一举一动。 “阿福饿了吧?”凌霄拿起一块肉干,小心翼翼地递到它面前,“给你吃。” 狼妖允许女孩将盛着鹿肉干的掌心靠近一点。它垂首吞咽着人类掌心的碎肉块,喉咙里发出幼兽特有的呜咽。 “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凌霄轻轻抚摸它漂亮的皮毛,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 狼妖的尖耳朵警惕地支棱着,猎户家铁链磨出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这个金丝鸟笼般的宫殿,不过是更精致的囚牢。 它记得母亲如何用风刃切开猎户的喉咙。 它本该咬断这只手腕。 狼妖能感受到血管在孩童细嫩的皮肤下跳动,只需轻轻一合牙——就像咬碎幼鹿柔软的喉骨那样简单。 它嗅到一丝血腥味。 女孩掌心有道新鲜的红痕,是为它洗澡时被狼爪划出的小口子。 “不疼的。”小公主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反而把手往它嘴边凑了凑,“阿福帮我舔舔好不好?” 狼妖伸出舌头,极轻极快地在那道伤口上舔了一下。人类的血尝起来和它想象中不一样,带着一点甜味,又有点铁锈的味道。 “好痒啊。”凌霄笑着缩回手,银镯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狼妖的耳朵尴尬地抖了抖,假装对掉在地上的肉干很感兴趣,低头去嗅的时候,尾巴却不受控制地左右晃了一下。 吃完最后一块肉干,狼妖发现自己像只真正的宠物狗一样,乖乖坐在绣花垫子上。这个发现让它又惊又恼,猛地跳起来,爪子把垫子抓出了几道口子。 它故意撞倒了香炉,在宫女们的惊叫声中跳上桌子。本来可以一爪子拍碎那些漂亮的瓷杯,但看到凌霄着急的样子,它只是用尾巴扫落了一盘点心。 凌霄在下面急得直跺脚,“快下来!” 狼妖得意洋洋地昂着头,听见凌霄惊呼一声,头磕在桌角上。 “头好疼……” 狼妖立刻竖起耳朵,某种陌生的焦躁感啃咬着它的心脏。它犹豫着跳下桌子,凌霄扑过来抱住它:“抓到你了!” 这个人类幼崽竟敢耍它! 它决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一点教训,可还没等它作出反击,凌霄已经咯咯笑着扑了过来,两只小手一把抱住它的脖子,脸蛋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蹭来蹭去。 “阿福生气啦?”她笑嘻嘻地问,“别气嘛,给你吃肉干好不好?” 凌霄完全没注意到它的窘迫,往它嘴里塞了块肉干。狼妖条件反射地嚼了两下。 意识到自己又顺从了,狼妖气得把肉干咬得咔咔响。 凌霄更加得寸进尺,把整张脸都埋进它的颈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阿福好暖和啊。” 狼妖自暴自弃地放松下来,任由女孩像抱玩偶一样搂着它。 算了。 就这一次。 下次她再敢捉弄我,一定咬烂她的袖子! 狼妖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凌霄抱着狼妖钻进被窝。 “阿福,别乱动。” 凌霄困倦地嘟囔着,把脸埋进它蓬松的皮毛里。 狼妖嗅到女孩发间淡淡的桂花香。它本该厌恶这种甜腻柔软的味道,就像厌恶人类的一切。 它可是妖,是能撕裂虎豹、震慑百兽的大妖,如今却窝在一个人类幼崽的怀里,任她揉捏。 ——真是荒谬。 窗外风声呜咽,狼妖的耳朵警觉地竖起。 该走了。 它挣开凌霄的手,跳上窗棂,准备纵身跃入夜色时—— “阿福?” 凌霄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里带着睡意。 狼妖龇了龇牙,露出凶狠的表情。它要彻底摆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幼崽。 可凌霄赤着脚跑过来,一把揪住了它的尾巴,“你要去哪?外面好冷的,快回来睡觉。” 狼妖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她小声说,“我们去御花园,那里有兔子,你可以追着玩。” 狼妖的耳朵抖了抖,尾巴尖卷了起来。 蠢人类。 它低哼一声,终究还是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凌霄立刻抱住它,笑嘻嘻地蹭了蹭:“阿福真乖。” 狼妖任由她拖回床榻,心里咬牙切齿地想,就再忍一晚。等月圆之夜恢复妖力,它一定要…… 那一晚,守夜的宫女看见窗纱上投着毛茸茸的影子,小狗端坐着,任由睡梦中的小公主攥着尾巴。 早上狼妖钻出被窝时,颈毛蹭上了孩童的口水,尾巴上还缠着半截桃红发带。 凌霄揉了揉狼妖的脑袋,“阿福,该起床啦!” 狼妖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它昨夜几乎没睡,皇宫的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金属铠甲碰撞的声音让它无法安心。 更让它烦躁的是,这个人类幼崽睡觉时总喜欢抱着它,小手揪着它的皮毛,让它动弹不得。 宫女春桃端着铜盆走进内室,“公主,要洗漱起床了,先把阿福带出去吧?” 狼妖跳下床,故意撞翻了春桃手中的铜盆,清水泼了一地。 春桃惊呼一声,“啊!” 狼妖昂着头从惊慌的宫女身边走过,尾巴高高翘起。它才不在乎这些人类的看法。 凌霄轻轻打了它一下,“坏阿福,不许欺负春桃。” 狼妖被拍得一愣,琥珀色眼睛瞪得溜圆。 这小丫头竟敢打它! 狼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正要龇牙吓唬她,凌霄却已经伸手揉了揉它的头顶,又挠了挠它的下巴。 ……有点舒服。 完全忘记了发火这一回事,狼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任由那双手为所欲为,尾巴不受控制地摇了摇。 等它反应过来时,毛茸茸的脑袋正蹭着凌霄的手心讨要更多爱抚,那条蓬松的大尾巴也摇得欢快极了,尾尖甚至还愉快地打着卷儿。 它立刻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狗化,恼怒地把尾巴压在了身下。 太丢脸了! 要是被其她妖怪看见,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它。 狼妖一头撞进被褥里,把自己整个埋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可凌霄又笑嘻嘻地黏上来,“阿福害羞啦?” 女孩的手再次揉上它的耳朵,狼妖的尾巴尖,又不受控制地……轻轻翘了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春意正浓,粉白的海棠花瓣随风飘落,在草地上铺成一层柔软的花毯。 凌霄拉着蝴蝶风筝在花雨中奔跑。 狼妖敷衍地跟着这个人类幼崽,爪垫踩在花瓣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阿福,快来追我呀!” 凌霄回头喊道,脸颊因为奔跑泛着红晕。 狼妖懒洋洋地跟在她身后,琥珀色的眼瞳半眯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风筝在碧空中越飞越高,像只真正的蝴蝶般振翅起舞。一阵疾风掠过,风筝猛地一颤,凌霄惊呼一声,差点脱手。 狼妖的耳朵倏地竖起,久违的野性在血液中苏醒,它本能地追着风筝奔跑起来。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毛发被春风吹得蓬松,它追着风筝投下的影子,四爪踏过松软的草地。 湖畔垂柳的倒影让它恍惚看见了故乡山林的松涛,脚底湿润的泥土触感与记忆中狩猎时的感觉重叠。 有那么一瞬间,它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困在皇宫里的狼妖,而是回到了无拘无束的山林。 “阿福!小心!” 凌霄的惊呼让狼妖猛地回神。它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湖边,前爪堪堪停在湿滑的岩石边缘。湖水幽深,映出它毛茸茸的、略显惊慌的脸。 “吓死我了,”凌霄跑过来一把抱住它,“差点就掉下去了。” 狼妖讨厌被人类触碰,更讨厌这种毫无防备的亲近。狼妖本想挣脱,但它嗅到了女孩细微的、颤抖的气息,像只受惊的幼兽。 ——她在害怕。 狼妖的尾巴垂了下来。 最终,它只是极轻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用鼻尖碰了碰凌霄的手腕。 那天晚上,凌霄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了阿福,真正的阿福,在黑暗里不停地叫唤。她想去抱它,却怎么也够不着。 “阿福……” 狼妖被身边的动静惊醒。 月光透过纱帐,它看到凌霄在睡梦中抽泣,脸上挂着泪痕。狼妖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咸涩的泪水沾湿了它的鼻尖。 凌霄在半梦半醒间伸手抱住了它。 她含糊地呢喃,“不要走。” 狼妖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它知道凌霄梦见的不是它,而是那只已经死去的小狗,那个它冒名顶替的“阿福”。 她在呼唤那个早已消逝的小生命。 狼妖本该无动于衷。人类的眼泪与它何干? 犹豫了片刻,最终,狼妖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凌霄身边,尾巴不熟练地环住她的手腕,像某种笨拙的安慰。 窗外,一轮满月悄然升起。 狼妖感到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动,月圆之夜,它的力量正在恢复。 狼妖敏捷地跳下床,身形开始变化,虽然还不足以完全恢复原形,但已经比平时大了许多。 久违的力量在血液中奔腾,现在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凌霄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月光下像一颗小小的钻石。狼妖盯着那颗泪珠看了很久,最终轻轻跳回床上,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 算了,还是等妖力完全恢复了再说吧。狼妖这样告诉自己,把下巴搁在凌霄枕边,闭上了眼睛。 身形渐渐缩小,它又变回了那只阿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狼妖逐渐接受了阿福这个名字,甚至会在凌霄呼唤时主动跑过去。宫女们常常看见,小公主带着她心爱的黑犬在花丛中奔跑嬉戏。 午后蝉鸣最盛时,御花园的梧桐会投下完美的荫凉。凌霄抱着书往草地上一坐,狼妖就自动蜷成个带体温的靠垫。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里,偶尔夹杂着它不耐烦的喷鼻声。 凌霄空着的手总会准确找到它耳后的位置,轻轻一挠,狼妖的抗议就变成了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声响。 夜晚是最难熬的。凌霄总喜欢抱着它入睡,或者揪着它的尾巴。人类幼崽的体温太高,像个小火炉般贴在它身侧,扰得它根本无法安睡。 但渐渐地,它发现凌霄抱着它时睡得格外安稳,不会再半夜惊悸或蜷缩发抖。这个认知让狼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甚至开始在凌霄入睡前故意在床榻边徘徊,等女孩迷迷糊糊伸手来捞它,才装作不情愿地被拽进被窝。 秋意渐浓时,狼妖开始频繁眺望宫墙。 枯叶腐烂的苦涩,远方山林的松香,还有夜露打湿岩石的凛冽。墙外飘来的气息勾着它的心,让它在陪凌霄玩闹时常常走神。 “阿福,你看!”凌霄兴冲冲地举起风筝,“这次一定能飞得更高!” 狼妖蹲坐在她脚边,琥珀色的眼睛望着纸鸢,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它已经比刚来时胖了许多,幽黑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这个人类幼崽永远不可能理解它对墙外世界的渴望。就像她不会明白,为什么有时它会突然竖起耳朵——不是听见宫女脚步声的警觉,而是捕捉到了墙外野雁掠过长空的鸣叫。 凌霄拉着风筝奔跑起来,秋风卷起她的裙角,纸鸢摇摇晃晃地升上天空。 “阿福,快来追呀!”她回头笑着喊道。 狼妖加快了脚步,但这一次,它没有像往常那样追逐纸鸢的影子。它只是静静地跟在凌霄身后,目光时不时望向远处的宫墙。 它该走了。 这个念头在狼妖心里盘旋了很久。尽管凌霄待它极好,但它终究不是一只温顺的宠物狗。 它想念捕猎时耳边呼啸的风声。 “阿福,你怎么了?”凌霄察觉到它的异样,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是不是不舒服?” 阿福罕见地主动靠在她身边,毛茸茸的脑袋枕着她的手臂。凌霄惊喜地摸了摸它的耳朵,“阿福今天好乖!” 狼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又闭上了。 凌霄摸着它日渐丰盈的毛发:“阿福真好看。” 它低下头,蹭了蹭凌霄的手心,第一次主动表现出亲昵。 凌霄惊喜地抱住它:“就知道阿福最喜欢我了!” 狼妖没有挣扎,任由她抱着,尾巴垂了下来,耳朵也向后贴伏。阳光透过斑驳树叶洒落,将一人一狼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那天夜里,狼妖站在宫墙上,最后一次回望凌霄的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隐约能看见凌霄小小的身影坐在窗边,怀里抱着它曾经睡过的软垫。 月亮躲进了云里。等它终于跃下宫墙时,墙头上只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和几根沾着露水的狼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凌霄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却只抓到一团冰冷的锦被。 没有熟悉的毛茸茸触感。 床榻上空荡荡的,只有月光透过纱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阿福?” 凌霄翻身下床,赤着脚在寝殿里转了一圈,又趴到窗边往外看。窗棂上沾着几滴露水,还有几根黑色的狼毛,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阿福——” 回应她的只有檐下鸟雀的啁啾。 春桃端着早膳进来时,凌霄正蹲在窗边,手里捏着那几根狼毛,小脸皱成一团。 “公主,先用膳吧?” 凌霄摇摇头:“阿福不见了。” 春桃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也许它只是出去玩了,晚些就回来了。” 凌霄找遍了整个御花园。 她钻到假山后面,拨开灌木丛,甚至趴在地上往石缝里瞧,可哪里都没有阿福的影子。 “阿福!”她站在湖边喊,声音被风吹散,“你再不出来,我就不给你吃肉干了!” 湖面平静,只有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 傍晚时分,她终于累了,坐在石阶上发呆。春桃找来时,发现她怀里抱着一团东西——是阿福平时睡觉用的鹅黄锦缎垫子,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 “它真的走了,是不是?”凌霄闷闷地问。 春桃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那天晚上,凌霄在窗台上放了一碟肉干,可肉干原封不动地摆到凌晨,最后被鸟雀啄走。 一个月后,凌霄终于不再每天盯着窗台发呆了。 她开始像以前一样读书、画画,和春桃玩闹。只是寝殿里少了一个黑乎乎的小影子,总觉得空落落的。 有时候,她会突然停下手中的笔,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期待下一秒就能听到爪子扒拉窗棂的声音。可每次转头,窗外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响。 *** 皇宫外的日子快活极了。 狼妖在溪涧中追逐银鱼,在悬崖边对月长嚎,将猎户设下的陷阱一个个捣毁。有次遇到一队皇家猎手,它甚至故意在人们面前现身,看那些膘肥体壮的马匹惊惶而立,听箭矢徒劳地钉入它身后的树干。 可这样的自由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它有时也会梦到凌霄,喂它吃肉干,带它放风筝。 第一场雪落下时,狼妖终于妥协了。它对自己说只是去看看那个小丫头过得如何,毕竟人类幼崽那么脆弱,万一她因为思念过度生病了呢? 借着雪的掩护,它轻松越过宫墙,循着记忆找到凌霄的寝殿。殿前的桂花树还在,只是覆了一层薄雪。 半年来,凌霄长高了一些,原先圆润的脸蛋显出些许棱角。她裹着斗篷在雪地里乱踩,正玩得起劲,在墙角发现了一串小小的爪印。 凌霄拢了拢斗篷,沿着爪印往前走。雪地里的痕迹断断续续,时而深时而浅,像是阿福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张望。 穿过一片覆雪的灌木,爪印消失了。凌霄站在原地,呼出的白气在眼前飘散。 她小声嘀咕,鼻尖冻得发红,“躲到哪里去了?” 桂花树的枝桠上,蹲坐着一团熟悉的黑影。 凌霄似有所感,抬头望去。 一双幽亮的琥珀色眸子,蓬松的尾巴低垂着,皮毛比半年前更加厚实。 “阿福?” 黑影动了动耳朵。日光流泻而下,照亮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比记忆中更加锐利明亮。 “阿福!” 黑影轻轻一跃,落地时厚实的肉垫轻巧地陷进松软的雪地里, 凌霄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它的脖子,把脸埋进那熟悉的皮毛里,“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女孩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它的颈毛,陌生的酸涩感在狼妖的胸腔扩散。它笨拙地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背,却差点把她推倒在雪地里。 “你去哪了?”凌霄抬起头,阳光照见她脸上亮晶晶的泪痕,“我做了好多新玩具,还留了你最爱吃的鹿肉干。” 狼妖用舌头舔去她的泪水,咸涩的味道让它耳朵抖了抖。它故意用潮湿的鼻头去蹭凌霄的脸颊,惹得她破涕为笑。 “阿福,你胖了!你怎么变大了这么多?” 狼妖心虚地别开眼。 她们和以前一样追着风筝疯跑,只是这次狼妖跑得更快,风筝飞得更高。玩累了便躺在雪坡上,狼妖用尾巴扫出一块干净的雪地,让凌霄靠着它温暖的腹部休息。 “你还会走吗?” 凌霄抱着狼妖的脖子小声问。 霞光渐起,狼妖的身影显得有些暗。它没有回答,只是咬住凌霄的衣角拽了拽,领她来到桂花树下。 狼妖用爪子扒开积雪,露出底下垫着的兔皮。凌霄蹲下来,发现兔皮上摆着几样小东西:闪着虹彩的翠鸟羽毛、纹理奇特的松果、某种野兽的乳牙,还有一片金黄色琥珀,里面封着一朵蓝色野花。 “给我的礼物吗?”凌霄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不在皇宫的时候,去了这么多好玩的地方?” 狼妖点点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膝盖。 那天之后,阿福又离开了。 雪地上几枚梅花般的爪印,一路蜿蜒至天际。 之后的每一年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狼妖便会准时到来。 凌霄渐渐习惯了等待,就像等待一场必然会落的雪。 狼妖从不会失约。 有时是在暮色里,有时是在雪夜中。它不再像幼时那样莽撞地撞翻烛台,也不再龇着牙低吼。它只是安静地出现,像一道影子,轻轻落在她身边。 狼妖带来山野的礼物——一枚被溪水磨圆的石子,一簇深秋的野果,或是一根鹰的羽毛。凌霄则给它留着御膳房特制的肉脯,用丝帕包好,藏在袖中。她们并排坐着,看日落,看雪落,看宫墙上的月亮。 十岁的凌霄,已经很少哭了。 只是偶尔,当狼妖转身要走时,她会突然抓住它的尾巴,又很快松开。 “下次……还来吗?”她问。 狼妖从不回答。 它只是回头看她一眼,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月光,而后跃上宫墙,消失在夜色里。 第四年深冬,狼妖迟了一日才来。它前爪带着伤,却仍记得叼来一枝冻在冰晶里的红梅。凌霄抱着它的脖子哭湿了整块皮毛,又为自己的失态羞红了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五载春秋,不过弹指。 凌霄又坐在了窗边。 天色暗得很快,雪却下得很慢,一片一片,像是故意要延长这场等待。 宫墙的转角始终空荡荡的,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凌霄抬头,却只是夜风吹动了帐幔。 她数着雪花,数到后来却忘了数到哪里。 “公主,该就寝了。” 凌霄摇摇头,晃了晃悬在窗边的小腿:“再等等。” 一阵窸窣声从窗外桂花树下传来。凌霄急切地探出半个身子,只见一团黑影敏捷地蹿上树干,几个起落便跃上了窗台。 月光下,狼妖的轮廓比去年更加矫健。它肩胛处新增了一道伤疤,皮毛上还带着山雨的气息。 “阿福!”凌霄一把抱住狼妖的脖子,脸颊蹭到它冰凉的鼻尖,“我就知道你会来!” 等春桃退出殿外,凌霄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说道: “阿福,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狼妖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凑近了些。 凌霄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去不去归荧宫玩?宫里人都说那里闹鬼,可我不信。” 一直以来,归荧宫都是皇宫的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踏入半步,连巡逻的侍卫都避之不及。 狼妖竖起前爪,做了个翻墙的动作,又假装被什么东西吓到,夸张地滚倒在窗台上,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凌霄的脸颊。凌霄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绣墩上摔下来。 “我知道阿福也想去玩。上次路过归荧宫,你盯着那宫墙看了好久。” 狼妖蹲在窗台上左右张望,扭头朝凌霄甩了甩尾巴,纵身跃入夜色。 “等等我!” 凌霄爬上窗台,深吸一口气,朝着狼妖模糊的背影跳了下去。 预想中的坠落感没有来临。狼妖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稳稳接住了她。凌霄整个人陷进它厚实的皮毛里,闻到阳光晒过干草的气息。 “阿福真好,”凌霄忍不住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惹得狼妖痒得直甩头,“我们快走吧,趁她们还没发现。” 归荧宫坐落在皇宫的偏僻一隅,独自隐匿在静谧之中,远离了其它宫殿的热闹与繁华。四周高大的宫墙蜿蜒曲折,将这座宫殿紧紧环绕,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宫墙之上爬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痕和青苔,朱红色宫门紧闭,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 一人一狼来到宫门外,狼妖鼻子轻轻一耸,便嗅到了归荧宫内传来的浓郁灵气。 按理说,只有仙族居住的地界,灵气才会如此浓郁,而人界向来灵气稀薄,这归荧宫为何会有这般奇异的现象? 狼妖的耳朵高高竖起,琥珀色的眼睛跃跃欲试。它围绕着宫墙来回踱步,仔细探寻进入的路径。很快,它便瞧见宫墙的角落里有一处不起眼的狗洞。 没有丝毫犹豫,四爪一蹬,狼妖便敏捷地钻了进去。 凌霄有样学样,也跟着钻了进去。 别处宫殿皆飞檐斗拱、威严奢华,归荧宫却阴森诡异,是被众人遗弃的荒芜之地。 由于年久失修,宫殿的许多墙壁已经倒塌,露出里面腐朽的木梁和破碎的砖石。屋顶上的瓦片残缺不全,地面上荒草疯长,一尺多高的杂草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几乎看不到原本的地面。 狼妖一踏入此地,便被那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灵气牵引。 它的鼻翼快速耸动,循着灵气流动的轨迹一路向前。终于,狼妖在一处破败不堪的高台前停下脚步。 这高台原本或许极为雄伟壮观,但长久的荒废让它变得满目疮痍。台基的砖石已经松动,台阶也残缺不全,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缝,有的甚至已经塌陷。 高台上插着一把剑,剑身通体雪白,并非柔和的暖白,而是阴冷的霜白。 剑刃薄如蝉翼,凝结着永不消散的寒霜。冷冽光晕缓缓流动,周围的荒草都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银霜。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狼妖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中涌动出的,是足以毁天灭地的灵气。 