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溢天下》 第1章 桂花面脂 李晓香安静地坐在油灯下,看着她的娘亲王氏正仔仔细细地在红色的喜帕上绣着鸳鸯。 “一转眼的,贞娘就长这么大了。我去给她量身形的时候,瞧她那水灵灵的模样,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桌子的另一面,是李晓香正在看书的父亲李明义。 他微微点了点头,倒没有王氏那么多的不舍与感慨,“女儿家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贞娘的母亲过世得早,老孟一个人将她拉扯大着实不易。大家乡里乡亲的,能帮上多少忙就尽量帮,私底下贴补一些也得让贞娘嫁得体面。” “是啊,本还担心贞娘早年丧母,怕她爹什么都不懂。孩子年岁熬到了,若是不把她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我们这些外人又不好去说道。这下好了,贞娘要嫁给邻村宋家。我见过宋家的孩子,读书识礼,今年刚考上了秀才。” “人家贞娘能嫁个好人家,靠的是一手好绣工。” 李明义这句话里若有所指,油灯下的李晓香有些坐不住了。 她撇了撇嘴,起身朝屋外一瘸一拐地跳了出去。 “晓香,屋外蚊子多!你上哪里去?” “屋子里憋闷,上槐树下坐坐!” 待到李晓香出了门,王氏有些怨怼地望向李明义,“好端端地又提起绣工做什么?她摔伤了腿,这几天别闷着呢……” “我这是给她提个醒。纺布、绣花她样样不行。她都快十三了,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整日里还跟个野丫头一般。你啊,就是太宠着她了,由着她胡来!不然她怎么能摔伤了腿?” 王氏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李晓香靠着老槐树坐下,就着天空中零零碎碎的星光,看着自己被绣花针扎红的手指。 一、二、三、四、五! 我勒个去,连小手指都没幸免于难! 她也不知道自个儿怎么会穿来这个地方。没空调、没电扇、没电脑、没微博,女人成天憋在屋子里,敢情除了纺布、绣花就没有什么其他高大上的生活内容了。 从前的她,虽然经历了十年寒窗却在高考千军万马的厮杀中得胜,被某个重点大学录取。她是父母眼中的骄傲,所有人都相信她会有个明亮的未来。 她的心中雀跃无比,原因只有两个。 第一,她终于和暗恋三年某位男神不但同校而且同系,心中歪歪了不少校园情侣的画面,正等着实现。 第二,她终于可以摆脱从小学到高中整整十年的老冤家,不对,是孽障!至于这家伙的恶行,李晓香当真不想再回忆一遍,而且若不是这孽障,自己也不至于被跌落的吊灯砸中,稀里糊涂就来到这个世界。 这里生活水平让她适应了许久才勉强忍住一头撞南墙说不定就穿回去的冲动。而真正让她心情跌落谷底的,是她的名字——李晓香。 神啊,还能更接地气吗? 她已经脑补了无数次自己年老之后的辛酸生活——围着一口锅熬着辣椒酱。 村头村尾的喊她“阿香婆”。 按照她这辈子的亲爹李明义的话说,不想变成阿香婆,就得好好学女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女红越是精通,前来提亲说媒的就越多,这样才能选一个好人家。 简而言之就是:女红好=嫁得好。 虽然李晓香至今未弄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这个命题压根经不起推敲嘛! 数理化小综合没要了她的命,绣花织布却真的让她神经衰弱了。 于是前两天,当她左手的最后一根手指也被绣花针扎着骨头的时候,她索性不干了。 连着绣了七天花,她觉得自己不但看东西重影儿,连腰间椎盘突出都犯了!如此不利于身心健康的活动,她李晓香才不自虐呢! 于是她跑了出去,带上隔壁老秦家的虎妞到村口抓蛐蛐儿,和村里其他孩子们斗蛐蛐而斗了个底翻天! 李晓香对此很满意,这才是十二岁孩子该干的事儿不是? 但李晓香万万没想到,李明义火了!从屋子里抽出藤条就要揍她。 李晓香傻了,她上辈子父母都是大型化妆品公司的技术高管人员,有知识有文化,从来只说道理不动手。李明义抄着藤条的画面完全在她预想之外。 他不是个教书先生吗?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王氏就要去拦,可惜只拽住了李明义的衣摆。 李晓香知道若真被藤条抽中了,只怕自己连马桶都坐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本事,三两下就爬上了家门前的老槐树! 果然狗急了也跳墙呢!呸!呸!呸!什么狗不狗的……这是肾上腺激素分泌的结果!完全符合自然规律! 李明义举着藤条站在树下气得发抖。 他生气的理由不外乎他们李家乃是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孩子都是有高级趣味的!比如年长李晓香三岁的兄长李宿宸,饱读诗书,是清水乡有名的少年才子。 可李晓香呢,放着绣花这样有审美的事情不做,跑去和别人撸着袖口、叉着腰、架着脚斗蛐蛐?成何体统! 其实就是没有体统! 李晓香扒在树上,李明义越是要打她,她就可这劲儿的越爬越高。 别以为它是老槐树就枝繁叶茂树干能比脖子粗,它生长的土壤贫瘠,枝叶凋零,特别是连刮了几天的风,这棵槐树尽显苍凉,不愧是“老”槐树。 所以,它老人家哪里经得起李晓香的折腾! 王氏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女儿再怎么样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李晓香在树上,低着头,看着她爹娘完全不同的两样表情。一个担惊受怕,一个气到脸红脖子粗。 王氏一身灰布罗衫,袖子与裙摆上有几块补丁,但全身上下一尘不染,很是干净。发髻盘在脑后,只别了一支简单的木簪,额前的碎发被蓝色的头巾包着,仰面时李晓香能看清楚这个女人清雅的五官。 王氏也算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是个秀才,而她父亲的父亲也是个秀才,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王氏的父亲还有祖父参加了大半辈子的科考,最后的结果仍旧十分惨淡,他们究极一生都没有中举,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根本没有谋生的生计,却总是以文人自居,少不了几分酸腐味道,王氏从祖父到父辈的寒苦可想而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章 厚叶菜=芦荟? 李晓香并没有告诉她,芝麻香油含有芝麻酚,能抗氧化并在一定程度上隔绝细菌,所以这罐东西还真没那么容易坏,但李晓香真不想把芝麻香油往脸上糊。 在李晓香看来,芝麻油更适合用作头油而非面脂。 芝麻油确实有保湿的作用。但这罐面脂中除了芝麻油之外,还添入了乳油。芝麻油本是不饱和油,与肌肤尚有亲和力。但乳油可就不一样了,它属于动物油,分子较大容易堵塞毛孔。这罐面脂适合冬季使用,而非晚春气候温暖湿润之时。 前一世,李晓香闲着没事就会去翻看母亲那一书柜关于护肤品制作的书籍。这一世,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好记性点赞。 贞娘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清洁面部以及补水,她自己的肌肤底子好,恢复起来应当很快。 这只是最基础的护肤而已。 等等,护肤? 这里虽然没有高端的科技设备和提纯技术,但有的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花草。她可以为贞娘制出适合她的护肤品! 李晓香的年纪毕竟不大,但是方才说的话倒是十分有道理,再加上她的父亲是见多识广的李明义,贞娘自然信了李晓香。 只是此时的李晓香撑着下巴皱着眉头不知又在想些什么了。 “晓香?晓香你怎么了?”贞娘好笑地捏了捏李晓香的鼻子。 李晓香这才回过身来,十分认真地问她:“贞娘姐姐很想有一罐自己的面脂吗?” “那是当然。哪个女子不爱美?” “好。”李晓香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去了灶房。 前几日摔伤的脚踝今日已经消肿,只有走路的时候才能感到些微的疼痛。 她将王氏留在灶房中的厚叶菜找了出来,取了一片看起来仍旧新鲜的,以小刀挑开口子,割取出厚叶中的凝块,又舀了水冲洗了一番,回到桌边。 贞娘好奇地问:“晓香,这取了厚叶菜的叶瓤来做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呢。” 说完,李晓香绕到贞娘的身后,将厚叶菜抹在了她的耳后。清凉的略粘稠的汁液给贞娘耳后的肌肤一种十分舒心的感觉。 “你这是做什么呢?”贞娘好笑地问。 “看姐姐你与厚叶菜是否相冲。如果不相冲的话,我就用它给你做些面脂。保管比什么桂花面脂好用。” “那就有劳妹妹了。”贞娘被李晓香人小鬼大的模样逗乐了。 她并不认为李晓香懂得如何制作面脂。要知道一小罐面脂在都城里最少也得十文钱,若李晓香这般年纪的小丫头都懂得如何制取面脂了,都城里卖香脂香膏的还不早就没生意做了。 李晓香知道贞娘只当自己小孩,但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 如果单说“厚叶菜”这俗名儿,李晓香是绝对要把它和甜菜、蕨菜、牛舌草归位一类的。直到某一天李晓香她娘端上来一道凉拌厚叶菜,李晓香顿然呆了,这哪是什么菜啊? 明明就是芦荟好不好! “芦荟”多么洋气一名儿,怎么就成厚叶菜了? 当时李宿宸见她不动筷子,对她进行了科普。 厚叶菜是附近乡里的叫法,这种菜可以入药,医典中名曰象胆,有清热凉肝,泻下通便的功效。 所以体寒者不可食用。那几天李晓香正好嗯嗯不出来,王氏做了道凉拌芦荟,为她通一通。 李晓香不由得感叹,芦荟啊芦荟,可是效果最好最为普遍的美容圣品呀! 今日,李晓香正好试着用芦荟,啊不……厚叶菜,给贞娘做一罐芦荟凝脂。 虽然芦荟的补水美容效果即便在现代也难以找到其它足以超越它的原料,但就像青霉素一样,总有人对它过敏。所以李晓香才会切下一小块芦荟抹在她的耳后,如果她过敏了,李晓香就不得不放弃芦荟了。 半刻之后,王氏将缝制好的喜服抱了出来,替贞娘穿上,做下些修改的标记。 两人约定三日之后,贞娘就可以来取走喜服了。 临走之前,李晓香看了看贞娘的耳后。涂抹过芦荟汁的地方仍旧完好,没有任何红疹瘙痒。 李晓香抿起唇角目送贞娘离开。 也许贞娘并不认为李晓香能为她制出面脂来,但李晓香却觉得除了绣花纺布之外,她终于找到点有趣事儿了。 第二日,李晓香醒过来时,李宿宸已经跟着李明义去了学舍。而村头老陈家的儿媳妇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老两口要照顾媳妇,儿子又不在家中,只得请了王氏去帮忙照顾月子里的孩子。 就这样,屋子里只剩下李晓香一个人。王氏怕女儿寂寞,自从女儿上次从屋顶上落下来,昏睡了几日醒来之后,文静的性子丢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都好动了起来。王氏还真担心李晓香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分,再摔着了可不得了,于是嘱咐了老秦家的虎妞陪着李晓香。 李晓香正无聊着呢,就看着虎妞推开屋门将脑袋探进来。 虎妞比李晓香小上半岁,她父亲常年在田地里务农,生得高壮,而她娘也是照料庄稼的好把式。虎妞的身形随了她爹娘,比李晓香要高出半个头。 “喂,晓香,听说你摔着了。” 虎妞的爹娘不似李明义与王氏讲究,她身上的衣服灰沉沉的,看着十分陈旧,就连头发也就扎成两个扁圆的发髻,几根发丝儿还跳脱出来摇摇晃晃。 “是呀。”李晓香指了指自己的脚踝,“伤着脚了,哪儿都去不了,没意思呢!” 其实早就快好了,只是李晓香故意在虎妞面前装可怜罢了。 虎妞的余光瞥见桌子上的陶罐,立马就掀开了盖子,当她发觉不是想象中的芝麻糖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是什么啊?” 李晓香探过头来笑道:“桂花面脂啊!你没见过吗?听说都城里的姑娘小姐们都往脸上抹这个! “真的?我试试!” 说完,虎妞就用手指沾了一大片往脸上按,李晓香赶紧抓住了她的手。 “喂!这面脂已经坏了!不能往脸上搽了!” 虎妞愣了愣,心想李晓香诳她,生气地说:“骗人!你就是小气不想让我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章 凝脂 虎妞用力嗅了嗅。虽然不及罐子里的桂花面脂的香气浓郁,但李晓香制作的香脂里自有一股清淡的气味,不动声色将呼出的气息缠绕,令人下意识细细品闻。 “虽然不是特别香,但闻着挺舒敞的。”虎妞十分认真地评价。 “用起来应该也比你表姐的香脂舒服。”李晓香将麦秆上的芝麻油蹭在虎妞的手臂上,“你推开试一试。” 虎妞小心地将它在手背上推匀,然后摸了摸,“哇,晓香!你看我的手背像不像剥了壳儿的鸡蛋?” 李晓香的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剥了壳儿的鸡蛋是白的,你这丫头天天在外面儿晒太阳,哪里白了? 不过虎妞的话倒是肯定了李晓香。 如果得了机会,李晓香倒是很想以蜂胶或者蜂蜡来代替油脂。此时正值晚春,再过一两个月天气就要热起来了,总不能还往脸上糊芝麻油吧。 李晓香朝窗外看了看日头,这不……就快到正午了,王氏该回来了。李晓香赶紧杵了杵虎妞,“别傻乐了,赶紧把东西都拾掇。我娘要回来了。” 虎妞从家里又摸来两个小陶罐,一罐给虎妞,一罐留给贞娘。 李晓香嘱咐她用清水洗净擦干,将她们制好的芦荟油倒入陶罐盖好,把其他没用上的东西都收回了虎妞家,桌子也擦干净了,用过的茶杯也被摆回了原位。虎妞忍不住一直摸自己的手背,感受那里的柔滑,小声问:“晓香,咱们这个就是厚叶菜面脂吗?” 李晓香再度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挣扎了半天,才回答说:“我们这个吧……里面没加什么桂花啊茉莉之类的,所以称不上香脂。” “那是什么?”虎妞还在摸自己的手背。 “就叫凝脂吧。”李晓香随口瞎起了个名儿。 “好啊!我每天都抹一点儿,这样就不会太快用完了。”虎妞一副很珍惜的表情。 “不用那么省了,你可着劲儿抹,厚叶菜到山上挖就有了。” 虽然看似他们做的“凝脂”成功了,但谁知道放多久会坏呢。 “可要是我爹知道我拿芝麻油来做凝脂,又该揍我了。” 李晓香看虎妞那委屈的表情不由得好笑。虎妞她爹老秦和她娘成亲了这么些年,只有虎妞这么一个女儿。虽然老秦很想再添子嗣延续香火,但努力了这么些年没啥成效。但老秦与妻子的感情多年来倒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岁这年月增加,越发疼爱唯一的女儿。李晓香丝毫不担心蹭了点儿芝麻油,虎妞她爹真会揍她,说白了雷声大雨点小,和她爹李明义举着藤条那架势根本没法比。 过了没多久,李晓香的娘回来了。给两个孩子做了些好吃的,绿豆面儿鱼肉饼,就是将煎好的鱼肉和土豆丝、豆芽菜调好味滴上些麻油,裹在薄薄的绿豆面里,一口咬下去,那叫一香。 李晓香吃了两个,肚皮就撑不下去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虎妞一连吃了三个下去。 “婶婶,你这饼裹得可真香!”虎妞嘴巴里塞得慢慢的,得了空闲还不忘夸王氏。李晓香她爹是这附近唯一的一个秀才,还颇得周围邻里的尊重,特别是虎妞她爹,总是把李明义当做自己兄长一般,连带着还让虎妞管王氏叫婶婶。不过别看老秦目不识丁,但却是个实在人,既认了李明义做兄长,老秦家对李家的照顾,比亲兄弟还亲。 “好吃就多吃一些,婶子再给你做一个?”王氏摸了摸虎妞的脑袋问。 “不用了,婶子。留给晓香吧。” 算你识相,李晓香满意地看着虎妞。 “娘,你手艺这么好,不然也去都城的天桥下摆个摊子?那里卖的馄饨还有小吃哪有娘你做的绿豆面鱼饼招人?”李晓香仰着头问。 王氏好笑地点了点李晓香的额头,“你呀……也不想想你爹能乐意吗?” 提起她爹,李晓香不由得瘪起嘴来。在她爹的思想深处,农民虽然目不识丁,但好歹是凭借劳动力吃饭的,所以对老秦一家还挺待见。可是商贩之流,却是投机取巧,唯利是图之辈。更不用说女子,出门在外抛头露面,根据李明义的口头禅,那就是——成何体统。 可都城里天桥下的馄饨摊子老板也是一对小夫妻,人家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哪像他们家,就凭她爹给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授业解惑的那点银两和她娘接的针线活儿,还想攒够给李宿宸科考通路子的钱……估计她李晓香睁着眼睛的时候是看不到了。 三日之后,贞娘上门来取喜服了。 她对王氏说了无数声谢谢。喜服上的牡丹花惟妙惟肖,领口腰身都收得极好。 王氏留了贞娘下来吃午饭,让李晓香陪着她再聊聊天。李晓香知道王氏是想贞娘好好劝她静下心来多学学女红,但她却有另外一番打算。 李晓香将一只陶罐推到了贞娘面前,笑着打开,“贞娘姐姐,你就要出嫁了。娘亲给你缝制了喜服,可我却没有那么好的手艺,所以做了这罐凝脂赠与姐姐。希望姐姐与你的夫君白头偕老。” 贞娘有些惊讶,她本以为李晓香只是说着玩玩,没想到真的做了面脂给她。贞娘也是个懂心的人,别人待她的好,她十分珍惜。 当她看见罐子里的凝脂时,是惊讶的。凝脂的色泽较她先前带来的面脂更加剔透,泛着令人舒心的水光。 贞娘以手指沾了少许,抹在手背上。那仿佛融化般的质感令她欣喜。凝脂很快就被推开,手背上如同被附上一层薄丝。 “晓香,这个凝脂真的是要送我?” 李晓香点了点头。 “姐姐,这罐凝脂里没有任何贵重的材料,甚至是山里随处可见根本不值钱的厚叶菜。只是晓香觉得,女人家抹在脸上的东西不在乎材料多么贵重,而在于合适不合适。” 贞娘笑了,她摸了摸李晓香的头顶,“你虽然小小年纪,但看事情倒是通透。婚配也是如此。姐姐只盼这世上有个好男子,能将妹妹的通透捧在手里,好生珍惜。” 李晓香的心底涌起莫名的惆怅。在这个地方,她的想法注定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可真的会有贞娘所说的男子,懂她、包容她、珍惜她吗? 数日之后,贞娘嫁去了宋家。她成亲那日,王氏亲自给她上的妆,回来之后不断夸赞贞娘的气色如何饱满,脸上简直要掐出水来。 李晓香听着,心里有种莫名的快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章 君影草 李晓香傻了,君影草是什么东西? 不过经历了管芦荟叫“厚叶菜”,管仙人掌叫“龙舌”之后,李晓香不怀疑这个听起来陌生的“君影草”自己也许早就见过了。 自那之后,李晓香隔三差五地为江婶制作了一些芦荟凝脂。虽然李晓香给它起名“凝脂”,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芦荟胶和芝麻油的混合物罢了,若不是含有油分,李晓香会叫它“芦荟胶”。啊……不,是厚叶菜胶……越想越喜气…… 这天是陈家的小女儿出嫁的日子,王氏去陈家帮忙了,李宿宸和李明义父子两去了学舍,屋子里又留下李晓香一人。李晓香又为江婶制作了一罐芦荟凝脂,做得多了,有了经验,到底加入多少芦荟胶配多少芝麻油能更贴合肌肤,李晓香终于总结出了比例。 中午的时候,李晓香将王氏给她留的饭菜放在灶上热了热,正吃着,江婶就来了。 “婶子是来取凝脂的吗?我已经给你做好了。” “哟,就你一个人在呢。婶子给你再炒个香葱鸡蛋吧?” “不用了,婶子你别客气。我就一个人,吃不下许多。”其实李晓香是感激她的,她宁愿每天在家倒腾“厚叶菜”也不想学绣花,江婶正好给了她偷懒的借口。 “可婶子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婶子对我已经够好了……”李晓香忽然想起了什么,“婶子,你知道君影草吗?” “怎么不知道?后山就有,一般长在树下阴凉的地方,这会儿该开花儿了吧,小小的一朵一朵,怪好看的。” 原来君影草不只是草,也开花啊。李晓香赶紧问:“那婶子下回去山里拔野菜的时候,能给我带点儿回来吗?” “成!不就是君影草吗?明儿婶子正好要去挖点山菜回来晒,就给你把君影草带回来!” “谢谢婶子!” 李晓香倒要看看,君影草到底是什么。见着了,说不定能找到方法给王氏做点儿头油什么的。不过万一要是被李明义知道自己倒腾了家里的芝麻油,指不定又要吹胡子瞪眼了。算了,不管他! 当王氏从陈家回来,李明义与李宿宸也回来了。晚饭的时候,王氏告诉他们,她嫁到邻镇的表妹要去都城里省亲,请人来捎了话,从都城回镇上只怕时辰太晚,想要在李家借宿一宿。 李晓香对这位表姨一点印象都没有,也鲜少听王氏提起过。 “那就把晓香的房间打扫打扫,让她与你睡。我与宿宸挤一挤吧。” “也只能这般了。”李宿宸的表情倒是十分值得探究。 收拾了桌子,李晓香挤到李宿宸的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喂,表姨怎么了?提起她,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李宿宸好笑道:“几个月前让你帮忙上屋子修修房顶,你摔下来昏了两天,醒来之后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当你是要娘多心疼心疼你,没想到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表姨到底怎么了?你说呗!” “也没怎么着,就是好面子,爱显摆,聒噪,从早到晚说个不停。我和爹倒是没什么,白天要去学舍,到了晚上表姨也不好来我屋子里拉家常。倒是你和娘……” “那我就去和虎妞睡。”李晓香也不喜欢听那些三姑六婆的家常,绕得发昏。 “急什么,几天以后的事情。” 虎妞她娘江婶很给力,第二天从山上回来,就带了一小筐君影草。王氏接了个针线活,离了家,又只剩下李晓香一人。 “晓香啊,婶也不知道你想要多少,就给你摘了一筐,你看你喜欢吗?” 李晓香扒着筐子往里瞧,顿时愣住了。 这君影草每一株大约两三片长叶,叶脉是弧形的,叶心抽出一道嫩枝,枝上吊着几朵洁白如玉娇俏玲珑的小花,每一朵只比李晓香的指甲盖儿大少许,低垂着,就像悬挂着的铃铛。 这不就是铃兰吗? 李晓香不由得乐了。 “晓香,这花儿你喜欢吗?”江婶问道。 “喜欢!喜欢死了!谢谢婶子!” 不需要将君影草送到鼻间,李晓香也能闻到一股别致的香味,纤细幽静,若有若无,与茉莉和桂花的香味四溢相比,更有韵味。李晓香不得不为王氏的品味点赞。 “婶子,你家中可还有酒?” “有啊,虎妞她爹没事儿就喜欢吃点儿花生米喝点儿酒。” “是什么酒呢?” “自家酿的,不是什么好酒,性子有些烈。你是要为你爹讨酒喝吗?”江婶把李晓香当孩子,笑着问。 “是我要用,婶子匀我一点儿呗?” “你……该不会想喝酒吧?” “不是!不是!”李晓香赶紧摇手,指了指君影草,“我想用君影草给我娘做点儿东西,要用酒泡一泡君影草。” “哦,是这样啊,成!反正我也不想老秦喝那么多酒!” 李晓香没想到江婶大方的很,竟然给了她半盅酒。李晓香打开来闻了闻,这酒还真是不错,有些冲,但在空气中弥散开之后,倒是十分好闻。李晓香用筷子沾了一点,舌尖一舔,我勒个娘,辣死人了!虽然这不是百分之九十以上浓度的酒精,但李晓香猜想应当也够用了。 李晓香来到灶台附近,寻觅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口炖肉用的陶锅,锅盖顶上有个凸起的部分,方便拎提。她将君影草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找了个水罐养了起来,另一部分则将花摘了下来洗净,置入陶锅中,加入水抹过君影草的花,再将一只陶碗置入,放在中央,将陶锅的盖子倒过来盖上,盖子上凸起的部分正好对上陶碗。 李晓香开始烧火,熏了一脸漆黑,终于水沸腾了起来,有水汽从锅盖的缝隙中溢出。李晓香凑过脸去闻了闻,君影草的气味随着水汽铺散到她的脸上,比起刚才更加明显了。 只是李晓香不确定,这君影草的精油有多少,水汽能不能顺利将花中的精油带起,再顺着锅盖上的凸起流入陶碗。 这万一要是水蒸干了,把花烧焦了,那可就全泡汤了。李晓香不得不担心地将锅盖打开,快速倒入冷水,再将盖子盖上。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李晓香熄了火,等着陶锅中的水汽都凉下来,她这才将盖子打开。她的心中忐忑无比,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要是没成功,这一整个早上就白费了功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章 雕廊画栋飞宣阁 和从前一样,江婶来到了飞宣阁的侧门,阿良站在门前,接过了江婶送来的菜,又给她结了银两。 “麻烦江婶了,又给我家小姐送菜。”阿良对江婶十分客气。 “不麻烦,不麻烦!凝烟小姐喜欢我种的菜,是我的福气。这不,你们给的菜钱也多。” “我们家小姐对吃食讲究,这菜叶就喜欢带着露水的、嫩的。江婶,你送来的菜一直都捡最好的,怕菜被晒着,还特地盖着,只怕太阳还没出来呢,你就出门了吧。”阿良仔细端详着江婶,“江婶,几日不见你,觉着你越发好看了。” “是吗?你一小姑娘夸奖我这个妇人越发好看,这不是笑话我吗?”江婶的脸红了起来。 “真不是笑话,江婶,你看你的脸,水嫩着呢!这是抹了什么呀!”阿良好奇地问。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抹了点儿东西。”江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罐,“这是邻家小姑娘给我做的,抹了这个,被晒疼了的地方好的特别快,我家老秦还笑话我说脸上就似能掐出水呢!” 阿良看了眼罐子里的东西,好奇地沾了一点,在手背上抹了抹,很容易就推开,抬起来在鼻间闻了闻,香味很淡,但手背上渐渐涌起一抹清凉,仿佛浸在井水中一般。 “舒服吧,肯定比那些十几钱才能买着的好使。”江婶越想越得意。 “这是什么啊?和恒香斋里的香脂和乳脂都不一样。” “做这东西的小姑娘管它叫‘凝脂’。”江婶差点要说这就是用厚叶菜做的,转念再一想阿良虽然是个婢女,但也是跟在柳凝烟身边见识过世面用过好东西的,若是知道凝脂是用厚叶菜做的,估摸着要笑话自己吧,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良想了想,又对江婶道:“江婶,要不我再多给你三文钱,你把这凝脂给我用用吧。” 江婶愣住了,赶紧摇了摇头,“阿良姑娘要是喜欢,我送给你用就是了。本就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怎么好意思要你破费?” “我看江婶还是挺喜欢这凝脂的,我既然要了江婶心爱之物,怎么能一毛不拔?” 阿良将三个铜板硬是塞给了江婶,江婶不好拒绝,带着钱回到家中,左想右想,还是找到了王氏,把三个铜钱还给了她。 “做凝脂的是晓香,这钱我可不能拿。” 李晓香听完江婶说的话,先是愣住了,随后唇角笑得都快裂到耳朵根儿了。 王氏自然不会收江婶的钱。 “妹子,晓香做凝脂的时候,用的厚叶菜是你给的,芝麻油也是你家的。凝脂能卖出去,靠的也是妹子你的人缘,这钱我们不能要。” “那……这可……”江婶还是觉着攥着这三文钱烫手。 李晓香缓缓勾起唇角,若是在前一世,大部分人都不会将这三文钱还回来,甚至于还有可能骗她继续制作凝脂然后卖出,却不分给她一分好处。刚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时,李晓香是茫然和不安的,这里没有丰富的物质没有多彩的娱乐,但是却有江婶这样看似普通却善良真诚的人。李晓香忽然喜欢起这里了。 “没事儿,婶子,你留着吧。”李晓香想了想,又问,“婶子,你知道甜杏仁油吗?” “知道啊!都城里见过!” “那贵不贵啊?” “自然是比芝麻油还有菜籽油都贵的。” “哦……这样啊……”李晓香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怎么了,晓香?你是不是喜欢吃甜杏仁油?”江婶想着不然下回进都城给李晓香买一点,虽然贵,但哪怕买一点点能让孩子过个嘴瘾也成。 “千万别破费!吃什么油都一样!这丫头哪里尝得出来?”王氏想着赶紧打消江婶的给李晓香买杏仁油的想法。 “江婶你千万别买,你要是买了,我娘该怪我了!我只是听人说,甜杏仁的油抹脸比芝麻油舒服,想着要用甜杏仁油代替芝麻油制作凝脂呢!可如果甜杏仁油这么贵,咱们普通人家,用芝麻油就成!” “哟,原来晓香是做凝脂做出门道来了啊!要不你多做一点,婶子下回进都城看看能不能给你都卖了?” “真的?”李晓香眼睛澄亮了起来,如果自己做的东西这能换钱,就能好好改善在这里的生活了,比如扯点儿布做新衣裳或者贴补给王氏饭桌上能多点儿荤? 忽然,李晓香的脑门子给敲了一下,王氏好笑地说:“瞧你那样子,都掉进钱眼儿里了!也不想想飞宣阁里住着的都是什么人,那些舞姬的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也就是见你用芝麻油做的凝脂新鲜所以试试,等新鲜劲儿过了,人家还理你?” 王氏的话让李晓香顿时萎了。她心里还有好些个想法想要试一试呢,但如果永远都只有芝麻油的话,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这天夜里用完了晚饭,李宿宸晃到了李晓香的面前。 “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关你何事?”李晓香爱答不理。 她这位兄长虽然才貌俱佳,但两人说话的次数不多,有好吃好喝的时候,李宿宸也从来当仁不让,李晓香这个妹妹从没有被关照之感。 “不说就算了。”李宿宸不以为意地直起腰,他已经比李晓香高出整整一个头了,修长的身形,加上如玉的俊秀脸庞,衬着柔和的油灯光亮,李晓香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李宿宸的唇线缓缓勾起,微微垂落的眼帘间仿佛有什么要飞出来一般。 “晓香,为兄琢磨着应该把你藏了半坛子酒的事儿给爹说说。” 李宿宸就要转身了,李晓香赶紧把他拽了回来。 “别说,你就那么想看爹攥着藤条满屋子抽我吗?” “是呀,挺好看的。”李宿宸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李晓香真想取了藤条来抽他。 “那不是我偷喝的酒,而是我做……花露用的酒……” 李晓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用君影草做的那罐东西到底算什么,只好随口说是做“花露”。 本以为李宿宸会问她什么是“花露”,没想到他说的却是:“听说你还问起甜杏仁油了?” “是呀……先不说那个,你先答应我不会告诉爹我藏了酒!”这才是李晓香最关心的问题。虽然现在的生活和从前天差地别,但李晓香真正最难以忍受的还是李明义的“家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章 幽谷长风 什么十文钱?都是亲戚张口闭口的总是钱?李晓香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我手艺比起我娘差远啦!我娘绣的是鸳鸯,我绣出来那就是野鸭子了!” 李晓香这么一说,逗得赵云兰呵呵笑了起来。泰安在一旁开口道:“女儿家的女红是最重要的,将来还是要靠绣工来找婆家的。” 我李晓香嫁不嫁的出去用得着你们关心么?你老婆的鸳鸯盖头还是我娘绣的呢,可见她自个儿的绣工不怎样,你还不是娶了她? “是呀,绣工是挺重要的。娘亲帮老陈家的二女儿绣鸳鸯帕的时候,老陈说要给娘亲谢礼,包了三十文,娘说什么都不肯要,乡里乡亲的帮个忙哪里能要钱呀。老陈硬是要给,最后娘只收下了他二十文。”李晓香一副天真地夸奖自己娘绣工的模样,但赵云兰的脸色却僵了起来。 这不明白着吗,王氏替她绣鸳鸯帕,她才给了十文钱。老陈却要给三十文,王氏不肯要,老陈还不快活。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赵云兰不是真那么大方,还不如老陈呢。 “这是外人,不愿欠人情。自家人就不会给那么多了。”赵云兰尴尬地笑了笑,不再扯绣工了,又扯回到头油上了,“晓香啊,你爹成日就忙着学舍,一颗心都扑在学生身上了。不像你表姨父呀,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惦记着我,别人可舍不得给媳妇儿买这么贵重的头油,你表姨父大方,一次给我买了两大罐。这次路过你们家过来住一宿,叨扰了你们,怪不好意思的。要不匀一点头油给你娘用用?” 要送就送一罐吧?这匀一点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知道叨扰了自己的表姐,怎的也不知道带点儿见面礼来? “不用啦,表姨!”李晓香知道赵云兰也就说说而已,她起身笑了笑,“表姨和表姨父先坐着,我去帮帮我娘!” “哎哟,几年没见,晓香懂事儿了不少啊!” 李晓香巴不得早点离开赵云兰,带着逃难的心情来到王氏身边。王氏正专心地切着卤好的牛肉,一片一片厚薄均匀,再浇上自己熬制的酱汁,李晓香不由得吞咽起了口水。 表姨和表姨父可真是好面子呀,李晓香已经多久没吃过娘亲卤的牛肉了。 王氏看她那眼巴巴的样子,不由得一乐,夹了两片牛肉就塞进李晓香的嘴里,压低了声音说:“赶紧过个嘴瘾。” 李晓香捂着嘴巴呵呵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就似弯弯的月牙儿。 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冲到了自己屋子里,钻进塌下,将当初那个存了君影草花露的瓶子取了出来。她先是用力摇晃了几下,再将瓶盖打开。君影草的香气缓缓从瓶口溢出,李晓香用力吸了一口,实在太美好了!原本还担心酒精纯度不够,可意外地感觉很好,已经形成了香氛。 李晓香回到王氏身边,偷偷倒了一点君影草花露倒在掌心,踮起脚尖,悄悄将它抹在王氏的发髻上。 王氏笑着回过头来,“干什么呢?偷偷摸摸的,小老鼠似得。” “没什么,就是觉得娘亲的头发真好看呀,我什么时候也能挽髻呀?” “等你嫁了人再说吧!” 待到李明义与李宿宸回来,王氏将备好的饭菜送上了桌。李宿宸刚拎了坛酒,就瞥见赵云兰三、四片牛肉下了肚。酒坛子刚被打开,李晓香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么好的酒要是给她调制香露该有多好呀! 李明义亲自与泰安倒了一杯酒,泰安执着就被置于鼻间闻了闻,全家人都不约而同看着他的表情。 “唔,在这里算是不错的酒了。” 李晓香绝倒,多谢您的夸奖,吾等感恩戴德呀! “表姨父,我从来没进过都城!爹爹成日里只知道教书育人,也没带我去过……所以他也没尝到都城里的好酒!若是有机会,你给我爹带一坛子尝尝?”李晓香一副孝顺的模样。 这时候,赵云兰和泰安总算意识到自己到李家借宿却什么见面礼都没带。 “酒坛子得多沉呀!你个小丫头别再瞎起哄了!”王氏夹了一片牛肉给李晓香。 坐在王氏身旁的李宿宸摸了摸鼻子,缓缓开口道:“爹,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这时候赵云兰来劲儿了,一副娇媚的姿势摸了摸额头,“哦,是你们表姨父在都城明月坊给我买的香油。” “香油?什么香油?”李宿宸看向赵云兰。 “是茉莉花和桂花香味的。”赵云兰有露出那副得意的表情。 “茉莉和桂花?我闻着的好像不是这个味道。”李宿宸又往王氏身边凑了凑,“咦,娘——你身上怎么会有君影草的香味?” “君影草?”赵云兰愣住了,这时候她才从浓郁的桂花及茉莉花香中嗅到了一丝盈盈浮动的优雅香气。 王氏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看向李晓香。这丫头抿着嘴笑着,就是不说话。 “确实是君影草的气味。”李明义开口道。 众人皆知李明义的为人,从不撒谎,一板一眼。他说王氏身上的是君影草,没有人怀疑。 赵云兰惊讶地起身,看向王氏的发髻,“表姐你莫不是戴了君影草?” 她急不可待地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甚至拨开了王氏的头巾,可除了那支朴素的木簪,什么也没有。只是随着头巾被撩起,那股幽静的气息弥散开来,流溢出迷人的醇芳。 “……姐姐你什么时候得了君影草的香油?”赵云兰这个时候眼红了起来。 君影草的香油在明月斋里卖的价钱是茉莉香油和桂花香油的两倍,赵云兰第一次闻到那气味就爱不释手,但泰安觉得太贵了,只是香油而已,抹什么在头发上都是一样的,只给她买了一罐茉莉花油,至于桂花香油还是自己费了不少口舌才磨得泰安买了下来。就为了这两罐香油,泰安一路上还与自己摆了脸色。 按道理李家比自己拮据,王氏怎么舍得买君影草香油呢? “这个……不是买的。是老陈家的女儿成亲,我去帮把手,她女儿好心给我抹上的。”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赵云兰听王氏这么一说,心里平衡了下来,“我就说……这么贵的东西,你哪里舍得……” “诶?老陈家的女儿嫁了都快七、八天了,娘你头上还留着香油味呢?”李晓香这么状似无心地一问,赵云兰的脸又拉了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章 白马青衣(真恶俗个标题) “这是什么?”李晓香接过小瓶子,打开之后,一股浅浅的杏仁香味弥散开来,“这是甜杏仁油?你从哪里弄来的?” 李明义鲜少给李宿宸和李晓香什么零用,江婶也说过甜杏仁油比芝麻油贵很多,李明义是不可能给李宿宸买这种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东西。 李宿宸的脑袋靠向李晓香,眼底如有流星隐没,他不紧不慢道:“钦慕你兄长者如过江之鲫,区区甜杏仁油而已,如何难得倒我?” 李晓香顿时囧了,不知道李宿宸这算不算牺牲色相? 手指沾了一点杏仁油,在手背上试了试。江婶磨的芝麻油已经够细腻的了,可与这甜杏仁油相比,天壤之别。甜杏仁油很容易就被推至手背上的整片肌肤,丝毫没有油腻感,且非常水润。李晓香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前一世她用过一些杏仁精油,李宿宸给她的甜杏仁油丝毫不逊于经过现代工艺提炼的精油。 “晓香,为兄问你,你是喜爱香脂,捣置来打发时间,亦或是打算将来以此作为生计?” 李宿宸这一问,李晓香沉默了。 这个朝代名曰大夏,一开始李晓香以为自己穿越来了西夏,后来才知道这根本是另一个平行空间。大夏民风还算开放,君主亦开明,打破了前朝重农抑商的思想,邻国互通有无商旅往来频繁。虽然男尊女卑的思想并不过分浓重,但男主外女主内的意识根深蒂固。女人最多的生计便是纺纱、织布、绣花,当然也有少许女大夫甚至于专门教授大户人家女子文墨学问的女先生。李晓香自问自己不是做女大夫或者女先生的材料,至于女红她更觉得痛苦万分。今夜,李宿宸提起以制作香脂为业,李晓香忽然觉得这未尝不可。 “爹……会打死我吧?”李晓香心有余悸地望向李宿宸。 “娘亲也会用自己绣的绢布换取钱粮,这与商贾以货易货又有何区别?只要你自己心正行端,爹又能拿你如何?” “哥,那你会帮我?”李晓香直起腰,十分认真地问。 “你是说帮你弄杏仁油,还是帮你瞒着爹?”李宿宸好笑地问。 “都有!” 李宿宸伸手在李晓香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你呀,自从摔坏脑袋之后,我怎么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李晓香推开他的手,“怎么?你还盼着我摔坏脑子呢?” 李宿宸笑而不答。 第二日,赵云兰与泰安夫妇终于起身离开,昨个夜里,他们将近吵了一整个晚上,李晓香总结整个过程大概是:泰安责备赵云兰买的东西不上档次,赵云兰责怪是泰安不肯为他买君影草香油,最后泰安摔掉了赵云兰的桂花香油,赵云兰哭了半个晚上。 李晓香打着哈欠起身,心想泰安这是何必……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云兰夫妇,李晓香的耳朵终于清闲了下来。 王氏照例坐在桌边,这一次她似乎是在缝制一件小孩子的衣衫。李晓香坐在一边看着,心想王氏不出门,自己怎么做她想做的事情呀。 似乎猜到李晓香在想什么,王氏头也不抬地说:“你若是想要摆弄你那些花花草草就去吧,娘又不拦着你。” 看来这是得到王氏的默许啦!李晓香兴奋地开始倒置她的甜杏仁油。 再说说江婶,她和往常一样,背着自己种的菜,进了都城。 刚来到飞宣阁,还未及将菜篓从背上卸下,便听见一阵马蹄声。 放眼望去,只见一淡色青衣少年骑着白马,飞奔而来,冠带与青丝扬起,潇洒不羁。来到飞宣阁门前,少年收紧缰绳,一跃而下,只是短暂一瞬仿佛要刻进仰望者的眼睛里。少年将白马交予飞宣阁的掌事,唇上笑容点点,眉宇如泼墨流烟,满月清辉。 这时候阿良来到江婶面前,细声道:“江婶?江婶?” “哦……姑娘来了。”江婶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却看着那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失了神,叫人听了去非笑话死。 “江婶刚才看见的可是楚溪楚公子?”阿良对江婶的失神不以为意,早就见怪不怪了。 江婶这才发觉方才看着那少年的并不只是她,还有往来行人甚至出入飞宣阁的客人。 “那位就是楚溪?都城四少之一的楚溪?”江婶愣住了。 “正是。”阿良点了点头。 “瞅着也不似外人说的那般……”江婶意识到不该说下去了,赶紧收声。 阿良笑了笑,“江婶莫听信市井小民的流言。方才你也看见了,楚公子是都城中有名才貌俱佳的名门子弟,多得是想要嫁做楚家妇的女子。楚公子只是坚持本心,不愿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不合心意的女子,毁了两桩婚事,城中便谣传他花心风流。那两位被他悔婚的女子,如今一个嫁给了石城的首富,一个嫁做了车骑将军夫人。” “哦……”江婶点了点头,将背上的菜篓子交了出去。 “对了,江婶,之前你做的凝脂还有吗?我想再买一点。”阿良扯着江婶的袖子问。 江婶笑了笑,想起今早出门前李晓香交给自己的瓶瓶罐罐。 “是这样的,替我做凝脂的小姑娘改了点儿原本的配方,用料比原先贵重了一些,就不知道阿良姑娘中不中意。” “比原来的还好用?” “姑娘可以试一试,若是不好用就不买。”江婶将一个小巧的罐子打开,里面的凝脂呈现出比原先更加柔和的颜色。 阿良沾了一点,在手背上推开,滑润细腻,还有几分原先的清凉舒爽,气味也比从前更加好闻。 “这是用杏仁油制成的凝脂?和恒香斋的杏仁香脂倒是差不多,但是他们做的虽然水润,却没有你带来的凝脂清凉。这到底是为什么?”阿良好奇地问。 江婶隐隐猜想应该和厚叶菜还有龙舌有关,恒香斋怎么可能想到将厚叶菜添到给女人抹脸的香脂里呢。 “唉,小姑娘做这个的时候,我都在田里忙活,还真不知道她怎么制出来的?要不我回去给你问问?” 阿良也是个聪明人,这么好用的东西铁定是有秘方的,江婶肯去问,可人家未必肯给,“没事儿,江婶。这杏仁油我要了,您要多少银两?” “八文钱,姑娘觉得怎样?”江婶还有些担心,怕要得贵了阿良不肯,但出门前李晓香非说甜杏仁油贵着呢,要江婶开价的时候绝不能妥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章 君子如兰 掌事答道:“苏公子只是欣赏柳姑娘的‘雪润千峰’,少了楚公子在旁共赏,纵然美人如云乐如仙,苏公子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掌事真是会说话。哪日掌事不在这飞宣阁做事了,不如来我家的银楼,定许你个分号的掌柜做做。” 掌事赶紧摇头,“苏公子说笑了!在下对钱银流通一窍不通,岂敢……” 楚溪笑着以手指点了点掌事的额头,身子微微前倾,笑道:“在下不过开个玩笑,掌事何必如此认真地拒绝,反倒伤了楚某的心。” 楚溪一张俊容如此靠近,掌事不由得向一侧退了退,耳根泛红一片。 楚溪哈哈笑了起来,“林掌事如此害羞,莫不是姑娘家扮的?” 掌事咳了咳,不再多言。 楚溪也不再调侃于,两人穿过一片荷花塘,碧绿的荷叶延绵起伏,在风中摇曳出翻滚的浪潮,几朵青绿色的花苞泛着娇嫩的粉色,在浪尖起伏,清香袭来,不远处隐隐传来丝竹舞乐的节律,令人心绪斐然。 掌事将楚溪领至一个楼阁前。这个楼阁在外人看起来精巧,嫩绿色的藤蔓随着廊柱攀岩而上,藤蔓间缀着点点洁白的小花,经过特别的修剪,倒有几分玲珑起伏的风致。阁楼内却是别有洞天,矮几、屏风、藤榻、舞阁一应俱全。楚溪跟着掌事上了楼,只见一白衣青年横卧于藤榻之上,单手撑着下巴,帽冠已除,黑色的发丝沿着脖颈蜿蜒垂落,绕过手腕,在藤榻上落成一小圈,狭长的双眼间似有水波轻扬,眼帘半睁半阖慵懒间却暗含笑意。 这便是楚溪的结拜二哥苏流玥。苏氏乃都城中的贵族,苏流玥之父为当朝大理寺卿,官至三品。其则是当朝天子的姐姐淳翎公主,身份贵重。苏流玥乃淳翎公主所出,之上还有一位兄长苏仲暄,时任大理寺少丞,为官清廉才华横溢,颇得圣上爱重。倒是这苏流玥,少时听说文采不俗,自从两年前迎娶都城大文豪沈曦之女为妻,整个人都变了,成日流连风月之所,醉卧美人膝,笑看风尘变,先是气得他老丈人卧病整整一个月,后又被他爹苏大人赶出家门,在花街柳巷中借宿了半个月花光了身上全部的银两之后,因兄长苏仲暄求情加上生母淳翎公主以泪洗面,苏大人这才勉强让这不孝子入了家门,但从此以后对苏流玥所作所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多言。 “呵,三弟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柳姑娘亲自为我等烹的茶都要凉了。”苏流玥不紧不慢地起身。 跪坐在榻边矮几前烹茶的女子赶紧起身,向楚溪行了个礼,柔顺却并不卑微,弓腰的角度也是恰到好处。随即女子起身,来到苏流玥的身边,替他挽起发丝戴上帽冠。 这女子便是飞宣阁三大台柱之一的柳凝烟,她不仅舞技了得,容貌更是如同月倾于溪,缱绻悱恻。不少显贵一掷千金只是为了一睹芳容。 楚溪在苏流玥身边落座,抿了一口柳凝烟奉上的茶。 柳凝烟退回到矮几,目光却始终落在楚溪的脸上。 从袅绕水汽缠绕上他的眉心,到他咽下茶水,从容地放下茶杯,仅仅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笑,再无评语。柳凝烟的眼中掠起一抹失望之情,但随即便淹没在她的笑容中。 柳凝烟的表情变化尽皆落入苏流玥的眼底。他笑道:“三弟,听说前几日黎尚书曾与你父亲提及,要将他的小女儿嫁与你为妻,不知道这婚事可有了结果?” 柳凝烟小指微微一颤,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楚溪的手指绕着杯口滑了半圈,颔首笑道:“楚某的婚事,自己都未曾知晓,怎的二哥反倒先知道了?” “三弟啊,不是二哥说你,你若再退了这桩婚事,你打算如何安置李尚书的千金?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石城首富或是车骑将军。” “不牢二哥费心。”楚溪看向柳凝烟,“今日柳姑娘才是主角。不如二哥抚琴一曲,柳姑娘献艺,不枉小弟推掉了无数应酬来陪二哥你打发时间。” “什么叫做打发时间呀!”苏流玥口中怪罪楚溪,但却还是起身,来到了琴边,抬手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三下,如水滴从高处坠落,直入心扉。 柳凝烟起身,来到外阁,那是专门为舞姬设计的旋舞之处。今日的柳凝烟身着素色轻纱,低头一个探海,翻身而起,柔若无骨,翩若惊鸿,轻灵如烟,令人捉摸不透。 楚溪和着苏流玥的音律为柳凝烟击掌,一曲终了,柳凝烟侧过脸去以袖虚掩,其他人以为这只是舞曲编排的一部分,但苏流玥却看出那是柳凝烟在遮掩自己脸颊上的潮红。 就在这个时候,阿良端着一盘青果上了阁楼,放在楚溪的桌前。青果色泽盈亮,泛着露水,清香四溢。 阿良正欲离去,没想到楚溪却身体微微向前,笑着打量起阿良。 “几日不见阿良姑娘,姑娘的气色竟然好了许多,肤如涧泉映月,可是服用了什么仙丹妙药,与楚某也分享一二?” 阿良微微一抬眼,对上的便是楚溪深邃的眸子,微微向上抬起的眼睫并未使他看起来阴柔反而多了分典雅,英挺的鼻骨近在眼前,属于少年的英朗与男子的雄厚气息涌入阿良的鼻腔,她顿时满脸涨红,心跳如鼓。 楚溪微微侧过脸靠向阿良,本是登徒子的姿态楚溪做来却没有丝毫令人生厌之感,反而勾人心弦。 “就连身上的气味也好闻许多……”楚溪闭上眼睛,在阿良的颈间嗅了嗅,离得不近不远,仿佛单纯只是为了品闻她身上的气味,没有丝毫亵意,“是君影草的幽香。” 楚尘终于坐直了身子,阿良倒吸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惊讶地问道:“楚公子如何知道?” 飞宣阁中盛行恒香斋的香脂,因其芳香持久,品质高超。也有几名舞姬十分喜爱君影草香脂,但君影草香脂几乎要半吊钱,阿良虽然也十分喜爱,但她只是一个婢女,使用如此贵重的香料却无人欣赏根本毫无意义。所以当江婶拿出君影草花露的时候,她即刻便被那悠扬却并不招摇的香气所吸引。没想到她只是抹了这么一点,就被楚溪给察觉了。 “君影草的香气不同于丁香、月桂、麝香以及檀香。你身上的君影草轻而不浓,如果不靠近你根本闻不见,但却在你扬袖起身之间自然流露。你用的应当不是香脂吧。” 阿良点了点头,如实回答:“确实不是香脂,而是花露。” “君子如兰,幽谷藏香。阿良,老实说,那些抹桂香、丁香的,都已经让楚某的鼻子腻味死了,倒是阿良今日的君影草花露,令楚某有种拨开浓雾见明月之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楚某只是好奇,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制出这样的花露,到底是巧合还是她当真通透。” “好了好了,别再聊这君影草花露了。我等来这里是为了欣赏柳姑娘的‘雪润千峰’,这都过了大半刻了,柳姑娘应当歇息够了,不如再与我等舞上一曲?” “谢苏公子抬爱,小女子却而不恭。” 柳凝烟起身,拿出了她的看家本事,日光倾斜在她的飞舞的裙纱之上,犹如雪落千峰,化水而润万物。 只可惜,楚溪虽然目光落在柳凝烟的身上,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日暮西山,楚溪与苏流玥相携离开,阿良相送。 来到飞宣阁外,苏流玥叹了一口气对楚溪道:“三弟,你明知道柳姑娘对你有意,对她喜爱的香脂也一清二楚,何必直言自己不喜欢月桂香?” 楚溪抬起眼,目光中有几分责备,“二哥既知我对柳姑娘无意,却偏偏要唤我前来?难不成是想学媒子牵线搭桥促成良缘?” “去去去!什么媒子!什么牵线搭桥!君子成人之美,为兄怜惜美人,只是想你给她个机会罢了。” 楚溪不再言语,迈步向前却又被苏流玥扣住了肩膀。 “三弟,你心中是不是已有心仪的女子?不然怎的三番四次悔婚?如果真有,哪怕她是天上的仙女,我与大哥都会帮你。” 楚溪哑然失笑,“此事不劳大哥、二哥费心,愚弟这一生应该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苏流玥顿了顿,心想楚溪的心上人十之□□已经去了,再说下去就更伤人心,只得安慰道:“好吧,往后无论你中意哪家女子,哪怕是入宫待选的秀女,我与你大哥还有那不成器的老四,定然会帮你抱得美人归!” 楚溪点了点头,看着苏流玥入了马车,乘着月色而去。 掌事牵着楚溪的白马而来,楚溪低头小声与他说了些什么,掌事便将阿良叫了出来。 阿良已经十分忐忑,自从楚公子与苏公子走后,柳凝烟面色不喜,只怕要责罚于她,这时候楚溪又将她唤出来,阿良顿觉一阵晕眩,只怕柳凝烟误会更深。 “楚公子,不知何事唤阿良?” 楚溪从腰间摸出一个小袋子,按入阿良的掌心,阿良向后退了退,不敢收下,“楚公子……这……” “楚某有一事请姑娘帮忙。这些就是给姑娘的酬劳,姑娘不用推却。” “阿良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不知有何事能帮到楚公子?” “他日,若那农妇再带了东西与你,你统统都买下交予我。另外,望你从旁打听,制花露的姑娘年芳多少,家住何处。” 阿良呆了,难道真被苏流玥说中,楚公子爱慕上那还未见过面的乡野丫头了? 楚溪看着阿良的表情,不由得叹一口气。 “我家一远方亲戚想要在都城开个香料铺子。但恒香斋的已经为众人所知,他的铺子想要在都城立足,必得做出一些与恒香斋不同的东西。楚某觉得你手中的花露倒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阿良呼出一口气,顿觉自己以为楚溪喜欢上一个没见过面的制香丫头实在可笑之至。 “还有,楚某交托给你的事情,不能与任何人提起,否则这制香的小丫头被恒香斋请去……” “阿良明白。” “就是对柳姑娘也莫要提起。慕柳姑娘声名前来赏舞之人不少,如果她不小心说出去……” “楚公子放心,阿良不会对第二个人提起。” “这样甚好。”楚溪从腰间又掏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雕琢的花饰正是清梅傲雪,“你将这玉佩交还给柳小姐吧。” 阿良愣住了,不知接还是不接。这玉佩是前些时日楚溪与苏流玥来赏舞时,柳凝烟故意留在他身上的,没想到他竟然交回,直截了当回绝了柳凝烟对他的情意…… “楚公子就不能当做没有看到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楚溪低下身来,将玉佩放在地上,“阿良,你可以当做是我不小心将它遗落于此,也可以装作没有看见。” 说完,楚尘翻身上马,就此离去。 阿良叹了一口气,将玉佩拾起,回到柳凝烟的闺阁。 骑坐在马背上的楚溪面无表情向前行去,他忽然笑了起起来。 来往的百姓抬头望着他的笑容,自嘲与无奈糅合在一起,有些落寞,更多的是惆怅。 此时的柳凝烟端坐桌前,把玩着方才楚溪用过的茶杯,脸上毫无表情,听见阿良行入的脚步声也未曾抬起头来。 “小姐。”阿良来到柳凝烟面前,停了脚步,低着头。 “阿良,飞宣阁中有如此多的茶水婢女,我柳凝烟独独选中你做我的贴身丫鬟,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姐说过,觉着阿良本分可靠。” “可你今日之举,可算得上本分可靠?你明知道我对楚公子的心意,却还用什么君影草花露来勾引他——你让我柳凝烟情何以堪?” “姑娘误会了!今日江婶前来送菜,卖给了我一瓶她邻里家姑娘制成的花露,我只是在身上试了一点!我从未肖想过楚公子。楚公子身份何等贵重,与我云泥之别!” 阿良当场跪在了柳凝烟的面前,举手发誓。 “那么方才楚公子唤你出去,所为何事?” 阿良低着头,将手中的玉佩放在了桌上,“楚公子说……姑娘落在他身上的玉佩忘记归还了,特地唤了阿良出去取来……” 柳凝烟顿了顿,随即眼眶红了起来,抓起那块玉佩就要扔出去。 阿良见状,起身抓住了柳凝烟的手,劝慰道:“小姐你切莫冲动——这玉佩可是柳夫人留下的遗物,可不能就这么摔碎了!” “你说!我柳凝烟有什么不好?我只是想陪伴在他身边,并不是肖想他的万贯家财!他为何就不肯好好体会我的心意!” “小姐!楚公子见过的倾城美女多不胜数,她们或有姿色,或出身富贵,或诗词歌赋样样皆通,楚公子可曾多看她们一眼?若要得到他的垂青,自然要随了他的喜好入了他的眼。从前他只是欣赏小姐的舞姿,小姐要将这欣赏转为爱慕,必得花一番心思!岂能拿柳夫人的遗物出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章 女人的天 “将来嫁个好人家吗?晓香是我的女儿,她成日里想些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跟着我学女红,倒是制香不失为一条出路。妹子的为人我很清楚,我就是担心晓香这丫头只是两三日的兴致,待她的兴致过了,妹子把家中农活都耽误了,老秦只怕要责怪你啊!” “我昨夜跟老秦谈了一夜,我家老秦说了,叫我放手试试,天塌下来他先顶着。但他也说了,如果嫂子你不同意……那决计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李晓香端着一小碗东西跑到桌前,抓着耳朵跳了两下,叫嚷起来:“烫死我了!真真烫死我了!” 她刚抬起眼,就发觉王氏与江婶齐齐望着她。 “怎……怎么了?”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还是江婶没把自己做的杏仁油卖出去? 王氏将李晓香扯到自己身边,把十三文钱放入她的掌心,将江婶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她。 李晓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婶,“江婶,你没弄错吧?你出那么大力气,还说赚来的钱让我分?” “那是当然!没有你做的这些凝脂花露什么的,我就是出再大的力气也赚不来钱呀!” “……爹不会同意的吧。”李晓香看向王氏,虽然她穿来的时间不长,但对李明义的性子已经摸透了。 王氏收起了笑容,手指抚过李晓香汗湿的额头,“晓香啊,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夫君就是我们的天,这个家就是我们的全部。如果这天万一塌下来了,我们就必得有能力将天撑起来。这就是女人。你爹也许会不同意,我们暂且不告诉他。等到你真的做出一番样子来了,每一个铜板都来得堂堂正正,你爹并不是那种不识变通之人,他会赞同你的。” 李晓香仰着脑袋,她在王氏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如果你应承了你江婶,必得有始有终,迎难直上,决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江婶放下的可是家中的农活,那是生计不是儿戏。”王氏认真地看着李晓香的眼睛。 理智上,李晓香知道自己应该告诉江婶,她需要时间思量,但内心深处涌起的冲动令她直接开口:“我明白!” 江婶呼出一口气,看向王氏,“嫂子,晓香这算答应了……” 王氏点了点头,等到江婶离去,李晓香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你这又是弄了什么?”王氏来到桌边看向李晓香端过来碗,本以为是花露什么的,未想到竟然是水蒸蛋。 “……哦,这是我弄给娘你吃的……” 王氏吃没吃那碗蒸蛋,李晓香没有注意。她一直坐在门口,手里把玩着狗尾巴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决定要做,李晓香知道自己不能再抱着玩乐的心思了。她的肩上多了一分责任,那是江婶对她的信任,如果她失败了或者随意放弃了,指不定虎妞一整年的芝麻糖都没了呢!这丫头还不得恨死她? 李晓香在门槛上一直从白天坐到了晚上,闭着眼睛回忆着前一世在母亲的书架上看过的各种关于香水配制以及护肤品的配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脸上痒痒的,猛地睁开眼,就对上李宿宸戏谑的双眼,他正拿着李晓香的狗尾巴草逗她呢。 “你在门槛上都能坐着睡过去?” 李晓香躲过李宿宸的狗尾巴草攻击,站起身来掸了掸灰,“哥,帮妹子个忙呗?” 李宿宸抱着胳膊,好笑地看着李晓香,“真难得你还记得是我妹子呀。怎么,杏仁油用完了?” 李晓香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就想问,能不能寻一些关于花草方面的书?” “你大字儿不识几个,看得来吗?” 李宿宸听到李晓香要花草方面的书,不是问她看来做什么,而是担心她看不懂,这让李晓香的内心深处涌起深深地挫败感。 “你给我寻来就是,不认识的字儿我去问娘,不会烦着你和爹!” “你说的,一个字儿都别问我。” 李宿宸回了自己屋,翻了没两下,寻出一本满是灰尘的。李晓香随手翻了翻,就被书页间的灰尘蒙了眼。 “哥……你这书藏哪里的?这么多灰?” “垫桌角的。” 李晓香满脸黑线。好不容易将书里的灰尘抖落干净了,李晓香就着油灯看了看,书上画了不少花草的图样,以及看似十分详尽的解说,可惜真如李宿宸所言,她一个字儿都不认得。 当李宿宸与李明义已经安安静静地翻书时,李晓香捧着那本来到王氏的身边,蹭了蹭,小声乞求:“娘……这上面的字儿我都不认得,你给我念念?” 王氏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衣裳,摊开书,为李晓香念了起来。李晓香顿时觉得自己变成学龄前婴幼儿,爸妈正十分兴奋地捧着图书为她讲故事呢! 念着念着,李晓香就在王氏柔和的声音中睡着了过去。王氏替她除了鞋袜,盖上了被子。李晓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当她醒来时,发觉江婶已经等了她许久了。王氏将新蒸出来的窝窝头端上桌,李晓香漱了口,抓起窝窝头,就着小菜吃的那叫一个香。 “晓香,今日我们做什么?” 李晓香昨个儿已经有了打算,她拍了拍江婶的手背看向王氏,“娘,今日我想与江婶上一趟山……看看附近的山里到底有些什么花草,哪些可用。” 江婶赶紧道:“嫂子放心,这附近山上没什么毒蛇猛兽,我也会看好晓香,不会让她摔了磕着!” 王氏思索片刻,起身道:“我与你们一起去。” 李晓香劝不住王氏,最后一行三人一起上了山。王氏带了点心,江婶背着竹篓,反倒是李晓香两手空空。 这是她穿越来这里之后第一次上山,邻里都是到这片山上挖野菜劈柴,山上的潭水中有活鱼,江婶说经常看见有人赤着胳膊在水中抓鱼。 站在山脚下,望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林,就似层层叠叠的林海波浪。山上没有石板铺成的路,只有一条被无数人踩出来的小径。日光透过树林的间隙错落有致,李晓香走走停停,仔细看着这里各式各样的花草。当她看见一簇淡紫色小花时,不由得愣住了。蹲下身来,拨过花枝,李晓香细细品闻。甚至摘下花瓣,撕碎了感受花瓣的质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1章 果壳灰 日落之前,李晓香回到了家。王氏忙着起灶,江婶背着那篓子花花草草回了自家。要是被李明义看见这堆花草估摸着会责怪李晓香成天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李晓香吃过了晚饭,急不可待地出门去了江家。 李明义蹙起眉头道:“天都黑了,这孩子还上人家家做什么?” “香儿和宿宸玩耍不到一块儿,自然只能去找虎妞了。”王氏不以为意地缝缝补补。 “野丫头不在也好,不然她晃来晃去的,扰得油灯摇摆。”李宿宸将书翻至另一页,脸上是专心致志的神情。 听李宿宸这么一说,李明义对李晓香跑去秦家也就没那么不满了。 此时在秦家,李晓香与江婶正在忙碌。他们将新采摘来的石腊红花瓣洗净,按照老方法放到锅中蒸。石腊红回流入碗中的花油比李晓香想象的要多一些。为了将花油提纯,李晓香将碗中的花油再蒸了几次,最后半篓子的石腊红只剩下碗中薄薄的一层油脂。这里没有将水油分离的设备,但江婶一双手却巧的令李晓香惊叹。 江婶取来一片树叶,洗净了擦去水分,这叶子比起一般的树叶和菜叶更有韧性,江婶将树叶窝起,就像一只勺子,油分已经很薄了,江婶却能轻松地贴着水面将花油舀起,送入另一只小杯。而小杯中水极少,比起之前李晓香傻乎乎用麦秆吸水差点把花油都吸入嘴里要高超太多。 “江婶!我要学这个!学这个!” 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的虎妞说:“这是我娘练了许多年才练出来的本事!家里要是炖了鸡汤,我娘就将鸡油捞出来炒野菜,甭提多香了!” 李晓香现在真觉得与江婶合作实在太赚了! “晓香,是不是将这些花油兑入酒中,就成了花露了?” 李晓香摇了摇头,“其实之前让您拿去卖的花露还称不上真正的花露,它的气味散得太快,而且香氛也没有层次感。” “层次感?”江婶呆呆地看着李晓香。 李晓香抓了抓头,这么现代的词儿,江婶哪里听得懂,而且自己解释起来也很困难。 “这花露的味道吧,有三重。第一重香味,是最容易闻到的也是最明显的,但这气味不到半刻钟就会消退。而第二重香味会留在身上稍长一些,是一瓶花露最主要的气味。最后一重的香味在身上的时间最长,最有回味。所以一瓶花露至少得用上三种香料。” 李晓香无法向江婶解释更多,比如各种类型的香氛持续时间不同,它们之间也不是随便能柔和到一起,现在最难得到的则是常作为基香并且降低香水挥发程度的麝香、檀香以及灵猫香,这类型的香料完全不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能够得到的。 “原来这花露还有如此多的讲究……丫头,你从哪儿学来?李先生教你的?” 别说她那位爹了,李晓香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人能教她这些。 “……爹是提过。”没办法,李晓香不想解释自己如何懂得这些,总不能说是自己过奈何桥的时候没喝孟婆汤,所以上辈子学到的东西这辈子都没忘吧? “怪不得我们家老秦总说李先生才高十斗,读了很多书从古代到当朝的东西都知道呢!” 是才高八斗,博古通今吧。 虽然少了基香,但李晓香想头香还是有可能得到的,因为她在江婶家看到了几只青柚。李晓香眯着眼睛笑得得瑟。青柚可是制作头香的好原料。 当李晓香告诉江婶自己想要把柚子皮中的油榨出来的时候,江婶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她从前只知道芝麻能榨油、花生能榨油、菜籽茶籽也能榨油,何曾听说过花油?但李晓香愣生生把花朵瓣里面的油给蒸出来了,这会儿她要说柚子皮能榨油,江婶信了! “江婶,估摸柚子皮里的油很少,所以……” “丫头你别担心,我先用我的方法来榨,榨出来的估计是水和油在一块儿呢,然后咱们就像蒸花油那样,把油蒸出来,你瞅着行不行?” “成!这法子不错!”李晓香再一想,又嘱咐道,“婶子,青柚可不比花香,越蒸香味就越淡。 江婶想了想,“成,婶子记下了,这青柚皮油少就少点儿,越少就越金贵!” “那就交给江婶了!”李晓香对古代的压榨技术不甚了解,但江婶却是这方面的行家,将青柚交给她还愁榨不出柚子油?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李晓香也累了,回了自己屋子,抹了把脸就睡了。 第二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江婶带着榨出来的柚子水来找李晓香,她这才醒了,一头乱草,身上也因为出汗起了气味。王氏打了水,趁着家中男人都不在,将李晓香全身上下擦了个干净,换了身干爽的衣裳。 李晓香睡了这么久,江婶却起得很早。昨个夜里不但榨了柚子皮,还将柚子油滤了出来。李晓香看着碗底那一层薄薄的柚子油,简直就快乐疯了。 有了柚子油做头香,石腊红做体香,可这酒不够纯可怎么办好。 “江婶……你说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酒里面的水给吸出来?” 这问题可把江婶给难住了。 “酒……不就是水吗?这怎么将酒和水分开?” 李晓香叹了口气,算了吧,除非是酒曲,不然哪里有浓度那么高的酒?而酒曲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香儿,娘虽然听不懂你所谓的把酒和水分开是怎么个意思,但娘想到山上的茶果壳,将壳子烧成灰之后,在潮湿的时候放在衣裳里,就能将衣裳里的湿气吸出来,当果壳灰变成黏黏结块儿的时候,就是不能用了。” 王氏这番话,点醒了李晓香。 “我就要这东西!现在有没有!哪里能弄到?” “瞧这丫头的着急劲儿啊!这要采果子,拨壳,烧灰,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呀。做事儿得沉得住气,可不能一惊一乍的。”王氏拍了拍李晓香的肩膀。 但李晓香心里急呀,她迫切想要改良自己制作的“花露”。 “诶,我记得土神口那家前两天好像烧了茶果灰,我去看看能不能要一些过来!再不成,就拿我家的鸡蛋换!” 江婶走出门之前,王氏赶紧拽住了她,将一块白色的小帕子塞进她的手里,“怎么能拿你家的鸡蛋换呢?这是我前段日子给香儿打的花样儿,缝了张帕子。若是那家人不愿给你茶果灰,你就拿我这帕子与他们换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章 酿香 “这有什么,今晚我与宿宸说说,让他读书回来时买最细的线,我纺些细纱与你。” “还是娘最心灵手巧了!” “少给我戴高帽。当初叫你学女红,你又是上树又是摔伤了腿……” “有娘在嘛,我就是学了也不如娘!娘,我饿了,有没有窝窝吃?”李晓香赶紧转移话题,反正自己在女红上是决计没有天赋的。 李晓香一边啃着窝窝,一边看着王氏将山银花的花露与芦荟汁搅拌在一起。王氏的手腕执着麦秆,在杯中转着圈,速度均匀,力道也正好。当李晓香两个窝窝下肚之后,再抬起头来,王氏已经将花露与芦荟汁搅在了一起,连个小气泡都没见到。李晓香将杯中的液体混入三勺杏仁油,再次搅拌,直到杏仁油的浅黄色中微微透着一抹绿。 “娘,你试试!”李晓香将麦杆上沾着的杏仁油在王氏的脸颊上蹭了一下,伸手替她抹匀了,直到杏仁油完全化开。王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觉那片肌肤柔润如水,还透着些山银花的淡香,微微的清凉令人心旷神怡。 “果真很舒服。” “我就说呀!” 李晓香将江婶买来的小陶罐都放到热水里煮沸了晾干,再将杏仁油倒了进去,留下两罐。 “这一罐是给江婶的,这一罐留给娘,余下的都卖了换铜板!” “你呀……”王氏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弯,“改个名字叫李铜板得了!” “这可不行,爹又该拽着藤条追我打了。” 日光西斜,倦鸟返巢,这一日又过去了。 飞宣阁的流水亭内,一个少年公子倚着亭柱望着身下的碧水,时不时将手中的点心碾碎了扔下去,看似在喂鱼,但眼睛早就失了神,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公子……公子!天色已经晚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少年身旁穿着灰色短衫的书童低下身来提醒。 “……果然快天黑了。”楚溪仰起头来,望着层云间最后留下的那一抹淡金呼出一口气。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方才飞琼姑娘与墨然姑娘为公子献舞,公子只是敷衍了事,莫不是想念柳姑娘了?” “逢顺,本公子想见谁,不想见谁,是你能决定的吗?”楚溪扯起唇角,这一笑仿佛要将整个飞宣阁颠倒过来。 但逢顺知道,楚溪的笑向来很淡,一旦唇角都勾起来了,要么是他盘算什么坏主意,要么就是他生气了。 自从大半年前楚溪坠马昏迷三日之后醒来,逢顺发觉他和从前不一样了,最重要的是身为贴身小仆的逢顺完全猜不着自家主子的想法,猜不到想法就无法讨主子的欢心,也就随时可能失去贴身小仆的地位。在楚家这样的大门大户里,仆从就有上百号人,沾了“贴身”二字的自然在仆从中高人一等,相当于半个主人了。逢顺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逢顺,你见着柳姑娘身边的阿良吗?”楚溪随意问道。 他的手腕划过一道弧线,手中最后的那块儿点心正好落在远处的一片荷叶上,那一刻,楚尘在夕阳下的侧影,深沉而凌厉,就似意欲出鞘的锋刃。 逢顺咽下口水,“回公子,今个儿没见着阿良姑娘。不过阿良姑娘是知道公子来了的,她还问过公子去不去听风阁,柳姑娘新排了一支舞。” “除此之外,她没再说别的了?” “没有。” 楚溪拍了拍手,淡然起身,“走吧。” “走去哪儿?听风阁?” “回家。” 逢顺还没转过弯来,楚溪已经走出了亭子,毫无留恋地离开。逢顺是真的不明白了,要说公子对柳姑娘无意,那就不该来飞宣阁。来了飞宣阁不见柳姑娘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为了个柳凝烟他家公子犯不上绕道。可真若是无意,为什么又要问起柳姑娘身边的阿良呢? 逢顺抓了抓后脑,就是将脑壳子掰成两半也想不明白。 用过了晚饭,李晓香照例又跑到虎妞家去了。 李明义一面翻着书一面对王氏道:“晓香总去叨扰老秦家,怕是不好。” “无妨,今个儿虎妞她娘还来说道,让晓香多陪陪虎妞。两家的孩子经常在一块儿玩耍,感情也会好些。”王氏抬起头看向李宿宸,“宿宸,明日归家路上,为娘带一些细纱线可好?” “要那些做什么?” “娘想纺一些细纱布,蒸菜。” “儿子记下了。” 李晓香来到老秦家,江婶带回来一大罐子果壳灰。李晓香伸手抓了一小把,这些灰十分均匀细腻。她也不知道将这些细灰投入酒中会有什么样的效果,于是找了块儿破布,包了些灰,倒上一杯酒,将这包灰浸入酒中。 片刻之后,李晓香将布包从杯中拎起,一些酒水流回到杯中,而布包中的果壳灰已经凝结在了一起。 “哎呀,酒水少了这么多……”江婶看着李晓香,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李晓香心中是窃喜的,她相信这些果壳吸收了酒中的水分,于是她用筷子沾了点剩下的酒,来到老秦面前,“秦叔叔,你给尝一下。” 说完,就在老秦的舌头上划了了一下。 “我的天呀,真……有劲儿!”老秦哈了口气,额头顶儿的青筋儿都冒起来了。 李晓香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很明显,酒比之前要纯了。 “江婶,咱们继续!” 李晓香又包了几次果壳灰,直到一整杯的酒只剩下杯底的一点点。然后李晓香掏出自己从李宿宸那里偷来的纸,盖在另一个杯子上,将剩下的酒在纸上,酒渗了下去落入杯中,一些果壳灰则留在了纸上。 “哟……晓香你可真聪明。” “哪里啊。还好剩下的酒少,不然这张纸很快就通了。” 李晓香满意地看着杯底地酒。 “只是一杯酒整到最后就剩下这么点儿了……能用吗?” “当然能用。这酒啊,贵不在多,在于精。” 李晓香将酒倒入早就准备好的瓶中,先是滴入了先前准备好的君影草花露和石腊红花露,然后将瓶口封上,用力摇了摇。 “江婶,这瓶东西你收好了,每天早晨起来摇一摇。切忌见光还有放在特别热得地方,不要打开闻,否则香气就跑了。一个月之后,我们还得加点儿别的东西进去。这叫酿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3章 桥归桥路归路 “这一罐要几钱?” “还是八文。” “还是八文?”阿良睁着大了眼睛看着江婶。 “是啊,新添的药草很平常,做香脂的小姑娘说随便在哪个药坊都能抓到,几文钱就能抓一大包,也就不好意思再抬凝脂的价了。” “添的是什么药草?” “……这……小姑娘没提起,又或者提起了我没走心也就没记住……” “无妨,江婶,柳小姐想见一见你。你卖给我的君影草花露还有凝脂,柳小姐都很中意。也许是想问问你,还能不能制出其他合心意的香脂香膏什么的。” 江婶先是忐忑,想着该不会是送进去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惹恼了柳凝烟,但阿良这样一说,微微放下心来。 “我估摸着,柳小姐会把你带来的东西都买下,所以我想先买一点。江婶,你就带了这四罐东西?再没有什么花露之类?” “姑娘莫怪,花露做起来不易,下次我再带些与姑娘。” “好说,那我先买这两罐凝脂,一会儿见了柳姑娘,江婶你切莫提起。” 这两罐凝脂,阿良是已经盘算好了。一罐留下来给自己用,另一罐交给楚溪。 “姑娘放心,我只带了这两罐来。”江婶也是个懂眼色的人,猜着阿良只怕是要留些给自己用。 阿良满意地笑了笑,直接将二十文钱塞入江婶的手心。 这是江婶第一次进入飞宣阁,其中的雕廊画栋,曲折多变,时不时雅乐入耳,可谓涟漪诗梦撩玉荷,风载丝竹点藕花。江婶眼花缭乱,差一点没跌入荷花池中。 绕了半天,见到了许多衣着或华美或高雅简洁的舞姬乐师,甚至于显贵,江婶的心肝乱窜,不断擦着额角渗出的汗水。 终于来到了柳凝烟的闺阁,阿良站在门前停了停,缓声道:“小姐,江婶来了。” “入来吧。”柳凝烟的声音传来,细若微风拂面又透着几分涵养。 阿良将门推开,对江婶做了个请入的手势。 江婶吸一口气,淡淡的香味入鼻,江婶虽不懂品香,但也知道柳凝烟闺阁内的熏香绝对价值不菲。 “柳小姐……”江婶跨入门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看哪儿。 柳凝烟的闺阁并不大,但所有摆设都精致高雅,江婶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入到这般讲究的地方,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倒是柳凝烟对阿良道:“江婶一路辛苦了,你与她斟杯茶来。” 阿良应了一声,为江婶取了只杯子,“江婶,用茶。” “谢谢姑娘。”江婶见那杯子并非烧陶,而是瓷做的,更加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碰碎了。 “江婶此次前来,可有花露香脂?” 江婶只是低头看着瓷杯口上的彩绘,一时间没回过神来。阿良替江婶答道:“江婶带来了新制的凝脂,应当比小姐快用完的那罐还要好使,小姐可以买来试一试。” “花露呢?” “听说花露制起来颇为繁琐,江婶应承了下回再带来。” 柳凝烟扬了扬手背,阿良便收了声。 “上回楚公子已经品闻过了君影草花露,若我再用便显得刻意了。不知江婶可有其他花露,香味最好与君影草花露相似但却有不同。” 江婶想起李晓香正在酿的香,平复下紧张的心情,答道:“下次确实能带来一种花露,只是不知合不合小姐意。” “江婶莫要担心,无论合意或者不合意,只要你带来的东西本小姐都要了。如果本小姐用了喜欢,自会打赏你,不枉江婶如此辛苦。” “多谢小姐看重!小姐放心,等新制的香露成了,民妇一定尽快给小姐送来!” “有劳江婶了。”柳凝烟朝阿良点了点头,阿良又取出几个铜板按进江婶手中。 江婶一抬头,便看见阿良对自己眨眼,瞬时明白,待自己下次前来,所有交予柳凝烟的东西都得为阿良也备一份。 江婶离去不久,柳凝烟再度开口:“楚公子今日可会来飞宣阁?” “听掌事提起,苏公子今日包下了沈素纤的暖阁,估摸着楚公子也会去吧。” 柳凝烟微微皱起了眉头,“楚公子就是来了,也是听沈素纤抚琴,哪怕我用上合他心意的香脂,他也闻不见。” “小姐先不要多想,我去问问。就算楚公子不肯来,也能叫苏公子帮忙劝说一番。” “也只能如此了。” “姑娘切莫愁眉不展,再过半个时辰,几位翰林院的大人要来品茶欣赏小姐的舞姿,小姐……”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去沈素纤那里看看吧。” 阿良本就要将江婶带来的凝脂交予楚溪,如今正好得了机会。 来到沈素纤的听风楼外,仰头便看见楚溪单手撑着脸靠在窗边,发丝从帽冠垂落,随风微扬,成为这诗画景色中的点睛之笔。 当楚溪与阿良视线相对时,淡然一笑,起身对苏流玥点了点头,便走下了听风楼。 “楚公子。”阿良欠了欠身子,行了个礼。 “今日,那位江婶可来了?”楚溪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乐。 阿良将一只陶罐呈到了楚溪的面前,“这便是江婶今日带来的凝脂。” 楚溪打开陶罐,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缓缓沿着呼吸没入鼻腔。 阿良道:“江婶说这一罐凝脂比上一次的添了一味清热解毒的草药。” 楚溪闭上眼睛细细品闻,不紧不慢地开口:“应当是野山银。” “野山银?竟是如此普通的草药,怪不得江婶没有提价……” “草药虽然普通,但将这野山银混入凝脂中的法子却并不普通。你且看看,这凝脂中鲜少杂质,辨不出到底添的是什么,若是以平常调制香脂的法子,无法使野山银的气味如此清雅。” “公子这么一说,阿良这才想到……” “你可曾打听到制这凝脂的姑娘是何许人?”楚尘将陶罐收入袖口,正声问道。 “回公子,送凝脂来的江婶说,这些都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制成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4章 清心草 “哇?这么多?”李晓香看向王氏,王氏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钱比王氏花两三日绣个帕子换来的还要多。 “是啊,飞宣阁的柳小姐还等着你制出花露呢!她说无论以后你制了什么,她都要了。” 李晓香笑了笑,心知这位柳小姐是觉得自己制出的东西奇特,不想别的女子用了去。 “晓香,你给江婶多少酬劳?”王氏开口问。 “啊,差点给忘了。”李晓香用手指挪了十文钱,对江婶说,“江婶,这十文钱是我的,其余都是你的了。” “晓香?你说什么?”江婶睁大了眼睛,“当是这十文钱才是给我的罢?” 李晓香摸了摸鼻子,“带着我上山找野山银的是江婶,天还未亮起身去都城的也是江婶,青柚油是江婶榨的,酒也是秦叔叔的,还有果壳灰也是江婶找来的,正所谓多劳多得,我取走了甜杏仁油的钱还有我娘帮着煮水的辛苦钱,其他的自然是江婶应得的。” 江婶愣了愣,眼睛微红,“这孩子……怎么算得这么清楚呢……如果不是你,我只怕连飞宣阁都没进去过呢!” “江婶,来日方长,哪天也带上我去飞宣阁见识见识!”李晓香呵呵一笑,躲到王氏的身后,将手中的铜板塞进王氏的腰带里,“娘,我都存你这儿了!你看,我就是不学女红也赚着钱了!” “你呀!”王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唇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待到江婶离去,王氏将李晓香拽到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只收了十文钱,心里可觉着可惜。” 李晓香摇了摇头,“为什么觉得可惜?女儿觉得什么都能再挣,只有这人心是挣不来的。江婶是个踏实善良的人,她那日得了柳凝烟的赏钱,我无从得知。可江婶还是把这赏钱给了出来,足见江婶的品性。做买卖的,从不怕利薄,只怕失了信义。有江婶在,女儿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你这丫头,说起来头头是道。江婶可信,娘就不可信了?”王氏做出嗔怒的表情。 李晓香赶紧蹭入王氏的怀里,“这世上最最可信的就是娘了!天崩了地裂了,娘也会好好地护着晓香!” “对了,江婶提起的花露,你打算怎么办?你藏在榻下的小瓶子成还是不成?”王氏略微担心了起来。 “就快成了!” 李晓香将封存了的酒取了出来,顺着瓶口扇了扇,浓郁的花香与酒香扑鼻而来,李晓香向后缩了缩脖子。 王氏看她的样子,有些担心,“是不是酒气太重?” “不重不重!这还没兑过水呢!” “还需兑水?” “当然得兑水,娘亲可曾见过将酒抹在身上的?舌头沾上点酒水都觉着辛辣,更何况是皮肤,只怕也会辣疼吧!而且咱们制的是花露,讲究的是时隐时现,如梦似幻。若是将这么多花瓣采集而来的精露就这样擦在身上,岂不可惜?” “说的也是道理。”王氏点了点头。 李晓香取出了青柚油,将它滴入瓶中,封上瓶口,用力摇晃,复又开了瓶口,嗅了嗅。 “娘,你也闻闻!”李晓香来到王氏身边。 王氏正要将瓷瓶送到鼻间,李晓香赶紧拽住她的袖口,“娘,若是这样闻,可得呛着。” 说完,李晓香用手掌在瓶口扇了扇,一阵香氛铺面而来,王氏从未曾闻过这样的味道,山林毓秀香溢浮云,且这香气不似香脂那般木讷单调,反而多变中捉摸不透,最后带着一丝属于酒香的醇厚,回味无穷。 当王氏醒过神来的时候,李晓香已经将瓶口封上了。 “方才新入了柚香,若要其与石腊红和君影草的香气糅合不分彼此,需得再酿上一段时间。” 李晓香将瓷瓶置入榻下,伸了个懒腰,“娘,我想再上山看看。” 王氏犹豫了一会儿,“为娘答应了陈家,为他们未出世的小孙儿缝制一对虎头鞋,只怕抽不开身……” “无妨,我便唤了虎妞同去!山里面的道道,虎妞比她娘还精!” 李晓香见王氏担心,便在她耳边磨了片刻,王氏要李晓香应承日落之前必得返家,李晓香这才背着竹篓,唤了虎妞上山去了。出门之前,王氏还在李晓香的竹篓里放了几只荷叶米粑。 都城楚府内,楚溪正立于桌边,左手撩着袖口,右手执笔在宣纸上作画。 在一旁伺候笔墨的小童只见楚溪神色淡然,轻风掠过水波不兴,就连微微轻垂的眼帘间仿佛蕴有山林秀水。只是再踮脚偷瞄时,小童惊得耸起了肩膀。画纸上一片狼藉,线条飞舞凌乱,沉闷压抑,根本看不出到底画的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逢顺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公子,您嘱咐逢顺打听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楚溪停了笔,看向立于一旁的小童,“你且去吧。” 小童推门离去,逢顺入内,只见楚溪悠闲地坐在桌前,手中托着茶杯,茶盖掠过杯口的声音在这安静的书房中十分响亮。 “说吧,都打听到些什么了。” “回公子的话,您吩咐逢顺打听的姑娘姓李,名晓香。再过两个月就十三岁。其父李明义为都城内墨林学舍的教书先生,其祖上三代皆为清水乡秀才,其祖父数度科举不中,在清水乡郁郁而终……” “她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在家做些女红,兄长也在墨林学舍读书,这些本公子早已知晓。你只需说说这李晓香,有什么是本公子不知道的?”楚溪放下了茶杯,虽然唇上仍旧含着笑,逢顺却知道自家公子已经没了耐性。 可这李晓香就是一寻常乡间长大的丫头,有什么是值得主子关注的呢? 逢顺想破了脑袋,才挤出一句,“听说……听说其母王氏本欲教导李晓香女红,可这丫头生死不肯,上了树大半日不肯下来,换了其父李明义一顿好打……” 逢顺一边说一边抬眼看楚溪的表情,察言观色可是所有楚家奴仆们必备的本事。 此刻楚溪微蹙的眉头已然舒展开来,眼角带着的那点笑意更显俊逸。 “这倒真像是她会干的事儿。还有呢?” 逢顺愣了愣,听公子的口气,好似早就认得李晓香了。 “还有……”逢顺在心中打鼓,公子非要他说李晓香有何特别之处,可这丫头平凡的很,要他逢顺说什么才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5章 过往已去 她并没有冲上去胡掰乱拔,而是选了一些开花较多薄荷叶丰富的摘了下来,直到她们的小竹篓再也装不下了,李晓香才意犹未尽地与虎妞一道离开。 走了半日,李晓香与虎妞都有些累了。她们来到了山间的溪泉边,脱了鞋袜将双腿浸在溪水中。抬起头,映入李晓香眼中的是碧蓝一片的苍穹,耳边是溪水淙淙,以及各种花草枝叶散发出来交织在风中的清香。 这才是最完美的香氛。 李晓香闭着眼睛感受着。 所谓制香,大概就是将万千世界融汇于一只小瓶之中吧…… “喂,晓香!我娘说,你做的东西连飞宣阁里那些讲究的舞姬都说好!还说如若你能在都城里开个凝脂铺子,都城里的姑娘们都会上你那儿去,到时候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在都城里开个凝脂铺子吗?她李晓香也想啊!白手起家,为自己打拼,好过做个小女人依偎在丈夫身边成日低眉顺目。可她没有本钱啊!就是有了本钱……都城里的姑娘小姐们真的会喜爱她做的东西吗? 开个凝脂铺子可不是光有凝脂就成,得累积名气,得做足宣传,得有信得过的人手,甚至……还得有靠山。 好吧,东想西想根本没意义!万事开头难,名气和宣传不是有飞宣阁这个大好平台吗?只要她做的东西真的有市场,飞宣阁就是起点! 从现在开始加油攒本钱! “晓香,等你赚了很多很多钱的时候,你会买些什么?” “你呢?如果是你,你会买什么?” “芝麻糖、豌豆黄、龙须糕、天桥下的鲜虾馄饨,我要日日吃到不想吃为止!” “那你还得每隔两三日扯布做新衣裳?” “为什么?” “因为胖的啊!你成日吃那么多,可不两三日衣裳就穿不下了!” “李晓香——你真坏!”虎妞起身就要打李晓香,李晓香为了躲开虎妞,扑腾一声掉到溪水中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虎妞指着李晓香笑得开怀。 李晓香坐在溪底,屁股到腰都湿透了。她悻悻然爬了上岸,将裤子脱下来,把水给挤了。 “李晓香!你羞不羞!” “怕什么?又没人看!”李晓香挤干了裤子,又皱巴巴地穿上,“冻死了!咱回去吧!” 若是再晚一些,日头便没入云中,山里也会更加阴凉,李小双的裤子湿了,容易感染风寒。 虎妞嘲笑了李晓香一番,却替她背着竹篓,走下山去。 当她们回到乡中,虎妞仍旧笑话李晓香,李晓香抬起拳头作势要揍虎妞,虎妞就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紫黑色的小果子,“给你吃!给你吃!别打我!” 李晓香看了看那果子,不敢放入口中,“喂,这果子没什么问题吧?该不会很难吃,或者吃了之后拉肚子吧?” “你不吃就算了!我还不想给你吃呢!”虎妞抓了几粒扔进嘴里,酸甜的果汁口齿留香。 李晓香凑了过去,用力地嗅着果香,比青柚更柔和,带着几分甜美气息。 “你别凑过来了!跟曹家养地土狗似的!” 就在两人打闹的时候,李晓香忽然听见有人唤了一声“李蕴——”。 李晓香几乎不作他想回过头来应了一声:“诶!” 只见一个大户人家仆役打扮的少年站在离她不远处。 虎妞的手肘顶了顶李晓香,“你应和啥呢?人家叫的是李蕴!” “哦……是啊……”李晓香讪讪回过头去。 瞬间,她想起自己不再是李蕴了,这里也不是她原先生活的世界,而是大夏。 心跳莫名乱了,胸膛里空荡荡的。 即便她回过头来,看见的也不可能是熟悉的人了。 那少年叫的应该是别人。 谁知那少年又唤了几声,每唤一声,李晓香的眼睛就在发酸。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过往,都已不复存在。无论是自习室里的挑灯夜战、高考考场上紧张的演算、还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甚至于她极力想要摆脱的孽障,都不存在了。 “晓香……你怎么了?”虎妞有些担心地问。 “没什么。这些清心草就交给你了,你带回去给江婶,告诉她用老方法蒸了吧,叶子、枝茎还有花都一起蒸。” “嗯,知道了!” 两个孩子就这样回了家。 一个身着月白锦衣腰系青坠的少年缓缓从一处老屋的阴影中缓缓行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复杂,目光悠远,仿佛被李晓香的背影牵着,越扯越长,几欲碎裂。 “公子……” 方才唤“李蕴”的少年便是逢顺,他来到楚溪面前,见他的表情阴晴不定,不敢上前。 “你唤‘李蕴’之时,她确是应了声。” “是啊,公子。看那丫头的模样,好似她的名字就是‘李蕴’一般。” 楚溪没有说话,逢顺也不敢多言。 良久,楚溪才命逢顺将马牵了来,月色垂落,自楚溪的脸上滑过,雕刻出俊逸的轮廓。 “回去吧。”楚溪漠然上了马。 逢顺呼出一口气来,他真是越来越读不懂主子的心思了。先是莫名其妙地打探一个乡里的小姑娘,然后骑着马赶来清水乡,就为了在那小姑娘身后唤一声“李蕴”? 回到府中,晚膳已经过了。逢顺端着厨房为楚溪炒的两盘小炒一汤一饭入了书房。 只见楚溪仍旧坐在桌前,手中按抚把玩着前先天的陶罐,似乎在思索什么,与前些日子不同的是,楚溪的眉心舒展如溪水中绽开的浓墨,唇上那一点笑容让逢顺确定,他家公子的心情变好了! “公子,用膳吧。” “嗯。”楚溪轻应了一声,拾起筷子的手指修长,仪态也是极有教养的,“对了,你上次提起过,李晓香的父亲在都城里的墨林学舍教授学生?” “正是。”逢顺在心里期盼着他家公子可别又问出什么自己解答不了的问题。 “那为何他不带着妻子儿女住到都城里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6章 李晓香进城 “可是,我手里的活儿……晓香,要不过几天再去?” 李晓香歪着脑袋,哭丧着脸对着江婶道:“江婶,你看我娘……她压根不相信你能照顾好我……” 江婶笑了笑,揉着李晓香的脑袋道:“丫头,你娘是关心你,拿你当宝呢!都城里人多,在集市绕个弯儿指不定就走丢了。” “把虎妞也带上还不成吗?”李晓香看着王氏,“娘,过几天我就十三了……不是奶娃娃了……就算在都城里真走丢了,鼻子下面是张嘴,我就问墨林学舍在哪儿,我找爹和哥去,还不成吗?” 王氏叹了口气,“我若是不答应你,只怕你成日成夜地磨我,连觉都不让人睡好。你要去也成,不过不能这般打扮。” “那是要如何打扮?”李晓香的声音雀跃了起来,王氏既然松了口,就是应允了她跟着江婶进都城。 王氏起身,到旧箱子里翻找片刻,摸出一套棕黄色的长衫,没有任何花色,但看起来颇为修身。 “哟,这不是前两年宿宸穿过的吗?宿宸个子抽得就跟田里的苗子一样,那时候嫂子你还感叹说刚缝制不到半年的新衣宿宸就穿不得了,扔了不舍得,村里其他孩子又穿不得。”江婶认出了这件长衫。 “是宿宸的。晓香,你且穿上,我来改一改。明日你扮作少年模样与江婶进都城。” “还是嫂子想的周到。晓香生得如此水灵,若叫那些坏心眼的人拐了去,可如何是好。” 李晓香囧了,就她这眼睛眉毛还没长开的土样儿,搁谁卖谁亏本儿。 王氏手巧,李晓香穿了长衫,不过片刻王氏便照着晓香的身板将衣襟收紧,改短了下摆,还给缝制了一条墨绿色的腰带。 这一晚,李晓香只觉得做什么都无法静下心来,只盼着第二日早早到来。 李宿宸倒是看出李晓香的不对劲儿,来到她身边小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似椅子上长了麦芒一般坐也坐不住。” 这位兄长和古板的父亲大人不同,李宿宸对李晓香的“事业”一直颇感兴趣。况且兄长大人说了,无论李晓香做什么都得让他知道,不然就不再友情赞助甜杏仁油了。 李晓香的手掌覆在李宿宸的耳边,小声道:“娘答应了明日让江婶带着我去都城!” 说完,李晓香仔细看着李宿宸的表情。对方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你不仅仅是要去卖你的瓶瓶罐罐,还想着去都城里的制香铺子看看,对吗?” 李晓香点了点头。 李宿宸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只小钱袋。钱袋一看就是王氏的手艺,绣工栩栩如生,细致入微,不过一朵祥云而已,仿佛活生生的会流动一般。李宿宸将钱袋按入李晓香的手中道:“拿去吧。进了人家的铺子,你若什么都不买,只怕会被当做闹场子的给赶出来。” 李晓香颠了颠钱袋,约莫有三十几文,不由得惊了,“哥,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李宿宸挑眉一笑,“闲暇时代写家书或是替些富家子弟捉笔,你可不能告诉爹。” 李晓香的脑袋被李宿宸敲了一下,琢磨起“捉笔”二字的意思。约莫是都城里一些富贵人家的学生终日里吃喝玩乐,对学业不甚上心,遇上夫子布置的策论不知如何下笔,而李宿宸就挣了这替笔的钱。 “妹妹我要是全花干净了,你不心疼?” “心疼什么?本就不是辛苦钱。况且,你怎知道我就这么点?”李宿宸笑了笑,又回到油灯下看书去了。 李晓香被哽住了,她本来以为这家里只有自己在赚私房钱,没料到李宿宸都有小钱库了! 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李晓香便起身洗脸。榻边放着平平整整的少年衣衫。 这还是头一回,她起得比李明义父子还要早。王氏早早就给她热好了小米粥,李晓香呼噜呼噜一碗粥下肚,又吃了两个窝窝头,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向着王氏傻乐。 趁着李明义还没起来,李晓香赶紧换上了那套男装,无论衣领、袖长还是下摆都恰到好处。原本李晓香个头不高,可换上这套男装却显得袖长挺拔。王氏替她将头发梳起,系上青色的发带。 听见李明义起身的声音,李晓香赶紧冲出家门,去了老秦家。 王氏不动声色将新蒸好的窝窝送上桌,李明义狐疑地问道:“怎的好似听见香儿的声音了?” “她何曾天未亮就起来过?夫君怕是听错了。” “也是。这孩子既不愿学女红,夫人就多教导她厨艺。再有两年就能给这孩子定亲了,可不能叫旁人笑话去。” “那是自然。” 这边李晓香入了老秦家,开门的虎妞盯着李晓香看了半天,才傻呵呵道:“这位哥哥,你怕是窜错门子了吧?” 李晓香看虎妞难得一副略带娇羞又轻声细语的模样,不由得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虎妞,再叫声哥哥听听?” 虎妞这才回过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跑回屋中,“娘——李晓香又诓我来了!” 江婶笑了笑,“她没诓你。一会儿娘也给你找套男装扮作小哥哥。不过晓香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两年前宿宸也约莫是这般俊俏!” 李晓香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起来。 听见李明义父子出了门,李晓香趴到窗口去看,只见李宿宸跟在爹的身后,走了没两步忽然回头,李晓香还没来得及将脑袋缩回来。李宿宸勾起唇角,朝李晓香眨了眨眼睛。 待到李明义父子走远了,江婶这才准备好送去的菜,李晓香的瓶瓶罐罐被江婶收入一个布袋挂在肩上。 “江婶,要不我来拎布袋吧?” 江婶摇了摇头道:“丫头,你有这份心意足矣。去都城得两个多时辰,你能行去就不错了。” 李晓香这才意识到,两个多时辰就是四个多小时呢!这还是江婶的脚程。自己从没走过这么远,只怕不到一个时辰就歇菜了。她有些内疚地看着江婶,心道自己只怕真是猪队友了。 就这样,江婶带着两只小尾巴行出了清水乡。 前半个时辰,李晓香与虎妞有说有笑,时不时打闹一番,遇到路边的野花野草,李晓香也会摘起来研究一番。 随着日头渐起,再加上通往都城的道路并不平整,一个上坡就走到李晓香小腿发软,再看看前面的江婶,仍旧健步如飞,虎妞虽然也有些疲了,却比李晓香要利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7章 飞宣阁的杂役房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楚佳音好奇地问。 “没什么。”楚溪虽然这样应和楚佳音,但手指却仍旧撩着竹帘,直到再看不见李晓香的身影,才缓缓放下。 “对了,二哥,上回你给我的凝脂挺好使的!” “哦,那你以后不用恒香斋了?”楚溪好笑地问。 “……可我还是放心用恒香斋的。”楚佳音小心地看着楚溪,生怕她哥不高兴了。 “那就用恒香斋的,一会儿陪你去买。” “谢谢哥!” 而江婶带着李晓香和虎妞行入了都城闹市。 路边不仅仅是玲琅满目的小摊小店,还有正准备开门做生意的酒肆飘香,杂耍艺人也开始了一天的伙计,当他们路过天桥下时,最有名儿的馄饨摊已经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人站在路边端着碗吃馄饨。 李晓香与虎妞闻着鲜香味道,不由得齐齐咽下口水。 江婶拍了拍她俩,笑道:“等去过了飞宣阁,我便买了馄饨与你们尝尝。” 李晓香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心中忐忑了起来,她不知道柳凝烟会不会如同喜爱君影草花露一般中意这次新制的香露呢?毕竟她们用惯了香脂香油,这种并不厚重的香氛她是否能够接受? 当江婶将李晓香与虎妞带到飞宣阁专供杂役进出的侧门时,李晓香仰起头睁大了眼睛,而虎妞则毫不掩饰地发出惊叹声。 “我的老天爷——这是忍住的地方吗?不是月宫吗?” 听她这么一说,几个守在门口的仆役掩着嘴,笑出声来。 李晓香却觉着虎妞的话一点没有错。上一世,她见过北京的故宫,游览过苏州的拙政园,它们或恢弘或幽致,但却没有一处如同眼前的飞宣阁,檐如奔云,棂似流月,贝阙藏珠,浮生万象。 这便是大夏最负盛名的歌舞乐坊,集雅技之大成之所。但只是一处歌舞雅居竟然能如此富丽堂皇,可见大夏是如何繁华富饶。 江婶再门口等待了片刻,阿良迎了出来。 “江婶!今日你怎的比从前来晚了这许久?柳小姐还问我,今日你是不是不来了呢!” “家里的孩子没入过都城,所以特地带他们来见见世面。孩子见什么都新奇,路上耽搁了片刻,让姑娘久等,实在是过意不去。” “无妨无妨!江婶来了就好,且随我入阁吧。”阿良看了看虎妞与李晓香,“你的孩子就现在门外等等吧,我会托人来给他们送些茶果点心。” 得知无法入飞宣阁,虎妞失望的表情十分明显,李晓香却早就知道这样的地方是不会任人随意出入的。 江婶跟着阿良离去前,嘱咐李晓香与虎妞决不能离开。 李晓香与虎妞去到仆役休息的地方坐着。虽然是仆役闲下来聊天歇息的地方,却也很是讲究。几张朴质的矮桌,配着矮凳,矮桌上还放着几盘点心。没有人理睬她们俩,虎妞望着桌上的点心直咽口水,李晓香虽然也饿了,但她知道自己毕竟不是飞宣阁的人,哪怕是杂役待的地方,她们也不能不问自取。 柳凝烟正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今日虎贲将军韩骁之子韩钊生辰,将在寿仙阁摆酒宴,广邀亲朋。楚溪乃韩钊结拜兄弟,必然到场。而柳凝烟受邀前去献舞。酒宴之上,皆为都城内达官显贵,不容有失。 未及正午,柳凝烟已经在为自己上妆了。 “小姐,江婶来了。” 柳凝烟放下眉笔,缓缓转过身来,原本一张清雅秀丽的面容稍作妆点令人过目难忘。 “江婶,且坐。” 江婶坐了下来,忐忑地抓着自己腰侧的布袋。 “上回与江婶说道的花露,今日可有带来?” 江婶将布袋打开,取出几只小瓶,“这便是新酿制的香露,姑娘且试一试。酿制香露之人对我说,香露只需点在腕间、颈间、肩头以及发髻即可,若抹在其他地方,便少了时隐时现的韵味。” “嗯。”柳凝烟点了点头,打开其中一只瓶子,点了点在手腕上。 不消片刻,一股清香流泻而出,清新非常,不留痕迹缠绕上四肢百脉,直达心脉。 柳凝烟闭上眼睛细细品闻,却辨不出其中的味道。似是夏日初露的柚果,又带着君影草的优雅内敛,内敛之中似又有几分活泼轻逸。 “江婶方才说,这是香露?” “香露有许多种,这只是其中一种,名曰青幽兰。” “余下的都是青幽兰?”柳凝烟问。 “是的。因为香露的持香不如香脂长久,约莫一个时辰即逝,姑娘可能时常要添补一二,所以我就多带了几瓶,以备姑娘不时之需。”江婶看着柳凝烟的表情,揣测着她是否喜欢清幽兰。 而她的面色始终沉静,只是一直按抚着手腕的手指让江婶确定,她是极喜爱青幽兰的。 “江婶,你可有将青幽兰卖与旁人?” “未曾,小姐是第一个用此香露之人。” “甚好。余下的青幽兰,我全部买下。江婶,你且记住,但凡你制与我的香露卖与旁人,我便不复见你,你可明白?” 江婶点了点头,香露制作起来不似凝脂容易,还需以酒酿花,本就费时,江婶心道一时之间也做不出许多卖与旁人。 “江婶,青幽兰如何计算?” 江婶暗自盘算起来。来都城之前,她便与李晓香商量过,即便是恒香斋也没有类似香露的东西,不同的香脂若糅合在一起,不但过分浓郁,且失去原本的清韵。也就是说,青幽兰是独一无二的。按照李晓香的说法,物以稀为贵,柳凝烟既然喜爱此物,此物又在别处买不到,那么就是加些价钱又有何妨? “青幽兰制香繁琐,又需时日,所以这价格上自然高过君影草花露许多。小姐,一瓶青幽兰需二十文,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江婶说完之后,心中也没底了。二十文买这么瓶水,在柳凝烟心中是否值当? “这里一共四瓶,我全收下了。既然江婶许了我不会将其卖与旁人,我自然也不能叫江婶你吃亏。四瓶青幽兰,我予江婶一百二十文钱,江婶需牢记许下的承诺。” 江婶心跳如鼓,表面上却平静非常,她点了点头道:“虽然民妇未曾读过什么诗书,也不懂古来圣贤的大道理,但言而有信,民妇自认为一定能做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8章 经典广告词 “在下姓李,单名一个‘蕴’字。”李晓香此刻是少年打扮,“李晓香”明显是女儿家的名字,于是她端出前世的名字来。 虎妞刚要出声,李晓香在桌子下面摁住了她的手,疼得她顾不上开口。 “啊,原来是李蕴弟弟。”玉心的声音本就甜美,一声“弟弟”更是让人心都软了,“你尝尝我这花生粉菓,姐姐我光揉面都揉了大半个早晨。” 说完,玉心拾起一块花生粉菓,将半块自己吃了,“我觉着味道挺不错的,你且尝尝。” 另外半块粉菓送到了李晓香的面前,玉心盛情难却,李晓香若再推拒实在不妥,只得接了那半块点心送入口中。 既然玉心自己也吃了,点心应当是没问题。李晓香尝了一口,粘韧却不沾牙,中间的花生馅儿更是细腻到没有颗粒。虎妞睁着眼睛看着李晓香,似乎在说“你都吃了,我不能吃吗”。 李晓香微微点了点头,虎妞迫不及待就拿起一块豆沙卷,三两口吃下肚中。 玉心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小哥吃得这么快,当心噎着。” 果然如玉心所料,虎妞捶着胸口喊着:“水……水……我要喝水……” “等等,我去给你取来!”玉心转身出了屋子,端着一个盖着盖子的瓷碗,将瓷碗中的甜汤倒入杯中,虎妞匆忙饮下,食物总算下去了。 “看你还吃那么快!”李晓香好笑地看了虎妞一眼。 “李蕴。你再尝尝我的绿豆沙饼。这可是我最擅长的!” 在玉心的注视下,李晓香只得拿了绿豆饼,轻轻咬了一口,外皮酥薄,绿豆馅料清甜可口,还带着几分桂花香味,“姐姐,你的绿豆饼真是一绝!” 听着李晓香的称赞,玉心笑得很开心。 一盏茶的功夫,李晓香与虎妞将一整盘点心都吃完了。 “说说看,哪样点心最好吃?” “红豆盏!豆沙卷!”虎妞喊道。 “绿豆饼。”李晓香微笑着回答。 玉心又问了问馅料和外皮的口感之后,拎着食盒与他们道别了。 虎妞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晓香,我们的运气真好!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就你贪吃!人家把你卖了,估摸着你也帮人家数钱呢!”李晓香瞪了虎妞一眼。 虎妞压根没将李晓香的话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地问:“你为什么要说自己的名字是李蕴?” “因为李蕴像男人的名字,李晓香一听就是女儿家。” “哦……这样啊!那如果有人问我叫什么,我就说自己叫小虎!” 看着虎妞一本正经的模样,李晓香再度被逗乐。傻丫头当自己要演仙剑奇侠传呢! 再说玉心,拎着食盒离开杂役房,沿着墙廊走了一段,就看见逢顺正在那里候着。 “逢顺哥哥,你让我办的事情,我给办妥了。” “谢谢妹妹了。”逢顺说完,从腰间掏出一小块碎银,“妹妹说说,你们都聊了些什么,他们吃了什么。” 玉心事无巨细地告知了逢顺,包括问李晓香姓名时,她的回答是“李蕴”。 回了头,逢顺去了观鱼亭,楚溪与楚佳音正在亭中欣赏乐师编排的新曲。逢顺并没有急着打搅,而是等乐曲终了才在楚溪身旁小声道:“公子,点心已经送去了。” “她喜欢吗?”楚溪端起茶杯,微垂下眼帘。 “喜欢,一整盘都吃完了。另外……”逢顺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玉心问起李晓香名字时,她说自己叫‘李蕴’。” 楚溪只是“嗯”了一声,便回去继续听曲了。这让逢顺再次摸不着头脑。 “楚公子觉得这首曲子编排得如何?”乐师起身,寻向楚溪。 楚溪只是执着茶杯,唇上是一丝笑容,可目光却不知望向何处。 “兄长……兄长……”楚佳音的声音将楚溪的思绪拉回原处。 “怎么了?” “李乐师问你觉得编曲如何?” “流水行云,雨落青空,确实悠扬动听。”楚溪点了点头。 李乐师紧张的神情缓和了下来。 “今晚少将军的夜宴,李乐师也要如此表现。” “公子放心。” 待李乐师与众位学徒离去,楚佳音撅起嘴,粉拳捶在楚溪的肩头,“你根本就没听进去!还什么流水行*落青空!哥,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楚溪笑而不答。 楚佳音却不肯被敷衍,“哥,这几日你都是这样,好似在想什么。” “只是最近得到一位故人的消息,心中高兴。” “不知这位故人是和哥哥一样的翩翩公子还是如同柳姑娘那样的倾城美女?” 楚溪起身,不再回答。 江婶回到了杂役房,这才发觉李晓香与虎妞早就酒足饭饱,一听是某个婢女给她们送了点心,不由得狐疑了起来。 “虽然飞宣阁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阁中哪怕仆役都有那么点眼高于顶的劲儿。怎么好端端地给你们吃点心了?” 李晓香也是奇怪,但吃下去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问题,深究也就没有意义了。 她们离开了飞宣阁,李晓香问道:“江婶,我们是要去哪里卖凝脂?” “我知道有条香粉街,都城里的小姐们都是去那儿买胭脂水粉的,恒香斋与明月斋也在那条街上。” 李晓香拽住了江婶,“婶子,你想想,会买我们这用芝麻油制成的凝脂的,到底是那些大家小姐,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江婶顿了顿,“是呀……那些大家小姐早就用惯了上好的香脂香膏,哪里看得上我们制出来的这些东西……” “那就是了。我倒觉得将我们的凝脂就摆在市集上卖就挺好。来往的都是寻常百姓,好一点的人家,五文钱的凝脂还是负担得起的。” 江婶点了点头。 李晓香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正午将至,他们只怕也就剩下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再晚就赶不回清水乡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9章 好彩头 “好!一言为定!你若是诳我,我就回去告诉娘!” 楚佳音下了车,逢顺赶紧跟了上去。他纳闷啊,还以为是公子又有什么突发异想,原来这回是小姐啊! 此时的李晓香刚喝了一口水,就看见一位身着和气质都与周围平民百姓完全不同的小姐带着一个小厮朝着他们走来。 虎妞用胳膊肘撞了撞李晓香,“嘿,你看她的衣裳多好看!还有她头上的发饰!” 李晓香望着楚佳音,心底涌起一阵小小的羡慕。无论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也是女孩子,自然也想穿上漂亮的衣衫梳起优雅的发髻。但她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毕竟王氏已经将最好的给了她。 就在李晓香晃神的时候,楚佳音已经来到了她们的面前。这让江婶和虎妞都呆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像楚佳音这样的大家小姐竟然会在她们这样简陋的摊子前停下。 “大娘,您卖的是面脂吗?”楚佳音虽然出身豪门,但从没有小姐的架子,脸上的笑容虽然只是出于礼貌,但至少不像其他公子小姐们的马车经过所有平民百姓都得躲到一旁生怕给马蹄伤着了,人家还斥骂你碰着了人家的马呢! “啊……是的。不过我们做的这个不叫面脂,而是‘凝脂’。”江婶还是第一次和楚佳音这般有身份的人说话,不免紧张了起来。 倒是李晓香先回过神来,“小姐要不要试一试?虽然我们的凝脂用料远不及恒香斋和明月斋的贵重,但质地轻盈水润。” 逢顺轻哼了一声,“谁知道你这东西是什么做的?擦在小姐的身上若有个好歹你担得起吗?”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来,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小姐,我的凝脂是以芝麻油为底,加入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材。” 逢顺还要说什么,楚佳音却扬了扬手,逢顺只得硬生生闭了嘴。 “那就与我试一试吧。”楚佳音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面脂中加入的不是花草而是清热解毒的药材。虽然她也听说过脸上长了痘疮就需以药材煮水敷面,但药材毕竟是有药味的,掺入面脂里多半不讨人喜欢。 李晓香打开一罐凝脂,以麦秆沾了少许点在楚佳音的手背上。 楚佳音先放到鼻间闻了闻,这味道果真同当日楚溪给他的相似,只是更添了一分清香。水润如故,却更加冰凉。楚佳音甚至可以想象,等到天气越发热了,抹上这罐凝脂,脸上是如何舒坦。 只可惜了,是芝麻油做的。 “你们可有用甜杏仁油做的?” “有……可惜卖完了。”李晓香略微抱歉地回答。 逢顺却小声道:“明明就是没有……还什么卖完了……” 虎妞正要上去理论,却被李晓香拽住了。 “我们这里只剩下一罐专门给人试用的,不然小姐您试一试质地合不合心意,若合心意我们可以制好了送去府上。” “不用这么麻烦!下次路过我便再来。” 其实楚佳音的话一听就是客套,没有谁知道所谓的“下次路过”是什么时候。楚府哪里是李晓香这样身份的人能前去的? 李晓香也不恼,只是取了原本制给江婶的那罐,点在了楚佳音的手背上。滑开时,楚佳音确定这果然就是楚溪带给自己的凝脂。 “果真舒服。” “小姐本来想要的是甜杏仁油的,但我们这罐是给来往客人试用的,所以无法卖给小姐。不如就送小姐一罐芝麻油的,聊表心意。”李晓香将一个陶罐送到楚佳音的面前。 楚佳音这才看清楚了李晓香的手,指骨分明,细如青葱,却又有暖玉般的质地。 凝脂都是由这样一双手做出来的吗?怪不得兄长如此珍惜。 楚佳音没有多做推脱,微微一笑收下了陶罐,“不知这一罐多少钱银?” 李晓香摇了摇头,“难得小姐喜爱,是我们没有甜杏仁凝脂,这一罐算是让小姐失望的补偿。小姐笑纳了,在下便宽心了。” 李晓香的回答彬彬有礼,仪态大方,全然不似一般山野村民的气质。 那一刻,楚佳音慌了神,李晓香漾起唇线,日光仿佛没入她的唇角消失不见。 “谢谢。”楚佳音抿了抿唇,转身走向马车。 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兄长楚溪侧着脸,靠着窗棂,目光深远。他的唇上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不是对一切都无所谓也不是调侃的态度,他真的在笑。满足而快乐。 楚佳音顺着楚溪的视线望过去,看见的是正在擦拭陶罐的李晓香。日光落在她认真的表情上,一切都变得柔和,连心都软了起来。 “哥,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卖凝脂的小哥啊?”楚佳音入了车,杵了杵楚溪的肩膀。 “小哥?” “就是你一直看着的那个小哥啊!” “如果我说我认识她,她却不见得认识我怎么办?”楚溪抱着胳膊好笑地看向楚佳音。他无意纠正楚佳音所谓的“小哥”其实是个“姑娘”。 楚佳音自小就习惯了兄长的五官,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觉得楚溪的眼角眉梢仿佛有一股魔性,令她心跳不已。 “你就知道诳我!但凡你认得的人怎么可能不认得你!” 楚溪伸手取过楚佳音的陶罐,“这是我的了。” “为什么!这是那小哥送给我的!”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你用芝麻油吗?至少也得是甜杏仁油的才如得了你的眼吧?” “我不用芝麻油的,难道你用?”楚佳音扬起下巴。 “对啊,我用。” “我才不信呢!”楚佳音紧紧将陶罐抱住了。人就是这样,越是有人抢的就越是舍不得。 “佳音,你已经买了恒香斋的面脂了。这罐凝脂虽然远不及恒香斋的金贵,但对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却很重要。卖凝脂的小哥将它送给你,也希望有人会好好待它、用它。你确定你会用芝麻油吗?”楚溪十分认真地看着楚佳音。 蓦地,楚佳音想起了李晓香的那双手,忽然觉得自己占了这凝脂不用好,似伤着李晓香了一般。她将陶罐按入楚溪的怀里,憋着气道:“我既然给了你,你便要好好待它,用它!” “那是自然。”楚溪微微一笑,手掌覆在陶罐上,指腹缓缓抚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0章 专业顾问 “好吧!五文就五文!来一罐儿试一试!”大婶一副肉疼的感觉。 李晓香取了一罐给她,嘱咐道:“婶子每日早晚以清水洁面之后,抹上凝脂,千万别省着,半个月这凝脂可能就会坏了。” “什么?只能用十几天?”大婶又将五文钱收了回去。 李晓香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解释:“婶子,我们都是良心人。这东西能用多久当然得给你说明白,若是成心要诓你买,也就不告诉您了。凝脂里含有几位擦药,清热解毒,可你想想,熬出来的药怎么可能几个月放着。既然里面有草药,当然要在草药没坏之前把它用完了。如果您觉着不值当,我们也不强要婶子买。婶子的心意如何?” 大婶想了想,又将五文钱掏了出来,“吃亏也就是五文钱的事情,我且试一试!” 当大婶带着凝脂离开,李晓香呼出一口气来,与江婶相视而笑。李晓香继续吆喝,她的声音没有虎妞响亮,虎妞就像只大喇叭,李晓香喊什么,她就原封不动地复述,喊得可起劲儿了。 虽然大多数人都只是看了看路过,但有一个与李晓香年纪相仿的少年在她们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当他蹲下时,李晓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眉如墨画,眼中似有琉璃,宛如秋月皎洁,李晓香甚至怀疑该不会是哪家姑娘着了男装偷跑了出来。 但听他说话的语调还有高挺的鼻梁以及略有棱角的眉骨,李晓香还真没办法肯定他真是个少年。 “凝脂,抹在脸上清热解毒,润肤如水。”李晓香也是个颜控,对着长相俊美的少年存了好感,将试用的罐子打开,“要不要试一试?” “嗯。”少年点了点头,沾了少许,却是在掌心中抹开,又嗅了嗅,缓声道,“你这凝脂中用的除了芝麻油之外,好似还有象胆的浓汁……山银花液,夜息香……” 李晓香呆了,她知道象胆指的就是芦荟,夜息香就是薄荷,野山银被蒸馏之后能这样轻易辨别出来李晓香也是没有想到。至于最后的仙人掌汁,李晓香不相信他能闻出来。 “还有……你还添入了什么?”少年抬起头好奇地问。 “我若告诉你了,你会买下吗?”李晓香好笑地问。 “一言为定。”少年抬起头来,黑曜石般的眸子让李晓香微微一震。 “龙舌。” 江婶正要去捂李晓香的嘴,她已经说出了口。 “晓香,你怎的把配制的方子都说出来了?” “无妨,这位公子闻一闻就知道我用了哪些花草,我不说,他只要再细想也会知道。” 少年眯着眼睛似在思考,忽然拍手道:“姑娘的凝脂卖五文钱实在太冤了。象胆凉血解毒,兼除肺腑热结,可涂疮。野山银性甘寒却不伤身,清热毒,芳香祛邪。而夜息香清轻凉散,芳香通窍,有祛风透疹止痒之功效。至于龙舌,散瘀消肿,可愈痈疖肿毒。姑娘这番配比,实在巧妙。只是在下不明白,何以这凝脂中没有丝毫药渍?” 李晓香愣了愣,“你喊我什么?” “姑娘。” “你没见我身着男装吗?” “姑娘就是姑娘,穿着男装也是姑娘。” 李晓香扶额,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将配方都告诉你了,至于凝脂的工序,那是秘密,断然不能说与你听。不过你答应过,如果我告诉你最后一味药材是什么,你就会买我的凝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少年点了点头道:“君子也不强人所难。姑娘既然为难,我便不再问了。这里是五文钱,姑娘的凝脂在下定会早晚涂抹,不会白白糟蹋姑娘的心血。” 说完,少年就要离去,李晓香拽住了他。 “你可是很懂草药?” “略知一二,家父乃十里药坊的大夫。” “怪不得,我有一事想求教公子。” “姑娘且说。” “有什么草木的香味持久,不易消散?” “檀香、麝香……” “檀香木难得,麝香就更是奢贵……公子可晓得其他易得的草药?” “广藿香如何?” 李晓香愣住了,她怎么把广藿香给忘记了? 广藿香浑厚温良,广藿香精油的挥发度也是慢板,而且不像其他草木,它的气息如同酒一般越陈越香。前一世,李蕴曾经听母亲与同事的对话中提及过,广藿香在香水制作中是相当优良的定香剂,且能与大部分香料的味道相融合。 广藿香添置在护肤品中,可以促进皮肤再生,杀菌消炎,紧致肌肤,延长护肤品的使用期限。最最重要的是,与许多花草提炼的精油对皮肤具有一定的刺激性并且不适用与孕妇不同,广藿香没有任何毒性。 李晓香看着眼前的少年,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在下柳熙之,家住十方药坊。姑娘若得了空闲,可来与在下探讨草药之属性。” 李晓香高兴得就快飞起来了,这柳熙之对草药十分熟识,为人也谦和有信,百分之百的上好“专业顾问”啊!要是靠她李晓香想要弄懂所有植物的属性,简直就是瞎子摸黑一把抓。况且前一世,托那孽障的洪福,她连农大还没来得及上就被水晶灯砸到这个地方了,脑子里相关知识就快用光了。纵然她熟知制作工艺,可对于用料也必须通透啊,不然想要在这个地方闯出一片天地,简直比登天还难。 “柳公子,我能跟你修习吗?我不学针灸之道,也不学治病问诊,只想通晓各种药材性理……我会付给你学费的!” 江婶惊讶地看着李晓香,一时之间忘记说话了。 “在下才疏学浅,若论行医问诊,在下实在无法指教姑娘。但说药材性理,姑娘若是愿意,在下愿与姑娘讨论一二。” “好,我这次回到家中便与父母商量,如若他们答应了,我便经常来向柳公子讨教。” 柳熙之点了点头离去了。 江婶终于说上话,“晓香,你可想好了呀?平日里你连女红都不肯学,你爹会让你跑去药坊学医理?最要紧的是,你要去做女大夫了,我们的凝脂和香露可怎么办啊?” 江婶想起王氏曾经说过,担心李晓香没有定性,难道真是知女莫若母,被王氏料中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1章 龙骨香 楚溪摸了摸鼻子,好笑道:“那丫头的胡话,你也信?” “信?我为何不信?三哥的亲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妹。妹妹说的话,哥哥岂有不信的道理?” “我看再过两年,我向娘亲说道说道,将佳音那丫头嫁到你们陆家,她每日都会与你说许多话,你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贤弟意下如何?” “如此甚妙!亲上加亲!”陆毓傻笑了起来。 楚溪无奈地摇了摇头,跨步入席,陆毓追了上去。 “三哥,你怎的行这么快?方才你说将佳音许给我,是真还是假?” “当然是耍弄你的。”楚溪不给陆毓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朝主宾席上的韩钊恭贺生辰之后便落席了。 主座上的韩钊,身着一身青墨色长衫,背脊挺拔,肩宽摘要,眉如飞刃入鬓,眼若寒星。他的五官不如苏流玥细致,也比不上楚溪的俊逸,但却有股不同寻常的气势,稳重内敛自持,不愧是苏、楚、陆三人的结拜兄长。 而宾位设与主座两侧,苏流玥、楚溪以及陆毓的席位离韩钊最为接近,其他人一看便知这三人在韩钊心目中的地位。 酒菜送了上来,宾客们举杯为韩钊祝酒,韩钊的唇上终于隐隐看见一抹笑容,淡声道:“大家既然来了,便不要拘谨。韩某也只是以生辰为机,与大家一聚。” 陆毓是众多宾客中第一个举起筷子吃菜的,其他人望着他的方向,他却极为无辜地抬头道:“大哥不是说了吗?不用拘谨!” 众人不再言语,谁不知道韩钊跟随父亲征战沙场,治军严明,对军纪法制最为看重。 主未动,客先动,即便陆毓是韩钊的结拜兄弟,所有人还是为他捏了把冷汗。 “嗯。”韩钊点了点头,“知道你喜爱桂鱼,趁热吃吧。” 韩钊这番话令所有人放下心来,纷纷抬起筷子。 乐声渐起,宛如空山凝云。一位女子款款而来,舞袖回旋之间,一股香气飞逸而出。 陆毓摸了摸鼻子道:“好香呀……这香味真是独特,既不是檀香,也不似花香……” 起舞者便是飞宣阁三大台柱之一的沈松仪。她的舞姿并非以妩媚闻名,而是举手投足之间的宛如冬日梅花般的婀娜,卓然之间又有一丝矜持与傲骨。 韩钊微微点着头,苏流玥斜过身来,对一旁的楚溪道:“大哥就是偏爱沈松仪这样的女子,如水般柔情之中又有些难以掌控。” 楚溪以胳膊肘抵开苏流玥,沉声道:“二哥,酒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小心大嫂砍了你的脑袋。” “呵呵……”苏流玥干笑了笑,韩钊的发妻廖氏为镇远侯之女。镇远侯长期驻守大夏边疆,他的女儿也是在边疆长大,没学会女红,也不懂琴棋书画,倒是舞刀弄剑外加摆阵布局把许多男人都给比下去了。 韩钊娶廖氏的时候,苏流玥与陆毓二人还十分担心,怕廖氏这百炼钢会让韩钊不悦,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是小鸟依人似水柔情。就在苏流玥与陆毓打赌韩钊必然在三月内休妻时,这位新嫂子却极得韩钊心意,韩钊终日陪伴在爱妻身边,连着三个月没见过兄弟一面。 然后没过多久,韩府传出喜讯,廖氏有孕了。这让苏流玥与陆毓惊讶到下颌都合不拢,倒是楚溪淡定的很。 如今廖氏身怀六甲,这样的酒宴自然是不方便来了。苏流玥还与陆毓打眼色,意思是嫂子有孕碰不得,大哥憋了半年只怕要对沈松仪动凡心了。 谁知道一舞终了,沈松仪曲身行礼,韩钊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多谢沈姑娘悉心编排此舞。” 沈松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斟了一杯酒至韩钊面前:“小女子恭贺少将军寿辰,少将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姑娘。”韩钊极为有礼地抬起酒杯,一饮而尽,面容如故,眼神中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沈松仪向后退了两步之后,离去了。 苏流玥叹了一口气,“当真浪费了沈松仪的一片痴心啊。” 陆毓却像只小狗一般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嗅着什么。他年少俊朗,这有些不雅的动作再他做来却显得有几分可爱。 “真的好香,到底是什么香味……二哥,你没闻见吗?” 苏流玥细细品了品,“好似南川那边的香料,价值恐怕不菲……可惜大哥不懂欣赏。” “是南川的龙骨香。”楚溪执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南川毗邻南海,海中有一种长约百尺的大鱼,以大鱼的骨髓炼制出来的香料,高贵雍隆,再辅之以其他香料,温水调开,冬日入冰窖保存,来年春暖花开时,此香便如同绕指柔,不止撩拨人心,且久久不散。” 陆毓吸了一口气,“原来那就是龙骨香?怪不得我差点追着沈松仪出去了!” 苏流玥低声笑了起来,“你这呆子。枉你自称游历大江南北,我久居都城闻不出来就算了,你竟然也不知道?” 陆毓哼了哼,“这是香料,我对香料又不感兴趣。倒是三哥,你怎的对龙骨香……不对,是香料这般了解?” 楚溪淡声答道:“曾经有一位朋友出生于制香世家,听她提起过罢了。” “真的?真的?”陆毓的脑袋伸了过去,“难道不是因为三哥钦慕某位女子,为了讨对方欢心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楚溪随手拎起桌上吃剩的羊骨作势要扔过来,陆毓知道楚溪的准头,赶紧闭了嘴。 酒宴上又是一轮觥筹交错。 “大哥,不是说请了飞宣阁的柳小姐献舞蹈吗?”苏流玥饮下一杯酒,笑问韩钊时,眼睛的余光却是看着楚溪。 陆毓也拍手道:“是呀,大哥!柳小姐怎么还没来?众位宾客一定都很想见识柳小姐的雪润千峰,这一回有李乐师和他的学生们为柳小姐编曲,定能艳惊四座!而且听闻二哥为了见到柳小姐,经常一掷千金!闹得大家就是想要欣赏柳小姐的舞姿都被二哥挡了门路!今日总算能让众人得偿所愿了!” 众人都知道苏流玥经常去飞宣阁欣赏柳凝烟的舞,都道他对柳凝烟动了心,但注意到他每次都会将楚溪也拉上的人却很少。 陆毓还要取笑苏流玥,苏流玥将喝空了的酒杯掷向陆毓的脑袋,陆毓反应倒是极快,抬手便接住了苏流玥的酒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2章 入城拜师 “那是自然。”心中虽然有憾,但柳凝烟绝不会让自己失了礼仪,她斟了一杯酒,来到韩钊面前,刚要说出心中贺词,却未料到韩钊先开口了。 “柳姑娘身上的香料气息独特,随舞而散,无意争春却任群芳失色。” 柳凝烟愣住了。沈松仪使用如此昂贵的龙骨香都未曾令韩钊开口称赞一句,自己身上的香气却引起了韩钊的注意。 “小女子所使用的不过寻常香料而已。”柳凝烟颔首浅笑,谦虚内敛。 陆毓却忍不住了,“若是寻常香料,我等怎的辨别不出来?这香味与柳姑娘的舞蹈相得益彰,没有丝毫喧宾夺主之感,却又如陈年好酒一般回味无穷。” 陆毓的意思很明显,沈松仪虽然使用了龙骨香,可这香味却过分撩人,众人被龙骨香吸引了过去,反倒忽略了沈松仪的舞姿。 倒是柳凝烟,她身上的香味并不引人注意,可偏偏在她舞姿动人之时,香气隐隐送来,正当众人寻香而去时,柳凝烟的舞律却变换了起来,捉摸不透。 在场也有擅长品香的世家子弟,其中之一便是石川候,他闻了闻,略带探究意味地说:“似是石蜡红……可又比石蜡红多了几分清幽高贵……还有最初闻到的那一瞬的清朗气味……着实想不透是什么花竟有如此香韵……” “是柚香。”楚溪开口道。 “柚香?”陆毓愣住了,好奇地伸长了胳膊,“三哥,你没弄错吧?我怎么从未听闻过以柚子来制香的?” “而且用的是青柚。”楚溪扯起唇角,望着柳凝烟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意,“制香之人心思十分巧妙。青柚并不似熟柚的香气那般外放,既拨散心雾又承接了其后而来的石蜡红的香氛,而石蜡红的花香配合柳姑娘的舞姿,令在场的诸位心驰神往。当众人心绪斐然之时,君影草的尾韵令诸位从云端落入幽谷。” 石川候拍手道:“听楚公子这么一说,确实还有几分君影草的幽香!没想到楚公子竟然能将这几种香料一一辨别出来!” “楚某能辨别出这几种香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柳姑娘颇通用香之道。当一位舞姬翩然起舞之时,主角是这位舞姬,而非她身上所使用的香料。再好的香料,如若喧宾夺主而非锦上添花,也是毫无意义。” 柳凝烟呼出一口气,心中窃喜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的风头被沈松仪盖过,没想到这青幽兰却帮了自己一把。 柳凝烟敬过韩钊水酒,便退离了。 她望向楚溪的方向,而楚溪却在与韩钊交谈,仿佛她的离去对他而言无关痛痒。柳凝烟叹了一口气,出了寿仙阁,马车已经在门前等着她了。 她正要上车,有人唤住了她。 “柳姑娘且慢。” 柳凝烟回头,看见的是楚溪的贴身侍从逢顺。 “柳姑娘,我家公子最近对香道有了几分兴趣,对今日柳姑娘所用的香料颇感兴趣,不知姑娘可否割爱,让与我家公子一些?” 柳凝烟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勾起,“那是当然。” 说完,便从车中取出一只小瓶,送入逢顺手中,“这便是我所使用的香露,名曰青幽兰。” “逢顺记下了,多谢姑娘。”逢顺朝柳凝烟行了谢礼,目送她上了车这在回去。 车中的柳凝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她终于得到了楚溪的青睐,哪怕只是为了小小的一瓶青幽兰。 此时的李晓香正在桌上刨着饭。虽然白日在飞宣阁吃了好些点心,出城时江婶也买了些小吃给她和虎妞,但行了两个多时辰的山路已经耗空了李晓香,现在就是给她一头牛,她都能给吞下去。 李明义略微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李晓香的仪态实在不雅。 李宿宸神色淡然地敲了敲李晓香的桌面,“你都快赶上饿鬼投胎了,吃慢一点吧。” 李晓香这才注意到李明义的目光,肩膀顿了顿。王氏知道李晓香为何狼吞虎咽,夹了些石耳到她的碗中,“香儿最近似乎长高了点,得添置些新衣了。” 意思就是,李晓香在发育呢,吃得快吃得多都是因为身体需要,劳烦当爹的别一副忍不了的模样。 李明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确是。后日就是晓香的生辰了,除了新衣,不知晓香还想添些什么?” 李晓香知道在李明义的心中,始终李宿宸要重要一些。毕竟有机会科举中第的是李宿宸,登堂拜相的也是李宿宸,就是光宗耀祖还是李宿宸,不关她李晓香半毛钱的事情。所以她李晓香只需要乖乖在家待着,别惹是生非,能学学女红就最好,等到了年纪就找个男人凑一凑八字嫁掉了。所以李明义能开口问她生辰时想要什么,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李晓香也吃得半饱了,她放下了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爹,女儿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有个请求……望爹应允。” 难得李晓香一副如此正经的模样,别说李明义了,就连李宿宸都停下了筷子。 “何事?若是不想学女红,为父是决计不答应的。可是为父不答应又如何,你还不是做了甩手掌柜?” “这女红……女儿确实是学不来。所以女儿求爹让女儿去都城里的十方药坊学一点草药医理。” “什么?你想学岐黄之术?”李明义皱起了眉头,大部分修习医道的都是从五六岁开始,以李晓香现在的年纪才接触歧黄之术,实在太晚了。 “……女儿也知道现在修习医道必定落人于后,但女儿只想修习药草性理,再图其他。况且修习医道并不是要与人比试谁的医术高明,而是女儿自己想要学。” 李明义顿了顿,忽然觉着自己的境界反倒不如女儿了。听着李晓香说要修习医道,李明义首先想到的是李晓香能学到什么程度取得怎样的成就,能不能成为医女为大户人家的女眷问诊,反倒是李晓香的想法单纯许多。 “为何是十方药坊?” “江婶时常去都城卖菜,认识了十方药坊的老板。她说如果我真想学,她可以试着说服十方药坊收我做学徒。”李晓香低下头,有些心虚,自己扯谎又将江婶给编进去了。 谁知她一低头就瞅见李宿宸的浅笑,自己的谎话又被这家伙看穿了。 李明义望向王氏,“娘子觉得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3章 山茶花籽油 他们刚路过一个摆出来的包子铺,李明义碰上了一位曾经同窗读书的友人,在路边攀谈起来。正逢热腾腾的白菜包和豆干鸡蛋包刚出笼,就听见看着摊子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喊了声:“李公子,去学舍呢?” “是啊。小春姑娘的手艺越来越高超,包子的香味李某还没到城门口就闻见了。”李宿宸的笑容没有丝毫刻意与矫揉,却让小春双颊绯红。 李晓香在心中嗤之以鼻,得了吧,离了那张好皮相,看还有谁搭理你。 谁知道,小春取了油纸,包了两只包子来到李宿宸面前,有些羞涩道:“李公子既然觉得我的包子包得好,那就赏脸尝一尝吧。” 李宿宸推拒了一番,小春直接将包子往李宿宸的怀里一按,红着脸回了原处,也不看李宿宸。 李晓香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李宿宸那张脸除了骗杏仁油之外,还能骗吃骗喝? “尝尝吧,这家的包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李宿宸取了一个递给李晓香。 她这大哥看起来风光霁月李晓香总觉得有些坏水,但论大方,李宿宸对李晓香是远远大方过李明义这个当爹的。 李晓香接过包子,闻着似是豆干鸡蛋馅的,香的很,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皮薄馅大,看来小春姑娘是个实诚人。 只是吃着吃着,李晓香的眉头皱了起来,拼命地想要咽下去,可最后还是在路边吐了出来。 “里面有香菜!”李晓香皱着个脸,而且香菜足足占了馅料的三分之一。 撑着膝盖,李晓香差点把窝窝头也给吐出来。 “对啊,里边儿有香菜。”李宿宸抱着胳膊来到李晓香的面前。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明明前天晚饭时,王氏做了一道凉拌黄瓜,李晓香还将香菜都挑出来了,李宿宸还拿这个取笑了李晓香呢!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香菜吗?菜椒拌上香菜就能下去三碗饭。” 李晓香一抬头,撞上李宿宸的眸子,深不见底。李晓香顿时心虚了起来。但随即一想,有什么可心虚的?自己难道不是李晓香吗?如果她不是李晓香,李宿宸能上哪里再找个李晓香出来。 于是李晓香十分厚脸皮地说:“别以为我摔着脑袋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你就能诳我,你试试菜椒拌香菜咽下三碗饭给我瞧瞧!” 李宿宸耸着肩膀笑出声来。 这时,李明义拜别了友人,三人继续前往十方药坊。 又路过一个卖芝麻油、菜籽油的铺子。虽然是卖油的,这铺子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姑娘,围着碎花围裙正在摆弄盛油的坛子。这姑娘抬眼时见到李宿宸,顿时露出一抹羞怯的笑容。 “李公子……” 李晓香心道,该不会又遇上一位拜倒在李宿宸青衫下的少女吧? 李宿宸对李明义道:“爹,我前几日答应帮乔记油铺的老乔写封书信,这会儿顺路想给他们送过去。” 李明义点了点头,李宿宸朝李晓香眨了眨眼睛,李晓香顿时明白那甜杏仁油是如何得来的了。 李晓香跟着李宿宸入了油铺,李宿宸将书信递与乔姑娘,她的手已经够干净了,却还是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接过书信来。李晓香知道,这姑娘并不是多么宝贝这封信,而是因为这封信是李宿宸的亲笔。 而李晓香则饶有兴趣地在油铺中转悠,那些足足有李晓香一半高的坛子里,盛着的大多是豆油、芝麻油、菜籽油等寻常人家灶房中常用的油。一些略小的罐子被封着,李晓香只能靠气味辨别里面盛着的是什么。当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甜味道,兴奋地抬起头来问乔姑娘:“这里面装着的是不是甜杏仁油?” 乔姑娘点了点头道:“姑娘的鼻子可真灵!只是不知姑娘与李公子……” “你口中的李公子正是我家兄长。” “哦……原来是里姑娘,在下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乔姐姐,我特喜欢你做的甜杏仁油,不知道你家的甜杏仁油怎么卖啊?” “寻常百姓家不怎么用到甜杏仁油,倒是有些姑娘会买去涂抹在脸上……李姑娘若是喜欢,我便送一些与你。” “这怎么行呢?”李晓香赶紧摇头,“上回我家兄长带回来的甜杏仁油只怕就是姐姐送的吧?总是白白要姐姐的甜杏仁油,我过意不去。不如姐姐给我算便宜些,我就上姐姐这里买,可好?” 乔姑娘看了李宿宸一眼,见李宿宸点了点头,这才答应了李晓香,“李姑娘若是喜欢,八文钱一两,可好?” “好!好!当然好!”李晓香听江婶说起过,甜杏仁油在都城里少说也得十文钱一两,别看只便宜了两文钱,在寻常百姓看来两文钱可以买几把菜了。 李晓香想了想,又问:“姐姐,你这里有没有山茶花油啊?” 比起甜杏仁油,山茶花油的护肤功效有过之而无不及。它的质地比起甜杏仁油更加清爽细致,容易被肌肤吸收,调整肤质并且保湿,降低日照对肌肤的伤害,还能减少皱纹。 “山茶花也能榨油吗?李姑娘说的,应该是山茶花籽榨出来的油吧?” 李晓香点了点头,“是!姐姐这里可有?” “以前有些,因为买的人少,也就没有做了。” “那山茶籽油,姐姐卖多少钱一两?” “得二十文了。” 李晓香又思索了片刻,问道:“姐姐的山茶籽油可是通过热炒榨出来的?” “那是自然。” “那我出二十五文一两,请姐姐替我碾磨一些山茶籽油,可好?” “不用热炒?” “千万不可热炒。热炒之后的山茶籽油味道太过浓厚,我想要的是没有太过明显气味的山茶籽油。” “李姑娘若是想要,我自然能做出来。只是我不知道用这样的方法能榨出多少油来。” “姐姐尽管去做,无论榨出多少,我都会买下。晓香在这里谢过姐姐了。” 李宿宸咳嗽了一声,意思是他们在油铺里耽搁的有些久了,再不离开,时间只怕不够了。 李晓香只得随了李宿宸出了油铺,跟在李明义的身后继续前去药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4章 广藿香 “回柳大夫的话,晓香一直对花花草草颇感兴趣,它们有的能治病救人,有的却能要人性命。晓香天资有限,不求望闻问切等精深学问,只想对药理药性有所了解。草药不似诊脉玄针,寻常百姓家中也时常用到,比如野山银、清心草还有象胆龙舌之类,看似简单,一个不慎也会有损身体,比如这孕妇需得少食象胆,胃寒体虚者应少饮野山银泡茶……这是老百姓最容易掌握的日常医理,但真正懂得的人却很少,故而晓香恳求先生教导。” 柳重卿听着李晓香说完,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望向李明义道:“李先生方才道令媛顽劣,心不得静,今日令媛一番言谈间无不透露其心思细腻,平日里对周身事物也多有观察,且不似现下年轻人那般好高骛远,柳某倒是十分欣赏。” “那么柳大夫的意思是……愿意收小女为徒了?” “那是自然。”柳重卿点了点头。 “李某多谢柳大夫!”李明义赶紧让李宿宸奉上拜师礼,李晓香却呆了。 这个师父拜得也忒容易了吧?李晓香本还以为得像电视剧电影里那样,先是被师父挑剔比如诚心不足、或者天资愚钝之类,然后她李晓香得扶个老人过马路或者给落水的小孩做个人工呼吸之类的刷新自己的人品取得师父的好感……这样拜师才比较有成就感吧。怎么柳重卿就这么收了她了? 柳重卿将拜师礼推开,淡声道:“师父收徒弟也讲究一个眼缘。从前来我这里拜师学医的人不少,但真正值得柳某教导点拨的却几乎没有。他们并非缺了天赋,而是他们的心没有沉下来。今日我收令媛为徒,也从未想过让她在医道上得什么成就,只是她愿意习得多少,柳某便教她多少,她若只习三、五日,柳某便教她三、五日。她若能习三、五年,柳某便教她三、五年。她若一生都孜孜钻研,那么柳某在有生之年也绝不推脱。” 李晓香望向柳重卿,此人的眉目如同山间清泉,缓流而下,真正是淡泊名利。她并非第一次听说柳重卿的大名,都城中颇有名望的大夫,却几十年如一日为平民百姓问诊,身居浅出,其他名医腰缠万贯之时,柳大夫却仍旧粗布麻衣。 李晓香给柳重卿奉了茶又磕了头,心中暗自下了决心,自己定要好好修习药理,决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老师。 从今日起,李晓香每日至十方药坊修习四个时辰的药理,每隔三日回家沐休一日,这一日她便可好好研制自己的凝脂香露了。虽然李晓香也知道柳重卿是不可能事无巨细地教导自己,但没想到他对李晓香采用的是完全的“放养”教学,打发了李晓香跟着柳曦之,只是在去之前嘱咐李晓香多看、多听,将心中的疑问记下来,每日药坊关门前,柳重卿自会为她解惑。 李晓香没想到在教育理念停留在填鸭式的古代,柳重卿的教学方式竟然如此开放,这让她有些适应不来。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柳重卿的用意。 当她去到抓药的地方,见到柳曦之,便朝他鞠躬,唤了一声“师兄”。 柳曦之微微点了点头,继续抓药,连着走了五、六个抓药的人,柳曦之也未曾抬头看她。 李晓香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师兄,你真不记得我了?” 柳曦之这才侧过头来盯着李晓香看,“似有些面熟,可着实记不起来了。” “我是那日摆摊卖凝脂的李晓香啊!” 柳曦之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呀!是你!你真的来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而且我不但来了,还做了你的师妹哦,师兄!”李晓香正儿八经地再度行了个礼。 柳曦之放下小秤,赶紧向李晓香回礼,“师妹多礼了!我爹收你为徒了?” “正是。师父叫我来跟你修习药理,师兄莫要嫌弃师妹笨拙愚钝。” “当然不会!” 这时候又有人来抓药了,柳曦之的态度与方才全然不同。 他将药方一字一句轻轻楚楚念了出来,每抓一味药,就会取出少许放在李晓香的面前,让她辨认清楚,待到稍稍空闲下来,便极为认真地解说每一味药材的性理,他认真时眉头总是轻微蹙起,而李晓香也会被他的认真所感染,悉心聆听。当柳曦之再度忙碌起来时,李晓香便取来纸笔,将柳曦之所言一一记下来。 “诶,师妹,你这写的都是什么?我怎么都看不明白?” 李晓香呵呵笑了笑道:“这是我自创的字体,起名为简体字。比划少,记起来快。” 其实李晓香根本就不认识这里的字,这个地方的字体比起繁体字有所不同,写起来却都十分繁琐复杂。李晓香是无法向柳曦之解释何为简体字,于是只能将简体字的发明版权窃为己有了。 “可师妹你真能看得明白自己写了些什么?”柳曦之是个颇有求知欲的人,他对李晓香使用简体字记的笔记十分感兴趣。 “当然能,师兄你听好了。”李晓香手指点在纸面上,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干草,喜光照,喜干旱,耐寒,常见于沙土,开花于每年六至八月,七至十月结果。味甘、性平、无毒,入脾、胃、肺经,清热解毒,祛痰止咳,解心悸怔忡,倦怠乏力,常与党参、白术等同用,如四君子汤等。” 柳曦之只当李晓香在作弄她,唤了她复念了数遍,一字不差,才信了她。 “师妹,有了你自创的字体,记药方要快上许多,你教我!” 李晓香将脑袋靠向柳曦之,两人的鼻尖越来越接近,李晓香知道柳熙之呆板,起了捉弄的心眼。 柳曦之向后仰去,有些结巴道:“师……师妹……这是做什么?” 这家伙的脸红了,李晓香忍不住嬉笑了起来。屋外柔和的晨光落在李晓香的脸上,仿佛有万千透明的蝴蝶从她白玉般的肌肤间飞出。柳熙之睁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李晓香。 “师兄,我教你这套字体,你也需教我看医经药典。” 柳熙之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不识字?” “是呀,那些斗大的字,它们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们。” 柳曦之更加惊讶了,“那你是如何自创字体的?” “就是因为我不认得它们,所以才自创了我认得的字呀。”李晓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糊弄了过去。 “好,我念药典与你听,你教我简体字!” “君子一言……”李晓香看着柳曦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5章 “知道了,爹。” 柳大夫转了身去,柳曦之便开始抓药了。 “师兄,能带着我一块儿去吗?”李晓香没来过几次都城,小街小巷的都没去过。 “成。”