凌霄也被那把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剑所吸引,手脚并用爬上高台。 狼妖也想靠近,但强大的压迫感使它只能在原地徘徊,似乎只要再前进一步,就会立刻被剑气碾碎。 狼妖蜷缩在高台阴影里,浑身毛发被汹涌澎湃的灵气掀起。它几乎要跪拜在高台下,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像小孩子过家家玩游戏一般,伸出小手握住剑柄。 那些足以绞杀千年大妖的灵气罡风,此刻竟温柔地缠绕在她雪白的手腕。 神剑被她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 刹那间,天地变色。 神剑出鞘的瞬间,狼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死在这把剑下的无数亡魂,痛苦哀嚎。 雷鸣滚滚而来,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震碎。 大地开始疯狂摇晃起来,以高台为中心,一道道巨大的缝隙如同深渊巨兽之口,迅速向四周蔓延开裂,砖石被震得粉碎,泥土飞溅而起,那些原本还矗立着的断壁残垣,在这剧烈的震动中纷纷倒塌。 地裂以极快的速度延伸至远方,宫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凌霄也吓得大哭,却还记得抱起炸毛的狼妖往宫外跑。 重重宫墙在她身后次第崩塌,她死死护住怀中幼兽,就像五年前搂着渐渐冰冷的小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异象持续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逐渐止息。 凌霄抱着狼妖在摇晃的宫道上狂奔,碎石和瓦片不断从两侧坠落。身后传来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她不敢回头,只是死死搂住怀里的狼妖,跌跌撞撞地冲向母亲的寝宫。 “你跑到哪里去了?母后派人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凌霄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狼妖被挤得嗷了一声,从两人之间挣扎着探出头来。 皇后这才松开怀抱,发现那只失踪许久的黑犬此刻炸着毛,左耳缺了个小三角,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瞪着她。 皇后伸手想接过它:“让春桃带阿福去——” “不要!”凌霄抱得更紧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阿福要和我在一起。” 她牵着凌霄坐到软榻上,拨开女儿凌乱的额发,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女儿脏兮兮的小脸和手脚。 “疼……” 凌霄缩了缩脖子,额角的擦伤沾了水,火辣辣地疼。 “忍一忍,”皇后放轻了动作,“很快就好了。” 擦干净脸和手后,皇后用梳子慢慢梳理女儿凌乱的发丝,“能告诉母后发生什么了吗?” 皇后柔声问。 凌霄终于抽抽噎噎地开口:“我拔出了一把剑……” 皇后的手停住了。 凌霄抽噎着,讲述那把漂亮的剑,还有地震时阿福怎么保护她。 狼妖听到这里,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明明是人类幼崽在保护它才对。 “剑很漂亮,像冰做的。”凌霄比划着,“那剑光芒夺目,周围的光好像都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阿福不能靠近,但我一碰它,它就……”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自己也意识到闯了祸。 皇后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抬起手,慢慢梳顺她的头发,问她:“然后呢?” “我就握住剑柄,”凌霄跳下软榻比划,踮脚做出用力的模样,“用力一拔,剑就出来了。之后大地摇晃开裂,我就害怕地跑回来了。” 皇后沉默良久,攥起女儿的手腕细细端详,仿佛要从那粉团似的掌纹里寻出什么。那双总是含笑的美目,此刻正翻涌着凌霄从未见过的暗流。 “母后的手好凉。” 凌霄把脸贴进冰凉的掌心,浑然不觉母亲在颤抖。 “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故事?”皇后将凌霄鬓边歪斜的珠钗扶正,“有些东西原本沉在很深很深的海底......” “我知道!”凌霄兴奋地扯动母亲的衣衫,“所以神剑是海底的定海神针吗?就像孙大圣从东海龙宫拿走的那根定海神针?” 未尽的天真揣测被拥进浸透沉香的怀抱。 “母后?”凌霄仰头看她,“我做错了吗?” 皇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天道选择了你,天意如此。” 凌霄追问道:“母后,什么是天道?为什么天道要选我?” 皇后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了她许久。 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凌霄的头,牵起她的小手:“跟我来。” 凌霄乖乖跟着母亲,脚步匆匆。狼妖跟在她脚边,时不时警惕地竖起耳朵。 熟悉的归荧宫门出现在眼前,凌霄忍不住停下脚步,小声说道:“娘亲,这里不是禁地吗?” “从你拔出神剑开始,这里就不再是禁地了。” 凌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被母亲拉着,迈进了归荧宫的大门。 这里没有雕梁画栋的华美,也没有宫女内侍的往来,只有一片沉寂,仿佛时间在此停滞。 高台之上,那把神剑依旧静静悬浮,剑身流转着淡淡的银辉。似乎感受到了凌霄的靠近,剑身微微颤动,随即迸发出一阵清越的铮鸣,像是久候的琴弦终于被拨动,高声欢呼新主的降临。 “它在叫我!” 凌霄仰头望着高台,眼中映着剑光,兴奋地拽了拽母亲的袖子。 皇后神色复杂。 凌霄调皮地踮起脚尖去够剑柄,被母亲轻拍了下手背才缩回手。 “别急。” 凌霄收回手,但目光仍牢牢黏在剑上。她总觉得,这把剑在等她,像是早已认识她一般。 剑身的光芒随着她的靠近愈发炽盛,银辉如水波荡漾,映得整个归荧宫宛如浸在月光之中。凌霄甚至能听到一种奇异的低语,像是风掠过剑锋的轻吟,在她耳边呢喃。 “母后,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等一个人。” 母亲攥紧她乱动的小手,凌霄歪着头,刚想再问,高台上陡然漫起银雾。起初只是丝丝缕缕,如轻纱浮动,转眼间便弥漫开来,将整个归荧宫笼罩其中。 凌霄只觉得眼前一花,四周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连近在咫尺的母亲也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她惊呼着抱紧了母亲,鼻尖撞上腰间玉佩,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雾中,似有什么正在降临。 雾散时凌霄忘记了哭。她怔怔望着高台上悬空的女子——比银河揉碎的星星还要美,白衣广袖流动着月光。 可那双眼睛冰冷如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女子的美不是世俗的美,而是带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冰冷的美。 她有一双极冷的眼睛,瞳色极浅,近乎银灰,像冬日里结冰的湖面。她的目光扫来时,不带半分情绪,既无悲悯,亦无厌恶,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中皆如蜉蝣。 皇后整了整衣袖,向着那女子行了一个极为庄重的大礼:“恭迎皓月仙尊。” 被称作皓月仙尊的女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凌霄身上:“就是这孩子拔出了神剑?” “正是小女凌霄。” “神剑择主,此女乃天道所选,当为三界护世神女。” 凌霄抓紧母亲的衣角,探出半个脑袋:“护世神女?那我以后要做什么?是要像故事里那样打妖怪吗?” 皓月仙尊的目光在凌霄脸上停留了一瞬:“待你道法大成,自会知晓天命。当下,你需刻苦修炼,方能承担起这份职责。随我去北陵仙宗修习仙术吧。” “仙尊,凌霄她年纪尚小,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能否……” 皓月仙尊抬手打断皇后的话:“天道不可违,这是她的命数,唯有在北陵仙宗,才能得到最上乘的教导。” 皇后的神情还是有些犹豫。 “凡尘亲情,最是误道。”皓月仙尊神色冷峻,“凡俗血脉不过百年枯骨,修仙之人寿元极长,且有通天之能,于她百利无害。你身为国母,应当明白其中机缘。” 说罢,皓月仙尊突然神色一凛。 “何方妖物,竟敢在此窥探!” 皓月仙尊指尖灵力汇聚,素手指向气息隐匿之处。那处空气微微扭曲,一只身形娇小的幼兽缓缓现出身形。 “一个未化形的狼妖,也敢作乱。” “它不是妖怪!”凌霄反驳她,“它是我的小狗阿福!” 狼妖用头轻轻顶了顶凌霄的后背,似在安抚。 “倒是稀奇,这妖物竟真对你存着护主之心。”皓月仙尊垂眸扫视这一人一狼,“那便留它一命,做你修仙路上的垫脚石罢。” 仙尊说罢念诀施咒,一缕灵力丝线般缠绕而出,在空中勾勒出繁复的咒纹。纹路灼热似火,甫一成形,便化作一道枷锁,朝狼妖当头罩下。 狼妖发出凄厉的哀嚎,在地上翻滚挣扎。爪子在地上抓挠,起初还带着力气,刮出几道深深的痕,后来便只剩颤抖的后腿时不时蹬一下。喉咙里偶尔溢出幼兽般的呜咽,一声比一声弱,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眼睛睁得很大,瞳孔涣散,泪水在黑色毛发上冲出几道湿痕。 “阿福!”凌霄哭喊着要冲过去,却被皇后死死抱住。 狼妖瘫软在地上,只有腹部还在剧烈起伏。毛绒绒的毛发上沾满灰尘和血迹,它颤抖着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望向仙尊,里面盛满了痛苦与不解。 皓月仙尊静静看着这一切。那双秋水般冷冽的美丽双眸,无动于衷。 咒成。 狼妖的少女形态逐渐显化,凌乱的额发间,火纹正蚕食着最后一点兽形印记。新生的喉管发出非人非兽的狼啸,少女的手指死死抠进地砖裂缝,仿佛要把这副人形躯壳撕个粉碎。 皓月仙尊用指尖挑起狼妖下颌,狼妖却张嘴咬住,尖牙刺穿仙尊幻化的实体,迸溅的灵力混着狼妖齿间血水,划过仙尊的裙摆。 “倒有几分烈性。”皓月仙尊垂眸看着指尖齿痕,“驭妖咒专克反骨,不必挣扎。” 狼妖踉跄着跪倒在地,那对琥珀色眼眸忽明忽暗,是咒文在与残存的妖印厮杀。 “此咒名为枷锁,是驭妖咒。从今往后,这个狼妖便只听命于你一人。” 皓月仙尊强行将凌霄的小手按在狼妖发顶。 它不得不垂下曾撕碎过黑熊的头颅。 似有密密麻麻的尖刺刺入喉咙,逼着她用新生的声带挤出破碎字句: “主……人……” 她单膝跪在凌霄面前。 狼妖少女的皮肤并不白皙,长期在山林间穿梭,风吹日晒,使得皮肤有些粗糙。轮廓深邃,眉眼间带着山野气息,是一种未经雕琢的凌厉与野性美。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灰黑交杂,发梢还带着未褪尽的兽毛。 少女的额头上闪着亮晶晶的火红色额纹,那是驭妖咒的印记,昭示着咒语已成。从此刻起,她便成为了凌霄的灵宠。 凌霄怔怔望着跪伏的少女。 狼妖缓缓抬起头。 也许是哭闹太久,脑袋有些发晕,凌霄被那双不愿屈服的琥珀色眼眸迷住了。 她头晕目眩地对上那双野性未消的、充满烈火的眼睛。 凌霄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不是小狗阿福,而是一头真正的狼。 一头从未被驯服的恶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看似荒废的高台,本身就是一座沉睡的传送法阵。 高台上所有碎石浮空而起,脚下浮现出一道完整的符文阵图,云雾翻涌,将凌霄和狼妖少女托起。 凌霄只觉得眼前一花,脚下突然踩空。她惊叫一声,本能地抓住身旁的狼妖少女。 归荧宫的断壁残垣像水中倒影般波动起来,渐渐模糊成一片银白色的光雾。凌霄紧闭双眼,感觉有风在耳边呼啸,却又不像寻常的风。 风势稍缓,凌霄再一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白玉砌成的台阶上。她试探性地踩了踩,玉阶竟带着微微的温度,完全不似看上去那般冰冷。 凌霄望向四周。 巍峨耸立的仙山直插云霄,缭绕的云雾如梦似幻。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仙光四溢,瑞彩千条。仙鹤清唳,灵泉叮咚,无不令人心驰神往。 这一切对于初来乍到的凌霄而言,没有丝毫新奇与喜悦,只有恐惧。 “我们能不能回去?”她紧紧揪住狼妖的衣角,“我想母后了……” “哭有什么用,你已经不是人界的小公主了,在这里,没人在乎你伤不伤心。” 因为强行施予驭妖咒的缘故,狼妖尚存怒火,语气有些冲。 凌霄泪眼婆娑地问她:“阿福,连你也不在乎吗?” 狼妖刻意别开脸,不去看凌霄湿润的眼睛,“我不叫阿福。”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琥珀。” 凌霄望进她美丽的琥珀色眼眸。 “琥珀,”凌霄止了哭,嘴里喃喃重复着,“琥珀。” 北陵仙宗的云阶仿佛没有尽头。 每一级台阶都悬浮在虚空中,由半透明的灵玉构成,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脚下的云雾像棉花糖般松软,凌霄却走得战战兢兢,生怕一脚踩空。 她偷偷往下瞥了一眼,顿时头晕目眩,那些曾经巍峨的宫殿,此刻已渺小如棋盘上的棋子。 凌霄颤抖地说:“我不敢走了。” 余光瞥见凌霄缩着肩膀发抖的模样,琥珀胸腔里那股暴戾的火莫名窒了一窒。 琥珀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这个只到她胸口高的小女孩。阳光透过云层,在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流转,像是融化的金子。 “看着我,”琥珀还是心软,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不要看下面,只看我,就不会害怕了。” 凌霄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听话地盯着琥珀看。 琥珀的发丝不像宫中女子那样柔顺服帖,而是微微蓬乱,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是某种小兽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仙鹤群突然掠过,洁白的翅膀几乎擦到二人的肩膀。凌霄惊叫着栽进琥珀怀里,闻到熟悉的青草香,混合着某种凌霄说不出的野性的味道。 那是琥珀每次狩猎归来,皮毛上总会沾染的气息。 “没事的,”琥珀稳稳扶住她,“这些台阶对有灵力的人来说如履平地,但你还没有修炼,所以会感觉不一样。” “为什么你突然变成人了?”凌霄小声问道,“在皇宫里,你从来都是小狗的样子。” “仙尊的威压太强,”她最终回答,“我的妖力被激发了。” 凌霄仰起脸,眼中没有恐惧:“那你真的是妖怪吗?” 琥珀避而不答,“到了。” 凌霄抬头,看见一座悬浮在云端的白玉宫殿。 “恭迎仙尊回宗!” 众门徒齐声行礼。 皓月仙尊微微颔首:“从今日起,凌霄入北陵门下修行。云渺,带她去净身更衣,准备测试灵根。” 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应声出列。她生得眉目如画,只是神色冷峻,与皓月仙尊如出一辙。凌霄往琥珀身后缩了缩。 “仙尊,这妖物……” 云渺轻蔑地瞥了眼琥珀。 皓月仙尊指尖轻点,一道银光闪过,凌霄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咔嚓一声金属脆响。她惊恐地转头,看见琥珀的脖颈上多了一道银环,细如发丝。 琥珀的瞳孔骤然收缩,锁妖环如银蛇般绞紧,勒得她呼吸困难。她双手本能地抓向脖颈,可银环无形无质,将她的反抗转化为更深的折磨。 “锁妖环已锁,带下去关入玄铁笼。”皓月仙尊淡淡道,“待凌霄测试完毕,再行处置。” “不要!”凌霄扑上去抱住琥珀的胳膊,“她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能这样做!” “凌霄,”皓月仙尊俯下身,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妖就是妖,它们生来低贱,只配做灵宠和奴仆。” 凌霄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琥珀她不一样!她在皇宫里和我玩,还给我带礼物……” “幼稚。”皓月仙尊直起身,衣袖翻飞间已转身走向大殿,“云渺,按我说的做。” 云渺领命,甩出一道灵力卷住琥珀的腰,将她拖向西侧的石室。凌霄哭喊着追上去,却被两名女子拦住。 “小师妹,别任性了,”其中一名仙子叹道,“仙尊最厌恶不守规矩的人。” 石室门轰然关闭,巨响震得凌霄浑身一颤。她透过门缝,最后看见的是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琥珀色眼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云渺领着凌霄,来到一间雾气氤氲的浴室。温热的泉水从白玉雕琢的鹤嘴中缓缓流出,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灵药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几名侍女沉默地为她褪去沾满泥土的宫装。 热水浇在身上,凌霄却感觉不到温暖。 恍惚间,凌霄好像又听见熟悉的甩水声,她几乎要转头寻找那个总爱把水珠甩得到处都是的黑影。 但是什么都没有。水中只有自己的倒影。 她盯着自己的倒影,还是那张圆脸,那双杏眼,但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 沐浴完毕后,凌霄换上一身月白道服。 “这是什么?” 凌霄发现手腕内侧多了一道银色纹路,如剑痕般刻进皮肉。 “神剑认主的印记。”云渺难得多说了几句,“从今往后,你就是护世神女,肩负三界安危。这是无上荣耀。” 荣耀?凌霄茫然地眨着眼。 “琥珀,我是说那只狼妖……她……”凌霄鼓起勇气开口。 “那妖物自有安排。走吧,仙尊在等你。” 凌霄默默跟上,心里却想着琥珀。她现在被关在笼子里,会不会害怕?等她仙根测试完毕后,仙尊是不是就会放了琥珀? 她跟着云渺走出殿外,山风凛冽,吹得她发髻散乱。 一道天际流光划过,云渺立即敛袖退至一旁。 凌霄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见皓月仙尊踏风而来。 “随我来。” 皓月仙尊广袖轻拂,凌霄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一道柔力托起。她慌忙回头,却见云渺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在身后渐渐模糊。 到了赤炎峰后,那道浮力便消失了,凌霄的双脚终于触到地面。 十二岁孩童的步子总比大人慢半拍,仙尊却像没瞧见似的,凌霄只好跌跌撞撞地小跑,发髻上母亲给系的桃红发带早已被山风吹得歪斜。 峰顶有一座巨大的玄武石像,龟壳上刻满了古老符文,每当山风掠过,暗金色的纹路便在龟甲缝隙间明灭游走。 蛇身缠绕其上,蛇首逆着天光昂起七尺有余,高高在上俯瞰世间,随时将一切敢于挑战它威严的存在碾压。 凡人对修仙趋之若鹜,但有资质修仙的人寥寥无几。在北陵仙宗,这尊石像一直是选拔门徒的重要工具,能够测试出修仙天赋的高低。 “把手放上去。” 皓月仙尊命令道。 凌霄踮着脚尖,才勉强够到玄武的底部。石像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就在她手掌贴上去的瞬间,龟壳上突然裂开一道细缝。 “啊!” 凌霄吓得缩回手,转头看向仙尊。 “继续。” 皓月仙尊的声音依旧平静。 凌霄只好再次把手放了上去。 往常测试修仙资质时,龟背上沉寂的符文会顺着人体经络游走,迫使受试者抬头直视玄蛇血瞳。 但此刻石像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异象。 凌霄松了口气,掌心离开石像。 玄蛇血瞳蒙上了层灰白翳膜,龟壳发出细碎崩裂声。 裂缝迅速蔓延开来,龟背符文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明灭着疯狂游向蛇尾。 凌霄踉跄着后退,躲到皓月仙尊身后。 玄蛇鳞片开始震颤,蛇口中垂落的石质信子渗出漆黑黏液,在地面腐蚀出缕缕青烟。似有一股磅礴之力在内部爆发,石像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退后!” 皓月仙尊一把拽开凌霄。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这座屹立万年历经风雨的石像轰然倒塌,带着某种古老生灵陨灭的悲鸣。 漫天尘土碎石中,凌霄看到皓月仙尊那张永远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石像崩塌的尘埃尚未落定,峰顶萦绕的云层突然爆裂,飞溅的云雾在半空凝成白银色咒链,缠上凌霄细瘦的脚踝,而后沿着小腿游走向上。 “仙尊!救我!” 她本能地向皓月仙尊求救,却见对方也变了脸色。 这是护山大阵对极度危险者才会启动的,最高级别的禁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云链所过之处,留下灼热的刺痛感。凌霄能感觉到它正在自己体内扎根,像无数细小的钩子,勾住了她的每一寸骨肉。 “好疼!”凌霄疼得缩成一团,却无法挣脱,“皓月仙尊,求您救救我……” 云链越缠越紧,凌霄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眼前开始发黑。泪眼朦胧中,她看见皓月仙尊雪白的衣袂在一步之遥飘动。 “仙尊……”颤抖的手指抓住那片衣角,“救救我……” 那袭白衣竟后退了半步。长剑出鞘,皓月仙尊已然摆出了防御的姿势,随时准备应对更大的变故。 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凌霄急促的呼吸声和云链的摩擦声。仙尊的剑始终没有放下,冰冷的剑尖对着她,像是在防备什么可怕的怪物。 就在凌霄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那些死死缠绕的云链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 护山禁制竟自行瓦解,皓月仙尊瞬移至凌霄身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可下一秒,她脸色骤变,猛地甩开手。 那神剑印记可以蚕食她的仙元。 “能站起来吗?” 凌霄摇摇头。她的身上全是勒痕,动一下就疼得吸气。 皓月仙尊看了她一会儿,还剑入鞘,但依然站在一步之外,没有伸手扶她的意思。 凌霄坐在地上,浑身疼得厉害。她低下头,眼泪滴在土地上,很快被风吹干了。 以前在皇宫里,哪怕只是摔一跤,母后都会心疼地把她抱起来,春桃会立刻拿来药膏。现在她满身是伤,却没有人问一句疼不疼。 山风吹得她发抖。道袍很薄,不像宫里的衣裳又软又暖和。 她想起琥珀的皮毛,总是热乎乎的,冬天抱着最舒服。可现在琥珀被关在铁笼子里,不知道会不会冷。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掉眼泪。母后说过,公主不能在外人面前哭。可这里没有母后,也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女孩的眼泪。 皓月仙尊站在一旁,目光冷淡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块石头,或者一把剑。凌霄知道,在仙尊眼里,她只是未来的神女,不是需要被关心的小女孩。 凌霄慢慢爬起来,膝盖还在发抖。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剑痕,银色的,像一道疤。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凌霄闻声望去,只看见一片茫茫云雾。 “你的灵宠倒是忠心。” “琥珀?她怎么了?” 皓月仙尊说得轻描淡写:“驭妖咒感应到主人有危险,会惩罚灵宠的失职。” “惩罚?”凌霄心头一紧,“如何惩罚?” “只是受点皮肉之苦,死不了。你既然安然无恙,惩罚很快就会停止。” “可琥珀什么都没做错!”凌霄急了,“您能不能解开驭妖咒?我不需要琥珀的保护。” “修仙之路漫长艰辛,你需要一个忠实的护卫。”皓月仙尊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霄一眼,“妖只是工具,与剑无异。你该学会把慈悲用在值得的地方。” 皓月仙尊广袖一挥,脚下云雾翻涌,凝成一道银白色的光桥,直通北陵仙宗最高处的玉霄殿。 凌霄站在云端,双腿发软。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万丈深渊,山峦如蚁,云雾在风中流动,仿佛随时会将她吞没。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站稳。” 仙尊并未回头,声音冷得像山上的雪。 凌霄努力不让自己发抖。她不敢再往下看,只能盯着皓月仙尊冰冷的背影。 “走吧。” 凌霄的腿还在发抖,踩在云雾凝成的光桥上,总觉得下一脚就会踏空。可她不得不低头跟上,怕又惹出什么麻烦。 仙尊走得很稳,一次都没有回头看她。 山风呼啸,吹得她摇摇晃晃。她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看,走得极慢,几乎是挪着步子,可仙尊的脚步丝毫没有放缓。 身上的伤疼得更厉害了,她不敢喊疼,也不敢求仙尊慢一点。她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走完了这座漫长的光桥。 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时,凌霄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差点瘫坐在地上。但她不敢,只是悄悄松了口气,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玉霄殿的大门在眼前缓缓开启,殿内清冷肃穆,白玉铺就的地面映着她们的身影。 “云渺。”皓月仙尊唤道。 云渺立刻从殿侧走出,恭敬行礼:“仙尊。” “从今日起,由你负责凌霄的起居和基础修炼。明日传授北陵仙法第一层,同时教导她如何驱使灵宠。” 云渺低头应是。 皓月仙尊广袖一挥,便消失在殿内。 凌霄鼓起勇气拽了拽云渺的袖子:“师姐,我能去看看琥珀吗?” 云渺神色冷淡:“明日开始你们一起修炼,所以今晚会放她出来做些基础准备。” 凌霄眼睛一亮:“真的吗?” “别高兴太早。”云渺转身向殿外走去,“灵宠训练不是儿戏。跟上。” 凌霄跟着云渺,来到玉霄殿西侧的石室。石室门前设有禁制,云渺施法解开,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一股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凌霄捂住口鼻,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看到了玄铁笼中蜷缩的身影。 琥珀被关在笼中,双手被特制的镣铐锁住,纤细的脖颈被锁妖环勒出一道紫痕。 听到动静,她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当她看清来人是凌霄时,眼中的怒火瞬间软化了些许,却又立刻变得警惕。 她嗅到了凌霄身上陌生的气息——药浴的清香,新衣的檀香,还有仙宗特有的冰冷灵气。 云渺指尖灵力汇聚,铁笼的锁应声而开。镣铐落地,但琥珀没有立即起身。 她蜷缩在笼角,灰黑交杂的头发毛茸茸地盖住全身,发丝随着她的呼吸颤动,像小狗在不安地抖动皮毛。 “带她回你房间,往东走最后一间。”云渺收回仙法,对凌霄说,“今晚背熟御妖诀和北陵仙法第一层,明日辰时,练武场集合。” *** 回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压短。凌霄数着自己的脚步,一、二、三…… 以前阿福总爱踩她的影子玩,黑色的小爪子啪嗒啪嗒拍在青石地上。 现在的琥珀走路没有声音。 凌霄终于走到自己的小屋前,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人点灯等她。 小屋比石室暖和些,但也没好多少。她摸索着走到床边,慢慢坐下。床很硬,没有宫里柔软的锦被。但她太累了,就这样躺了下去。 床比想象中窄。凌霄缩在最里侧,后背紧贴着墙。琥珀躺在边缘,稍一动就会掉下去。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 凌霄悄悄数着琥珀的呼吸声。 “你没睡。”她小声说。 琥珀的耳朵动了动——这是她保留的少数兽形特征之一。 “狼不在陌生的地方熟睡。” “这里很陌生吗?” “一切都陌生。你,我,这地方,连月光都比皇宫陌生。” 凌霄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 她转身躲进琥珀怀里,把脸埋在琥珀颈窝,“琥珀,我也害怕……” 琥珀没有回答。但凌霄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轻轻梳理自己的头发,像从前用舌头舔顺她睡乱的鬓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夜已深了。 也许是今天太累了,凌霄在不安中蜷缩着入睡。 窗外,北陵仙宗的山风呜咽着掠过屋檐。 她以为自己睡着了,却很快从浅眠中惊醒,急促地喘息。房梁的阴影沉沉地压下来,像一只巨手扼住她的咽喉。 身旁是琥珀均匀的呼吸声。她似乎是睡着了,一只手还搭在她腰间,像是怕她滚下这张窄小的床。 凌霄轻轻移开那只手。 琥珀的掌心软软的,让她想起从前在皇宫时,阿福柔软的肉垫。 她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到床沿,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云渺交代的功课还没完成,明日若背不出,怕是又要连累琥珀受罚。 油灯点亮时,火苗颤了一下。凌霄用手拢住光,回头看了眼床榻。琥珀背对着她,灰黑的头发散在枕上,像一团蓬松的狼毛。 凌霄拿起桌角的书,小声念出扉页上的字:“驭妖真诀。” 书卷泛着陈旧的黄褐色,边缘磨损严重,显然被很多人翻阅过。 凌霄翻开第一页。 [天地初开,清气为仙,浊气为妖。妖性本恶,需以正法拘之。以驭妖咒为引,以锁妖环为器,可令妖物俯首听命。] 烛光在书页上投下一道光斑,照见一幅插图:一位仙子手持符咒,脚下跪着一只妖。那妖物的眼睛被特意描红,像两汪血。 凌霄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琥珀。狼妖少女的眉间有一道火红色驭妖咒额纹,像一条毒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狰狞地盘踞着。 凌霄抿了抿唇,继续往下读。 [新收灵宠野性难驯,特准启用锁妖环、束妖链十年。] [若灵宠违抗主人,驭妖咒印将如万蚁噬心,直至服从。] [主人可抹除灵宠记忆,此为驯服野性最有效之法。] 凌霄往后翻阅,心跳越来越快。书卷上详细记载了如何通过驭妖咒向灵宠下达命令,如何施加惩罚,甚至如何在必要时引爆驭妖咒与敌人同归于尽。 密密麻麻的咒文中间,画着一道符印,与琥珀额头上的一模一样。同样的火纹,同样的暗红,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 凌霄突然觉得冷。她拢了拢衣襟,手指悬在那页纸上,微微发抖。合上书,可那图案却烙在了眼底,挥之不去。 “这太残忍了……” 凌霄喃喃道。 “残忍?” 一个疲惫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凌霄吓了一跳,琥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你没睡?” 凌霄结结巴巴地问。 琥珀的目光落在书卷上,“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明天要学的功课……” 凌霄慌忙把书卷藏到身后,结结巴巴地回答。 这个动作让琥珀的耳朵贴向脑后——这是狼类攻击前的姿态。 “读到哪儿了?你想学习怎么驯服我?” 烛火晃动的阴影里,凌霄看清了琥珀眼中的情绪。 像是雪原上独自舔伤的母狼发现陷阱时的眼神。 “我……” 喉咙发紧,声音卡在半途。 油灯快要燃尽了。火苗挣扎着缩小,屋里阴影越来越重。 琥珀的影子投在墙上,孤零零的一小团。凌霄看到琥珀被锁妖环磨破的脖颈,那里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她其实很想伸手碰一碰,又怕弄疼琥珀。 明天,后天,往后的每一天,琥珀都要戴着这个锁妖环,都要被驭妖咒束缚着。万蚁噬心是什么感觉?记忆被抹去又是什么滋味? 凌霄真心为琥珀感到难过。 琥珀的身体突然向前一倾,要去夺那本书。 凌霄被她突然的逼近吓得往后一缩,书卷啪地掉在地上。 驭妖真诀的最后一页,是皓月仙尊的亲笔批注: [妖死咒消,永世不得解脱。] 字迹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琥珀盯着那行字,嘴角慢慢扯出一个不像笑的表情。 “原来如此……”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这就是我的结局。” 凌霄伸手想抱抱琥珀,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蜷成小小的拳头。 她注意到琥珀赤着脚踩在地上。 “琥珀,”凌霄小声唤道,“地上凉。” “我不冷。”琥珀的声音比月光还冷,“狼不怕冷。” 凌霄把脸埋进膝盖。她知道琥珀在生气——生她的气,生皓月仙尊的气,生这整个仙宗的气。但最让琥珀愤怒的,是那个刻在她额头上的驭妖咒印。 “琥珀,”凌霄又唤了一声,“你能......能像以前那样吗?” 以前?以前是什么样? 琥珀没有回答。 月光悄悄移动,照见琥珀半边侧脸。狼妖少女的眼睛在月光里显得很淡,像被水洗过的琥珀,不再有从前那种野性的火。 凌霄突然发现,她的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 狼也会哭吗? “琥珀,在皇宫的那段日子,我们朝夕相伴,一同嬉戏玩耍,那些快乐的时光,你还记得吗?” “忘了。”琥珀残忍地下了定论。 凌霄听到琥珀这样回答,有点着急,小声地、习惯性地唤道,“阿福,你别这样——”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阿福已经死了。”琥珀平静地说。 这话缓慢地刺进凌霄的心口。她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 是啊,她的小狗早就死了,在她七岁那年就死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头被囚禁的狼。 一只夜蛾扑向烛火。 油灯的火苗挣扎了几下,终于熄灭了。黑暗笼罩下来的那一刻,凌霄听见极轻的一声叹息。 “琥珀,我绝对不会用驭妖咒控制你的。” “永远都不会?” “永远都不会,”凌霄说,“我发誓。” 琥珀安静地看着凌霄。 女孩实在被母亲保护的太好,稚嫩的脸庞展现出未脱的天真孩子气。 火红色咒印在额上灼烧。 窗外竹影摇晃成青黑色的囚笼。 女孩此刻虔诚捧起的双手,与当年那个猎户掐住她喉咙的手掌何其相似。 “你会的。”琥珀的声音很轻,“等你长大了,就会和仙宗的这些人一样。” 凌霄拼命摇头,她想说不会的,她永远都不会伤害琥珀。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小小的哽咽。 看到凌霄的眼泪,琥珀突然捂住心口,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琥珀!”凌霄慌了,“你怎么了?” “别哭,”琥珀从牙缝里挤出字句,“你的眼泪……好像会触发驭妖咒……” 凌霄想起书页上那行小字——主忧则奴恸,主悲则仆伤。 这就是驭妖咒的力量。不需要鞭子,不需要锁链,只要主人一个悲伤的念头,就能让灵宠痛不欲生。 凌霄急忙用袖子擦脸,可泪水还是不断涌出。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软弱。 凌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呼吸。随着她冷静下来,琥珀的痛苦也减轻了。 “对不起。”凌霄内疚地说。 琥珀慢慢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如纸。她靠着床沿坐下,闭了闭眼,像是在忍耐余痛。 “学会控制情绪,”她低声说,声音疲惫,“否则受苦的是我。” 凌霄点点头,不敢再让眼泪掉下来。可喉咙里堵着什么,又酸又涩,胸口也疼得发闷。 疼痛稍缓了一些,琥珀侧身躺下,慢慢挪到床的里侧,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受伤的野兽总是固执地要独自舔舐伤口。 凌霄也轻轻爬上床,在离琥珀稍近的地方躺下。寒意一丝丝渗进来,凌霄缩了缩身子,把被子往琥珀那边推了推。 她在黑暗中望着琥珀的背影。 “琥珀。” 凌霄轻声唤道。 琥珀没有回应,呼吸绵长平稳,似乎已经熟睡。可狼的耳朵那么灵敏,不可能听不见。 “我会想办法解开驭妖咒的。”凌霄对着黑暗承诺,“我保证。” 琥珀还是没有回应。但凌霄知道她听见了。 窗外,北陵仙宗的夜雾渐渐弥漫开来,笼罩了一切。 晨钟敲响时,凌霄已经醒了。她发现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被角仔细地掖在颈下。 床榻另一侧已经凉透,她不知道琥珀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在北陵仙宗的日子像一场绵长的梦。凌霄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晨起诵经,午后练剑,夜里打坐。师姐们总爱揉揉她的两个小发团,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塞给她甜甜的仙果,夸她又乖又可爱。 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好得让凌霄心里发慌。 她们的笑容在看到琥珀时就会凝固。没有人会去拍拍琥珀的头,虽然她的头发总是乱蓬蓬地支棱着,像只可爱的炸毛的小黑狗。 没有人愿意靠近一头狼妖,哪怕她戴着锁妖环。偶尔有年幼的师妹好奇张望,立刻会被年长者拉走,低声告诫莫要与妖物亲近。 每当她们并肩走过长廊,人群会自然而然地避开琥珀,像避开什么不洁之物。她听见过路人的窃窃私语:“那就是神女的灵宠?野性未驯的模样……” 话音在触及琥珀的目光时戛然而止,化作一个尴尬的笑容。 凌霄见过师姐们“不小心”把滚烫的茶水泼在琥珀脚边,见过她们在狭窄的回廊里故意撞上琥珀的肩膀然后尖声惊叫。 “师姐住手,”凌霄会大声抗议,“琥珀不是坏人。” “妖就是妖,”师姐们笑着捏她的脸,“神女还小,不懂这些。” 师姐们说,这是为她好。她们说妖物天生邪恶,妖需要被驯服,亲近妖只会带来灾祸。 她们的声音那么温柔,用甜美的笑容包裹这些洗脑的话语。 后来,琥珀很少再出现了。 她不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不再与凌霄同行。她学会了在阴影中穿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蜷缩着休息。 她不再靠近,不再触碰,甚至不再睡在凌霄的房间里。 北陵仙宗的夜晚很冷,比皇宫的冬天还要冷。凌霄有时会抱着被子发呆,想起从前琥珀的皮毛总是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现在,她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听窗外山风呜咽。 凌霄的天赋很快显露出来。 那些晦涩难懂的咒诀,她只消看一遍便能记下;旁人需苦练数月的法术,她练习一刻钟便已纯熟。人们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她们说她天资卓绝,是天道选中的神女,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就连冰冷的皓月仙尊都对她赞赏有加。 凌霄并不为此欣喜。 她学得越快,便越觉得孤独。 每当她修习有所进益,总能察觉到暗处投来的目光,琥珀在看着她,用那双狼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凌霄渐渐长高了些,圆润的脸蛋显出一点少女的轮廓。 但琥珀始终不肯靠近她。 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凌霄总能在晨雾中感知到她的存在,在夜风里捕捉到她的气息,可当她回头时,却只有空荡荡的山风。 偶尔凌霄会在枕边发现一枚野果,或在小屋的角落捡到一根灰黑的狼毛。这些微不足道的痕迹,是她们之间仅存的联系,也是凌霄隐秘的慰藉。 凌霄知道,琥珀在等,等她什么时候会像其她修士一样,用那道咒印来驯服她、驱使她。 可她始终没有。 那本驭妖真诀,凌霄再没有翻开看过了。 即便在最危险的试炼中,即便被妖兽逼至悬崖边缘,她也从未动用过驭妖咒的力量。有时皓月仙尊冷眼旁观,云渺师姐皱眉催促,她只是摇头。 琥珀再次出现在凌霄面前时,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 凌霄坐在窗边,听檐角滴落的水声。 门轴吱呀响了一声。 凌霄没有回头。她知道是送晚膳的师姐来了,每日这个时辰,总会有人送来一碗灵米和几样清淡小菜。 “放在桌上就好,谢谢师姐。”她轻声说道,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没有回应。 一丝截然不同的、带着山林野性和雨后泥土、草木汁液甚至隐约血腥气的潮湿寒气,灌入了这个被檀香浸染得沉闷的房间。 凌霄的心跳骤停了一瞬,随即是狂野的、毫无章法地在胸腔里擂鼓,快得几乎让她窒息。 凌霄猛地转身,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琥珀。 那个名字在舌尖滚烫,却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一年了,整整一年,她只在远处看见过琥珀的影子,在晨雾中,在暮色里。 琥珀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像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允许进入。一年的分离让她变得更加消瘦了。 蓬乱潮湿的灰黑发丝下,是那双美丽的、独一无二的琥珀色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依然明亮,像两簇小小的火焰。 一年来积攒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凌霄想质问琥珀为什么躲着她,想扑上去捶打她的肩膀,想抱着她嚎啕大哭。 但凌霄知道她不能哭。眼泪会触发驭妖咒,她哭了琥珀也会痛。 她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一眨眼琥珀又会消失。 “你来了。”她听见自己说。 “你长高了。”琥珀说。 凌霄再也忍不住了。她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冲向琥珀,在对方后退之前,死死抱住琥珀的腰,把脸埋在那片湿透的衣料里。雨水浸透了她的前襟,冰凉刺骨。 “我找了你很久,”凌霄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后山的山洞,练武场后面的树林,连禁地都找过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琥珀拍了拍她的发顶。她的手掌很凉,但凌霄却觉得温暖从那里一点点蔓延开来。 “我没走远。”琥珀说,“只是……不想被看见。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凌霄抬起头,看见琥珀的眼睛里有什么悲伤的东西一闪而过。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年来,琥珀可能比她更孤独。 檐角的水滴答滴答落在石阶上。凌霄数着琥珀的心跳,比人类缓慢,像蛰伏的野兽。 她突然很怕天亮,怕晨钟响起时琥珀又会变回一道影子。 “今晚……”她攥紧琥珀的衣角,小声乞求,“可以不走吗?就在这里睡,像以前一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找到离开的路了。往南走,穿过一片竹林,就能离开北陵仙宗的地界,去往人间。” 琥珀的眼睛亮晶晶的,凌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琥珀,几乎像个普通的、充满希望的少女。 凌霄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要走?” “我们可以一起走。竹林尽头有一道结界,外面就是人类的小镇子。那处的结界很薄弱,我们都能穿过去。” 一年的时间,足够一头狼摸清领地的每一寸土地。她走遍了北陵仙宗的每一个角落,终于找到了离开的路。 “你要回山林吗?”凌霄问。 琥珀点点头:“那里才是我的家。” 家。凌霄想起皇宫,想起母后温暖的怀抱,想起春桃给她梳的小辫子。她也有家,但再也回不去了。 “天亮前我会离开。” “我明白了。“凌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你要小心。” “你呢?”琥珀反问,“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们可以先在山脚下暂住一晚,我知道有个猎户废弃的木屋……” 琥珀滔滔不绝地说着,语速很快,好像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终于找到出口就一股脑涌了出来。 “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凌霄知道后面的话。她们可以像从前在御花园那样,只是奔跑,没有任何目的。 “对不起,琥珀,我……” 凌霄不能答应。 一个狼妖对仙宗而言无足轻重,可她是神女,是拔出神剑的天选之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皓月仙尊也会把她抓回来。 而琥珀——好不容易有机会重获自由的琥珀,会因为她再次沦为囚徒。 “我不走。” 琥珀的耳朵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为什么?” “我喜欢这里。”凌霄强迫自己微笑,“北陵仙宗很好,师姐们对我很照顾,皓月仙尊亲自教导我修炼。在这里,我能学到很多在人间学不到的东西。” “你看,我已经能御剑飞行了。”凌霄指向墙角立着的木剑,声音轻快得不像是自己的,“虽然还飞不高,但云渺师姐说我的进步很快。再过几年,我就能像皓月仙尊一样,踏云而行。” 琥珀目光锐利地盯着凌霄,看了很久,久到凌霄脸上的笑容开始发僵。 “你真的不想回去?”琥珀又问,“不想见你母后?” 她当然想走。她想再看一眼御花园的海棠。 “母后会理解的,”她轻声说,“我是神女,这是我的责任。”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我以为……” 我以为你会跟我走。这句话悬在潮湿的空气中。 琥珀的尾巴垂了下来。凌霄几乎要伸手去摸那簇毛茸茸的灰黑的尾巴尖,就像从前抚摸阿福那样。但理智死死压住了这股冲动。 终于,琥珀直起身,“我明白了。” 琥珀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提议从未发生过,“你休息吧。” 在门前,琥珀停下脚步,“锁妖环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保重。” 门轴再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琥珀的身影融入了夜色。 凌霄站在原地,听着琥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数着,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再也听不见。 不要哭,她该为琥珀高兴的。 夜越来越深,凌霄迷迷糊糊地睡去。 醒来时,枕边放着一枚松果,还带着青草的气息。 这是琥珀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凌霄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晨钟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凌霄擦干眼泪,整理好衣衫。 “我很好。”她对自己说,“北陵仙宗很好。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 月光为琥珀指引着道路。她避开主道,沿着山脊阴影处前行。狼的本能让她在黑暗中如鱼得水,每一步都落在最安全的位置。 爪尖碾过潮湿的泥土,竹叶在耳边沙沙作响。风灌进肺里,冷冽又畅快——她终于自由了。 可奔跑间,有什么牵挂沉甸甸地坠在胸口。心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拴着,绳的那头系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 狼的脚步渐渐慢了。她回头望了一眼,北陵仙宗的轮廓已隐在雾中,只剩一片模糊的灰影。 “再见,凌霄。” 她在心中道别。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露水,狼妖重新迈开步子。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云渺推门而入时,凌霄正攥着那枚松果发呆。 “凌霄!你的灵宠呢?” 云渺的怒喝声惊醒了凌霄。 凌霄心中涌起一丝隐秘的希望——也许琥珀真的逃出去了。 “我问你话!那狼妖去哪了?” “我不知道。” “灵宠与主人之间有驭妖咒相连,你会不清楚她去了哪里?” “师姐,你知道的,我从不用驭妖咒。” “立刻用驭妖咒召她回来。”云渺命令道,“现在。” 凌霄拒绝,“不,我不会这么做。” 云渺的语气变得严肃,“你以为你是在帮她?等她自己触发护山大阵,就不是受点伤那么简单了!你想看她死吗?” 凌霄的呼吸停滞了。她想起仙宗里那些残缺的鸟尸,误闯结界的生灵,总会被无形的力量撕成碎片。 “琥珀不一样,”凌霄努力说服云渺,也在说服自己,“她是妖,她有妖法护身,能安全穿过结界。” “你以为护山大阵是什么?儿戏吗?”她向前一步,影子压在凌霄身上,“只有千年大妖和化神期修士才能与护山大阵抗衡。