柳熙之点了点头,有道,“师妹只怕对都城不甚熟悉,离了药坊就要跟紧了我,若是走散了,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回来。”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像一只小尾巴一样,紧紧地粘着你!” 配好了药,带着李晓香离了药坊。他们给那位姓陈的老人家送完药,回去的路上李晓香想到也许这会儿江婶正在摆摊呢,于是问柳曦之能不能去一趟市集。 江婶的摊子仍旧摆在那个不起眼的老地方,不过让李晓香不可思议的是,原本制作了十几罐的凝脂,竟然卖得只剩下两三罐了。 江婶笑呵呵地告诉李晓香,刚摆摊儿的时候,任她与虎妞喊得喉咙都干了,也没人停下来多看两眼。 这也难怪,买得起香粉香脂的,大多都去香脂铺子了,在她们心里边始终觉着铺子里卖的香脂香膏那才是好的,可没想到前一次买了凝脂的那位大婶又来了,不单来了,还带上了自家的闺女。 大婶上回将凝脂带回了家,自己抹着舒服,闺女也来试了试。原本她家闺女一到春夏之交,脸上就会又紧又干,就是抹了香脂铺子里专门润肤的面脂,脸上的症状还是没有一点改善,可偏偏抹了从江婶这里买回去的凝脂,第二日起来脸上不绷了,还挺舒服的。 又连着用了几日,脸上又水又嫩。本来还想着再给闺女买一罐,谁知道连着几日上集市都没再见着江婶了。这次碰上,这位大婶爽利着买了两罐走,还把家里的住址给报了出来,嘱咐了江婶以后再来买凝脂,给她留两罐送家里去,每罐愿意再多出一文钱。 大概是这位大婶的嗓门太大,又一直夸赞着凝脂好使,引得路过的一些年轻姑娘围了过来。这就是人的惯性,无人问津的东西就觉得不好,有人抢的就是好东西。 一个姑娘试了道声“真舒服”,另一个姑娘也被影响了说“抹在手上凉凉的,和一般的面脂不一样啊”。江婶又将凝脂与普通面脂的不同之处细细说来,一个姑娘买了,围在她身旁的姑娘们陆陆续续也取出钱袋,不一会儿六、七罐就卖了出去。 江婶见李晓香来了,朝她招了招手,告诉她,现在她们做的东西只怕不够卖了。 李晓香听了江婶的描述,就知道那位大婶的女儿可能是对季节过敏,刚巧他们的凝脂中有芦荟胶,缓解了她的症状,又补充了季节更替时肌肤失去的水分。 “晓香啊,现在飞宣阁那头除了柳凝烟之外,就连沈松仪也找上了我……” 李晓香从江婶的口中得知这一早发生的事情。 江婶今日前去飞宣阁送菜,被阿良领去了柳凝烟那里。柳凝烟的意思是,既然江婶送来的香露可以有不同的味道,那么下一次要江婶再送些新货来。新货的气味必须与青幽兰有所不同,但仍旧要保持清新淡雅的风格,并且闻起来不可太过高冷,要有女子的妩媚,香味必得留有尾韵,令人流连忘返最好。 李晓香在心中大大地汗了一下,这个要求如此抽象,清新淡雅她能理解,可这“女子的妩媚”的标准如何才算达到?若说“尾韵”,李晓香估摸着得为香露添一抹尾香。檀香、麝香之类,她李晓香没钱买。只能在香味扩散慢板的花草中选一种来弥补。 还有所谓“流连忘返”,李晓香更是大囧,这完全就是人的主观感受,喜欢这香味的自然会觉得流连忘返,不喜欢的嗤之以鼻。况且没听过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吗? “晓香,我心里觉着悬,柳小姐这要求听着让人摸不着边儿,也就没答应她,只说回去与制香的姑娘好生商量商量。” 李晓香点了点头,江婶果真是个有分寸的人,“那么沈松仪呢?她又说了些什么?” “沈姑娘想要买甜杏仁油制成的凝脂,我便如实告诉了她我们答应了柳凝烟,凡是卖给了柳凝烟的东西,不能再卖给旁人。本以为沈姑娘会不悦,没想到她也说决计不用柳凝烟用过的东西。所以我这头疼啊……” “她们可曾说过何时要把东西送去?” “这……她们倒没有明说。柳姑娘那边的意思是只要在她现在的香露用完之前,而沈姑娘那边倒是宽裕,说只要我们能送来与柳凝烟不同的东西,一、两个月她是等得起的。” 李晓香低头沉思了起来,初夏已至,日头更烈了。她得寻个时间与江婶一道上山看一看,还有什么花草可以用用。 广藿香作为定香剂是必得用上的,这个季节也不知有什么果子可以用来榨油制作头香…… 忽的,一个低着头穿着灰布短衫的瘦小男子在江婶身上一撞。 “诶哟,小哥走路也不好好瞧着!”江婶揉了揉胳膊,被撞得生疼。 灰布男子低声道了句“对不住”了,便行入人流之中。 李晓香骤然醒神,“江婶!快看看你的钱袋还在不在!” 江婶的手掌往自己腰间一按,大骂了起来,“这杀千刀的贼人!还我钱袋来!” 李晓香按住江婶,“婶子在这儿看着!虎妞!师兄!我们去把那家伙抓来!” 说完,李晓香便冲了出去。虎妞跟在她身后,大声叫嚷着“捉贼了!捉贼了!” 倒是柳曦之一脸茫然地站立在摊子前,江婶推了他一把大声道:“你怎么还愣在那里?难道让她们两姑娘去抓贼吗?” 柳曦之这才跑了出去。他毕竟是男子,腿也比李晓香长,没多久就追到了李晓香前面去了。 贼人行动敏捷,侧着身挤过人群,如同泥鳅一般,怎么抓也抓不住。 “小贼——你还跑!等姑奶奶逮着你,定将你抽筋拔骨!”李晓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婶一早上卖出十多罐凝脂,每罐五文钱,那就是五十多文,还没算上在飞宣阁的份儿。 李晓香眼睛都要红了!当她和江婶去山里采那些花花草草又花上大把时间蒸花露容易嘛! “你小子有手有脚就知道欺负辛苦人!不能做点正经活计吗!”李晓香仍旧不放弃地继续向前。 路边飘香酒楼倚栏而坐的有三位公子,正是苏流玥、陆毓及楚溪。他们正在雅座中饮酒畅谈,上的菜色也是飘香楼中的招牌菜,鲜酿云景豆腐、石耳闷雁、翡翠白玉虾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6章 他方才从高处看那小贼的方向,自然一清二楚,如果他料的没错,那小贼定是想逃入鱼肠胡同,穿过鱼肠胡同便是都城内最乱地地方——碎石街。必须得在鱼肠胡同将他拦下。 此时的陆毓一脸茫然,望向苏流玥的方向,“二哥,三哥这是怎么了?火烧屁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的银楼被抢了呢!” 苏流玥单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笑道:“我也不清楚,三弟这些时日总是怪模怪样不知道想些什么。待到他回来,我等可要细细审问。三弟的贴身仆从逢顺呢?唤他过来!” 逢顺正在酒楼外看着楚溪的马,与一个小厮闲聊,只听得陆毓一声高喊,逢顺赶紧跑上楼去。 “苏公子!陆公子!”逢顺看着楚溪的座位,不由得一愣,“咦,我家公子哪里去了?” “你这呆头,连自家主子走了都没留意。你家公子追着一个抢了小姑娘钱袋的贼人跑走了!你还不赶紧跟上,若你家公子有任何闪失,看楚夫人不扒了你的皮!” 逢顺一惊,赶紧冲了下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小姑娘掉了钱袋,关他家公子何事? 楚溪避开人群,沿着路边一直来到了鱼肠胡同口。果然见到一灰布衣衫的矮小男子正要往胡同里跑。楚溪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猛地向后拽。贼人本就被李晓香他们追急了,随手掏出腰间匕首,朝着楚溪的胸膛刺去。楚溪早就料到这家伙有此一招,侧身挡过,随手按住贼人的脑袋,朝着石砖墙上狠狠一撞。 只听见“砰——”地一声响,那贼人晕头转向。楚溪一脚踹开他手中匕首,将他拎了起来,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别看他身形矮小,从样貌来说至少也是三十好几,目光闪烁,一脸乱糟糟的胡茬,果真獐头鼠目。 “还不将钱袋交出来?不然就拎你去见官!” “你……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楚溪朝天翻了个白眼,怎么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有人爱说这句话?实在太没创意了。 “哦,你是谁?”楚溪真想学相声演员抖着脚问他,但他现在是世家子弟了,怎么着也得讲究个风度。 “碎石街的黑风帮帮主就是老子的大哥!要是被他知道你找老子的麻烦,定要了你的小命!” “哦,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楚溪再接再厉,按着他的脑袋又往墙上撞去,惊得那贼人捂着脑袋连话都喊不出来了,要再撞一次,只怕脑浆子都要崩出来了! 楚溪却在对方差点撞墙之前扯回来,手肘狠狠一顶,贼人的五脏六腑都要呛出来了。 这家伙终于知道楚溪的厉害,别看楚溪一身锦衣,面容俊逸,本以为他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世家子弟,却未料到身手如此了得。 “这位公子……小的不过求个生计!您就大人有大量放小的走吧!虽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尊驾大名,但我们黑风帮与尊驾井水不犯河水,您又何苦为难小的呢?” 楚溪扯了扯唇角,“既然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抢我女人的钱袋?” 贼人愣住了,钱袋他是从一位大婶手中抢来的,听这公子的意思,那位大婶是他的相好?看他年纪轻轻不过十六、七岁,怎的喜欢上了年纪的妇人?当真是有钱人的喜好与众不同? “还不将钱袋交出来?”楚溪打了打响指。 贼人自知自己是逃不出鱼肠胡同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钱袋交了出来。 楚溪颠了颠,心道还真看不出这死丫头挺能赚钱,前些日子在清水乡明明见她现在住的地方不过寻常百姓家,短短数日竟然有了百余钱的收入,换了个世界,死丫头还是活得有滋有味,而且绝对半点也没想念过他。只怕离了他,死丫头就是一辈子睡窝棚也能乐翻天! 贼人见楚溪似是在沉思,得了机会起身正要逃跑,只听得楚溪身后传来一阵少女的叫喊声,“老娘剁了你!” 楚溪身体一颤,忽然觉着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谁知道一回头,就看见李晓香抓着块巴掌大的石头,狠狠扔向贼人。 只是李晓香高估了自己的臂力,贼人没有砸中,却砸向了楚溪的方向。 楚溪看她看得出神,等到那阵剧痛袭向脑门,一声闷响,楚溪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李晓香傻了眼,完了——砸错人了…… 楚溪低着头,按着脑门,湿热的血液从发丝间渗出,他顿时怒火沸腾。 你妈的李蕴——爷爷我给你把钱袋都追回来了,你却给爷爷开了瓢! 李晓香见坐在地上的少年衣冠楚楚,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这一砸得砸掉多少钱啊!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云云,若是对方家人硬拉她去见官…… 就当没砸过……就当没砸过……你没看见我……你没看见我…… 李晓香向后退了两步,就要转身,谁知道身后传来了柳曦之的声音。 “师妹——师妹——你追上了贼人没?” 追你妹啊!我都把人给砸了,你才来! 柳曦之既然来了,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任由李晓香就这样偷溜的。 果然他看见坐在地上脑袋正往外流血的楚溪惊了一跳,赶紧上前查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师兄……我想砸贼来着,结果失手砸着这位公子了……” 李晓香心想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边钱袋没追回来,那边还砸着了人。 “这位公子,在下是十方药坊的柳熙之,略通医术,且让在下为公子看看可好?” 楚溪缓缓取开按住伤口的手。 “还好还好,只是一道口子,上些药包扎一下,数日之后便能痊愈。” 柳曦之的话令李晓香松了口气,想起她的钱袋,李晓香的气不打一处来,“师兄,你在这儿照顾这位公子!我再去看看能不能逮着那小贼!” 李晓香刚要跑过去,就被楚溪一把拽了回来,“回来!还追!你想死么!再往前就是碎石街!” 李晓香微微一震,这语气……特别是“想死”二字,怎么听怎么觉着耳熟。 柳曦之也赶紧劝道:“师妹,碎石街是去不得的!在那里的都不是好人!” 李晓香停下脚步,她猜想碎石街应当就是所谓的黑社会聚集地了吧……钱就是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7章 正在坐诊的柳大夫看着满头是血的楚溪被柳曦之扶进来,立时就站起了身,“曦之,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柳曦之开口,楚溪解释道:“在下见一毛贼偷了这位小姑娘的钱袋,便追了上去,不慎被毛贼砸伤。” 柳曦之并不十分清楚楚溪伤势的由来,但既然楚溪都帮着李晓香遮掩了,柳熙之也以为楚溪真是被贼人砸伤的,只留下李晓香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快快扶入内堂,让老夫看看!路嫂,劳烦你烧些热水来与这位公子清洗伤口!曦之,你去取些金创药与止血粉来!” 路婶与柳曦之都去忙活了,只有李晓香傻兮兮地站在原处。 “晓香,你过来。” 李晓香抖了抖,生怕师父发现了什么。但柳大夫只是将楚溪的伤情讲解与她听。 “伤处长约半寸,未深及骨。”柳大夫握住楚溪的手腕为其诊脉,又问道,“公子看事物可有重影?” “未见重影。” “可有晕眩呕吐之感?” 柳大夫这个问题让李晓香紧张了起来,若楚溪回答是,那就意味着他被李晓香砸出了脑震荡!那可就是大麻烦了,天知道脑袋里会不会有什么血块,弄个不好整出个颅内出血,回去之后一命呜呼…… “稍有晕眩,但未有呕吐之感。”楚溪十分有礼地回答,用余光瞥了李晓香一眼,见这丫头神色紧张,心中快意起来。其实他不只没有呕吐感,连晕也不晕,好得很!也就是血流着看起来吓人罢了。 柳大夫细细为他把了脉,说了些未见气血拥堵之征兆之类之类李晓香听不懂的话,但最后一句话李晓香是听明白了的,“老夫且为公子处理了伤口,敷上些药,公子这几日多多休息,少吃荤腥油腻,沐浴时小心头上的伤口,月内必然伤愈。” “谢柳大夫。” 这时候,路婶端着热水和帕子来了,拧干了为楚溪擦拭脸上的血迹以及头上的伤口。 “晓香,你且替这位公子擦擦脸,我来替他清一清头上的血渍。”路婶开口了。 李晓香赶紧去了帕子,湿了之后拧干,来到楚溪面前,擦上他的脸颊。 那一刻,楚溪的肩膀耸了起来,微微一颤,李晓香赶紧道:“对不住!对不住!是不是碰着你的伤口了?” “非也,只是忽然被热气氲湿,有些不适罢了。” 楚溪缓缓闭上了眼睛,睫毛垂落,自有一番优雅底蕴。 李晓香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血迹结了痂,没有那么容易擦净,她又将帕子在水盆中洗净,包着手指,一点一点擦过对方的眉骨。 这家伙的眉毛长得不错,不浓不淡的,眉尾暗含锐气。 李晓香站着微微低着头,气息轻轻拂过楚溪的眉眼,他缓缓仰起头来,李晓香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也十分俊挺。忽然起了好奇心,想弄明白这家伙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李晓香又换了水,沿着对方的脸颊,缓缓将他脸上的血渍浸湿,抹开,李晓香第一次明白面如洁玉是什么意思。 当楚溪的眼睛缓缓睁开,李晓香顿觉对方的眼帘间仿佛开启另一个更为深邃广阔的天地,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向后退了半步。 我了个神啊!这要是放现代,顶着这么一张脸,绝对红遍大江南北经久不衰的男神啊! 此时,路婶也为楚溪清理好了头顶的伤口,当她看清楚楚溪的长相时,不由得感叹出声,“谁家的公子如此俊俏啊!还好没伤着脸,不然就可惜了!” 李晓香也暗自庆幸了起来。 楚溪淡然一笑。 柳大夫去了针线来,对楚溪道:“伤口有些深,需得缝上两针,否则恐难愈合。只是现下未备有麻醉散……” “柳大夫请,楚某忍得住。” 柳大夫点了点头,便拨开楚尘的头发,替他上线。 李晓香在一旁看着,柳大夫的动作极为流利,三针不过眨了眨眼睛的功夫就缝好了,楚溪的手一直扣着椅子的扶手,眉头微微蹙起,未曾闷哼一声。结了线,柳大夫给楚溪上了药,蒙了纱,绕着脑袋转了一圈,固定在脑后。 “楚公子,老夫开些药你带回去,内服外敷会写清楚。公子回去好生歇息,方才老夫嘱咐的公子需牢记。” “楚某谢过柳大夫。” 楚溪起了身,逢顺赶紧上前扶着,他的目光瞥向李晓香的方向,这丫头正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 “楚某唐突,不知姑娘闺名?” 楚溪走得越是近,李晓香越是能将对方眼角眉梢看得清楚。人都说什么妲己之类妩媚无双是狐狸精变来迷惑纣王的,李晓香这会儿却猜想这家伙不会也是狐狸精变的吧?不然那双眼睛怎么这般勾人? “我……我叫李晓香……” “原来是李姑娘,失敬失敬。”楚溪行了个礼道,“在下楚溪。” 李晓香点了点头,不知所措道:“楚公子有礼了。” “能为姑娘找回钱袋,也是与姑娘的缘分。在下愿与姑娘做个朋友,姑娘可乐意?” 李晓香点了点头,随即又想摇头。这个楚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她李晓香要长相没长相要气质没气质要家世没家世,整一个三无产品,这楚溪莫名其妙和自己做什么朋友?脑袋被板砖拍坏了? “啊……哦……”李晓香在心中烧香,这楚溪千万别是个大麻烦! “今日时候不早了,楚某需得告辞了,在此谢过柳大夫了。” “无妨,公子路见不平能相助老夫的徒弟,是老夫谢公子了。” 楚溪复又行礼,说下次再来拜望柳大夫,便召来逢顺,扶着他离去。 柳大夫朝柳曦之点了点头,柳曦之便出门相送。 到了门口,楚溪停下脚步问柳曦之,“柳兄的师妹倒是有趣,不知今年年方几何了?” 柳曦之本就没什么心眼,别人问,也就照实答了,“听说明日就十三岁了。” 待到楚溪离去,李晓香与柳曦之回到了药铺,柳曦之继续称量着草药,而李晓香却发起呆来。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似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楚溪,可如果真的见过,凭楚溪的长相自己是不可能记不起来。可就是看他的神态,以及唇上勾起笑的模样,越发觉得眼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8章 楚家的银楼历时数代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楚溪的曾祖曾经将家中所有产业都捐赠给大夏的开国皇帝作为举兵起义的军饷. 大夏开国之后,楚溪的曾祖更是被封为开国十二功臣之一。只是他对登堂拜相不感兴趣,念念不忘的反而是楚氏银楼的百年家业,于是辞官继续做银楼的生意。 大夏的开国皇帝御笔亲书“汇通天下”赠与楚家,自此之后,楚家的银楼便是大夏第一大银楼,富可敌国,甚至在大夏之外的邻邦也有分号,真正做到了“汇通天下”。 当年开国十二功臣,皆因各种原因抄家的抄家,发配的发配,反观楚氏,置身朝堂风云之外,却做到了富贵齐天。 “伯父,今日这伙贼人会砸伤三弟,明日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不如……”苏流玥看向楚厚风,眼睛里有几分暗示的意味。 楚厚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逢顺,你去虎本将军府,捎封信与韩将军,就说你家公子被碎石街的匪人砸伤,如今正卧榻养伤。” “爹……此事还是不要叨扰韩大哥……” “这不是老夫叨扰不叨扰,你是我楚家的长子嫡孙!若有闪失,为父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既然碎石街的匪人对你已经起了歹意,便不能姑息!斩草除根,难道靠那群不中用的捕快吗?必得韩钊出马,领了兵士荡平那碎石街!” 楚溪没想到自己被李晓香砸破了头,碎石街却要被扫荡。难不成这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罢了罢了,碎石街的人也不是什么善类。加上那个毛贼也见过李晓香的脸,万一因为今日之事恶意报复,自己又不能时时刻刻看护着那死丫头,韩钊能将那伙匪人全部捉拿了,也是好事。 楚夫人听说儿子的伤口是城中一个小药坊的大夫处理的,心中担心起来,派了人出去寻名医上门。楚溪瞪了逢顺一眼,怪罪其多嘴的意思十分明显。 名医上了门,拆下楚溪头顶的纱布,看了看,又把了脉,对楚夫人道:“夫人莫要担心,公子头顶的伤口处理的十分妥当,缝线密合,外敷内服的药方也没有问题。几日之后将线拆去便无大碍。” 楚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逢顺扶着楚溪入了卧室,苏流玥却不急着走,而是在他的榻边坐下,若有所思地盯着楚溪。 “夜已经深了,二哥还不回府,只怕二嫂挂念。” “那个只会吟两句诗便觉得自己了不得的女人,为兄才不愿回去见她呢!倒是你——最近举止异常,时常神游四方。问你发生了什么,你却说些无关痛痒之事。说吧,你到底怎么了?” 别看苏流玥平素对正经事没什么兴趣,但只要关乎他的兄弟,他整个人就忽的智商狂飙了。 楚溪叹了口气,知道苏流玥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二哥不是一直想要帮我与柳姑娘牵线吗?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做了。” 苏流玥眼睛一亮,“什么?你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怪不得那两门让人羡慕不已的大好婚事你不说二话就回拒了!” “我本以为自己找不见她了,只是最近终于找到了她。” “她是哪家的姑娘?提亲了吗?” 楚溪摇了摇头,“时候还未到……而且,只怕她不中意我。” “什么——”苏流玥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有姑娘不中意你?她是脑壳子给挤坏了还是眼睛瞎了?” 楚溪笑了笑,“二哥,我已经对你说了实话。我没有想过硬要她与我在一起。只想……她这一世安好,平安喜乐。” “……三弟,你这意思是你不打算出手?” 楚溪扯起唇角,眼神中那一抹蔫坏的神情让苏流玥了然,他狠狠推了楚溪一把,极为鄙视地说:“明明势在必得还非得装出一副顺其自然的虚伪模样!真不知哪家的闺女要被你祸害一辈子!” “二哥,再不回去,只怕入不了府了。” “入不了便入不了!今日你吃了这么大亏,我要去找大哥给你讨回公道!” 是夜,虎贲营调拨了五百兵士直入碎石街,一下子捉拿了两、三百人,送往大理寺。经过连夜审讯,不少匪徒对于京中捕快相互勾结,谋求私利供认不讳。黑风帮帮主也被缉拿归案。 此事可谓轰动朝野,虎贲将军殿上向圣上禀报,说碎石街的匪人太过猖狂,欺凌百姓,其子一时不忿,加之京中捕快不作为,便率领营中军士,直捣碎石街。 当皇帝看了大理寺的奏章之后,气得只说了一个字“杀”。 于是乎,碎石街那些平日里欺男霸女的恶人的人头落了地,无数捕快因玩忽职守谋求私利收受贿赂入了狱,都城百姓拍手叫好,虎贲将军在百姓中的声望渐起。 倒是李晓香过得自在写意,这一日是她的生辰。一早起来,王氏为她煮了一碗鸡蛋面。面条只有一根,她需得一口气吃完。这便是她十三岁生辰的寿面。 当她将面条吃完之后,却发觉碗底竟然有一只卤鸡腿! 李晓香惊讶地看着王氏,王氏只是抿着唇笑了笑。 李明义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与李宿宸谈论着策论。 李晓香以筷子将鸡腿上的肉戳下来,趁着李明义没看见,赶紧塞进嘴里。 每当李明义抬起头,她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定在那里。李明义的精力没放在她的身上,自然没发觉王氏为她开了小灶。 倒是李宿宸,饶有趣味地时不时看着李晓香往嘴里塞鸡肉。 别再看了!要是被老爹发现,娘亲就要挨骂了! 在李明义看来,大清早吃鸡腿,可是一件奢侈事儿。 还好李明义起身,回屋中整理要带去学舍的书本了。李晓香干脆将鸡腿从汤里抓了起来,刚要咬下去,就被李宿宸的筷子夹住了。 他一个巧劲儿,将鸡腿上剩下的最大一块肉夹了去。 李晓香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将鸡肉送进嘴里。 “今日是我生辰!”李晓香狠狠瞪了过去。 李宿宸点了点头道:“方才你不是吃过寿面了吗?爹很快就出来了,剩下的你再不赶紧吃完,就要被他看见了。” 李晓香赶紧低下头开始毫无形象地狂啃。 李宿宸抿着唇起身出了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9章 老板好笑地摇了摇头,只收下了李晓香十五文,还嘱咐说需将没用完的花苞放在干燥的地方保存,如果喝不完就带回来退。李晓香恭恭敬敬地朝老板点头道谢,拎着两只纸包欢天喜地回了药坊。 一入药坊,李晓香就呆了。 柳大夫的面前,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衣衫的年轻公子,日光留影,影随风动。 当那位公子侧过身来朝着李晓香一笑时,李晓香下意识咽下口水。 “楚……楚公子……” 楚溪的笑容很好看,就似被细细计算过一般,唇角的凹陷深邃,唇线上扬的角度就似要将他人的目光都挑起一般。 “李姑娘,在下是来找柳大夫复诊的。” “哦……”李晓香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两包干花藏到药铺的柜子下面,低下头时也不忘竖着耳朵听柳大夫与楚溪的对话。 “公子头顶的伤势已经结痂,若感到瘙痒切勿用手抓挠,老夫会给公子再配些药粉外敷,三日之后,老夫为公子拆线。” “谢过柳大夫了。” 楚溪起身,李晓香听得他离去的脚步,这才从药铺下面钻出来,谁知道一抬眼便看见楚溪一只手撑着铺面,似笑非笑看着她。 “……楚公子不是已经离去了吗?” 这家伙长了一张该死的俊脸,惹得李晓香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可就是这两眼,让楚溪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楚某未及与姑娘道别,自然要多停留片刻了。” 李晓香在心中“呵呵”两声,猜不透这个楚溪到底打什么主意。像他这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是应当前呼后拥地去都城中那些有名的医馆看病……不对,应当是将大夫请上门,哪里用得着亲自来这么个破旧又都是贫民百姓出入的小医馆?莫不是要与她计较当日砸破他脑袋的事? ……血都没流了,人看起来也龙精虎猛的,李晓香知道这样的富家子弟自己是惹不起的。 若他真要与她计较,大不了她就跪地求饶道声“大爷,您就将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姑娘用过午饭了?” 李晓香点了点头,都这时候了,还能没用过午饭? “那就可惜了,楚某带了些点心来看望柳大夫,也想着叫李姑娘尝一尝我楚府的手艺。既然姑娘用过午饭了,楚某就将点心送去柳大夫……” 李晓香太了解她师父了,这点心一旦到了他师父手中,必然是打开盖子请全天下共品,这边抓药的大爷,那边哄孩子的大婶,一人一块,不用十个前来问诊的人,别说一块点心了,就连点心渣都没有了。 “我还吃得下呢!” 反正是你想请我吃的,又不是我求着你给我吃的! 楚溪好笑地看向逢顺,逢顺将食盒拎过来,打开,李晓香踮起脚一看,好家伙,都是绿豆做的,什么花生绿豆酥,菊花绿豆糕,红枣绿豆合子,李晓香的口水都要落进食盒里了。 楚溪垂着眼,看见的是李晓香低下头时露出的一小截脖颈,洁白又有几分脆弱,好似只需轻轻一扼就碎了。 逢顺站在旁边,见着自家公子这副模样,百般不解起来。 要知道这些绿豆做的点心是今辰他家公子特地嘱咐了厨房先做的,一共做了六样,还不带重复的。逢顺本以为是公子自己忽然想吃绿豆点心了,但等厨房将点心送了来,他又叫逢顺将它们都收进食盒里出了门。这会儿逢顺忽然明白些什么,想起上一回在飞宣阁,公子得知李晓香在杂役房里,特地叫了玉心送去一盘点心,回来还将李晓香吃了几块点心都是什么口味的问得一清二楚。这次送来这么多绿豆点心,明面儿上是送给柳大夫的,实际上就是给这丫头的。 只是他家公子为何对这丫头这么上心呢? 李晓香取出一块花生绿豆酥。这种点心的做法颇为复杂,先是以面裹了绿豆馅料蒸,蒸至半熟之后又在花生粉中转一转,然后在锅中抹上一层薄油,下锅煎。待到外面的花生粉呈金黄色才起锅。这种点心听起来就那么回事儿,做起来揉面,馅料,煎的火候都十分讲究,也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做出这么个味道。 李晓香嗅了嗅,本来饱了的肚皮这会儿忽然又饿了起来,她咬了一口,耳边是松脆的声音,花生颗粒的香味,面皮的松软,再加上内里绿豆馅料,李晓香睁大了眼睛看着楚溪。 “好吃吧。” “好吃!”李晓香两三口就解决了一块花生绿豆酥。接着又将食盒中的点心样样尝了一遍。 楚溪在一旁只是看着李晓香却并不多说什么,倒是逢顺一直盯着楚溪的脸,心道他家公子什么时候笑得这么好看了? 李晓香摸了摸肚皮,将食盒的盖子盖上,“吃不下了……” “真吃不下了?楚某可就要拿去给柳大夫了。” 李晓香虽然遗憾,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么好吃的点心,做徒弟的倒先吃了,已经是对师父的不敬。” 楚溪笑出声来,心道从前也没见你对老师这么尊重,还天天管班主任叫‘秃秃’,有你这么个学生,班主任本来就不怎么浓密的头发更秃了。 “逢顺,将食盒送去柳大夫那里,我们回府吧。” “是,公子。” 逢顺转身送食盒去了,李晓香吃得太饱这会儿已经开始犯困了。 “瞧你,半大的丫头了,吃个东西满脸都是。” 当楚溪的手指触上李晓香的脸颊时,李晓香下意识向后退了退,楚溪的指节刚好掠过她的肌肤,那一阵酥麻的感觉令她的呼吸都憋在了喉间。 李晓香傻兮兮地看着楚溪,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眼睛的轮廓,只知道那双眸子很深很深。 “公子,柳大夫收下了点心。” “甚好,我们回府吧。” 楚溪转身离去,白衣在李晓香的眼前滑出一个半圆,行入日光之下,晴空朗日,翻身上马时多了一丝洒脱,仿佛方才的深不见底全然是李晓香的错觉。 逢顺牵着马,忍不住仰头问了声:“那丫头砸伤了公子,公子真不打算计较?” 楚溪并不急着回府,连马都是慢悠悠地向前挪动,他低下头来,说出的话逢顺全然不解。 “也许上辈子,是我害得她头破血流,所以这辈子还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0章 李晓香将麦秆上的少许凝脂点在江婶的手背上,江婶用指腹轻轻一推,凝脂化开了,清润之感让江婶惊讶极了。 “晓香,这罐凝脂该如何卖?” 李晓香将左手的手掌伸到江婶面前。 江婶狐疑道:“十五文?会不会贵了些?” 李晓香摇了摇头,“婶子,不是十五文,而是五十文。” “什么?晓香——这要五十文?柳姑娘会买吗?” 李晓香看着江婶惊讶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婶子,你只需记着,柳凝烟一定会买。” 像是柳凝烟那样的女人,相当于现代某个一线女明星,她们向来对美容方面都是一掷千金。李晓香就不相信天气如此炎热,柳凝烟还能往自己的脸上涂那些个香脂香膏。 退一万步,哪怕柳凝烟不愿买,飞宣阁中那么多女人,江婶只需坐地起价,还用担心卖不出去? “这……我……”江婶犹豫了起来。 李晓香想了想,江婶下次再去飞宣阁,正好赶上她沐休,“江婶,我同你一道去飞宣阁。” “什么?晓香你要去?” “我会身着男装,谎称是制香姑娘的兄长。况且柳凝烟的气质、风度以及肤质,我都需要亲自去见一见,这样做出来的凝脂香露才能量身定制。沈松仪也是如是。” “我明白了,那么送去给沈松仪的凝脂又该如何配制呢?” “自然是以甜杏仁油为底油,龙胆、广藿香为主料,两滴石腊红、三至四滴夏菊、一勺小黄瓜液,一勺丝瓜液,辅以薄荷液,以及三滴柑橘油。” 江婶虽然担心凝脂的价格定得过高,但还是干劲十足。榨取了嫩黄瓜与丝瓜的汁液,以纱布滤去杂质,又去附近种了橘子树的人家讨要来一些新鲜的橘子皮,压榨出了少许果皮油,李晓香配成了凝脂。 第二日,李晓香借口带虎妞去都城天桥下吃馄饨离开了家,在半路上换上了前些时日王氏为她缝制的男装。 当他们来到飞宣阁门前,江婶第一次为难了起来。 因为前来带她们进去的除了柳凝烟身边的阿良之外,还有沈松仪身边的玉心。 “江婶,你若不随我前去见柳小姐,只怕我家小姐该吃不下饭了。”阿良瞥了玉心一眼,意在暗示江婶,如果不先去见柳凝烟,惹恼了柳凝烟,只怕以后都做不成生意了。 江婶还未开口,玉心便认出了李晓香。 “这不是李蕴弟弟吗?上一回与弟弟相谈甚欢,姐姐还颇为挂念,心道江婶怎么没再带弟弟前来了?” 阿良狐疑地看向玉心,不知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柳凝烟早就听说沈松仪找过江婶,只怕是要买些凝脂香露,所以嘱咐了阿良,一定要让江婶先来她们那儿。她倒要看看,江婶是不是违了约定,将自己用的东西也送去给沈松仪。 “姐姐上回做的点心,口齿留香,在下至今未曾忘怀。” “那就先去我们那里吧,不然等得久了,给你和江婶备好的茶点都差了味道。” 李晓香在心中爆笑,玉心哪里知道江婶这次会带自己来,又如何提前备好茶点?就是备好了也是给沈松仪的,不是她李晓香的。当然,玉心能说这样的场面话,至少也让李晓香脸上有光。看看那柳凝烟,成日端着个架子,总是诸多要求。 李晓香露出为难的表情,朝玉心作揖道:“姐姐,凡是讲究个先来后到,坏了规矩惹人闲话就不好了。况且今日小弟与江婶并没有将香露带来,身上只有些新制的凝脂,也是就着柳姑娘与沈姑娘要求特制的。玉心姐姐不用担心,等去过了柳姑娘那里,小弟自会上门拜访沈姑娘。须知道无论是制作凝脂还是制作香露,量身定制的才是最好的,旁人就是用了什么金贵的香料,都没得比较。” 这番话,在阿良听来是推脱沈松仪,在玉心听来又似是暗示李晓香与江婶将上门与沈松仪商谈,对沈姑娘的喜好颇为看重,所以花费的时间也多。既然这样,不如先打发了柳凝烟再去拜访沈松仪。 “既然李蕴弟弟都这么说了,姐姐也不好让弟弟为难。姐姐便先行回去,备好茶果点心等着你们。” “玉心姐姐费心了。” 待到玉心转身时,阿良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沈松仪好歹也是飞宣阁中有些名气的舞姬了,却总是如此不要脸面。” 李晓香愣了愣,没想到阿良说话如此直接,自己正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江婶问道:“不知这沈松仪为人如何?阿良姑娘似是对她无甚好感?” “唉,我家柳小姐,出身官宦人家,后来家道中落了才来了飞宣阁,见识、品味自然高过其他寻常女子,所用的香粉、香脂、香膏都是精挑细选,用在身上的效果自然比不得那些庸脂俗粉。至于沈松仪,出身不过一个小渔村,她自己也知道腹中少了些文墨,又向往风雅。见欣赏我家小姐的都是些文人雅客,心中不免嫉妒。这几年下来,时不时想要压我家小姐一头。好比这一次少将军韩钊的寿宴上,她花了千金买来什么龙骨香,结果在座识香的宾客们都说龙骨香喧宾夺主。舞姬身上的香,讲究的向来是锦上添花,她这一回在韩将军面前丢了脸,又想着学小姐的样子使用什么凝脂香露的……” 阿良且说,李晓香且听。心中想的却与阿良口中说的不一样。 女人多少都是由妒忌心的,可多数时候,那些口口声声说别人嫉妒自己的,恰恰是最嫉妒别人的。再加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松仪想要从江婶这里买些凝脂香露,并无越距。 反倒是听阿良这番话下来,李晓香觉着这柳凝烟要么是自视过高以为全天下都得羡慕她的品味,要么就是心怀不安,总以为沈松仪用上与她一样的凝脂香露就能盖过她的风头了。 李晓香也是第一次入了飞宣阁,从外面看到这里的瑰丽与身入园林水榭的感觉全然不同。李晓香总有种错觉,自己也成了琉湖荷风的一部分。 行过曲桥,路过回廊,李晓香觉着自己就是刘姥姥入了大观园。 行了片刻,终于来到了柳凝烟的闺阁。 阿良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小姐——江婶来了,还带了制香人!” “进来吧。” 阿良这才推开了门,柳凝烟端坐于茶桌前。 李晓香抬头瞥了她一眼,心道果真不愧是名满都城的舞姬,确实美貌。只是美貌虽然美貌,却让人难以心生好感。特别是江婶进了屋向她道了声好,这女人也不过轻轻应了一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1章 “自是有的,只是夏季的凝脂配方更加复杂,需得清润而不腻,缓解炎热给小姐的面容带来的伤害,所以价格会比之前的凝脂贵上几倍,不知道小姐……” 李晓香知道柳凝烟是个讲究体面的人,绝不会李晓香与江婶这些乡野来的人看不起,五十文钱对她而言尚且算不得什么。 李晓香这段时日在十方药坊,听来往百姓谈论市井家常,道恒香斋的一罐面脂,至少也得一百文,所以只要自己的凝脂柳凝烟用着舒服且不得不用的话,她根本就不用担心柳凝烟不买。 “再贵重也贵重不过龙骨香。龙骨香本小姐尚且买得起,何况你区区一罐凝脂?” 李晓香在心中乐开了花,姐姐,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江婶取出一个罐子,在柳凝烟的面前打开,以麦秆沾了少许,小心地点在柳凝烟的手背上。 柳凝烟以指腹推动凝脂,却没料到它如同水一般滑开,所到之处如同丝绸般柔滑,仿佛渗入肌肤之中,清凉润泽,就连吸一口气时那淡雅的气味也沁人心脾。本来她觉得恒香斋面脂的气味花香醇正,可与这凝脂一比,显得刻板少了些捉摸不透的余韵。 “这凝脂中的有些什么?”柳凝烟抬眼问。 江婶望向李晓香,配方可是秘密,若是说出去了就有人仿制,她们也就不再是独一家的生意了。 李晓香却对江婶安抚式地一笑,“小姐既然想要知道配方,在下为显诚意,便告知姑娘。为姑娘制作的凝脂,底油使用的是山茶花籽油,这种油比之前所用的甜杏仁油更加轻薄,再以广藿香延长凝脂可保存的时间,配以龙胆、生姜、夏菊、没药、薄荷等,制成了凝脂。” 柳凝烟皱起眉头,心想为何凝脂中没有丝毫药材的痕迹。 “这瓶凝脂多少钱?” “八十文。” 李晓香的话音刚落,便接收到江婶惊讶的目光,出门之前不是才商量好卖五十文吗? “八十文?龙胆、生姜、夏菊、没药都是寻常药材,十几文就能去药铺里抓上一大包,你却要价八十文?” “小姐有所不知,也许这些药材在小姐看来均为寻常物,可为了保证凝脂的润泽,我与江婶每日天未亮便入山中采药,其中辛苦只有我二人得知。且说这夏菊,乡间随处可见,茶铺中一文钱便能买来一大包,可小姐面前凝脂中的少许夏菊药液,却是用了一整筐的夏菊萃取而来,乃精华中的精华。为了不让凝脂中留有药渣,必得使用细腻的纱布层层滤过,最后剩下的少许琼液用于这罐凝脂之中。小姐若觉得这番心意不及八十文,在下也无话可说。” 柳凝烟暗自吸了一口气,这凝脂在手上的感觉与恒香斋的面脂相比清润舒爽太多。柳凝烟细细一想,这小子所言也是道理,如果是命了阿良来熬煮夏菊,根本不知道要煮多久耗费多少花瓣才能熬出这么一点精华,如果用在脸上真能消除油光保持水润,还能稳住妆容,八十文又如何? “原本以为这凝脂用料简单,却没想到要花费这许多心思。八十文便八十文吧,但愿如同你说的那般好使。” 江婶就半张着嘴,看着李晓香将阿良递过来的八十文钱收入袋中。 “你们为沈松仪制出的香露可带来了?” 李晓香早就料到柳凝烟会这么问,“沈姑娘说她要的香必得沉稳内敛,这着实让我们摸不着头脑。柳小姐也是知道的,香露讲究的是飘逸悠远,若太过沉稳内敛了,只会让宾客觉得束缚少了轻灵之气。” 柳凝烟笑了,“这个沈松仪,总以为自己是大家闺秀。沉稳内敛,不如在屋中焚些檀香,香脂香露岂不多余?” 李晓香状似苦恼地点了点头,心想世间草木千万,又不是只有花瓣才能入香。沈松仪想要沉稳内敛,她李晓香就能给她配出个沉稳内敛又不失女人味的香。 不过柳凝烟作为第一个欣赏她李晓香制出香露的顾客,李晓香还是心怀感恩的。只要价格公道柳凝烟也没叫她上天摘星,她还是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那么凝脂呢?你们给沈松仪做出来的也是与我相同配方吗?” “这……在下就与小姐道句实话。制作小姐的凝脂已经耗费了在下与舍妹太多精力,所以为沈姑娘制作的凝脂配料也就简单了一些。” 关于这点,李晓香并没有说谎。因为听江婶对沈松仪的形容,李晓香认为沈松仪多半比柳凝烟的肤质要好上些许,不需要过分调理,简单的润泽保湿外加镇定肌肤即可,当然用不着像柳凝烟这般复杂的配方。 “取来与我看看。”柳凝烟朝李晓香伸出手。 江婶为难地看向李晓香,李晓香点了点头,江婶这才将一个小罐子取了出来。 柳凝烟打开了罐子,靠近鼻子闻了闻,放下来时,江婶正要伸手去取,没想到柳凝烟竟然直接用手指沾了进去,抹在手腕上。 江婶倒抽一口气,却不敢说话。 柳凝烟在手腕上抹开,底油确实是甜杏仁油,虽然也颇为清爽,但比起山茶花籽油来还是稍逊,清凉感倒是与自己的凝脂相差无几,只是自己的凝脂更为香甜,而这罐凝脂的气味却清雅中只余少许石腊红的香气。 柳凝烟心道这罐凝脂中所用的药材不多,确实不如自己的好,却不知道李晓香这是对症下药,凝脂中的小黄瓜与丝瓜萃取液最能水润肌肤。 “拿回去吧。”柳凝烟装模作样的盖上盖子还给了江婶,“下次前来,切莫忘记将酿好的香露带来。” 谁能看不出来她就是故意的,在沈松仪的凝脂上留下指印,无论李晓香的凝脂做得有多少,沈松仪都会嫌弃。 柳凝烟扯起唇角,心道看你沈松仪受不受这凝脂,就是受了,也是我柳凝烟用剩下的东西。 阿良将李晓香与江婶送出门去。 前方一个休憩的小亭中,沈松仪的侍女玉心正在等候。 阿良轻哼了一声,将门关上。 李晓香与江婶慢慢走向玉心。 “江婶,真是对不住,原本那罐凝脂是做给你用的,却被柳凝烟给沾用了。” “无妨,无妨,我一个乡野村妇,可没有这些小姐们讲究,她不过用手指沾了沾,难道就有毒不能使了?不过还好晓香你有先见之明,知道柳凝烟只怕要使绊子,特地嘱咐说万一柳凝烟要看沈松仪的凝脂,就将我这罐送给她看,果然她就是不想让我们与沈松仪做生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2章 江婶将陶罐放到桌上,李晓香以麦秆沾了稍许凝脂,沈松仪伸出掌心,李晓香提醒道:“姑娘,掌心纹路太多,姑娘还是以手背试之。” 沈松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翻过手背来,“我这还是第一次用凝脂,还请李公子莫要笑话。” “无妨,其实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麦秆在沈松仪的手背上一点,凝脂便滑落,沈松仪以指腹将其晕开,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道:“果真与香脂铺中卖的面脂有所不同。” “姑娘喜欢吗?” 沈松仪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甜杏仁油她不是没有用过,这罐东西看起来比普通的甜杏仁油要浓厚一些,没想到用在手上却似水一般化开。 “喜欢。”沈松仪不似柳凝烟那般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便她什么都不说,李晓香也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对这款凝脂的喜爱。 “姑娘且闻一闻,这气味可中意?” 沈松仪抬起手,在鼻间闭上眼睛细细品闻,“这香味浓淡恰到好处。浓一分厚重,淡一分就失了气味。不知道这凝脂需得多少银两?” 李晓香淡声道:“姑娘觉得五十文如何?” “五十文?明月斋中的桂花面脂需得八十文,公子确定五十文便将这凝脂让与我吗?” 李晓香囧了,她是不是得谢谢沈松仪将竞争对手的价格情况如此诚实地说出来? “五十文便可。” 其实五十文已经是李晓香抬过价之后的价格了。这罐凝脂所用的底油是甜杏仁油,比起柳凝烟所用的山茶花籽油的成本已经少了不少。再加上其他的辅料并不复杂,李晓香本来打算卖个三十几文便差不多了。但又想到货品一旦定了价,日后再想要提价,很可能会引起客人们的不悦,不如从最初就将价格定得高一些,给升级配方留有余地。 沈松仪让玉心付了钱,一直捧着凝脂,爱不释手。李晓香怕她舍不得用,特意告诉她天气太热,一罐凝脂保留的时间不过整月,沈松仪使用时不需要太过计算。 “沈姑娘,上回你对江婶说也想买些香露,江婶问姑娘想要怎样的,姑娘只道沉稳内敛。这样形容,制香人是无法明白姑娘想要怎样的香露。” 沈松仪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怎样的香露。李公子,前些日子我本有幸在韩将军的寿宴上一舞助兴,为了能让韩将军高兴,我特意买了一百多辆银子才只得一钱的龙骨香,谁知道龙骨香的气味太过明显,宾客们只闻龙骨香不见我的舞姿……” 为了让韩将军高兴? 李晓香不由得皱起眉头,难道说这个沈松仪爱慕韩钊? 见李晓香低了头,沈松仪知道自己的心思被李晓香猜中了,与其遮掩不如坦白。 “李公子,我确实爱慕韩将军。但这只是水中鱼对飞鸟的追逐,最终必然成空。韩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眼中早就容不下其他的女子。我只想每次在韩将军面前起舞时,能在他的眼中、心底留下最完美的印象。而非那一日……” 而非那一日的喧宾夺主。 说到这里,江婶与李晓香不由得动容,叹出一口气来。又是一个痴情女子…… “沈姑娘,也就是说你想要取悦的只是韩将军一人,而非天下人,对吗?”李晓香十分认真地问。 “正是。”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李晓香忽然觉得沈松仪比起柳凝烟可爱了数百倍。 “既然是为了让韩将军喜欢,那么我就必须知道韩将军的喜好,他是个怎样的人。” “……韩将军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内敛少语,看似冷漠却是个细心之人。” 李晓香仰着脑袋想了想,好似前几日带兵荡平了碎石街的便是这个韩钊,至此都城便少了一处藏污纳垢之所,百姓们无一不拍手称赞。这样的男人应当是有担当又十分实干的,沈松仪钦慕这样的男人,虽然她的感情没什么回报,但比起那些巴望着嫁入侯门世家的女子来说,沈松仪的品味也反映出她自己的品性。 “我大约明白了。”李晓香起身,“姑娘需要的香露,须得过些时日才能送来。香露的气味不能轻浮,也不能过分厚重让人觉得沉闷。须得张弛有度。今日天色不早,我与江婶需赶回清水乡,需得与姑娘告别了。” “这便要走了?可是我招待不周?” “当然不是,姑娘莫要多心。下回再来飞宣阁,定要为姑娘带来心满意足的香露。” 临走之前,沈松仪与玉心将点心包入油纸,捆好了让李晓香带回家去。 两人出了飞宣阁,江婶才开口问李晓香,“柳姑娘与沈姑娘所用的香露必须不同,晓香,你心中可有打算?” “自然是有的,婶子莫要担心。” 李晓香与江婶行走在回去清水乡的路上,越是远离都城,路上的景色便越是单调。 她们沿着山路前行,李晓香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抬着头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不经意瞥见在路边长于石缝间只有人肩膀那么高的杜松时,愣住了。 江婶以为李晓香饿了,打开纸包取出点心,送到李晓香的面前,“丫头,吃点点心吧!这里还有水。” 李晓香却仍旧发愣,江婶的手掌在李晓香的面前晃了晃道:“这丫头是怎么了?犯了癔症?” 李晓香这才回过神来,“婶子,一路上这样的松树有多少?” “隔上几步就有,晓香……莫不是这松树也有用处?”与李晓香待了这么久,江婶对她的了解也比从前深了。几乎只要李晓香盯着什么花花草草发呆,就是盘算着怎么用它来做凝脂香露。 “这是杜松!好东西啊!”李晓香起身,来到杜松下,拎着衣摆,将松针间的果实采下来,“将杜松的果实晒干之后,可蒸出精油。杜松精油散味不如青柚与柑橘那么快,但也不似末药与广藿香持久缓慢,可用作香露的基香。而且它的香味清新明净,还带着几分暖意,很适合沈姑娘啊!” “别用衣裳兜着,放这里来!”江婶赶紧上前,将之前用来装瓶瓶罐罐的布袋打开,李晓香把采来的松果一一倒进去。 一株杜松结的果实并不多,但既然江婶说一路上还能遇上不少杜松,李晓香就只取了松针间成熟了的果实。她们一路行走一路采摘,结果到了晚饭时间才回到了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3章 “既然如此,我来帮衬着你江婶吧。这些日子也没什么绣活。” “真的呀?太好了,娘心灵手巧,做出来的凝脂一定也特别好用!”李晓香正愁着自己没办法帮江婶呢。 “只是可惜了,你爹的脾性若是知道我和你江婶去都城里摆摊子卖凝脂什么的,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呢!所以做买卖……你娘我就帮不上忙了。” 李晓香顿时满脸黑线,心想她爹原本是家中的顶梁柱,如今却成了她们母女两发家致富的绊脚石了? “没事,没事!江婶也是在都城里做买卖,若得了空闲,我也会去帮帮手!而且江婶不还会带上虎妞吗?虎妞的嗓门可非比寻常,以吆喝,整个都城都听见了!” 王氏捂着嘴笑出声来,“你这丫头,胡乱说些什么呢!” 那天晚上,李晓香是与王氏一道睡的。她蹭在王氏的怀里,母女二人一同说着各种花草如何提炼精油,哪些果皮可以使用水蒸法,哪些必得采摘新鲜的花苞,哪些只有干花蒸出来的精油浓郁。 王氏一一听来,她看着女儿的眼睛,良久才道:“果真,送你去都城学习医理是对的。若一直待在清水乡,这辈子只怕也就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李晓香张了张嘴,虽然对于很多花草的药性都是从十方药坊里学来的,但女儿家无需困在针线闺阁里的想法却是来自前世的记忆。这就好比见识过天地高远的雏鹰,哪怕撞破脑袋也是不肯被困于井底的。 而王氏自从嫁给了李明义之后,这么多年除了偶尔去都城赶个集市,或者回乡探一探父母,就在这方寸之间,操持家务,绣花缝衣。 在李明义的心中,女人不需要有见识,有了见识想法就多了,想法多了也就不会安分地待在家里。同意李晓香进都城学医理,也是因为担心李晓香若真无一技之长如何嫁出去罢了。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李晓香靠着王氏的肩膀睡着了过去。王氏摸了摸李晓香的头发,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影,叹了一口气。 这两日又更热了,飞宣阁里的舞姬歌姬们也换上了轻纱裙。 柳凝烟在梳妆台前细心打扮着,自从用了新制的凝脂之后,她的肌肤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水润有光泽,也不怎么长小颗粒了。早晨上的妆,差不多得到午后才会失了颜色。 柳凝烟一开始对八十文买一罐乡野小民制作的凝脂还觉得心有不值,可这两日下来,她却担心起万一这一罐用完了,江婶却没有再来,可如何是好。 “小姐,小姐!苏公子来了,请您前去水月轩舞一曲呢!” 一听是苏流玥来了,柳凝烟顿时紧张起来,上了香粉,描眉之后又打开胭脂盒。 阿良在一旁候着,等到柳凝烟站起身来,赶紧上前替她整理衣裙。 “楚公子可曾来了?” “未曾看见。不过每次不都是苏公子先来了,楚公子才来吗?” “也是……不过,如果没有苏公子相邀,楚公子是从来不会来飞宣阁的。” “楚氏银楼汇通天下,这每天来往的生意和账本都忙不过来了,小姐也是要多多体谅了。”阿良安慰道。 柳凝烟叹了口气,离开之前又在铜镜前照了几次之后才出了门。 当她们来到水月轩,只见坐在桌前品茶的是苏流玥与陆毓,却未曾见到楚溪。苏流玥与柳凝烟寒暄了两句,待到乐师来了,就示意柳凝烟可以起舞了。 柳凝烟原本以为至少等到楚溪来了才开始,乐曲已经响起,自己若再磨磨蹭蹭,反倒令贵客不悦。扬纱起舞,柳凝烟的心思却未曾放在舞乐上,每一次旋转,目光都要望向楚溪可能前来的方向。 可惜,一曲终了,苏流玥与陆毓的掌声响起,仍旧不见楚溪的踪影。 此次抚琴的乐师姚子倩起身向苏流玥与陆毓行了个礼便抱着琴退下,苏流玥与陆毓对柳凝烟的舞姿说了些溢美之词,柳凝烟这才明白今日楚溪是不会来了,只得失望而归。 她茫然地行走在曲桥之上,姚子倩却抱着琴跟了上来。 “凝烟!凝烟!” 柳凝烟吸一口气,停下脚步,冷冷回过身来,“何事?” 姚子倩见了她的表情,不由得愣了愣,“那个……我今日见到你,觉得你的气色真好……天气如此炎热,诸位姐妹们的妆都脱落模糊了,可是凝烟你的妆容却依旧如故,真让人羡慕。” 柳凝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 任由她国色天香又如何?数日过去了,楚溪却连看都没有来看她一眼。 姚子倩呆愣在原处,没想到柳凝烟就这样离去了。 此时,沈松仪带着玉心与柳凝烟擦身而过。 柳凝烟停下脚步,侧过脸来,“怎么,你也是来给苏公子还有陆公子献舞的?” 沈松仪有礼地欠了欠身子,“是的。” 柳凝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而沈松仪身旁的玉心提醒道:“姑娘,别让苏公子与陆公子久等了。” “姐姐,妹妹现行离去,改日再向姐姐请教……” “何必假惺惺说‘请教’二字?沈姑娘从来无需请教,只要我柳凝烟做了什么用了什么,你照搬便是。” 沈松仪愣了愣,柳凝烟转身而去,阿良紧紧跟上。 “子倩姐姐也在。” “松仪妹妹有礼了。”姚子倩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柳凝烟的心情不大好啊,方才我叫住她不过想问问她用的是什么面脂竟然能在这炎炎夏日毫不晕妆……但她似乎不愿告知。” “如果松仪没有猜错,柳姑娘所用的应该是一位来自清水乡的婶娘送来的凝脂吧。清薄凝润,十分适合这样的天气。” 姚子倩细细看了看沈松仪的妆容,“果然,松仪妹妹的妆也不曾晕开,妹妹用的也是同样的凝脂吗?” “虽然是同一位婶娘送来的,但凝脂的配方与柳姑娘略有不同。下回如若那位婶娘来了,我便唤姐姐前来,让制作凝脂的人瞧一瞧就,配制出适合姐姐的凝脂来。” “那就多谢松仪妹妹了!若是那位婶娘来了,姐姐可千万别忘记叫上我!” 此时的陆毓用力砸了苏流玥一拳,捶得苏流玥差点从藤椅上摔下来。 “四弟!你做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4章 “不明白什么?”沈松仪小心地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姑娘,将凝脂的事情告知她们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每个人的肌肤都有所不同,并不是得了一罐凝脂就能貌美若天仙。但李蕴还答应了为你制作香露。一旦她们见到了李蕴和江婶,香露的事情她们也会知道。如果每个人都得了香露,姑娘在韩将军面前还有何特别?” “玉心,就算我不说,李蕴与江婶也不可能只将凝脂与香露卖给我与柳凝烟,迟早整个飞宣阁都会知道。既然如此,我宁愿这是我告诉她们的,至少我不是那个藏着掖着的。一罐凝脂一瓶香露,并不能为我赢得韩将军的心,而且我也从未想过要赢过她们中任何一个,我只想要韩将军觉得欣赏我沈松仪的舞是一件愉悦的事。” “姑娘……你现在是好人,指不定柳凝烟得多恨你呢!”玉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随她去吧。” 正如玉心所料,柳凝烟得知几乎大半个飞宣阁的女人都听说她与沈松仪所使用的凝脂的由来,猛地抓起茶杯狠狠扔向门口。 阿良赶紧上前稳住柳凝烟,“小姐,你千万要沉住气。” “沉住气?沈松仪是疯了吗?她想要飞宣阁里所有人都用上一样的香露吗?她就那么想要做好人?我就不信飞宣阁里每个人都会说她好!有求于她的时候对着她说些好话,姐姐妹妹声声动听!可等到争起凝脂香露的时候,谁还会记得她沈松仪的好!” “小姐……其实退一万步想一想,你有今天,靠的也不是那些个凝脂香露,而是你的真本事。凝脂香露之类能锦上添花固然好,纵是没有了,也对你没什么影响。” “没有影响?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日韩将军生辰,我与沈松仪都献舞一曲,可最后分出高下的却是我们身上用的香。阿良,你给我听好了,下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把江婶带给沈松仪的香露毁了。” “……这……”阿良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无论劝柳凝烟什么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当李晓香在十方药坊里跟学的时候,王氏与江婶花费了一整个早晨的时间将杜松果子蒸出了精油,存入瓶中。用过午饭,两人又背着竹篓上了山。除了需要新鲜的清心草之外,李晓香还特意嘱咐了她们一定要采些迷迭香回来。迷迭香有着灰绿色的叶子以及浅蓝色的小花,自有一股青草的清凉气息。 王氏心细,入了山之后,不像江婶只顾着采摘迷迭香。现在虽然不再是春季,山里仍旧有许多各种各样的花朵绽放,王氏将它们每一样都采集一些。当她知道李晓香用到了末药与广藿香之后,她又想到既然草药也能制香,是不是意味着任何有气味的无论树叶还是野草都有可能被制成香料。当江婶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王氏的篓子里装着的可不是迷迭香,而是各种各样的花草甚至还有树皮。 今日的十方药坊很是清闲,就连坐诊的柳大夫也端出本书看了一个早晨,而柳熙之几乎将药铺里所有的药草都找出来给李晓香念了一遍。用过午饭,李晓香趴在药铺里睡了一个时辰,直到柳熙之拎着药包正要出门。 李晓香擦了擦口水,“师兄,你要去哪里?” “去给羊肠子巷的老陈送药啊!” “那还是我去吧!万一一会儿有人来抓药了,我哪里知道怎么配药啊?万一抓错了把人吃出毛病来可怎么是好?”李晓香其实真正想的是趁着送药的机会,去恒香斋或者明月斋看看。 “你真认得羊肠子巷?” “我自然认得。” “万一迷了路呢?” “鼻子下面有嘴,都城里的百姓有几个不知道十方药坊的?” “成,你去吧。”柳熙之将药包给了李晓香。 为了不给柳熙之反悔的机会,李晓香拎了药包就跑了。 送完了药,李晓香就摸索着找去了都城最有名的香粉街。 这里不是平民百姓会来的地方,街的两边都是店铺,卖的是女人的香脂、香膏、头油、面脂、胭脂、水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时不时大户人家的马车从李晓香的身边驶过,传来女子巧言纤笑的声音。 微微掀起一阵风,各种各样的香味交加在一起,悠远的浓郁的,李晓香闭着眼睛,一一分辨着到底是什么。 茉莉、桂香、丁香是最为常见的。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渐渐地感受到了一些*,甚至于在所有花香之中闻到淡淡的檀香气味。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檀香是香中精品,而她鼻间那沉入所有香氛之中仿佛水流底面最不可动摇的河床的,应当是白檀。味辛、性温、无毒。是李晓香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基香。 当她循着那最醇厚最令人心动的檀香气味来到一家店铺前,抬起头的瞬间,她看见的是一个绝对令人瞠目结舌的香铺。 檀木制成的门雕纹清晰优雅,两个长相白净的姑娘候在门前,每当有马车在门口停下,她们便亲自迎上来将贵客带入香铺。香铺分为两层,头顶那一层白玉的围栏边还坐着几位姑娘正聊着什么,有的对着日光仔细看着搽在手背上的香粉色泽。 这要是搁在现代,就是一个超级奢侈护肤品旗舰店,能进入店里面的都是一掷千金的土豪。 李晓香的打扮与这家香铺实在格格不入,且看候在门口的两位迎宾姑娘,穿着也是十分优雅得体,更不用说那些出入的名门小姐了。李晓香一身粗布麻衫的,连香铺的杂役都看着比她金贵。 但没谁说她穿的不好就不能进香铺看看吧?李晓香这人什么都没有,就脸皮超级厚。她扬起头,挺着胸,完全不觉得自己不是土豪就不能见识土豪的生活。 只可惜,当她雄赳赳气昂昂走到门口,左腿还没跨入门槛的时候,就被那两名“迎宾小姐”给拦下来了。 “这位姑娘有礼了,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们怎么从未曾见过?” “敝姓李,家父乃长风学舍的教书先生李明义。”李晓香的声音清朗,她知道她们在等着她说出自己出身平凡百姓家,自己掂量自己的身份然后离开这里。 但李晓香却用平静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们,这让她们都顿住了。 很明显,教书先生负担不起这个香铺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但在崇尚学识礼仪的大夏,教书先生却是备受尊重的。 李晓香虽然不是豪门富户的小姐,却算来自书香门第,如果就这样将她赶走,很可能惹来闲话,成为这条香粉街上其他店铺诟病自己的把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5章 “那个……楚公子慢慢看吧,我先回去了,省的师父担心。” 若说方才李晓香没想明白为什么楚溪会在卖女人东西的香铺里,现在她多少想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楚溪家是做什么的,看他的衣着,又能随意进入恒香斋,就算没钱也绝对是权贵。再加上那张让女人神魂颠倒的脸,李晓香估摸着他不是陪某个姑娘来这里就是打算在这里买点东西去姑娘那里显摆自己。 “既然来了,不如带点香脂什么的回去。楚某记得姑娘应该很喜欢这些东西。” 李晓香无语了,大哥,你看不出来我没钱买这些东西吗?我把自己全身上下当在这里都不够带瓶香脂回去。 “既然是楚公子的贵客,就请姑娘上去小坐片刻。我们恒香斋新制作了一些面脂、香膏……” “刘掌事,恒香斋每日这么多的贵客来往,你们新制的面脂香膏只怕不够用,我也不在今日的访客之列,就此告辞了。” 刘掌事听李晓香这么一说,以为她在介怀方才不让她入内之事,她既然识得楚溪,如果今日得罪了她,惹得楚溪失了面子,对于恒香斋来说就是大事了。 “姑娘既然是楚公子的朋友,自然是与楚公子记在一起的。姑娘还是入内看一看,出自我们恒香斋的无论面脂、香膏还是胭脂水粉都是珍品,定会让姑娘爱不释手。”刘掌事向另外一位掌事使了个眼色,两人竟然一左一右上前架了李晓香入了恒香斋。 李晓香惊讶极了,这算怎么回事?自己想进来的时候不给进,现在她没这兴头了,却又被架进来了。 随着她的进入,吸引了众多目光。那些捧着面脂香粉的小姐们纷纷转过头来,不为其他,谁叫楚溪就跟在她的身后呢? 恒香斋内部比她想象的宽敞太多,仿佛另一个世界。无数檀香木制成的架子上摆着各种颜色的瓷瓶和陶罐,它们将整个内厅分割成一格一格,每一格内都摆放着茶具以及藤椅,这就是所谓的vip会客室吧。 茶香减弱了香料的气息,否则李晓香毫不怀疑自己会腻死在香料中。 “上去吧,这里少了日光,就是将香粉胭脂搽在脸上也看不真切。” 楚溪的话刚落,刘掌事就连连称是。入了恒香斋,李晓香的左右胳膊总算得了自由。她狠狠地瞪向楚溪,若不是这个家伙多事,自己早就离开了,现在她骑虎难下,这些掌事如此盛情,若是知道她李晓香本就打定主意什么都不买,又会摆出怎样的表情。 而始作俑者却一派惬意表情,唇角一勾,脸上的日光错落有致,雕刻出富有神秘感的五官轮廓。 刘掌事将李晓香引到了阁楼,他们倚窗而坐,日光正好照射而入,却又不刺眼。李晓香的面前是一张古朴的圆桌,圆桌的木案上雕刻着各种花卉,栩栩如生。阁楼里焚烧着一种清香,李晓香闭上眼睛分辨着,些微的薄荷、依兰,接着有些丁香的余韵,以及李晓香最想要得到的制香圣品——檀香。 它们的气味很淡,完全只是为了让客人保持愉悦的心情。能在焚香的香饵中配出这样富有层次的香味,李晓香相信恒香斋制作出的其他香脂一定会让她大开眼界。 但是李晓香相信,有一些也是恒香斋绝对做不到但她李晓香做到了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精油的提炼。植物中的精油含量太少,以至于古人未曾想过用水蒸发提炼精油。 几百年的吸脂法工艺,最大的缺陷就是不同的香料在油脂中混合之后很难像香水那样分出层次并且扩散。就好比当年赵云兰到访李家,擦在头上的桂花香与茉莉香无法相容反而产生厚重的味道,根本无法令人细细品味。 刘掌事正要给李晓香倒茶,却没想到楚溪却抬起了茶壶,修长如玉的手指扣住茶壶的把手,水流缓缓流入李晓香面前的茶杯中。 “从十方药坊走到这里挺远的,喝点菊花茶吧。” 刘掌事傻了,她何时见过楚溪给什么人斟茶啊? 李晓香确实渴了,但是她完全喝不下,她想的是怎样在什么都不买的情况离开这个高档消费场所。 “刘掌事,楚某在月前被碎石街的歹人砸伤了头顶,幸亏李姑娘照顾。楚某一直想要感谢李姑娘,所以刘掌事你必得拿出店中精品。” 李晓香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楚溪是要买单的节奏?况且上一次在根本砸中他脑袋的是她李晓香好不好?难道楚溪被砸坏了脑子记忆混乱了? 接收到李晓香狐疑的目光,楚溪只是整了整衣领,一副世家子弟不怕你喜欢什么,反正没什么是爷买不起的架势。 好家伙,你想显摆,姐姐我偏不给你显摆的机会。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姑奶奶才不想欠你半毛钱,天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李姑娘,平日里可喜爱焚香?” 李晓香摇了摇头,她能猜到在没有水蒸发提炼精油的情况下,想要在身上留下富有层次感的香味,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焚烧香饵来熏衣留味。 “就是焚香熏衣,原本这香料中的薄荷与依兰香味很快就会散去,最后留下的也只有檀香而已。檀香会盖过所有其他香料的气味。所以我平素不爱焚香熏衣。” 刘掌事愣了愣,完全没有料到李晓香竟然能闻出阁楼内熏香的原料是什么。大多数来这里的小姐们,分辨出薄荷与檀香的气味很容易,但李晓香却说出了依兰。 依兰在这熏香里的分量比起丁香要少许多。 不仅如此,熏香中檀香总是将其他香料气味盖过一直是恒香斋试图解决的难题,没有檀香剩余的香味无法在衣物上留香持久,可一旦加入了檀香哪怕一点点,也会让其他香料失色。 “熏香什么的就算了吧。不如看看面脂?”楚溪笑着问。 李晓香本就想知道恒香斋的面脂与自己制作的凝脂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是不是恒香斋的面脂就一定好过自己所制作的凝脂? “我确实想看看面脂。” “那就劳烦刘掌事将恒香斋中最好的面脂送来吧。” 刘掌事转身下了楼,楚溪撑着下巴看向阁楼外,“李姑娘一定是觉得楚某忽然说送姑娘香脂,十分唐突吧?” 死丫头,你的性子我还不知打?别人眼巴巴求着你要的东西,你绝对看都不看! “……”李晓香没想到楚溪猜到她的想法还如此直接地说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6章 李晓香离了恒香斋,她对其中的焚香和面脂毫不留恋,独独对那扇檀香木雕镂大门念念不舍。 楚溪顺着她的目光在木门上停留了片刻,见李晓香转身迈开脚步,楚溪开口道:“未想到姑娘对面脂如此了解。” “只是在药坊中接触了些许药理药性,以此对恒香斋的面脂提出些浅薄的看法。晓香才疏学浅,远不及师兄柳熙之,所说的也不过皮毛。楚公子见笑了。” “也难怪李姑娘对恒香斋所制的面脂无丝毫留恋。太注重表面的华丽,反而忽视了最简单实际的功用。” 李晓香没有说话,这一趟恒香斋之行,更加确定了她要做的是怎样的东西。不需要名贵的材料,不需要去刻意讨好任何人,因为最实际的效果会让用过的人信任她的配方、相信她的品质。 “你喜欢檀香吗?”楚溪的声音从身后扬起。 李晓香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她的身边是来往的人流。 她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楚溪竟然陪着她走出了香粉街。这家伙不是有马车吗?为什么不乘马车? 当她回过头来,看见楚溪的那一眼,心头仿佛被狠狠撞了一记。 那样熟悉的表情,看似淡然的笑容,李晓香骤然想起自己还是李蕴的时候。 “你喜欢巧克力吗?”孽障眯着眼睛,仰着她那张早就想撕烂的脸,少女漫画里标准的男主角架势。 可她偏偏不吃他这一套。真要说了喜欢,天知道这死东西会给她下什么套。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干嘛,我说喜欢你会买给我吗?” “会啊。” 天经地义的表情,仿佛她说自己喜欢天上的星星,这家伙还真会弄艘宇宙飞船给她摘。只是她清楚而理智地知道,这个表情并不只属于她。 “你买了我也不吃。” 此刻,楚溪的眼帘微垂,这样柔和甚至无害的表情令李晓香莫名其妙地动容。 “李姑娘,喜欢檀香木吗?”他再度开口问她。 “喜欢……”李晓香以为自己会说相反的答案,但莫名其妙地在楚溪近乎澄澈的目光里,她无法说谎。 “我也喜欢。”楚溪微微仰起下巴,笑容里有几分孩子气,仿佛因为终于和李晓香找到共同点而感到快乐。 “楚公子喜欢什么檀香?” “紫檀。” 恒香斋的门正是紫檀做的。 “可我喜欢的是最普通的白檀!” 不等楚溪回话,李晓香就扭头跑走了。 别再跟上来!别再跟上来!李晓香在心中期盼着,当她再度回头时,再看不见楚溪的身影。 李晓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跑走,但是她的心中涌起小小的得意,她知道楚溪一定是发现自己多看了恒香斋的檀香木门才说他喜爱紫檀的! 当他说出紫檀的时候说不定正等着李晓香说“我也是”呢。她才不要他如愿呢! 等等……我跟楚溪无仇无怨的……还能再幼稚点吗?李晓香! 此时的楚溪仍旧站在原处,目光的尽头是李晓香消失的方向。 “公子!公子——听刘掌事说你出来了!怎么站在这里不叫马车呢?”逢顺气喘喘来到楚溪的身后。 “没什么,就想要走一走,马车呢?” “马车还在恒香斋门前候着……”逢顺的话还没说完,他家公子就在自己的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哎哟喂!疼着呢!公子是要回府了吗?” “暂不回府,我想见见陆毓了。我先去寿仙楼坐着,你去替我将陆毓请来。” “哦……是……”逢顺这回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家公子不是昨个儿才与陆毓吃了酒吗? 李晓香回到了十方药坊,就看见柳熙之踮着脚一直望向门外,当他看见李晓香时,总算松了一口气。 “师妹,你怎的去了这么许久?”柳熙之一本正经地问。 “呵呵,回来的时候路过市集,没忍住逛了一小会儿……师兄,你是不是担心我了啊?” “当然担心你!我怕你不识得羊肠子巷的路,可又为了能出去转悠故意说自己认得!”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李晓香东摸西摸,从腰间摸出一只糖人,送到柳熙之的面前,“师兄,这是我送给你的,捏得像你吧?” 柳熙之将糖人接过去,看了看,“糖人的头都没了,如何看得出像我或是不像我?” 李晓香嘿嘿笑了笑,柳熙之又道:“不会是你把糖人的脑袋吃了去吧?” “没有!没有!”李晓香将自己的腰带摸了个遍,终于将糖人的脑袋找了出来,只可惜被体温融化了,眼睛鼻子早就失了模样,李晓香用手指捏着那粘兮兮的东西问,“师兄,你还要吗?” “你留着自己吃吧。”柳熙之的语调听起来生气,但却未把那没了脑袋的糖人扔回给李晓香。 剩下的时间,李晓香终于安分了,乖乖在柳熙之的身边听他讲解药理药性。 不到半个时辰,李明义与李宿宸来了十方药坊带着李晓香回家。 一路上,李明义与李宿宸都在讨论学问,李晓香完全说不上话,百无聊赖地跟在他们身后。李明义一旦谈论到兴头上,是记不得女儿的,反倒是李宿宸时常停下脚步,等着李晓香跟上来。 就在他们到城门口时,几个穿着打扮与都城百姓截然不同的商旅赶着马车与李晓香擦身而过。 他们个个都是深眼高鼻,头发是深棕色或深褐色,不少人还留着大胡子,让李晓香想起动画片里的阿凡提。 他们的衣着也与寻常百姓不同,看起来更加宽大豪放。 坐在车边的女郎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情,花纹耀眼的长裙露出大半的脖颈,手中是一种李晓香从未见过的乐器,置于唇缝之间,吹出的乐曲妩媚婉转。这让李晓香想起电视剧里的胡商。 当他们的马车驶过时,李晓香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酒坛,踮起脚闭上眼,空气中飘过一阵深远醇厚的气息,带着一丝清冽,尽沁心脾。 李宿宸侧过身,望着李晓香的身影勾起一抹浅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7章 “哦,今日帮衬着你江婶榨了些松果油。”王氏的语气很平静。 “怪不得。”李宿宸看向李晓香,若有深意地一笑。 李晓香被他看到心虚,低下头来扒饭。 没到半刻,李晓香的眼泪掉下来——因为她被鱼刺卡住了。 “别急!别急!娘去给你取写醋来!” 李晓香等不及,捂着喉咙,跟着王氏去了厨房。 “这孩子就是冒冒失失的,吃鱼也能被卡住。”李明义摇了摇头。 李宿宸只是淡然一笑,“爹,下次还是把鱼肚子夹给晓香吧。我比她会吃鱼。” 说完,李宿宸也不看李明义,只是夹了片猪肝。 李明义顿了顿,没有再说话。 厨房里,李晓香可怜巴巴地张着嘴,王氏将醋给她灌进去。 “你啊,好不容易给你弄点好吃的,你还吃不来。” 李晓香笑了,就知道猪肝和鱼不是专门做给李宿宸吃的。应该是王氏用李晓香存在她这里的钱特别去买的,不过拿了老陈和老秦家做幌子罢了。 鱼刺终于下去了,李晓香呼出一口起来。 王氏从厨房的角落里,取出一只小陶罐,“打开看看。” 李晓香一打开,就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不似花香那么飘逸甜腻,却别有韵意。 “这是用我带回来的松果蒸出来的油?” 王氏点了点头。 “真好闻!” 松果的出油率自然比普通花草要多,但她们用的并非热压榨法,而是蒸馏,能取出这么多油,李晓香觉得很开心。这个味道,做香露的中味很合适,特别是对沈松仪来说。 “今日与江婶一起上山,除了你要的那些东西,我特意往山里边走了走,摘了些你应该没见过的花草。一会儿吃完饭,你上自己屋里看看吧。” “谢谢娘!娘你想的真周到!”李晓香又借机在王氏的怀里蹭了蹭。 “你呀,又在撒娇了!” 回了桌上,李明义与李宿宸吃得也差不多了。李晓香瞥了那盘鱼一眼,发现鱼背已经被吃光,反倒是另一面的鱼肚子还留着。在家里,李宿宸被李明义给予很高的希望,所以任何好菜好肉,李明义几乎第一筷子都是夹给李宿宸的。而李明义作为一家之长,鱼肚子这样吃起来方便的部分,他一般会将另一面夹给辛苦做饭的王氏,而王氏则会留给李晓香。 李晓香的记忆里,但凡吃鱼,李明义就从没有直接夹给她鱼肚子。 “趁着鱼还没冷,赶紧吃了吧。”李明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下桌了。 啥,鱼肚子就这么直接分给她了? 李晓香看向李宿宸,李宿宸只说了声:“猪肝也要吃完。容易坏。” 这天,李晓香终于吃了个爽啊。 回了屋,她果然看见床边放着一只小竹篓。现在再不用担心李明义说她成日里就知道倒腾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她李晓香正在修习药理,对花花草草感兴趣是应该的。 这里有些只是普通的野草,没什么太大功用。李晓香将它们拣出来。就在她的脑袋都快倒进竹篓里的时候,一股香味吸引了她。灰绿色的叶子,顶端簇拥着蓝色的花,因为脱水已经谢去了,可怜巴巴歪在篓子里。 李晓香咽下口水……这不就是鼠尾草吗? 她在药坊里见过鼠尾草晒干后制成的药材。 柳曦之说过,鼠尾草生于山坡路边,喜阴、喜湿润。味苦,解毒消肿、还可愈疮疡下痢。它的香味乍一闻,略感浓烈。寻常百姓家倒是会取了鼠尾草晒干后碾碎,做为菜肴中的香料,亦可泡茶。而最让李晓香雀跃的是,她记得上一世看过的书中提到,鼠尾草有防腐、抗菌消炎的功效。如果能制出精油,既可用作香露的头香,又可以添入凝脂中做为护肤和防腐的有效成分。 王氏真是为她捡到宝了。 又是半月之后,江婶带着新制好的香露,打算与李晓香一道去飞宣阁。 临出门前,王氏替李晓香整理衣衫,似要说什么,但却一直抿着唇。 “娘,怎么了?若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王氏为李晓香束发,不紧不缓道:“前些日子,为娘听你与江婶提起飞宣阁的那位柳姑娘。这位柳姑娘自视颇高,听闻你们与沈姑娘制香心中有些不痛快?” “是啊。可女儿想,她自己也明白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只做她一个人的生意。她是不痛快,但现在还没有人制出的凝脂比我们制的更合她的意,她又能如何呢?” “她真没有为难你吗?” “这……算有,也不算有。”李晓香歪着脑袋想了想。 “什么叫做算有不算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只要在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嫉妒心也多。” 为人处世方面,王氏比李晓香多活了这许多年,懂得的自然也比她多。 “就是她说想要看看我们制给沈松仪的凝脂,江婶就把我留给她的那一罐拿给她看了。平日里我与江婶都是以干净的麦秆沾了凝脂给她试,可她却以手指沾取江婶的那罐凝脂。况且她明知道凝脂是给沈松仪的还用手指去试,约莫是想让沈松仪嫌弃吧。” 王氏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今日你前去飞宣阁就更要小心。一罐凝脂她尚且如此计较,就更不用说你带去的香露了。” 李晓香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布袋,里面是两只瓷瓶。 上回去恒香斋,李晓香意识到再好的东西如果没有好的包装,也卖不了好价钱。如果还用陶制的瓶子存放香露,自然没有好卖相。若生意没做成,就不说花费的时间还有材料了,单这两只瓷瓶都会让李晓香肉痛。 “娘放心,女儿心中自有考量。” 李晓香出了门。她既然去过了恒香斋,已经知道在这里没有类似香水的东西,而这一次她所制作的香露虽然比不上现代那些奢侈名牌气息悠远纯净,但在这里绝对是头一发,而且比上回带给柳凝烟的青幽兰更加层次丰富。 只是李晓香并不肯定,柳凝烟会不会因为介意他们与沈松仪的关系而故意刁难。 不过细想下来也没什么,在柳凝烟那里卖不出去的,难道还担心卖不给别人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8章 柳凝烟隐隐听见门外似乎传来楚溪的声音,随手将“凝烟”抹了些在脖颈上,便推门而出。 可她看见的却是楚溪揽着一床锦被离去的身影。 李晓香被送到了沈松仪那里。 起初,沈松仪还没认出李晓香来,直到楚溪将她放在座椅上,以手指捋开她黏在脑门上的泥浆,沈松仪才惊讶了起来。 “李公子——你怎么成这样了?” 楚溪的眉梢一挑,唇角的笑意中多了几分玩味,他的目光让李晓香发毛。 “楚某都不知道,你何时成了‘李公子’了?” “那个……这样……比较方便……”李晓香咽下口水,嘴巴里还是泥水的味道。 “松仪,既然你认得楚某的这位朋友自然是最好的了。能劳烦玉心去打些热水来让楚某的朋友梳洗一二吗?” “那是当然。玉心,还不快去!” 李晓香拽了拽湿透的布袋,将里面一只瓷瓶取了出来。 “沈姑娘,实在对不住……香露的瓷瓶和我一道落入荷花泥里了……” 沈松仪愣了愣,接过瓷瓶,这才发觉瓶口上封了一层蜡。虽然瓷瓶落水了,但恰恰因为这一层蜡,里面的香露应当是安然无恙的。 “姑娘且闻一闻……虽然姑娘也许嫌弃不打算使它了,但在下既然制了它,就想知道姑娘是否喜欢这味道。” 李晓香仰着头,在她心里制作香露、凝脂什么的已经不单单只是为了赚钱。 她希望有人真心需要她所著作的东西。 “是啊,沈姑娘,你就试一试吧。这次出门,我们也留了心。知道柳小姐不满我们给您制香,怕她万一为难……” 江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晓香打断了。 “江婶,柳小姐不是那样的人。我会摔进荷花池里只是意外而已。”李晓香吸一口气,继续道,“沈姑娘切莫误会。在下请姑娘闻香不是要姑娘一定买下它,只是想知道它到底合不合姑娘的心意。姑娘若喜欢这香味,在下会重新制香送来与姑娘。” 沈松仪点了点头,取来小刀刮开了瓶口的蜂蜡,打开了瓶子。 一股香气自瓶口缓慢溢出。 沁人的气息伴随着松针的沉郁与柑橘的芳甜,将大方与女性的柔美交织在一起。而鼠尾草使得松针的气味活跃了起来。 随着头香逐渐淡去,沈松仪隐隐闻到些许夏菊的芬芳,温暖而湿润。又有几分松柏的安宁致远。而属于丁香的女性气息将夏菊与杜松包裹起来,令人心绪宁静之余又有几分愉悦。 “我喜欢这香露。”沈松仪生怕香味散得太快,紧紧将瓶盖盖上,又取来布巾小心地擦拭掉瓶身上的所有污渍,“李公子根本无需为我重制花露。它被李公子小心呵护着,出淤泥而不染,清香宜人。”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来。以蜂蜡封起瓶口本是李晓香担心从清水乡到都城的路上,瓷瓶的瓶口万一没有塞紧香露会流出来,也是为了降低香露从瓶口缝隙间的挥发。 没想到歪打正着。这次被阿良推下水,自己虽然湿了,但给沈松仪的香露却未有损失。 “之前李公子为柳姑娘所制的香露取名‘清幽兰’,不知这瓶香露可也起了名字?”玉心上前闻了闻,只觉得在轻柔的香氛中隐隐透露出几分松柏的内敛自持。 李晓香唇角轻陷,“柳小姐与沈姑娘都请我为你们制取香露,你们的要求各有不同。柳小姐的那支取名‘凝烟’,而沈姑娘的这支自然是‘松仪’了。” “那到底是柳凝烟的香露好,还是我家姑娘的更胜一筹?”玉心听到柳凝烟竟然又新制了香露,心里不免想要替自沈松仪争个长短。 “玉心,你在说什么呢!” “各有千秋……”李晓香才刚开口,没想到一旁有人与她异口同声。 “各有千秋。” 是楚溪。 李晓香下意识望向楚溪的方向,对方的眉头仍旧蹙着。 他与她不过“砸头”之交,可他对自己的关心却远不止如此。到底为什么呢? 不过多久,玉心招呼了两名杂役,置好了木桶,将热水倒入,把屏风挪到了木桶前。 李晓香抱着胳膊看向楚溪。她倒不担心沈松仪知道自己是女子,只是楚溪和逢顺在这里,她如何清洗? 楚溪皱着眉头对逢顺道:“你去找一套与李公子身形差不多的衣衫来。” “啊……飞宣阁里哪里找得到?” 楚溪从腰间摘下自己的钱袋,砸在逢顺身上,“飞宣阁里没有,外面难道也没有吗!” 逢顺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家公子的心情不佳,赶紧拎了钱袋跑出门去。 待到逢顺跑远了,楚溪径自行至庭院中。沈松仪自然不能怠慢了楚溪,向玉心使了个眼色。玉心将藤椅与茶几挪至庭中,摆上果盘点心。 楚溪落座之后,沈松仪陪坐在侧,玉心煮茶。 阁内终于空了,李晓香呼出一口气,退□上粘湿的衣衫,小心地跨入木桶中。 江婶守在屏风外,担心地问:“晓香,要不要婶子帮你?你摔伤的脚踝要不要紧?” “只是扭着了而已,婶子不用担心。婶子只需替我守着,别让旁人入来!” 李晓香坐入木桶之中,水温调得刚好。闭上眼睛,李晓香呼出一口气。 门外,沈松仪为楚溪倒上一杯茶,“茶水烫口,公子小心。” 楚溪温文有礼地点了点头。 “楚公子,不知发生何事令李公子如此狼狈?” 楚溪放下了茶杯,沈松仪这才意识到楚溪本就心情不佳,自己却又将话题绕了上去。 “还能有什么!就是柳凝烟她不满意李公子也给我们送香露了,故意遣了阿良跟在李公子身后。等到了曲桥,阿良就假装跌倒,将李公子撞下荷花池!” “玉心,楚公子面前岂容你胡乱嚼舌根?就算是阿良将李公子撞下荷花池的,你又如何评判阿良是否有意为之?” 沈松仪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在楚溪面前搬弄是非。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楚溪自有评判。 “算了,此事莫要再提。沈姑娘喜欢李蕴做的东西?”楚溪的唇上略微恢复了些笑意,他还记得逢顺说过李晓香在飞宣阁用的是自己前一世的名字“李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9章 顺着王氏的肩膀望过去,李晓香这才发觉家里好似来了客人。 一个身着似土财主的中年男人坐在桌边正与李明义谈着些什么。 这男人高谈阔论,口水都快溅到她爹的脸上了。李明义又不能别过头去,只能微微向后倾着身子。 而李宿宸陪坐在一旁,看见李晓香的时候故意挤了挤眼睛。 李晓香无语了。看来家里这位客人非一般烦人啊! 不知道与赵云兰、泰安夫妇相比,到底谁的段数比较高? 王氏几乎挡着李晓香入了房门。 关上门之后,李晓香不禁好奇地问:“娘,是谁来了?” “你爹的表弟,你的表叔。” “我的表叔?” 李晓香看王氏的脸色,对这位表叔似乎很不待见。 “什么表叔?” 王氏叹了口气,说起关于这位表叔的事。 表叔姓金,名叫金三顺。 李晓香一听这名,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取什么不好?竟然取个韩剧言情女主角的名字? 金表叔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年少时常拿来与李晓香的爹做比较。金表叔家从前是卖米的,全家大字不识得几个。而李晓香她爹家中几代都是读书人,文墨气息浓厚。在外人眼里,自然是李家的门楣高过金家不知多少倍。 可世事难料,这些年过去了,李家的读书人考了多年科举,置顶也就是个秀才,既没有官职,收入也微薄。 再看看金家,金三顺是个聪明人,因缘际会巴结上了都城中一位尚书的儿子,米店生意红火了起来,还在都城中开了两家分号。 金三顺发迹之后,人也不安分了起来。原先糟糠之妻陪着他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苦尽甘来金三顺却嫌弃她是个黄脸婆,在外面拈花惹草,娶了两个小老婆将发妻活活给气死了。 可偏偏这两个女人肚子不争气,生了三个女儿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金三顺不得不在意起发妻给她生的儿子——金璧。 其实李明义一向都看不上他这表弟,就冲他发迹之后娶小老婆气死发妻这事儿,李明义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既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了……金表叔上咱们家来做什么?” 别说李明义了,她李晓香对这位表叔也不待见。 “……因为你的表哥金璧十六了……” “十六就十六了……关我们家什么事儿?” 王氏看着李晓香,眼睛里带着暗示的意味,而李晓香只是睁大了眼睛,完全看不懂王氏眼底的意思。 直到李宿宸敲了敲门,抱着胳膊走了进来,“金表叔觉得十六岁该定亲了。” “哦。”李晓香点了点头,想起这位表叔好似没什么文化,“他来找爹给他写媒书聘文?” 王氏憋了口气,李宿宸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蔫坏的意味,“咱们金表叔是想与我们亲上加亲!” 李晓香傻了。 “亲上加亲”四个字无异于五雷轰顶。 她傻傻指了指自己,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宿宸,“不……不是……我吧?” “除了你还有谁?娘还给我生了别的妹妹吗?” 李晓香冲到门口,打开门缝看向金三顺,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他戴着一顶掌柜的帽子,脖子上挂着手指粗的金链子,额头上油光发亮,鼻子下还长着一颗大肉痣。口沫横飞不说,言谈间讲的都是他们家如何有钱,在都城中置了多少家产,他的米店如何日进斗金,他的两个小老婆如何穿金戴银,整日里如何清闲逍遥。 李晓香若是嫁到他们家,就是做少奶奶的命,只要给他生几个胖孙子,以后他所有的家产都是李晓香和她儿子的。 呸——姑奶奶才十三呢!生!生!生!生你妹啊!母猪下崽呢! 李晓香凉飕飕地转过身来,看向王氏,“娘……你们该不会应允了吧?” “为娘自然是不同意的。可你表叔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你的生辰八字,说你的八字与金璧的就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你旺他金家的运势,而金璧能保你一生富贵……你爹是好说歹说,你表叔都听不进去……” “不是吧……我们家有什么好的?” 一穷二白,而且她李晓香既不温柔体贴也不孝顺持家,绣花织布什么的就更不成了!根本不符合这里的择偶标准啊! “你金表叔从小就被咱们爹压了一头,如今成了有钱人,恨不能向整个都城炫耀他金家过得比李家好。而且再有钱,总有人说他胸无点墨满肚肥油。他就想娶个读书人家的女儿做儿媳妇。可都城里的书香门第眼光高着呢。听说了他以小妾逼死发妻的恶行,谁能不顾家声将女儿到金家?他找来找去,就把主意打到咱们家了。” 李宿宸简简单单就点破了金三顺的心思。 李晓香傻了。她一直都觉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之类的很麻烦。 但再麻烦她不是才十三吗?总觉着离她还远着呢?这怎么冷不丁的就敲她脑门上了? 她不嫁!说什么也不嫁! 要真逼着她嫁给那金三顺做儿媳妇,她就卷了这些日子她赚来的钱离家出走! 就在这个时候,金三顺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刚看见晓香回来了!怎么也不让表叔见见呢?表叔上回见你,你才三岁呢!” 哈!也就是说你老人家十年都没来自己表哥家串串门子了,现在也好意思来? 李宿宸看好戏一般抱着胳膊,扬了扬下巴,“你未来的公公喊你出去呢!” “你说什么?吃香灰吧你!”李晓香狠狠瞪了李宿宸一眼,说什么也不肯出去。 王氏叹了口气道:“论辈分,他是你表叔。你还是得出去同他问个好的。” 李晓香可怜巴巴看着王氏,王氏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你放心,反正无论如何为娘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得了王氏这句话,李晓香也安心许多。不就是个金三顺吗! 李晓香退了门,落落大方走了出来,在金三顺面前行了个礼,“表叔好。” 多余的话一个字儿不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0章 马车驶到了碧水天街。 李晓香的脑袋探出车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出入碧水天街的几乎都是马车。街市两旁的店铺与天桥下那是完全两种风格。天桥下是走平民路线的,而碧水天街则是实打实的“奢侈品一条街”。 单看路过的首饰铺子,只是匆匆一瞥,李晓香就看出来那些发簪、步摇的用料讲究做工细致,就连款式也比天桥下货摊上的优雅贵气不知多少倍。 但李晓香知道,这些东西再好再美,也不适合她。 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而那些物件却是属于大家小姐的。 来句夸张点的比喻,普通人会把巴黎时装周上的经典设计往身上穿吗? 金三顺的马车在隆裕布行停了下来。金表叔咧着嘴呵呵笑了两声。 “咱们到了!晓香,表叔保准你从这里出来和这里进去是两个样子!” 李晓香看向王氏,她是绝对不会收金三顺任何东西的。收下了,不就等于把自己给卖了吗? 但金三顺非要强买强卖,她能怎么办? 硬着头皮,李晓香跟着金三顺下了车。 腿还没离开马车,就听见隆裕布行的伙计迎了上来。 “唉哟——金老板来了!好些天没见着你了!前两天瞅着两位金夫人穿着我们的布制出来的衣裳,多少人盯着看啊!又优雅又贵气!” 李晓香快吐了,但金三顺却受用的很。 “这不我就认准了你们布行!来!给我家晓香也好好选几匹布料!只要她看得上眼的,我金三顺全要了!” 伙计看着李晓香,顿时明白什么一般笑了起来,“新夫人长得可真水灵啊!金老板老当益壮!老当益壮!” 金三顺顿住了,王氏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立马抓住李晓香的胳膊冷声道:“我们走!” 李晓香这才明白“新夫人”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感情这伙计把她李晓香当成金三顺的小老婆了! 我勒个去! 李晓香差点没跳起来揍对方。 金三顺也恼了,啐了一声,“你眼睛叫乌鸦给啄了!那是我表侄女!未来的儿媳妇!” 伙计傻了,谁不知道金三顺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为了这茬儿,他那两个小老婆没少闹腾呢!看他财大气粗那样儿,还以为终于又纳了个小妾,正要显摆呢! 金三顺赶紧上前拦住了王氏,“嫂子莫气!莫气!我们换家布行!换家!” “金表弟不用客气了!我与晓香东西都买全了,是该回去了!” 任王氏如何严辞拒绝,金三顺就不肯让她们离去,还遣了家丁来将她们堵上了车,去了另一家布行。 这家布行的门面比隆裕布行还要大上至少一半,再看看来往进出的客人,衣着讲究谈吐都不一般,李晓香猜想这家布行只怕比隆裕布行还要贵。 金三顺为了挽回颜面,打定主意要大放血了! 这布行就是都城大名鼎鼎的盛兴布行。当朝皇后乃米丞相之女,身份显贵品味超凡,她入宫之前所有的衣衫布料就来自盛兴布行。 李晓香与王氏冷着脸下了车。盛兴布行里伙计不少,但都忙着招呼达官显贵了,金三顺在这里倒显得不算什么了。 他们入了布行,只得一个伙计前来招呼。 金三顺的气势明显不如在隆裕布行,对伙计还挺客气地说了声给侄女选几匹布料。 伙计见李晓香衣着普通不似大户人家,热情劲儿也少了不少。 李晓香左看右看是一匹都没有挑重。不是这里的布料不好,而是太好太贵重了。 织线均匀,质感精良,如果不是金三顺在这里,李晓香一定会露出爱不释手的表情。 而一旁的客人与伙计聊天中李晓香也听见了,最普通的一尺布也要几两银子。 李晓香是很想让金三顺大放血的,但这血一旦放了,不免金三顺会拿来拿捏李家。所以不论见到什么布料,李晓香都是一副不中意的表情。 伙计无语了,无奈地看着金三顺道:“金老板,你看我们布行里忙着呢……不如让李小姐慢慢看,看着入了眼的再唤笑的来?” 话说的是客气,意思就是既然你没有买的意愿,我得去照顾愿意买的客人了。 金三顺这会儿其实也有些后悔了。 这里的布得多贵啊!给李晓香买了布,挣回的也只是自个儿的面子罢了。 可面子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李晓香还没入他们金家不是?万一钱砸下去了,李明义还是不肯点头,那不就成烧钱了吗?还白白让李家占了便宜。 李晓香什么都不肯要了,反而让金三顺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布行门前。红木的车厢,一等一的骏马。如果说金三顺的马车是奔驰宝马,这马车绝对是玛莎拉蒂的级别。还不等李晓香转过头去,七、八名伙计迎了上去。 “楚小姐来了!” “快点!快点!千万别怠慢了!” 车帘被掀开,先是一位衣着优雅的公子下了车,抬头看了眼盛兴布行的牌头,唇上笑意轻扬,惹得不少正在挑选锦缎的女眷们齐齐转向门口。接着,一个小丫鬟扶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也下来了。 金三顺也呆原处,舌头也不利索了,“那……那不就是楚氏银楼的……” 他得想办法挤上前去套个近乎啊!只要能和楚溪说上一句话,哪怕楚溪点个头,传出去之后他米店的名头就更响亮了! 但金三顺没有这机会,楚溪与楚佳音被家丁们护着,才刚踏入布行,就被伙计们请到了布行楼上。 李晓香下意识背过身去,一点也不想被楚溪看见。 待到楚溪与楚佳音上了楼,李晓香这才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 但李晓香没料到的是,楚溪并不是没看见她,恰恰相反,他一边上楼,余光一边瞥过李晓香,唇角陷得更深了。 伙计们给楚氏兄妹上了好茶,连掌柜都亲自出来招呼了。 上好的锦缎奉了上来,掌柜细致地解说起花色、质料。 楚溪将茶杯放了下来,对楚佳音道:“你且在这里选布料,为兄方才好似看见了一位朋友,去去就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1章 李晓香不知道自己要的东西柳曦之听明白了没有。 “哦……”柳曦之点了点头,“只是为了青瓜汁?” 李晓香赶紧摇头,“当然不只是青瓜汁了!师兄还记得当日见过我所制作的凝脂吗?” “记得,里面配有龙舌、象胆、石腊红……” “是的,如果将这些配料都制成水,要如何才能让这水留得长久?” 柳曦之似乎终于明白李晓香到底要做什么了。 “黄芩、广藿香与百里香似有这方面的效用……但没有人试过……” 李晓香迅速在纸上记下药名。黄芩本就是中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将它配入青瓜液中能加强功效,但这重重的中药味……广藿香倒是得来容易,十方药坊里一抓一大把,而且蒸出来的精油味道也不错。 “百里香……师兄,我们药铺里有百里香吗?” “你需要的是甜百里香,若用错了是有毒性的。你先别急着配制,待我细细思索一番再教与你,可好?” “当然好了!” 李晓香对药理的精通程度哪里比得上柳曦之!而且以柳曦之的性子,既然答应了李晓香,必然尽心尽力。 晌午过后,药铺空闲了下来。柳曦之查阅医经药典,摸索着李晓香的植物防腐剂。 而李晓香则困倦了起来,撑着下巴,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垂向桌面。 就在她彻底倒下去的时候,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脑袋。 李晓香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见的是楚溪靠着桌面半低着头,眼底满是戏谑的笑意。 “你……你怎么来了?”李晓香咽下口水,怎么又见着这家伙了? “楚某来拜望柳大夫,顺带复诊。”楚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李晓香囧了,这家伙有完没完啊!师父不是说了楚溪的脑袋好得很吗?伤口也在头发里,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曾经被人砸过脑袋。 楚溪也不急着去见柳大夫,反而用取笑的口气问道:“还真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冒出那么个土财主般的表叔?” 不提金三顺还好,一提起他,李晓香就似霜打了的茄子。 “不给楚某倒杯茶?”楚溪这会儿不装彬彬有礼的温文公子了,架起一条腿,拉过凳子大喇喇坐了下来。 李晓香看了一眼柳曦之,他正专心致志看着书。她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了茶叶,煮了水,给楚溪倒了杯茶。 楚溪皱着眉看着李晓香,“你也不洗茶?这可是普洱,你是请我喝洗茶水吗?” 李晓香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心想就你事多穷讲究。 “对不住啊,楚公子。我出身乡野,只喝过菊花茶、野山银,没喝过普洱。” “得,你就是享福的命。”楚溪的手指扣了扣一旁的桌面,意思是让李晓香坐在一旁。 李晓香不情不愿地坐下,看着楚溪扣着杯盖,将茶水倒了,再加入热水,盖上杯盖。 “你表叔可说了,让我照拂着他。你说我照拂还是不照拂呢?” 李晓香可嫌弃楚溪这调调了。 照拂你妹啊! “那是生意场上的事,晓香不便多言。”李晓香望着柳熙之的方向,就盼着有人来抓药了,自己就得了借口不用招呼楚溪。 楚溪一眼就看出来这丫头不想待在自己身边,于是干脆点明了直说。 “李姑娘好似不大喜欢你那表叔?可是楚某觉着他待你还不错,把你带去盛兴布行选布料,可见对你很是看中。” 其实李晓香对金三顺想要自己做儿媳妇的事情是很苦恼的。虽然李明义与王氏都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连李宿宸也绝对站在自己这边。可谁顶得过金三顺的架势啊? “……他想我做他儿媳妇。”李晓香也不知怎的就说出来了,也许是今日楚溪在兴盛布行里顶了金三顺的肺吧。她低着头,郁闷着自己的郁闷。 楚溪的眼睛瞬间瞪大,手指一颤,茶水撒了出来。 “你说什么?谁做谁的儿媳妇?” 扬高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李晓香肩头一颤,抬起头来对上楚溪黑曜石般的眸子,心思仿佛被对方死死拽住,怎么收也收不回来。 “……金老板……上我家提亲……要我做他的儿媳妇……”李晓香忽然结巴了起来,冷不丁还打起嗝儿来。 楚溪的目光太深,深到李晓香有点儿害怕。 可就在那时候,楚溪忽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要去做米铺老板娘了?正好……一板砖砸了他儿子的脑袋,断了他金家香火……以后金家的米店就都是你的了……” “什么啊!我又不是故意砸你的脑袋!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件事儿呢!” “好吧,好吧!楚某不取笑姑娘了。那姑娘中意这门亲事吗?” “你看我中意吗?” “那李先生与李夫人的意思呢?” “……我爹自然是不愿让我嫁入金家的。金家乱哄哄的,我才不去受那个罪呢!” 楚溪笑而不语。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金三顺正要我做他儿媳妇,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拍死他儿子!” 不提金三顺还好,一提起来李晓香烦闷得慌。 “放心,你做不了金家的儿媳妇。” 说完,楚溪淡然起身,走入内堂,拜望柳大夫。剩下李晓香摸不着头脑,回到柳熙之的身边。 过了半个时辰,药铺忙了起来,柳熙之逐渐无暇为李晓香讲解药性。 他抬眼望了望日头,“师妹,宋家巷的宋林氏还没有来取她的药。她有七个月的身孕,只怕不方便出门。我将药抓好了,师妹能去宋家巷送药吗?” “没问题!”李晓香本来就苦恼自己无法帮上柳熙之什么忙,能为他送药,李晓香求之不得。 李晓香拎着药包走出药坊时,楚溪也正好走出来。 他不动声色跟在李晓香的身后,随着她没入市井人流。 李晓香本不在意楚溪慢悠悠走在她的身后,直到她从宋家巷出来,发觉楚溪就站在巷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2章 “也许是因为我无聊呢?”楚溪侧过脸,光影沿着他五官的轮廓变幻,流露出某种勾动人心的优雅。 “你无聊?” 李晓香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心里空荡荡的感觉。 有点失望,有点酸涩。 “晓香,如果一个人接近另一个人总是有目的,实在太辛苦了。你觉得楚某总是出现在你面前很奇怪,是因为我们家世的悬殊吗?所以楚某不能了解你,不能对你升斗小民的生活好奇,也不能与你结交为友了?” 李晓香摇了摇头。 “还是你觉得楚某心思不正,就似都城中那些欺善凌弱的纨绔子弟一般?” 李晓香还是摇头。 “那么,姑娘何苦想这么多呢?” 楚溪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李晓香傻兮兮拎着檀香碎木的袋子看着楚溪越走越远。 直到逢顺驾着马车在楚溪面前停下,楚溪掀了车帘入了车厢,李晓香才茫然地走入了药坊。 坐在车里的楚溪闭着眼睛,他一直攥着的手终于松开,掌心是一层薄汗。 他仰起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 车外传来逢顺的声音,“公子,是回府吗?” “不回府,去寿仙楼。替我将陆毓请来。” 日光隐没,都城的夜晚来临。 楚溪撑着脑袋靠着寿仙楼的围栏,听着小二招呼陆毓的声音却没有回头。 陆毓来到楚溪身边,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三哥——你在看什么呢?” “看都城的夜市啊。” “夜市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三哥你这邀约可真巧,我刚从北方回来!带了一些新奇的果子,到时候送去你府上让你尝尝!” “你是想让佳音尝尝吧。” 楚溪抬起茶壶,守在一旁的小二赶紧上前接过茶壶,替陆毓倒茶。 “嘿嘿……也让三哥和伯母尝尝。三哥,点菜了吗?” “还没。我来之前吃了些东西,现在没什么胃口。” “啊?三哥吃什么了?” “腐皮鱼肉薄饼,还有天桥下的三鲜馄饨。” 陆毓愣了愣,“那都是什么啊?不是酒楼里的吃食吧?” “寻常百姓街边卖的小吃而已。” “啊?能好吃吗?”陆毓皱起眉头,“也不知道这些吃食干净不干净,可别吃坏了身子。” “很好吃。” 陆毓不相信地看着楚溪,“三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楚溪撑着下巴看着陆毓,眼睛里仿佛坠入了星子,“好吃或者不好吃,无关吃的是什么,而是和谁一起吃。” “三哥,小弟没你聪明。你话里总有其他意思,小弟领会不来。不过……三哥你都吃饱了,还唤我来寿仙楼做什么?” “为兄有件事想请贤弟帮忙。陆家不是奉了御命协助大夏的粮盟筹集贡米吗?” “是啊。可这能帮到三哥你什么?” 楚溪勾起一抹坏笑,朝陆毓招了招手。陆毓的脑袋凑到楚溪面前,听完楚溪的话,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三哥,那人得罪你啦?你非得这样整治他?” “他啊,要抢你三哥的心头最爱。” “什么?他好大的胆子!可是……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阴私?” “他若行得正坐得端,我们不但整治不了他,还能让他大赚一笔。不过自作孽不可活,他若自己要作孽,与我等何干?就莫怪我楚溪睚眦必较!” 陆毓点了点头,“成,三哥放心!我们定叫他吃些苦头!只是……” “只是什么?”楚溪懒洋洋地问。 “三哥,你的心头最爱是什么啊?” 楚溪推开陆毓的脑袋,喊了声:“小二,上菜!” 这一晚,李晓香早早就回了屋,脑子里都是楚溪一声声“晓香”“晓香”! 烦死个人了! 叫!叫!叫!叫魂呢! 谁许你叫“晓香”了?你应该称呼我“李姑娘”! 王氏正在等下补着鞋子。 李宿宸在她身边坐下,替王氏拨了拨油灯。 “娘,我看见水缎了。虽然爹说了要与妹妹买些好布料做身衣裳,但我们家是买不起这么贵重的缎子的。” 王氏看了眼李明义,他正在专心看着书。 她压低了声音,将今日在集市如何被金三顺带去盛兴布行,如何遇上楚溪的经过一一道来。 “娘,你说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楚溪……” “楚溪?娘,你没记错吧?”李宿宸皱起眉头。 “怎么了?这楚溪是何许人也?” “楚家是都城首富,我大夏三大银楼之首。而楚溪则是楚家现任当家唯一的儿子!他与韩将军之子韩钊、大理寺卿苏大人次子苏流玥以及大夏船运龙头陆家的小儿子陆毓并称都城四少!这四大家族盘根错节,关系匪浅!” “什么?怎么可能?为娘看楚公子谦恭有礼……若他真是出身楚家,必然眼高于顶,怎么可能与我等攀谈?况且,就算是姓楚,也不一定就是楚氏银楼的楚家啊!你想想,晓香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样的权贵?” “娘说的也是有理……” 李宿宸眯着眼睛想了想,又取了王氏带回来的水缎,细看了缎面的纹理之后,表情更加复杂了。 “娘,虽然儿子对布料的好坏并不了解。但缎面的丝线、波纹,这匹水缎没有上百两纹银,只怕拿不下来。” 比起水缎,李宿宸更担心李晓香到底怎么招惹上楚溪的。不是请她吃了薄饼,还买了发簪吗? “……竟然如此贵重!不行!我明日就将它还回去!” 若只是普通的富户人家,王氏只怕那么容易找见。可若说楚氏银楼,哪怕知道在哪里,王氏只怕也没机会拍开楚府的门。 “晓香呢?这就睡了?娘,你且问问晓香,看她什么个意思。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位楚公子的来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3章 苏大人气得七窍生烟,反倒是苏夫人冷静许多。婚姻大事虽然奉的是父母之命,但也是一辈子的事。苏夫人亲自上了趟苏仲暄曾经修学的陇川书院,在那里见到了与苏仲暄青梅竹马的师妹赵纤然。 待苏夫人回到苏府之后,破天荒地站在了苏仲暄这边。论才学,赵纤然毫不输给林氏。虽然赵先生的名声不如大文豪林栋响彻都城,但他桃李满天下,就连朝中四品以上官员中就有不少是他的门生,他们将成为苏仲暄前途的助力。 相反,林栋虽然名声大,但为人高傲,林家的人脉也主要是些文人墨客。苏仲暄若是取了林栋的女儿,也许能赢得好名声却未必有利仕途。 苏大人虽然气,但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苏夫人言之有理。他亲自登门拜访林栋,表示十分苦恼于苏仲暄的执迷不悔,担心林氏若嫁给苏仲暄只怕日后会让林氏受苦。 但两家有意结亲之事都城中人尽皆知。林栋虽然在意颜面,但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受夫君冷待,于是林氏被许给了苏流玥。 起初,苏流玥听说文豪林栋竟然将掌上明珠许给自己时,心中的喜悦是难以言喻的。他觉得自己总算被父亲看重了一回。 但当他听到苏仲暄娶的是赵先生的女儿时,他顿然明白了一切。 自己的人生大事又是为了成就他人。 于是,林氏所期待的琴瑟和鸣从未到来。苏流玥终日流连风月,夜不归宿。 “小姐,姑爷又睡到卧房里了吗?” 小环心疼得要命,上前替林氏整理衣衫,梳洗挽髻。 “嗯。” 林氏的失落无从开口。她无法告诉苏流玥,自己最初中意的本就是他,而不是苏仲暄。所以当她得知她未来的夫君是苏流玥时,她内心的雀跃就似春日枝头的暖阳。 但现在这抹暖意,已经彻底冷下来了。 “小环听说,姑爷经常去飞宣阁,好似被一个叫什么柳凝烟的狐狸精给迷住了!小姐,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万一姑爷要娶那狐狸精入府,该如何是好?” “那不可能发生。苏家是都城名门,柳凝烟只是一个舞姬。就算是妾氏,这样的身份也是远远不够的。” “可……姑爷迟迟不肯与小姐同房。小环担心若是被柳凝烟捷足先登,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她身份高攀不上苏家,但看在血脉的份上……小环担心……” “就算那样,以我娘家的家世和正妻的地位,她能把我怎样?” 小环叹了口气,她知道林氏已经对苏流玥死了心。 但是她却听说了,柳凝烟能深得苏流玥的垂青,得益于她用香独特。小环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香能让人流连忘返! 当李晓香每三日能留在家中休息一日。而这一日对她而言至关重要,那就是她要将楚溪送给自己的白檀木屑制作出精油来。 她并不确定楚溪给她的白檀木树龄到底有多少。她记得上一世,她母亲曾经说过,只有树龄超过三十年的檀香木才能制作精油。 檀香木必须先被晒干碾碎,再以蒸馏法蒸取得精油。 这些檀香木屑已经是她目前所能得到的最为珍贵的原料了,她经受不起任何失败。 论起晒檀香木,很显然江婶比她更有经验。 所以她真正需要思考的是,她不可能再用普通的陶锅来蒸檀香木了,这将极其不利于精油的回流。檀香木不是山里的花花草草,出油量不够就再采集一些继续蒸,一旦浪费了就是浪费了。 她不可能指望楚溪再大发慈悲送她一袋子檀香木碎末。 她坐在门前的沙地,以树枝画着某种图样。 虎妞一边咬着芝麻糖,一边蹲在李晓香的身边。自从江婶与李晓香一起做凝脂和香露的生意之后,虎妞就经常能吃到芝麻糖甚至各种都城里的小吃。昨日,江婶还从都城扯了几尺花布给她量身制新衣。 所以在虎妞的眼里,李晓香所思考的所做的事情都与她的芝麻糖还有新衣裳息息相关。 李晓香凭着记忆再根据大夏的情况,设计出了一个蒸馏锅。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蒸馏锅,还包含了出水口和进水口,以及最后的精油收集装置。 这里没有玻璃,根本不可能有蒸馏瓶甚至于烧瓶的存在。 没有水管、胶管,出水进水都成问题。 她想了很久,做出了不少调整。但无论如何调整,最重要的是大夏能否制出成品。 她不可能以铁作为原料,因为太过昂贵远远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从耐热性和成本来考虑,陶器仍旧是李晓香最好的选择。但她担心陶器的小孔会滞留好不容易蒸出来的精油,所以她必须找到技艺最为高超的陶窑,烧制的陶器必须平滑,减少滞留。 翌日,她将自己画好的图纸找到了都城中的孟家窑。孟家的陶窑虽然不是最有名的陶窑,但却有几十年的历史,烧窑的技术自然是挑不出毛病的。 陶窑里的工匠看着李晓香的图纸,各个摸不着头脑。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李晓香要做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再加上孟家窑每日出窑的陶器无数,有谁会愿意花心思在李晓香身上做这形状奇怪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东西。 李晓香失落了。 普通人家哪怕定制一套上好的陶器,两、三百文已是足够。可李晓香就是将价钱加到了五百文,也没有工匠愿意画心思研究她的图纸。 一来她年纪轻轻,工匠们觉得她异想天开脑袋有问题。二来,有时间烧制这奇怪的东西早就完成了其他陶器了,根本不愁这五百文。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要制作的东西超出了这些工匠的理解程度,也知道自己的图纸太现代了,没人看得懂。 没办法,只能换其他陶窑了。 这时候,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追了上来。 “姑娘!姑娘!你的图样能留给在下吗?” “留给你?你愿意做?”李晓香再度看到了希望。 这位学徒的年纪大约十六、七岁,模样看着也淳朴。 “姑娘,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成。但我想试试……如果成了,姑娘真会付我五百文吗?” 李晓香用力点头,“行!你试试吧!若真成了我一定会把钱付给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4章 楚溪并没有高高在上地将她当做穷人施舍银两,也没有像金三顺那样强迫她接收他的好意,更加没有拿自己的身份来要挟过她。 也许他接近自己真的是因为好奇外加无聊,但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以及她自尊的事情。 “……虽然你家开银楼的,但你的水缎我还是不要。”李晓香闷着声说。 “楚某知道,今日楚某就是特地来将水缎取回的。” “煎饼我已经吃进肚子里了,而且我也请你吃了馄饨。” “嗯。”楚溪笑了,眼睛弯了起来。 李晓香觉得自己又要被闪瞎眼了,赶紧撇过头。 “木簪和檀香木碎屑我挺喜欢的,谢啦。” “你喜欢就好。礼物不在贵重,在乎心意。楚某是真心希望李姑娘有朝一日白手起家,能在都城中开出属于自己的香脂铺子。” 李晓香没有想到楚溪对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期待。 这里的男人不都有些沙文吗?觉得女人就该待在家里,要么貌美如花要么勤俭持家。 “白手起家”什么的不是男人做的事情吗? 随即,李晓香明白了。楚溪是楚家的嫡子,他已经注定与“白手起家”无缘。他拥有大夏最令人羡慕的金钱帝国,却永远也享受不到创业的乐趣。 虽然楚溪此刻的目光有些落寞,但李晓香不会同情他。 有句话说得好,人都是先有了面包才会向往水仙。普通百姓一生所做的就是养家糊口,只有像楚溪这种吃穿不愁的才会想要更多。 她转过身去,取了新茶,洗茶之后为楚溪倒上一杯热普洱。 楚溪低下头,勾起唇角,抿了一口茶水。 “等等……那么金表叔呢?你明知道我不想嫁给他儿子,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和陆家牵线!这下他又赚发了!他知道你与我相识,打定了主意要在他儿子和我的喜宴上请你来吃酒呢!” 一想到这里,李晓香就要气炸了。 楚溪低着头,不紧不慢地以茶盖滑过茶杯,“那也要他娶得起啊。” 李晓香狐疑地看着楚溪,不明白这家伙在想些什么。 “李姑娘,你师兄正忙着呢。你不去帮手吗?”楚溪抬起脸,又是欠扁的笑容。 李晓香盯着他,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楚溪垂下眼帘,闷声笑出声来,抬手在李晓香的额头上一弹,“好了——有我在,你不会嫁入金家的。” 李晓香按住自己的额头,心中涌起一抹说不上来的感觉。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么对她。 心脏再度酸了起来。 但是楚溪绝不可能是他。 李晓香哼了一声,去帮柳熙之了。随着抓药的人越来越多,李晓香也忙得晕头转向。于是,楚溪到底什么时候离去的,她也不知道。 但是楚溪倒是守信,将那匹水缎和绣缎都带走了,留下一个纸包。 李晓香打开纸包一看,竟然是绿豆饼。一口咬下去,口齿留香。 看不出这个楚溪还挺接地气的。与其送她上好的缎子,还不如一包绿豆饼实在呢! 这一日离开十方药坊之前,柳熙之拍了拍李晓香的肩膀,递给她一只小瓷瓶。 “诶?这是什么?” 李晓香打开瓶子,瞬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是以黄芩、甜百里香以及广藿香熬制出的药汤。我以纱布滤去了药渣,剩下药液。你且拿回去试试。” 李晓香一把抱住了柳熙之,“师兄!你可真给力啊!” 要知道柳熙之白日要忙着抓药,只有夜里才有时间给她熬制药汤。 李晓香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开始回忆起前世看过的柔肤水配方。 夏日已至,柔肤水自然以清凉补水为主。 李晓香以青瓜榨出汁水,在杯口铺上纱布,滤出半杯青瓜汁。 接着在青瓜汁中滴入一滴青果精华油和一滴夏菊精油,搅拌之后分成三瓶。一瓶兑入煮过的凉水,另外两瓶则兑入柳熙之熬煮的药汤。 李晓香将一瓶兑了药汤的和一瓶没有兑药汤的敞着瓶口放在桌上,另一瓶兑入药汤的塞上瓶口,只是每日傍晚清晨需得使用时才打开。 三日之后,没有兑药汤的柔肤水长了霉点,而兑入药汤的柔肤水依旧如故。 李晓香期待了起来,想要知道剩下这两瓶要多久才变质。 又是八、九日之后,一直敞着瓶口的柔肤水也长了霉点。 虽然保质期没有李晓香期待的那么久,但毕竟这几日天气太热了。而且柳熙之的药汤毕竟是熬煮得来的,如果以甜百里香蒸至精华露呢? 说不定防腐效果会更好!而且一般柔肤水中会调配少许酒精,起到收敛毛孔的作用,也能使柔肤水保留更长时间。 但酒精毕竟对皮肤有刺激作用,香露毕竟不是用在脸上的,但柔肤水却是。 又是三日之后,李晓香塞着瓶盖的柔肤水也长霉点了。 正好半个月,李晓香呼出一口气来。看来下回真的得蒸甜百里香试一试了。她记得前一世读过的书中提起过,甜百里香的精油具有防腐及保存的特性,是埃及人用来制作木乃伊的原料。 在一次世界大战中,甜百里香也被用来消毒士兵的伤口。所以李晓香推测,与黄芩以及广藿香相比,甜百里香的防腐保质能力也许是最强的。 李宿宸背着手,看着李晓香捣弄她的瓶瓶罐罐。直到李晓香回过身来与李宿宸的目光相撞时,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李宿宸——你是鬼混啊!站在人身后连气儿都不出一声!” 李晓香拍了拍胸口,这才想起李宿宸今日也是沐休在家。 李宿宸挑了挑眉梢道:“有求于我时,就称呼我‘哥’。其他时候就直呼其名。要是被爹知道你对兄长如此不敬,定请你吃一顿藤条。” 一听见“藤条”,李晓香的脸就绿了。 自从将她送去十方药坊,李明义已经许久未曾对她吹胡子瞪眼了。 “这不……哥,你吓着我了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5章 可骂出来了,对方哪里听得懂是什么啊! 等等,难不成这家伙真被李宿宸说中了?他对她李晓香有意思? 说不定他看惯了那些莺莺燕燕的,就喜欢她现在这种没长成的□□的? 李晓香脑洞大开,背脊一片凉飕飕的。 如果楚溪真的是变态,再配上他显赫的家世,这到底还要不要人活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 是啊,想想这家伙多奇怪!明明可以天天纸醉金迷,却三天两头的跑来十方药坊找师父下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想想自己在恒香斋甚至于盛兴布行,搞不定与这位楚公子的“偶遇”都是有意为之,李晓香忽然有了炸毛的冲动。 忍住!忍住!这位楚公子比金三顺还要财大气粗!小心被他碾死! 可是忍不住啊!她怎么会遇上这么个变态! 楚溪看着李晓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抬起胳膊晃了晃,所有的陶工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楚溪与李晓香大眼瞪小眼。 “柳姑娘猜想的没错,楚某确实派了人跟着你。” 李晓香睁圆了眼睛,她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最后还是没按捺住说出了心里所想:“我一姑娘家,楚公子你派人跟着我,你觉着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楚溪抬起长腿,勾过一条凳子,大喇喇坐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记得楚某曾经对姑娘说过,希望姑娘白手起家,开辟一番自己的天地。” “所以呢?” “所以,楚某想知道姑娘每日在做什么,可曾遇到什么难事?姑娘对楚某心有芥蒂,或者是因为你我二人家世悬殊,又或者因为男女有别。但楚某真心想要成为姑娘的助力。姑娘希望烧制一套用于制香的陶具,如若不是楚某,姑娘只怕寻遍都城陶窑,无人可为姑娘制出眼前的泥胚。” 楚溪的表情极为真诚,目光坦荡到让李晓香几乎惭愧。 但李晓香隐隐感到楚溪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所谓无奸不商。楚溪虽然是富家子弟,但他背后的可是楚家。能够运营起大夏天字号的银楼,楚家的手段自然不用说。楚溪在这样的家族中长大,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李晓香想起李宿宸的警告,她也不得不掂量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如果自己真想要做香脂生意,哪怕白手起家也得有自己的人脉。 但楚溪到底算是她的人脉还是祸端,根本无从得知。 这家伙可以游戏人间,可她李晓香重生一回,每一个决定都无比认真。 “李姑娘……为什么你就不能似韩钊、苏流玥还有陆毓那般,淡下心来与在下为友呢?为什么一定要有如此之多的顾忌与猜忌呢?” 楚溪的眼睛本就有着很深的轮廓,此刻微微蹙起的眉头,使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种莫名的力度,拖拽着李晓香的思维,不断下坠。 她明明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可莫名的自己的心就似有针尖挑过,瞬时疼痛起来。 “楚某能在李姑娘这里得到什么呢?权势?地位?还是在下贪图姑娘的美色?” 李晓香终于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 她没钱、没权、没脸蛋身材。整一个三无产品……她还真没什么值得楚大公子费心思来讨好。 “如果姑娘不是对在下戒心重重,总是拒绝在下的好意,在下用得着以这种方式来了解姑娘吗?”楚溪低头指着泥胚道,“如果楚某没见过姑娘所绘的图样,姑娘觉得有哪个陶窑能为你烧制出这样的陶器?” 李晓香沉默了。 “楚某并非刁钻刻薄之辈。能与姑娘相识也是缘分。楚某只想问姑娘,如果他日也有人似楚某这般,姑娘是不是也要一一敬而远之?” 楚溪又上前一步,那气势是李晓香从没见过的。 她想要别开目光,想要向后退缩,想要解释反驳,但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她什么都做不来。 宛如忽然被下了定身咒一般。 明明是自己要拿楚溪兴师问罪,这家伙派人跟踪一小姑娘,这多没下限的事情啊! 怎么变成楚溪在她李晓香这里受足了委屈? “今楚某只问姑娘一句话。”楚溪缓缓低□,拎起一条长凳,悬在泥胚上方,“到底楚某做得做不得李姑娘的朋友。” 李晓香傻了。 如果她回答“做不得”,楚溪就会松手,长凳砸下来,将泥胚砸个稀巴烂。好不容易制出来用来蒸馏精油的陶器就这么拜拜了。 如果她回答“做得”,那算不算迫于楚溪的威胁? 有这么逼着别人和你做朋友的吗? 公子,你是有多寂寞啊? 见李晓香迟迟未有回应,楚溪的目光逐渐冰凉起来。 那种冰凉并非因为无情,而是因为失望。 可是,她李晓香真的能和楚溪做朋友吗? 这里不是现代,而是男女有别的古代。而且就算是现代,有这么个富二代成天地关注自己,也是件需要小心谨慎的事情啊! 楚溪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他将长凳放下,与李晓香擦身而过。 那一刻的楚溪,有着轮廓分明的侧脸。就似悬崖峭壁。 李晓香茫然转身,目光随着楚溪的视线而去。 对方的背脊挺拔,如同利刃一般刺入她的眼中。 李晓香鬼使神差地高喊出来。 “楚溪!” 楚溪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身来。 “你若真心与我为友,那么便答应我三个条件。” 楚溪缓缓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在日光之下犹如通透的玉璧,温润洁雅,令人目不转睛。 “姑娘且说。” “其一,楚公子不得以权势欺人。” “那是自然。且至今为止,楚某也未曾做过任何恃强凌弱之事。” “其二,不得再遣了任何人跟踪我!楚公子方才提及韩钊等人。他们既然是楚公子的朋友,楚公子可会派了人跟着他们,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报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6章 张氏见到江婶,就似见到老朋友般,上前攀谈起来。两人相谈甚欢,江婶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张氏瞥见李晓香,朝她招了招手。 “若不是你江婶说我和我家闺女用的凝脂都是你做的,我还真一点都不信!丫头,你多大了?”张氏的笑容十分爽朗,李晓香顿生好感。 “十三,快十四了。” “别看她年纪小,懂得可不少!现今在十方药坊里学习药理药性呢!对花花草草的了解得更透彻了,制出的凝脂也就更好使了!” 提起李晓香,江婶一副十分自豪的模样,这让李晓香的心中涌起一抹暖意。 “妹子,老实说我这铺子不愁没人要,想要盘下来的人多了。” 听张氏这么一说,李晓香心里紧张了起来。这架势,像是要提价。只怕张氏一开口,就在李晓香与江婶的承受范围之外。 “而你们从前也没开过铺子。只怕起初这两个月无人问津,你们连租铺子的钱也挣不回来啊!” 张氏皱眉深思。 “张姐……你是担心将铺子交给我们,却收不回赁钱吗?” 江婶也担心了起来。在都城中卖了这么久的凝脂,她也明白要将凝脂生意做大,就必须得有个铺头。否则在客人们眼中,她们将永远是不入流的小商贩。卖得东西再好用,终究不被当回事儿。这些日子,江婶也在天桥下街市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甚至其他的集市也去转悠过。看来看去,最合适的仍旧是这一小片地方。行过路过的小老百姓多。他们买不起香粉街里的香脂香膏,李晓香的凝脂虽然不是他们生活中必须的,但却是负担得起的。如果有个铺头,就能接下比以往更多的生意。 可是天桥下的铺子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刚有铺子空出来,多少人争抢啊! “赁钱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是担心你们俩!你们的凝脂那是好东西,摆在这条街上任何地方都能卖出去!只是你们一罐才挣几文钱。一日就是卖出一百罐,也就几百文。况且就你二人,如何制得出这么多凝脂?” 李晓香和江婶愣住了。没料到张氏也是个有想法的人。 她们是否具备这样的生产能力?就算具备这样的生产能力,是否有这么广大的客户群体? 如果这两样她们都不具备,开个铺子完全没有必要。还不如从前一样,在天桥下街市摆个小摊,没有任何负担。 张氏虽然也是平民百姓,但好歹也是在都城中长大的,见识与世面自然与江婶不同。再加上自己这间小铺子也历经了许多人的手,兴衰起伏,做生意的那些事儿,她也算看明白了。 “张婶言之有理。盘下铺面之事,我们确实考虑得还不够深远。但凝脂生意想要做大,终归是得有间铺头的,这样才能在都城中占有一席之地。敢问张婶,如果我与江婶盘下这铺子,月赁需得多少?” 张氏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我与阿瑾也算相识一场。这几个月也经常路过你们的凝脂摊子,知道你们做生意讲诚信,从没什么弯弯绕。铺子要真给了你们,我也放心。倘若你们真决意租下来,月赁一两银子,你们觉得如何?” 阿瑾是江婶的闺名。 江婶与李晓香看了看对方,都点了点头。 一两银子的月赁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着实不少。但这里是都城,张氏的铺子又是在天桥下的街市上。这等于就是北京西单,人流量大,每日逛街的人也多。只是一两银子一个月啊! 李晓香知道自己必须慎重考虑。虽然现在凝脂生意不错,两人一个月下来也就挣个三两银子。当然这还没包括飞宣阁,但是那里也就只是柳凝烟与沈松仪而已。一个月江婶也就去飞宣阁两次。七七八八加起来,如果运气好,刨去成本,一个月倒还真能挣上个三、四两。这在清水乡,他们完全能称得上“富甲一方”了。 但这样的收入并不稳定。月赁的事,她一定要考量清楚。 李晓香喜爱制香,喜爱研究各种各样的方子,可她偏偏最不爱的就是计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甜杏仁油花了几钱,上药铺里抓广藿香花了几钱,干丁香花苞又花了几钱,烦死个人了! 但若真要做生意了,李晓香悲催地发现,自己还得物色个账房先生呢! “张婶,你的铺子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十分难得。错过了也许就找不着第二家了。但张婶所顾虑的也句句在理,我与江婶必得好好计算一番。不知道张婶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考虑?” “我的本意也是如此。而且这铺子也没这么快空出来。鞋铺的赁期也得过了这个月。你们且好生考虑着。我住在什么地方,阿瑾是知晓的。你们有了决定,再来找我也不迟。” 李晓香与江婶谢过了张氏之后,行出都城。 她们一致决定,盘铺面的事情定要与李晓香的母亲王氏好好商量。 当李晓香回到家门前,看到一辆无比熟悉又扎眼的马车时,她觉得自己从头顶一直凉到脚板心。 “该不是你家表叔又来了罢?” 清水乡不大,金三顺来提亲的事早就被传遍了。李明义目前对这桩婚事是持绝对否定态度的,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金三顺闹得这么大,以后哪有媒人敢上门给李晓香提亲。 “江婶,你且先回去吧!晚饭后,我唤了娘亲上你们家商量铺子的事情。” 李晓香整理好心情,推开了家门。 金三顺比起前几日更加“珠光宝气”了。他脖子上的金链子粗了一圈,手上的金扳指看得人眼睛发花。更不用说他腰上那条土豪味十足的金腰带了。 我说金表叔,你确定你是卖米的不是卖金条的? “晓香啊晓香!几日不见又清秀了不少啊!表叔想你了,特意来看看你!” 李晓香瞥见李明义执着茶杯,皱着眉头不言语,心情大为不好。李宿宸就坐在李明义的身旁,唇上虽然含着几分笑意,眼底却冰冷的很。 “金表叔来了啊。” 李晓香环顾四周,顿时明白李明义为何心情不佳了。 满屋子都是金三顺送来的东西。大概是上回在盛兴布行里没做成土豪,这回得补回来。李晓香发觉金三顺还真砸了一匹水缎,还有几匹那日楚溪送给自己的绣缎。 更不用说什么烟熏火腿了,我勒个去,那火腿几乎有半个李晓香那么大。还有一大盒喜饼。李晓香简直要疯了,喜饼是这时候送的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7章 李宿宸点了点头,“且不说请来的人是否靠得住。你们还得多花一份工钱。这一个月下来,就不止一两银子了。你们可得考量清楚,值不值当。” “这也是我和江婶担心的地方。但娘亲决意以下,要订下这铺子。” “如果每一个决定都稳稳当当,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李宿宸的手指掠过李晓香的鼻尖,“你这几个月挣了不少吧!倘若赁钱不够了,我这边还能帮你撑一撑。” “你愿意帮我?”李晓香仰着脑袋,顿然觉得李宿宸不仅帅气,简直高大上! “我不是愿意帮你,只是入伙而已。”李宿宸拍在李晓香的脑门上。 “入伙?所以你相信我能挣钱咯?” “你不能挣钱,我买弥迦酒给你做什么?就那点弥迦酒还花费了我八十文呢!” “还你就是,外加分红!”李晓香朝天翻了个白眼。 楚府内,楚溪正在书房里看着这个月的账本。逢顺望着楚溪,发觉自家公子认真起来,那架势还真是不一般。 听府中人议论起,大半年前,楚氏银楼的账目出了些问题。而账本得十分懂行的人才看得懂。楚厚风与银楼里几个最得力的账房先生看了一个月的账本,才初见问题端倪。 为了锻炼楚溪,楚厚风也将他带入了账房。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楚溪用一种新的记账方式,花了整整半个月誊抄账本,却在一日之内找到了症结所在,令所有人惊叹不已。 从那一日起,楚氏银楼改用楚溪的记账方式。而楚溪也逐渐掌握楚氏银楼中的决断权。 当楚溪放下账本时,书房外传来敲门声。 “公子,陆家的马掌事前来拜访!” 楚溪揉了揉眼角,示意逢顺奉茶,“请马掌事入内!” 门开了,马掌事十分恭敬的入内。他知道眼前的少年虽然年轻,却是少有的青年才俊,更不用说楚家与陆家的关系。 “楚公子。”马掌事来到楚溪面前,十分有礼地鞠了一躬。 “马掌事客气了。请坐。” “在下此次前来,是为了贡米之事。” 楚溪低下头来,唇上噙起一抹笑。逢顺将茶水奉上,楚溪便对他推了推手,逢顺退出了书房。 “马掌事有话请直说。” “原本楚公子推荐了金记米铺与我家少主,而金记最初送来的一千石米也是一等一的好。所以我们又向金记进了三千石米。” “怎么,这三千石米有何问题?”楚溪托起茶杯,以茶盖掠过杯口。 马掌事细细端看着楚溪的神色,也不知是否该说下去。 “在下也多次听陆毓提及马掌事。知道马掌事做事缜密周到,是陆家最得力最信任之人。我与陆毓的关系,马掌事是知道的。无论马掌事对金记米铺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金记米铺的最后五百石米……在下带了一些来,楚公子请看。” 马掌事将一只巴掌大的麻袋送到楚溪的桌上,退□去,不再多言。 楚溪将手指嵌入米中,取了一小把,眯着眼睛细细端详起来。 这些米,大多色泽明亮,颗粒饱满。但其中却混杂着一些泛黄且略小的米粒。楚溪将它们一一挑了出来。 “马掌事的意思可是金记米铺在上等米中混入了少许劣等米充数?” 楚溪方才还和煦的声音顿时严厉起来,甚至压迫感十足。 这架势简直与陆家的当家陆承云有的一拼。 马掌事的额上渗出冷汗来。因为他不知道楚溪此刻到底怎么想的。 他是气愤金三顺胆大包天竟然敢在贡米中掺入劣等米,还是责怪自己不过小小一个掌事怎么不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公子……劣等米倒不至于。只是不够贡米的质地罢了。” “哼!”楚溪勾起唇角,笑容中寒意如冷锋,“劣等米就是劣等米。这若是呈入宫中,被人看出来了,不止陆家,多少人得受牵连?” “楚公子的意思是……” “就请马掌事看在楚某的面子上,暂且不要声张。待楚某会一会这位胆大包天的金老板再说。” 马掌事抬起头来,对上楚溪的眸子。他阅人无数,自信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此刻,他在楚溪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恼怒,而是一种兴奋甚至雀跃。就似一只埋伏多时的野兽,终于等来了一口咬断猎物脖颈的时机。 “那……楚公子……在下先行告辞了。” “多谢马掌事亲自告知楚某此事。楚某送马掌事。” 待到马掌事离去,逢顺入来收拾茶杯。 此时的楚溪打开窗子,双手撑着窗台一跃而起,坐了上去。 侧过脸,看着窗外的明月,如霜的月光流泻在他的侧脸上,最是唇角上那一抹调笑,简直勾魂夺魄。 逢顺完全看傻了,整个人定在那里。 倒是楚溪敲了敲窗棂,扬声道:“逢顺,你被人施了定身术了?” 逢顺这才回过神来。 “公子心情不错?方才马掌事出去之时明明面色不大好……” “我当然心情好。明日就拔了大毒瘤。虽然他本就成不了气候,可他竟然与本公子争抢心头最爱!本公子忍了这么久,总算得了机会出这口气!” 逢顺肩头一颤。完了完了,他家公子这是要算计谁了?只是他家公子的心头最爱到底是什么? 当然,这个问题逢顺知道不是自己该问的。 心情大好,楚溪美美地睡上一觉。翌日,他又早早起了身。 他穿了一身低调的青色长衫,别了帽冠,腰间挂上玉牌,捋了捋额前的发,那叫神清气爽啊! “公子,今日去哪儿啊?” “金记米铺。”楚溪掸了掸衣袖,出了门。 金记米铺的总号就在重阳街上。重阳街算是都城中最宽的一条街市之一。能在这条街上开铺子的,那都是都城中有些名号的富贾。 楚溪的马车刚在金记米铺停下,眼尖的小二就知道来者身份不一般。还没等楚溪下了马车,小二就冲入后堂,报知了掌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8章 李晓香张嘴,啊呜一口含入嘴里,腮帮鼓鼓地嚼了起来。美不颠儿啊,鸡肉炖得入口即化,十分入味。 楚溪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心里却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渐起漫天沙尘可惜无人知晓。 柳熙之的筷子上明明沾着他自己的口水好不好!男女授受不清,呆子你不明白吗? 一旁的路嫂看着他们那样儿,打趣道:“哎哟,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李晓香与柳熙之看向对方,顿时两人的耳朵都红了。 路嫂捂着嘴笑了。 楚溪却笑不出来。不会好不容易搞定了金三顺,又杀出个柳熙之吧。 金三顺本就有些心术不正,给他下套子,楚溪是完全没压力。 可是柳熙之可不一样,正经八百的好人。而且以李明义身为读书人的想法,女儿与柳熙之又有感情基础,柳家又是医道世家,门当户对啊。 也许比起金三顺,柳熙之才是大麻烦。 “咦,怎么觉着有股醋味呢?”路嫂忽然开口道。 楚溪微微一顿。 “今日的饭菜好似没有放醋啊!”李晓香站起身来嗅了嗅,“路嫂,你是不是醋坛子忘记封起来了?” “哎呀!是啊!”路嫂放下碗筷去了灶房。 楚溪再一看盘子,半只鸡进了李晓香的肚子。柳熙之怕她夹不起来,陆陆续续给她添了好几块肉,吃得李晓香是又省心又开心。 用了饭菜,李晓香帮着路嫂收拾了碗筷,回到内堂就看见楚溪正与柳大夫继续前几日的棋局。 听见李晓香的脚步声,楚溪微微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似有深意。 李晓香只觉得这家伙每次笑起来都像是在勾人,真想上前拎着他的衣领狠狠大骂。 你是卖笑的吗?每天笑什么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笑成这样,每日八成在铜镜前练习上百次吧? 李晓香回到药铺,就看见柜面上摆着一只木盒。 “师兄,这是什么?” 柳熙之从药材堆里抬起头来答道:“这是楚公子的仆从逢顺送来的,说是你在孟家窑订下的陶器。已经烧制好了,担心你一个姑娘家大老远去取不方便,于是楚公子就让逢顺替你取了送到药坊里来。” 竟然烧好了? 李晓香迫不及待将木盒拆开,发觉所有的部分都在里面。她将它们按照实验配置组装起来,发觉所有接合就似被细细计算过一般恰到好处。 这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事情。 楚溪曾经让陶窑的工匠烧制了三套。但李晓香知道,在烧制的过程中,陶胚会发生变化,不可能保持与泥胚时一模一样的形态。能烧制到蒸馏、冷却、收集瓶都连结得如此精密,必然经历了无数次的试验。李晓香甚至怀疑,孟家窑在这几日只怕烧制了成百套的陶器,才得了这一件。 那得砸下多少银子啊? 虽然楚家富可敌国,楚溪也说过真心与她结交。 可这样下血本,李晓香心中不安啊! 李晓香从来不知道与高富帅结交是这么让人感到压力沉重的事情。 晌午过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问诊的百姓,柳大夫只得停了与楚溪的对弈。 楚溪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到药柜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正在帮着柳熙之称量草药的李晓香抬起头来。 “楚公子。” 楚溪脸上并没有露出之前那种惬意悠然的笑容,反而淡着声问:“怎么不试试那套陶器好不好使。若是不好使,楚某便将其退回孟家窑。” 李晓香其实也很想试一试,她看向柳熙之,对方正十分专注地向来抓药的百姓讲解服药的方法。 “楚公子,稍待片刻。等抓药的百姓们离去,我取些广藿香来试一试。” 听她这么说,楚溪终于恢复了几分笑意,“若是李姑娘抽不出空闲,让楚某试一试可好?” 李晓香想了想,这套陶器只怕都是楚溪用银两砸出来的。他要说试,自己还能拦着不成? 于是李晓香从药铺里找出广藿香,细细向楚溪道明如何蒸馏广藿香精油的过程。楚溪频频点头,李晓香知道他十分聪颖,哪怕他理解不了,区区广藿香楚溪也是败得起的。 逢顺帮着楚溪将那套陶器带到药坊后院。 楚溪离开之后,李晓香与柳熙之忙得不可开交。足足一个半时辰过去,李晓香终于得了片刻空闲。 她想到楚溪自从去了药坊后院就再没出现过了。这家伙该不是一个不小心将后院给烧着了吧? 李晓香赶到了后院,这才发觉楚溪与逢顺将蒸馏精油用的陶器架在了桌子上,做了一只简易的酒精灯加热蒸馏瓶。李晓香本还担心这家伙是以炭火加热,没想到他竟然想到了用酒! 到底是因为他见多识广,脑子转得快,还是因为巧合? 此时的楚溪正撑着脑袋坐在桌边,时不时挤弄羊皮制成的水袋,水袋里的水顺着羊肠因为挤压的力量流入连结蒸馏罐与收集罐的管中,冷却了的蒸汽流入收集罐。 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楚地看见楚溪高挺如山峦的鼻骨,俊逸的眉眼仿佛在纸上渲染开的水墨,抬眼时竟然延伸出难以言喻的情怀。 她一定是着了魔,不然怎会觉得这家伙不止有皮相还有内涵? “李姑娘,你且来看看,这是你要的东西吗?” 楚溪以茶杯盖灭了火,将收集罐推到了李晓香的面前。 李晓香拿着罐子晃了晃便可粗略估计出精油的厚度。这至少比在家中用陶锅蒸馏出来的精油多了三分之一! 广藿香的出油率本就不低,这套陶器提高的是回收蒸汽中精油的概率。 李晓香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知道就用这套陶器一定能蒸馏出檀香木碎末中的精油。此刻她只想抱起这套陶器赶回家中。 “多谢楚公子。”李晓香看着楚溪,收敛了心神。她知道这套陶器来之不易,也知道自己欠了楚溪极大的人情。 在楚溪这里,钱银从来不是问题,花费的心思才是最为难得。 “谢什么。楚某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李姑娘,没有任何一家香脂铺子是用你这种法子来收集花草中的精华的,你就不怕楚某将你这套法子告诉其他人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9章 翌日,李晓香休沐。待到李明义父子离开之后,李晓香起了榻,从江婶那里将晒干之后的檀木碎屑取了回来。 当她将蒸馏用的陶器组装起来时,王氏与江婶都十分惊讶。江婶还用手指敲了敲陶器的边缘,却猜不透它们到底有怎样的作用。 李晓香取来提纯之后的酒,模仿楚溪做出了一个简易的酒精灯。将适量檀香木碎屑倒入蒸馏瓶,注入水,盖上盖子,点燃酒精灯。她相信楚溪能成功用它提制广藿香,自己也能制出檀香来。 随着蒸馏罐中的水沸腾开来,蒸汽顺着陶制导管蔓延而出。李晓香挤压羊皮水囊,冷水沿着羊肠涌入连接蒸馏罐与收集罐之间的通道,降低了导管的温度。 冷却之后的蒸汽凝结成水,一滴一滴落入收集罐中。李晓香睁大眼睛踮起脚尖,看着收集罐的底部浮起少许微不可见的油状物。 檀香出油率并不高,所以这才金贵无比。 她不知道楚溪给她的檀香木碎末树龄多久,但闻着味道她也知道品质优良。 “这油也出得太少了罢……”江婶感叹道。 李晓香足足将那一整袋的檀香木碎末都蒸馏了,才得了极为微少的檀香精油。 这一次,李晓香取来了弥迦酒,将制取出来的极为少量的檀香精油以麦秆沾取之后滴入酒中,随即摇匀,封入瓷瓶。 “这檀香的香露,你打算酿多久?”江婶好奇地问。 “自然越久越好。以它制出来的香露,我们每一小瓶都至少得卖上十几两银子!” 若是从前,江婶还会不敢相信这些涂抹在身上的瓶瓶罐罐竟然能卖上几百文钱。