你那灵宠算什么,一个连人形都维持不稳的小狼崽子,如何能抵抗护山大阵!” “琥珀很聪明,”凌霄的声音开始发抖,“她会找到薄弱处的。” 云渺冷笑一声,“薄弱处?护山大阵感应到妖气就会自动绞杀。现在她每靠近结界一步,就离死亡更近一分!” 云渺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镜,指尖在镜面上一划,镜中浮现一处结界边缘的景象。那里散落着几片破碎的蛇鳞,还有一滩暗红的血迹。 “看见了吗?那只蛇妖,修为比你的狼妖高出足足五阶,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凌霄几乎握不住那枚松果。 她曾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琥珀离开她。 云渺将一本熟悉的书丢在凌霄面前。 “念。”云渺说,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怜悯,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除非你想替她收尸。” 掌心传来刺痛,凌霄低头,发现松果的鳞片扎进了肉里,血珠渗出来,染红了那些褐色的沟壑。 疼痛让她感到一丝清醒。她不能失去琥珀。 她宁愿琥珀恨她,也不愿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就此永远熄灭。 凌霄翻开驭妖真诀。朱砂写就的咒文在熹微晨光下泛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以主之名,命汝归来。” 缓慢地、清晰地、不容反悔地。凌霄念出了那句咒语。 咒语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她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丝线从自己心口抽离,穿过雨夜,穿过竹林,精准地缠绕在奔逃的黑狼身上。 她感知到了琥珀的位置——离结界已经很近了,再往前就是自由。 遥远的竹林间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穿透雨幕,刺入凌霄的耳膜。 “继续。”云渺按住她颤抖的肩膀。 “天敕其令,真魂速归!” *** 结界近在眼前,穿过这片竹林就能回到人间。胜利在望的感觉给了琥珀新的力量。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捉弄她。 琥珀化作黑狼跃上屋顶,却在即将翻越山门时被驭妖咒硬生生拽回。剧痛让她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石阶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拖着她,迫使她调转方向,像拽回一只不愿回家的风筝。 “凌霄,你骗我!”琥珀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说过,永远不会使用那个咒语……” 琥珀眼前发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休想控制我!” 她咬牙切齿地低吼。 但驭妖咒的力量无法违抗。那些丝线是从心脏里长出来的,它们扎进血脉,她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前爪不听使唤地迈出一步。 琥珀拼命集中精神,试图用妖力抵抗咒印的力量,爪子在泥土上犁出深深的沟壑。但她的后腿还是自动跟了上来。 这具身体记得回去的路,忠诚地执行着命令,不知疲倦地向前奔去。 血液在兴奋地奔涌,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回去。 回去,回到那个人身边。 熟悉的屋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檐下站着的那个人影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未干的泪痕——原来施咒者也会流泪吗? “好了。”云渺用鞋尖拨了拨狼爪,“这不是活下来了么?” 琥珀还被驭妖咒控制着,趴在凌霄脚边无法动弹,皮毛沾了些泥。 琥珀的目光落在凌霄身上。她本该恨她的,这个违背诺言,用咒印将她拖回牢笼的人。 可当凌霄含着泪望过来时,琥珀连耳朵都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她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原谅凌霄的,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她总会走向她,总会允许那只手拍拍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她甚至为凌霄找好了借口——也许凌霄是被骗了,也许她根本不知道驭妖咒会这么痛。 她不忍心责怪凌霄,更狠不下心恨凌霄,于是转而迁怒起云渺来。 怎么会是凌霄的错呢?一定是云渺,一定是这个女人逼迫凌霄的。 琥珀还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就已经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云渺,也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云渺。 那双野性未驯的琥珀色眼睛,冷冷钉在云渺脸上。狼妖磨着牙,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咽,不是求饶,而是警告,似乎在告诉云渺,一旦解开驭妖咒,就会马上扑上来把她撕碎。 云渺读懂了那双眼睛里的威胁,但这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一只被驭妖咒束缚的妖,伤不了任何人。 云渺的指尖凝出一道冰刃,寒光森然。她甚至没有看琥珀一眼,只是随手一弹,那道冰刃便无声地刺入琥珀的后腿。 凌霄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抱住琥珀的脖颈,手指触到她因疼痛而颤抖的皮毛。 “师姐!”她抬头,声音里压着怒意,“你做什么?” “灵宠私自出逃,可是重罪。凌霄,你的灵宠还需要更多管教。”她看向琥珀,眼神冰冷,“驭妖咒都拴不住你,看来是平日太纵容了。” 琥珀的呼吸沉重,后腿的伤口渗出血,很快在毛丛间凝成暗红的冰晶。不过这疼痛反而让琥珀畅快极了,真实的痛楚比被咒文操控的麻木痛快百倍。 “是我放她走的。”凌霄直视云渺的眼睛,“要罚,罚我。” 她没等云渺回答,就转身挡在琥珀前面,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堵单薄却固执的墙。 琥珀挣扎起来,咒印束缚着她的动作,但她仍用头顶着凌霄的胸口,一下一下,固执地要把人推开。 “罚你?”云渺指尖微动,又一道冰刃在掌心凝结,“你以为替她挡几下,她就能记住教训?” 第二道冰刃破空而来。 云渺的眉头皱了一下。她没想到凌霄真的不躲。 冰刃擦过凌霄的手背,血珠飞溅在琥珀脸上。 滚烫的,带着甜腥味的液体。 驭妖咒立刻顺着妖丹爬上来,化作金线勒进瞳孔,强迫狼妖看清女孩手背的血痕。 咒文绞紧心脏作为惩罚,琥珀不受控制地产生一种冲动——她迫切地想舔去那些血珠,想用獠牙撕碎伤害女孩的人。 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理智,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要—— 她必须—— 咒印的金线勒得更紧了。 云渺把一切尽收眼底,轻蔑地看着被驭妖咒控制的狼妖。 这是修仙者面对妖族时特有的,天道赋予的傲慢凝视。 驭妖咒既成,狼妖必须献上自己毫无自由的忠诚,永世不得解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云渺收回冰刃,指尖残留的寒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她看着凌霄倔强地护在狼妖身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带她回去吧。”云渺转身,衣摆扫过潮湿的石阶,“别让我再看见她往结界跑。” 云渺临走时在门槛处顿了顿,“这次我不会禀报皓月仙尊,但若有下一次,就不是几道冰刃能了结的了。” 她说完微微侧首,余光冷冷地扫过狼妖。 “不会有下一次了。”凌霄低声说。 “但愿如此。” 云渺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凌霄蹲下身,想查看琥珀腿上的伤口,手指刚触到那簇湿漉漉的毛发,狼妖就猛地偏过头去,尾巴紧紧蜷在身侧。 这个躲避的动作很轻,但凌霄知道,琥珀在生她的气。 琥珀站了起来,背对着她,尾巴垂在地上一动不动。凌霄熟悉这个姿态,这是狼类表达“我需要独处”的方式。 “琥珀,可以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吗?” 琥珀没有回应,只是低头舔舐自己的伤口。狼的唾液能止血,这是本能。但凌霄知道,琥珀也在用这个动作拒绝她的触碰。 檐角滴落的水珠在石板上敲出单调的声响。 琥珀终于抬起头。 “为什么要念那个咒语?” 凌霄急切地解释:“结界处有护山大阵,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死的!” 琥珀还是垂着尾巴。 “对不起。” 琥珀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 凌霄转身去寻药箱,起身时,她发现琥珀已经不在原地了。屋角传来细微的响动,灰黑的影子蜷缩在最暗的角落,毛茸茸的大尾巴绕过来盖住鼻子,这是狼拒绝交流的姿态。 她看着琥珀最后把脸也埋进尾巴里,长长的狼毛遮住了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 这个姿势她太熟悉了——每当琥珀生闷气时,就会这样把自己团成密不透风的毛球。 从前在皇宫里,阿福生气时也会这样,但只需一块肉干就能哄好。可现在的琥珀不是阿福,而她手里也没有肉干。 凌霄把纱布和药粉摆在琥珀面前,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一种无言的求和。 她在离琥珀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让她想起刚来仙宗时,琥珀也是这样远远地守着她,不肯靠近。 “我帮你上药。”凌霄试探着说。 她小心地往前挪了半步。药粉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带着苦涩的草木香。 “琥珀……” 她伸出手,这次碰到了。指尖触到皮毛的瞬间,琥珀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凌霄轻轻拨开被血黏住的毛发,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上完药,凌霄想帮琥珀顺顺毛,就像从前那样。可她的手刚抬起,琥珀就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更远的角落重新趴下。 还在生她的气呢。 凌霄只好走到床边坐下,屏息打坐。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床榻微微下陷。 一个温暖的躯体在她身边蜷成一团,但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她。 凌霄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格子。其中一格正好落在琥珀的尾巴尖上,那簇灰黑的毛发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凌霄摸了摸琥珀的尾巴尖。 琥珀没有拒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自从那次逃跑未遂后,琥珀似乎认命了。她直接摆烂,平日里总是化作黑狼的模样,连少女形态都懒得化形了。 摆烂之后,日子过的倒是快活了许多。 有时候凌霄读书读累了,就会招呼琥珀过来借耳朵摸摸。琥珀虽然总是一脸不情愿,但每次都会慢悠悠地踱过来,把脑袋搁在凌霄膝盖上。 无论凌霄去哪里,琥珀都会暗中跟随。修炼时,琥珀就趴在附近的树上打盹;去药圃,琥珀就在篱笆外假装晒太阳;甚至凌霄去沐浴,琥珀也会蹲在温泉入口处的石头上放哨。 如果有师姐亲昵地挽着凌霄的手臂,或者揉她的发髻时,琥珀就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硬生生挤进两人中间,还故意用尾巴扫对方的脸,看对方惊吓尖叫。 夜深了,凌霄刚躺下,就感觉床榻一沉。琥珀熟练地钻进被窝,用毛茸茸的身体给她暖床。 “今晚能借我尾巴当枕头吗?”凌霄问。 琥珀哼了一声,但还是把蓬松的大尾巴甩了过来。凌霄满足地抱住这条天然毛毯,很快就睡着了。 “早啊,琥珀。”凌霄对着铜镜扎发髻,从镜子里偷看门口的狼妖。 狼妖甩了一下尾巴,算是打招呼。 “我午时前回来。” 凌霄弯腰穿鞋,拿起木剑准备去晨练。跨出门槛时,突然被拽住了衣角。 “怎么了?”凌霄低头,看见琥珀的爪子正勾着她的衣摆。 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腰。 这是狼的本能,留下气味,标记领地。 当然,在其她修士眼里,这行为简直跟护食的小狗没两样。 对于标记气味这件事,凌霄还会发现别的一些蛛丝马迹。比如她的枕头会有被轻轻咬过的痕迹,衣柜里的衣服总带着一股小狗味,甚至连练功用的木剑都被大尾巴蹭过。 “你是想把我的一切都标记成你的吗?”凌霄有一次忍不住问。 琥珀正趴在她膝上享受梳毛服务,闻言立刻炸毛:“胡说什么!那是狼的本能!” “明明就有!” 琥珀恼羞成怒,扑上来用爪子按住凌霄的嘴:“闭嘴!” 肉垫软软地贴着凌霄的脸,温暖又湿润。这种时候,凌霄就会趁机亲一下那个粉色的肉垫,然后看琥珀像触电一样跳开,满脸通红地大骂变态。 “云渺师姐昨天问我身上为什么总有股狼味。” 琥珀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你半夜偷偷溜进我被窝。” 琥珀发出一声介于狼嚎和人类笑声之间的奇怪声音。 自从琥珀开始摆烂后,就非常热衷于给整个仙宗捣乱。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卡bug,反正她是神女的灵宠,只要不伤人不毁物不触犯门规,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北陵仙宗养了数只仙鹤当坐骑,这些高傲的灵禽向来目中无人,直到遇见了琥珀。 那天凌霄正在听云渺师姐讲解心法,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她跑出去一看,琥珀正追着一只仙鹤满山跑。 那只平日里优雅端庄的仙鹤此刻扑棱着翅膀,惊恐地嘎嘎乱叫,琥珀在后面穷追不舍,跟一只撒欢的小黑狗没什么两样。 “琥珀!住手!”凌霄大喊。 琥珀一个急刹车,仙鹤趁机飞上高空,几根洁白的羽毛飘飘荡荡落下来,正好盖在狼妖头上。 琥珀甩了甩脑袋,鼻子里喷出一股不屑的气息。 云渺师姐的脸黑得像锅底:“师妹的灵宠,真是……别具一格。” 凌霄涨红了脸,连连道歉。她拽着琥珀的耳朵往回走,狼妖却一脸无辜,嘴里还叼着半根鹤羽。 “你干嘛追仙鹤?”回到小院,凌霄质问道。 琥珀吐出羽毛,理直气壮地说:“它先瞪我的。” “仙鹤怎么瞪你?” “就有。”琥珀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那根羽毛,“它用这根羽毛指我。” 作为惩罚,凌霄禁止琥珀吃晚饭。当然,主要原因是最近琥珀总是偷吃灵米灵果零食,实在长胖了太多,圆滚滚的。 (甚至连云渺师姐养的灵鱼都少了两条。) 那只高傲、野性、威风凛凛的狼妖,现在胖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球。 圆得像个毛线团,圆得像个蓬松的棉花糖,圆得…… 凌霄伸手戳了戳她的肚子。 “琥珀,”凌霄严肃地说,“你不能再吃了。” 琥珀正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尾巴敷衍地甩了两下,表示“听到了但不想理你”。 “你看看你,”凌霄蹲下来,双手捧住琥珀的脸,使劲揉了揉,“脸都圆了!” 琥珀的耳朵抖了抖,不满地哼了一声,试图用爪子扒拉开凌霄的手。但她的动作明显比以前迟缓了,爪子在空中扑腾了两下,愣是没够到凌霄的手腕。 “……” “你太胖了,”凌霄无情地宣布,“再这样下去,别说追仙鹤了,你连门槛都跨不过去。” 琥珀立刻不服气地翻了个身:“谁说的!我身手矫健!轻盈如燕!” 凌霄:“……” “这个……是毛!毛蓬松了而已!” 凌霄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圆滚滚的肚子。 琥珀:“……” “这是毛?” “是、是狼妖特有的护体灵气!” 凌霄面无表情地又捏了捏。 琥珀:“好吧,是肉。” 罪证确凿。 “以后不许吃晚饭了。” “就吃一口?” 琥珀用鼻子拱了拱凌霄的手,声音软得不像狼,倒像只撒娇的小狗。 凌霄冷酷无情:“不行。” 琥珀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也不摇了,整只狼蔫蔫地趴在地上,像一团被晒化的黑芝麻汤圆。 到了晚上,凌霄正在灯下看书,听见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抬头一看,窗缝里探进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鬼鬼祟祟地扒拉着她的点心盘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窗缝里探进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鬼鬼祟祟地扒拉着她的点心盘子。 “琥珀。” 爪子僵住了。 凌霄走过去,推开窗户。琥珀正蹲在窗台上,嘴里叼着半块灵米糕,腮帮子鼓鼓的,一脸被抓包的呆滞。 四目相对。 琥珀眨了眨眼,咕咚一声,把整块糕点咽了下去,假装无事发生。 凌霄:“……”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捏住琥珀的脸,使劲往两边扯:“你到底是怎么胖成这样的啊!” 琥珀被揉得呜呜叫,爪子在空中乱挥,但因为太圆了,根本挣脱不开。最后,她自暴自弃地往凌霄怀里一倒,整只狼摊成一张毛毯,耍赖似的蹭了蹭。 不对劲。 狼的鼻子不停地嗅着。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琥珀的耳朵警觉地竖起,“是谁?” 凌霄眨眨眼:“什么谁?” “剑阁的惊鸿师姐?药庐的云琉师妹?”琥珀的鼻子像侦探一样,“还是那个新来的小屁孩?” 凌霄脸红了,“只是练剑时和几位师姐切磋了一下。” 琥珀立刻龇牙咧嘴,表情凶狠:“我要重新标记!” 不等凌霄反应,琥珀已经扑上来,用鼻子蹭、用头顶、用尾巴扫。 凌霄被弄得痒痒的,笑倒在榻上。 “够了够了!”她气喘吁吁地求饶,“我身上全是你的味道了!” 最后,琥珀从自己尾巴尖拔下一根毛,(“嗷!”她小声叫了一下),塞进凌霄的衣领。 “这样才对。”琥珀满意地点点头,尾巴骄傲地翘着,“现在你身上有我的气味了,好几天都不会散。” 凌霄坐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衫:“你真是越来越像小狗了。” “我是狼!”琥珀抗议道,但立刻又凑上来嗅了嗅凌霄的衣领,“不过如果你愿意给我挠痒痒,我可以考虑当一会儿小狗。” 凌霄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挠了挠琥珀毛茸茸的耳根。琥珀立刻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眼睛眯成一条缝,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像一滩融化的黑糖。 琥珀问,“今天学了什么?” “新剑法,可难了。”凌霄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云渺师姐说我还不够熟练。” 琥珀的耳朵立刻警惕地竖起来:“她又为难你了?” “没有啊,正常指导而已。”凌霄赶紧说,不想挑起矛盾。 她摸摸琥珀柔软的肚皮,“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琥珀停下动作,歪着头想了想:“月亮圆。” “所以?” “狼都喜欢圆月。” 琥珀一本正经地解释,然后扑向自己的尾巴,转着圈追它玩。 一人一狼玩累了,倒头就睡。 “琥珀,你尾巴又打到我了。” 凌霄迷迷糊糊地说,困眼睛都没睁开。 琥珀立刻把尾巴蜷起来,但没过一会儿,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摇晃。这是她最苦恼的事情之一,作为一头高贵的狼,她理应拥有优雅稳重的气质。不过这尾巴总是不听使唤,像个兴奋的小狗尾巴似的乱摇。 第二日一早,凌霄又去修炼了。 琥珀找了个阳光充足的角落,把凌霄的衣服团成窝的形状,蜷在里面打盹。 “琥珀!你又把我的衣服当床!” 等中午凌霄回到小屋,第无数次发现自己的外袍已经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狼窝。 琥珀假装没听见。 “起来,我要穿这件去修炼。”凌霄轻轻拽了拽衣角。 琥珀不情不愿地挪了挪身子,露出被压得皱巴巴的衣服。她眨巴着琥珀色的大眼睛,试图用“我很可爱”的表情蒙混过关。 “卖萌没用!”凌霄板着脸,但嘴角已经开始上扬,“你看看,全是狼毛!” 琥珀翻身露出肚皮,这是狼表示臣服的最高礼仪。没办法,凌霄只好去换了一身别的衣服。 等凌霄换好衣服回来,发现琥珀正鬼鬼祟祟地翻她的丹药袋。 “那是清心丹!不能当零食吃!上次偷吃辟谷丹闹肚子的事忘了?”凌霄一个箭步冲上去。 琥珀被逮个正着,嘴里还叼着半颗丹药,咕咚一声咽了下去,被苦得直吐舌头。 北陵仙宗的春天来得轰轰烈烈,漫天的柳絮像雪一样飘,粘得到处都是。 琥珀最讨厌这个季节。 琥珀的毛掉得厉害,走哪掉哪,凌霄跟在她后面捡毛,最后攒了一筐。 “你要干嘛?”琥珀警惕地看着她。 凌霄微笑:“给你织条围巾。” 琥珀:“?” 我的毛织围巾给我戴? 冬天琥珀还是戴了,并且死活不承认很暖和。 凌霄从自己的茶盏里捞出一撮黑色狼毛。 罪魁祸首正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毛茸茸的尾巴悠闲地晃来晃去,每晃一下,就有几根毛轻飘飘地飞进凌霄的茶杯里。 “琥珀!”凌霄举着茶杯控诉,“你掉毛太严重了!不要在杯子正上方甩尾巴了。” 琥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故意用尾巴扫了下茶壶。 凌霄深吸一口气,抄起梳子冲过去:“今天必须给你梳毛!” 琥珀见势不妙,嗖地窜上房梁,结果动作太大,又抖落一蓬毛,小屋里下了一场黑色蒲公英雨。 云渺师姐推门而入时,正好被糊了一脸狼毛。 琥珀躲在梁上装死。 凌霄举着梳子干笑:“师姐,春天……真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啊。” 夏天是北陵仙宗的雨季。 凌霄刚推开房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雨雾糊了一脸。她正要撑伞,便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琥珀顶着湿漉漉的脑袋从雨里冲了过来,水珠飞溅得到处都是。 “琥珀!你又淋雨!” 琥珀歪着头,耳朵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掉,像一只刚捞上来的落水狗。 凌霄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擦到一半,琥珀突然翻身坐起,警惕地竖起耳朵。 “怎么了?” 琥珀没回答,而是猛地抖了抖毛。 水珠全甩到了刚进门的云渺师姐身上。 云渺:“……” 琥珀假装无事发生,低头舔爪子。 “师姐,你听我解释……” 云渺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上的水。 秋天一到,琥珀的本能就觉醒了——囤粮。 凌霄某天起床,发现自己的床底下塞满了各种奇怪的东西,松果、野栗子、不知名的小红果,甚至还有半块被啃过的月饼。 “琥珀?” “干嘛?”琥珀从房梁上探出头,嘴里还叼着一颗灵果。 “你为什么在我床底下藏吃的?” 琥珀理直气壮:“冬天快到了,得存粮!” “仙宗不缺吃的。” 琥珀跳下来,一脸严肃:“万一呢?万一哪天他们不给你饭吃,我们还能靠我的储备粮活下去。” 凌霄哭笑不得:“那你为什么藏我床底下?” 琥珀耳朵一抖,眼神飘忽:“因为暖和。” 后来凌霄发现,琥珀其实是想半夜偷吃的时候方便拿。 凌霄拎着一颗沾满口水的灵果,“那你能不能别往我被窝里塞这些?” 琥珀歪头,一脸无辜,然后转身从垫子底下又扒拉出一颗更大的灵果,郑重其事地放在凌霄脚边。 “这是贿赂我吗?” 琥珀尾巴狂摇。 凌霄叹气,揉了揉她的脑袋:“行吧,我收下了。” 第二天,凌霄的梳妆台上也堆满了各种坚果,而琥珀正试图把一颗比她脑袋还大的南瓜拖进门。 冬天是琥珀最喜欢的季节。 她的毛变得更厚实,蓬松得像件天然大氅,走到哪都自带保暖效果。 凌霄怕冷,经常缩在被窝里发抖。 “啧,麻烦。”琥珀看不下去了,直接往凌霄被窝里一钻,“挪点地方。” 凌霄瞬间被毛茸茸的温暖包围,幸福得差点哭出来:“琥珀!你真好!” 琥珀哼了一声,尾巴却悄悄环住她的腰。 下雪了。 琥珀仗着自己毛厚不怕冷,在雪地里横冲直撞,结果被凌霄用雪球围攻,最后狼狈地逃回屋里,毛上全是雪渣。 “你作弊!”琥珀抖着毛抗议。 凌霄笑嘻嘻地给她一杯热茶:“谁让你跑那么快?” 琥珀咕咚咕咚喝完,猛地往凌霄怀里一扑—— “哇!好冰!” *** 秋去冬来,玉霄殿外的老梅树开了又谢。凌霄的身量抽条了些,肉嘟嘟的脸颊褪去了稚气,两个发团子不知何时已换成了高高的马尾。 凌霄成年了。 这几年,琥珀的锁妖环和驭妖咒始终是凌霄的心病。 砰! 一声巨响震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凌霄师姐又炸炉了?”一个小师妹怯生生地问。 “嘘——”年长些的修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话音未落,又一声更大的爆炸声传来,伴随着一道黑影从丹房窗户飞射而出,啪叽一声栽进了雪堆里。 雪堆动了动,钻出个灰头土脸的少女,顶着一头被炸成鸟窝的头发,跑回自己的小院子。 “琥珀!我找到了!我找到解除锁妖环的方法了!” 琥珀冷哼一声,“上次你还说需要真心泪来解开驭妖咒,害得我看了三天悲情话本,最后不还是没用。” “这次不一样!”凌霄兴奋地拿出一个琉璃瓶,“这个百年灵露,据说能软化任何法器。” 琥珀狐疑地凑近嗅了嗅琉璃瓶,鼻尖沾上一滴灵露,打了个喷嚏。 “别乱闻!”凌霄手忙脚乱地抢救瓶子,心疼不已,“这可是我花了五个月的份例,炸了三个丹炉才提炼出来的。” 一人一狼鬼鬼祟祟蹲在墙角,凌霄用毛笔蘸着灵露往锁妖环上涂。 琥珀缩了缩脖子:“痒!你这是在给我挠痒痒还是解环啊?” “别动别动,”凌霄按住乱扭的狼妖,“你看锁妖环上出现裂纹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等了几秒。 滋啦一声,锁妖环冒起了泡泡,像块黄油似的融化了,金灿灿的液体顺着琥珀的脖子往下流。 “烫烫烫!”琥珀一个激灵跳起来,差点把凌霄撞翻。 凌霄欢呼,“锁妖环真的化了!” “可是,要是皓月仙尊知道你把锁妖环弄没了,会不会罚你啊?” “应该不会吧?”凌霄有些心虚,“我可是皓月仙尊的得意门生,三天背完丹方,五天学会御剑,上次考核还把云渺师姐的剑法破了。她们都说我是宗门第一天才,仙尊会忍心惩罚我这个天才吗?” 琥珀摸向空荡荡的脖颈。几年来,那银环如同附骨之疽,此刻突然消失,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别挠了,毛都要秃了。没有锁妖环不是挺好的吗?” “空荡荡的,像没穿裤子一样不自在。” “你这什么比喻啊!”凌霄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 琥珀恼羞成怒,扑上去用湿漉漉的鼻子拱凌霄的脸:“不准笑!” 两人闹作一团,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才赶紧分开。 云渺探头进来:“凌霄,仙尊找你。” 凌霄对琥珀比了个嘘的手势,跟着师姐出去了。 又过了几日,凌霄亲手做了个带铃铛的项圈。 “戴上试试嘛!”凌霄扑过来,“多漂亮,我特意挑了和你眼睛颜色一样的琥珀石。” “不要!” “就试一下!” “不——要!” 凌霄扑过去,琥珀敏捷地躲开。 一人一狼在屋里追打起来,凌霄追得气喘吁吁,喊道:“琥珀!不要动!” 话音刚落,琥珀的身体僵住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连尾巴尖都动弹不得。 脖子主动抬了起来,凑向那个项圈。 凌霄以为琥珀改主意了,兴高采烈地把项圈套在她脖子上。 “看,多合适!” 琥珀用爪子扒拉着项圈,“你对我用驭妖咒了?” 凌霄茫然地眨眨眼睛,“啊?没有啊。” “我刚刚被你的话控制了。” “这不对啊,”凌霄认真想了想,“书上说咒语需要配合手印和灵力催动才行。” 凌霄试着说:“琥珀,握手。” 琥珀抬起右爪。 “琥珀,坐下。” 琥珀乖乖坐好。 “琥珀,”凌霄认真地看着她,“说真心话。” 琥珀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你做的项圈太丑了但是我很感动你熬夜给我缝了三天现在困得站着都能睡着而且……” “停停停!”凌霄脸红到耳根。 琥珀生无可恋地躺在她腿上:“恭喜你,现在升级成言出法随了。” 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驭妖咒的力量也变强了。不需要凌霄主动控制,只要她想,琥珀只能服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晚上,琥珀破天荒的做了个梦。 梦里的凌霄陌生而强势,拿着项圈走到她面前,抬手抚上她的脖颈。 “别动。” 凌霄命令道。 狼妖少女僵在原地,驭妖咒迫使她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这几年凌霄长高了不少,几乎能与琥珀平视。她的指尖沿着琥珀的颈线缓缓下滑,最终停在锁骨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是锁妖环常年压迫留下的印记。 “你在发抖。怕我?” “怕你?” 琥珀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却因为仰头的姿势而显得底气不足。金属抵着喉咙的感觉让她干呕,汗湿的皮肤随着呼吸起伏。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凌霄挑起琥珀的下巴,调整锁扣位置,“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咔嗒一声轻响,锁扣咬合的瞬间,凌霄突然揪住项圈往前一拽。 琥珀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迫前倾,几乎撞进凌霄怀里。她下意识伸手撑住墙,才没让自己狼狈地跌进对方怀中。 “喜欢吗?”凌霄仍用食指勾着项圈,“很适合你,我特意挑了和你眼睛颜色一样的琥珀石。” 项圈在月色下泛着柔光,衬得琥珀的蜜色肌肤像被驯服的野兽皮毛。 琥珀挣开凌霄的手,“麻烦和我保持距离。”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凌霄伸手,指尖轻轻掠过琥珀的耳尖,那里因害羞而微微发烫,“这个项圈,合不合适。” 她的动作很轻,甚至称得上温柔。 “你大可直接用驭妖咒命令我。” 凌霄的指尖停在半空,沉默了一瞬,随后收回手。 “你说得对。”她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我确实可以直接命令你。” 话音刚落,驭妖咒的纹路骤然亮起。 凌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现在,回答我。” “这项圈,你喜欢吗?” 琥珀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咬紧牙关,却感到驭妖咒的力量开始在体内流转。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轻启,迫使那个词从她齿间挤出: “……喜欢。” 凌霄用项圈上的铃铛轻碰她下巴,“叫一声主人听听?” “……主人。” 说出口的瞬间,一股异样的热流从琥珀心底窜上来,烧得耳尖发烫。更让她难堪的是,身体竟然对这个称呼产生了某种可耻的认同感。 都怪这可恶的驭妖咒! 凌霄伸手抚上琥珀额头的驭妖咒印记,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宠物。 琥珀蹙眉,咒印在主人的触碰下微微发烫,痛苦又带着说不出的舒适。 一定是错觉。 琥珀别过脸。 凌霄轻拍她的脸颊,“转过来。” 琥珀被迫转过脸,直视那双幽黑的眼睛。驭妖咒立刻奖励她的服从,琥珀感受到一阵快乐到极致的眩晕。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凌霄的唇上,驭妖咒催生出一种扭曲的冲动,她想撕咬那淡色的唇瓣,想用牙齿留下带血的印记,却又渴望某种更温柔的触碰。 琥珀惊醒,急促喘息,妖力躁动。 窗外是一轮圆月。 凌霄也醒了,察觉到琥珀的反常,急忙上前来查看。月光下,琥珀的皮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呼吸急促,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蒙着一层水雾。 “你中毒了?” 凌霄去摸药囊的手突然被狼尾缠住,毛茸茸的触感此刻烫得惊人。 一片混沌的燥热。 “不是毒,”项圈上的银铃随着琥珀吞咽的动作轻轻震颤,“是我的第一次月潮。” 她说着化作人形,却仍保持着跪伏的姿势。月光勾勒出她紧绷的脊背线条,单薄的衣衫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她紧握着拳头,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为什么是今晚?是仙宗的人做的手脚吗?” 凌霄捏住琥珀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发现对方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睫毛湿漉漉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却仍止不住地颤抖。 琥珀发出幼崽般的呜咽,滚烫的舌头卷过凌霄的指尖,“一百年前,我出生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月亮。” 与人类不同,妖族的成长缓慢而隐秘。狼妖的幼年期更是长达百年,每逢月圆之夜妖力便增长一分,直到百岁生辰这晚,才会迎来成年的第一次月潮,也是第一个发/情/期。 琥珀突然抓住凌霄的手腕,项圈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急促地响着,像是某种危险的预警。 凌霄似乎察觉了什么,收手后退:“原来驭妖咒还有这种效果。” 驭妖咒最恶毒之处,便是当妖族迎来成年月潮时,血脉中沸腾的妖力会被咒印扭曲,将繁衍的本能转化为对主人的病态渴求。百年来积蓄的野性,此刻全数化作灼烧理智的欲,越是强大的妖族,越难抵抗这种源自灵魂的驯化。 驭妖咒是一切罪恶的根源,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被抚摸、甚至想要被爱。 琥珀知道这种渴望是假的。 可当凌霄的指尖无意擦过她的脸颊时,那股淡淡的檀香却让她的骨髓都在战栗。 “离我远点!” 琥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却控制不住地用鼻尖去蹭凌霄的手腕。驭妖咒在她血脉里翻搅,将月潮熬煮成某种更为粘稠的渴望。 咒印在黑暗中泛着妖异的红光,像一团燃烧在皮肤下的火,烧得琥珀浑身发烫。 凌霄站在琥珀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月光勾勒出她美丽的轮廓,在她瓷白的肌肤上镀上一层寒霜般的银辉。 琥珀单膝跪地,脊背绷紧,仰头迎上凌霄的目光。 她们谁都没有动,也没有移开视线。某种危险的、禁忌的东西在空气中无声滋长。 琥珀的瞳孔开始失焦。 对主人的渴望被咒印恶意地放大,她不由自主地用视线描摹凌霄的轮廓:那截雪白的颈子,那些从肩头滑落的青丝,那时常握着书卷的、骨节分明的手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琥珀的呼吸越来越重,热气喷在凌霄的指尖上。她盯着那只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别……”凌霄想抽回手。 但琥珀已经低头,嘴唇贴上凌霄的指尖。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又立刻克制地退开。 凌霄能感觉到她的嘴唇在发抖。 琥珀没有更进一步,只是维持着这个近乎恭敬的姿势,额头几乎抵在凌霄手背上。但凌霄能感觉到,她在忍。 项圈上的铃铛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作响。 凌霄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留着一点湿痕,是琥珀刚才碰过的地方。 “你……”凌霄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不对劲。 心跳变得很大声,大得她怀疑琥珀也能听见。 她伸手想扶起琥珀,却被琥珀甩开。 “够了……” 琥珀哑着嗓子说,却不知道是在警告凌霄,还是在警告自己。 “别碰我。”琥珀说。 但她的眼神完全相反——她的眼睛在求凌霄碰她,求她做点什么,什么都行。 “凌霄,快走……我会伤害你的……” 琥珀死死盯着凌霄,像野兽盯着猎物,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撕咬她的喉咙,又像是会直接跪下去亲吻她的鞋尖。 她在最后一刻强迫自己松开手,往后跌退半步,“快走!” 凌霄脑袋还有些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离开。 琥珀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追逐凌霄的背影,贪婪嗅吸迷人的檀香。 “不!必须停下!” 琥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凌霄。这种被繁衍本能淹没的感觉太过危险,琥珀咬住自己的下唇,试图用疼痛阻止这荒唐的行为。 但驭妖咒立刻惩罚了她的反抗。愉悦感突然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空虚和渴望。琥珀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失落。 凌霄掩上门,退至院中。 狼耳捕捉着凌霄的每一个脚步声——太远了,太远了。 那股檀香在消散。 身体里的火越烧越烈,琥珀彻底崩溃了,撞开房门,冲到小院里。 凌霄的呼吸声极轻,但仍被狼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狼耳不由自主地转向声源,像最忠实的猎犬聆听主人的脚步声,本能地追寻着下一份快乐的赏赐。 琥珀将凌霄扑倒在树下。 凌霄的后背撞上树根,震落几片花瓣,凉丝丝地滑进她衣领。 黑暗中,琥珀掐着凌霄脖子的手在发抖,驭妖咒正在惩罚她的攻击,同时却又因这亲密的接触而赐予她扭曲的快乐。 凌霄看到琥珀眼里闪过满足和痛苦交织的神色。 凌霄的呼吸被扼在喉间,微弱的气流拂过琥珀的指缝,瞳孔在缺氧中微微扩散。 琥珀的喉咙里滚出一声狼吼,既是快乐,也是痛苦。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松了一分,却又立刻收紧,她恨这种被支配的感觉,却又无法抗拒触碰凌霄时,咒印赐予她的近乎沉沦的满足。 琥珀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忍不住了……” 凌霄的唇角微微扬起,缺氧让她的笑意显得有些破碎,“没事的,琥珀,没事的。” “唔!” 凌霄的闷哼被咬碎在唇齿间。这不是亲吻,是野兽标记猎物的仪式,琥珀用尖牙撕开她下唇,血腥味立刻在两人口腔间漫开。 琥珀第一次尝到,比鹿心更滚烫的滋味。 凌霄抬手要结印,手腕却被琥珀提前预判扣住,狠狠按在头顶的树干上。树皮粗糙的纹路磨蹭着手背,树影里琥珀的眼睛亮得像燃烧的火。 血腥味混着凌霄身上特有的冷香钻入鼻腔,混合成最烈的酒,琥珀有些醉了,不受控制地伸出舌尖,胡乱地舔干净那些温热甘甜的血。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琥珀分不清自己是在标记猎物,还是在献上忠诚。 琥珀能感觉到凌霄在她的唇下微微战栗,这反应让琥珀更加放肆,她加重了舔舐的力道,尖牙若有若无地刮蹭着伤口边缘。直到舌尖卷走最后一滴血珠,却仍不满足,仍停在那片被咬破的唇上。 凌霄的膝盖猛地顶上琥珀的肚子。琥珀闷哼一声,吃痛松劲的瞬间,凌霄翻身将她反制,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琥珀的后背重重摔在地上,喉间溢出痛快的呜咽。她看着悬在上方的凌霄,血珠正从对方破损的唇角滴落,恰好砸在自己眉心。 温热,腥甜,像颗流星坠入琥珀色的湖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琥珀被按在地上,手腕被凌霄死死扣住,动弹不得。她在痛苦中仰视着凌霄,视线模糊地看到对方破损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她的牙印,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像一颗红宝石。 荒谬的是,此刻她最想做的不是反抗,而是再次品尝那处伤口的滋味。 凌霄察觉到她的视线,眉头微皱,手上力道加重,膝盖压住琥珀的腰侧,不让她有机会挣脱。 “别看了。”凌霄低声警告。 琥珀的目光仍旧没移开,甚至更加放肆地盯住那处伤口,像是恨不得再凑上去狠狠舔舐一遍。 “琥珀。”凌霄咬牙,“别逼我打晕你。” 琥珀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像是更直白的索求。 凌霄被她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想退开,可刚松了一点力道,琥珀就猛地挣动了一下,差点掀翻她。 “琥珀!”凌霄立刻重新压制,这次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手指掐进她的腕骨,“你真是……” 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动作让琥珀浑身战栗,尾巴不受控制地从袍摆下钻出来,蓬松的尾尖扫过凌霄脚踝。她的呼吸更重了,鼻尖几乎贴上凌霄的耳后,贪婪地嗅闻着。 凌霄不得不加重力道,可琥珀像是感觉不到疼,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她的唇,仿佛光是闻着那点血腥气就能让她发疯。 “你……”凌霄的声音也哑了,“冷静点。” 狼妖少女的身体在发抖,但并不是出于恐惧。 而是由于另一种更难以启齿的…… 犬齿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齿根深处躁动,又麻又烫,让她忍不住用舌尖去抵、去磨,却怎么都缓解不了那股难耐的痒意。 ——不够,还是不够。 唾液分泌得比平时更多,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尖牙在微微发颤,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地刺破什么。 最好是柔软的、温热的、能渗出血珠的东西。 凌霄的皮肤近在咫尺,颈侧的青色血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琥珀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犬齿的痒意瞬间变得更尖锐,几乎要烧穿她的理智。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压住那股冲动。但没有用。越压抑,那股痒就越往骨头里钻,催促她去撕咬、去刺穿、去用温热的血肉填满这恼人的空虚。 “琥珀!”凌霄咬牙,声音压得更低,“别逼我用驭妖咒。” 琥珀理智全无,挑衅道,“那你用啊!” 凌霄知道,狼妖眼中翻涌的渴望,撕咬她唇瓣时的急切,甚至此刻因她触碰而讨好她的尾巴,都是咒印扭曲了月潮的本能。 不过是驭妖咒在作祟罢了。 凌霄在心底冷静地下了定论。 只是当夜风拂过时,凌霄下意识抿了抿唇。那里还残留着被狼妖尖牙撕咬的刺痛感。 这也能算作一个吻么? 凌霄的耳后悄然漫上一抹血色,但琥珀被压制着仰倒在地上,没看到这处破绽。 琥珀盯着凌霄的脸。凌霄的眼睛微微垂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琥珀,仿佛她真是无情无欲的仙君,方才激烈的撕咬、纠缠、甚至那近乎亲吻的舔舐,都不过是驯服野兽必要的流程。 那双眼睛太清醒了,清醒到让人恼火。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逼到这种地步?凭什么凌霄还能这样冷静地看着她? 那股燥热烧得更凶了,但这次不全是月潮的错。 琥珀不由自主地催生出一种近乎恶劣的冲动——她想看凌霄失控。 想看她呼吸变乱,想看她冷静的眼睛蒙上水雾,想看她咬紧的牙关松开,甚至……想听她发出一点声音。 琥珀猛地挣了一下,头一仰,几乎要够到凌霄的唇—— 凌霄立刻偏头避开,同时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定住。 两人呼吸交错,灼热又混乱。 琥珀眯起眼,满意地感受着那股微妙的战栗从凌霄手腕传来。 原来你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凌霄望着琥珀那双被欲望灼烧的眼睛,指尖仙法汇聚,一抹水雾般的灵力流淌而出,绽开成九瓣莲花的虚影,钻入驭妖咒红纹中央。 “睡吧。” 琥珀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但仙法的力量不容抗拒。她软绵绵地倒在了凌霄怀里。 凌霄把琥珀抱回屋内,小心地放在床榻上。 琥珀的眉头仍紧锁着,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蹙。她的体温高得不正常,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微微张开,呼出的气息滚烫。 凌霄坐在床边,手指捏着湿毛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擦。 “热……” 琥珀扯开领口,指尖勾住衣襟,布料被拽得歪斜,露出一截泛红的锁骨。 凌霄僵在原地,手指蜷了蜷,又松开。她该帮忙的——可琥珀的衣带已经松了大半,再解下去…… 琥珀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滚烫的脸颊上贴。 “把衣服……脱掉……”琥珀半梦半醒,声音黏糊糊的。 凌霄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 琥珀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衣襟被蹭得更开。 凌霄的耳根烧了起来,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她自己的后背也渗出了汗,衣服黏在皮肤上,又湿又痒。 凌霄看着琥珀潮红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指尖碰到布料时,她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 凌霄努力说服自己,琥珀的外衣确实太厚了。 她硬着头皮去拉滑落的衣料,把琥珀的外衣脱了下来。凌霄尽量不去看那些露出来的地方,可余光还是瞥见琥珀薄薄的中衣被汗水浸湿,隐约透出美妙的轮廓。 凌霄突然觉得房间有点闷。她站起来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但没带走脸上的热度。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琥珀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毛茸茸地搭在床沿。 “还热……”琥珀半睁开眼,目光涣散地看着凌霄,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摸摸我……” 凌霄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凳子。她慌乱地扯过薄被,胡乱盖在琥珀身上,可琥珀立刻不满地挣动,一脚踢开被子。 凌霄不敢再看,把右手悬在琥珀汗湿的额前,缓缓注入灵力。 妖力灼热暴烈,带着狼族特有的凶戾,顺着灵力连接的脉络倒灌进凌霄的身体。她的灵力本如寒潭般清澈冷冽,此刻却被硬生生冲撞得支离破碎,丹田如被火焚。 灵力交融的瞬间,琥珀的暴怒、挣扎、甚至是那些被驭妖咒扭曲的依恋,全都毫无保留地撞进她的意识里。她感受到了琥珀的痛苦,还有那些扭曲潮湿滚烫的梦境,梦里琥珀掐着她的喉咙,却也在她耳边喘息,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在掌控谁。 但凌霄没有停下。她的灵力如细雪般无声覆盖,一层又一层,将那些暴烈的妖力一点点包裹、安抚。寒潭之水与灼热烈焰交锋,最终并非互相湮灭,而是渐渐交融。凌霄的灵力引导着妖力,让它顺着经脉缓缓流淌,如江河归海,逐渐沉稳有序。 不知过了多久,琥珀的妖力终于缓缓平复,呼吸也逐渐平稳,不再受月潮的影响。原本因痛苦而蜷缩的尾巴也舒展开来,蓬松的尾尖在夜风里小幅度地摇晃。 凌霄抽回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凌霄的道心在剧烈震颤,灵台几乎要被这股暴烈的妖力冲垮。月潮的威力如此强大,琥珀的爱与欲像毒藤缠上她的神识,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内残余的燥热,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琥珀。琥珀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但额前的碎发还是湿的,黏在皮肤上。凌霄伸手拨开那些头发,指尖碰到她的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 月光偏移,照亮了琥珀半边脸庞,看起来竟有几分幼时的温顺。 