而今,无论李晓香对她说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将酿香的瓷瓶藏到了塌下,李晓香与母亲以及江婶又开始制作凝脂了。 除去凝脂,李晓香又请了江婶采来皂角,制成皂液,再以纱布滤去皂液中的杂质,灌入瓶中。 老实说,李晓香看着这一罐子深棕色的液体,怎么也联想不到后世的洗发液。 但在这个朝代,没有乳化剂没有更加先进的化学仪器,对皂液的颜色李晓香不再奢求它能媲美现代的海飞丝、飘柔,但求它的气味与功效了。 古人的头发那么长,几日才得梳洗一次,想必很容易脱发。李晓香决定先从这一点入手,制作一种防脱洗发水。 她又在这瓶皂液中滴入鼠尾草、迷迭香以及雪松。江婶费了大半天的力气将它们摇匀。三个人凑着脑袋闻了闻。 “真香,却又不腻人!”江婶一脸感慨。 李晓香扯着嘴角笑了笑,“不若让江婶先试一试?” “别……啊!这还得留着送去飞宣阁里赚钱呢!” 嘴巴上是这么说,她们三人劳作了一整日,是该洗洗头舒服舒服了。 李晓香兴致勃勃与王氏打了水,烧热。先是帮江婶洗了头,然后江婶和晓香又帮着王氏洗了头。 洗完了头,她们又抹上李晓香特制的护发油。那就是在乳油中滴入夏菊、百里香、依兰、姜以及丝柏树。 她们晾了大半个下午,头发终于干了。 江婶抬手摸一摸自己的发丝,发出一声感叹。 “我的天啊,又滑又香,且没有那种黏腻之感。这洗发液和护发油可真不错啊!” “而且香气也好闻是不是?”李晓香眨了眨眼睛。 比起当年赵云兰那浓厚的桂花头油的味道,她们这护发油更加清爽宜人,只是香味持续的时间不可能有头油那么长久。 但它的功效本就是护发,让头发的光泽看起来自然,并且从一定程度上缓解脱发。 “晓香,这样好的东西……我有些担心,明日去飞宣阁若是遇上那些伶牙俐齿的丫头们,我怕卖不上好价钱,白白糟蹋了你这番心思。” “担心什么?皂荚也好,花油也罢,哪些是十分金贵罕见之物?知道我今日为何非得让江婶你洗头吗?” 江婶想了想,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我一个农妇,在那些小姐们心里都是枯发黄鬓。叫她们亲手摸一摸我的头发,自然知道洗发液和护发油的好处!” “还是那句话,柳凝烟不买,偌大的飞宣阁,还担心没有别的女人买吗?” “妹子也无需太过担心。明日我且陪妹子去一趟飞宣阁。” 王氏知道江婶性子老实,而晓香初出茅庐不谙世事,有些事情还是要她这个做娘亲的亲自去看一看的好。更不用说她们就要开个店铺了,整个飞宣阁都是极为重要的客源。 江婶一听说王氏要跟着自己去,心里顿然踏实许多。 天暗了下来,王氏和李晓香赶紧弄好了晚饭。 当李宿宸与李明义回来,李晓香瞥见李明义的脸色沉郁,就连李宿宸也少有地收敛了笑意。 “哥……怎么了?”李晓香以胳膊肘撞了撞李宿宸的肩膀。 李宿宸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的意思就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李晓香郁闷了。成,我是小孩子,过两年我还是小孩子,你们别火急火燎地要我嫁人就成! 这一顿晚饭吃的郁闷。李明义明摆着心不在焉,李晓香就是将那盘青椒炒肉片吃了大半他也没发一句话。 收了碗筷,李晓香上灶房里洗碗了。李宿宸来到灶房门口,却不进来。 “喂,你要么帮我洗,要么就别在一旁看着,行吗?” “君子远庖厨,你没听过?” “我只听过小人长戚戚!” “好吧,好吧,为兄告诉你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在李晓香穿越来之前,李明义有一位同窗,在临镇上开了个学舍,教临近乡镇里的孩子们读书习字。可莫名其妙一把大火,把学舍给烧了。 它是李明义那位同窗的一生心血。这位教书先生向镇上人家佘了一年的学费,又向当年的同窗好友们借了些钱。李明义与他的关系亲后,对方也应承说在李宿宸乡试之前定会将这笔钱还给李家。李明义本以为他得了钱就会将学舍重新建起,镇子离得也远,两人也没什么机会见面。 直到今日,李明义才从镇上一位将孩子送到长风书舍读书的人家得知,他的同窗竟然带着镇上乡亲们以及同窗那里筹措而来的钱银,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0章 喝完粥,李晓香便跟着李宿宸出了门。李宿宸的身上还带着家里的十两银子。 待到他们离了家,李明义却走到了门口。 “明义,你要去哪里?”王氏有些担心地跟了上来。 “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你让他们带着十两银子进都城,若是出了事如何是好?况且欠了银楼的是我,岂能让儿女出去顶缸!” 说完,李明义就行了出去。 王氏见他没有再提十两银子的由来,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过了不久,江婶来找王氏了。两人前往都城的路上,王氏也不多加隐瞒,将家中事说给了江婶听。 “嫂子,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多做些凝脂香露,卖了之后先将欠下银楼的还了!李先生就是人太好,以为世上每个人都似他一般才会着了道!” “妹子……我也不好让你白陪着我跑这一趟,实在是……” “嫂子!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之前晓香将赚来的钱分给我的时候,我和老秦都觉着给的太多了!现在你们遇上了困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都城里的飞宣阁,嫂子又不熟!而且老秦也种了好些菜,根本不愁钱用!先解决了李先生的事再说!” 王氏听江婶这么说,是即感激又有歉意。 再说李明义虽然出了门,但他昨日才扇了李晓香耳光,不知如何缓和父女间的紧张,只得远远跟在李宿宸与李晓香的身后。 一路上本就人不多,李宿宸朝李晓香使了个眼色,李晓香一回头就看见了远远跟着的李明义。 “不和爹说说话?” “说什么话?我脸肿了,说话疼。”李晓香的气还没消呢。 李宿宸好笑地摇了摇头。他们走了一半的路程,李晓香便累了。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以手背扇风,李晓香别过头装作看不见李明义。 李宿宸无奈,歇息了片刻之后,带着李晓香继续赶路。 到了楚氏银楼的门前,李晓香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古代的银楼。且不说楚氏银楼的牌匾高高在上,那几个字还烫了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听说这几个字是大夏开国皇帝的御笔亲书。这若是放在现代,不免被人说庸俗土豪。但牌匾上的字迹笔力十足,金衣也镀得平滑精细,高贵雍容。 这里当是楚氏银楼的总号,出入人流不息。 经常看到店铺掌柜、老板模样的人物进出。饶是他们再有钱,入了楚氏银楼也得放□段,好声好气地与大堂中的掌事们倾谈。 李晓香甚至还看到镖师们押着成箱的银子入了内库。而大堂之中,有十几个小间,每个小间都被铁栅栏拦截成两边。里面是收银和出银的伙计。而外边则是正在存取银两的客人。 李晓香傻了,楚氏银楼实在太现代化了吧?这些小间不就是银行窗口?这些铁栅栏不就是防弹玻璃窗?只不过古代没有枪支弹药,但是被这些铁栅栏隔开,就算有人动了歹心,也无法抢劫银楼了。而那些镖师就是现代的押运公司,那些指引来往客商办理业务的不就是大堂经理和理财经理了吗。至于楚氏银楼的金库,李晓香现在都怀疑该不会还有保险门吧? 这时候,一位年轻的掌事行到了李晓香与李宿宸的面前。他们的衣着明白着与那些大老板不同,但迎上来的掌事却满脸堆笑,不似恒香斋的掌事那般虽然有礼但却疏离。 “哟,这位公子小姐,怕是第一次来我们楚氏银楼吧?是兑银子呢?还是存银子啊?” 李晓香想到李明义是给人做担保才欠下一百两银子的债务,这相当于担保贷款吧?该不会楚氏银楼里还有信贷经理? 李宿宸言简意赅地将他们的来意说了,对方的笑意不减,只说请他们去内里商量。 李晓香和李宿宸正要跟上去,李明义却来到了那位掌事的面前,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道:“在下乃他们二人的父亲。签字画押的是在下,此事不能让两个孩子来解决,在下必得在场。” 掌事点了点头,将他们引了进去。 李晓香心中这才畅快了一些。至少她老爹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虽然李晓香担心以李明义的性子能不能低声下气地与银楼协商,延长一百两的归还期限。 这是梨花木隔出来的小间,每个小间里都摆着茶几藤椅。虽然他们是欠钱的那一方,楚氏银楼却对他们客气有礼,连茶水都奉了上来。杯中只是最普通的绿茶,但李晓香却觉得楚氏银楼能发展到今日,除了依靠皇恩,更与他们的待人处事之道息息相关。不因权贵而逢迎,不以清贫而冷落。 掌事找出了当年的契约,白纸黑子上除了李明义那位同窗好友的名字与指印之外,担保人那里不但有李明义的姓名也有他画的押。 李宿宸接过契约,细细看来。楚氏银楼的契约列得清楚明白,毫无歧义。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签下契约向贵号借了银两的宋修……已经失踪了……契约上还款日已过半月……”李明义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哦,所以李先生是来替宋修归还欠银的?”那位掌事取来算盘,七下五除二算了算,“加上这半月的利钱,一共是一百两又二十三文。” 果然,逾期还款有利息。而且利息还不少! 李明义的手腕抖了起来。李晓香知道他不是因为害怕还钱,而是被气的。他李明义一生清白,连一个鸡蛋都没欠过。会有今日,皆是因为对友人的信任。 李晓香吸了一口气,按住了李明义的手背。李明义看向李晓香,发觉自己十三岁的女儿表情平静,眼中没有一丝动摇。 而李宿宸放下契约之后,镇定地开口道:“这位掌事,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归还这一百两的。只是我们是普通人家,一时之间拿出一百两实在困难,所以先来还十两。余数在半年内还清,掌事觉得如何?” “这……也不是不可。但逾期之后的利息十分高昂,每逾期一日,你们就要多归还一分……” “那就三个月,如何?” 李宿宸也希望此事能早日了结。 那位掌事又取出算盘,根据契约上的利息算了起来。 “除了一百两,你们还得付二十多两银子的利息。” 李晓香愣住了,“二十多两?” “其中七两二百文银子,是宋修应当还的利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1章 她忽然觉得这家伙是真的很帅气。不仅仅是那张好皮囊。楚家富甲一方,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楚溪却没有纨绔子弟的恶习,甚至于十分懂得尊重别人。 “李姑娘,你这样看着楚某做什么?” 李晓香摇了摇头不说话。她要是告诉对方,自己终于觉得他们是朋友了的话,楚溪脸上的笑容大概会马上就没有了吧。 “谢谢你!” 落下这句话,李晓香快步跟上自己的父兄,离开了楚氏银楼。 虽然不算是解决了这桩事,但李明义心中的负担顿然减轻了。一想到自己所信非人还连累了全家,楚溪会给他另立契书,表面上虽然是照着银楼的规矩办事,实际上还是看在晓香的份上给他们通融,而自己却打了女儿一耳光,李明义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此时,李晓香和李宿宸走在李明义身前。李晓香时不时摸一摸自己的脸,看得李明义越发心疼了起来。 “宿宸,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于是父子三人找到了一家小粥铺,李明义要了三碗粥,又叫了一些小菜,其中还有一份是卤猪舌头。这倒是出乎李晓香预料之外。她本以为以李明义的性子,顶多叫份拍黄瓜外加花生米了。 粥上来了,李明义用勺子搅了会儿,还吹了片刻,直到觉得不那么烫了,这才推到李晓香的面前。 “你伤在嘴里,喝粥的时候慢点,别再烫着自己了。” 李晓香愣了愣,她知道这就是李明义这个父亲向自己表示道歉的方式了。 “谢谢爹。”李晓香低着头,喝着粥。 当卤猪舌上来的时候,李明义也是第一筷子夹给了李晓香。 这让李晓香的鼻子真的有点发酸了。不管前面十二年如何,至少以后,李明义都是她的爹。也许在他永远不会向期许一个儿子一样来对她,但至少他对她的父爱是真心实意的。 “爹也吃。” “我不吃,你和宿宸多吃一点。” “爹不吃,我也不吃。”李晓香也夹了猪舌给李明义。 一盘卤猪舌不便宜,却只有薄薄的几片。李明义还是第一次给女儿买这么贵的吃的。 “乖丫头,爹吃了。你们也赶紧吃吧。” 李宿宸见这父女两重归于好,呼出一口气来。 “爹,楚公子说的,给钟大人的小公子做老师的事情,您是怎么想的?” “……那不过是楚公子的客套话罢了。你爹无名无望的,怎么可能去教前状元爷的儿子呢?” “我看楚溪这个人不是那种说客套话的人。他说了,只怕多半也会做到,倘若他真的将你引荐去了钟大人那里,爹如何打算?” “这……倘若楚公子真的引荐了,钟大人也看得起为父,为父自然全心尽力。家中已经没有什么积蓄了,晓香又要开香脂铺子,如果为父还只能挣着那么些钱,岂不是要拖累你们?教一群学生是教,教一个学生也是教。” “爹,你方才说什么了?你让我开香脂铺子了?”李晓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李明义低着头,耳根子却有些红。 “那日你说的对。是爹想法有偏颇。天下之大,各行各业,只要凭自己的劳动挣钱,本就无贵贱之分。只要你有诚信,为父相信你商亦有道。你兄长也说过,你是我李明义的女儿。从小到大,我虽不曾教你太多古来圣贤之道,但礼义廉耻向来不少。爹应当相信你不是投机取巧之辈。而且你素来不喜女红,修习医道也太晚,若是制香是你中意的,又能令你日后衣食无忧,为父实在没有阻挠你的道理。” “爹!你终于想通了?” “爹只怕这一百两的重担,拖累了你与宿宸。爹读了一辈子书,虽无百川之量却也至少学富五车,可至今也不过个秀才,没让你们过上一天宽裕的日子,是爹无能。” “爹你说什么呢。就拿开香脂铺子的事儿来说。如果晓香不是爹的女儿,没有爹在一旁看着晓香,晓香也许早就掉进钱眼里,成了唯利是图的市井商贩了!爹,你虽然没有高官厚禄,但你教导哥哥与我明辨是非,保持初心。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发家致富光耀李家门楣,但我相信因为有爹在,我永远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李明义抬起眼来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真的长大了。 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属于她的担当。 李宿宸笑了,“爹,你看,你把晓香教的多好。能说会道的,句句在理。” 李明义笑了起来,有些羞赧,还有些宽慰。 李晓香忽然觉得这样的爹十分可爱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到了他们的桌前。 “李姑娘,可找到你了。” 李晓香一抬头,就看见了逢顺。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呵呵笑着。 “你……好似是楚公子身边的随从,名唤……逢顺?” 逢顺赶紧点了点头,从腰间掏出一只小瓷瓶来。 “姑娘走得真快。我家公子说姑娘伤着脸了,只怕这几日疼得吃不下东西。这瓶药膏,姑娘只需涂抹在口内的伤处,数日就会痊愈了。” 李明义赶紧起身道谢,“楚公子真是有心了。” 逢顺呵呵笑了笑。出门前,楚溪早就嘱咐他该如何说话,决不能让李明义觉得自己过分殷勤。 “李先生,这没什么。我家公子一向看重朋友。李姑娘也是我家公子的朋友,朋友受了伤,不闻不问,那就太不应该了。不叨扰李先生用饭了,逢顺现行回去了。” 逢顺走了之后,李明义果然一顿感慨,说楚溪这样的豪门子弟,不但结交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还如此细致入微的关心,并非流于表面的虚伪,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之类。 李晓香觉得楚溪这叫雪中送炭。打开瓷瓶沾了点药膏当即就抹上,口中一股冰凉的味道蔓延开来,疼痛减轻不少。 而李宿宸则若有深意地看着李晓香。 回去的路上,李宿宸撞了撞李晓香,沉声道:“晓香,他日若你发现,楚溪真对你有意,你当如何是好?” 李晓香微微一愣,心想兄长大人,你担心得太早了吧?你妹子现在要前面没前面,要后面没后面,楚溪看上你妹子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2章 楚溪一入门,见着李家父子愁眉深锁,李明义的表情更是担心的不得了,再加上没看见李晓香,楚溪的心莫名咯噔一声。 这傻丫头,形式冲动,有前手没后招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李先生,李兄。”楚溪抬了抬手,立马有人上前侍茶。 单闻着香气就知道是十多两银子才得一钱的好茶。只是此刻他们父子丝毫没有品茶的心思。 “楚公子,舍妹在飞宣阁的门口,被人带走了!”李宿宸也不废话寒暄,一开口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李兄且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宿宸遂将小环的打扮,两位嬷嬷的样子,以及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楚溪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你们来寻我是对的。这事儿就是闹到府衙去只怕也没个结果。我去一趟飞宣阁,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带走了李姑娘。剩余的,交给楚某来办。” 不再废话,楚溪起了身,叫廖掌事好生照料李家父子,骑了马就奔了出去。 再说李晓香,她心中忐忑起伏。可偏偏小环也好,两位嬷嬷也好,不对她说半句话。 这到底是要将她带去什么地方啊。李晓香心中没谱。不会是拉到荒郊也低,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小环冷冷道了声:“下车吧。” 李晓香被拽下了马车。她一抬头,看见了一块匾额,可匾额上的字吧,它们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它们。 倒是鼻间传来阵阵茗香,此处十分清幽,被翠竹环绕,耳边时不时响起潺流滴漏的声音。若是李晓香没猜错,这里应当是一处茗馆。 李晓香跟着小环入了内,上了楼,来到一个雅间。一推门,就看见王氏与江婶坐在其中。 江婶完全地不知所措,而王氏还算镇定。 “娘——江婶!” “晓香!你怎么来了?”王氏看了眼小环,压低声音道,“你也被抓来了?你爹呢?宿宸呢?” “什么抓来?你们母女说话还能再难听些吗?小心撕烂你们的嘴!” 小环的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斥声。 “闯下这般弥天大祸,你是想要撕烂谁的嘴啊!” 小环肩膀一颤,转过身来,见得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行了进来。 “小姐,小环只是听不得这二人胡说……” 眼前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一头黑发束于脑后,已经盘成了髻,几只精致却并不华贵的发钗装点着,低调而优雅,看来已经是嫁为人妇了。女子身上的裙衫也与小环大不相同。外衫是水缎所制,裙裾又是上好的红珊绣缎。女子的仪容神态,很明显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柳眉朱唇,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有一番临窗落梅的风致。 只可惜她待人时周身总是流露出一抹疏离感,令人不得靠近。 “她们胡说什么了?难道不是你带了两位嬷嬷将她们强行带来的?” 女子一入内,小环的气势立马低了一大截,赶紧扶了椅子来请她坐下。 “小环不是见小姐受了委屈吗……若不是她们成日里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那个什么柳凝烟,姑爷怎么会……” “住嘴!”女子这一声轻喝,小环再不敢多言。 李晓香顿然明白,这位女子的夫君,只怕也是柳凝烟的追捧者了。 “就算没有她们,也会有其他人制取凝脂香膏送去飞宣阁。你这般计较,有何意义?”女子看了眼李晓香,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颗金子制成的花生,“这位姑娘,还有两位婶娘,我家的丫鬟不懂事,让几位受惊了。这颗金花生算是我给几位的赔礼,还望几位原谅我的丫鬟,莫要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小姐,这怎么使得!”小环按住那颗金花生,要将它收回。 “小环,你闯下大祸仍不自知!你忘记公公的身份了吗?” 小环呆住了。她家小姐林氏,嫁入苏家。她的夫君便是苏流玥,而苏流玥之父正是当朝大理寺卿。堂堂大理寺卿的儿媳竟然纵容家仆随意扣押平民百姓,知法犯法,传了出去被有心人造势,必然会对苏家产生影响,朝堂之上更是会给苏大人带来极大的麻烦。 小环最初只是意气用事,只想要给自家主子出一口气,却没想到捅出个篓子来。 “……小环也没想许多,只是……只是……想请她们来为小姐也制香……” 这是小环能找到的最好的理由了。 李晓香听了却觉得笑到喷饭。方才这丫头不还说她们制作的都是些狐媚子用的东西吗?这会儿又说是请她们来给自己主子制香的,那就是说她的主子也是狐媚子了? 小环啊小环,你这叫自己打自己的脸!你这么小m,你家主子知道吗? “你真以为她们为我制香,我就能让夫君回心转意了?小环啊小环,你可曾想过,夫君的心,由始至终都没有放在我的身上。就是用了再上等的香料,他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如何会留在我的身边?” 听到此,李晓香不由得叹一口气。豪门富户中多得是家族联姻,有些是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培养好了感情的,有些则是所谓的先婚后爱。运气好的,能互相生出爱慕之意,相濡以沫。运气不好的,只怕就像这位小姐,相敬如“冰”。 小环知道自己理亏,也想明白了此事若传扬出去实在不好,只能松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将金花生推出到了李晓香的面前。 林氏又说了些怀柔的话,但无论是李晓香还是王氏或者江婶都没有动那粒金花生的意思。 这在小环看来,意思可就不一般了。她家小姐如今示好,只怕这群乡野女人要蹬鼻子上眼了。她们莫不是觉得自己占了理儿,要大大地讹上一笔? “喂,别小看这金花生!这可是我家小姐陪嫁之物!点金阁的手笔!”小环又开始瞪眼睛了。 李晓香心道,这小环丫头估摸着自小就是在自家小姐身边长大,没吃过苦头,也用惯了好的,所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看她的主子,颇在乎家声,可偏偏将这小丫头宠坏了。 王氏将正要上前刺她的李晓香拉住了,只是不紧不缓地说:“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今日小姐将我等请到茗馆来,喝了一杯好茶,我等谢谢都来不及了,岂能再收下夫人的陪嫁之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3章 “可是江婶,这里边儿也有你的辛苦钱……” “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婶子若真的一文钱不要,叫你先把银楼的钱还上,你心底肯定膈应的慌。从前你分了三成给婶子,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你以后是要做老板的人了,开销也大了,要有店铺的赁钱,还要给看店的工钱,七七八八的花费也更多了。从今日起,你只需分一成给婶子便可。” “这……”李晓香看向王氏,王氏点了点头,李晓香顿时明白了王氏的意思,“这样的话,我便先分出一成给江婶。剩下的,我会除去各种开支之后,再行分配。到时候江婶你可以取走,也可以作为入伙的份子钱。” “晓香,你太客气了!等以后生意越做越大,你的花费也会越来越多,婶子宁愿你将钱好好留着。婶子只有一身粗使力气,这些东西能卖出去,真正靠的是你心里的这些点子。婶子只想你的生意越来越好,婶子能过上现在的生活,也是沾了你的光!” 李晓香心中有些感动。江婶是个实在的人,在利益面前也没有动摇本心。她知道若是真的生意做大了,靠她和王氏是绝对撑不起来的,必须要有值得信赖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打开,雅间中的三人齐齐回头。 “楚……楚溪?” 眼前的楚溪领口有些凌乱,脑后的发丝也从身后落倒了衣前,全然没有了从前悠哉悠哉的公子派头。 “楚公子……”王氏站起身来,她记得楚溪。当日就是楚溪在盛兴布行替她们母女挡下了金三顺。 只是,他怎么来了? “你没事吧?”楚溪上前,环顾这间屋子,没见到其他人。 “我……我没事……”李晓香这才反应过来,李宿宸真的去找了楚溪。 “没事就好。”楚溪闭上眼睛,缓了缓心神。当他得知是苏流玥的妻子林氏的人将她们带了来这里,本来是松了一口气。后来又想到他这位结拜二哥日日不着家,对林氏也颇为冷淡,哪怕林氏出身书香世家,也难保深闺中积攒了怨气,若是都撒在李晓香的身上,后宅中的阴私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方才的自己着实失了分寸。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呼吸已经平复,心跳也缓了下来。 他朝王氏行了个礼道:“李夫人安好。在下楚溪,乃是李姑娘的师父柳大夫的朋友,不知道李夫人还记得在下吗。” 王氏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只是……楚公子怎么会来到这里?” “方才李兄前来找在下,说李姑娘与李夫人被人强行从飞宣阁带走,便赶紧打听了你们的下落,前来寻找。心急之下,失了礼数,若是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无妨,无妨。楚公子也是关心所致。”王氏心中对楚溪涌起几分感激,这年轻人是当真担心她们。她取了布巾递给楚溪,让楚溪擦净额上的汗水。 “多谢李夫人。你们没事就好,否则在下都不知如何向柳大夫还有李兄交代。” 李晓香看着楚溪,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知道,如果林氏真的要对她们如何,这会楚溪赶来就是救了她们的性命。 楚溪会来,是为了她李晓香,不是为了柳大夫也不是看在她那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的兄长份上。 可他现在却将自己的关心都归于柳大夫。在这里,男人和女人之间虽没有到碰一下都不可的地步,但始终有别。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对李晓香的关心合情合理,也是为了不让李晓香在爹娘面前难做。 “李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李先生和宿宸兄还在我那里等着呢!我们赶紧回去吧!” 李晓香这才想起她的父兄来,“是啊!娘!我们赶紧去找爹吧!我被带上马车的时候,爹担心的脸都白了!” 楚溪是骑马来的,这会儿也没上马了,而是牵着马陪着她们三人一起走在路上。 江婶是记得楚溪的,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胡言乱语,只管低着头走路。而王氏只知道楚溪出身不一般,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而李晓香看着楚溪牵着马的背影,再看看这匹真的是高大上的白马,脑洞裂的更大了。 谁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来着? 楚溪回头看了眼李晓香,见她的手正抚在白马的腹部,笑道:“李姑娘是不是想骑马了?” 李晓香愣了愣。 王氏笑了起来,“楚公子莫要见怪,我这女儿从小就像个男孩子。和村里一众小子斗蛐蛐,斗得她爹把藤条都抽出来了!” “那就上去骑一会儿吧。反正有楚某在此,不会有什么危险。” 楚溪话里的语调,完全将李晓香当做小孩子一般。李晓香会跑去斗蛐蛐什么的,楚溪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本来李晓香只是在心里论述白马与王子以及唐僧的关系,楚溪怎么就想到她是想要骑马了? 不过楚溪不说还好,一说,李晓香还真有点想骑了。楚溪的坐骑相当于现代汽车里面的至少玛莎拉蒂的级别吧?要能试一试,多过瘾啊! “我真能骑?” “当然能。”楚溪顺了顺马背,朝李晓香扬了扬下巴,“上去吧。” 李晓香来了劲,踩上了马镫,无奈身高不够,怎么也爬不上去。她也想像电视剧里那些公子哥儿们一跃而起啊,可惜真不那么容易。 周围路人看着她那吃力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几个正在玩耍的孩童看着李晓香的样子,指着她叫嚷起来,“快看啊!癞蛤蟆上马!” 李晓香的太阳穴顿时突突了起来。谁癞蛤蟆了?瞎说什么了?癞蛤蟆是吃天鹅肉的不是骑马的好不好? 王氏赶紧上来劝李晓香,“好了!好了!这会儿赶着去见你爹呢!别在这儿折腾了,看了让人笑话!” “她想骑就让她骑吧。过了这一次,以后说不定也没有机会了。” 楚溪低□来,李晓香正好就坐在了楚溪的肩膀上。等到楚溪一起身,轻轻松松就将李晓香顶上去了。 李晓香跨坐上马时,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上来了。当她低下头,就看见楚溪仰起的笑脸。 “李姑娘,抓着缰绳,别用腿去夹马肚子,放松了即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4章 与生姜相配的香料还有肉桂、丁香、石蜡红与迷迭香。在这几味香料里,李晓香打算选出一味或者几味作为体香。 *的香味富有神秘感,具有安抚的功效,能使人心情平稳,缓解焦虑,以及过度执迷的心境。这点很适合林氏。*的香氛属于中板,正好作为体香。 迷迭香的有着温暖的气味,且能改善紧张的情绪,振奋心神。李晓香相信林氏应当会喜爱它,所以体香中她打算加入少许迷迭香。 李晓香希望体香能够有更加丰富的气味,她觉得石蜡红还是必不可少的。 而体香与基香的过渡,李晓香想到了依兰。依兰的气味香甜,能调动檀香的沉厚感,还能提升两情相悦的欢愉,抗忧郁外加增强自信。 说到基香,虽然已经有了檀香,但广藿香作为定香剂仍旧是不可或缺的。 心里有了想法,李晓香知道自己要忙起来了。因为不光是林氏,其他飞宣阁的订单,她也轻怠不得。 她让母亲将订单从头到尾念了一遍。王氏是个有心的人,她将各个姑娘的气质、谈吐、甚至于肤质都一一记录下来。 李晓香又以简体字将它们重新记了一遍,方便自己统筹规划配方和需要的香料。 第二日起身,李明义就带着李晓香亲自去了十方药坊,向柳大夫说明来意,坦诚家中的变故以及李晓香要开凝脂铺子的事情。 柳大夫知道之后并没有生气。他的思想本就开明,认为女子和男子一样也能成事。他送了一幅经络图给李晓香,还答应一旦李晓香前来请教,必然知无不言。 倒是路嫂舍不得李晓香,打听清楚了李晓香的店铺开在哪里,还说要带上街坊邻居前去捧场。 柳熙之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李晓香来到他的身边,小声道:“师兄,谢谢你这些日子教了我这么多,以后我还有很多事情求教于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况且你与我们离得也不远。反正……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要来找我们,也不枉你喊我师兄。” 柳熙之的眼睛有些发红,李晓香知道他舍不得自己了。 “那师兄以后可忙了,又要抓药,又要帮衬我。” 李晓香摸了摸鼻子,自己需要柳熙之的时候多着了。 她以后需要用到的材料将会越来越多,不仅仅是广藿香、没药、甘草这等一般的草药。以后甚至可能还需用到人参之类。如果把握,只怕还需得师父和师兄来为她衡量。 离开了十方药坊,李晓香不住地回头看。柳熙之已经回到了药铺正专心致志地抓药,柳大夫也已经被前来问诊的百姓们围住了。 李明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吧,你今日不是还要去看看木匠吗?” 李晓香点了点头。她现在有许多事情要做,时间宝贵,必须全力以赴才行。 李明义陪着李晓香找到了一家父子经营的木匠铺子。首先,他们需要的是一块刻有“溢香小筑”的牌匾。 木匠问李晓香可带了写好的字来,她这才明白都城里开店铺,一般都是花钱请那些书法家、才子什么的,就是最不济的也是一些有些名气的人题字,送来木匠这里,就着字迹刻下来。 李晓香却什么都没有。 李明义想了想,“不如为父找找以前的同窗,有一位在临近的县衙里做县令的,让他来为你题字如何?” 李晓香摇了摇头,选了一块木料,指着它说:“爹,我不需要什么徒有虚名的人来为我题字。论才学,爹你未必比那些人差,只不过不懂得趋炎附势罢了。若说名望,爹你教授那些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尽心尽力,也是桃李满天下。所以‘溢香小筑’四个字,有爹你来写就成!” “可是你爹我……” “爹——只有你题下的牌匾,日日悬挂在女儿的头顶上,女儿才会时时刻刻记着爹的教导。不因蝇头小利而忘记本分,不因追名逐利而失了本心。而且,爹的字也挺好看的!” 那木匠听了李晓香的话,也劝了起来。 “这位先生,难得你的女儿这么明事理。老实说我们也不明白这些个人不过做个生意,谁题写的牌匾又有几个人认得。还砸了那么多银子费了那么多的人情!” 听木匠也这么说,李明义自然圆了女儿的心愿,亲自为她题写了牌匾。 看着李明义写下那四个字,李晓香心中欢喜。这表示李明义从今往后全力支持女儿的事业啊! 定下了匾额,李晓香又定制了一些木架子以及桌子椅子。木架子自然就是货架了。李晓香打算在上面放上一些供人试用的样品。因为店铺不大,她也无法像恒香斋或是楚氏银楼那样隔出什么雅间来。但待客之道不得马虎。为了应这个“香”字,李晓香决定去采购一些花茶来。什么茉莉花茶、丁香花茶的。进店的客人们一边试着凝脂香露,一边饮着花茶,也算应景了。 李明义下午还有课业,陪着李晓香在天桥下用了一碗馄饨之后,便回了学舍。江婶正好来了,李晓香与江婶一起前去孟家窑。 她们得订制一匹陶罐了。 只是李晓香没想到的是,她们在孟家窑竟然又碰到了楚溪。 这时候的楚溪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面上画着什么。一堆陶窑的工匠围坐在一边,时不时的提问。 李晓香让江婶先去挑选陶罐,自己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来到楚溪的身后,踮着脚看他在画些什么。 只看见一个巨大的圆通状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些类似回流装置的东西。李晓香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越看怎么越像大型的蒸馏装置? “李姑娘,既然来了,怎么不出声?” 楚溪明明没有抬头,却知道她站在身后?这家伙的眼睛难道长在脑袋后面? “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这啊,楚某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之前姑娘制作的陶器就是为了以煮出来的水汽带着花草药材中的油遇冷化作水,流入收集瓶中。可是姑娘不是要开店了吗?如果还用原先小巧的陶器来蒸煮,要重复多少遍才能得到足够的精华呢?” 楚溪起了身,他的衣摆已经沾上陶土,前襟袖口上也满是灰尘。 “这是你想出来的?” 李晓香低着头,眼底的惊讶毫不掩饰。这里是古代,没有电,没有精良的钢铁成型冶炼技术,楚溪竟然能设计出这样的中型蒸馏设备,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5章 “这位是你三哥从清水乡来的朋友。她们就要在都城里开香脂铺子了。到时候你可得帮忙照应照应。” “香脂铺子?是在香粉街上吗?我带上全府的丫鬟们去捧场!” 李晓香赶紧道:“这位公子误会了,我们开的只是一家小店,在天桥下的街市上。来往的也都是普通百姓,薄利多销。” “哦,是这样啊。” 陆毓狐疑地看向楚溪。以楚溪的身份,能被他请来寿仙阁的都是生意场上有名有号的人物。若说做香脂生意的,那好歹也该是恒香斋的洛潇还差不多。 “四弟,别小看天桥下的生意。都城里百姓千千万,若真做出了名堂,只怕恒香斋都不够看的。” 楚溪垂下眼帘抿了一口茶水,神态里有一种晦莫深沉之感。 陆毓愣了愣。他一向佩服自己这位三哥,因为他的眼光够狠够毒,简直比太上老君掐指一算还要准。 前几个月,他们的马车撞了一个卖烧饼的小摊子。楚溪下车给摊主赔了些银两,又说了两句话。回到车上,楚溪就对他说,不出三个月,这个烧饼摊子就能红。过不如楚溪所言,下一次陆毓乘车经过时,发觉摊主不知何时盘下个店面,买烧饼的人排起了长队。 像这样的事情,被楚溪说准了不止一次两次了。 所以楚溪说眼前看起来一点都不出挑的大婶还有小姑娘经营的香脂铺子会不逊于恒香斋,他相信。 当然,被楚溪拿来与恒香斋比较,李晓香脸皮厚受下了,江婶一时之间连筷子怎么使都记不得了。 “天桥下街市就天桥下街市呗!我一样让府里那些丫鬟们去给你们捧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你可以帮上他们。” “女人的香脂生意……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女人用的香脂香膏不都是花花草草制出来的吗?倘若生意真的做大了,就是把整个都城周围的山都采光了也不够用啊。所以就要劳烦小弟你了。陆家是九郡商会至首,到时候还请你引荐一些花农给为兄的朋友。若是他们需要从外地买入新鲜的花材,也请陆家的船队多多帮衬。” “那是自然。” 李晓香看着楚溪,这家伙就三言两语便替她穿针引线,连生意做大之后该担心的事情都搞定了? 江婶此时已经起身了,“民妇没读过书,一辈子只知道种田。若不是身旁的晓香对花花草草的有研究,只怕现在还在种田。楚公子仗义,楚公子的朋友也仗义。民妇说不出好听的话,在这里只有以茶代酒,谢谢二位了!” 陆毓年纪虽轻,但也知人善辨,他感觉的到江婶的真心。 其实做生意,除了手段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诚信”二字。否则就是再有手段的,也做不长久。 “婶子客气啦!哪有长辈给晚辈敬茶的!” 陆毓这小子年轻,本就爱凑热闹。打听清楚了李晓香的店铺位置,还嚷嚷着要请人去舞狮。 李晓香囧了,两只狮子在门前晃一晃,只怕连店铺的门脸都看不到了。 “不用了,你家里几十号粗使丫鬟,闲着没事儿的嬷嬷什么的都来看一看,比起吵吵嚷嚷的舞狮要实在多了。” 楚溪淡然地用杯盖掠了掠茶杯,李晓香再度为楚溪点赞。 既然开业那日会来这么多的客人,李晓香与江婶都觉得得多做一些凝脂和香露了。就算这些人最初抱着的是走个过场的心思,但十个里边儿总会有一个觉得不错愿意买吧? 这一日回到家,李晓香与王氏还有江婶都忙着处理蒸煮精油了。特别是广藿香与白百里香的精油。 之前柳曦之用中药的药汤制成的“植物防腐剂”效果不是特别理想,所以李晓香又试了试直接加入精油。没想到柔肤水的保存期限意外延长了十几日。但就算这样,柔肤水也只能定制而不能买卖现货了。但也得给人试一试。不试用,谁知道那是好东西呢? 当李明义回到家时,王氏连菜都还没来得及下锅。 而李晓香与江婶还在院子里蒸煮精华。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让李晓香没想到的是,李明义没看书,也没在饭桌前候着,而是来到了院子里。 “妹子,你赶紧回去给老秦还有虎妞做饭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帮忙!” 看着她老爹认认真真给炉子煽火的时候,李晓香乱感动一把的。可惜她老爹是猪队友,从前来灶房都没入过,煽火煽的灰尘乱飞,咳得李晓香的肺都要出来了。 李明义抹了一把脸,烟灰蹭满脸。李晓香忍得十分辛苦,这才没有大笑出声。 “晓香啊……爹有件事说与你听。” “什么啊?” “今日下午,钟大人来长风书舍了。” 不会吧?楚溪这么快就把他爹推销出去了? “一开始爹是不想去的。因为一旦去了钟府,长风书舍里的孩子们可怎么办啊。” 李晓香点了点头,她是了解她爹的。这些孩子他教了那么久,要他把他们都放下去做什么全职家庭教师之类,李明义只怕过不了他自己那关。 “没关系的爹。那些孩子们一定也不希望爹离开。而且凡是有始有终,怎么能教了一半就不教了呢?” 李晓香的话让李明义放松许多,连语调都轻快起来。 “不过爹还是答应了钟大人。” “哈?什么?”李晓香抬起脸来。 “钟大人的意思是,他的儿子也才七岁,只需每日早上好好读书即可。下午,为父还是能回书舍教书。而且钟大人答应了,每日用过午饭,他会叫府里的马车送为父回书院。每个月还付给为父十两银子。” 李晓香傻了,之前他父亲在长风书舍里教一整日,一个月也不过四、五两银子。到钟大人府上,不过半日教学,而且还是个黄毛小屁孩,一个月竟然能得十两银子? 等等,这么高的报偿,风险系数必然也不一般。 “爹……那位钟少爷……不是气走了许多教书先生吗?女儿有些担心爹……” 李明义笑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再顽劣也不过个孩子。爹自有办法。爹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你担心那一百两银子的事情。爹希望你放开手脚,好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今日与钟大人长谈一番,他不愧是状元爷,见识与想法是爹这个迂腐书生不能相比的。爹如今也觉着,谁说女子不如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6章 翌日,天才蒙蒙亮,李晓香便被江婶摇醒。 阿婆做了十分丰盛的早饭,有阳春面、凉拌笋丝还有都城里出名的大肉包。 王氏摸出碎银子,塞入阿婆的手中。阿婆起初不要,王氏说如果阿婆不收下,这早饭他们就不吃了,阿婆这才勉强将碎银塞入袖口里。 吃过了早饭,李明义父子去了学舍,而李晓香他们则来到了溢香小筑。天桥下的街市有不少摊贩正在摆摊,一些店铺也正零零星星地开门。 来到铺子门前,张氏和她的女儿已经等候多时了。张氏的女儿名唤清涟,是个模样秀气讨巧的姑娘,年纪比李晓香大上一岁。 清涟以后就要到铺子里帮手了。只是她不懂凝脂香露什么的,张氏千叮万嘱要江婶好好带着她。 江婶早就请算命先生算好了开张的吉时,炮仗早早地备在铺子门前,江婶点了支香,只等着吉时到了就打炮仗。 现在还有些清冷,渐渐的,来往的路人多了起来,有些还好奇地往铺子里瞧。在他们的印象里,这里原本是卖鞋的。如今鞋铺没了,木架子上摆着的又是些瓶瓶罐罐,再看看招牌,才隐隐猜到约莫是卖香粉香膏一类的。 李晓香很忐忑,虽然路过的人都好奇,但却没有几个想要进来看一看。 但一切都要等这炮仗放完之后才知道。 江婶抬头看了看日头,道了声:“时辰到了!” 她将香点在炮仗的引线上,李晓香等人齐齐捂上了耳朵。 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红色的碎末从半空中落下,洋洋洒洒。 李晓香的心却在瞬间冲上了天,直到这九百九十九响的炮仗打完了,她的心仍旧没落地。 耳朵里闷闷的,还回荡着炮仗的声响。 直到一切都恢复了宁静,原本驻足的路人再度行走起来,李晓香才知道此刻的一切都是现实。 她拥有自己的香脂铺子了! 李晓香心中雀跃不已,哪怕是前一世她也没想过自己会白手起家,开始自己的事业! 当然,这个铺子也是王氏和江婶的。 兴奋归兴奋,只是等了老半天怎么一个进来看一看的人都没有? 那些早起买菜的大妈大婶们只是瞥她们一眼,或是再上前问一问卖什么的,一旦李晓香请她们进来看看,她们便说要去这里要去那里赶紧走开了。 李晓香连开个罐子给她们试用的机会都没有。 这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江婶在地摊上卖凝脂不是卖得好好的吗?难道说老百姓们还是喜欢地摊货? 不行,新铺开业这么冷清,以后就更难积攒人气了! 而清涟也嘟囔起来,“不是说当初摆摊子的时候卖得很好嘛?这会儿怎么连个进门的人都没有?” 她的声音虽小,却很清楚地传进了李晓香的耳朵里。 “娘!清涟!铺子就交给你们了!我和江婶上街上转转!” 既然没有人上门,她们只能发挥主观能动性了!这里没有传媒,做不了广告,连个传单都没有。就算有传单,识字儿的女人也没几个!所以只能面对面地营销了! 王氏知道她是要去拉人来,点了点头默许了,“路上小心一些!” 李晓香与江婶费尽了口舌,却也只找到几个年轻妇人进铺子里。好不容易碰上几个老顾客,知道她们开了铺子,买下了两罐凝脂,应承会带了熟人前来,也就没有后续了。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对面的油铺和卖干果的小摊子生意都好过他们。 油铺的老板甚至还略带嘲讽地与店里的伙计指着她们的招牌谈笑。还特意说得大声。 “女人啊,就该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儿!抛头露面的也得有人愿意看啊!” 李晓香怒了,真想上前甩他们两个大耳瓜子。人家说同行相轻,咱们卖的东西不同,姑奶奶又没抢你家生意,你幸灾乐祸个什么? 还好,张氏带了邻里家的妇人到店里坐着。这些妇人家境比起张氏略逊,所以听见李晓香一罐凝脂要花费二十五文,都不说话了。倒是坐在茶桌前喝着花茶闲话家常起来,谁家又添了孙子,谁家媳妇把婆婆气病了,画风实在不对路。 李晓香这时候才明白,他们的客户群体不对。 都城里的百姓,比起镇上和乡里的,生活上自然是要宽裕一些。但就算再宽裕,将二十五文钱花在不能吃只能抹在脸上还不确定一定有效果的东西身上,在她们看来是不值得的。 若是年纪再轻一些,对美丽仍旧有追求的少女、少妇,也许她们还会买单。 就在李晓香盘算着到哪里去找些年轻人的时候,玉心姑娘满脸笑容来到铺子门前。 “江婶!李夫人!你们终于开了铺子了!也不告知我家姑娘一身,也好让我等前来捧场啊!” 顺着玉心的肩膀望过去,她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年纪打扮与她差不多的女子。 “玉心姑娘来了!快请进!请进!” “这不,正好将我家姑娘订的香露带回去。今日沈姑娘就要沐浴了,再买两瓶洗发液与护发膏!” 原来玉心身后跟着的就是那日向王氏与江婶订了东西的歌姬舞姬们的婢女。 “哎哟!这几日实在太忙,民妇本来打算好了今日午后就给诸位送到飞宣阁去!没想到几位竟然亲自来了!” “我们来取不是更好?一来,早早把自家姑娘的心仪之物领回去,二来又能冲冲人气!而且新铺开张,肯定有许多新鲜的凝脂,我与姐妹们也给自己添置一些,有何不可?” “那有什么的!姑娘们尽管来试试!遇上喜欢的,送给你们!”王氏豪爽的很,反正至今她们也没卖出一瓶东西,若是送给飞宣阁的丫头们,拉近些关系,以后她们在自家主子面前多说些好话也是好事! “这怎么行呢!说了是来捧场的,自然是要花银两来买的!不过我们姐妹几个可挑剔的很!” 玉心这么一说,身后的姑娘们跟着笑了起来。 原本在铺子里喝茶聊天的大妈大婶儿们,看着都呆了。 当她们反应过来这些妙龄姑娘都是来自飞宣阁时,连家长里短都忘记了,一个一个盯着那些姑娘们,看她们用了什么说了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7章 马车在她们面前停下,一只令人过目不忘的手撩起车帘,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 “等你们将那些花花草草采来,天都黑了!” 楚溪下了车,扬了扬下巴。 李晓香凑过头去,发觉车厢里竟然是一筐一筐的花草。 “你……你去采来?” 李晓香的话音刚落,楚溪就低头笑了起来。 “想什么呢?你做生意之前不想清楚原料从何而来吗?这些都是从花农那里收来的!如果原料你都要亲力亲为,你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是啊,花草什么的明明可以从花农那里收购啊! “这一车子花草需得多少钱啊?”江婶犹豫了起来。 她担心这样成本太高,她们根本赚不回来。 李晓香细细查看,这车子里有甜百里香、广藿香、马郁兰等等。这都是护肤、制香常用的原料,但如果李晓香真的上山里去采,只怕两三天下来,也采不了这么多。 “满共也就三两银子。” “什么……三两这么多?可是若上山里去采……根本无需银两……” ”三两就三两!我去取来还给你!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李晓香跑进屋里,从娘亲锁好的木匣子里找了三两碎银子。 江婶却拽住了她,“晓香,这银子还是别花了,我们上山里采……” “江婶,我的好江婶,你好好想想,咱们就算在山里走上三天三夜,能找到这么多的马郁兰吗?还有依兰和石蜡红!咱们就是把山翻过来也找不着啊!而且有这个时间和功夫,都做了不少东西了!我们不再是每日卖个二十瓶凝脂就成的小摊子了!想想我们昨日收下的定金!东西得按时给人家啊!而且三两银子,只是一百二十瓶的凝脂,这还没算给飞宣阁那些正主儿们做的呢!而且像是夏菊、野山银、清心草之类满山都是的,我们还是自己采!” 况且这些花草不仅仅能用来制作凝脂,还能制香啊!就连柔肤水里边儿也不能缺了广藿香和甜百里香啊! 现在虽然还谈不上暴利,但利润率已经很高了。虽然没有细细算过,李晓香知道他们承担起来绰绰有余。 江婶仍旧扣着李晓香的手腕,不愿意她将银子花在这上面。 “婶子,仅此一次。倘若这三两银子赚不会来,算我的。以后我必然老老实实和江婶上山!” “你这孩子……婶子只是觉得不值得!既然你如此坚持,婶子当然陪着你!无论这三两银子赚得回来还是赚不回来,婶子都与你一同承担。”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来。江婶是长辈,她若执意不肯,李晓香也只能尊重她的意见。 她将三两碎银子按进楚溪的掌心,大喇喇道了声:“谢啦!” 楚溪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必须收下这些碎银子,否则李晓香不会接受他的帮忙。碎银在他的手心里被握紧了,似乎还能感受到李晓香的体温。 楚溪又道:“你确定用之前的陶器,这些花花草草的你料理的完?” 李晓香的眼皮子跳了跳,不情愿地回答:“不能。” “那就是了。这些花草等新的陶器从孟家窑运来了再料理吧。先做能做的事。” “什么?那个东西真的烧制成功了?”李晓香一脸不可思议。 “是啊,费了不少陶土。整个孟家窑就为了烧那个东西,失败了几百次了。今个儿,我还没起榻呢,孟家窑就派了人来告诉我,他们烧出来了。” “太好了!”李晓香抬起手,与楚溪击掌,就差没一把抱住他。 楚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抿着唇淡然地笑着,仿佛在看一个孩子。 “所以,除了制取花草的精华,李姑娘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楚溪的声音如同暖玉,上扬时仿佛将李晓香的心也撩起,久久不得回落。 “那就……先搞定厚叶菜吧!” “厚叶菜……是什么?” 无所不知的楚大公子露出迷惑的表情,李晓香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当江婶背着一篓子“厚叶菜”来到楚溪面前时,楚溪傻眼了。 “什么?这是厚叶菜?” “不是厚叶菜,那是什么?”江婶不解地看向楚溪。 “这明明是……”楚溪发觉李晓香正看着自己,硬生生将到了喉咙的话再度咽了下去。 “明明是什么?”李晓香凑上来,“楚公子见过厚叶菜?” 楚溪在心里吐出一口气来。还好自己打住了,不然这时候在傻丫头面前漏了馅儿,她还不炸起来! “似是见过……” 逢顺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厚叶菜都是乡野小民没有什么吃的,就从山里拔来去皮之后凉拌或者翻炒。性寒,吃多了还伤脾胃……公子,你怎么可能见过?” 若是平常,楚溪定然要砸逢顺的脑袋瓜子,要你多嘴! 今天他却只想好好捏一捏逢顺的脸,多谢你给公子我找了个台阶下啊! “这样看来,是认错了。” “那楚公子是打算上屋里喝茶呢?还是帮我们摆弄这些厚叶菜呢?”李晓香眯着眼睛笑着,就像一只小猫。 楚溪只觉得心头上无数的猫爪子在挠啊挠啊挠,只想将她揽入怀中揉进骨头里。 “你这里能有什么好茶?还是看看你要怎样把这些厚叶菜变成凝脂香露的比较有意思。” 李晓香只在楚溪面前做了一次,这家伙就记下了。当然,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当楚溪撩起袖口,取来小刀,也加入割取厚叶菜瓤的行列时,逢顺赶紧过来要去接楚溪手中的小刀。 “公子!这些粗活小的来做就行!您在一旁歇息歇息!” 楚溪好笑地问:“我什么都没做过,歇什么?你若真要干粗活,就去帮着江婶提水、烧水去!” 逢顺愣住了,他多少年没做过提水烧水这样的活儿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啊!”楚溪就差没一脚踹在逢顺身上了。 李晓香一边切着厚叶菜,一边斜着眼睛看着楚溪。她见过楚溪执着茶杯的手指,修长而优雅,仿佛被阵阵茗香缭绕,并非存在于现实,而是不切实际的幻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8章 只可惜李晓香今天看多了,有了免疫。 “哦,晓香还想着楚公子连制香的陶器都送来了,不如送佛送上西呢。既然楚公子不便,晓香也不强求。” 真以为姑奶奶求着你呢! 楚溪也不生气,直落落上了车。 就在李晓香以为这家伙要回去的时候,忽然对方猛地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带入车中。 李晓香惊得差点没喊出声来! 用力一推,将楚溪推倒入车厢里,而李晓香自己也被拽了下去,难看地趴下。 “哎哟喂!”李晓香怒瞪着眼前的始作俑者。 她本以为会看见对方得意的笑容,没想到楚溪却只是看着她,用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 “晓香,你要的那幅画,我明日会送去给你。” “……谢了……”李晓香觉得这样的感觉太奇怪。 她几乎是趴在楚溪的身上,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让两人之间有了些许的距离。 更尴尬的是,自己的腰就嵌在楚溪的双腿之间。 这……这实在太让人爆血管了好不好! 这样的姿势是不对的!楚公子! 可李晓香的舌头就似打了结一般,被哽在嘴巴里,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楚溪的手掌就贴在她的背上,那样的热度简直隔着她的衣裳要将她烧起来。 “我为你制陶器,替你找花农,来这里与你一起制作凝脂,不是因为我的钱多到没地方砸,也不是因为我闲得时间没地方消磨。” “哦……那是为什么?” 李晓香问完这个问题,就后悔的要命。 她有一种预感,楚溪给出的答案不会是她想听见的。 “因为我想宠着你。” 血液里似乎有一千一万朵的花,瞬间撑开了她的血脉,让她应接不暇。 “……啊……哈?” 楚溪没有再说话,单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的膝盖内侧沿着李晓香的腰际曲起,李晓香这才发觉自己此刻就跪坐在对方的双腿之间。 一切变得危险……却又让人无法动弹。 楚溪闭上了眼睛,额头在李晓香的额头上微微一碰。 “晓香,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就像是被催了眠,李晓香的心神被抽空了。 楚溪忽然打了个响指,脸上再度扬起戏谑的笑容:“李姑娘,你是要随本公子回去楚府吗?也是,本公子正缺个通房丫头呢!” “你才丫头呢!”李晓香猛地推开楚溪,跳出了车厢,就看见逢顺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李晓香咬牙切齿地在心中骂了无数遍“变态”,回去了自己的屋子里,将门牢牢给锁上了。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王氏才与李明义父子回了家。 这天溢香小筑的生意虽不如前一日,但王氏仍旧收了十几笔订单。加上之前的,她们今夜只怕要赶工了。 一边配制凝脂,王氏告诉李晓香,林氏的丫鬟小环今日来了铺子里,取走了为林氏特制的那瓶香露。 “哦?小环怎么说?” “小环能怎么说啊。她那模样似是还在生气因为我们挨了嬷嬷巴掌的事情。表情也是冷冷淡淡的。我将香露给了她,瓷瓶上还封着蜡呢。她也闻不出是什么味道。” “但愿林氏会喜欢。” 说起小环,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手中捧着的这只木盒子,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狠狠扔出去摔个稀巴烂。 也不知道小姐在想些什么,随随便便就答应那乡下丫头了! 小姐不是自己也说了吗,飞宣阁里的女人所用的东西,她根本不屑用! 但无论如何,小姐吩咐下来的事儿,小环还是不得不做。 她回到林氏的房中,只见林氏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庭院的树下,细细看着。 小环叹了口气。她家小姐也太淡然了吧。本来姑爷就对她视而不见,她还成日里连打扮都不会。外面的女人个个浓妆艳抹,她家小姐每日也就稍微上点儿粉描描眉,看着气色还好,但真抓不住姑爷的眼睛。 “小姐,这是从溢香小筑取回来的花露。”小环恭恭敬敬地将木盒子放在林氏身旁的小几上。 “嗯。”林氏点了点头,直到翻完了最后两页,才不紧不慢地将书放下。 当她看见那只木盒时,露出一抹浅笑,“看不出这溢香小筑做出来的东西还挺讲究的。” 小环小声嘀咕了起来,“再讲究还能比恒香斋的更好?” 林氏将木盒子打开,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只看见一只白瓷瓶子嵌在各种干燥了的花材之中。 白瓷瓶子的瓶口塞着木塞,而木塞却被蜡封住了。 林氏唇上的笑容更深了,“小环,去取把小刀来,将这层蜡启开。” “是。”小环转了身,心里却低估着这东西好生麻烦。 终于将木塞与瓶口之间的蜡刮去了,林氏小心翼翼地将木塞拔起。 一股袅绕的清香悠然而起,缠绕上林氏的呼吸。 她闭上了眼睛。 这香气与恒香斋的香脂全然不同。恒香斋的香脂香味醇厚浓郁,而这香味却轻灵优雅。 优雅之余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安抚着心绪,轻轻拨动,漾起一丝丝涟漪。 小环因为好奇,所以挨着近了些。等她也闻着那阵香味时,也不由得惊讶了起来。 “这香……好似活的一般……”林氏心动了,她抬起头来望向小环,“李姑娘可曾提起,此香是搽在身上,还是用在沐浴之时?” 小环这才想起王氏嘱咐的话,“李姑娘今日留在清水乡里制香了。是李夫人将它交托于我的。李夫人说,将此香抹在颈间和手腕处即可。若是两、三个时辰之后,香气散了,再抹上少许便是。” 林氏点了点头,小心地将瓶子盖好,生怕这些“活着”的香味都溜走了。 这天午后,小环特意伺候林氏沐浴。沐浴之后,林氏坐在镜前梳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9章 一提到“飞宣阁”三个字,立于林氏身后的小环脸色立马就变了。 苏流玥有些尴尬了起来,心里已经将小骡子的脑袋拍烂了。 “曹公子乃是曹知府的独子。”苏流玥看了眼林氏,见她神色如常,心底不知为何涌起一抹失望来。 尽管飞宣阁不是什么花街柳巷,但那里的妙龄女子能歌善舞,所谓才貌双全。哪位夫人会乐意自己的夫君总是去见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算了,小骡子。今日就是出门也晚了,不如你替我向曹公子回了今日之约,就说我身有不适吧。” “夫君,既然与曹公子有约岂能爽约。君子以诚立信。夫君乃是君子,自然得守信。” 林氏的声音淡淡的,却有一种莫名的力度。 苏流玥愣了愣,对小骡子道:“那还是去吧,我这就起身。” 待到苏流玥出了门,小环用力跺了跺脚。 “小姐——你怎么能让姑爷去飞宣阁呢!那些个狐狸精都想往姑爷怀里钻啊!” 林氏轻笑了一声,扬起脸来,“小环,他若并非君子,即便我将他留在这里,他的心也早已迷醉于他处。若他是真的君子,哪怕身在花丛之中,也能坐怀不乱波澜不惊。” 小环还是气得要命。 门外的苏流玥顿了顿身子,小骡子好奇地望向自己公子。 苏流玥抿唇一笑,脸上又恢复了慵懒而不羁的笑容,“走了。” 今日的溢香小筑,虽然没有到热闹的地步,但李晓香与王氏是没有闲下来,总有客人前来铺子里。 一个早上过去了,溢香小筑里卖出了不少凝脂香露,就连柔肤水也早早就售罄了。李晓香心里盘算着该和花农们打好关系,可不能断了花材啊! 就在这时候,逢顺来到他们铺子里。 “李姑娘!我是来替我家公子送画的!” “送画?”李晓香蓦地想起前一日自己与楚溪倒在马车里的情形,顿时心脏仿佛被对方给捏住了一般。 “是啊——我家公子昨夜连觉都没睡,就为了这幅画!” 王氏听见逢顺带来的是楚溪的画作,赶紧迎上来,两人小心地将画从长盒里取出,与逢顺一头一尾,将画轴打开。 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子,对着铜镜正在梳妆,正好转过头来。 不似一般仕女图中女子的内敛保守,楚溪笔下的少女自有一抹飞扬的神韵,眼角眉梢都带着雀跃,仿佛要从画纸中飞出来一般。 李晓香却总觉得画卷上的女子有些眼熟,却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这幅画挂在铺子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来往路过的年轻女子,看见这幅画只怕也要进来一看究竟,只是……楚公子的墨宝……” 王氏望向李晓香。 “娘,收下吧,本来就是我请楚公子帮着画的。” 他又不是唐伯虎齐白石,不用把他的画看得那么金贵吧? 王氏很显然十分喜欢这幅画,与江婶一道,将画挂在了铺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这幅画并非工笔线描,而是彩绘,着色均匀,艳而不俗。李晓香发觉这位楚大公子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托了这幅画的福,溢香小筑比前一日还多了十几位下单子的客人。 但李晓香真正头疼的地方来了。那就是记账。 她翻开账本,王氏记下的账目很是清晰,比如哪月哪日买入了什么,花了多少银两以及卖出了什么,收入了多少。但并不是人人都像王氏这样条理清楚。 江婶虽然都记下了,但有些乱。 再说清涟,这丫头嘴巴勤快,卖出了不少,但却没有好好记下。 最后她们也只能靠盘点剩下的存货以及下了订单的差价来估计清涟的“业绩”了。 李晓香撑着下巴,看着王氏与江婶正在研究今日出入账流水的身影,李晓香叹了口气。 她得要个账房先生了呀!没有好的财务制度和财务管理,只怕她的溢香小筑别说做大了,就是现在这个规模,再继续下去,也得一团糟。 这天下午,天还没暗下来,苏流玥便向曹公子告辞回府。 曹公子自然是想要留下苏流玥的。他父亲千叮万嘱,一定要与苏家打好关系。只是苏流玥的兄长官至大理寺少丞,为人严谨,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思来想去也只有苏流玥好相处一些了。知道苏流玥喜爱风雅,对柳凝烟更是欣赏不已,于是曹公子特意邀了苏流玥来欣赏柳凝烟的舞。 可这一日下来,苏流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柳凝烟捧了茶来到苏流玥的面前,苏流玥却视而不见,直到小骡子咳嗽了两声,苏流玥才醒过身来。 曹公子不由得尴尬起来。苏流玥说时候不早要回府,曹公子也无法挽留。 当苏流玥与小骡子走出飞宣阁时,曲桥前两个奉茶婢女正边走边聊着天。 “你头上那支珍珠钗,是新买的吧?” “是啊,不过我看中了许久,好不容易存够了钱,本还担心它叫人给买去了呢。” “哈哈,这么贵,你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哪个女人不需要有件最心仪的首饰?” 苏流玥看着那女子轻抚着发髻上的那支珍珠发钗,也没觉得有多么好看。 乘坐在马车上,苏流玥撑着脑袋望向窗外。 “小骡子——停一停!” “公子,怎么了?” “我……下去走走。马车里憋闷的慌。” 苏流玥下了车,小骡子只好打发马车到街的另一头候着,陪着苏流玥沿着街缓缓行走。 路过一家首饰店,正在打烊,苏流玥瞥见铺子里各式各样的发钗、步摇,忽然停了脚步。 “公子?” “进去看看吧。”苏流玥抬腿跨了进去。 正在将首饰一件一件收起来的小二回头见到了苏流玥,正要提醒他店铺要打烊了,老板却眼尖看出苏流玥必然出身富贵,示意小二先上前招呼。 “这位公子,小店里的首饰不少,不知您是想要买点儿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0章 “楚公子,舍妹年幼无知,但宿宸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楚公子无微不至,事事周到,宿宸知道楚公子的心意,但只怕两家门第悬殊,你与晓香难成眷属。若楚公子对舍妹是真心的,在下希望楚公子能到此为止,好过日后彼此伤害。” 楚溪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脸上笑意全无,他的眸子很安然,没有丝毫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与气恼。 他只是一步一步走到李宿宸的面前,不紧不慢地开口:“宿宸兄,既然你都看明白了,那我楚溪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宿宸知道楚溪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不过是戴着的面具,而此刻他周身散发而出冰冷的压迫感令李宿宸的脑仁疼了起来。 “我要娶李晓香为妻,谁也管不了。”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势在必得。 “娶她为妻?”李宿宸轻笑一声,“只怕是妾氏都难吧?” “宿宸兄没听错,就是妻。我楚溪不会让她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君,也不会让她在后院里与人勾心斗角,楚某也不会把她当做金丝雀一般养在笼中。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楚溪更了解她,更爱惜她。宿宸兄若是担心妹妹,心中不安,解决之道不是尽早考取功名吗?” 楚溪眯着眼睛看着李宿宸。 李宿宸顿然明白这家伙在想什么。若是自己有功名在身,楚家自然不会怠慢了李晓香。 只是楚溪言之凿凿要娶李晓香为“妻”,他真的做得到吗? “你我二人联手,各取所需,不是很好?”楚溪挑起眉梢,看着李宿宸。 对于楚溪而言,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为了能明媒正娶将李晓香娶进楚家,楚溪会成为他此次科考最大的助力。而一旦李宿宸能参与殿试,日后必得有一官半职,那么楚家也不会看低了晓香,而李宿宸也将成为楚家的盟友。 “为什么是晓香?”李宿宸不解。 他的妹妹没有花容月貌,性格在他看来其实活泼可爱可在别的男人眼中也许就是难登大雅之堂。 楚溪走了。仿佛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李宿宸知道此人的谋略与本事,他不屑于朝堂,否则也将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哥——哥你想什么呢?” 一转眼,李晓香已经将汤里的鸡肉都吃光了,只留下几根骨头。 李宿宸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你啊——只希望你永远都这么欢天喜地,不识愁滋味!” “谁说我不愁了?我很多事情很烦恼的!”李晓香起身离去了。 她心里也知道,李宿宸的建议没有错。她认识的所有人里面,也只有楚溪能在账务这块儿帮上她的忙了。 翌日,王氏在铺子里看着,李晓香便去了躺楚氏银楼。她先是找了廖掌事,替她爹还了二十两银子,再提起楚溪。 “我家少东家啊!在呢!你等着,我去给你唤他过来!” 李晓香坐在雅间里喝着茶,过了片刻,楚溪悠哉悠哉地来了。 这家伙一点都不含蓄,直接就点破了李晓香只是打着还钱的名号来见他。 “李姑娘,这才几日不见,就挂念楚某了?还要以还钱为借口亲自来银楼见楚某?” 人活一世,脸皮就是要厚才行。看看楚溪,李晓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有事儿,请你帮忙呗。” “什么忙?”楚溪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我们溢香小筑的账目太乱了,你给看看呗?” 楚溪将食指与拇指伸到李晓香的面前,捻了捻道:“给钱。” “多少啊?” “我楚氏银楼的少东家出马,怎么着也得三、五百两一个时辰吧。”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拿去拿去!” 楚溪乐了,“行啊,你的命我收下了!以后别后悔啊!我这就列个卖身契啊!” 李晓香狠狠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看着他雪白的衣衫下摆留着自己的鞋印,李晓香得意起来。 楚溪还是应了李晓香的邀请,派了逢顺将溢香小筑的账目全部搬了过来。打开一看,都是一条一条的明细,看得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面翻看着,楚溪一面摇着头。 “记账记成这样,你如何计算成本,如何知晓收利?” “所以才要请楚公子这样的高手相助嘛!”李晓香狗腿了起来。 楚溪白了她一眼,唤人送来了楚氏银楼专用的账本。 李晓香打开看了看,发觉账本是分了各种科目的,然后又有另外一本总账。 楚溪替她分了若干科目,包括花材、陶罐等各种成本的支出,店铺里清涟以及雇佣马车运送材料的费用,定金、尾款也被分的一清二楚。 这样一来,李晓香能很清楚地看明白自己每月花在材料上的是多少钱,劳务费支出又是多少,收入又是多少。 楚溪一边翻看着王氏记下的流水账,一边将它们分门别类誊抄到新的账本上。 李晓香伸着脑袋仔细地看,楚溪的字迹清晰有力,一本账本工整得让李晓香怀疑是不是印刷机。 廖掌柜见他们二人待得久了,还特地送了点心进来。 李晓香见着点心眉开眼笑。今晨出门,只吃了一个窝窝头,早就饿了。抓了两块枣糕,两三口下了肚。 楚溪抬起头来,朝她张了张嘴:“啊——” 李晓香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笑。她故意取了块糕点,在楚溪面前晃悠,偏偏不塞进他的嘴里。就在她要将点心放进自己嘴里时,楚溪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一口将点心给吃了。 最最讨厌的是,这家伙竟然还故意咬了她的手指。 “你咬我!”李晓香怒了,看着食指指节上楚溪留下的牙印。 楚溪不理她,继续誊抄账本。 李晓香看着他十分认真的侧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抓了两块点心继续啃。 楚溪轻哼了一声,拍了拍账本道:“脑袋离我远点,渣滓都落在账本上了。” 李晓香只得坐开一些。谁知道楚溪又发话了,“拿块绿豆点心给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1章 “什么?你早就看出来了?你早就看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李晓香一手撑在窗沿上,另一手拎起李宿宸的袖口,“你还是我亲大哥吗?” 