凌霄拉过被子给琥珀盖好,伸手去解那个带着铃铛的项圈。 凌霄俯身靠近。锁扣卡得很紧,凌霄不得不用力,指节抵着琥珀的皮肤往下压。 她闻到琥珀身上那股甜腻的汗味混合着野兽气息的味道。 琥珀忽然在梦中轻轻哼了一声。 琥珀呼吸的热气擦过凌霄的手腕,细微的痒意顺着皮肤爬上来。凌霄屏住呼吸,动作停住,可又控制不住地去看她微张的唇,看那截露在衣领外的锁骨。 项圈的束缚在琥珀的颈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凌霄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明明只是解个项圈而已,却搞得像在偷偷摸摸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的耳根越来越烫,心跳也莫名其妙快了起来。 快点解开就好了。她这样想着,指尖在锁扣上摸索,可越是着急,手指就越不听使唤。 凌霄急于结束这种折磨,用力按了一下,铃铛猛地一晃。 声音不大,但凌霄的心脏还是跟着颤了一下。 指节蹭过琥珀的脖颈,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凌霄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又硬着头皮继续。 锁扣咔嗒一声弹开,铃铛轻轻一晃—— 凌霄的手心里全是汗,心跳声大得几乎盖过铃铛的余音。项圈解开的瞬间,她几乎是逃也似地抽回手,把那个恼人的小玩意儿扔到一边。 窗外,满月渐渐西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 24 章 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琥珀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她盯着房梁,感受着体内妖力的流动,平稳温顺,与昨夜那种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灼热截然不同。 她刚想翻身,忽然感觉身下压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她皱了皱眉,伸手往后一摸,触到一团蓬松的尾巴。 啧,又露出来了。 琥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控制妖力缓缓收敛。尾巴抖了抖,随即化作一缕淡金色的光晕,无声无息缩回体内。她伸手摸了摸头顶,确认耳朵也没露出来,这才放心下来。 成年后,她已经能完美维持人形,不会再像幼时那样动不动就露出兽耳和尾巴。 只有在情绪激烈时——比如愤怒、紧张,或者……某些不可言说的时刻,才会失控。 喉咙干得发疼,脑袋也昏沉沉的。昨晚的记忆碎片一样涌上来,月潮、撕咬、还有凌霄被她按在树下的样子。琥珀猛地坐起身,又因为眩晕不得不扶住床沿。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外衣不见了,中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口大敞着。 门被轻轻推开,凌霄端着一碗水走进来。 “早。”凌霄干巴巴地说。 琥珀含糊地应了一声。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 凌霄的声音有点干,“喝点水。” 琥珀接过碗,两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在一起,又同时缩回去。水洒了一点在被子上,但谁都没说话。琥珀低头喝水,余光瞥见凌霄唇上被咬破的伤口结了暗红色的痂。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琥珀吞咽的声音。目光扫过凌霄的唇,又迅速移开。 她仍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咬破它的。 滚烫的呼吸仿佛又喷在颈侧,尖牙刺破皮肤的触感,还有那双美丽幽黑的眼睛,在月光下映着破碎的银辉。 “项圈我取下来了。”凌霄突然开口。 琥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荡荡的。她注意到凌霄的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一夜没睡。 “你……”琥珀刚开口就卡住了。她想问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又觉得问不出口。 凌霄清了清嗓子,“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琥珀干巴巴地回答。 阳光照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灰尘在光柱里浮动。琥珀盯着那些细小的颗粒,“昨晚的事,对不起。” 凌霄的手指僵了一下,“不用道歉。我知道是月潮和驭妖咒的缘故。” 琥珀立刻点头,语速比平时快:“对,是月潮的缘故。” “嗯。”凌霄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所以……你别多想。” 琥珀立刻接话,“我没多想。” “对,本来就不是……” “不是什么?”琥珀抬头看她。 凌霄脸红了,声音越来越小:“……不是你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窗外的鸟叫格外刺耳。 琥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也不是你的问题。” 两人又沉默了。 凌霄放下水杯,力道没控制好,杯底磕在桌上咔地一响。两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同时抬头,又同时别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凌霄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总之,过去了就好。” 琥珀点点头,手指揪着被子边:“嗯,过去了。” 可她的心跳还是很快。 凌霄也是。 “我去洗把脸。” 琥珀关上房门。 院子里传来水声,琥珀似乎在用冷水洗脸。 凌霄半躺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被子上还残留着琥珀身上那种淡淡的小狗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立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琥珀用冷水狠狠搓了搓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到衣领上。她盯着水盆里晃动的倒影,脑子里乱糟糟的。 走回小屋时,琥珀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她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凌霄似乎在收拾东西。琥珀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凌霄正背对着她整理药囊,听到动静肩膀明显僵了一下,但没回头。琥珀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霄把药囊的带子系好又解开,反复几次。 “那个……”琥珀开口,声音有点小。 凌霄这才转过身,手里还捏着一包药材。她的目光在琥珀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洗好了?”她问,语气故作平静。 琥珀点点头,走进来关上门。她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只能靠在墙边。 凌霄继续低头整理药囊。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琥珀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凌霄那边飘,正巧撞上凌霄也在偷看她。两人视线一碰又各自移开。 琥珀的尾巴哪怕是人形时也仿佛存在似的,想要讨好地摇晃。 凌霄的目光扫过琥珀还在滴水的发梢:“头发不擦干会着凉。” 她说完就后悔了。这种没话找话的对话让气氛更奇怪。 琥珀胡乱抹了把头发:“没事,我们狼不怕冷。” 又是一阵沉默。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凌霄问。 “不饿。” “哦。” 琥珀的脚自己动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往凌霄那边挪了两步。 驭妖咒的力量越来越强了,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血液里躁动。 咒印如同无数条细小的红蛇,从额间蜿蜒而下,钻入她的血脉。它们在她心脏周围盘绕收紧,迫使那里的跳动变得急促而疼痛;它们顺着脊骨爬向小腹,在那里点燃一簇违背她意志的火焰。 最可恨的是眼睛。咒印控制着她的视线,让她的目光无法自控地追随着凌霄的一举一动,幻想那缕缕青丝缠绕在自己指间的触感。 琥珀感到一阵燥热爬上脸颊。她迅速低下头,不想让凌霄发现自己的异样。 体内妖力翻涌,她没来得及控制,身形一晃就化成了狼形。 漆黑的毛发覆盖全身,她趴在地上,把脸埋进前爪里。变回原形至少有个好处——满脸黑毛,谁也看不出她在脸红。 凌霄愣了一下,“怎么突然……” 琥珀别过脑袋不看她,瓮声瓮气地说:“想变就变了。” 驭妖咒让她想凑近凌霄蹭一蹭。她硬是忍住没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呜。 “别管我。”琥珀往墙角缩了缩。 地板被爪子刮得咯吱响。琥珀能感觉到凌霄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刺。她干脆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凌霄。 狼妖的屁股圆滚滚的,毛茸茸的尾巴蓬松地盖在上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凌霄想起小时候在皇宫里见过的那些小狗,生气时也会这样背对着人,一副不理你了的架势。 一道传音符飘至眼前。 凌霄伸手接住,符纸在她掌心燃起青烟,皓月仙尊的声音从中传出: “凌霄,你修为已至金丹,再闭门苦修无益。护山大阵的阵眼在后山寒潭下,以你的灵力可破开阵眼。明日起下山历练,不得有误。” 凌霄收起传音符,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她入仙宗不到十年,却已远超同辈。天赋异禀,修行如饮水,旁人苦修数十载才能触及的境界,她轻而易举便能突破。 可这真的是好事吗? 棠华师妹每日天不亮便起身练剑,寒暑不辍,掌心磨出厚茧,剑招却仍不够凌厉;惊鸿师姐静坐悟道,心若止水,十年如一日打磨心境,却迟迟未能突破瓶颈。而她呢?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求,灵力便如江河奔涌,源源不绝地灌入她的经脉。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别人突破时需历心魔劫、受灵力淬体之痛,可她每次破境,都像是水到渠成,连瓶颈都少有。 太快了。快得让她隐隐不安。 修仙一途,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根基稳固。可她就像是被什么推着走,连停下来的余地都没有。每一次突破,都像是被硬生生拔高,而非水到渠成。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修过仙,还是仅仅被某种力量催熟了修为。 皓月仙尊说她天赋异禀,千年难遇。可凌霄自己知道,她从未觉得自己比旁人更努力,更通透。她只是……被选中了。 被什么选中?她不知道。 或许,这次下山,她能找到答案。 琥珀探出头,耳朵警觉地竖起:“皓月仙尊让你下山?” “嗯。我修为刚突破,仙尊应该是察觉到了。” 琥珀眼睛一亮,尾巴不自觉地摇了摇,又强自按捺住:“总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当晚,凌霄在灯下整理行装。她把常用的符纸按类别捆好,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的丹药。 琥珀趴在窗台上看她收拾,尾巴垂在窗外一晃一晃。 “就带这么点东西?”琥珀问。 “够用了。”凌霄把一包银子塞进包袱最底层,“山下用得上这个。” 琥珀起初还算安分,但没过多久就耐不住性子了。她故意用尾巴尖扫过凌霄的手腕,在对方皱眉时又迅速缩回去,假装看月亮。 “我忙着呢,别闹。” 琥珀充耳不闻,变本加厉地用爪子勾住一叠符纸,唰地抽走一张。 凌霄懒得跟她较劲,转身去收拾丹药。琥珀见她不追,反而觉得无趣,三两下蹿到她背后,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从她肩侧探出来。 “你收拾得太慢了。”琥珀抱怨道,“这些破纸有什么好整理的?” 凌霄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几颗丹药滚落在地。琥珀立刻扑过去,用爪子拨弄着滚来滚去的药丸。 “琥珀!”凌霄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她的后颈。 琥珀僵住,耳朵贴平,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 但等凌霄转身继续收拾时,琥珀又悄悄用尾巴尖去卷对方的发梢,轻轻拽了一下。 “再捣乱就把你拴在院子里。” 琥珀立刻收回尾巴,乖乖趴在凌霄刚叠好的衣服上,把自己团成一团黑毛球,假装睡觉。 只是尾巴尖还在偷偷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包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 25 章 下山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凌霄站在剑上,低头看琥珀。黑狼用爪子试探性地戳了戳剑身,似乎不太信任这薄薄一片能载人飞行。 “不上来?”凌霄问。 琥珀哼了一声,后腿一蹬跳上剑。剑身晃了晃,她立刻趴低身子,爪子紧紧扒着剑身。 “别乱动。”凌霄提醒道,“会掉下去的。” “我才不会掉下去。”琥珀嘴上这么说,尾巴却紧张地缠住了凌霄的小腿。 “你确定不化人形?” 琥珀的耳朵抖了抖,“这样舒服。” 剑缓缓升起,琥珀的耳朵立刻贴平在脑袋上,指甲在剑身上刮出几道细痕。 “别抓那么紧,”凌霄说,“相信我,我御剑很稳当的。” 剑越飞越高,北陵仙宗的山门渐渐变小。 “去哪儿?”琥珀问。 “先回皇宫,”凌霄说,“看看我母亲。” 琥珀歪头,“皇后娘娘?” “嗯。” 风迎面吹来,琥珀的毛被吹得乱糟糟的。她眯起眼睛,往凌霄腿边靠了靠。 “帮我挡挡风。” 凌霄无奈,但还是稍微侧了侧身子。琥珀满意地趴下,下巴搁在爪子上。 飞了一会儿,琥珀稍微适应了些,胆子也大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迎着风张开嘴,舌头被吹得直往后飘。 凌霄看着那条傻乎乎晃荡的舌头,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琥珀立刻合上嘴,耳朵尖有点红。 过了一会儿,琥珀又兴奋地说:“下面有兔子!” “别乱动,”凌霄按住她的背,“剑会晃。” 琥珀不情愿地趴回去,但眼睛还盯着地面。 “鹿!” 这次她动作太大,剑身猛地倾斜。凌霄一把揪住她的后颈,才没让她掉下去。 “云!”琥珀伸出爪子去够飘过的云朵,她伸长脖子,舌头一卷,舔了一口。 “呸!”她立刻吐出来,“凉的!” 凌霄忍不住笑出声。琥珀恼羞成怒,用脑袋撞她的腿。 剑突然加速,琥珀一个趔趄,整只狼往前滑去。凌霄眼疾手快揪住她的后颈毛,把她拽回来。 “看那边,”凌霄指着远处,“快到了。”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 剑开始下降,琥珀的耳朵被风吹得贴在后脑勺上。她有点紧张,爪子又抓紧了剑身。 剑缓缓降落在皇城外的树林里。琥珀抖了抖被风吹乱的毛,犹豫地看向凌霄。 “那个……”琥珀用爪子刨了刨地上的落叶,“你母亲……皇后娘娘她……她会不会……” “会不会不喜欢妖怪?”凌霄替她说完,轻轻摇头,“不会的。” 以前琥珀根本不会在乎人类怎么想,讨厌也好,害怕也罢,都无所谓。她是狼妖,天生就该让人畏惧。可现在,她竟然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显得太凶恶。 这不像她。 驭妖咒在血液里隐隐发烫,可琥珀觉得,不仅仅是咒印的缘故。 “以前在宫里,母亲还经常问起你。说那只小黑狗怎么不来了,怪想它的。你偷吃她点心那次,她还说从没见过这么活泼的小狗。” 琥珀想起那次,自己趁人不注意跳上桌叼走了皇后最爱的杏仁酥。当时皇后只是笑着摇头,还让人又拿了一盘。 “那不一样,”琥珀嘟囔,“那时候我装得挺像狗的……可是我是妖怪啊,会吃人的那种。” 凌霄大惊失色:“你吃过人?” “当然没有!不过你们人类都这么觉得。” “母亲不会。”凌霄说得很笃定,“她一直觉得你很可爱。” 琥珀的耳朵尖悄悄红了。她快步走到凌霄前面,假装对路边的野花产生了兴趣:“谁要她觉得可爱……” *** 在皇宫的那段日子过得很快乐。凌霄每天清晨去给母亲请安,陪她用早膳,讲些仙宗的事。 皇后总是安静地听,偶尔问几句,更多时候只是看着女儿的脸,像要把这些年错过的都补回来。 琥珀大多时候保持狼形,蜷在凌霄脚边打盹。 宫人们起初对她有些惧怕,后来发现她除了偷吃厨房的肉之外并无威胁,也就随她去了。 有时琥珀会化成人形,和凌霄一起在御花园散步。她们避开巡逻的侍卫,沿着僻静的小路走。园子里的花开了又谢,凌霄会随手摘几朵带给母亲。 琥珀总说这些花娇气,碰一下就蔫了,不如山里的野花耐活。但每次凌霄把花插进花瓶时,她还是会凑过去闻一闻。 晚上琥珀溜进凌霄寝宫,变回狼形蜷在脚踏上。有次被起夜的皇后撞见,琥珀僵着身子装睡。皇后只是轻轻给她盖了条毯子,还小声对值夜的宫女说别吵醒它。 三个月后的某个清晨,凌霄向母亲辞行。皇后没有挽留,只是仔细为她整理衣领,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琥珀蹲在一旁,看着皇后最后摸了摸女儿的头。 皇后也摸了摸琥珀的脑袋,说照顾好她。琥珀难得没有躲开,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皇后的手心。 去昆仑的路很远。她们有时御剑,有时步行。琥珀总嫌剑飞得太高,风大,吹得眼睛疼。凌霄就放慢速度,低低地贴着树梢飞。 遇到城镇就住店,琥珀对人间的一切都好奇,总拉着凌霄逛夜市。她讨厌人多的地方,但喜欢看杂耍班子表演,总要挤到最前排。 有次卖糖人的老头送她一只小狼造型的糖,她举着看了半天没舍得吃,最后被太阳晒化了黏在手指上。 越往西走人越少。夜里很冷,琥珀变回狼形趴在她腿边,厚实的皮毛像条毯子。 她们在戈壁滩生火,琥珀突然说闻到雪的味道。凌霄抬头看远处山脉轮廓,昆仑的雪峰在暮色里泛着淡蓝色。 她们继续往前走。风越来越硬,吹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凌霄的剑鞘也覆了层薄冰。 起初谁也没在意方向。雪地上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回头望去只有一片茫茫的白。 凌霄停下脚步,盯着远处一块突出的黑色岩石看了很久。 半个时辰前她们就从那旁边走过。 琥珀用爪子刨开积雪,露出底下冻硬的泥土。她嗅了嗅,抬头看凌霄。 这片雪地没有尽头,她们在绕圈子。 无论走多久,远处的雪峰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太阳的位置没有变化,影子始终斜斜地拖在左侧。 凌霄试着御剑升高,可飞到某个高度就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剑身震颤,她不得不降下来。 琥珀对着天空龇牙低吼,但风立刻把声音撕碎了。 “你冷吗?”凌霄问。 琥珀抖了抖毛,甩掉一层霜,“还行。” 但她的尾巴紧紧缠在腿上,爪子踩在雪里时微微缩着。 凌霄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喝点水。” 琥珀接过来晃了晃,水已经冻成冰坨。 “算了。”她把水囊扔回去,“留着当砖头用还行。” 夜里气温更低。琥珀变回狼形蜷在凌霄身边,皮毛上的冰碴融化又冻结。 凌霄摸到她耳朵尖冻得发硬,伸手捂住暖了暖。 有时候琥珀会突然抬起头,耳朵转动,但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雪一直下。她们走得越来越慢,有时只是并肩坐着看灰白的天空。 偶尔凌霄会突然站起来,说再试试那个方向。琥珀就跟上去,踩着她留下的脚印走。 寒冷让人迟钝。有次凌霄醒来,发现琥珀变回了人形蜷在她怀里。 凌霄的护体灵气圈已经缩到最小,只能勉强罩住两个人紧贴的身体。琥珀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又急又热。 “你走不动了?”凌霄问。 琥珀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但她的脚步越来越沉,最后整个人往下一坠。凌霄一把捞住她,才发现她浑身发冷,嘴唇泛青。 “琥珀,醒醒。”凌霄拍了拍她的脸。 琥珀勉强睁开眼,又很快闭上,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 凌霄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灵气圈又往琥珀那边偏了一点。寒气立刻从她自己的后背渗进来。 琥珀的身体越来越沉。凌霄半拖半抱地往前挪了几步,终于也撑不住了。 灵气快耗尽了。她深吸一口气,跪倒在雪地里。 凌霄翻了个身,把琥珀压在身下,整个人覆上来,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肩膀抵着肩膀。二人紧紧相贴,没有一丝缝隙,呼吸交缠在一起,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姿势。 她们的唇几乎要碰到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方的气息,温热地拂过唇角。 琥珀的睫毛微微颤动,扫在凌霄的皮肤上,像一片羽毛轻轻刮过,又痒又软。 凌霄的头发散在雪地上,黑得刺眼,有几缕被风吹起,缠绕在琥珀的颈间。 太近了。近到能看清琥珀眼里的慌乱,近到能数清她睫毛上凝结的霜花,近到……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吻到她。 凌霄的呼吸滞了一瞬。 琥珀轻轻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呼出的白雾扑在凌霄的下巴上,湿润的,带着一点颤抖。 琥珀收紧了这个拥抱。掌心下的肌肤是热的,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温度,是雪地里唯一的一簇火。 最后的灵力从凌霄体内渗出,像一层薄雾裹住琥珀,为她挡住周遭寒气。 凌霄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念头是,琥珀的头发蹭在脸上,有点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第 26 章 琥珀感觉凌霄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她用力抱紧对方,但自己的力气也在流失。雪落在眼皮上,沉甸甸的。 “凌霄?” 凌霄没有回应。 琥珀挣扎着动了动,但四肢像灌了铅。她只能把脸往凌霄颈窝里埋了埋,试图用呼吸暖和她。 远处传来踩雪的咯吱声。琥珀耳朵动了动,想抬头却使不上劲。 “哎呀呀。”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惊鸿师姐蹲下来,歪头看着她们交缠的姿势。剑穗垂了下来,在琥珀眼前晃。 “你们这姿势……”惊鸿师姐眨了眨眼,“需要我回避吗?” 琥珀的脑子冻得发木,半天才挤出一句:“惊鸿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惊鸿戳了戳琥珀的脑门,“昆仑仙境的雪阵也敢乱闯?” 琥珀的耳朵立刻贴平,但没躲开那只手。 惊鸿师姐是宗门里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避讳琥珀,反而喜欢凑近了瞧那双狼的眼睛。 琥珀起初会躲,会龇牙,但惊鸿师姐并不在意,下次见面还是笑嘻嘻地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像对待一只不情愿的猫。 “躲什么?”惊鸿师姐总是这么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有时候她会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捏捏琥珀的耳尖。琥珀的耳朵敏感,会不受控制地抖一下,惊鸿师姐就笑得更加开心。 宗门里的人都觉得惊鸿师姐行事古怪,不合规矩。她不在乎,照样我行我素。 后来惊鸿师姐来的更勤了,就算只是路过,也要特意绕过来逗逗琥珀。 