李宿宸将李晓香的手拍了下去,不以为意道:“我没提醒过你?是你自个儿没当回事儿吧?再说了,就算你知道楚溪对你心怀不轨又能如何?你能躲到哪里去?藏到哪里去?既然如此,我何必说的太明白,反而让你徒增烦恼呢?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你与楚溪露水姻缘一场,分道扬镳鸟兽散了。” 听着她大哥说书般的语调,李晓香怎的越听越不靠谱了。 “你知道我和楚溪不会有好结果,你还把我往他那里塞?” 李宿宸将李晓香的脑袋按回屋子里,“事在人为,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和他没有好结果呢?你到底在乎的是结果,还是心意呢?” 李晓香低下头,她以为自己可以马上回答李宿宸,说自己压根就不喜欢楚溪,哪里来的心意。 可是话到嘴边,心里涌起一阵酸涩,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给憋住了。 “若是你有意,为何不顺其自然呢?车到山前必有路……” “有路必有丰田车……” 那广告实在太深入人心,一个小心,李晓香就念了出来。 “什么?”李宿宸眯着眼睛看着她。 李晓香赶紧摇了摇手道:“没什么!大哥你说,你继续往下说。” 李宿宸叹了口气,“他若有意,你便珍惜。他若无心,你便收心。最坏的情况从来不是你与他无法修成正果,而是你情难自禁,覆水难收。” “……我怎么听着心里哇凉哇凉的?意思是我要是对他动了心,我就惨了?” 李宿宸叹了口气,“错,是你要是对他一点都不动心,他就惨了!” “哈?” “睡觉吧你!烦恼的应该是楚溪,你就适合没心没肺!” 李宿宸说的没错,李晓香翻了两个身,果然又睡了过去。 翌日,溢香小筑的生意仍旧不错,而今日也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那就是林氏。 当她从马车上下来时,在门口迎接的清涟可惊呆了。她见过飞宣阁的女人,也见过陆家有些位份的丫鬟嬷嬷,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林氏这样一看就是出身大家的夫人。 小环将林氏扶下了马车,林氏朝清涟颔首一笑道:“请问晓香在吗?” 清涟看着林氏的衣着,优雅却并不华丽,端庄却不失柔美,她赶紧入了铺子里,将李晓香拽到了林氏面前。 “……夫人?”李晓香也没想到林氏会亲自光顾自己的小铺子,人都傻了。 林氏微微一笑,不等李晓香前来招待,自己在藤椅前坐下。王氏见了,嗔怪地看了李晓香一眼,赶紧为林氏倒茶。 “李夫人莫要客气,此次疏喻前来,只是想与晓香姑娘聊聊罢了。” 李晓香不知为何,总觉得林氏唇上的笑容若有深意,这里人来人往,自然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李晓香将林氏请入了内堂。 所谓内堂,也不过是将铺子隔出来的一个小间,权当仓库以及休息的地方。王氏还有清涟等人,若是在铺子里忙得累了,就会来到内堂里喝喝茶,小憩片刻。 小环就站在内堂与铺子之间的门帘处,而李晓香与林氏则对面而坐。 “我此次前来,是专程道谢的。”林氏虽然坐着,目光却在环顾四周的货架,“这些……都是香露吗?” “非也。这里还有凝脂、柔肤水、洗发液与护发膏。哦——还有我新制的漱口水。” 林氏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这些都是什么?我怎的都没有听说过?”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不如夫人都一样一样地试一试?” 李晓香让清涟取了一些试用的罐子,与林氏试来。 “本以为你制取的香露已经够特别了,没想到还有这许多新奇之物。真是叫人大开眼界。”林氏颔首一笑,又闻了闻李晓香铺子里的香露。 她是个有慧心的女人,闭上眼睛,细细品闻,虽然她并不像闻香师那样能辨别出香味的来源,但却能闻出香氛的层次。 “这香味虽然轻灵,却不免飘忽,少了我那瓶香露的沉敛与尾韵。” “这些香露都是给寻常百姓家的姑娘用的,不过二、三十文钱而已。一些真正有意思的香料,却没有添进去呢。” 李晓香用的是“有意思”,而非“贵重”。 “比如呢?”林氏来了兴致。 “比如说檀香。夫人所用的花露里以檀香为尾香,延长了香料留存的时间,又增添了韵味。再比如,龙艾。我们中原没有这样的草药,需得请求前往西方的商旅带回来。” “龙艾?这草药长成什么模样?” “如同行书狂草一般。它与广藿香以及甜百里香一样,加入香料之中能延长保存的时间,还能减缓咳嗽与女子月事时的经痛。” 林氏仰着头,对李晓香所说的一切十分之感兴趣。 不知不觉,两人竟然聊了大半个早晨。直到小环入来,提醒林氏到了午饭的时辰了。 林氏意犹未尽地叹了一声。 “枉我自诩读了这么多的书,见识却不如年纪轻轻的晓香姑娘。姑娘所制的东西,实在精妙,真想让那些经常与我聊天饮茶的姐妹们也用一用。” 李晓香乐了,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呢。像是飞宣阁上门定制的经营模式,以及溢香小筑所走的平民路线,这些都不适合林氏这样的女人。 她们有出身有身份,不可能像是飞宣阁中的女子一般站在公众的视线之中。可偏偏,她们的群体又有着独特的审美。 要高调,却又要内敛。所有对美的追求并不在于华丽,而在于彰显她们的身份,不能太过外放,却又不失颜色。 “其实这些凝脂、洗发液、护发膏之类的,都是花花草草制成的。晓香想过,如果是对……夫人这样身份的人,应当有专门的享受。” “享受?”林氏笑了,毕竟李晓香十四岁的丫头说出“享受”这两个字,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衬。 “好比夫人,”李晓香仔细观察起林氏的脸,“夫人的肌肤白皙,脸颊略有血丝,说明夫人的皮肤容易受周遭事物变化而影响,而且肌肤偏薄,需要细心呵护,所用的面脂质地必得柔和。若是脸上觉着紧绷缺少水润之感,改善调理时需得循序渐进,若太过急进,只怕会使得脆弱的肌肤雪上加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2章 这些个富家子弟中有不少是李宿宸的“熟人”。他们虽然读得是都城中有名的书院,却大多不学无术。平日里的策论有不少就是出自李宿宸的代笔。 他们见到李宿宸,就当做没看见一般行了过去。 李宿宸却瞥见他们塞给考官的银票都是上百两。 扯起唇角笑了笑,李宿宸捂了捂腰间的银票,正要进入考院,却被考官拦了下来。 对方咳嗽了两声,若有深意地看着李宿宸。 李宿宸也看着对方,一副不明白对方到底什么意思的表情。 考官略显恼火地捏了捏拇指和食指,又咳嗽了两声。 李宿宸将自己的名牌递出去,平稳着声音道:“大人,在下是清水乡的李宿宸。” 考官朝天翻了个白眼,抬了抬下巴,一旁的两名侍卫将李宿宸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搜了个遍,结果从李宿宸的腰间掏出两张银票来。 考官看了看银票上的金额,摇着头叹了口气,“真是个呆头鹅!” 李宿宸身后的考生们小声在他身后说:“你在号屋里需得待上这么多天,考官要给你送水送吃的!那是给考官的送水费!” “原来是这样!”李宿宸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那点银两与那些富家子弟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如果说乡试完全靠“送水钱”才能通过的话,他可以说根本没机会。既然如此,何必浪费父亲与妹妹的辛苦钱。 官场如此黑暗,就是考上了,自己毫无背景,以后也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又是何必。 早知道,就该偷偷将银票还给李晓香。 “进去吧。”考官朝李宿宸扬了扬下巴,当他低头看了眼手中名牌时,有些狐疑地叫住了他,“等等,你就是李宿宸?长风书舍的李宿宸?” “学生正是。”李宿宸低下头做出谦逊的表情,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有一种预感,此次乡试只怕是场大麻烦。 “去吧。”考官又恢复了那高傲的神色。 李宿宸入了号屋,屋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书案,案上是一字排开的毛笔,砚台。考生们落座之后纷纷开始磨墨。 待到散发考卷的时候到了,考官捧着试题一一分发给各个号屋。这时候还不能抬手拆阅蜡封的考卷,直到那一声沉闷的钟鸣声传来,考生们才一一将蜡封打开,研读考题。 考题分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策答,第二部分是策论。策答中的题目多达上百道,考题十分细致,涉及大夏上至朝堂下至平民百姓的方方面面。 李宿宸粗略地看了看,这些考题平日里时常思索,为此也看了不少典籍。除此之外,他也时常与寒门士子以及平民百姓们商讨,对此心中早有所想,付诸于笔下不成问题。 这些考题虽然多,但真正体现一个考生水平的却是最后的策论。李宿宸也听李明义提起过,曾经有不少考生对第一部分的考题太过精雕细琢,反而耽误了策论的时间。 于是李宿宸打定主意,先从策论写起,再将剩余的时间留给那一百道考题。那一百道考题要的并不是长篇论著,而是直指论点,精辟论述,做到一目了然。否则哪个阅卷官有时间细细将每个考生一百道试题的答案一一细阅? 李宿宸将策论的论题一一研读,策论的论题是三选一。第一个论题是关于治水之道。近两年大夏水患频发,朝廷为此投入了大量钱银。但解决水患的方法众人皆知——修建河工,惩治贪腐,确保河工款项能够真正用于河流引渠以及堤坝修筑。只是修建河工易,惩治贪腐难。而且怎么写也写不出新意来,只怕难以得到阅卷官的青睐。 第二道策论,则是关于朝堂开科取士的,其中也包括如何惩治考试过程中的*现象,所谓的“送水钱”自然也在其中。更大的问题只是,举子的选拔或多或少都与朝廷中的党派之争有关。往届的解元、会元甚至于殿元大多为朝堂中大臣们的门生或是亲戚,毫无背景的学子可以说是没有出头之日。这样的考题,说白了只是朝廷做个样子,让天下的寒门士子们知道,朝廷也是为他们着想的,也想为他们的前途尽了力,给他们提意见的机会。只是这意见最后能不能通过乡试,那是个问题。这样的考题,又费脑子又容易得罪人,李宿宸是不会考虑的。 第三个论题倒是勾起了李宿宸的兴趣。论商贾之道。在大夏,虽然并没有到重农抑商的地步,但多少在世人眼中,除非是富甲一方连朝廷大员都刮目相看的巨贾,甚至于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楚家与陆家,其余的商贩甚至于富贾,论口碑远远不及农户。但商贾的发展是否就真的不利于大夏的民风?商贸往来到底对大夏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 李宿宸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想了想。他忽然想起了李晓香,想起了李明义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还有李晓香的溢香小筑。 抿起唇角,李宿宸闭上眼睛,脑海中思绪泉涌。片刻之后,他撩起衣袖,执笔在纸上迅速写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隐隐闻到汤饭的香味。 微微抬眼,李宿宸就看见考官带着十几名端着饭菜的兵士走了过来。这些饭菜有鱼有肉,甚至配了上等的茶水。但却并非每个考生都有这等待遇。这些茶饭都被送去了那些塞了大把银子的富家子弟的号屋。 李宿宸摸了摸鼻子,看来这“茶水钱”还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小半个时辰之后,等到这些富家子弟都用完了午饭,考官才懒洋洋地为其他考生派饭。李宿宸抬眼看了看日头,未时已过半,只怕大多数考生都饿到头晕了吧。 当一碗饭被送到李宿宸的面前时,他皱了皱眉。饭是夹生的不说,只有孩子的拳头大小。没有半点油腥,只是盖了两片泛黄的菜叶。 这样的饭菜对那些大鱼大肉的学生来说自然是难以下咽的,但他李宿宸并没有那么娇贵。三两口将饭菜咽了下去,李宿宸埋首继续作答。 又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懒洋洋坐在案前的三位监考官忽然纷纷起身。按道理,这三位监考官本该在院中轮流巡视,如今却在偷懒,听闻朝廷派来的巡监竟然来到这里,他们前一刻正整理衣衫小声埋怨着怎么会跑来这里,后一刻便堆满笑容迎了上去,翻脸比翻书还快。 巡监面对三位殷勤的考官,皱起了眉头,冷声道:“此时,三位大人本该在考院中巡视,齐齐来到本官这里,如何巡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3章 也许是回娘家省亲?再不然和姐妹们东家长西家短?得了吧,林氏才不会那种嚼舌根的女人。 苏流玥在院中坐下,想着喝一壶茶林氏怎么着也得回来了吧。谁知道这么一坐,就是直到傍晚,林氏才回来。 听见林氏与小环说话的声音,苏流玥放下茶杯望了过去。林氏的心情显然不错,就连平缓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愉悦。 苏流玥心里却十足十地不爽了起来。 他喝了一下午的茶啊!一下午! 水喝多了,连茅房都去了十来回! 从来都是别人等他苏流玥,他何时等过别人? 苏流玥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咦……姑爷……你怎么回来了?”小环惊讶的声音传来。 苏流玥内心深处的咆哮越发不可控制,手指就差没把茶杯捏爆了! 什么叫做“你怎么回来了”?这里不是我家?我不回家难道睡大街上吗? “前些日子酒喝得太多,有些疲了,所以就早早回来了。”苏流玥状似无意地放下茶杯。 “夫君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应酬没个尽头,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林氏来到苏流玥的身旁坐下,细白的手指执起茶壶,这才发觉茶壶已经空了,慧心如她自然猜到苏流玥只怕回来许久了。 “嗯。” 苏流玥本就是长相俊美的男子,此时故作冷漠的表情并不显疏离,反而多了几分沉稳,看在林氏眼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意。 “今日见天气不错,就约了姐妹在别院里坐坐。若是知道夫君今日回来得早,为妻也就不出门了。” 林氏与外面那些温柔小意的女人是不同的。那些女人大多仰慕苏流玥的家世样貌,苏流玥乐意收着她们对自己的浓情蜜意却不代表他会将自己的心也掏出去。所以他从不留宿也从不给那些女人期待的机会。林氏是从不会对他媚笑嫣然的,就是对他的在意也从不是靠在他的怀里劝他饮酒与他做乐。林氏若是笑了,哪怕再浅的笑容,不是为了取悦旁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关切之语哪怕丝毫没有风情,也从没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风情,苏流玥就是觉得舒服。 抬眼望去,苏流玥只觉得胸膛里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此时的林氏,并没有浓厚的粉黛,肤色却剔透如玉,光滑得仿佛前几日苏流玥在某个狐朋狗友那里见过的南海珍珠,侧目浅笑,眉梢盈动,苏流玥咽下口水,耳朵里忽然开始发蒙。 “夫君?为妻给你换一壶茶水吧?” 林氏正要起身,流香浮韵,若有若无,苏流玥下意识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不用了……饮了一肚子的茶水,这会儿已是什么都品不出来……”苏流玥这才意识到自己简直就是暗示林氏自己喝了几个时辰的闷茶。 “也是。一会儿晚饭就要送来了,再饮茶,该吃不下饭了。” 林氏的声音无常,好像完全没照着苏流玥的方向去想,连带着还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晚饭送来了,四菜一汤。还好小骡子有先见之明,向厨房打了招呼说公子回来了,不然依照苏府勤俭的家风,只为林氏准备晚饭的话,只得两个菜。 一顿饭,苏流玥完全没吃出菜是什么味道,他眼睛里全是林氏垂眉的姿态,有教养却并不让人觉得死板。男人都是这样,与太有教养的女人在一起,总会觉得束手束脚不自在。但林氏却不是他想象中那么无趣的女人。 她知道许多有趣的关于食材的典故,说起幼时与堂兄借来锄地的筢子,将树上的榆钱扒下来之后父亲是如何斥责她没有教养,罚她抄写了一下午的。但是母亲却悄悄将榆钱送去了厨房,放了些辣椒油、葱花和香菜,炝炒而成,端进屋中时,香味四溢,她顿时将父亲的怒意和惩罚抛之脑后。 苏流玥细看着林氏,这才发觉这个女人也有着十分生动的表情。他听说过榆钱,那是民间寻常百姓甚至于是穷人家的菜肴,他从没尝过,也从没有想过。但是听林氏说来,他竟然也觉得这样的民间小食别有风味。 用过了晚饭,林氏照例看起了书,苏流玥也捧着书与对方靠着窗边坐着。 月光将林氏的脸颊映衬得更加迷人。这个女人的眼睛还是当初的眼睛,嘴唇也仍旧是当初的嘴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了苏流玥所不了解的风致,那种安然自得独自精彩的淡泊。 林氏抬起眼,就发觉苏流玥正望着自己。她抿了抿唇,别过脸去。 “这些都是夫君的藏书,有些为妻没有看过,所以现在看着觉得有意思。但夫君只怕早就烂熟于心,觉得无趣的很。” 苏流玥赶紧收回目光,心想就这么看着林氏挺好。 然后,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愣住了。 等等,苏流玥,林氏有什么好看的?脸上无一处赛过都城中的美女,说话又死板,天天就知道看书看书再看书。女人啊,就该没事儿打扮打扮自己,若是所有女人都似林氏这般衣着素净…… 苏流玥顿了顿,这才发觉今日的林氏衣着不再是什么白色、灰色、青蓝色,十八岁的女子就似三十几岁一般。虽然依旧是一袭白衣,领口却缀着粉色的纹饰,裙裾上也绣着红色的牡丹,艳而不俗。 这……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她总算不再打扮得像是尼姑庵里带发修行的女人了,自己当然会觉得她比从前顺眼。 “夫君,不如……我们对弈可好?” “啊,甚好!” 苏流玥这才想起林氏是都城中有名的才女,但自己却一直觉得她的才气未必有外人所传那般过人,只是长期在文豪林栋的熏陶下,比一般女子懂得多一些罢了。 有人说对弈如沙场,但苏流玥始终认为风雅之事无需渲染得鲜血淋漓,他完全是抱着试一试林氏的态度让小骡子将棋盘搬来。 一开始,两人下棋行云流水,苏流玥承认林氏思维贯通,不似一般女人只看见眼前,看不到身后。但一个时辰之后,苏流玥再不敢小觑林氏。 林氏之前看似随意的棋招在之后显示出其用意,苏流玥被对方困住,一时之间竟未想出脱身之法。 林氏仔仔细细地看着苏流玥的表情,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托着下巴,陷入沉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4章 第二天清早,李晓香就背着篓子上山去了。经过这些日子,后山对她而言已经如同后院一般熟悉。 去年,她还分不清东南西北呢。现在她连哪个山头长了什么野花野草都一清二楚。 李宿宸答应了她会去铺子里帮手,李晓香乐开了花,还特意让王氏给他选了一身素白的衣衫,系上了李晓香在都城里给他买来的锦缎面料腰带。李晓香还惦记着楚溪那套闷骚的行头,打心眼里觉着若是李宿宸也能打扮成楚溪那德行,别说什么张姑娘李姑娘的,那简直就是潘安再世啊,打都城的大街上走过,多少姑娘要朝他扔手绢啊! 李宿宸咳嗽了一声,李晓香这才发觉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实在脑补得有些过分。 但不管怎么样,异性相吸(大多数情况下)的宇宙法则,哪怕是相较保守的大夏,李晓香相信也是有市场号召力的。 你想啊,像是李宿宸这样的大帅哥站在溢香小筑里,对每一个进来的姑娘小姐说一声“我觉得你用这个挺好的”,她们保准红着脸掏腰包了不是? 当然,李宿宸从李晓香的表情就看出来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只是他可没想过去铺子里做花瓶。 前些日子,他就听楚溪说过,溢香小筑的账目有些乱。李晓香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点子他是猜不透的,但是他这个妹妹不是管钱的料,这是肯定的。 所以,这一次他答应去铺子里,只是帮忙盘货、收银外加整理账目。 至于李晓香想象中的花瓶男之类……李宿宸如果知道了,也只会表示“呵呵”。 临走时,王氏有些担心地对她说:“到了树下,一定要将自己罩起来,千万小心别将蜂窝捅下来。” “知道了,娘。我又不是第一次取蜂蜡了!” 虽然之前的几次都有江婶在一旁看着。 取来蜂蜡不仅仅是将它们融化了封住罐口,李晓香也考虑看能不能制作出蜂胶来。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买了。买的话,一方面成本会上升,另一方面蜂胶的品质也无法控制。 但楚溪曾经说过,如果李晓香总想要什么都亲力亲为,溢香小筑就永远也做不大。 而且随着客人越来越多,李晓香想要什么原料都自己做,实在不是科学的经营方式。 就快入秋了,山里的花草也少了许多。还好李晓香早就储备了不少花草精华,在第二年春暖花开之前,应该够用了。 李晓香在山里兜兜转转,在一棵树上终于找到了一只蜂窝。将早就准备好的一身行头换上,爬上了树。只是脸上的面纱让她有些烦躁,她随手掀起面纱,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只蜂巢。 蜂蜡很厚,清晨的日光透过,折射出令人心动的茶色光线。 李晓香裂起嘴巴,心想:就你啦!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专门取蜂蜡的剪子,手伸长还没触上去呢,只觉得鼻子一阵痒痒,一个大喷嚏吹了出去。 让李晓香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剪子随着这声喷嚏猛地扎进蜂巢中。 她的心脏顿时提了起来,半僵着身子一动不动。阿弥陀佛,保佑刚才她那剪子没有戳死蜜蜂…… 戳死了就算了,但愿它们的亲友不要来找她报仇。 剪子是必须取下来的,反正自己身上穿着采蜂人的行头,要是蜂巢真的掉下来了,她也不怕。 那蜂巢看起来也很牢固,李晓香将腰间的绳子在树干上捆好,伸长了手臂,就在那一刻,她听见“嗤啦”一声响。 妹的——袖口被扯破了! 到底是自己长个了还是胖了?怎么这就破了? 其实……好像是因为胸围变大了…… 唉,生长发育必经之路,总比成为太平公主要好吧。 李晓香吭哧吭哧又动了动,指尖刚握住剪子,一用力,罩衫的裂口更大了。几乎就在那瞬间,蜂巢摇晃了一下,只听见啪地一声,竟然落了下去。李晓香睁大了眼睛,看着蜂巢在地面上裂开,一整团蜜蜂飞了出来。 “啊呀——” 她的罩衫裂了啊! 李晓香刚要从树上滑下来,却被挂在了半道上,因为腰上的绳子。 泥马!泥马!是谁说要绑安全绳的! 这简直就是吊命绳啊! 蜜蜂已经钻进罩衫的裂缝,她不得不一边玩儿命地拍打,一边试图揭开绳子。 可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钻进来的蜜蜂已经让李晓香哭喊起来。 好不容易扯开了绳子,她几乎跌下树,发疯一样地跑。 这绝对是她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破纪录的百米冲刺。 蜜蜂们紧追不舍,当李晓香见到前方出现的水潭时,那就是生的希望。 她想都不想,纵身一跃而下。耳边是“砰——”的声响,夏季过后的潭水已经发凉,李晓香挣扎着露出脑袋喘了口气,看见蜜蜂还在水面上盘旋,她不得不又将脑袋埋了下去。 过了一小会儿,蜜蜂们散去了,李晓香这才游向岸边。身上的罩衫太累赘,她将它脱在了水里。 当她来到岸边,这才发觉有人蹲在那里,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说……你怎么总能把自己搞到一身狼狈?” 李晓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脸颊上被蜜蜂蛰伤的地方疼得钻心,再看见那张俊美的脸,忽然很想将它撕烂。 我靠! “用不用我每次狼狈的时候你就要出现!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楚溪!” 楚溪轻松地撑住她的身体,一把将她从水中抱了出来。 撞入楚溪怀里的那一刻,属于对方的温热将李晓香包裹,李晓香的下巴撞在楚溪的胸膛上,咬中了自己的舌头。 “唔——” 眼泪狂飙。 这算什么!被蜜蜂蛰完了掉进水里,然后在咬中自己的舌头! “怎么了?咬到自己了?不然我给你舔舔?”楚溪扬起笑脸,只是看到李晓香的脸颊时,笑意收敛。 李晓香轰地站起来,背上,侧腰上的蛰伤疼得要命,脑海里却闪过那一日在银楼里被楚溪亲吻的画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5章 李晓香的眼皮动了动,呢喃一声感觉到身边有人。 再一回头,对上楚溪那一刻差点没惊叫出声。 她没穿衣服! 啊不对!她只穿了个肚兜啊! 这家伙来干什么!他不知道进女人的房间要敲门不说还得看人家让不让他进来吧! 李晓香侧过身去扯被子,楚溪的手却按住了她的肩头。 “你一动,我可什么都看光了。” 李晓香背脊一紧,僵住了。 她的胸是不怎么大,可是那肚兜却松垮的很,只要一侧身,上身就全走光了! “你……你出去!”李晓香要疯了。 这里是古代好不好!被看个背和看个胸是一样的好不好! 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让这变态出去! 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李晓香快哭出来了。她的背啊! “我给你上好药了。” 楚溪淡淡地说,伸长了胳膊将药瓶放回床头,然后一双手就撑在李晓香的枕边,他倾□来靠近她。李晓香是想回头却不能回头,恨到牙痒痒。 “楚公子,谢谢你给我上药了!你该出去了!” 楚溪几乎要压在她的身上了,尽管他很小心翼翼留有余地,但是属于楚溪的清爽气息入侵李晓香的空间,令她万分紧张起来。 “你亲我一下吧,我就出去。” 李晓香傻了。她傻不是因为这句话够无耻,而是因为说这句话的语调,平静而理所当然。 “做梦呢你!” “那我就在这儿继续坐着,等你娘过来看你。” 李晓香快哭了,这家伙实在太过分了。 要是被王氏看到还得了?现在想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王氏一早就看穿了楚溪的狼子野心,只是自己天真了! “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李晓香动又不得动,不要给她机会,她一定把他踹进粪坑里。 吃粪吧!楚大公子! “你就要及笄了吧?” “是啊!不用来道喜啦!” “我想娶你。” “什么——” 这一次,李晓香真的震撼了! 他上个月才说喜欢她,今天就说等她及笄了要娶她? 不带这样折腾人的好不好? “等你及笄了,我娶你吧。” 楚溪的声音轻轻的,完全没有调笑和戏谑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李晓香就是不回头,也能想象到这家伙脸上的表情。 李晓香睁大了眼睛,傻在那里。 这个剧本不对! “但其实,及笄之后你也想过几年舒心日子,对吧?” “所以,请楚公子不要胡言乱语。” “我没胡言乱语。其实很多女孩子都是在及笄之前就被许了人家的。我也可以派人备上聘礼,招摇过市,从都城到清水乡的百姓们就都知道我楚溪曾经向你下过聘。很快,消息不仅仅是都城,就是整个大夏都知道了。到时候你李晓香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李晓香心里一阵紧张,还是那句话,她李晓香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是李明义和王氏可不一样。以后被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再加上李明义又是读书人,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李宿宸! “楚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啊!你娶我做什么?要我做人家家的小老婆,我宁愿一板砖拍死自己!” “娶小老婆那叫纳妾。我说的是娶妻。” 楚溪还是那波澜不惊的调调。 若楚溪只是一般的富户人家,比如金三顺那样的,李晓香还会觉得心有感动。 但是楚家,怎么可能? “楚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好骗?” “如果我只是要娶你做我的小妾,根本不需要骗你。”楚溪的唇靠着李晓香的耳朵太近了,以至于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吐息撩拨着她,“如果说门当户对,除非皇亲贵胄,又几人能配得上楚家。楚家虽说算是皇商,也与不少朝中大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平衡势力,当今圣上是不愿意看见我楚溪娶任何一个大臣甚至于皇亲的女儿。若是我娶了你,皇上大概又会赐我们楚家一块金字牌匾了吧?比如,天作之合?” “少来!”李晓香冷哼一声,“就算是那样,进你楚家大门的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楚溪的笑声里略带几分讽刺,“你也可以成为大家闺秀。” “我?”楚溪的脑子到底怎么了? “所谓大家闺秀,别人说你是,你就是。等到溢香小筑名满都城,你就算不是闺秀,李家也会像恒香斋的洛家一样,成为都城中的名门。” 李晓香呆了。 她甚至怀疑,楚溪一直帮她,要她白手起家,就是为了将溢香小筑打造成恒香斋,若是有一天她李晓香真能和恒香斋叫阵了,是不是也进入富商行列了? “……你真觉得溢香小筑能比得上恒香斋?” “当然能。恒香斋虽然是百年老号,但同样的东西,从一百年前到现在都没什么长进,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等到那时候,你就要我嫁给你?”李晓香握紧了拳头。 “对啊。” 楚溪知道,现在将自己一直盘算的想法说出来,只会让李晓香防备着,甚至躲远。 但是这一世与上辈子大不相同。 上一世,世界太大,一个人的心也可以很大。一个大学到另一个大学,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没有人知道眼界的尽头在哪里。 而这辈子,他打定主意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她成长为她想要成为的女人,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但是有一点,他绝不会允许她跨越的底线。 他不会容忍她不该有的动心,也不会容忍她的人生有除他之外的可能性。 他可以搞定金三顺,但是当面对柳熙之的时候,他却有种无能为力之感。柳熙之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好人,若论门当户对,他与李晓香反而更般配。若李明义夫妇哪天真有了这样的想法,难道要他楚溪整垮了十方药坊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6章 “晓香?”王氏疑惑地回头。她相信李晓香明白赵云兰夫妇的用意,可李晓香现在的态度却让她猜不透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 “娘,就让表姨留下来帮帮我们吧。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单子没做好呢!有表姨帮忙,我们做起来快一些!”李晓香握住王氏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 王氏顿然明白,李晓香心中应该已经有了想法。 她回头对赵云兰道:“表妹……确实我们忙不过来了,真的只能请你帮帮忙了。” “那好,还等什么呢!我见着晓香刚才还在外面忙着呢!现在我就去帮忙!”赵云兰挽起袖口,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模样。 李晓香笑道:“表姨,别这么心急啊!今天的事情差不多都忙完了。而且您穿着罗裙也不方便帮忙,还是明日换身衣衫再来吧!” “也是,那明日表姨可就来了啊!你别客气,有什么能让我做的,尽管开口!” 李晓香在心里笑翻天,表姨您放心,明天我一定会“开口”的! 又寒暄了一番,赵云兰夫妇终于离去了。 王氏将江婶叫了来,三人坐在一起。 “我说晓香啊,虽然你要拉你那位表姨入伙……婶子这个外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你的那位表姨让人不放心啊!” 李晓香笑了,“婶子怎么是外人?打着我们主意不怀好意的才是外人呢!” “晓香,既然你这么说,就是心里有主意了?”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淡声道:“其实吧,没有什么秘密是能够永久保存的。就好比蒸煮花露这事儿,恒香斋和明月斋这样的老字号还在使用脂吸法来制香,可总有一日就算没人告诉他们,他们凭着经验琢磨我们制出来的东西,也会想到如何提取花露。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弄明白之前打出自己的名号来,而且要做的比他们响亮!” 这样,就算有一天恒香斋和明月斋也做凝脂和香露了,也只是市场跟随者,而溢香小筑才是市场领导者。 “当有一日所有香脂铺子都卖和我们相似的东西时,一决胜负的,就是配方。” 比如头香、体香与基香的相互融合,比如如何以酒精来酿香,比如凝脂中基础油与其他花草精油的配合所达到的效果,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琢磨透的。 可老天爷却给了李晓香一个大外挂,那么多前辈们总结出来的经验,她已经都记在脑子里了。 “所以,你打算让赵云兰知道凝脂和香露的做法”江婶担心起来,她怕李晓香破罐子破摔啊! “当然不是。”李晓香扯起唇角,一脸坏笑,“制作工序还有配方这种东西,决不能学个大概。因为学一部分比起全然不懂,要更糟糕。” “什么?” 江婶不明所以,而王氏却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李晓香趴在桌上,凑到江婶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 江婶听了之后,点头道:“好!” 第二日,赵云兰果然来了。换掉了她那一身都城里有钱人家女主人的装扮,与江婶一样穿起了灰布衣衫。今日,李宿宸与王氏都去铺子里看着了,只剩下江婶与李晓香在家中制作凝脂。 “表姨来了!正好呢!赶紧来帮帮我们吧!” 李晓香热情地挥了挥手,赵云兰上前,只看见一只大木桶,里面有一些半透明的东西,看起来还黏黏糊糊的。 “这……这些是什么啊?” “厚叶菜啊!这可是凝脂里最重要的东西!”李晓香笑眯眯地说。 “什么?厚叶菜?”赵云兰万分不敢相信,“你们竟然用野菜来做面脂?” “野菜怎么了?野菜可是好东西,清热水润,那些贵的要命的东西还没有这东西好呢!”李晓香眯着眼睛笑起来。 “可野菜不值钱啊!”赵云兰长叹一声,“怪不得你们能挣那么多钱呢!原来成本这么低!” 李晓香跟着应和:“做生意赚得不就是这个差价吗?差价不够多怎么挣钱?” 去你的成本低! 你以为老子就只在面脂里放厚叶菜啦?那些花花草草的制取起来不要钱?陶罐瓷瓶不要钱?几百斤地向花农收购鲜花不要钱? 不过……这些我都不告诉你! 这一整日,李晓香分配给她的工作就是将芦荟胶与甜杏仁油搅匀。 赵云兰见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就一直偷懒。一会儿自己手酸了,一会儿自己肩膀疼,一会儿要上茅厕。 江婶都搅匀了两桶的芦荟了,赵云兰这会儿半桶还没搅匀呢。 李晓香也不戳穿她,任由她偷懒。 见着她散步散到后院去了,江婶撞了撞李晓香的胳膊,暗示她后院里是蒸煮精油的那套陶器设备。 李晓香点了点头,跟着去了。 赵云兰果然被这套古怪的陶器所吸引,偷偷摸摸的,一会儿捞起盖子看一看,一会儿又敲一敲螺旋管的地方。 李晓香抱着胳膊看她那贼一般的表情,心中不免好笑。倘若她真是来帮忙的,大可以正大光明地问她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正是因为心中有鬼,此刻才会这么偷偷摸摸。 直到赵云兰就要转身的时候,李晓香才扬声道:“表姨,你在做什么呢?” 赵云兰心里一惊,差点将陶盖都落在地上。 “啊……我就是有些累了,所以随便走一走……没想到见着这么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哦,这就是我们煮花材用的陶锅。” 李晓香这么一说,赵云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也就是说,把花草放在这里,煮出来的水就能拿来用了?” 李晓香笑了笑,“哪有这么简单哦。不是所有花草都煮的出精华来的。” 李晓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她的猜想。赵云兰以为两口陶罐都是用来煮花材的,却没有想到另一个其实是收集精油用的。 “哦,这里面还有门道,说来听听?” “有些花草中的精华很少,煮了也没用。” 比如玫瑰与茉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7章 表姨,当年我娘替你缝制喜帕,几天几夜的功夫,你大方地给了十个铜板。 今天,你搅拌个厚叶菜也要插科打诨,还顺带从我这里套走了那么多的“商业机密”,我还给你十个铜板,很大方吧? 赵云兰咬牙切齿,心想李晓香这丫头可真是掉钱眼里去了!才十个铜板!怎么才十个铜板!这么多天,天没亮就起来,从都城赶到乡下地方,搅拌厚叶菜搅得她手心都破皮了!这才十个铜板? 好吧,李晓香,你等着! 当夜,赵云兰与泰安便会见了一位贵客,经过一夜密谈,赵云兰与泰安在一张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数日之后,李晓香带着新制取的凝脂来到林氏的别院,与一众官宦家的夫人小姐相见。李晓香能隐隐感觉到,她们对自己的到来明显没有前几次那般热络了。 “哟,李姑娘来了,不知道带了什么好东西啊?”赵侍郎的妻子赵夫人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请李晓香坐下。 “也没什么,新制取了一些面脂而已。秋日已至,天干物燥,若再使用炎夏的凝脂,自然不合适了。” “想的倒是周到。”赵夫人与林氏对视之后,又道,“以前觉得溢香小筑的东西别家没有,十分新鲜。用了之后效果也确实不错,所以一直用你们的东西。可是现在,明月斋也制作了凝脂与香露。明月斋可是二三十年的老店了,李姑娘觉得比起溢香小筑来如何啊?” 被拿来与都城里的名店相比,李晓香并没有气短。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见过明月斋的凝脂和香露,所以无法评较。” 明月斋竟然也制作凝脂和香露了? 看来赵云兰是将配方卖给了明月斋啊! 真可惜,在大夏没有什么专利,若是有,她李晓香早就申请了。 “我这里倒是有一些明月斋的凝脂。我与韩夫人倒是觉得这凝脂比起溢香小筑的要更加细致。” 赵夫人此话一出,韩夫人也跟着点头。 “且待我看看明月斋的凝脂。”李晓香很想知道赵云兰偷师学到了多少。 赵夫人的婢女端上木托盘,托盘上是三只瓷罐。瓷罐的质地明显比李晓香所用的更加剔透圆润,明月斋在“产品包装”上还是花了一番功夫的,挺符合大牌的风格。 “这第一个罐子里的,就是最普通的凝脂,你所谓补水的那种。” 李晓香点了点头,将罐子打开,这款凝脂从色泽上来看,比起李晓香所制作的要更加莹润。看来明月斋所选的厚叶菜品质不错。 只是凝脂里可不是光有厚叶菜就够了,而且厚叶菜也不是万能的。 李晓香闭上眼睛细细品闻,不紧不慢道:“凝脂中除了象胆之外,还使用了清心草与迷迭香。赵夫人,我若没记错,您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吧?” 赵夫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现在已经能看出来了。” “怀有身孕的女子多有禁忌,最好不要碰清凉活血之物,比如说象胆、清心草以及迷迭香。赵夫人这胎来之不易,可要好好珍惜啊!” 赵夫人愣了愣,“清心草与迷迭香均乃寻常之物……若这些都要注意,未免也……李姑娘,你该不会是夸大其词吧?” 李晓香抿唇一笑,“赵夫人,自从得知您有孕,晓香都是特别为您制作的面脂。您上回还抱怨晓香给您制的面脂不如别人的清凉,那是因为您的面脂与别人的不同。” 赵夫人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腹,一旁的韩夫人轻哼了一声道:“李姑娘,该不会是你为了找回面子,故意贬损明月斋吧?” “晓香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这罐面脂里是不是用了清心草与迷迭香,找个大夫闻一闻便知。至于这两味草药的功效,随便找本医书典籍看一看,想必有详载。” 赵夫人已经有些紧张了,她嫁入赵府多年未有所出,赵老夫人对她意见很大,已经为儿子物色了几位妾氏。只因赵侍郎与赵夫人感情深厚,一直没有答应纳妾。赵夫人时年三十三,终于有了身孕。都城里都说这是铁树开了花,生男生女还不知道。但无论男女,赵夫人都将腹中孩子看得无比重要,饮食起居小心翼翼。 被李晓香这么一说,明月斋的凝脂,她是决计不会用的。 “这只是明月斋一时疏忽,忘记提醒赵夫人罢了。不代表另外的面脂,也有瑕疵。” 这位韩夫人放在现代,就是只用名牌的阔太太。一言以蔽之——只选贵的不选对的。这是最难改变态度的消费者,她相信价格与品质等同,注重品牌效益。 李晓香也不急,缓缓打开另一罐面脂,放在日光下看了看,然后不再说话了。 韩夫人露出傲色,“怎么不说话了?” 李晓香将瓷罐推到韩夫人面前,“夫人可曾开罐看过?” “什么?”韩夫人眯着眼睛,这才发觉明月斋的面脂之上竟然浮着一层水,根本就不是凝脂状。 李晓香此时更加确定,赵云兰是被明月斋派来的。因为她一直以为花草精华是煮出来的,而不是蒸出来的。制取花草精华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有水在里面。 而这罐凝脂的做法,摆明就是将花草当做药草一样熬煮之后,将剩下的水与甜杏仁油相搅拌而成。只是水与油是不相容的,而且一旦甜杏仁油中被混入了水之后,隔绝氧气的效果丧失,材料将极易腐坏。 就好比此刻,这罐面脂已经有些馊了的气味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韩夫人捂住口鼻。 李晓香将另一罐凝脂打开,也是如是。 “赵夫人,你这些东西真的是从明月斋里取来的吗?”韩夫人是死也不愿相信明月斋竟然会制出这样的东西来。 “这……是明月斋的一位伙计送给我的。说是铺子里的新货,老板还没说要摆出来卖呢。因为我是老顾客了,所以照顾我,先让我试一试。” “定是那伙计诳你!”韩夫人没好气地将那些罐子推远,嫌恶道,“定是他自己背着东家想要挣钱,偷用了明月斋里用剩下的或是已经腐坏了的材料,做了这些东西,拿来讨好你!若你喜欢,以后他就会继续悄悄做这些东西卖钱!他日,本夫人若是见着明月斋的掌柜,一定要将这事好好说一说!” 林氏为韩夫人倒了一杯茶,缓声道:“姐姐消消气。晓香啊,既然你说有了身孕的女人不能随便乱用面脂,可有什么合适的给赵夫人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香溢天下 第68章 李晓香愣了愣,这样的敲门声让老秦与江婶的房中起了动静。李明义赶紧起身将门栓放下,门就被推开了。 “晓香!你有没有事!”楚溪发觉开门的是李明义,略感窘迫,他平静下自己的呼吸行了个礼,“李先生,在下失礼了!” “楚公子?你怎么来了?”李明义立于门前,一时没缓过神来。 这时候江婶合了衣衫行了出来,见着楚溪,赶紧将他迎进来。 “楚公子!快请进!请进!” 王氏与李宿宸也整理了衣衫迎了出来。 “楚某听闻李家大火,可偏偏传闻又没有说清楚这火烧成了怎样,李先生一家是否安好!楚某心急如焚,便亲自赶来……见到李先生与李夫人安好,宿宸兄也无碍……”楚溪的目光绕了一圈,蹙起眉头,“李姑娘呢?” 李晓香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刚对上楚溪的视线,就赶紧别过头去。 听闻?你从哪里听来的?莫不是这家伙还派了人看住自己? “小女无碍,楚公子连夜赶来,李某感激不尽。” “李先生客气了。是楚某唐突,深夜到访,叨扰了李先生与江婶一家的休息,还望见谅!”楚溪再度向李明义行礼。 江婶来到李晓香面前,使了个眼色。李晓香不想出来,江婶将她拽了出来。 李晓香是万般不愿见到楚溪的。 这家伙那日对自己做了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之后,她问王氏能不能给自己将肚兜收紧一些。王氏奇怪地看着李晓香,还十分认真地说她在长身子,肚兜必须得宽松一些。 我的娘啊,这么宽松容易走光啊! 她打定主意,若是再见到这混账,定要将他揍成猪头,贡上案台,再烧三柱香给他,祝他早登极乐! 只是这一次,她听见楚溪声音的那一瞬,鼻头霎时酸了起来。她想到的是他送给自己的木簪,在大火中化成灰了。 当江婶牵着李晓香走出来时,楚溪早就恢复了公子哥的模样,脸带笑意,语气真诚而坦然,仿佛深夜从都城奔到这小山村里的举动是理所当然。而他的一双眼睛毫无避讳地将李晓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李宿宸咳嗽了一声,楚溪这才收回目光。 “李先生,楚某见到李家已经……无法住人了……不知道李先生可有什么打算?” 李明义摇了摇头道:“我李家上下平安,已是大幸。只是这房子要再盖起来,需费时日,而我们一家也不好一直叨扰老秦与江婶。本想投奔亲戚,但……” 但亲戚没有几个可靠的。若是要去投奔赵云兰、金三顺之流,李晓香宁愿风餐露宿睡大街。 “或者……就到溢香小筑的后堂挤一挤吧。” 王氏这么一说,李明义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办法。都城里本就有不少店商就是住在铺子里边的。 楚某摇了摇头道:“李先生,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如此。溢香小筑的后堂窄小,还要囤存货物,你们一家四口住在里面,日常生活都成问题。李先生,楚某觉得,你们还是搬入都城中住下吧。” “住在都城?” 不止李明义,就连王氏也惊讶了。 “楚某知道,在都城中置家业对于李家来说负担还是有些沉重,但这对于现在的李家来说却是必然的选择。李先生,你想一想,溢香小筑本就在都城的闹市,每日李夫人与李姑娘往返都城与清水乡何其辛苦?再者,宿宸兄此次乡试表现不俗,入围殿试不成问题。宿宸兄只怕要出仕了。若要仕途平顺,必得拓展些人脉。成日待在清水乡中,只怕不大方便……” 第二个理由一说,李明义与王氏微微一愣,相互看了看。 楚家虽然并非官宦之家,却是都城中的名门,他说李宿宸乡试“不俗”,甚至连殿试都没有问题,这应当不仅仅是宽慰之言。 “若是李先生觉得楚某所言有理,楚某会让逢顺去张罗此事。在都城中幽静之处寻一个院子,无论李先生是要租还是要买,楚某都能谈下一个公道的好价钱。到时候,江婶一家也能来都城小住,免得为了溢香小筑终日奔波。” 李宿宸的神色却并不如父母那般喜悦,“楚公子,借一步说话。” 楚溪点了点头,与李宿宸走到了屋外。 李宿宸收敛了所有笑意,眉眼间涌起一抹警告意味,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楚公子心里的想法。若是我李家举家迁至都城,你便可日日见到我的妹妹。但是楚公子,你以在下的仕途为理由,给了我爹娘莫大的希望,这希望若是成空,会让他们更加伤心。” 楚溪低下着头,轻笑了起来。 “宿宸兄,你未免太看不起楚某了吧?就连你是乡试第几名,楚某都已经得了消息。” 李宿宸眯起了眼睛,“莫不是楚公子你从中使了力气?楚公子,我知道你为了能与晓香在一起,希望我这个哥哥能有个一官半职好让楚家能接受晓香。但在下并不想……” “我说宿宸兄,你把我楚溪也想的太闲了。只能说宿宸兄的运势上佳。考场之上,原本是实力只占三成,身后的背景势力占了七成。宿宸兄倒是成了一匹黑马,天命不可违啊!” 李宿宸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为什么舍妹总说‘一看见那楚溪笑了,就想痛揍他一顿’。谁叫楚公子你说话总是故作深沉,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什么?李姑娘真那么说了?”楚溪心中莫名郁闷了起来。 他为这臭丫头尽心尽力,凡是无不亲力亲为。这一次,听闻她家失火,吓得放下银楼繁重事物,赶来了清水乡。可自己在她眼里竟然个欠揍的家伙? “千真万确。” 楚溪咳嗽了一声。 他被伤到了。李宿宸这个大舅子真是神勇,四个字掐中他的命门。 这一场大火,烧掉了李明义一家的安身之所,也让他下定决心,举家迁入都城。 这一夜,难以成眠的不仅仅是李家,还有都城中的制香名铺明月斋。 东家季湘云坐在桌前,与一众制香师研究着几个陶瓶。 “你们弄明白这些花草精华是如何制取而来的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香溢天下 第69章 一字一句,像极了电影台词。若是上辈子,她只怕捧着薯片抱着可乐,指着电视机哈哈大笑说“假,真假!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可这样的话由楚溪说出来,李晓香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捧在手心里,捂得暖暖的。 李晓香别过头去,心想这家伙的口才怎么总是那么好?总能一副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来说服人去做一个结果不确定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这院子你喜欢不喜欢?” 楚溪拉着李晓香的手,带着她来到一间屋子前,推开之后只给她看,“这是你爹和你娘的主屋。那个书架,你爹可以摆上他的书。还有这纺布机,虽然你娘现在成日在溢香小筑里忙碌,但总有时候手痒了想要纺一纺布。” 李晓香完全傻了眼,这屋子的陈设几乎和李家老屋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空间更大,更加宽敞明亮之外。 楚溪又拽着她去看了李宿宸的屋子,以及柴房花房。 “我觉得这间做你的闺房最好。” 楚溪推开一间向阳的小间,李晓香看到了床榻,榻前还缀着蚊帐。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只小几,摆着茶水杯子,南面是一个小巧的梳妆台,北面靠着墙打了一排架子,可以拿来放些瓶瓶罐罐。 “这里真的太好了,可惜我们家只怕买不起。这一场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我的家,还有我们花费了上百两银子购买的花材所制取的精油也在那场大火中付诸一炬……” 楚溪摸了摸下巴道:“你这丫头,这么能挣钱。我估计了估计,光是在飞宣阁还有我那位二嫂那里所挣得的银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两。这座小院因为在都城里的位置有些偏,反倒你们回去清水乡要近一些,三百二十两,你还觉得贵?” “三百二十两?”李晓香眨了眨眼睛,完全地不相信。 “没错啊,而且我与这院子的主人商谈了一番,他答应让你们每个月付他四十两,八个月内还清。” 哟!还支持分期付款呢? 李晓香更加心动,想了想又仰起脸来,“嘿,我说,这该不会是你高价买下来之后再低价卖给我吧?你不需要这样讨好我!” 楚溪在李晓香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瞎想什么呢?这间屋子的主人在楚氏银楼借了钱,以此屋相抵。可现在,屋子的主人还不起钱了,这院子就被我们楚氏银楼收了去。因为位置有些偏,而且年久失修卖相不好,所以一直也无人问津。我想到了你们,一来李先生与宿宸兄喜欢安静,就算迁入都城估摸着也不愿住在那些人多嘈杂的闹市。再来,偏一点,自然便宜点,你们家的负担也小一些。” “闹了半天,这是你们银楼的抵质押物啊!” 李晓香摸了摸脑袋,心想着在现代,贷款换不清,法院会进行抵押物拍卖,将拍卖得来的资金还给银行。而拍卖的价格往往是不可能高过市场价格的。 楚溪笑了笑,“这院子才三百二十两,已经相当划算了。你可以领了李先生与李夫人都来看看。” 李晓香是打定主意定下这个院子了。 且不说这院子能住下他们一家四口,就是江婶一家到都城来与他们同住都没有问题,而且这院子还留有柴房与囤放花材的仓库,他们在这里制作面脂香露将十分方便。 李晓香还注意到,这院子的墙是石头砌出来的,不似一般的木屋容易着火。而且院子里还有一口井,日常生后也好制作香脂也好,十分便利。 当日,溢香小筑打了烊,李晓香就将一家人都带来了这间院子。 王氏是很清楚他们现在的经济情况的,虽然历经大火,而且还有那么多的订单要完成,但三百二十两还是拿得出来的。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李明义,怕他觉得不值得。 谁知道李明义却将三十两的银票交给了王氏,“夫人,我觉得这院子挺好。安静清幽,你们既可以在这里制香,宿宸又能有个清幽的环境看书。只是为夫,只得这么三十两……为夫在钟大人府上教导小公子,每月十两,剩余的银两只怕要夫人与晓香费心了……” 王氏听了之后安心了许多。本以为李明义好面子,买座院子竟然要妻女出钱会令他心中不悦。没想到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无论对宿宸还是对晓香来说,住到都城里是最好的。为夫虽然不才,一个月也只得区区十两银子,安身立业之事本该交给为夫,却没想到我李明义堂堂七尺男儿却要仰赖妻女。虽然如此,为夫也不能因为自己的面子拖累了晓香与宿宸,只能略尽微薄之力,希望夫人莫要责怪。” 这一席话十分真诚。自从李明义入了钟大人府上,也许是因为见识多了,很多事情也就想开了。 而李宿宸也取了十两银子与王氏,说是自己抄书所得。只有李晓香知道这些可都是他做枪手得来的收入。 王氏更加豪爽,直接付了三百二十两银子,得了这间院子的房契。 李家搬进院子里,江婶带了虎妞也来帮忙打扫。 楚溪有心,一般的家具都齐备妥当,只需买些被褥衣衫之类的便可住进去了。 一整日,虎妞的心情低落。她觉得自己与李晓香就要分开了,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面。 王氏将江婶拽到一旁小声道:“妹子,有个事儿,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嫂子可是担心我帮忙制香不方便的事情?这你放心,我每日从乡里到这里用不了多少脚程!” “不,我的意思是,你和老秦要不要考虑带着虎妞搬来与我们一起住?你看,这院子还有两间房是空着的呢。我们在院中制香,不方便让外人看,所以也就无法将屋子租出去给别人住了。既然空着也是空着,看你和老秦有没有意思住过来。” “这……这怎么好……” “我也就这么一说,也得你与老秦愿意才行。为了制香,老秦也改种了青瓜与柚树。田里的事情其实可以请人看着,铺子里有很多事情需要帮手呢!” “这……也是……只是住在你们家会不会不合适啊?”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在清水乡里,我们两家的距离与这院子里东屋与西屋的距离差的了多少?我与明义提起过此事,他是赞同的。就看你们两口子如何想。若是你们觉得住在清水乡里更好,我与晓香也不勉强。” 江婶看了一眼虎妞,忽然也不想女儿在清水乡里待上一辈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香溢天下 第70章 “哦,这个薰衣草有什么特别吗?” “薰衣草可是香草之后!”李晓香兴奋地揉搓薰衣草,将手指凑到楚溪的鼻间,“你闻闻看!是不是很香!” 楚溪的呼吸从李晓香的指缝间穿梭而过,她意识到什么,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的时候,楚溪却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停在原处。 “嗯,真的很香。”他的声音很轻,“听说这种草还能驱除跳蚤。” “不止驱除跳蚤,对灼伤、面疮、脓肿都有很好的效果!” 薰衣草的种类很多,如果李晓香的观察没有错,这种应当是真实薰衣草。 “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 “但是这种香料,有通经的效果。准备怀孕或者已经怀孕的女人是不能用的。所以……薰衣草用在香露或者面脂里的分量决不能过。” 李晓香认真地端倪着手中的草叶,鼻尖忽然被人捏了一下。 “你看看你,连不属于大夏的香料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无论是荷荷巴豆也好,还是薰衣草也好,就算是将它们不远千里从西殊带回来的陆家也未必清楚它们真正的功效。我相信,就算是恒香斋与明月斋也无法了解的这么清楚。就算他们弄明白了如何蒸煮精油或是如何酿制香露,但是他们不懂得如何活用这些香料,也是白搭。而且……还有可能犯更加严重的错误。不是吗?” 李晓香的心顿时宽阔了起来,仿佛有清风带动自己低沉的心绪,天高海阔驰骋而起。 “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多看多想。也许清闲的日子不会太久。” 李晓香看着楚溪,不发一言。 “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 突然发现你好看到爆呗。 “不给看,那就不看了呗!”李晓香低下头去继续吃馄饨。 没想到楚溪这家伙竟然再度无耻起来。 “没说不给看啊!你喜欢看吧?那就看啊!” “不看了不看了!长针眼了!” 馄饨真好吃! 虽然楚溪用一碗馄饨为李晓香做了心理建设,但希望很美好,现实凉飕飕。 明月斋俨然成为香粉街的宠儿。这几日前来订制凝脂与香露的夫人小姐们络绎不绝。而明月斋的制香师们连夜赶制花草精华,调配面脂香露,忙到焦头烂额。 季湘云看着大批花材被运进来,唇上勾起一抹笑,对一旁的万师傅道:“万师傅,多亏了你,我明月斋才得以扭转局面,反败为胜。现在不仅仅是那个溢香小筑,还有恒香斋,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万师傅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眼中反倒满是担忧。 “东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万师傅请讲。” “东家,老朽觉得无论是面脂也好香露也罢,其中还有许多未解之迷。就说这香露好了,东家可曾闻过我们制取的香露与溢香小筑香露的区别?” 季湘云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看来东家也发现了。溢香小筑的香露飘渺多变,香味会随着时间而变化。而我们所制取的香露,虽然轻灵,却远不如溢香小筑的香露留香持久。” “万师傅,这些问题慢慢解决便是。这世上用香的女人虽多,但懂香的却极少。既然有问题,那就劳烦万师傅与众位制香师多做研究,早日解决我们的香露持香不得长久的问题。万师傅,如今明月斋收下众多客人的订金,是不可能退回的!” 万师傅眉头皱得更深,他还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话到嘴边还是咽下。 如今的明月斋已然骑虎难下。香露的持香虽然是个问题,但如今正受到都城中夫人小姐们的热捧,正是压过老对手恒香斋的好时机。此时要季湘云收手,她是决计不肯的。 与明月斋同在一条街上的恒香斋,生意也冷清起来。 恒香斋的掌柜,已经着急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当日打烊之后,恒香斋的东家洛潇前来盘库。掌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回禀道:“东家,这几日明月斋如月中天……将我们的客人都抢去了……整整三日,我们卖出的香脂数量不过百……” “嗯。”洛潇点了点头,仿佛这样的结果早就在他预料之内。 掌柜歪了歪脑袋,他还以为洛潇会斥责他对恒香斋没有尽心尽力,面对对手的声势毫无招架之力。但是洛潇却只是一声“嗯”。 “东家,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虽然说我们在都城之外的分号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可是迟早明月斋也会将分号开出来!到时候不仅仅是在这香粉街上被挤得站不住脚,只怕其他分号也会……” 洛潇弹了弹衣袖,淡定地坐下。 “掌柜的,你有没有比较过溢香小筑的东西和明月斋的东西?” “这……自然是比较过的。” “掌柜的,你也是制香师出身,想必对两家的东西有什么差别,也是一清二楚的不是?” 掌柜沉默了。 “掌柜的不好说,那我来说。首先,先说说面脂。溢香小筑的面脂质地轻柔,香气并不浓郁,淡雅宜人。而明月斋的面脂,质地也比较轻柔,但香气却十分浓厚。不懂香的人,闻起来就会觉得十分好闻,而且用料一定充足。但事实上,各种花草香料并非用多了就是好事。我们打听来的消息说明月斋制取出了花草的精华。既然是精华,根本无需加入过多。过即是盛,盛极必衰。女人的脸部的肌肤何等娇弱,如此多的精华敷在脸上,还不成负担?” “东家言之有理。” “掌柜,对于香露,你有何看法?” “明月斋的香露虽然清幽,但持香并不持久。若是溢香小筑的香露,一整日下来仍旧留有余韵,可明月斋的就……” 洛潇笑着拨弄手中的茶杯,“时间越久,这些瑕疵就越是清晰。想要掩盖也掩盖不了。有溢香小筑珠玉在前,明月斋到最后只怕是东施效颦,落人笑柄。” “所以……东家的意思,也是等?” 洛潇默而不语。 这几日,溢香小筑的生意越发清冷了。面脂与香露无人问津不说,就连买洗发液与护发膏的人也没有了。 李晓香逐渐沉下心来,在溢香小筑中研究起药经。她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要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香溢天下 第71章 “你到底是谁?”李晓香歪起脑袋,用力地看着楚溪。 与从前炸毛猫一般的瞪视不同,极有力度,仿佛要将楚溪瞪穿。 楚溪唇上笑容很浅,目光逐渐暗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你就像是住在我的脑袋里一样!好像我想什么,我担心什么,我需要什么你都知道!别人都觉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待在家里,可你却说希望我白手起家!别人都觉得我的溢香小筑就要完蛋了,可你却叫我耐心等待明月斋犯错!别人觉得我接受恒香斋的条件,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制香就好,可你却说我不甘心!我为什么要不甘心?” “因为溢香小筑不仅仅只是一个铺子,让你赚钱让你享受成功这么简单。它是你研制各种不同凝脂香露的动力,它是你的心血。没有人甘心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如果你真的安安分分待在恒香斋里做一个普通的制香师,见不到客人闭门造车,你不仅仅再也做不出那些有灵气的香露,你也会对制香失去追求。还有,晓香……溢香小筑也不仅仅是你的,也是我的。你忘记了吗,你制取花草精华的陶器是我送给你的。那些不属于大夏的香料,也是我通过陆家的船队不远万里运到你的面前。你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我不甘心,所以我不认为你甘心。” 李晓香抬眼望着楚溪,她有时候觉得费解。如果没有来到大夏,她现在的年纪其实和楚溪差不多。可楚溪却似乎什么都想到什么都料到,她在他的面前就是个名符其实的孩子。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了解我? 我脑袋里所想的,你可不可以不要猜的这么准? “你是怪物吗?” “我不是怪物。” “那你到底是谁?” 楚溪张了张嘴,抿唇一笑,“晓香,我一直觉得明月斋用从你这里偷取得来的配方制作凝脂香露,是自掘坟墓。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么就挺下去。然后反败为胜。等你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李晓香冷冷道。 楚溪的双手惬意地被向身后,微微前倾,看着李晓香的眼睛。 他的视线宛如穿过了所有尘埃所有犹豫所有怀疑,直入李晓香的双瞳,涌入她思维的最深处。 “你当然感兴趣,因为你喜欢我。你不接受我,是因为你担心我和其他男人一样,用男主外女主内出嫁从夫之类的法则来约束你。可是我不会。晓香,请你不要把我跟那些优越感过剩自命不凡的男人相提并论。我的这个秘密,不仅仅韩钊、苏流玥和陆毓不知道,就连我的爹娘也不知道。可我想你知道这个秘密,也只有你才能知道。” 她完全动弹不得。 不仅仅是因为楚溪目光中的笃定,更加是惊讶于她从未对人提起过的想法,为什么他也知道。 他的秘密是什么?一直以来,楚溪都是神秘的。他对她的支持,甚至于口口声声的“喜欢”都毫无道理。 “好啊,如果我这一次真的做到绝地反击了,不要忘记你现在的承诺。楚大公子,但愿你所谓的秘密,可别只是小时候尿了床或者偷看了哪个丫鬟洗澡这么无聊。” “绝对不无聊。”楚溪抬起手掌。 李晓香毫不犹豫与他击掌,“我们走着瞧!” 转身时,李晓香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 她还没有输。 未曾反击,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觉得自己会输? 楚溪站立在银楼之下,望着李晓香离开的背影,唇上浮现出浅笑。 李晓香回到溢香小筑,今日的生意依旧冷清。就连清涟,也不再来铺子里帮忙了。 “娘,哥,还有江婶,我想好了。” “你想好什么了?” “我不会把溢香小筑卖给恒香斋,也不会去恒香斋做制香师。”李晓香十分认真地回答。 “丫头,你在说什么呢?怎么能枉费了这么大好的前途!你是不是担心婶子我啊!我对你说,你真不用担心!婶子有手有脚能劳作,况且这些日子挣来的钱省着点花,十年八年都没问题啊!”江婶着急了,赶紧拉住李晓香的手,希望能说服她。 “是啊,晓香。你真的想好了吗?孩子,娘知道你舍不得溢香小筑,也不想说太多让你难过。但是……你看看现在,后堂里还有那么多的凝脂和香露,可偏偏,没有一个客人上门来买啊!”王氏转头望向李宿宸,希望他这个哥哥能劝一劝晓香。 李宿宸却只开口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我确定。” “宿宸,你……”王氏并不担心钱,她只担心,若是真的溢香小筑到了不得不关门的地步,李晓香年纪尚轻,会伤心低落,不懂得从失败中走出来。 “晓香,你既然不打算卖掉溢香小筑,那么你就要想好该如何做下一步。”李宿宸仰起下巴,眯起眼睛。 “当然,我们现在还没到一无所有的地步。”李晓香撩起后堂的帘子,望着那一堆瓶瓶罐罐,“这些,都是我们的武器。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还年轻,不怕失败。就算输,顶多也就是从零开始。就好像科考一样,爹参加了那么多次,如果每一次都担心考不上而不去应考的话,那么就永远都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输,是对努力过的人而言的。如果没有用尽全力,那叫做放弃。” “放弃,比输更难看。”李宿宸起身,吸了一口气,回望向江婶与王氏,“好了,溢香小筑还在,还没倒。娘,江婶,我们就听妹妹的,做好她的后盾,让她毫无后顾之忧。” 几个时辰之后,洛潇接到了一封信。但是他并没有拆开,只是端着茶杯,看着窗外。 “东家,这……是不是溢香小筑的回信?您怎么不打开看看啊?” “不需要看。她拒绝我了。” “东家,看都不看,您就说那个小丫头拒绝您了?这不可能吧,一成的收益啊!无论是谁得了,做梦都得笑醒呢!” “如果她是答应我们的条件,愿意来我们溢香小筑的话,我收到的就不是信了。而且,我看到那丫头的时候,就知道她还没认命。她想看到的不只是银子。” “做生意的,看的不是银子,那是什么?” “成功。她知道自己还没输。我也想看看,这出戏,还能唱多久,还有什么样的花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香溢天下 第72章 “十方药坊的柳大夫怎么可能是庸医!” 老人家的声音越来越大,掌事只好将他们父女带到一边。 而倚着围栏的石小姐却开始抓自己的手背。 “娘……女儿的手背很痒!” “什么?让为娘看看!” 石夫人托着石小姐的手,发觉她的手背上起了一片红印。 “掌柜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怎么会这样!石小姐来之时可是被什么蚊虫叮咬了?” 石夫人蹙起眉头,望向围栏下还在与明月斋争执的父女,冷声道:“被蚊虫叮咬?为什么蚊虫没叮咬在别处,偏偏就在方才搽了面脂的地方?” 掌柜哽了哽,手背向身后略微挥了挥,一个眼尖的掌事顿时明白了,赶紧去找季湘云。 “石夫人,现在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令嫒会觉得痒,不如请大夫前来看看可好?” “好,本夫人就要听一听,大夫到底怎么说。” 过了没多久,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来到了明月斋。掌柜介绍说,他就是胡大夫,当年可是在皇宫里当过御医的,医术自然不在话下。他先看了看石小姐的手背,又把了把脉,“石小姐,方才手上可曾碰了什么或是搽了什么?” “我搽了些面脂,就是这个!”石小姐将自己买下的面脂推到大夫面前。 大夫仔细地看了看面脂的质地,特意取了银棒来将面脂挑起,放在鼻间闻了闻,“石小姐,是这面脂让你手背发红发痒,还是赶紧取了清水来洗去。老夫再开一些药膏给姑娘搽一搽,姑娘很快就会好了。” 石小姐抬起眼来,瞪着掌柜,“你不是说这是因为蚊虫叮咬吗?方才那位老伯的女儿也是因为蚊虫叮咬吗?你确定你们明月斋的东西,没有问题?” 此话一出,掌柜的背后冷汗直流。他赶紧出言宽慰石小姐,不断解释可能是因为石小姐的皮肤不适合这款面脂云云。 石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被爹娘宠着的。她的皮肤确实很容易受到伤害。曾经家中后院有一株海棠树。每当海棠花开的时候,她全身就会起疹子,脸上还会红彤彤一片。后来石夫人将海棠树移走了,她的症状才好转。而且她的脸上也不是什么都能用的。什么丁香花的面脂她一用也是难受。 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只是在手背上试用了少少,还没半刻钟呢,就痒起来了。 “石夫人,石小姐,请先不要动怒。”季湘云笑着迎了上来。 掌柜松了口气,赶紧介绍说:“石夫人、石小姐,这位就是我们明月斋的东家。” “哦,原来是季老板。”石夫人点了点头,“季老板,小女的手背只是用了些你们的面脂,就成这个样子了。而大夫也是你们请来的,也是他说你们的面脂有问题。季老板,你就亲口问一问吧。” 季湘云一看,竟然是胡大夫,心里暗叫不好。胡大夫在都城中颇有声明,若是他说明月斋的东西有问题,一旦传将出去,没有人会不相信。 这个掌柜到底怎么回事!应该随便找个大夫,使一些银两,让对方说些好话,将这事先行压下才是! “胡大夫,你说我们明月斋的东西有问题。这话可不能胡乱说。”季湘云的目光压在胡大夫的身上。 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一言可以令人升天,一言也可以推人下地狱的道理。 “季老板,其实老夫早就想来你的明月斋看一看了。老夫的庙小,可光这半个月就有五、六位夫人、小姐前来问诊,而他们都用过明月斋的东西。”胡太医看着季湘云的脸,摇了摇头,“季老板,你的脸就和她们一样啊。” 季湘云心里一惊,捂住自己的脸。 胡大夫将面脂递送到季湘云的面前,无奈地说:“季老板,你这面脂里是不是用了百里香?” “百里香又称地花椒,味道辛香,膳后饮用,有助肠胃。明月斋只是将其用于面脂之中,有何不妥?”季湘云倒想看看,这胡大夫到底要说什么。 “唉……季老板,那是将百里香用作烹调的香料……可若用在面脂之中,它是会伤害到肌肤的!” 胡大夫此话一出,季湘云完全愣住了。 “什么?伤害到肌肤?这怎么可能?”季湘云对于面脂中所使用的每一种香料,都特意查验了溢香小筑的凝脂,他们用过的,明月斋才敢用。可胡大夫却说百里香会伤害到肌肤…… “胡大夫,你可别胡说!明明溢香小筑的面脂里也用了百里香……” “掌柜的!” 季湘云狠狠瞪向掌柜,掌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在这个时候提起溢香小筑,不就是告诉胡大夫和石夫人,他们用了溢香小筑的法子制香吗? “也许溢香小筑用了什么方法来去除百里香对肌肤的伤害,但明月斋并没有做到。除了百里香之外,季老板,你们的面脂里加入的香料太多,比如说丁香。你们的面脂中丁香加入得太多了,少量的丁香能医治面部的溃疡、淤血以及灼伤,可用量太多,那就会伤害肌肤啊!” 就在季湘云与胡大夫对质之时,并没有留意到一些好奇的客人已经站在楼梯上听他们的对话。 季湘云下意识扣紧手指,他们本来是想多放些香料,让面脂香气袭人,这样才能证明他们在用料上比溢香小筑大方许多,即便是卖贵上几倍的价格,也不会让人心有不悦。 丁香是名媛们最喜爱的香料之一。她们蒸煮了大量的丁香花,最后得到的精油却并不多,可为了让客人们闻到明显的丁香花味,她下了血本每罐面脂中加入的丁香花精华至少四到五滴,怎料到弄巧成拙! “还有依兰。你们现在正在卖的有一种依兰面脂,对吧?” 面对胡大夫的提问,季湘云其实根本不想回答。她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只怕又是一个把柄。 “对啊!我们买了明月斋的依兰面脂!”石小姐却从已经包好的木盒子里取出一个瓷罐,送到胡大夫面前,“大夫,您看看是这种吗?” “对,就是这种,这里面的依兰用得也太多了,长时间使用,可是会导致头痛与反胃的啊!” 胡大夫说完,楼梯上的人忽然叫嚷起来。 “原来明月斋的东西虽然香,但却会令人身体不适啊!而且他们用的百里香是有毒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香溢天下 第73章 石老板所约的时间是第二日下午,在都城中最有名的茶肆。 可李晓香知道,自己在去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 第二日醒来,王氏已经为李晓香煮好了面条,她对李晓香说:“女儿啊……如今可算峰回路转,与石老板的商谈定要万分小心。为娘思前想后,觉得十分担心。一来,石老板与那季湘云一样都是生意人,论经验与手段远胜于你。为娘担心,他与季湘云一样,也是觊觎你的配方。石城路途遥远,我们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做好了再送去给石老板。若是在石城制取凝脂与香露,我们又不能派人手过去,岂不是要将配方交给他。他得了配方,何须与我们合作?” 王氏所担心的,正是李晓香担心的。坐在李晓香对面的李宿宸慢悠悠吃着面条,李晓香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 “我说,我的亲哥啊!平日里你那么聪明,还不赶紧给我出谋划策?” 直到一整碗面吃下去了,李宿宸才不紧不慢道:“为兄能给你出得最好的主意就是——请教另一个做生意经验比你我都丰富之人。” “谁啊?”李晓香真想将面汤扣在李宿宸的脸上。 这家伙又开始卖弄他的“高深莫测”了。 “还有谁?楚大公子啊!” 李晓香肩膀抖了抖,“请教他?” “对啊!这事儿当然得请教楚公子!楚公子见过那么多的商人,处理事情也很圆润贯通。有些事情,就是没做过,他想必也听过。而且他心思敏捷,问他的意见绝对没错!” 李晓香按了按太阳穴,想起自己与楚溪的约定。若是这一次溢香小筑咸鱼翻身,这家伙会告诉自己一个非常“大”的秘密。 虽然这会儿溢香小筑的生意又好起来了,但还不算完全翻身。自己真要去找他? 李宿宸的筷子敲了敲李晓香的汤碗,将汤碗里的牛肉片夹了出来,无耻地放进他自己的嘴里,“晓香,现在可不是你争面子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闭门造车说不定也能想出什么‘好’点子来!” 什么闭门造车?什么好点子?这个李宿宸,说话不阴阳怪气会死吗? 李晓香赶紧将面里的牛肉全部吃了,再不吃,只怕又进了李宿宸的肚子。 用完早饭,李晓香进了自己屋子,将头发好好梳了梳,穿上一件粉边的裙子,出了门。 多事的李宿宸还不忘摇头晃脑地说一句:“哟,我妹妹什么时候孩纸打扮了?当真女卫悦己者容呢!” “哼!” 李晓香懒得理他,出了家门,去到了楚氏银楼。 廖掌事一见到李晓香,就将她带到了楼上。这时候的楚溪正在与银楼里的几个账房先生还有管事儿的说着什么。李晓香就坐在隔壁的雅间里。 隐隐能听见楚溪掷地有声的声音。 自信、有条不紊、让人倍感压迫的声调。 这是李晓香不曾了解的楚溪。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隔壁的门开了,李晓香听见一阵交谈声,而此时楚溪说话的声音与方才大不一样。 晚辈一般谦恭有礼,他问候了一下几个账房先生家里人,又谢谢了几位管事对他的支持云云。 李晓香竖着耳朵听着,忽然觉得楚溪果然是个厉害的家伙,恩威并施啊! 没过多久,雅间的门被打开了,楚溪噙着笑走了进来。 “李姑娘大驾光临,莫不是想念楚某了?” 李晓香很想把茶杯砸他脸上,加上一句“去死吧”,但今日自己是来讨教的……低调,低调。 “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哦?”楚溪将房门关上,坐到了桌边,“说来听听。” 李晓香将石万川对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楚溪。楚溪闭着眼睛,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着,等到李晓香说完了,他点了点头道:“石万川这个人的品行还是有目共睹的,石家的商誉无可诟病。但就算他人品没有问题,不代表他下面做事的人不会将制作的秘方说出去或者卖出去。” “就是啊!” “溢香小筑现在最有名气的东西是凝脂与香露。而制作凝脂与香露最基本的就是提取花草中的精华。水蒸法这个方法,已经被明月斋知道了。我想,再从明月斋传给其他人,比如说恒香斋,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藏着掖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从都城收购新鲜花材制取精华,只怕不够给石城供应,你说呢?” 李晓香点了点头。 “但就算是给,也不是全部东西都给。昨日在明月斋胡大夫所说的话,楚某也有所耳闻。明月斋的问题出在百里香,对吗?” 李晓香点头。 楚溪摸了摸下巴道:“除了百里香之外,还有什么香料提取精华的方式并非简简单单‘水蒸’而已?” “还有……丁香花,取自半干的花苞而非新鲜的花瓣。” “嗯,这点倒是很有意思。怪不得半个月前明月斋大量收购新鲜的丁香花。因为方式不对,所以出的油不够多,所以才需要比平时更多的花瓣。真是浪费。种丁香花的花农不少,就是临近的沛县也是以丁香花出名的。所以丁香花与百里香的精华,就由你自己来制取。若是一般水蒸发制取的精华,你便交给石万川去做。” 李晓香点了点头,楚溪的意思是要她抓住最核心的技术,其他的东西,就交给石万川去做。这样也有助于以后溢香小筑的向外扩张。 而且当花草中的精华被提取出来之后,只要存放在密封避光的地方,保留期限是比较长的,足够从都城运送到石城。 “至于香露,我的意见就是一分一毫也不告诉石万川。” 李晓香眯着眼睛思考片刻。确实,必须将酒精提纯才能保留香味,这是香露留香持久的秘诀。另外头香、体香、基香的调配秘诀,李晓香也不想轻易告诉别人。 “香露确实应该制作好了再运送出去!而且只要用正确的方法制取香露,在避光避热的环境下,保存半年绝对没有问题。所以香露由我这边制作好了,送去石城。” “那就对了。晓香,石万川与你合作,可是件大事。你可得让都城里的人都知道啊。”楚溪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现在就回家去好好想想,哪些可以交给石万川,哪些不行!再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香溢天下 第74章 李晓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的眼前仍旧一片黑暗,她用力地睁开眼睛,寻找光源,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是被块黑色布巾蒙住了脸。 当她试图将布巾摘下来,却发觉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了身后,双腿也被绑住,完全动弹不得。 李晓香的心脏一阵下沉,她这才意识到她……是被人绑架了! 天啊!为什么绑架她? 这场绑架明摆着是有组织有计划的! 首先以新客人的身份下单子,将她诱骗到了一个小宅子,然后再用点心将她与虎妞迷昏!李晓香肯定,现在她已经不在那个小院子里了。 虎妞呢?虎妞在哪里? 绑架她的人是为了什么? 溢香小筑现在与石万川合作,在都城人的眼睛里,她现在已经是个有钱人了! 电视剧里不都演过吗,有钱人最容易被绑票!绑匪收了钱肯放人还算是好事,如果收了钱还撕票……李晓香再不敢往下想了。 她应该给自己请各保镖的…… 她倒霉就算了,但愿绑匪放走虎妞啊!这丫头那么能吃,绑了她你们也养不起…… 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隐隐听见门外有走路声,李晓香一阵紧张,继续歪着脑袋装睡。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陆续续似乎有三、四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在她身旁蹲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脸蛋,“嘿!小丫头!该醒醒了!” 李晓香不敢醒过来,继续装睡。 “是不是药下得太重了?” “这不是怕她们半路上醒过来吗?” 李晓香在心凉了半截,他们用的是“她们”,也就是说虎妞还在他们的手上! 蓦地,一大桶凉水从头顶灌下来,李晓香就是再想要装睡也装不下去了啊! 她从上凉到下。入秋的井水已经很冷了,李晓香忍不住一声惊叫,破了功。 “哟,总算醒了诶!” 李晓香能从黑布下的影子里数出他们的人数,确定是三个人。 “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 “你不是溢香小筑的小老板吗?猜猜看,我们想要什么啊!” “你们是要钱吗?” 如果是要钱的话,千万别是要取她一根手指头作为凭证送去她父母那里之类…… 李晓香顿时脑洞大开,忍不住肩膀都抖起来了。 “要钱?” 那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怎么要钱?你们家报个官,再把钱送出来,我们一去取钱,可不就被逮住了?你当我们真傻啊?” “那……你们不要钱,要什么?” 李晓香更加紧张了。要知道,此时此刻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你的溢香小筑能飞黄腾达,靠得就是不外传的秘方!你老实一点,将秘方说出来!哥儿几个就放你走!要不然,给你好看!你说要是在你的小脸蛋上抽上几鞭子,这可就破相了!” “以后就是倒贴,也没男人愿意娶你!” 竟然要的是秘方! 他们到底是谁!难道是明月斋的老板季湘云派来的?还是恒香斋的洛潇?因为自己拒绝成为他的制香师,所以这家伙就派人绑票了自己来拷问秘方? 忽然之间,耳边一阵风掠过,鞭子抽在了地上。 李晓香能感受到腿边尘土扬起,明明没抽着她,她却觉得莫名地肉痛。 “丫头,我们也不想废话!你要么老老实实全说了!要么我就把你还有和你一起来的小丫头扔到河里去!” “虎妞也在你们手上?她人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哟!自身都难保了,还惦记着别人呢!成,把另一个丫头拎过来!” 虎妞真的还在他们手上!若是他们嫌虎妞麻烦,没把她一起抓来还好说。虎妞至少能告诉李家人她们在哪个院子里出的事。可他们连虎妞也带走了,看来是老江湖,这样的“生意”不止做一次了。 没过多久,就听见虎妞惊慌失措的声音。 绑匪将虎妞猛地一推,倒在了李晓香的身上。 哎哟!我勒个去! 这丫头能少吃点儿吗!没给吓死,已经被压死了! 蓦地,一鞭子抽下来,只听见虎妞的叫喊声,刺着李晓香的耳膜。 “虎妞!虎妞!你怎么了!” “疼……疼死了……”虎妞哭了起来,“他们抽我!他们抽我了!” “老子这才用了一分力气,若是用上十分力气,非抽烂你们不可!我说溢香小筑的小老板,老子劝你别耍什么花样!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们两个小丫头开口!” “我说!我说!你们别打她了!我什么都说!” 听见虎妞的哭喊声,李晓香的心都要碎了!虎妞虽然是个乡下姑娘,但也是被自己爹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江婶与老秦都没打过她一下,这会儿却被平白抽了一鞭子! “这样就对了!现在就说!” 就算要她说,她也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指使了这三个人。若是一般的绑匪,顶多想到她有钱,但绝对不会想到去打劫她的方子。 为了应证自己的猜测,李晓香咽下口水,开口道:“几位大哥,你们就算要我说,也得给我起个头儿。制香有这么多的东西,你也不能让我漫无目的地瞎讲……” “怎么,你要耍花样?” “不是!不是!大哥你别误会!我现在吓得都懵了,你要我说……我从何说起……大哥你总得问我吧……我是要从怎么选择花材开始说起呢,还是从冲洗花材说起呢,还是从……” “停!你这丫头别废话!就先从那个什么百里香说起!” 果然!这些人十有□□是明月斋派来的! 真是看不出,几十年的老字号,先是让她的表姨来偷秘方,偷得不成就来偷精华!他们家那场大火八成也是赵云兰放的!这会儿还不死心,连绑票这样的阴私手段都用上了! 季老板,你是不想再回头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5章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将匪徒的画像送交官府吗?”李宿宸问。 “送交官府?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现在只能请韩钊帮忙找人了!” “韩钊?”李宿宸这才想起少将军韩钊正是楚溪的结拜大哥。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楚溪入了韩将军府,在书房见着了韩钊。 楚溪引见了李宿宸之后,不多说废话,将那三名匪徒的画像按在了桌上。 “韩大哥!只求你帮帮小弟!” 楚溪将李晓香失踪的经过以及春妮儿交代的信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韩钊顿了顿,“三弟,你鲜少对为兄说这个‘求’字。为兄就是两肋插刀也得替你将李姑娘找回来。既然李姑娘是被掳走的,匪徒又不曾前去溢香小筑索要银两……看来是另有目的。倘若我等大张旗鼓地寻找李姑娘,我担心他们情急之下会对李姑娘不利。” “小弟也正是此意。所以……小弟想请求大哥派哨营的兵士前去打探。他们擅长伪装与探听消息,行迹低调,不易被匪徒察觉。只是因私事调动哨营,小弟担心朝中会有人对大哥你……” 韩钊抬了抬手,“既然是私事,韩钊不会对他们下军令,只是将他们当做兄弟,请他们帮忙。愿意出力的,韩钊会将恩情记在心上。觉得为难的,韩钊也绝不勉强!来人啊,将这些画像送去营中,请擅长画像的张家兄弟快快临摹出来,越多越好!” 楚溪呼出一口气来,韩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难得见到三弟你如此焦虑方寸大乱,看来这位李姑娘定是对你十分重要。” 楚溪皱着眉头,算是默认。 “这才一日的功夫,他们带着舍妹也走不了太远。正如韩将军所言,他们至今未曾向我李家索要钱银赎人,是另有所图。近几日,舍妹的溢香小筑在都城中引起不少话题,明月斋的季老板以及恒香斋的洛老板都与舍妹有所交集……” “好,此二人我会派人留意其动向。除了季老板与洛老板之外,还有何人需要注意?我等若是大海捞针,只怕难以找到李姑娘。李公子且仔细想来,还有谁可能对李姑娘不利?” “这……”李宿宸细想了想,“虽然说石万川石老板如今与小妹联手做香脂生意,但小妹的配方实在特别,不是旁人轻易能学去的。在下担心,石老板会不会也在打配方的主意。” 韩钊点了点头。 楚溪若有所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还有人,我们也需要留心。” “谁?” “宿宸兄忘记了,李家的大火是如何而来的吗?” 李宿宸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楚公子说得是。” 天亮之后,哨营里上百号兵士得了画像之后,四散而去。 一整夜,李晓香的身上就没暖和过。 虎妞一直在她身边啜泣着,她又饿又冷,肚子里咕咕直叫。长这么大,她还没这么饿过,前胸都快贴着后背了。 但是她知道,李晓香和她一样饿。她能感受到李晓香冷到哆嗦的身子。只是她没法抱着她,只能靠着她,想要将身上的温暖传一些给她。 李晓香当然没有将处理百里香的正确方法告诉绑匪。她只说取来了百里香之后,需要用盐水浸泡。浸泡三五日之后,再放到日光下暴晒,晒干之后的百里香再用来蒸制精华,才会失去毒性。 这样一来,指使绑匪的人就算是验证这个方法对还是不对,也得花费时间。 若是三、五日之后都没有人来救她们,她再将正确的方法说出来也不迟。 她想念疼爱她的母亲,想念古板的父亲,想念那总是说话说一般的哥哥……还有那个总是笑得欠抽的家伙。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就快来救我啊!不然我请你吃香灰啊!混蛋! 还什么大夏首富,人脉广泛!我就快冻死了! 李晓香忽然想起了楚溪紧搂住自己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好像要将她的全世界也紧紧圈在胸膛里。 她觉得自己真没志气。还说靠自己呢!不过被人泼了冷水饿了几顿就想着那家伙了!要是被他知道,还不得意的笑? 可是她还想再见到他。 突然很想很想。她不怀念他俊挺的面容也不怀念他一掷千金的土豪样……只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知道,他若是在她的身边,绝不会让她受这样的苦。 她有一种预感,他在找她。而且,他正在为她担心。 绑匪又换了人来抄默李晓香的配方。 “现在把所有香露的配方都说出来!为什么你的香露三、五个月香味不散,明月斋的香露才半个月香味就没了?” 李晓香现在不得不怀疑这些绑匪真的是明月斋买通的吗?如果是,怎么会这样大摇大摆地说出明月斋的名号来? “酿香就好比酿酒。酒是越陈越香。明月斋的香露才酿了几日,就兑了水拿出去卖,自然香味散得快。” 真正的重点在于明月斋使用的酒,酒精浓度远远不够,既不能使得各种香料的味道相互融合,酒精中的水分还会使得滴进去的精华变质。 当然,这点李晓香也是不会说的。 “酿香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又是用什么酒最好?” “酿香自然是要注意封罐保存,不能让还在酿的香露见风。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蜡油抹在罐子的边缘。封好罐子之后。将它放在阴凉处,一两个月之后再除去蜡封,兑水分瓶。” 绑匪将她所说的一一记了下来。 李晓香抿了抿唇,她的头有些发昏,约莫是感染风寒,要发烧了。 耳边传来虎妞肚子咕噜噜的声音。 从昨日早晨吃过哪些添了迷药的点心之后,她们就再没吃过东西了。 “……这位大哥……请你给我们点吃的吧……我饿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怎么,配方还没说完就想吃东西了?” “也不是啊,老大……一天多了,没吃没喝的,要是还没说完就饿晕过去了,对我们也没好处啊!” “算了算了!老三,你去拿点吃的来!” “老大,从昨天咱们就窝在这里没出去过,干粮都吃的差不得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6章 赵云兰才挨了三板子,就扛不住全招了,还不忘说清楚自己收买匪徒的钱银是泰安给的。 泰安更是气愤,揭穿了赵云兰当日前往李晓香家中偷取花草精华的事情。 而赵云来又反过来说泰安当日是和自己一道去的。为了引开屋子里的李晓香,泰安还放火烧了柴棚。谁知道火势不受控制,将李家的屋子也给烧了。 说着说着,就连明月斋也被他们抖落出来了。 当日,赵云兰与泰安便被判了刑,入了狱。观审的老百姓们也将明月斋的老板季湘云收买赵云兰夫妇偷取溢香小筑秘方与花草精华的事情传扬了出去。 明月斋的生意彻底跨了。 甚至季湘云的马车经过市集时,还有人不忘朝她的马车吐唾沫。 李晓香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自然在家里好好养着。 王氏本来准备给李晓香炖鸡汤,谁知道这丫头非要喝什么猪皮汤,原因是美容养颜。 李宿宸敲了敲李晓香的房门,笑着走了进来。 “哥,你来了啊!”李晓香眯着眼睛笑着。 她知道自己这次出事,李宿宸为了找自己,不仅彻夜未眠,还上门找了楚溪。 “是啊。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感觉如何啊?”李宿宸坐在小竹椅上,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 “感觉好极了!”李晓香抱着被子美不颠儿的抱着被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咦,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和虎妞的?” “你不是去了翠白街的童家老宅吗?我与楚溪前去打探,才知道童家早就没有人住了。你会去那里一定是有猫腻。然后我们就找到了……” “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和虎妞去了翠白街的?” “你的订单上不是写着呢?还说呢,你写的什么简体字!爹和娘都不认得!”李宿宸好笑地在李晓香的鼻子上弹了一下。 “你们不认得,那怎么找到翠白街的?哦,我知道了,柳师兄帮你们看的……” 柳曦之和李晓香在一块儿的时候,还跟着她认过简体字呢。 “不是曦之,是楚公子。看来你们相处得挺好,楚公子竟然也认得你自创的简体字。” 李宿宸的笑容里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可是李晓香却愣住了。 楚溪是怎么知道简体字的?自己没有教过他啊? 简体字和大夏的字差距很大,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学通地。就连柳曦之,认得最多的也只是药草一类的,若是将自己的订单拿给他看,单那个“童”字,他也不认得。到底是谁教楚溪的? 又或者……楚溪本来就认识简体字! 李晓香肩头一阵哆嗦,某种可能性涌上了他的肩头。 而今日,楚溪为了答谢韩钊出手帮忙寻找李晓香,在寿仙阁设宴,陆毓与苏流玥作陪。 楚溪自然是早来了片刻的。他坐在雅间里,想起李晓香在自己眼睛上亲了的那一下,唇上就忍不住挂起笑容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想起李晓香又软又糯的嘴唇,忍不住一阵心跳。 就在他沉浸在那一刻的时候,有人悄无声息来到他的身后,凑到他的耳边,刻意拉长了嗓音道:“哟——三弟在想些什么呢?为兄怎么见着桃花满天飞啊!” 楚溪赶紧恢复了以往的神态,故意用手肘顶开身后之人,“就算是桃花满天飞,那也是二哥你啊!听说二哥成日在府中足不出户,就是为了与我那二嫂朝夕相对。” 苏流玥的笑脸隐隐收了起来,像是吃了苍蝇屎一般郁闷。 “别提你的二嫂了!想她夫君我,在书房里不分昼夜的苦读。累了倦了,只想与她说上两句话。她倒好,成日不见人影!” “这也不怪二嫂啊。谁叫二哥你从前经常出入一些风月之地,想必是伤着二嫂的心了?” 苏流玥哽了哽,想起丫头小环那句“原形毕露”,他就觉着自己是被凉水塞了牙一般。 他已经数月没有再去过那些地方了。眼睛里来来去去的除了她林疏喻就看不进其他女人了。 这时候,陆毓与韩钊一同上了楼。陆毓见着苏流玥一脸郁闷,如同小狗一般凑到了他的身边,“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你二哥正在为你二嫂不理睬他而烦恼呢!” 没等苏流玥开口,楚溪先揭了他的老底。 “什么?为了二嫂吗?”陆毓歪了歪脑袋,“对了,听说二嫂经常回去自己在都城中的别院呢!” “回去别院做什么?”苏流玥皱起了眉头。 “哦——本来以前二哥你在外流连时,二嫂尚内在府中偷得半世清闲。可如今,二哥你日日在府中,反而引得二嫂不自在了。那就只好到自己的别院里,喝喝茶赏赏花,眼不见心不烦——” 楚溪摆出幸灾乐祸的表情道。 “三弟,不可胡言。”韩钊以手指敲了敲桌面。 楚溪与陆毓闭上了嘴,没过多久,好菜好酒上了桌,话题也从苏流玥那里转移到了楚溪身上。 “三哥!三哥!听说你为了那个李姑娘连夜去了翠白街!还找了大哥帮忙!记得当初李姑娘的溢香小筑开张,三哥你叫我们陆家多多关照呢!” “哦——三弟!那位李姑娘还没及笄呢!你这就对人家姑娘百般示好了!当真是深谋远虑!深谋远虑啊!” 方才因为提起林氏而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苏流玥这时候又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公鸡,加入了调侃楚溪的行列。 楚溪想着李晓香扑进自己怀里的那句“你怎么才来”,心都化开了,随他们几个怎么嘲笑自己。 “是了是了!三哥还找了我们陆家船队的马掌事,画了许多花花草草的图纸,要马掌事给他从西殊国带回来呢!马掌事还以为三哥不做银楼该做香料生意了,闹了半天,原来是要送给李姑娘的啊!投其所好,用心良苦!” “原来三弟你还是个情种啊!” 陆毓与苏流玥一唱一和,实在精彩。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欢脱。 酒过三巡,天色已晚。 楚溪骑着马,在微醺的风中回到了楚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7章 楚溪的声音很坦荡。 那种真挚的情怀是她前一世梦寐以求的,只是她将它投注到了错误的人身上。 李晓香真的很讨厌楚溪。 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 因为这家伙处心积虑地在她的身边,她需要什么,他就能给她什么。当她犹豫时,他要她坚持自己。当她软弱时,他要她坚强。他本可以用糖衣炮弹将她包裹起来,可是他却选择了最费力的方式让她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地方有了一席之地。 如今,她习惯了他,在精神上依赖他。 她还能找怎样的借口将他推出她的生活? “你混蛋!”李晓香转过身来,佯装怒瞪着楚溪,“还有完没完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溪怔了怔,有些忐忑的拽住李晓香的手,“我……我得了什么便宜?” “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便宜就算了!” “不是……你得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啊!”楚溪着急了,赶紧抱住李晓香不撒手。 “那我要是说不喜欢你呢?” “……”楚溪的眼睛里明显的一阵失落,随即又扬起一贯欠抽的笑容,“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现在还‘年轻’,一辈子还长着呢!你总会喜欢我的!” “美吧你!”李晓香甩了楚溪,昂首挺胸笑着回家。 楚溪跟在她的身后,想要拽她的手又怕她生气。 李晓香看着路边的影子,简直笑开花。 怎么看,楚溪都像自己牵着的一条大狗嘛!而现在这条大狗的心情很低落很忐忑,连尾巴都不摇了。 走了许久,李晓香终于回到了家门前,她开了门进去,轰地将门关上。 关了门,李晓香想想万一楚溪以为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然后整出什么事来岂不是烦人?说不定还会弄得她没有台阶下! 于是,她又将门打开,脑袋探出去,果然看见楚溪低着头,在门前走着,还叹了口气呢。 “喂——楚溪!” “啊?”听见是李晓香的声音,楚溪赶紧抬起头来。 “我现在呢,有这么一点点的喜欢你。”李晓香伸出手来,在楚溪面前比划了一下,“你要努力一点,再让我多喜欢你一点!不然我就嫁别人了!” 说完,李晓香就把门关上了。 死孽障,要你上辈子让我不好受! 地球是圆的,风水轮流转! 门是关上了,只是楚溪仍旧愣在原处回不过神来。 良久,他茫然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靠着李家的木门,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 他真的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 她刚才说了喜欢他! 喜欢就是喜欢,无论是一点点还是很多都是喜欢! 他上辈子被她讨厌的够呛,生怕这辈子还是这样的死循环,可是……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哈……” 楚溪仰起头来,闭上眼睛。 他对自己说,这不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他和她,会一起有更多的快乐。 他忽然不想离开,哪怕就样傻兮兮地靠着门,他知道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不再是隔着不知道怎样表达的心意。 我喜欢了你两世。上辈子太笨拙,这辈子要更珍惜。 而李晓香回了屋子,躺在榻上,将被子一卷,想起方才的自己就不停地捶脸。 哎呀!她干嘛要告诉那家伙自己喜欢他啊! 该死的楚溪现在一定在得瑟呢! 李晓香掀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不经意想起楚溪的吻,他的力度他的触感,清晰无比。李晓香下意识抿了抿唇,可悲地发现脑袋罩在被子里压根没法呼吸啊! 而且也没人看见自己,藏起脑袋来做什么呢! 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李晓香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里睡着了过去。 一切都在改变。包括她眼中的他。 李晓香被赵云兰泰安买凶绑架之事很快传遍了都城。 虽然她只是被泼了冷水感染了些风寒,外加饿了几顿,被抽了一鞭子之外,几乎没有大碍。 可都城里都传说她受到了非人的虐待。赵云兰与泰安为了逼问配方,对她又是夹手指又是喝辣椒水之类。就连李晓香听到这些传闻都不禁感慨,他们两真有这么人渣? 而最让李晓香意想不到的是,恒香斋的洛潇竟然也遣了人送来了补品。其实李晓香这里的补品已经够多了。楚溪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来,什么阿胶灵芝人参,李晓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入膏肓了。外加这家伙几乎每天都会来看她,还赖在李家不走,非得蹭饭。 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把王氏做得菜夸的只有天上有,玉液琼浆了都! 这家伙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啊?什么寿仙阁醉仙楼之类的! 为了讨好李晓香的娘,所有节操都掉了! 吃饭就吃饭,这家伙还总爱在桌子下面去牵李晓香的手,还要像小学生一样晃来晃去。 这家伙上辈子不是挺聪明一人吗?这辈子和她李晓香交手的前半段也够有心机的。 怎么现在就逆生长了? 知女莫若母,王氏当然看出来他们两个有问题。 当天夜里,王氏就坐在李晓香的榻边,一语戳破了她和楚溪的“早恋”。 “晓香啊……为娘看得出来,楚公子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是不是?” 李晓香知道,该死的楚溪表现得那么明显,就是为了让王氏看出来。他不想做她的“地下男友”,这家伙想扶正! 想要在李家“有身份有地位”! “嗯。”李晓香抱着膝盖点了点头。她知道王氏是不乐意见到自己与楚溪那个什么的。 毕竟门第悬殊,这样的感情按道理在古代很难有好结果。 “娘也知道楚公子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如若不然,也不会为了救你耗那么大地力气。甚至亲自跟随韩将军去救你……这些日子以来,楚公子的人品,为娘还是信得过的。我们家也承蒙了他不少的照顾。只是……楚家毕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8章 “什么?至今未回?也就是说午膳也没有回来?” 小骡子点了点头。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自己这么用功地苦读,她身为□□,却跑到别院逍遥! 看着苏流玥铁青的表情,小骡子的八卦因子开始发作。 “那个……公子啊……” “什么事!”苏流玥没好气地问。 “府里的下人们,茶余饭后的都在议论夫人呢!” “议论夫人?都说些什么了?” 这些就知道嚼舌根的东西!自家公子的夫人是他们能随便乱说的吗? “这个……他们都说夫人到别院里去,不是为了和其他的官家女眷聊天饮茶,而是……” “而是什么?你这个小骡子,说话说一半跟谁学的?当心本公子揍你!” “就是……就是……就是在别院里养了小白脸啊!” “什么——”苏流玥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你……你胡说什么!” 他拿起砚台,就朝着小骡子的脸上拍了过去。 还好小骡子闪得快,不然早就头破血流了。 “公子你生气也没用啊!谁叫夫人都入府两年多了,你和夫人也没成事儿啊!下人们都说你从前太过流连烟花之地,伤了身子,所以……所以不行嘛!这不……夫人才要到外边儿包养小白脸……” 苏流玥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连肩膀都抖了起来。 “谁说的!谁说的你把他给我揪过来!” 苏流玥难得震天吼啊! “公子……老爷那边儿还有事儿……我这就去忙了啊!” 小骡子见气场不对,早早撤退了。 留下苏流玥一人气到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忍不了了!太过分了! 苏流玥不说二话,出了府门。众人只见着苏二公子脸色如同黑白双煞,十分瘆人。 他来到了楚氏银楼,将正在看账本的楚溪揪了出来。 要说楚大公子,最近可真是春风得意,精神吧有点子不在状态。 比如说今天吧,逢顺就看见他家公子捧着账本,微微低着头,垂着眼帘,那姿态真有品位,更不用说唇线上勾起的那一丝笑意,就像小猫的爪子一样挠在人心上。只能被模仿,从未曾超越。 最重要的是,他的笑容已经保持了一整个早晨没有变过了。 逢顺实在佩服啊。不知道公子的脖子酸不酸?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轰地被推开,楚溪肩头一颤,有人冲了进来。 这样风风火火的架势,除了他那只总是炸毛的小猫,还有谁…… “怎……怎么是你?”楚溪手中的账本跌落下来,脸上的失望太过明显。 “什么叫做怎么是我?怎么就不能是我!跟你说,你二哥我郁闷着呢!走!喝酒去!” “啊?这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啊!”楚溪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流玥拽了出去。 他们来到了寿仙阁,苏流玥黑着脸,一脸灌了五、六杯下肚。 楚溪无奈地按住他的手腕道:“我说二哥啊,你就这么喝闷酒,也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这叫小弟我如何开解你?” 苏流玥张了张嘴,又觉得这件事有些丢人。但他心里憋的发慌啊,最后还是来到楚溪的耳边,小声道:“你……你那二嫂……红杏出墙了!” “噗——”楚溪这一次真的喷出来了,然后被呛了个天昏地暗,“什……什么?二哥,这事儿可不能胡说啊!” 林氏的身份与教养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什么叫做胡说?我跟你说,我这些日子都在府中读书,可是每日能看见她还不到一个时辰!府中家丁说她去了自己的别院!别院有什么好去的?这么大冷天的还喝茶赏花呢?茶水都冻成冰疙瘩了!” 楚溪按住自己的眼睛,他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闹半天原来是他的抽风二哥不爽老婆没陪在自己身边呢? 至于么你说!他的晓香还成日研究花花草草的,自己去多看她两回,她还嫌他烦呢! 可这并不表示,晓香她也琵琶别抱了啊! “唉,二哥!肯定是你从前冷落了二嫂。现在你日日留在家中温书,二嫂觉得见着你尴尬,所以就去别院待着而已。” “才不是呢!之前她还会与我吟诗作对!还会同我下棋!那时候她只是隔几日去一趟别院,现在是日日都不见踪影!外人都说,她在别院里包养了小白脸啊!”苏流玥又不好大声叫嚷,但每字每句咬牙切齿。 “那……二哥若是觉得二嫂不检点,找个借口休了她。眼不见心不烦,再娶个好的!” 楚溪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还看不出来苏流玥中意上了林氏,那就是傻子。不然他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休了她?那……那……那不是便宜了那个小白脸?” 楚溪忍住没有爆笑都快内伤了。 他的二哥哦!真是人才哦!不便宜小白脸,难道戴绿帽子就舒服了? “若是这样,二哥你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一定要那个小白脸好看!三弟,家丑不可外扬,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陪我去一趟她的别院!我们一起去把那小白脸抓出来!我要废了他!看他以后还能勾搭谁!” 楚溪无语了。 什么小白脸啊,明明就是苏二公子你脑补出来的吧? 这脑洞也开得忒大了! “是兄弟的就跟我走!” 苏流玥铁了心,楚溪只得舍弃自己的智商陪这个脑洞开太大的苏“二”公子。 他们来到了林氏的别院外,楚溪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没想到苏流玥竟然来到墙下,朝他挥手道:“帮个手,让我上去!” “什么?为什么要翻墙,走大门进去不就成了?” 苏流玥一副“你蠢啊”的表情说:“怎么可能走大门?我们一敲门,她铁定就把小白脸给藏起来了!还怎么抓?” 楚溪彻底无语了,他真的想走,真的真的特别想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9章 “家父做出了什么牺牲?请钟大人明言!” 钟大人看向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道:“墨寻,你做错的事情,你说先生的家人听!” 钟墨寻低着头,咬了咬下唇。如今的他已经八岁了,短短几年气走的教书先生已经是以成打计算的了。 李晓香不是没有听过这位钟公子的名号,她也担心自己的父亲只怕在钟府上也坚持不了许久。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父亲在钟府,一待就是几个月。一家人不是没有见到李明义掌心的红肿,李晓香无数次想李明义婉拒钟大人,但为了李明义的面子,李晓香一次也没有说出口。 现在不只是手掌心肿了,人都病倒了。 若不是钟大人一脸歉疚,李晓香早就要质他了。 “是……都是学生的错。学生以为李先生与之前那些教书先生一样,只要我不读书,说各种令他受辱的话,他就会甩袖子离去了。可没想到,无论我说什么,先生都不为所动。所以……我就不再说这些话,心想反正先生是来教书的,我不读书,一样能气走他。这次,先生终于生气了,他还取了戒尺来。我本以为他是要打我,没想到他打的是他自己。我觉得很新鲜……竟然有人打自己的……反正只要我不读书先生就会打自己,那我就想看看先生能坚持到几时……” 李晓香闭上眼睛按住自己的脑袋。 她的傻爹哟……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她太了解李明义了。既然打定主意用钟墨寻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他就会坚持到底,直到钟墨寻改变为止。 “我每日在书房里斗蛐蛐,弹棋子儿,先生也不恼我,而是继续在书房里念书。先生见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就说‘徒之过,师之错’……外面下着雪,先生站在院子里……任由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我本来以为……以为他熬不住了就会进屋……没想到直到他倒下去都没有哼过一声……” 这个时候,钟墨寻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李晓香真想好好揍这熊孩子一顿,可他现在一脸鼻涕眼泪的样子,李晓香竟然无处下手了。 “钟公子,你可知道家父为何这么做?” 钟墨寻抬起头来,没有说话。 “因为家父相信,钟公子本性并不恶劣,心中仍有是非。当你看见自己的老师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受罚,你会心有歉疚,认识到错误。钟公子以为,家父是要教你什么?” “书本上那些东西……所有老师都是教那些……” “错,家父真正想教你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为人处事之道。读书好或者不好,全看钟公子你自己的兴趣。你若不爱读书,目不识丁,但只要你心怀坦荡,做事不行差踏错,明白是非对错,那么将来你无论做什么,都不辱你父亲的钟大人的名声,也对得起生养你的母亲。” 钟墨寻顿了顿,忽然哭的更厉害了。 也难为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见过有人这样以伤害自己来逼他上道的。李晓香觉着自己的老爹也算是个极品了,这样的招儿都想得出来? “是学生错了……学生以后不会再这样顽劣……请先生继续教我吧!” 李晓香拍了拍钟墨寻的肩膀道:“钟公子,家父高烧不退,需要静养。你且回府吧。待到家父醒来,必会通知贵府。” “学生不走,学生要在这里照顾老师。”钟墨寻抹了把眼泪,还真有股子执拗劲儿。 李晓香无奈地看向钟大人,钟大人点了点头道:“自己的老师因为自己而病重,身为学生,当然要在一旁照顾。李姑娘,我这独子平日里太过宠爱,以至于目中无人,连最简单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懂。而今,他知道自己错了,要照顾自己的老师,是理所应当。还望李姑娘让他留在这里。” 钟大人都这么说了,李晓香无法拒绝。 柳氏父子亲自前来为李明义诊脉,开了方子抓了药,终于在第二日清晨,李明义的热度才退了下去。 不过这一晚,李晓香对钟墨寻这个臭小子改观了不少。 她本以为钟墨寻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时辰就熬不住,找借口要回府,没想到他一整晚都不睡,眼巴巴地睁着眼睛望着李明义。 李宿宸抓了药回来,王氏去熬药,钟墨寻屁颠屁颠跟着王氏,又是搬柴火又是扇火,还弄得一脸乌漆墨黑。 李明义饮下了汤药,闷在被子开始出汗。 钟墨寻守在榻边。平日里这个小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日却撩起了袖子,替老师洗帕子擦脸。本就是个孩子,做起事来十分笨拙,李晓香几次看不过眼要上手,都被王氏拦住了。 “你爹受苦就是为了让钟公子明白事理。如今他愿意亲手照顾你爹,你爹心中不知道有多宽慰。” 李晓香叹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李明义的高热终于退下,人也恢复了神智。当他知道是钟墨寻一整夜在照顾自己时,脸上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李晓香却看见了父亲眼中的泪光。 如果说溢香小筑是她李晓香的心血,那么教书育人就是李明义的终身事业。钟墨寻的一声“老师”让李明义这些日子的心血没有白费。 数日之后,钟大人备了厚礼前往李明义家中。 钟墨寻跪在李明义的面前,奉茶拜师。 此事在都城中被传得沸沸扬扬。曾经多少都城名师提起钟墨寻就垂首顿足,可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先生让他甘心拜师。 下了朝堂,还有人好奇地问钟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位李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钟大人笑道,严父出才子。李先生的儿子正是李宿宸。 而皇上身边的文公公听了之后,将此事告知了皇上。皇上正在与米丞相下棋,听了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爱卿在笑什么?” “皇上笑什么,臣自然笑什么。” “哦,那爱卿说说看,朕笑的是什么?” 米丞相落下棋子,不紧不慢道:“微臣既然会将李宿宸乡试的策文呈送皇上阅览,自然也对他的家世人品做了一番调查。李宿宸的父亲李明义,十年科举,最终不过一个秀才而已。此人也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才干,但为人颇为正直,数十年教书育人没有丝毫懈怠。而且他的学生大多为升斗百姓,大多只求识字,对学问并无钻研之志。即便这样,李明义仍旧做了十几年的教书先生,老夫很是敬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0章 安王收下了名单,不紧不慢道:“本王怎么听说,都城中新出了一位才子,名望渐盛啊?” “王爷所指的,当是李宿宸吧?” “这个李宿宸到底是有本事,还是沽名钓誉?” “……这个,按道理他寒门学子出身,在朝中又没有什么靠山,此番乡试得中解元,也是因为皇上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念了他的策论。” 安王冷笑了一声道:“开玩笑!能让皇上当众念他的策论,他还叫没有靠山?没有靠山,谁将他的策论交给皇上?皇上怕是想用他。一来,朝中不少大臣与本王有所牵连,皇上看在眼里虽然不动声色,但却在寻找机会将他们一一拔起。二来,民间早就指摘朝廷科举名不副实。到头来都是些官宦人家的子弟考取功名,皇上必须要提拔有实力的寒门学子,让天下对朝廷重拾信心。” “那……王爷打算怎么办?” “既然皇兄要提拔他,我们身为人臣的怎么能忤逆圣上的意思呢。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不能被收买。所谓贤者圣人,都已经作古了。” “王爷说的是。” 冬天,就这么熬了过去。李晓香晚上盖着的是楚溪送来的鹅绒被子,身上穿着的是上等的毛皮大衣,再加上每日跟着楚溪吃吃喝喝……肚子上的肥膘…… 唉,算了。这样富态,有福气嘛! 冬天一过,李晓香就该及笄了。 女孩子及笄是大事。整个李家比过年还热闹。清水乡里与李家交好的,都赶入都城。王氏与江婶也做了一桌子的好饭菜。李家的宅院里摆起了流水席。 李晓香对父母行跪拜之礼,王氏亲自替她束发,戴上发簪。 “今天,你就真的长大了。”王氏摸了摸女儿的脸,眼睛里满是溺爱,溺爱之中又多了几分期许。 “是啊,可以嫁人了啊!晓香这么能干,都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抢着娶你做媳妇呢!” “是啊!是啊!还记得去年,你爹还在村子里对你吹胡子瞪眼的,你娘担心你不懂女红嫁不出去,现在看来,可是我们清水乡飞出去的金凤凰啊!” 李晓香大囧。她现在仍旧除了制香社呢么都不会。 大家开始吃饭,左右聊了起来。李明义与李宿宸端着酒杯,感谢乡亲们前来,也谢谢他们多年来的照顾。 酒过三巡,乡亲们的话也就越说越开了。比如两个女儿均已出嫁的老陈,脸色微红,拍着李明义的肩膀道:“李先生啊,我老陈是个粗人,知道你的女儿本事!可这年头啊,本事的女人不好嫁啊!为什么,男人都怕!男人要的是什么?可不就是一个能照顾自己照顾家的女人……你的女儿……” 众人愣了愣,不止李家人,就是其他的乡亲们都尴尬起来。 老沈赶紧起身,将老陈按了下来,“老陈啊!你喝多了吧!多吃点菜,少喝点酒!不然你喝得像烂泥一般,我们可背不动你!” 其他人跟着呵呵笑了起来,尽管李晓香没觉得有多好笑。 酒吃得多了,自然是要到一旁通气透风的。 三姑六婆的见自己的桌子离得李家的桌子远了,便小声八卦了起来。 “真没想到,这才几个月,李家就能在都城里买得起宅子了!” “那是,我听说李家闺女的生意,那都做到石城去了!还有还有!你们知道吗?就连恒香斋也在卖这丫头做的东西了!” “哟,这么本事啊!” “本事有什么用?愿意娶她的男人,除非看上她的家产,有哪个男人愿意娶她?” “唉,是哟!这女人若是嫁了人之后才有本事,那还好说。毕竟娶了都娶了,就算你不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夫妻间的情分在,男人还能忍着你。可若真的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只怕也是要闹出问题来的!” “这要是没嫁人就这么多的身家,本分的男人不敢娶她,心怀不轨的都盯着看呢!这姑娘想要嫁个好人家,只怕是难咯!” 李晓香本来跟着王氏端着酒杯要来敬酒的,可听着她们议论的内容,就再也没那个心情了。 今天不是她李晓香的生辰外加及笄的日子吗? 怎么这么多人担心她嫁不出这个问题? 她不烦恼,她爹娘不烦恼,她们烦恼个什么? 其中一位大婶忽然瞥见了站在身后的李家母女,赶紧变了脸色撞了撞身旁的人。大妈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人家姑娘及笄的日子讨论人家遥远的终身大事,实在不妥了,住了嘴。只是大家笑得,真叫尴尬。 “这个……晓香年纪还小,不用那么急着嫁人。慢慢选,慢慢挑,是吧!” “是啊!是啊!” 就算慢慢选慢慢挑,也得有人上门提亲,这才有的选有的挑不是? 李宿宸笑着端了酒杯过来,拍了拍李晓香的肩膀,再看看那一群三姑六婆,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在李晓香的耳边道:“你看,是你不让楚溪观礼,这会儿乡亲们都真当你没人要呢!” 李晓香以胳膊肘子将他隔开道:“我才不要他来现世呢!” 楚溪这家伙,有时候做事特别脱线特别没下限。他要是来观她的及笄之礼,指不定说什么让人喷饭的话。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谁啊——”王氏望了望李晓香,“是你还请了什么贵客吗?” 李晓香摇了摇头道:“生意场上的人,我都没请,只说了是家宴。石老板还有洛老板都只是送了贺礼来。至于疏喻姐姐还有韩将军他们,我是约好了改日一起吃饭的。” 王氏和李宿宸去开了门,没想到门外的竟然是官媒风四娘。 这个女人,四十多岁,一身打扮完全超出了李晓香的预料。 在李晓香的印象里,媒婆都是穿得大红大绿,脸上浓妆艳抹,巧舌如簧,如果再有典型性一点,大概是脸上多半会配上一颗大痣。 可是官媒风四娘却衣着素雅,脸上也是淡妆轻抹,也没把自己的发髻弄成圣诞树。若不是她取出官媒的文书,李晓香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呢。 一听见是风四娘来了,整个宴席上的人都站起来了。官媒登门,自然是来说亲的。可官媒从来不替一般平民百姓说亲,只有官宦人家娶妻,才需得请用官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1章 只是当他们打开锦囊之时,里面只写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楚厚风与楚夫人慌了神,不明白大师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正在府中看望楚溪的苏流玥与陆毓赶紧凑了上来,继续无耻地唱双簧。 陆毓皱了皱眉道:“这生辰八字怎的如此眼熟?” 苏流玥一拍大腿道:“这不就是李家那个乡下丫头的生辰八字吗!” 楚夫人一听,手一颤,抓住他俩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那李家丫头克住了我儿吗?” “伯母,你说的什么话呢?方才大仙不是说楚溪他命里少木缺火吗?从这八字来看,三月生,木多火旺啊!这不是与楚溪的八字互补吗?而且天干地支相配啊!” 楚夫人不疑有诈,请了好几个相士前来,将楚溪与锦囊中的八字一合,说辞竟然完全一致。 ——天作之合! 两人一生的运势相辅相成,简而言之就是“她好我也好”!而且女子若真有这样的八字,不仅能给楚家添福添运,还能财源滚滚儿孙满堂。 如若要楚溪醒来,就要娶这个八字的女子冲喜。 楚夫人还有所犹豫,楚厚风却直接命人打探了李晓香的八字,发觉真的与锦囊中一模一样,不说二话便命人准备聘礼聘文。 陆毓与苏流玥二人也十分卖力地敲边鼓,说什么李家虽然不是豪门大户,可是溢香小筑在都城里商誉极佳,就连石万川都不远千里来与李晓香合做生意,很快溢香小筑就能与制香行业的龙头老大恒香斋比肩而立了。李家也是书香门第,李明义如今可是都城中炙手可热的名师,人品贵重教导有方,多少达官显贵想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他的名下还排不上号呢! 再说那李宿宸,才华横溢博古通今,皇上曾经对他的策论赞不绝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科试,李宿宸就算做不了状元也是要出仕的了,多少朝中元老大臣想要他做自己的门生,前途那是不可限量。难道说还要等着人家步步高升,其他人抢着要娶李宿宸的妹子,楚家才出手吗? 现在下聘,李宿宸还能记得楚家的好,毕竟这时候他还没飞黄腾达嘛。 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楚夫人越听越觉得这门亲事结了不亏,又能为儿子冲喜,亲家也不是她想象中那么难登大雅之堂。 但其实,那个锦囊里的字条,早就被楚溪换掉了。而且还不是这几日换掉的。早在楚溪确认了李晓香就是李蕴的时候,他就动了那个手脚。他从楚夫人那里偷走了锦囊换走了批文。只不过他当时的打算是觉得自己很可能这辈子还是没办法让李晓香喜欢上自己。万一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以这批文迫使楚夫人出手将她“抢”进楚家来。 就在李晓香及笄这一日,聘礼刚要出门,楚厚风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安王已经向李家下了聘礼。 楚夫人愣了愣,差点没晕过去。 他们楚家虽然财大气粗,富可敌国,但还没有到能与皇亲国戚相抗衡的地步。 “老爷!现在可怎么办啊?这是老天不要我们的儿子醒过来吗?”楚夫人捶着胸口,后悔到眼泪直落,“当初楚溪要娶那个李家的姑娘,我就该依着他!若是早早下了聘礼,哪里会被安王抢了去啊!” “夫人莫慌!安王初到都城没有几日,怎么会为自己的次子向一个平民百姓家下聘呢!” “还不是因为你!前日安王向你借钱修路,你给他便是!西川六郡如此繁茂,你还担心安王还不起吗?你不肯借钱才让安王怀恨在心!他一定是听说了李姑娘与儿子的八字相合能救他,所以故意先我们一步下了聘!这就是要我儿的性命!要你楚家断子绝孙啊!” “好了!夫人!安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楚溪的批命?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楚夫人拽住楚厚风的衣袖哀求道:“老爷,你赶紧去求见安王……对他说你愿意借钱给他修建官道,只求撤了对李家下的官聘!” “夫人,你听我说,这钱我们楚家是万万给不得的!若是真借了出去,得罪的就是当今圣上!”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说是李宿宸带着一位李姑娘来了。 楚夫人一听,抹开了眼泪,“快!把他们请进来!” 李宿宸并非第一次来到楚家。对于这样的豪门深宅,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晓香却犹如刘姥姥入了大观园。她本以为飞宣阁已经够富丽堂皇了,楚家却到达了另一个层次。 它庄重却并不让人觉得古板,曲廊回折简单却优雅。 李晓香一路走,一路能感受到府中来往下人们望向她的目光。那是一种探究的以及感到不可思议的目光。好像她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怪物…… 李晓香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走到了楚家的客堂。 李晓香来到门前,看见端坐在座位上的楚厚风与楚夫人,心里顿然紧张了起来。不是因为丑媳妇终有一日要见公婆,而是因为她这次来是为了见到楚溪的。若是楚氏夫妇知道安王已经向李家下了聘礼,只怕他们根本不会让她见到楚溪的面。 谁知道楚夫人见到她,竟然站起身来,还没等李晓香向她行礼,她就将李晓香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就是李姑娘吧?当真是很清秀啊……来,坐下,坐我身边,让我好好看看你。王管家你还愣着做什么?去准备些点心来,就是平日里佳音爱吃的那些!” 李晓香不知所措起来,她从没有想过楚夫人会对自己如此热情。不是应该一副冷艳高贵的样子表示是她李晓香高攀了楚家之类吗? 楚厚风显得沉稳许多,他开口问道:“李公子与李姑娘前来楚府,可是因为安王下聘之事?” 李宿宸点头道:“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楚公子一直以来对我们李家十分照拂,我们感恩在心。安王向李家下了聘礼,但是舍妹并不愿嫁入安王府,家父家母也觉得这门亲事有所不妥。所以,家父决定回绝这门亲事。” “你们真的愿意回绝?”楚夫人的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只是,安王乃当今圣上的胞弟,坐拥西川六郡,势力极大……我们担心安王会因此动怒,所以在下决定退出此次会试,妹妹也决定关掉溢香小筑,举家离开都城,远离是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2章 “哼!”楚厚风狠狠瞪了楚溪一眼。 “敢问楚老爷可是有了想法?”李宿宸问。 “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叫一声伯父吧,再过不久就是一家人了。”楚厚风笑了笑,“你们回去之后,且答应安王的亲事。若是老夫没料错,安王必然会在会试之前逼李姑娘与他的儿子完婚,这样才能坐实与李家是姻亲的事实,让米丞相难看。” “什么?真要我嫁?” 这位楚老板不是真的要将她推给安王吧?这样,他就能给楚溪选一个称心如意门当户对的好媳妇了! “李姑娘放心。我楚厚风说得出,就做得到。”楚厚风低头笑了起来,目光里皆是狡黠,“流玥贤侄,伯父还要拜托你传个口信给韩将军。这么大的事情,没有韩将军帮忙,可就没那么风光了。” “伯父放心,侄儿一定带到。”苏流玥抿起唇来,也是一抹坏笑。 楚溪在李晓香的鼻子上弹了一下,安慰道:“好了,若是安王确定了婚期,你便好好打扮自己,一定要做这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李晓香瞪着楚溪,她觉得楚老爷、楚溪、苏流玥甚至于李宿宸似乎都明白了要怎么做,可偏偏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这种不在状态的感觉,实在令人不爽! “爹,我想对晓香说两句话,可不可以……” 楚厚风哼了一声,袖口甩过,“都这会儿了,还要儿女情长?” 话虽如此,楚厚风还是起了身,李宿宸与苏流玥跟在老爷子的身后出了门。 终于,屋子里只剩下楚溪与李晓香了。 “你……你要说什么?”李晓香的眼角还留着方才的泪痕。她抬手抹开,心情平静了许多。 “当然是求婚了。我都没跟你求过婚不是吗?”楚溪一脸认真。 他的目光很深很远,像是一道延绵不绝的城墙。他们一起成长,在上辈子的李蕴最为头疼和*的岁月里,这个家伙的痕迹无处不在。抹不平,擦不去。 哪怕这辈子她成为了李晓香,她与他明明就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但是楚溪硬生生又将他们拽在了一起。他就像是逆水的游鱼,要将所有的不可能变作可能。 “晓香,我和你会在一起,这才是我们的结局。一切都不是老天爷的恩典也不是命中注定,而是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奋力争取。” 剥落了所有嬉笑打闹的面具,她看见了最真实最坚硬也是最柔软的他。 “你会嫁给我为妻,我们会相携到老,恩爱白头。” 这不是问句,这也不是他的承诺,这是他心目中他和她一定能够达到的完美结局。 楚溪握住李晓香的手,从自己的腕子上,将一串红豆杉手串过到了她的腕子上。 手腕被束缚的感觉并没有令李晓香挣扎,相反那一刻犹如尘埃落定一般沉静,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腕子上一颗一颗红色的木珠。 “……那天……那天将我带回十方药坊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竟然是你?” “是啊,我不是戴着面具碰了碰你的额头吗?在大夏,这不就是女儿节求亲的习俗吗?你看你,多紧张我送给你的手串?哪怕只剩下一颗,却还要戴在身上?” “我怎么……我怎么觉得自己一来到这个世界,你就在我的身边?” “因为上一世,我们错过了彼此。这辈子,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找到你。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一定会做我楚溪的夫人!” 万千潮涌在胸口挤压着,就要翻腾而出。 是的,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锲而不舍。 “我相信你!” 那一刻,李晓香什么也不怕了,她靠在他的怀里,这是属于她唯一的归宿。 李晓香与李宿宸回到了家中,当李晓香告诉李明义说自己愿意嫁给安王的次子时,李家一阵天翻地覆。 “你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疯了——你以为那安王是什么好东西?万一将来圣上不再顾念手足之情……你……”李明义一个恼怒,冲入房中找藤条。 “爹,你别再找了。藤条早就被烧掉了。” 李明义并没有转身,而是背着李晓香,握紧了拳头。王氏担心得要命,来到李明义的身边守着,若是他当真回身打李晓香,她也能拦着。 “你告诉爹,你是不是舍不得溢香小筑?舍不得名誉虚荣?” “不是。”李晓香淡定地开口,“爹,这次女儿要出嫁了。而且女儿相信,在那一边等着我的,一定是我的如意郎君。” 李明义漠然回头,吸了口气道:“好……你既然要嫁,爹也拦不住你。从小到大,你所做的决定,没有一样是遵照父母的意思,这一次,也就随了你吧!” “谢谢爹。” 李明义将自己关进了房里,在李晓香出嫁之前都不想见到她。 官媒风四娘再度登门,询问王氏,这桩婚事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安王可是连大喜的吉日都算好了,就连安王的小儿子都从西川赶到了都城。 言下之意,对这桩婚事势在必得。 王氏望了望身边的李宿宸,李宿宸点了点头,王氏只得同意。 不到一个时辰,安王与李家定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都城,甚至连半月之后行婚礼的消息都被所有人知道了。 一时之间,无数达官显贵向李家送上贺礼,而李家却大门紧闭,任你身份如何高贵,都不开门相见。 所有人都在传,李宿宸此次定然又是会元了。 安王派人来为李晓香量身定制凤冠霞帔,就连什么头饰、胭脂水粉都送来一大摞。可从头到尾,安王都未曾亲自临门拜访,可见并没有真的将这门亲事放在心上。 传完了安王与李家的亲事,最大的八卦就是楚氏银楼的长子嫡孙楚溪竟然一病不起了!一开始说是撞伤了脑袋,又说是因为邪气缠身导致昏厥不起!楚家虽然不是官宦之下,但是楚氏的祖先可是大夏的开国功臣,皇上都亲自派了御医前来给楚溪瞧病。 可惜了,还是治不醒啊! 于是楚家请了无数大师、相士前来折腾……啊……不,应该说是前来做法。弄了半天,大师与相士们得出的结论只有一条,那就是成亲冲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3章 “这……”府尹为难的回头望向总管,小声劝道,“总管大人你看……韩将军与苏大人都在,楚家再都城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不如大家都各自让一让,走半边儿道?两家都是大婚,何必为了此事伤了和气?” 总管也是个人精。楚家虽然不是朝堂中人,但也是开国元老之后,哪怕大街上打了个照面,安王也是得客客气气。况且还有朝中文武大臣送亲,为了个没有前途的庶子与朝臣交恶实在没有必要。只要这亲结成了,想必安王也不会计较他们到底走的哪条道。 “成吧,那就各占一半道,井水不犯河水!” 韩钊杀气太重,府尹实在承受不起,只得转而望向苏仲暄,语气里也已有了几分哀求的意味:“苏大人,大家都是娶亲,再这么争执下去,只怕要误了吉时!您看,各占一半道可好?” “也只能这样了。” 苏仲暄点了点头,府尹总算活过一条命来。韩钊扬了扬手,迎亲队继续向前走。花瓣飘飘,都飘到安王的迎亲队上来了。 总管大人嫌恶地将花瓣拍开。楚家人多势众,一个不留意就将他们挤到了路边,轿夫跌跌撞撞,李晓香坐在轿子里一颗心本就七上八下,这会儿差点没吐出来。 就在双方的花轿相交之时,寿仙阁上不知道谁放炮仗。 噼里啪啦,惊得迎亲队里的马匹开始嘶鸣,马蹄高高扬起,不受控制。 特别是韩钊的马,差点踩在安王府总管的身上,吓得总管大人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眼见着轿夫也被马匹冲撞得抬不住轿子,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炮仗还在继续打,寿仙阁上的苏流玥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笑得悠闲惬意,顺带还招了招手道:“小骡子,再去换个一百零八响的,吉利!” 苏流玥身边的林氏狠狠拍了他一下,“差不多就行了!万一真的惊着了马,伤着了晓香妹妹怎么办?” “放心吧,大哥的马那可是见过大场面的。这几个炮仗还能吓着它们?只有大哥叫它们撂蹄子,它们才撂蹄子呢!这叫做久经沙场训练有素!” 马匹终于脱离了控制,在迎亲队中乱窜起来,吓得所有轿夫左躲右闪。两个轿子正好并排,谁也绕不过谁。撞来撞去,终于翻了过来。 李晓香摔趴在了地上,差点没吃个狗啃泥。就在她要将盖头掀起来的时候,风四娘赶紧将她扶出了轿子,“新娘子未入洞房前千万不能掀盖头!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晕了个七荤八素,手掌膝盖差点没摔破,还讲究什么鬼吉利不吉利! “还不快点将轿子扶起来!麻利点儿!” “韩将军——看住你们的马——哎哟!哎哟!”安王府管家的叫声不绝于耳。 李晓香被人这边拉来,那边拉去,整个一晕头转向。 “小心!让开!”韩钊的喊叫声传来。 一直扶着李晓香的风四娘松了手,摔倒在地,“我的老天爷啊——” “哎哟!疼死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人成亲了!”李晓香的耳边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她的盖头下边隐隐看见一只胳膊,似乎也穿着喜服。 妈的!楚溪这小子还真找了个新娘子?看姑奶奶不阉了你! 就在这时候,李晓香的左右被人抓住,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媒婆!还不赶紧将新娘子背进轿子里!” “知道了!这就背!” 这声音听着耳熟,可不是风四娘啊! 李晓香被人背起来,送进了轿子。 轿子外面仍旧是一片慌乱,李晓香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 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比如缓慢抬起的轿身,再比如远远传来的安王府管家的声音,还有不断响起的鞭炮声。 李晓香下意识撩起了自己的盖头,对上的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还有下巴上的一颗大黑痣,她整个人愣在当场。 “嘿嘿……嫂子……我是陆毓……” 李晓香傻在那里,另一个打扮好似丫鬟的少女猛地拍了一下陆毓的脑袋,“你怎么回事呢?不就是让你假扮媒婆背一下新娘子吗?不用这么急着出来现!” “媒婆”陆毓露出委屈的表情,脑袋探了出去。 少女朝李晓香眨了眨眼睛,“嫂子,我是楚佳音!我们回家了!” 轿帘落了下来,李晓香半张着嘴,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楚佳音……楚佳音……不就是楚溪的妹妹吗?怎么连她也来了? 陆毓这个浓妆媒婆大喇喇站在轿子前,朝韩钊打手势,看到他特别爷们儿的挥舞着手绢,苏流玥惋惜地还没有玩够,但只得让手下人停止放炮仗。 受惊的马匹渐渐平静了下来,楚家的迎亲队伍恢复了之前的气势。 安王府的总管从地上爬起身来,见着风四娘将新娘子重新扶进了轿子里,这才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 韩钊从他身边行过,在高高的马背上低下头来,一声轻哼,总管大人差点没又跪在地上。 “还不走” “走……走……” 楚家的迎亲队浩浩荡荡地行了过去,再看看安王府,简直就是斗败的公鸡。 李晓香咽下口水,用力地按住她自己的心脏。 她上了楚家的迎亲队了!她就要嫁给他了! 只是这样的偷龙转凤到底会有怎样的后果? 当轿子在楚家大门前落下,李晓香被人扶出轿子的时候,一切都释然了。 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难不成安王还要到御前闹一闹吗?木已成舟,闹得越大,他安王就越是个笑柄。堂堂安王的迎亲队,连新娘子都能弄错,只怕皇上听了夜里都笑得睡不着觉。洞房花烛夜已过,她就不信安王愣能要求楚家将媳妇给换回来! 李晓香挺直了腰板。 从小到大她不拘礼数,但今日不同。 她就要嫁给他了。 她不管有什么人在看着她,她都要展现出最美好的样子来。她知道自己不是还珠格格,也从没想过要楚溪永远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收拾残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4章 “什么?”