久而久之,惊鸿师姐似乎把这当成了一种消遣,只要路过,就会丢给她一些肉干或果子,也不管琥珀接不接,扔完就走。 琥珀后来不再躲了,任由惊鸿师姐摆弄,直到对方满意地收手。 凌霄第一次看见这场面时愣了很久。惊鸿师姐冲她眨眨眼:“你也想摸?” 凌霄呆呆地摇头。 但惊鸿连凌霄也不放过,顺手就揉揉凌霄的脑袋,再挠挠琥珀的下巴,左一个右一个,谁也不偏心。 那时候凌霄还小,脸蛋圆圆的,扎着两个小发团,惊鸿每次见到都要伸手捏一捏,再揉乱她的头发。 凌霄总是一脸懵,呆呆地仰头看她,惊鸿就笑得更欢,顺手再捏一把她的脸。 “小不点儿。”她总这么喊凌霄。 后来凌霄渐渐抽条,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一些,惊鸿的习惯却没改。 “凌霄怎么样了?”琥珀用鼻子拱了拱昏迷的凌霄。 惊鸿师姐蹲下来查看凌霄的情况,手指搭在她腕间探了探灵力,“灵力透支得厉害,但没什么大碍,休息一阵就好。” 她抬头看向琥珀,“你们怎么会困在这种地方?” “我们……路过。” “昆仑仙境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你们散步散到这儿来了?还抱这么紧,掰都掰不开。” 惊鸿嘀咕着,用灵力做了个小结界给二人取暖,“你俩平时也这样?” 琥珀想解释,但惊鸿已经转身去生火。 火光映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和凌霄的姿势确实不太清白——凌霄的手还插在她头发里,她的腿缠在凌霄的腿上。 惊鸿往火堆里扔了根柴:“我什么都没看见。” 琥珀试图挣脱,但凌霄的手臂已经冻僵了,挣不开。惊鸿吹了声口哨。 “你们继续。”她背过身,“我再去捡点柴。” “不是你想的那样!”琥珀终于挣出来,头发上还沾着凌霄的体温。 惊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嘴里还在念叨:“你说你们,谈情说爱也不挑个暖和点的地方……” “我们没有!” 惊鸿头也不回地摆手:“知道知道,取暖嘛。” 琥珀撑着手臂坐起来,发现自己胳膊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她自言自语,“凌霄,你抓得太用力了。” 惊鸿抱着一捆柴回来,正好听见这句。她夸张地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 琥珀抓起一把雪扔过去。惊鸿灵活地躲开,笑得肩膀直抖。 “算了。”惊鸿拍拍袍子上的雪,“一会儿暖和点了,先跟我出去。这阵法困不住我。”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过一会儿你俩要是还想抱着走也行。” 琥珀稍微暖和了一些,毛已经干了,但寒气还留在骨头里。 “她怎么还不醒?”琥珀碰了碰凌霄的手腕,凉的。 惊鸿拨弄着火堆,“灵力耗尽是这样的,得睡够。” “要多久?” “至少得十天半个月吧。”惊鸿掰了块干粮递给琥珀,“别杵着了,吃点东西。” 琥珀接过来啃了一口,太硬,硌牙。她皱着眉咽下去,“不能快点醒吗?” 琥珀的尾巴啪地拍在雪地上,凑近凌霄听了听她的呼吸——很轻,但还算平稳。 惊鸿在后面笑了一声。琥珀没理她,把凌霄散开的头发拢到耳后。发丝从指缝间滑过去,凉丝丝的。 “她真的没事?”琥珀又问。 “没事。睡够了就醒了。” 惊鸿师姐从袖中摸出个玉瓶,倒出两粒朱红丹药,“你喂她。” 琥珀接过药丸,手指蹭到惊鸿的掌心。惊鸿师姐趁机捏了捏她的指尖:“小可怜,爪子都冻僵了。” 凌霄的牙关咬得死紧,琥珀不得不用拇指撬开她的齿列。 指腹擦过下唇时,她想起月潮激烈的撕咬。 惊鸿突然凑近:“脸这么红?” “冻的。”琥珀梗着脖子答。 天黑下来的时候风停了。 惊鸿在火堆旁铺了张兽皮,自己躺上去伸了个懒腰。 雪地反射着月光,亮得刺眼。琥珀用尾巴盖住眼睛,但睡不着。她每隔一会儿就去探凌霄的鼻息,确认那微弱的温热还在。 后半夜火堆弱下去,琥珀起来添柴。惊鸿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把兽皮卷得更紧了些。 天亮时惊鸿打着哈欠爬起来,看见琥珀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你没睡?”她揉着眼睛问。 琥珀摇摇头,尾巴尖扫了扫地上的雪。 惊鸿走过来检查凌霄的情况,手指在她眉心点了一下。 “恢复得不错,”她说,“再有三四天就能醒了。” “你昨天还说需要十天半个月的。” 惊鸿耸耸肩,“你家凌霄比我想的结实。” 她站起身,“今天就能走出去了。走吧,先出阵。” 琥珀犹豫了一下,“她这样能走吗?” “背着呗。”惊鸿挑眉,“你背还是我背?” “我背吧。” 琥珀变回狼形,伏低身子。惊鸿把凌霄扶到她背上,固定好。 凌霄的重量压在琥珀的背上,脸贴在她的后颈上,呼吸吹动皮毛,痒痒的。 惊鸿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琥珀走得很慢。 “你累不累?”惊鸿问。 琥珀摇头。 走着走着,脚下的雪越来越少,黑色的岩石裸露出来,表面粗糙不平,踩上去有些发烫。 琥珀的爪子不太适应这种温度,每迈一步都要甩甩爪子,让烫伤的肉垫稍微缓解一下。 热气从地面蒸腾上来,周围的空气变得滚烫,呼吸时能感觉到喉咙发干。 凌霄依然昏睡着,额头抵在琥珀的后颈上,皮肤相贴的地方全是汗。她的呼吸很轻,但还算平稳,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像是被热得不太舒服。 琥珀的舌头耷拉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怎么越来越热了?”琥珀喘着气问。 惊鸿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前面是沸河,要进昆仑必须从那儿过。” “沸河?” “就是字面意思,沸腾的河。”惊鸿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到了。” 琥珀抬头看去。一条暗红色的河横在面前,水面冒着气泡,热气蒸腾而上。 “这怎么过去?”琥珀往后退了半步,热气已经灼得她鼻子发干。 惊鸿蹲下来试了试水温,立刻缩回手,“嘶,烫。” “要不然直接御剑飞行过去。” 惊鸿甩了甩手指,“这条河会吞噬灵力,只能硬趟。” 琥珀转头看了看背上的凌霄,对方的脸被热气蒸得发红。 惊鸿伸手,“我来背她吧,我有仙法护体,过这河还算容易。” 琥珀侧身避开她的手,“不用。” “别逞强,这水真的很烫,背着她你撑不住的。” 琥珀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前爪刚碰到水面就猛地缩了一下。 惊鸿叹口气,“还是把凌霄给我吧。” 琥珀没理会,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次她没缩爪子。 惊鸿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本以为琥珀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向她求助。 琥珀的鼻尖上挂着汗珠,眼睛被热气熏得半眯着。可背上的凌霄依然安稳地睡着,没沾到一点水花。 惊鸿伸手:“把她给我。” 琥珀摇头,“不用,我能带她过去。” 惊鸿收回手,没说什么。 烫成这样愣是一声不吭,也不愿把凌霄交给她。 真倔啊,惊鸿心想。 最后,琥珀几乎是爬上了岸。她瘫在地上,爪子红肿发烫,皮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凌霄被她小心地放在一旁。 惊鸿检查了一下凌霄的状况,“没事,就是有点脱水。” 她从腰间取下水囊,给凌霄喂了几口水。 琥珀趴在地上喘气,舌头耷拉在外面。惊鸿走过来看了看她的爪子,轻轻碰了碰,“起水泡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第 27 章 惊鸿坐在一块石头上晾脚,嘴里嘀咕着:“每次来都这么遭罪。” “你经常来?”琥珀问。 “嗯。”惊鸿没多说,“休息够了吗?该走了。” 琥珀勉强站起来,重新背起凌霄,又继续往前走。 “还要走多久?”她问。 “快了,”惊鸿指着前方,“看到那个宫殿了吗?进去就凉快了。” 琥珀跟在惊鸿后面,爪子踩在昆仑仙境的白玉地砖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到了。”惊鸿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座悬浮在半空的楼阁,檐角挂着风铃,叮叮当当响。 “清羽仙君,”惊鸿站在门口大声喊,“借您宝地休整几日。” 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 清羽的目光扫过琥珀和她背上的凌霄,最后落在惊鸿身上。 “你又捡了什么奇怪东西回来?” “我师妹和她的灵宠。” 清羽仙君领着她们穿过回廊,指了指三间相邻的厢房:“三位暂且在此歇息。” 惊鸿立刻举手:“不用三间。她俩在北陵仙宗就睡一个窝——我是说一间房。” 说着还用手肘捅了捅琥珀。 琥珀的耳朵唰地竖起来:“惊鸿师姐!” 清羽仙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双修道侣自然该同住,在下这就重新安排,那间最大的给二位,惊鸿道友住西厢房。” “不是那样的!”琥珀急得尾巴都炸毛了,“我们只是普通同门!” 惊鸿在旁边笑得直拍大腿:“对对对,特别普通,普通到天天搂着睡。” 琥珀变回人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捂惊鸿的嘴。 可惜晚了一步,清羽已经用看新婚小两口的眼神慈爱地望着她们。 琥珀急得直跺脚,“不是这样的!我们在宗门住一间是因为……” “因为一个人睡不着,”惊鸿迅速接话,“必须和凌霄师妹挤一张床。” 清羽微笑颔首,“理解,理解。” 琥珀的耳朵红得能滴血。 她张了张嘴,发现这事越描越黑,干脆气鼓鼓地闭上嘴,从清羽手里接过凌霄,打横抱起来就往里走。 惊鸿在后面吹口哨,“公主抱哦~” 清羽轻咳一声,“年轻人感情真好。” 琥珀差点左脚绊右脚,回头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惊鸿。 惊鸿哼着小调溜进了自己房间,临走前还冲她眨眨眼。 客房比想象中豪华得多。清羽特意命人换了新的被褥,还在床头摆了一对红烛。 “这是?” “讨个吉利,”清羽和善地说,“昆仑山特制的安神烛,能助好眠。” 琥珀盯着那对蜡烛,嘴角抽搐。 送走清羽仙君,关上门后,琥珀长舒一口气。她转头看向床上的凌霄,对方睡得正香,丝毫不知道外面因为她闹得鸡飞狗跳。 琥珀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帮凌霄掖了掖被角。 “快点醒吧,”琥珀戳了戳凌霄的脸,“惊鸿师姐太烦人了。” 烛光下,凌霄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琥珀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退开几步远。 “都怪惊鸿师姐……”她嘟囔着,变回狼形蜷在脚踏上。 这样总不会被人误会了吧? 第二天清晨,凌霄终于醒了。她刚坐起身,就看见琥珀气鼓鼓的脸凑在面前。 “早……” 凌霄刚开口,琥珀就“嗷”地扑上来。 凌霄被她撞得差点又躺回去。 “惊鸿师姐昨天挠我下巴!”琥珀扒着床沿控诉。 “哦。” “还摸我尾巴!” “哦。” “你不管管?” “她不是经常这样吗。” 黑狼蹿上床榻,大尾巴啪地甩在凌霄脸上。 “最过分的是她告诉清羽仙君我们睡一个窝!” “啊?”凌霄花了三秒钟才从刚睡醒的茫然中理清状况:“所以我们现在在昆仑仙境?” “重点不是这个。她趁你昏迷的时候欺负我!”琥珀把尾巴甩到前面,指着上面一撮乱毛,“你看!” 凌霄伸手想帮她顺毛,结果被琥珀一爪子拍开:“不许摸!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 门吱呀一声开了。惊鸿探头进来:“哟,醒啦?” 她手里端着两碗粥,“我听见有人在说我坏话。” 琥珀立刻转身龇牙。惊鸿熟门熟路地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琥珀条件反射地仰起头,随即意识到不对,嗷呜一声咬住惊鸿的袖子。 凌霄眨了眨眼:“惊鸿师姐,你怎么也来昆仑山了?” “采雪莲啊。”惊鸿指了指玉盒,“我最近在炼一炉新药,缺一味雪莲做药引。倒是你们,跑到昆仑仙境来做什么?” 琥珀也看向凌霄,“对啊,我们为什么要来昆仑?” “呃,”惊鸿松开被琥珀咬住的袖子,“你们不会真的是来昆仑约会的吧?” 琥珀躲到凌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凌霄你看她!她诽谤我们!” 惊鸿一脸无辜:“我诽谤你什么了?” “你跟清羽仙君说我们……那个……”琥珀的脸开始泛红。 “哪个?”惊鸿故意拖长声调。 清羽仙君恰好在此时路过,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年轻真好啊。” 琥珀绝望地把脸埋进凌霄后背。 凌霄茫然地捧着粥:“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只有惊鸿笑嘻嘻地打招呼,“早啊清羽仙君。” “你去解释清楚!”琥珀拽住惊鸿的袖子。 “解释什么?”清羽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琥珀,你的爪子好些了吗?” 琥珀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愣了一下,“好、好多了。” 这个清羽仙君人还怪好的。 “实不相瞒,我们来昆仑是为了解驭妖咒,”凌霄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古籍,翻到折角的那页,“书上说昆仑有办法。” 惊鸿凑过来看了一眼,“这字都快磨没了,你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 琥珀问她:“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上个月。”凌霄合上书,“本来想等准备齐全再告诉你。” 清羽仙君轻咳一声,“解驭妖咒确实可行,只需要三样东西,你们的真心泪,刚摘的千年雪莲,和昆仑秘术。” 琥珀和凌霄同时转头看向惊鸿。 惊鸿手里还捧着那株刚摘的雪莲,被两人盯得后退半步。 “干嘛?”她警觉地把雪莲往怀里藏了藏,“这是我先采到的。” 凌霄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惊鸿就抢先道:“想都别想!我这么久才找到这一株。” 琥珀的尾巴耷拉下来。 “除非……” “除非什么?” 惊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琥珀的尾巴僵住了。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 惊鸿的眼睛亮晶晶的:“除非让我摸琥珀的耳朵,每天十次,连续一个月。” “不行!”琥珀把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 “那免谈。”惊鸿作势要走。 琥珀咬住她的裙摆,不让她离开:“换个条件。” 惊鸿歪头想了想:“那……摸尾巴也行。” 琥珀龇牙:“你做梦!” “半个月?”惊鸿退让一步,“每天只摸五次。” 凌霄看向琥珀,琥珀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成交。”凌霄替她答应下来。 琥珀视死如归地往前一坐:“来吧。只能摸半炷香时间。” 惊鸿得逞地笑出声,伸手就揉上琥珀的耳根。 “手感还是这么好,”惊鸿得寸进尺地把手指插进绒毛里,“最近是不是胖了?” “你才胖了!” 凌霄在旁边欲言又止。惊鸿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也想摸?” “不是,”凌霄低头翻书,“书上说雪莲要新鲜的才有效。” 惊鸿意犹未尽地又搓了两把,才把雪莲抛给凌霄:“拿去吧。” 琥珀立刻跳开三米远,疯狂甩头试图把被揉乱的毛理顺。 惊鸿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跑什么,说好半炷香时间的。” 清羽仙君在一旁摇头:“惊鸿道友,你这癖好……” “你懂什么,”惊鸿理直气壮,“毛茸茸才是人间至宝。” 凌霄在一旁仔细检查雪莲,惊鸿趁机又戳了一下琥珀的鼻尖。琥珀嗷地咬住她的手指,但没用力。 凌霄摸了摸琥珀的头:“忍半个月就好。” “你倒是说得轻松,”琥珀甩开她的手,“被摸的又不是你。” “现在,就只差真心泪了。” “什么叫真心泪?普通的眼泪不行吗?” 清羽摇头:“必须是为彼此而流的泪。” 琥珀和凌霄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惊鸿左看看右看看,“你俩平时不是挺能哭的吗?上次琥珀被门夹了尾巴,凌霄你哭得比她还凶。” 凌霄红了脸,“那不一样。” 琥珀别过脸:“我哭不出来。” “我也没有。”凌霄说。 “昆仑有幻境可助人落泪。二位若愿意,可入内一试。” “烦请清羽仙君带路。” 清羽和凌霄走在前面,琥珀抖了抖毛跟上去,警惕地和惊鸿保持着一臂距离。 惊鸿故意往她那边靠,琥珀就往反方向躲,差点撞到柱子。 “小心点,”惊鸿笑出声,“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比吃人的还可怕,”琥珀嘟囔着,“上次摸完我掉了好多毛。” 惊鸿假装没听见,哼着小曲推开了幻境阁的门。 进入幻境的时候,琥珀小声嘟囔,“其实……” 凌霄疑惑,“嗯?” “其实惊鸿师姐人还不错,就是手欠了点。” 凌霄忍不住笑出声:“这话可别让她听见。” 幻境外传来惊鸿的声音:“我听见了!明天加摸一次!” 琥珀哀嚎一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第 28 章 幻境中的北陵仙宗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凌霄站在山门前,熟悉的石阶蜿蜒向上,琥珀站在她身旁。 “琥珀,你真的想解咒?”凌霄问。 琥珀盯着脚下的青苔,“嗯。” “解了之后呢?” “不知道。”琥珀踢开一颗小石子,“可能会离开吧。” “离开之后去哪儿呢?” “解了咒,我能去任何地方。” “不回来了?” “也许。”琥珀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林,“那里更适合我。”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北陵仙宗不好吗?”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琥珀转身看她,“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山风穿过她们之间的空隙,带着初春的寒意。凌霄的剑穗轻轻晃了一下,琥珀记得那是去年自己随手编的,已经有些褪色了。 “你走了,我会不习惯。”凌霄摩挲着剑穗。 “你会找到更好的灵宠。” “不是灵宠的问题。” “那是什么?” 凌霄转过头看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琥珀突然觉得喘不过气,她移开视线,“算了,当我没问。” 凌霄没说话。幻境里的风有点冷,吹得树叶沙沙响。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凌霄清楚,琥珀迟早会走。 狼本该属于山林,而不是困在宗门里,被驯养成温顺的宠物。 琥珀从来就不该是她的灵宠,她只是恰好捡到了她,恰好结下了驭妖咒,恰好……习惯了有她在身边。 可习惯是最难改的东西。 凌霄想,以后不会再有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脚踝,再也没有暖烘烘的狼形挤在她床边睡觉。 冬天会变得很冷,夜里醒来时,身边再也不会有那双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琥珀色眼睛。 她应该替琥珀高兴的。解开驭妖咒,重获自由,这是好事。 她回头看向琥珀,那双金棕色的眼睛在暗下来的天色里依然很漂亮。凌霄张了张嘴,想说别走,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她没资格留她。 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摸摸琥珀,怕自己一碰到那熟悉的皮毛,就会说出挽留的话。 “时辰到了。”凌霄站起来,“该出去了。” 琥珀跟着起身。 幻境开始消散,北陵仙宗的景象水墨般晕染开。 凌霄闭上眼睛,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无声坠落。 再睁开眼时,凌霄发现琥珀就站在几步之外,眼睛肿得厉害,毛茸茸的尾巴蔫蔫地垂着,毛色比平时更暗,像被水打湿过。 “你怎么……” 凌霄刚开口,琥珀就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你还活着,”琥珀的声音闷在她肩膀上,“我以为你死了……” 凌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们的幻境不一样。她看到琥珀离开的时候,琥珀看到的恐怕是更糟的东西。 她能感觉到琥珀的身体在轻微发抖,像是还没从某种恐惧中挣脱出来。凌霄的衣领被她扯得歪歪斜斜。 凌霄抬手拍了拍琥珀的后背。 “我没事,”她说,“你看,我好好的。” 琥珀松开一点距离,上下打量她,像是在确认什么。她低头用前爪抹了把脸,再抬头时已经勉强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耳朵还耷拉着。 凌霄想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但琥珀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眼泪,”琥珀说,“你也哭了。” 凌霄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她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着水痕。 清羽仙君走过来,手里托着一个小玉瓶,“真心泪已经收集好了,加上雪莲,材料齐了。” 惊鸿站在不远处,难得没有插话。 琥珀仍然抓着凌霄的手腕没放。 “现在可以解咒了,”清羽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凌霄点了点头。她的眼睛还湿漉漉的。 “好,”琥珀说,“就现在吧。” 她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哭得太厉害的后遗症。凌霄注意到她的耳朵还保持着半兽化的状态,耳尖微微抖动。 “所以,”凌霄说,“等解完咒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急什么,”琥珀说,“我又没说要现在走。” “那,”凌霄说,“你想什么时候走?” 琥珀猛地转回头,瞪着她:“你就这么想我走?” 她的声音有点大,清羽假装咳嗽了一声,背过身去。 凌霄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还没想好呢,暂时应该不会走吧。”琥珀呲牙,边说边用爪子戳凌霄的肩膀,“凌霄,你过河拆桥,还没解咒呢就要赶我走!” 凌霄感觉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一点。她赶紧抿住嘴唇,但琥珀已经注意到了。 “笑什么?” 琥珀凶巴巴地问。她的耳朵抖了抖,尾巴尖也卷了起来。 凌霄低头看着地面,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和琥珀的影子叠在一起。阳光很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清羽仙君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收集的真心泪小心倒入瓶中。她晃了晃瓶子,满意地点点头。 “解咒需要特殊法阵,我已经在你们房间布置好了。”清羽收起瓶子,“二位回房等着就行。” 琥珀歪了歪头:“为什么要设在我们房间里?” “法阵需要稳定的环境。”清羽仙君嘴角微微上扬,“床榻是最合适的地方。” 凌霄皱眉,“躺着解咒?” 清羽仙君笑而不语。 凌霄和琥珀对视一眼,都没明白其中关窍。 惊鸿咳嗽一声,转过头去,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有什么问题吗?”凌霄问。 “解咒时需要肢体接触。” 琥珀的尾巴不安地甩了甩:“要接触多久?” “时间不一定,”清羽说,“期间不要乱动。” 惊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被琥珀瞪了一眼。 “那我们现在就去?”凌霄问。 清羽点点头:“越快越好。雪莲的新鲜度有限。” 琥珀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凌霄往房间走。 “惊鸿道友,”清羽说,“烦请随我去取些辅助材料。” 惊鸿立刻会意,跟着清羽往外走,临走前还冲琥珀挤了挤眼睛。 琥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什么意思?” “不知道。”凌霄推开门,“先进去吧。” 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果然画着一个繁复的银色法阵,纹路一直延伸到床榻下方。那对红烛还摆在床头,烛火微微摇曳。 琥珀绕着法阵转了一圈,“这要怎么用?” “清羽仙君说躺着等就行。”凌霄坐在床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琥珀犹豫了一下,变回人形爬上去,盘腿坐在凌霄旁边。床榻很软,她下意识抓了抓被单。 “然后呢?”琥珀问。 “不知道。”凌霄仰头看了看屋顶,“可能等法阵自己启动?” 门外传来惊鸿刻意提高的嗓音:“清羽仙君,您这法阵要多久才能生效啊?” “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整夜。”清羽仙君的声音渐行渐远,“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中断。” 琥珀的耳朵竖了起来,“一整夜?” 凌霄觉得有点热,伸手松了松衣领。法阵的银光映在墙上,形成奇怪的光斑。 “你说,”琥珀盯着那些光斑,“会不会很疼?” “应该不会。”凌霄往后靠了靠,“清羽仙君没说会疼。” 琥珀学着凌霄的样子靠在床头。床幔轻轻晃动,投下的阴影在她脸上扫过。 “惊鸿师姐肯定在偷笑。”琥珀说。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感觉。”琥珀揪了揪自己的衣角,“她每次憋坏主意的时候都那样。”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惊鸿刻意压低的笑声。琥珀猛地坐直,“她果然在外面!” 凌霄叹了口气,提高声音:“惊鸿师姐,你没事做吗?” 门外安静了几秒,接着是远去的脚步声。 琥珀重新靠回去,“总算走了。” 法阵的银光渐渐变亮,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些。琥珀感觉后背有点出汗,偷偷往凌霄那边瞥了一眼。 “你热吗?”她问。 “有点。”凌霄解开最上面的盘扣,“法阵的缘故吧。” 琥珀有样学样地扯开自己的领口。两人并排靠在床头,盯着对面墙上的光影变化。 “其实,”琥珀突然开口,“我刚才在幻境里看到你死了。” 凌霄转过头,“怎么死的?” “不知道,就是突然没气了。”琥珀盯着自己的手指,“我摇了你半天,你都没反应。” “假的。” “我知道。” 法阵的光晕扩散到整个房间。 两人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一起,又同时缩了缩。 “要牵手吗?”凌霄问,“清羽仙君说需要身体接触才可以解咒。” 琥珀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过去。 凌霄握住她的手,发现琥珀的掌心有些潮湿。 “紧张?” “才没有。”琥珀别过脸,“就是有点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第 29 章 琥珀想抽回手,却被凌霄握得更紧。 “别动,”凌霄说,“清羽说了不能中断。” 琥珀只好僵着不动。 床幔轻轻扫过她的肩膀,痒痒的。 法阵的银光越来越亮,照得人睁不开眼。琥珀眯起眼睛,看到凌霄睫毛投下的小片阴影,还有鼻梁上的一颗小痣。 “看什么呢?”凌霄突然转头。 琥珀立刻移开视线,“没什么。” 凌霄的指尖微微蜷缩,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琥珀的手比她稍微大一点,此刻却任由她攥着,甚至反过来扣住她的指缝。 掌心相贴的地方渗出一层薄汗,黏腻又燥热,但谁都不肯先松开。 “疼吗?”凌霄小声问,却没放松力道。 琥珀的呼吸声沉了沉,手指反而缠得更紧,“不疼。” 琥珀能感觉到凌霄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得又重又急,和自己的心跳声渐渐重叠。 两人的手交缠得几乎发痛,却像在较劲一般,谁也不肯先退开半分。指节抵着指节,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不断攀升,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琥珀的尾巴不由自主地露了出来,尾尖缠上凌霄的手腕,绒毛擦过突起的腕骨。 凌霄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攥得琥珀指节发白。 “松一点……” “你先松。” 琥珀没松。她美丽的琥珀色眼眸低垂着,没有看凌霄,也不松开手,两人僵持着,气氛有些古怪。 床不算大,她们以前挤过更小的。今晚却不一样,明明什么都没变,可空气里像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轻轻一碰就会震颤。 琥珀又松开一颗扣子,“这阵法真奇怪。” 凌霄没说话。她的耳朵能清晰捕捉到对方的心跳,又重又急,像擂鼓。 烛火晃了一下,影子在墙上交叠。 凌霄能感觉到身旁那人的体温,隔着衣料若有似无地传来。 “你还热吗?”凌霄突然问。 “还行。” “哦。”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凌霄的发丝蹭到琥珀的肩膀。琥珀闭上眼睛,闻到凌霄衣领间淡淡的药香。 琥珀的尾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次直接缠上了凌霄的小腿。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烦死了。”琥珀小声说,却没把尾巴收回去。 空气更燥了,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琥珀盯着墙壁,数上面的纹路。她往凌霄那边靠了靠。 整个房间的温度在急剧攀升,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呼吸也变得滚烫。 凌霄扯开领口,汗水已经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琥珀也好不到哪去,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 “这阵法怎么越来越热了?” “应该是洗涤经脉的缘故。” 凌霄皱眉,体内的灵力被强行冲刷,经脉里像是灌进了滚烫的岩浆。她试着运转心法,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灵力的流向,只能任由那股灼热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 琥珀的情况更糟。妖族的经脉本就与人族不同,此刻她的妖力被阵法彻底激发,一遍又一遍涤净她的身体和脉络,血液滚烫得像是要沸腾,迫使她的耳朵和尾巴完全显露了出来。 琥珀咬紧牙关,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耳朵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你怎么样?”凌霄察觉到她的异样,侧头看她。 琥珀没回答,只是呼吸越来越重,金棕色眸子在银色阵法下显得格外妖异。 凌霄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琥珀的状态,不像是单纯的热,更像是…… “发情期?”她脱口而出。 琥珀猛地抬头,眼神既凶狠又狼狈,像是被戳破了什么秘密。她似乎想反驳,可下一秒,阵法的力量再次翻涌,热浪席卷全身。 尾巴缠得更紧了。 “阵法还没结束。”琥珀说,像是在解释什么。 凌霄嗯了一声。 琥珀强忍着,强压下这股令人烦躁羞耻的妖族天性。 驭妖咒正在被阵法一点一点剥离。 琥珀还有些难以自持,但这次发情期没了驭妖咒的干扰,她觉得自己绝不会像上次一样失态。 最难受的是耳朵,它们完全不听使唤地转动,捕捉凌霄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琥珀干脆用双手按住头顶,像是要把那对不争气的耳朵按回脑袋里。 “阵法还要多久?” 这已经是琥珀第五次问这个问题了,每次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昭示出她内心的急迫。 得到同样的回答后,琥珀盯着床帐上晃动的光影,眼神放空。她让自己变成一截木头,一块石头,或者随便什么没有知觉的东西。 她不去想身边传来的温度,不去想手腕上微微发烫的触感,不去想空气里越来越浓的凌霄身上的药香。她只是盯着那团光影,看它随着烛火轻轻摇晃,像水波一样散开又聚拢。 呼吸放得很轻,很慢,仿佛只要动静再大一点,就会惊动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打破房间里微妙的平衡。 ——不能想。 ——什么都不要想。 琥珀开始在心里默念清心诀,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的思绪彻底麻木。 快了。 再忍忍。 就快结束了。 凌霄此时觉得口干,下床倒了杯水。 琥珀听着水声,舔了舔干燥的唇。 阵法还在运转。 打开窗,凌霄坐回床榻上。 窗开了,夜风灌进来,但燥热感并未减轻。 凌霄宽慰她,“再忍忍,快结束了。” 琥珀艰难地点头。 琥珀数着凌霄的呼吸,想让自己的呼吸也跟着慢下来。她试着调整,结果反而乱了节奏,不得不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她往旁边挪了挪,却又立刻后悔了。这个距离太刻意,反而显得奇怪。 她们的手又握在一起,这次谁都没有提要不要松开。 法阵的光渐渐暗下来,床幔停止了晃动,房间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 时间变得模糊。琥珀不确定过去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盏茶时间,也可能有几个时辰。她的手指开始发麻,但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凌霄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平稳而令人安心。 法阵的银光映在琥珀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凌霄数着琥珀的睫毛,发现右眼下面有一颗很小的痣。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她突然很想伸手去碰,但又觉得这个念头很奇怪。 她以前也这样看过琥珀,在北陵仙宗的夜里,琥珀变成狼形蜷在她床边睡觉的时候。那时候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琥珀的皮毛上,她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没有一次是现在这样的心境。 她看着琥珀,熟悉又陌生,像重新认识一个人。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但注意力就是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这种专注很自然,又带着一点克制。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不愿深究,只是放任目光停留。 琥珀的睫毛其实并不卷翘,而是直直地垂着,像细密的帘,半掩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她的眉骨比常人略高,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 她的发丝散在锦枕上,铺开小半张床。有几缕缠在了自己袖口上。 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里面曾经映着星星、松林,现在映着她的倒影。 凌霄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窗外的雪光、花影、流云,忽然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远处传来雪水融化滴落的声音,很轻,像谁的心跳。 琥珀突然翻身压住凌霄。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兽瞳,呼吸粗重。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琥珀的尾巴缠上凌霄的腰,越收越紧。犬齿变长,轻轻磨蹭着凌霄的锁骨,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不咬下去。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几分。 两人都没动。 床幔微微晃动,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模糊地交叠在一起。 但琥珀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这么僵持着。她尚存一些理智。 凌霄却一动不动。 她没有挣扎,没有躲闪,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 “解咒之后,”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会走吗?” 你会离开我吗? 她的目光直直地望进琥珀的眼底,不闪不避,仿佛这个问题比此刻的纠缠更重要。 “不会。” 不会离开你。 凌霄看着她,固执地等待一个更确定的答案。 “永远不会吗?” “永远不会。” 法阵的银光渐渐褪去,房间里只剩下烛火微微跳动。 琥珀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兽瞳也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她松开缠在凌霄腰间的尾巴,翻身躺了回去。 随着阵法力量的减弱,琥珀的发情期也逐渐褪去了。 过了很久,凌霄翻了个身背对琥珀。她的声音闷闷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知道。”琥珀说。 又安静下来。窗外的雪化了,水滴从屋檐落下来,一声一声。 琥珀的尾巴尖轻轻拍了下床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突然转回来,抓住凌霄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她说,“是这么想的。” 凌霄的手掌下传来急促的心跳。她没抽回手,只是看着琥珀的眼睛。 “我也是。”她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第 30 章 门外,惊鸿蹲在回廊下嗑瓜子,时不时往紧闭的房门瞥一眼。 清羽仙君倚着栏杆。 “这阵法真得躺一整夜?”惊鸿吐掉瓜子壳。 “看情况。当年皓月解咒用了三天。” 惊鸿猛地呛住,“谁?皓月?北陵仙宗的皓月仙尊?” “嗯。” 惊鸿嗤笑一声,把瓜子壳狠狠吐在地上:“就皓月仙尊那个老古板?她见着妖恨不得当场扒皮抽筋,能好心给灵宠解咒?骗鬼呢!” 清羽淡淡瞥她一眼:“那时候她还不是仙尊,只是只灵狐。” 惊鸿张了张嘴,又闭上,瓜子撒了一地。 她盯着清羽看了半晌,确认对方没在开玩笑。 可如今的皓月仙尊是人,甚至是仙,连半分妖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只灵狐?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收皓月仙尊当灵宠。” “神女。” “啊?神女不是凌霄吗?” “上一任神女。昆仑山巅的雪化了又积,早换过几代人了。” “怪不得她现在对妖族这么狠,八成是当年当灵宠的时候憋屈坏了。” 清羽打断她:“解咒是双向的。当年是神女主动解的,不是皓月求来的。” 惊鸿撇嘴:“那她更该记着点好,怎么现在反倒变本加厉?” 屋内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床柱。惊鸿条件反射要起身,被清羽按住了肩膀。 “别管。”清羽说,“阵法在重塑经脉,有点动静正常。” 惊鸿重新摸出把瓜子。 “和我说说呗,当年皓月仙尊的事。” “过去的事,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屋内又安静下来,只有法阵的微光从门缝渗出,在廊下投下一道细线。 惊鸿盯着那道亮线看了会儿,突然觉得手里的瓜子索然无味。 “你说皓月仙尊当年解咒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她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做了个鬼脸。 清羽懒得理她:“与其在这儿编排仙尊,不如想想明天怎么跟你师妹解释。” 惊鸿一愣:“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扒在人家窗户底下偷听了一整晚。” “坏了,琥珀要是知道了,又要生我的气,不让我摸尾巴了。” “等天亮了,她不一定还记得你。” 惊鸿手里的瓜子掉了几颗,她弯腰去捡,“什么意思?琥珀会忘了我?” 清羽点头:“解咒不是简单的剥离,而是要彻底切断联系。那些被驭妖咒扭曲的部分,包括与主人相关的记忆,都会消失。琥珀肯定会忘了凌霄,至于你,她也许记得,也许不记得。” “那凌霄呢?她也会忘记琥珀?” “不会。主人不受影响。” 惊鸿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不公平。” “驭妖咒本就是不平等的契约,解咒自然要付出代价。” “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清羽说,“不解咒。” 惊鸿皱眉,“可琥珀会一直被咒印控制。” “所以这是选择。”清羽看向紧闭的房门,“要自由,还是要记忆。” 惊鸿沉默了一会儿,“她们知道吗?” “凌霄知道。我告诉过她。” “她同意了?” “她没得选。不解咒,琥珀永远都是她的灵宠,永远低人一等。” “那琥珀呢?” “她不需要知道。”清羽的语气很平静,“知道了反而会影响解咒效果。” 法阵的光渐渐熄灭,惊鸿盯着门缝里最后一丝银光消失,觉得胸口发闷。 “天亮之后,琥珀会变成什么样?” “和普通妖族没区别。”清羽说,“不记得自己有过主人,也不记得在北陵仙宗的日子。” “那凌霄怎么办?” “那是她的事。” 惊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她抓了抓头发,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天快亮了。惊鸿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 “我去睡会儿。”她转身要走,又停下,“你说,琥珀会恨我们吗?” “恨需要记忆。”清羽说,“她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 惊鸿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那皓月仙尊呢?她也忘了曾经的一切?” 清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恢复平静,“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必再提。” “你也忘了?” “忘了。” 惊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道,“撒谎。” 清羽没承认也没否认。晨光渐渐照亮回廊,她的身影在光线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去睡吧。”她说,“天亮后还有的忙。” *** 琥珀醒来时,鼻尖先嗅到了陌生的气息。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四周陈设精致却令人生厌——这是人类修士的地方。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味,还有床边站着的两个人类修士。 “你醒了?” 红衣女修开口。 琥珀记得自己应该在北境雪原狩猎,怎么会出现在人类的居所。 更糟的是,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妖力,体内空荡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 琥珀盯着这张脸看了几秒,确认自己毫无印象,但对方似乎认识她。这不对劲。 “别紧张。”另一个白衣女修试图靠近,“我们不是……” 琥珀转向这个新出现的女修,警惕更甚。她能感觉到对方修为很高,但更让她烦躁的是这人看她的眼神。 琥珀讨厌这种眼神,好像她们之间有什么秘密,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琥珀亮出爪子,撕裂了她的衣袖。白衣女修迅速后退,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恶意。 “这是哪里?”琥珀的声音嘶哑,“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这里是昆仑仙境。”凌霄说,“你中了咒术,我们帮你解开了。” 琥珀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她确实记得自己遭遇过袭击,但细节模糊不清。 奇怪的是,每当她试图回忆,都会遭到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止她。 红惊鸿小心地放下一杯水,“喝点水吧,你昏迷了一整天。” 琥珀没动。水杯离她有两臂远,这个距离不够安全。 她快速扫视房间,寻找可能的出口。窗户,门,还有那个发着微光的奇怪图案——法阵? “你的妖力需要时间恢复。”凌霄说,“至少还要两天。” 琥珀警惕地盯着她,不相信这些修士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妖族。 “条件是什么?” 凌霄摇头,“没有条件。” 琥珀冷笑。人类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惊鸿似乎想说什么,被凌霄一个眼神制止了。这个细微的互动让琥珀更加警惕。她们在隐瞒什么。 “我要走了。”琥珀说。 她试着站起来,双腿却一阵发软。这让她更加愤怒——自己的虚弱暴露在敌人面前。 “出昆仑的路很难走,”凌霄说,“至少等……” “闭嘴。”琥珀打断她,“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凌霄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在地上推过去。“里面有丹药和干粮。” 琥珀没去碰它。她强迫自己站起来,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稳住。门在五步之外,窗户更近。她选择了窗户。 窗纱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清羽仙君。 琥珀听见有人喊拦住她,但已经晚了。她变回狼形,跃上屋顶。 凌霄一时情急,施展仙法将琥珀拽回屋内。 琥珀立刻翻身跃起,龇着牙低吼。 “你们果然没安好心。” 凌霄收回仙法,眉头紧皱:“外面有结界,你这样冲出去会受伤。” “少假惺惺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不想要。” “骗子。”琥珀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人类都是骗子。” 惊鸿忍不住插嘴:“我们要是想害你,早就在你昏迷的时候动手了。” 琥珀不信,尾巴低垂着,随时准备攻击。 凌霄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 下一瞬,尖锐的犬齿狠狠咬进她的手腕。 血一下子涌出来,顺着琥珀的齿缝往下淌,滴在地板上。凌霄没动,也没抽手,就这么让她咬着。 惊鸿冲过来想拉开她们,被清羽拦住。 琥珀咬得很深,几乎要撕下一块肉来。 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琥珀的鼻尖动了动,松开口,往后退去。 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表情有些茫然,似乎自己也没想到会下这么重的口。 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凌霄垂下手,没去止血,用了个束缚法术限制了琥珀的行动。 琥珀冷笑一声,“现在你可以报复我了。” 凌霄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又看了看琥珀。她走近一步,琥珀立刻绷紧了身体,但被法术束缚着无法后退。 “你咬了我一口,”凌霄说,“那我也咬你一口,就算扯平了。” 琥珀见过人类修士的手段,知道她们有的是办法让妖族生不如死。 她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她听见凌霄的脚步声停在面前,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 她咬紧牙关,想象着人类可怕的牙齿刺进皮肉的疼痛。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只感觉到一个很轻的触碰,柔软温热,落在她的额头。 琥珀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凌霄。 “扯平了。”凌霄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