总管大人傻了眼,他们竟然先安王一步,闹到皇上那儿去了? “总管大人请回吧。改日,老夫定然亲自拜见安王。”楚厚风转身离去。 安王府总管顿了顿,虽然知道楚家了不得,但没想到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安王。和着两家娶错了新娘,楚家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当他回去将楚厚风的话原封不动告知安王时,安王蹙眉不语。 良久才冷哼一声道:“果然,无奸不商。” “殿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就在米丞相正与皇上禀告此事之时,皇太后来了。 皇上脸上的笑容顿然隐没,露出了苦恼的神色,起身迎了上去,“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太后的身后跟着的便是一脸郁色的安王。 “哀家若是不过来,皇上打算将那件事情瞒到什么时候啊?” 皇上看了眼安王,感叹道:“朕也不是有意瞒住母后,只是觉得此事就是让母后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啊!” 皇太后顿时瞪向皇上,握着拐杖的手也抖了起来,“什么叫做无济于事!果然,哀家不来见皇上,皇上就不打算解决此事了!安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啊!皇上是打算让安王就这样咽下此事?朝中多少大臣……甚至于天下只怕都在看这个大笑话!” “母后!母后!”皇上赶紧握住皇太后的手,无奈地望向安王,“弟弟啊,皇兄问你,这王家的小姐入错了洞房,怎么你儿子过了一晚上都没认出来?” 提及此,安王顿时跪在了皇太后的面前,“母后!那王家……王家的小姐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早前就与男子私奔……又与王家的往来客商苟合,修习得一整套狐媚功夫,将儿臣那蠢钝的儿子迷惑得是非不分!若再这样下去,儿臣担心……担心……” 安王顿首,不再多言。 “你啊!你……你要母后说什么好?当初若不是你酒后……又怎么会让一个卑贱的侍女怀上你的骨肉!你这个儿子,终日除了花天酒地还会什么?现在就是你的名声也被这逆子给毁了!”皇太后声泪俱下,宫人们稀里哗啦跪了满地。 皇上也赶紧出言安慰。 皇太后摇了摇头,拍了拍皇上的手背道:“事到如今,皇上……要保住安王的名声啊!哀家听说,楚家的公子并没有与李家的姑娘圆房,依哀家看,不如趁着事情还未传开……赶紧换回来?” “母后……这要如何换?王家的小姐已经……” “那就……另外给楚家的公子配一门好婚事?” “启禀太后……关于这件事,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米丞相开口了。 皇太后蹙起眉头,她知道米丞相一开口绝对没有好事。可这老东西竟然低着头,装看不见她的脸色! “米丞相乃先帝托孤重臣,有什么但说无妨!” 皇上将先帝都搬出来了,就是不想让米丞相开口都不成了。 “太后娘娘,楚家娶进门的是李姑娘这件事,已经在坊间传开了!” “荒唐,这才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就传开了?” “唉……太后,楚家乃是都城中的名门望族,家中仆从过百,但凡有一个将此事说出去了,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了!虽然,臣等相信楚家的信誉,他们说新娘子仍旧是完璧自然不会有假。但是,百姓们相信吗?他们首尾相传,就是堵都堵不住。就算将李姑娘换回来,安王的名声仍旧是要受损的,这又有何用?” 太后顿了顿,思量片刻之后道:“丞相言之有理!只是事到如今,为了保全安王的颜面,丞相可有解决之道?” 安王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太后按住了。 皇上低头不语,却憋笑憋得厉害。安王想要将李晓香换回去,可太后心里想的却是保住安王的名声。 “自然是有的,只是……可能需要委屈楚家了。” “此话怎讲?” “太后,楚家托老臣前来向皇上禀明此事,也是希望皇上看在他们是开国元老之后的面上,解决此事。可为了保住安王的名声,只能委屈楚家让全都城的人都知道,楚家迎娶的本就是李姑娘。这样,就不存在两家新娘娶错之说。” “那么安王呢?难道要让安王承认给自己的儿子迎娶的是不守妇道的王家小姐吗?” “太后莫要着急,且听老臣继续道来。至于那王家小姐,就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了吧。再请皇上从四品以下官员的家中挑选一庶出的女子,婚配与安王之子,对外就说,当日安王之子所迎娶的,就是这家的小姐,而安王当日的聘礼落去的也是这位小姐家中,至于那日安王所请的风四娘,其实是楚家请去李家说媒的……市井乡野之民,传着传着,就将这两门亲事说串了……” 米丞相仍旧低着头,皇太后眯着眼睛想了想,拍了拍拐杖道:“皇上!这法子可行!只要楚家说风四娘是他们请去的,那些聘礼是他们下的,当日他们娶的也确实是李姑娘,其他的就都好办了!” “可……母后啊,这硬逼着楚家承认娶错的媳妇,这……这如何开口啊!”皇上苦恼至极,别过头去。 “皇上,皇家的名声更重要啊!哀家听说,米丞相与楚家是多年的交情……米丞相,就请你去楚家走一趟吧!” “太后娘娘放心。老臣这就去楚家,不说动楚厚风,老臣就不回来!” “哀家在这里谢谢米丞相了!” 安王低着头,手指紧握到泛白,牙关用力到发抖。 皇上与太后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光景。 第二日,都城中盛传,真正向李家下聘的乃是楚氏银楼的楚家。楚夫人是多么喜爱溢香小筑的小老板李晓香制香的技艺,楚厚风又是多么欣赏李晓香的经商之道,于是请动了官媒风四娘在李姑娘及笄之日上门说亲。 而风四娘也是被迫逢人便说自己当日说了两桩亲事。一桩是安王向詹事府少詹事容大人家下聘,另一桩便是楚家与李家的。外人会风传楚家娶错儿媳也是因为自己当日口误,将楚家的聘礼说成是安王的,这才有了误会。 米丞相将王家也打点妥当了。 太后对此事的解决十分满意,为了感谢楚家的“配合”,还命贴身宫女连夜刺了一幅牡丹花开送去楚家。这样一来,外人就更加相信楚家原本娶的就是李晓香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5章 “此事太过严重,倘若假银票之事传出去,定然会引起全国票号挤兑,银楼只怕一夕之间就会崩垮。” “可……可若是他们手上有银票印模,要印多少有多少!而我们又拿不出对方是假银票的证据,只能将银子源源不断地兑出!楚氏银楼就算富可敌国,也……也经不起……” “文掌柜,别家银楼可有什么风声?” “东家,我已经留意过了,别家银楼没有丝毫动静。当然,就算别家银楼出了和我们一样的事,也绝对会守口如瓶,不得外泄的!” “文掌柜,此事拖一天便多一日的风险。你随我去一趟米丞相府!老夫不惧怕有人恶意以家银票挤兑我们银楼的银子。我楚家百年基业,所累积的财富也不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能够掏空的。只是,若这银子兑出去了,做的是见不得人甚至于忤逆犯上之事,我们楚家难辞其咎!” 楚厚风与文掌柜匆匆离开了府邸。 当日,楚溪拉着李晓香回到府中用晚饭,楚厚风言谈如常,问了问李晓香最近可有制出什么新的香露,又问了楚溪塞外的分号筹备得如何。 晚饭之后,楚夫人先行离了桌,李晓香仍旧在扒饭,楚溪却皱着眉头问:“爹,怎么了?事无不可对孩儿言。” 李晓香哽了哽,抬起头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厚风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也罢。终有一日,楚氏银楼也是要交到你的手上。” 李晓香看着这父子俩的表情,就知道事态严重。但是银楼里的事情,楚夫人从不插手,自己身为楚家的儿媳,不知道是不是该避讳。 “那个……爹,儿媳也用完晚饭了。先行回屋了。” 还未及起身,楚溪忽然伸手按住了李晓香的肩膀,“爹,你说吧。” 楚厚风点了点头,“也是,你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也许能相处解决之道呢?” 李晓香愣了愣,她这位公公,叱咤商场多年,就连安王那只老狐狸也在他这里吃了大亏。还有什么能让他为难的?这让李晓香不禁好奇了起来。 但是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李晓香想的很明白,楚厚风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怕她与楚溪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有答案。 楚厚风提来一只小铁箱,将铁箱打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楚溪取了几张出来,只看了两眼,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楚厚风知道楚溪的本事,却问向一旁的李晓香道:“晓香啊,你觉得这几张银票怎么样?” 李晓香摸了摸后脑勺,“这个……看票子的纸张、印刷还有这印信,都是真的……只是票号怎么都是一样的?难道说是错版?” 错版的银票可就和错版的钞票一样,极具收藏价值啊! “若真是错版,怎么会一错就错上了一百八十多张呢?” 李晓香心里一惊,抬起头来,“难道是有人要套现银楼?该不会是安王狭私报复吧?这只有一天,说不定到了第二天第三天,银楼被套现的银子就是上万两了!安王就可以拿这笔钱去修他的那条什么狗屁官道了!” 楚厚风看着李晓香的目光里多出了几分欣赏,“晓香,你为什么认为这可能是安王做的呢?是因为你与楚溪的婚事吗?” 李晓香摇了摇头,端起其中一张银票,“爹,且不说别家的银票,光我们楚氏银楼,既然能有百年家业,我们银楼的银票就不会有那么容易伪造。且不说银票的造纸之术控制在朝廷手中,一般的民间作坊是不可能制得出这样的纸张来!思前想去,能造出这样的纸,那就要有朝廷的造纸术。安王有这个能力!再来,所有银票的雕版都是由楚家请来的最为德高望重的雕刻师傅雕刻而成。而且……” “而且什么?”楚厚风端起茶杯,低下头来抿了一口。 “而且……我听说银楼请雕刻师傅雕了银票之后,是不会马上就用上雕版,而是等师傅死了之后。这样,世上就难有人能仿制出来。” 每个雕刻师傅的技艺都有所不同,所以最后雕版成型之后,印在纸上的感觉也是不同的。所有的雕刻师傅平生最大的荣耀,就是能为银楼雕刻雕版,更不用说是为楚氏这样汇通天下的银楼。 雕版的花纹复杂,每一道纹路都精细无比,这没有几十年的雕刻功底,是决计出不来的。 银票的雕版也关系到雕刻师傅的声誉,他们从开始雕刻到雕刻结束,都会留在银楼为他们特别准备的房间里,直到雕刻完毕才会离开,所有用于雕刻的木材以及刻刀都不允许带离。即便这雕版是自己所制的,在没有原版的情况下,任何一个雕刻师傅也不可能凭着记忆雕刻出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雕版来。 “你说的没错。可恰恰就有人仿造了出来。”楚厚风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无论对方是不是安王,能凭借银票就仿制出我们的雕版与印信,都一定是找到了十分厉害的雕刻师傅。”楚溪眯着眼睛,他心中十分担忧了起来,“二十两银子的雕版在所有银票中算是比较简单的。面额越大,雕刻就越复杂。想必仿制银票者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仅仅仿制出了二十两面额的。若是他们再厉害一些,面额到达一百两,我们楚氏银楼想要不垮都不行!” “事到如今,楚溪,你觉得该怎么办?” “首先,我们要等上一等,看看各大分号收集来的同号银票是不是只有二十两。安王既然要套现我们的银子,自然是越快越好。他若真有本事仿制更加复杂的雕版,那么五十两、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应该早就出来了,而不会等到现在仅仅放出二十两的假银票。倘若各地的假银票当真只有二十两,那么安王的极限估摸着也就是二十两了。我们可以请各地官衙通报天下,就说有人在仿制我们的银票,将面额与票号说清楚,就是要杜绝家银票在民间的流通。” “短时间内,银楼只怕会引来一阵挤兑风波!而安王也有可能趁乱大量兑现假银票啊!”李晓香抓了抓脑袋。 “是啊,当真是两难境地。”楚厚风仰头叹了口气,“老夫已将此事告知米丞相,米丞相会派出得力官员彻查此事。当然,追查的重点是安王。” “如若安王得知有官员查到了他的头上,多多少少也会收敛一些。”楚溪仰面叹出一口气来,“到底,我们楚家的钱银还是入了安王的口袋,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敢大摇大摆地将官道修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6章 楚溪知道拦不住刑部的人,只能看着他们将楚厚风带走。 李晓香一阵心惊,来到楚溪的身边,对于眼前的场面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想要安慰楚溪却不知道说什么。 楚溪沉默不语,只是用力地扣住李晓香的手指。 李晓香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厚风虽并非朝堂中人,但楚氏银楼对于大夏皇室来说始终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刑部竟然堂而皇之将楚厚风带走,没有皇上的旨意,是决不可能的。 “你在家里替我照看娘亲,我要去拜望米丞相。” “嗯,你放心!” 楚溪离了楚府,上了马,当他赶往米丞相府的路上,都城中军队正在调拨。 迎面而来的是韩钊父子。韩钊身着戎装,手握兵刃,与楚溪对面而立。 “三弟!楚伯父的事情为兄已经听说了!皇上命我韩家军即刻前往北塞抵御恒王叛军!若能活捉恒王,为兄定撬开他的嘴巴叫他说出真话!” “谢韩兄!” 韩钊带领军士与楚溪擦身而过,肃杀之气在空气中蔓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韩钊在都城中蛰伏得够久了,这一次前往北塞,便是利剑出鞘,势不可挡。 楚溪吸了口气,望着韩钊的军队渐行渐远,这才扬鞭快马来到米丞相府。刚下马,就看见丞相府的总管立于门前似乎恭候多时了。 “楚公子来了,请进。” 总管领着楚溪来到米丞相的书房,米丞相为人低调,他的丞相府不大,最为讲究的也不过他书房里的三千六百册藏书罢了。此时的米丞相似乎正在下棋。 他低头沉思,举起未定。听见楚溪的脚步声,并未抬头,只是手指点了点棋盘道:“都说这天下没有人能算过楚家。对弈,也是计算的一种,你可有兴趣陪老朽也下一盘棋啊?” “晚辈学艺不精,只怕丞相大人扫兴。”楚溪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忐忑与不安。 “谦虚什么?若当真不精,楚家自然就垮在你的身上。棋盘上的胜负,也不过尔尔。” 楚溪在米丞相的对面坐了下来,低下头时,他才发觉棋盘之上已经完全是一面倒的局势了。 黑子被米丞相所执的白子围攻,虽有一线生机,但寡不敌众,楚溪知道就算自己的棋艺再精湛,拖得了五十步,拖不了上百步。 “老朽知道你会算,而且算的很清楚。只是,你还要试一试吗?” “丞相大人,许多事情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因为能不能做到,而是应该要做。” 米丞相叹了口气,“本以为楚氏银楼为假银票所扰,乃是安王从中作梗,没想到恒王却窜了起来,甚至还一口咬定楚家也参与谋逆。无论是真是假,你父亲都是要入狱待查的。” “家父说了,清者自清。” 米丞相落子,楚溪的白子以至绝路,“孩子,局势总是在变,哪怕最初胜券在握,也没有谁肯定自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丞相大人?” “回去吧。” 楚溪本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回到府中,整个楚家陷入一片愁云惨淡。楚夫人一口饭菜也吃不下去,请了许多人打听楚厚风的情况。 恒王的部下在北塞被俘,押解入都城。皇上一直奇怪,北方比起安王的封地西川六郡,物产并不丰富,来往商旅也不发达,水患频发,朝廷每年都要拨派粮食。恒王哪里来的谋反资本。 皇上亲自审问被俘的叛军,没想到这几个叛军竟然众口一词,说一切都是楚家与恒王里应外合。 当初楚家请工匠师父前来雕刻雕版之时,就刻意留下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雕版,并将其中一个赠与恒王。恒王则用这个雕版私自印制银票,从楚氏银楼兑出银两,以此密谋大事。 楚家明知道银票是假的,却仍旧源源不断地将银子送出去,为的就是资助恒王。 皇上虽觉得这些叛军所言极为可笑,但满朝文武接请奏圣上严查此事。 只是楚厚风被刑部带走的消息一旦传出,楚氏银楼假银票之事也是不胫而走,顿时许多百姓商铺都前来楚氏银楼兑换现银,生怕手中的银票有问题。 都城中的票号被围到水泄不通,甚至出现白银库存不足,不得不休市。 楚溪坐在总号的账房之中,低下头便是人潮涌动,一些闹事者甚至不顾一切带着百姓们冲入银楼内库。文掌柜不得已,只好将银库打开,让所有人相信银楼中当真一文钱都没有了。 这时候,李晓香来到了账房,见楚溪的目光飘得很远,她悄声从身后轻轻搂住了他,“孽障,看本姑娘收了你!” 楚溪笑了笑,却没有出声,而是抬手拢了拢小妻子的鬓发,“你们溢香小筑的银子也存在楚氏银楼,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楚氏银楼垮了,你的溢香小筑也会血本无归。” “只要我还能制香,就永远不会有血本无归之说。”李晓香轻轻靠在楚溪的耳边,在他的额角亲了一下,“就算有一日楚氏银楼垮了,我也能养活你,养活你全家!你就安安心心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吧!” “楚氏银楼一垮,欠的就是天下。你如何养得起?” “我从没想过要富甲天下,天下养不养得起,与我何干?”李晓香离开楚溪,倚楼而立,垂首望向那些着了魔般的人流,“这些人里面一定有不少是其他银楼唆使而来的。他们以为楚氏银楼倒了,他们的银楼就能扶摇直上,简直笑话。就连楚氏银楼都能垮台,百姓们真的还敢将钱财存在其他银楼之中吗?” 这就是妥妥的信任危机,在现代一个银行一旦信用破产,那就要拜拜了。 “楚溪,如今北方已起战事,朝廷的人是不可能去到恒王那里调查假银票的事情。就算将恒王活捉了,他若有心陷害爹,爹还是洗不清啊。” “谁说要去北方查?”楚溪的拳头握紧,发出咯咯声响。 “难道说这件事还是安王?恒王不过是他的马前卒?”李晓香的脑子转了起来。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她不喜欢多想,但事到如今却不得不想。 楚溪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时候不早了,你的肚子应该早就饿了。走吧,回去吃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7章 李晓香拼了命地想要清醒,但一切都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她陷入楚溪的怀抱里,安稳的,属于他的永远不可调制的气息中。 楚溪笑着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哄着孩子一般。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李晓香的侧脸上,闭上眼睛,眼睫轻垂,有什么承受不起一般即将坠落。 手指轻轻拢着李晓香的发丝,良久,楚溪这才开口。 “我真的好不容易才让你喜欢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嫁给了我。这些‘好不容易’都比不过现在……” 门外传来逢顺的声音,“公子……公子!李大人的马车就在门外了。” “嗯……我这就来……” 楚溪将李晓香横抱而起。 她在他的眼中仍旧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或者说,他想一辈子把她当做孩子来宠。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什么会逼着她长大。 楚溪的眉心颤动着,低下头碰上李晓香的唇。 她的唇很柔软,不谙世事,所有的喜乐总能一眼望穿。他们相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她就像一本早就被他读透了的书,为什么至今他还没有厌烦呢? 此时此刻,却反倒更加留恋。 真想时间再慢一点,他可以将她留在身边再久一些。 如若不然,就让时间再快一点,让他知道他们已经恩爱白头。 楚府的后门前,李宿宸站立于马车旁。如今他已是朝廷命官,身份与气质均不同往昔,沉稳而内敛。 李宿宸见楚溪亲自抱着李晓香出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宿宸兄,我将她交托于你……请你……” “楚兄不用再多言。虽然此乃权宜之计,但无论楚家最后结果如何,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晓香的夫婿,我的妹婿。” 楚溪扯起一抹笑,小心翼翼地将妻子送入马车之中,“待到她醒来,只怕要恨我入骨了。” 李宿宸拍了拍楚溪的肩膀道:“所以楚兄一定要解决此事,平安地回到晓香的身边,好让她出气泄愤。” 楚溪单手抬着门帘,看着李晓香熟睡中的容颜良久,这才下定决心放了下来。 李宿宸上了车,抬手道了一声“保重”,马车便驶离。 听见车轴的声音,楚溪用力转过身来,衣袖滑过一道弧线,仿佛将日光割裂。 李晓香这一睡,就是整整两日。她是被饿醒的,醒来之时,头还有些发晕,耳边是不熟悉的女子呼喊的声音。 “大人!大人——小姐她醒了!” 门推了开,有人行至她的榻边,微凉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醒了?头疼不疼?饿不饿?” 李晓香晃了晃脑袋,这才发觉坐在榻边的竟然是李宿宸。而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无论从床幔还是摆设,她都全然陌生!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府邸。” 李晓香这才想起,兄长被皇上赐了官职,而且也已成年,自然会有自己的府邸。 “我怎么会在你这里……”李晓香的脑海中蓦地闪现过自己倒在楚溪怀里的画面,一股怒气冲入脑门,“那个混蛋!他竟然用安息香来迷昏我!我要去找他算账!” 李晓香刚要离开床榻,就被李宿宸按了回去。 “晓香,你回不去楚府了。” “为什么?”李晓香全然不解地抬头,“莫不是那家伙知道招惹了我,故意把家门都锁起来了?” “……你已经不是楚家的少夫人了。”李宿宸的神色难得沉重,他从袖口中抽出了什么,放在李晓香的身边。 “这是什么?”李晓香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到底楚溪与李宿宸又在玩什么花样?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太不爽了! “这是楚溪给你的休书。” “什……什么?”李晓香仰着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宿宸。 “休书。晓香,你不再是楚家的少夫人了。”李宿宸的喉间有些哽,“晓香,楚溪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李晓香的心仿佛被抽过一般的疼痛。她的手指捏着那封信,用力到将它皱入掌心。 她不需要打开信来看。她知道既然是休书,自然是用大夏的文字所写,她认得的字没几个。 况且,若这休书并非出自楚溪的本意,她也没有打开看的必要。 “楚家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银票的案子更加严重了!我们是夫妻,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应该相信我!” “就是因为他相信你,所以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待在他的身边!但是现在楚氏银楼被牵扯入恒王谋逆之中,如若坐实,这是要株连九族的你知不知道!楚溪不像你死,所以只有立此休书,保全你的性命,保住我们李家!这样,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去解决假银票一事!” “……他不在都城了,是吗?”李晓香颤着声音问。 李宿宸以沉默回答。 “他真的以为凭他自己的能力能够找出家银票的雕版吗?现在北塞战势一触即发,他如何才能去到恒王那里?” “他去找的,并非恒王。” “……是安王。”李晓香直愣愣地看着李宿宸的眼睛。 她终于能跟上楚溪的所思所想了。安王模仿了楚氏银楼的雕版,却将假银票给了恒王,恒王得了辎重粮饷,举兵犯上,于是朝廷将调拨大量军队前去平乱,这里面还包括了韩家军。 安王此番目的,要么就是等到北塞战事焦灼之时再由西川举兵,让朝廷首尾难顾。要么就是以战事消耗国库,顺带将楚氏银楼拖入泥潭,为日后举兵做足准备。 “我也要去西川!” “晓香,你听我说!帮助楚溪最好的方法,不是随他而去,而是让他知道你平平安安!等到他从西川回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 李晓香现在只想捶扁了楚溪这混蛋! 他就对自己那么没有自信吗?他就真觉得他们楚家会被满门抄斩? “别担心……楚溪不是一个人去的。” “你是说逢顺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8章 想着想着,快要天光的时候,李晓香终于睡着了。 而此时的楚溪,已经与陆毓一起前往西川。 离开了都城的繁华,楚溪与米丞相派来的护卫装扮成陆家商队的人,乘船沿着甘兰江行入西川地界。 两旁山水如画,时不时还能看见渔民正在捕鱼,渔歌声悠然传来。山峦起伏,郁郁葱葱。 陆毓站在船头,叉着腰,“三哥,你知道吗——安王的官道就是想从那里修到那里……” 陆毓的手指僵在原处,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怎么了?”楚溪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顺着陆毓的手指望过去,竟然见到山间一条砂砾铺成的道路。离得有些远了,但却能分辨出那道路至少能供三辆马车并排行驶! “这条路……是怎么来的?去年我来西川的时候还没见过呢!”陆毓不可思议地问。 随行的一个掌事答道:“小少爷有所不知,这条道路乃是西川的富贾们捐钱修建起来的。西川虽然没有一个富贾的名望像是陆家或者楚家这般名满天下,但是他们却是人数不少,每个人捐一点,这修路的钱就出来了!” “可这路看起来也太宽了吧?只有官道才允许修建四乘通行,而官道必须报备朝廷!我们在都城何曾听说过西川修建官道之事!”陆毓心想这安王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小少爷,这条可不是官道,因为它最多只能三乘并行!” 陆毓又纳闷了,“可若不是官道,双乘并行就已经够了啊!为什么要修得如此宽呢?这些富贾难道不知道,路越宽砸下去的银子越多吗?如果只是方便商旅通行,根本不需要三乘!” “这位掌事,我想知道这条路是起自哪里,终止于何处?”楚溪开口问道。 “起点自然是安王府所在的蒙城,至于终点嘛……是西川与鸣栾郡相交之处,离都城远着呢!” “既然都到了鸣栾郡,那就离都城不远了。鸣栾郡一马平川,若大军得至,那还不是长驱直入。”楚溪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这条路的事情,朝中都无人注意呢?” 陆毓看楚溪的表情,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想来是下面的官员隐瞒了此事,所以朝廷未曾得知。就算有人觉得不妥上报了,因为是民间筹建,又不是官道,所以没有引起注意吧。而且,这条路只在西川境内,属于安王辖内之事,朝廷又怎好横加阻挠呢?” “民间筹建?”楚溪轻哼了一声,“就是以我楚家的财力,未必能在一年之内建出这么一条道路来。” 陆毓听了之后,心中一凉,“所以这条路是安王蓄意……” 楚溪扬了扬手,示意陆毓不要再说下去了,而是覆在他的耳边小声道:“我们现在必须派人出去回禀丞相。都城必须加派人手警戒,现在只怕安王已经开始动作了!” “我明白!” 商船依旧有条不紊地前行,但楚溪的心却越来越沉重了。 而此时的李晓香却相当的忙碌。 她想要设计出能够用于银票的对印法,不能依托于现代化机器,只能靠这个时代的雕刻工匠的精细工艺。 只是她被楚溪这混蛋气得够呛。这家伙休了她就休了呗,可他偏偏不给面子,生怕皇上不知道楚家和李家已经断绝关系一般,闹得整个都城都知道了。现在日日来她溢香小筑的过往客人,不忘打听李家与楚家的八卦。比如楚溪为什么会休了李晓香,是不是为了楚家的前途打算娶其他的名门闺秀?还是因为溢香小筑的小老板其实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呸你的!你才是母鸡天天下蛋呢! 就连恒香斋的洛潇也不忘来凑热闹,说什么如今李晓香已非有夫之妇,他不介意李晓香的过去,愿意下聘与她共结连理。 这明摆着就是要与溢香小筑联姻,李晓香可从没想过要拿自己的婚事来做生意,对于洛潇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她找了好几位都城中手艺精湛名气响亮的雕刻师父,对方一听说她是想要做银票的雕版,纷纷都摇头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她已经不是楚家的少夫人了,还去倒腾银票方面的事情,那不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万一这闲事管得不好或者不对,他们这些雕刻师父的名声也会受损。谁都不想蹚浑水。 李晓香急的上火,嘴里长泡,去到柳熙之那里开降火的药汤。柳熙之一边替她把脉,一边听她说着自己如何在雕刻师傅那里四处碰壁。 “我倒是认识一个人,雕刻的功夫十分精湛。但是他平日里深居简出,没什么名气。你所想的无外乎是楚家现在忙于应对楚老爷被刑部提问之事,无暇顾及如何杜绝假银票之事,但此事对于楚家又是十分重要,你想要为楚家尽一份力。所以雕刻师傅是不是那么有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有没有本事。” “如果你真的认识这样有本事的人,我求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在意他到底有没有名气呢?而且名气这种东西,都是人捧出来的。就好比那些有名的字画,各花入各眼,跟风的人多了,也就出名了。” “好,待我今日的问诊结束,就带你去拜访他。” “多谢!” 柳熙之一板一眼认真到让人想要爆头的性格,李晓香是很清楚的。就连他都称赞对方的雕刻本事,那对方就绝对有本事。 这一日终了,柳熙之挎着药箱,带着李晓香去到了都城中一条小巷子。巷子幽深,零星住着几户人家,隐隐听见犬吠以及孩子啼哭的声音。房屋破败,靠着墙堆放着一些杂物,还能听见破旧的织布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里算得上是都城里的贫民窟了。 柳熙之来到一户人家,敲了敲门,听见有人杵着拐杖走过来的声音。门吱呀打开了,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衫满脸落拓的男子开了门。 “哦……是柳大夫啊。”男子一手扶着门,另一手撑着拐杖,左腿下半截空荡荡的,看来自膝盖以下都没有了。 “莫先生,这位是在下的师妹李晓香,有事请先生帮忙。”柳熙之低头行了个礼。 李晓香也赶紧跟着行礼。 “哦……”这位莫先生不以为意地将门让开,杵着拐杖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巴掌大的房子,才走了两三步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酒瓶。再仔细一看,昏暗的屋子里,七零八落堆了许多酒坛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9章 等到钱被输光,他就被赶出了赌场。听说莫潮生的腿,就是在赌场被人打断的。 沦落至此,这样的人多半是有赌瘾的。可李晓香与莫潮生对视过,他的目光懒散,仿佛随遇而安,一点都不似有赌瘾之人。只能说……艺术家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离开了莫潮生的家,李晓香与柳熙之并肩而行。 “晓香,三千两银子,你是不是要与家里商量商量?” 三千两对于现在的溢香小筑来说已经不在话下了,但终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不用。”李晓香抬了抬下巴,他们的前面就是一家当铺。 李晓香入了当铺,现在的她在都城的商界也算有名气的人物了。当铺老板见着他,立即谄笑着迎了出来,叫人端了上好的茶来。 “这不是李老板吗?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李晓香轻哼了一声道:“进了当铺,自然是来当东西的了。” “李老板你开玩笑呢吧!溢香小筑的生意好到不得了,您根本就不缺钱花,怎么可能来光顾我们的生意呢?” 李晓香从颈间取下来一只玉坠,按在桌子上,“这只玉坠值多少钱?” 端看那只玉坠的做工,当铺老板肩头微微一颤,就知道价值不菲。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将它托在手中,对着光线细细打量。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玉,质地通透,没有一丝杂质,如果他没猜错,这玉坠是用墨山的隐玉的玉心雕刻而成。 李晓香问它值多少钱,当铺老板当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楚家再墨山有一座玉矿,能得到这样的隐玉十分容易,可就是这样一件隐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玉坠,在市场上只怕没有上万两就连摸都没机会摸着。 “这……李老板是要当了它?” “对啊,不然来当铺里干什么?” 当铺老板摸了摸后脑,一滴冷汗从额头上落下来。他也知道李晓香被楚溪休了的事,这块玉坠明摆着就是楚溪送给她的东西。只是楚家家大业大,不会计较这么块玉坠。若李晓香真的与楚家过不去,不想留这玉坠,明明可以去卖个好价钱,何必来当铺呢?要知道就是将当铺给卖了,他也收不起这块玉坠啊! “老板可是拿不准价钱?”李晓香倚着桌子,懒洋洋问。 “是啊……”这给的低了,怕李晓香不肯卖。他活了这把岁数,能亲手捧着这样一块隐玉的玉心,已经不枉此生了,若是能收藏,那自然睡梦里也合不拢嘴。但是价格出低了,李晓香又怎么可能会当给他? “那我就给老板出个价钱。”李晓香伸出手掌。 当铺老板眨了眨眼睛,傻愣愣道:“五……五万两?” 李晓香笑了,“五万两?这东西值这么多钱吗?我只要五千两。” 当铺老板顿时露出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傻的表情,“什……什么?五……五千两?” “对!就是五千两!收就收,不收的话我就……” “收!收!当然收!李老板你等等,我这就去取银票和当票来!” 李晓香摸了摸鼻子,心想楚溪这家伙送给自己乱七八糟的玉啊珍珠啊确实不少,只是自己都不喜欢戴,只有这块玉看着温润,所以勉强挂脖子上了。 楚溪一向土豪,李晓香猜这块玉应该值个百千两的。只是五千两要价是不是太高了,若是当铺老板不肯,那她打算降价到三千两。没想到五千两竟然还真久成交了? 将银票塞好,李晓香刚走出当铺,就看见逢顺站在当铺门口瞪着她。 李晓香愣住了,“咦,逢顺?你没跟着你家公子去……” 等等,楚溪去西川的事情,自己肯定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若是被安王的密探听了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公子没叫我跟着他,反而叫我看着少夫人您!您怎么可以把少爷送给您的东西当了呢!那是少爷对少夫人……” 李晓香眉头一抖,走到逢顺面前,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道:“少夫人?全天下都知道楚溪把我李晓香给休了。你管谁叫少夫人呢?” 逢顺被堵住了,半张着嘴,一副要脑梗的模样。 李晓香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她心里还郁闷呢,楚溪连商量都没有就把她给休了,全城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只卖了一只玉坠而已,这对于楚溪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又不是将腕子上的红豆杉手串给当了,她李晓香已经够留情面的了! 下意识握住自己的左手,她想起这手串曾经被楚溪一直戴着。如今,就好似他仍旧牵着她的手一般。 明明都嫁给他了,每次他从溢香小筑里接她回家,她总要散一会儿步。他不会拦着她,无论她在怎样无聊的小摊子前逗留徘徊,他也从不会失去耐性,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扣着她的手,随时随地都在害怕失去她一般。 可如今,他却这般轻易就松开了她的手。 越想越恼火! “晓香!晓香!你不回家吗?”柳熙之跟在李晓香的身后,见她去的既不是李府也不是溢香小筑的方向,不由得担心她是不是“路痴”又犯了。 “我还有事,师兄你先回药坊吧!放心,我认得路!” “可……你是要去哪儿呢?” “蕴兰纸坊。” 蕴兰纸坊是都城中有名的纸坊,他们制作各种各样的纸品,例如一般作画的宣纸、剪窗花用的红纸、板纸等等,应有尽有。 这是林氏替她介绍的地方,她约了蕴兰纸坊的老板娘邵倩颖一起吃酒。 柳熙之见李晓香十分肯定,也就放心地由着她去了。 李晓香来到蕴兰纸坊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酒馆有些破旧了,没什么生意,空荡荡的,倒是对面新开的酒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一名女子坐在栏边,一手扣着酒坛,另一手撑着脑袋侧过脸,望向对面的灯红酒绿,颇有寂寥萧瑟之感。 李晓香笑着来到她的身侧,低声道:“邵老板,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 一身青衣,衣着打扮十分简单,就连青丝也不过随意扎在脑后的邵倩颖并没有回头望李晓香,而是淡淡道:“我每日都会来这里吃酒,坐到打烊为止。所以我并不是在等你,你也无需过意不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0章 “那是自然。”邵倩颖点了点头。 “只需要将图样花纹刻在盛纸浆的抄纸帘上,就会产生凹凸纹路。这样一来,凹陷的部分纸厚一些,而凸起的部分,纸自然薄一些,对着光线,就能看到因为纸张厚薄而产生的图样了。” “从道理上来说,确实可以这么做。但是李老板,你可知道一张纸本来就薄,如何还要给一张薄纸上分出厚薄来?” “这就要看雕刻师傅的功底了。并非不可能,而是要上心。一旦成功了,这样的水印几乎难以模仿。” 邵倩颖执着酒杯,看着李晓香良久,忽然侧过头去低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邵倩颖摇了摇头道:“早就听说楚氏银楼的楚公子才貌俱佳,是都城中有名的美男子,引得不少女子趋之若鹜。当楚公子迎娶李老板为妻时,不知多少女子碎了一地芳心。从前,我邵倩颖不明白,再好看的男人也只是用来养眼的,看看也就算了,犯不着豁上一切。可是看到李老板这般,总算明白什么叫做痴心一片?李老板是做香脂生意的,自从与石万川还有恒香斋联手之后,可是财源滚滚羡煞旁人。可如今的楚氏银楼却是多事之秋,楚溪已经休了你,你却还在为楚家考虑。这水印,就是用作印制银票杜绝旁人仿造的吧?” 李晓香轻哼了一声,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 “得了吧,什么痴心一片啊!他若无心我即休,还没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呢。正如同邵老板所说,楚家正值多事之秋,楚溪休了我,也只是不想连累我罢了。他既没有变心,也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他事事都为我着想,我为他做这些却也是杯水车薪。” 邵倩颖为李晓香又倒上一杯酒,笑道:“我只知道,有的人总觉得自己付出的没有对方多,总觉得对方没有重要到什么了不得的地步,却不知道真到了最后的关头,却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什么?”李晓香扬起眉头,邵倩颖的思维跳跃太快,她有点跟不上。 “没什么。不知道李老板想要纸张上的水印是个什么图样?” 李晓香思索了片刻道:“那就楚氏银楼的楚字吧!” “大小呢?” 李晓香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在票面上画了一个圈,“这般大小即可。” “嗯。如若成功了,我便派人捎信去李府。” “多谢!” “造纸本就是我邵家的家业,若这能制出李老板所说的水印,我邵家的纸坊也能以此名扬天下,何乐而不为?” 当李晓香离开酒馆时,月影西斜,黎明将至。李晓香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可怜的家伙抱着膝盖坐在酒馆门外。 叹了口气,李晓香用脚尖踢了踢对方,“嘿,逢顺!醒醒!要睡你就回家去睡!” 逢顺猛地睁开眼睛,赶紧站起身来,“我……我送你回去李大人那里!咦……天怎么快要亮了?” 李晓香好笑地摇了摇头。 楚溪啊楚溪,如若你真想要照顾好我,那就回到我的身边。要知道,别人可都是靠不住的。 转身行入街市,李晓香的身后跟着逢顺。 “少夫人,你和那个女人喝酒喝了一整个晚上……从前也没见你喝这么多酒啊?” “那是果酒。” 虽然是果酒,但喝上那么一大坛子,李晓香的脑袋还是有些飘忽。闭上眼睛,感觉清凉的风迎面而来,仿佛有什么触上她的唇。 她想念他的怀抱,他紧紧扣着她手指的力道,还要他的唇。 “逢顺,你说……你家公子现在到哪儿了?” 李晓香仰着头,逢顺望着她的背影怔住了。此时的她,仿佛随时乘风而去,就似一片轻盈的落叶,随时要回到某个人的怀里。 此刻,楚溪与陆毓所乘坐的商船靠了岸,一行人纷纷上了码头。文掌事正和众人一道将货物搬运下来,楚溪以及米丞相派来的人帮着陆家将货物运往城中。 这便是安王所在的蒙城,其繁华程度较之都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商旅往来频繁,沿街所到之处,百姓富足,丰衣足食。 看来安王将西川治理的不错,怪不得横生出野心来。 当文掌事交了货,便带着大家去了客栈歇息。这一路劳顿,自然是要修整几日之后再离开。楚溪与陆毓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打扮普通的商旅,混入了蒙城之中。 他们来到了蒙城最有名的卖雕刻品的街市,将每一个铺子都逛了一遍,询问仿制印章的价格。 兴许是看他们面生,这些铺子里的伙计也不应承他们。就在一整条街都要走完的时候,楚溪的衣袖被一个小叫花子给拽住了。 “这位大哥……你是想要刻什么?” 眼见着自己三哥干干净净的衣角被扯出了黑漆漆的手指印,陆毓上前就要将对方赶走,楚溪却抬了抬手拦住了他。 “我想要刻一枚印章,但是这些铺子都不肯替我刻。其实价钱我不在意,只要和这个印章一模一样就好。”楚溪向陆毓扬了扬下巴。 陆毓撇了撇嘴,从怀里取出一纸文书,指着文书上陆家的印信道:“我们需要刻制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印章。” 小叫花子将他们带到了路边,小声道:“两位公子,仿制印信在西川是明令禁止的!违令者是要被砍去一半手掌的!在这些铺子里,您就是出再高的价钱,也不会有人接这笔生意。” 楚溪故意露出着急的神色,在商场上混迹了这么久,他的演技早就炉火纯青。 “那可怎么办啊!小兄弟,我们是陆家船运的人,运了一批十分重要的货物来到西川!按道理,是要收货人在陆家船运的收讫单上画押的,可我们偏偏将收讫单给弄丢了!这可是上万两的大单子啊!若是带着货物原路返回都城,东家一定会追究我们的!我们找人仿写了收讫单,可是没有印信,收货人是不会画押的……” 陆毓也跟着点头,眼睛里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真叫活灵活现。 “两位公子且不要着急,明面儿上不行的,总有地方行。两位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跟我走一趟?” 楚溪朝陆毓点了点头,两人跟在小叫花子身后,行入了一条小巷子。巷子里都是一些叫花子,他们衣衫褴褛,目光随着楚溪与陆毓移动,看着真叫渗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1章 “那就把你儿子请出来吧!”陆毓道。 老头子摇了摇头,“数月前,我的儿子被人请去模仿一副雕版,对方出了五千两的高价……而他这一去,至今未归……” 楚溪与陆毓相互对视,两人都有感觉,老头子的儿子就是被请去雕刻楚家的银票。 “敢问老先生,是何人请走了令郎?” 老头子咳嗽了两声,声音里显得更加无奈沧桑,“老朽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请走了他。但出得起五千两银子的人,也决计不是普通的想要从虚假雕版印信中谋取利益之人。被仿制的也却不是普通之物。老朽曾苦劝我的儿子,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定有性命之虞。但是他被钱财冲昏了头脑,对自己的雕刻技艺又是自负到觉得全天下没有什么是他不能仿制的……” “老先生,您就没有去寻您的儿子吗?难道是谁请了他去会一点线索都没有?”陆毓有些着急了。 一旁的小叫花子却听出了不对劲,警觉了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若真是诚心来仿制印信的,为什么要如此关心我家老板的儿子!你们是不是官府派来的!” 老头子一听,眼皮子忽然抬了起来,目光里一阵锐利闪现,一把扣住楚溪的肩膀,“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有我儿子的消息了!快说!不然定叫你们走不出这巷子!” 小叫花子叫这老头子“老板”,而巷子里那些要饭的明摆着和小叫花子相识,说白了这些乞丐都是老头子的人。只是就算这些要饭的群涌而上,只要楚溪吹响颈间的竹哨,巷子外米丞相的护卫就会赶来救他们。这些护卫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每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楚溪根本就不害怕老头子的威胁。 他从容地挪开老头子的手,桌旁坐下,“老先生,我和我的这位兄弟并非官府中人,但我们确实是为查一副被伪造的雕版而来。就您所说令郎被请去的时间,以及对方出的价钱,我猜想令郎也许真的与我们所查的雕版有关。” “三哥,你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 楚溪轻叹一声,“老先生也是老江湖了,既然已经看穿了我们俩,如果还不肯说实话,那么老先生也必然不肯实言相告。” 老头子冷哼了一声,在楚溪对面坐下,“你这年轻人倒是沉着从容,想来是见过大场面的。我看你们二人虽然故意换上了普通人的行头,但言谈举止都是教养不凡想必出自富贵之家,又怎么可能会是普通押船人家的子弟?但凡出钱来仿制印信印章的,都是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非黑即恶。你们二人出身富贵,应了那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不着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现在你们说是来调查伪造雕版之事的,老朽倒要听听是什么雕版,值得五千两银子?” “是楚氏银楼二十两面额银票的雕版。” 老头子果然顿住了,“你说的……可是汇通天下的楚氏银楼?” “正是。”楚溪将一张银票放在老头子的面前,冷声道,“老先生,我曾经听说过每一个伪造印信或者雕版的工匠,都会在自己伪造的刻印上做一个记号,以区分伪造的与原版的区别。不知道这银票之上可也有这样的记号?” 老头子正要去取,小叫花子却将银票抢了去,“不用看了!肯定不是我们大哥刻出来的!你们都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楚溪却轻笑一声道:“你是担心若这银票真的是你那位大哥伪造的,我便要上告官府缉拿你们归案?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楚氏银楼是受了高祖皇帝御赐的银楼,天下逾三分之一的钱银都是通过我们楚氏银楼在全国乃至各友邦流通的。我们银票的雕版也是全天下最为复杂的。能仿制出我们银楼的雕版,说明你家大哥的雕工可谓登峰造极,那可是黑市雕版业最为荣耀之事。但是,若这银票当真是你家大哥伪造的,出钱给他的人也不会叫他活着回来!” 小叫花子肩膀一颤,赶紧将银票还给了老头,“老板……您看看,当真是大哥的功夫吗?” 老头子接过了银票,眯起了眼睛,十分仔细地研究了起来,良久倒抽了一口气道:“确实……出自我儿的手笔……我们家姓兰,你看这雕版中最粗的线条便是这个楚字中间的那一横。而横线靠右侧有个兰字!正正好雕刻在这横线之内!一般人是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这么窄的地方雕刻出字来,只会当它是雕版磨损后的裂纹!” 小叫花子一听,着急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仿制银票雕版可是死罪!大哥是不是已经被出钱的人给……给灭口了啊!” 老先生忽然放下银票,猛地跪在了楚溪面前,“这位公子!老朽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在过分!不求公子救得我儿性命,只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先生,如若在下所料不错,请走令郎之人位高权重,非我等所能捍动。如今在下所能做的,只是如若令郎还活着,一人换一人罢了。”楚溪将另外两张银票放在了桌面上。 这两张银票的面额都是一百两,对着光,两张银票的所有纹路均能重合,但偏偏票号却是一模一样。 “这……这是……” “这不过是用同一个雕版印了两次的银票罢了。但是你将有人仿制了一百两银票雕版的事情传出去,那个请你儿子走的人就会来找你。你只需要告诉他们来见我便可。如果我见到了那个人,就会向他提出要求,若要拿走雕版就要将你儿子放回来。这个交易,老先生觉得如何?” “事到如今,老朽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如若老朽之子能平安归来,老朽定携其向官府自首,给公子你一个交代!” 楚溪与陆毓向老头子告辞,离开了巷子。护卫混迹于人群之中,保护他们二人。 “三哥,你这是打算要守株待兔了吗?” “是啊。安王只怕也失去了耐性了。这些日子过去,他也不过从楚氏银楼中捞出了二百万两,其中绝大部分还给了恒王那个替死鬼。他若得了百两银子的银票,就能趁着楚氏银楼未垮之前大量兑现白银!我们给那老人家的银票,安王势在必得。” 陆毓摸了摸后颈,悻悻然道:“我怎么觉得这一招棋走得十分危险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两人回了客栈,这一整日下来,陆毓也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客栈里的伙计刚上了白面馒头,连小菜还没上齐,陆毓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怎么跟饿鬼似得!” 楚溪无奈地替陆毓倒上茶水,陆毓果然噎着自己,一边喝下茶水,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走了一整天连吃饭都没顾上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2章 “听说西殊国还准备了许多香料带入朝中,要与大夏比试闻香呢!” 李晓香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西殊国不就是陆家的商队经常去的那个塞外异邦吗? 她铺子里所使用的薰衣草、荷荷巴豆、橙花可都是来自于西殊国。听陆毓谈起过,这个西殊国被称为香料之国。 “比试闻香做什么?”李晓香顿时也来了兴趣。 “制香是西殊国的国粹啊!大夏与西殊国交好,希望西殊国能够将各种不同的香料卖入大夏,而大夏物产丰富什么丝绸啊、瓷器陶器之类的也能进入西殊的市场。此次的比试也并非儿戏。倘若大夏能够赢过西殊,那么我国进入西殊的各种商货所征收的税收将减免三成。” “那……如果大夏输了呢?” “那么进入大夏的各种商货将要加收一成的税。” “哈?什么?不应该是西殊卖给大夏的香料也减免赋税吗?” “当年高祖与西殊国订下盟约之时,就已经约定了西殊国进入大夏的所有商品只收一成的税了。不可能再减下去了。” “可这场比试,怎么想都是西殊国占便宜啊!” “也不能这么说了。西殊国与大夏边境之间的商道崎岖漫长,他们将货物卖到大夏来也实属不易啊!” 李晓香摸了摸后脑,心想这关税之战也未免太儿戏了吧!比一比闻香就能做下决定了? “而且听说这次西殊派出了他们的宫廷制香师呢!听说所有的香料到了他的鼻子里,都能一一分辨出来。哪怕是第一次闻到的,最最细微的差别他也能品闻出来。” “这么厉害……那大夏派出的又是谁呢?” “我们自然也有宫廷制香师了!除了宫廷制香师之外,恒香斋的洛老板听说也被请去了!要说洛老板的鼻子,只怕比宫里的那些制香师父还要灵敏呢!” 李晓香点了点头,洛潇的本事她见识过。这家伙能从头到尾将她用于某种香露之中的十八种香料均分辨出来。有他在,西殊国的制香师只怕要吃香灰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晓香狠狠打了三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想又是哪个家伙在念叨她了? 大夏的后宫之内,皇后娘娘长叹了一口气,皇上来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朕的皇后一向从容淡定,是什么让你愁眉不展?” “皇上,自然是此次的闻香比试了。皇上可知道此次比试的规则?” “朕看过了,各条规则都很公平,无可指摘。那就是西殊国选出二十种香料,而我们也选出二十种香料,分别制香。再将制好的香交予对方品闻,每种香只能用五种香料,能完全品闻或者品闻出来数量最多者胜。” “可是这次西殊国选出的香料,我们的宫廷制香师大多都没有见过,虽然记下了它们的气味,但是香料的气味经过不同的处理方式之后,味道都会变化。而我们虽然选了不少珍奇的香料,但由于西殊经常买入我们的货品,只怕他们早就对这些香料烂熟于心了。” “那我们的宫廷制香师呢?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入得了制香局?” “皇上有所不知,宫廷里的御用制香师平日里所接触到的都是一些名贵的香料,鲜少见到西殊国这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来的香料,若给他们时日研究,对于这些香料的性味自然不在话下。可如今距离闻香大赛还不到三日……如此仓促,除非在大夏能找到一个本就对西殊国香料十分熟悉之人……” 皇后抬起眼望着皇上,皇上莞尔一笑,“皇后,朕听说宫中的供香可一直是来源于恒香斋,而恒香斋的老板也是一等一的品香高手。如若不然,朕就封他个官职,让他代表大夏出战即可。” “皇上,洛老板伤寒未愈,鼻窍不通,根本无法全力以赴。不过,洛老板却向本宫举荐了另一个人,他说此人对各种香料的功效气味的把握远胜于他,而且还经常使用西殊国的香料制香。所以本宫想着由她与洛老板一同出战,胜算自然更大一些。” “哦,此人是谁?”皇上摸了摸胡子,顿然起了兴致。 “李宿宸之妹,溢香小筑的老板李晓香。” “李宿宸的妹妹?朕怎么记得她还是楚氏银楼的少夫人啊?楚氏银楼出事之后,楚溪曾托米丞相来向朕求情,说如若他休了自己的发妻,倘若楚家因假银票谋逆之事无可转圜落得满门抄斩,只求放过李家……如此情深意重,朕这才应允了。倒是没想到,这位楚家的少夫人还是制香的高手?” “何止是高手?至今还没有人能完全拆解了她的制香法门呢!” “好,那就暂时封她一个正五品制香局赞仪,与制香局的其他制香师一道参与闻香大会。朕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那么有本事。” 这会儿,李晓香正欢天喜地呢!邵倩颖将制好的纸张送了来,李晓香对着光能清清楚楚看见那个“楚”字。纸张若是平放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这个字,也就是说这个字当真是“嵌”在纸张里的,而不是用某种图料写在上面的。 再将雕版沾了油墨印上去,只要设计好密押盖上印信,李晓香就不相信银票还能被人轻易仿制出来。 就在她沾沾自喜想着等楚溪回来拿这个到他面前炫耀的时候,忽然有人推门而入,领头的就是她的大哥李宿宸。 “喂!虽然你是我大哥,但我好歹也是个女的,你进我房门难道不用知会吗?” 李宿宸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身后是几个宫女打扮的人端着一些衣服和发饰走了进来。 “这……这是要做什么?” 李宿宸表情严肃,一字一句清楚回答道:“皇上已经封了你为制香局的五品赞仪,即刻入宫,与其他宫廷制香师一起应对后日的闻香大赛。” “什么?我没听错吧?”李晓香的下巴颏儿都要掉下来了。 “你没听错。” 说完,李宿宸就后退出了屋子,那些宫女们将李晓香团团围住,将那身墨蓝色的宫装给她换上,又替她梳了一个十分稳重低调的发髻。 李晓香呆愣愣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硬是觉得她忽然老了十多岁。 还没回过神来,她就被推上了马车,李宿宸也掀起帘子入内。 “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就成了什么制香局的什么什么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3章 尽管皇后娘娘看起来十分随和,而且对她似乎颇有好感,但她还是免不了心中紧张,低着头吞咽口水。 “李赞仪,本宫知道你突然来到制香局,与制香局中的制香师并不熟悉,配合起来自然有难度。所以本宫特地在储秀宫内将西殊国使者带来的二十种香料配齐了与你。你可在本宫这里一一品闻,细细斟酌,也就不必再受外力干扰了。” 皇后娘娘的话音刚落,二十名宫人各自捧着不同的香料来到了李晓香的面前。而每种香料也用了不同的方式处理,比如熏制、烘烤、水煮温泡等等,能想到的制香之法,这里一应俱全。 李晓香呆愣着看着眼前的长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流水席呢! 看来皇后娘娘果然心思细腻,对宫中的一切了若指掌。知道宫廷制香师会排挤李晓香,特地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寝宫。这也可以看出,皇后娘娘对李晓香寄予十分大的希望。她肩头的担子顿然沉甸甸了起来。 “李赞仪,本宫知道你担心若是此次出师不利,皇上会不会降罪于你,或者影响到你兄长李大人的前途。这点你大可放心。本宫既然请了你来,就没有想过要将所有的后果都推到你一人的身上。此次闻香大会若大夏输了,本宫已然会奏明皇上让你回去溢香小筑。若是你赢了,就是有功于朝廷,本宫也会奖赏于你。只要不有违国法道义的,本宫可以为你完成一个心愿。” “皇后娘娘……这是真的吗?”一直盯着脚尖看的李晓香抬起头来。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肯定道:“本宫乃是后宫之主,答应了李赞仪的就必然会信守承诺。” 李晓香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那么民女必然会全力以赴。” 皇后娘娘顿了顿,她忽然有些好奇李晓香的心愿到底是什么了。 只见李晓香离了坐席,来到桌前,背着手,望向桌前的各种香料。每一种都闻了闻,以手指掐一掐,甚至于将茎叶折断了细闻其中的味道。随后又请宫女送来蒸炉,将一些香料放在水中蒸煮,然后闭上眼睛埋首于蒸汽之中。又有时候将几种香料在一起煮水品闻。 她并没有像其他宫廷制香师那样与旁人议论纷纷。 皇后娘娘甚至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李晓香早就知道这些香料了,如今只是温故而知新、查遗补缺罢了。 很快,子时便到了,皇后娘娘起身道:“李赞仪,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点睡吧。” “娘娘,虽然这里只有二十种香料,但至多取五种调香的组合却十分之多。且取不同分量以及调香的顺序不同,最后的香味也有差别。时间不多,民女只能熬夜研究。若打扰了娘娘休息,民女请求娘娘赎罪。” 皇后娘娘轻声一笑,拍了拍一旁的一位宫人,“辰依,你就留下来替本宫陪着李赞仪吧。她若需要什么,缺了什么,你随时补上。” “喏。” 接下来,李晓香并没有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她吃了些清淡的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研究这二十来种的香料。 如同皇后娘娘所猜想的,这些香料李晓香在上一世都接触过。只是现代工艺萃取出来的香料毕竟与古代有所不同,李晓香万万不敢大意。而辰依则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用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字再纸上记录着什么,然后一条条的杠掉。直到所有的名目都被划掉之后,李晓香这才呼出一口气,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过去。 三日之期很快便过去了。 皇上设下宴席款待西殊国前来的贵宾,国宴之后便是闻香大赛。而直到这一天的清早,皇上才公布了代表大夏出战的名字。 一共五人出战,其中三人是宫廷制香师,水东来、孟岩以及白胡子老头儿姚念。当听到洛潇的名字时,李晓香不由得惊讶了一番。这混蛋不是已经假借风寒遁走了吗?闹了半天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当李晓香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跟着夏姑姑走上前去。果然,那个白胡子老头姚念哼了一声,另外两个稍稍年轻一些的制香师对李晓香也丝毫没有好脸色。李晓香倒是毫不介意,跟在洛潇的身后,凉凉道:“洛老板,您的风寒好了没啊?可别一个喷嚏把西殊国的使节都吹跑了啊!” 洛潇不以为意地一笑,“此次能与李老板并肩而战,是洛某毕生最大的荣幸。” 这家伙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咸不淡,沉得住气。不想那几个宫廷制香师,什么都写在脸上。 “李老板穿着这一身赞仪的服饰,倒显得十分端庄优雅啊。洛某眼福不浅。” 洛潇的笑容淡淡的,却让人觉得法子内心。 李晓香忽然变扭了起来,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心想就这打扮还能被人说是“端庄优雅”,看来自己的审美果然跟不上大夏的时尚。 一行人走过悠长的回廊,兴许是为了招待贵宾,整个雍容深沉的宫廷楼阁都隐隐透露出些许的活跃气息。 当他们来到大夏皇宫最为著名的园林——玲珑珍园时,李晓香完全被这里的美景所迷惑。亭台楼阁傍水而筑,曲洞幽池布局巧妙,耳边是流泉轻韵,鸾柳弄风。 在一片开阔之处,皇上与皇后并肩而坐,正与西殊国的使臣谈笑风生。 李晓香有些好奇地透过洛潇的肩膀望过去。这些使节着装的风格与当初自己在都城街头看见卖弥迦酒的异国人颇为相似,只是更加庄重了。 使臣座下也有五名随从,四男一女。女子微微低着头,睫毛卷翘,五官也是十分立体。 洛潇压低了声音对李晓香道:“那五人便是我们今日的对手。四名男子皆是西殊国中研制香料的高手,他们对我大夏的香料了若指掌。包括南海龙诞香、西川白转灵麝香、北塞的白浪檀香,无一不精无一不晓。” 李晓香心里梗了梗,方才那些都是价值千金且香味可塑性极强的顶级圣品,竟然都被对方了解的一清二楚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西殊的制香师对大夏的香料了若指掌,可反过来看看大夏的宫廷制香师,面对西殊国的香料争执之下还未必有像样的结果。 “那……那个女的呢?” “她吗?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这三年来在西殊国声名鹊起的制香师纳哲。她并非出身制香世家,与李老板你一样,自学成才。因为没有了以往条框的束缚,制出来的香反倒变化多端。” 李晓香厚着脸皮小声问道:“洛老板这是在夸奖那个纳哲,还是在夸奖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4章 是肉豆蔻的味道。 东里都给姚念的是肉豆蔻的粉末!肉豆蔻的气味较浓烈,有些类似麝香。 但这样的设题未免太过简单了,如果李晓香没有猜错,对方一定是在肉豆蔻的粉末之中还添加了其他的香料。这种香料气味柔和,目的就是让肉豆蔻的气味占据主导,遮掩那一味香料的味道。 姚念虽然倚老卖老,让李晓香十分不爽。但他既然是宫廷里制香元老级的人物,李晓香相信这样的小把戏应当难不倒他。 “东里都先生所用的第一种香料乃是肉豆蔻。而肉豆蔻中又加入了少许的来苜果。” 李晓香摸了摸下巴,果然如此。来苜果就是所谓的莱姆,它的气味与柠檬相似,却又比柠檬淡上许多,香氛更加馨甜。姚老头儿能区别出这气味,算是厉害! 东里都并不着急,只是抱着胳膊继续盯着姚念。既然是西殊国的第一道试题,自然是想要给对手下马威的,决计不可能这么简单只用两种香料。只是第三种香料,到底是什么? 姚念闭上眼睛,继续细细品闻。 李晓香开始一一过滤西殊国所提供的香料,想到了所谓的黑胡椒。黑胡椒的气味本就能与肉豆蔻相融和,而且也能碾磨成粉末。 “这第三种香料,可是黑胡椒?”姚念皱了皱眉,他并不十分肯定。看来他并不是闻出来的,而是猜的。 东里都的唇角扬得更高了,他摇了摇头道:“这位老先生,这里面确实只含有两种香料,所以绝对没有黑胡椒。” 姚念的眉头微微一阵耸动,按照品香的规则,虽然规定至多只能使用五种香料,但也没有说一定要用到五种。 “听说中原有句话叫做‘画蛇添足’,老先生——多,可不代表就一定好!”东里都眼底的得意更加明显了,“你们中原人就是想事情想的太复杂,总以为我们一定会用足了五种香料。不过我东里都很尊敬老者的,怕您老人家闻着太累了,所以只用了两种香料!” 姚念扣紧了桌子的边缘,白胡子气得是一颤一颤的。李晓香也摸了摸额角,若是被她碰上了这个东里都,只怕也会纠结于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香料。姚念倒是让之后比试的人留了个心眼,也让比试的不确定性更多了。若是自己的对手没有用满五种香料,品香时终归无底,生怕自己说少了或者说多了。而姚念已经成为了炮灰。 不过他还不算输,只要他出的题目能够难倒东里都,这也不过是场平局。 而姚念的考题,则是一瓶药汤水。东里都不屑地打开瓶塞,凑上前去闻了闻,立即捂着鼻子将脑袋歪到一边。 “这是什么!这种味道也能称之为制香?老头儿!你该不会是来耍我的吧?” “在大夏,调香可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让气味好闻,有时候也是可以祛病通经的。老夫的这种香料,只要以小火炖煮,香气将随着水汽蔓延。阁下,不妨品一品,老夫的这香到底用了哪些材料?” “品就品!”东里都闭上眼睛,这是一款药香,药香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药味浓厚,而往往每一种药物都有其自身的特点,“这第一味香料就是黄芩!接着是川芎!冬青!干草!” 李晓香在心里暗自叫着不好,药香虽能体现大夏将制香与医道相结合的高深学问,可这里不是秀这门学问的地方啊! “还有吗?”姚念淡然地看着东里都。 东里都轻哼一声,他知道看方才姚念对自己只用了两种香料的反应,这个老家伙一定是用齐了五种。他再度闻了闻,隐约在药香之中浮起一抹细若游丝的清香。 “野山银!”既然都是药,又要有些许的花香,东里都觉得非野山银莫属。 姚念摇了摇头道:“非也。最后一味香料,乃是石蜡红。” “石蜡红也算药?”东里都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自己被姚念引入了误区。有谁说药香里用的只能是药材,而不能是花草呢? 皇上拍了拍手道:“两位的较量果真精彩。朕皆有赏!以和局开场,这也是个两国以和为贵的好兆头!” 姚念点了点头坐了下来,而东里都虽然气郁,但石蜡红与野山银的区别本十分明显,恰恰是药香过滤了石蜡红最为明显的香味,只余下些许淡雅的花香,这才让东里都着了道。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来,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虽然没赢,但是也没输,姚念老儿的面子算是保住了。 而第二局,则是大夏的水东来与西殊的查敏。听说水东来出身制香世家,至于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本事,李晓香倒想看看他用来考查敏的是什么香。 侍从将熏香的香炉奉上,水东来将香饵落入炉中,向查敏做了个“请”的手势。 查敏并没有坐在距离香炉很近的位置,相反还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李晓香眯起了眼睛,看来这个查敏也是高手。若是离得香炉太近,熏香中的香味还未及分散出层次。他倒茶也不是因为口渴,而是借着茶香使得自己的嗅觉更加清醒。熏香燃烧了小半刻,查敏却不急着说出答案。倒是等在一旁的水东来有些沉不住气了,从一开始的气定神闲,到现在皱起了眉头。 如今,不只是查敏,就连李晓香也能将熏香闻得一清二楚了。这个水东来啊,果真不忘秀一秀自己的出身,用的是上等的白浪檀香。白浪檀香的气息悠远沉郁,不失为融和其他香味的好香。只是用了檀香便罢了,为了他还要用上百层花梨木还有沉香?这些虽然都是木香,香味相似,但可别忘记了你的对手也是制香高手,你若用了一些普通的香料,也许还能迷惑对方片刻,可这些都是名贵的香料,哪怕万中有一的区别,也是区别。 查敏并不是被迷惑了,相反他早就成竹在胸,只是享受水东来着急的神情罢了。 又是片刻过去,直到查敏的同伴也等到不耐烦,用力地咳嗽了一声,查敏这才懒洋洋地起身。 “熏香所用的香料,乃是贵国的一品檀香——白浪檀香,辅以百层花梨木、沉香、常绿楠木以及风崖松针。” 查敏笑着来到水东来的面前,微微倾□来,眼底的嘲弄十分明显:“不知道在下所说的,对?还是不对?” 水东来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用了这么多名贵的木香,就是为了遮蔽风崖松针,怎的还是被识别出来了。 查敏的双手撑在水东来的面前,眼中皆是倨傲,“风崖松针的气味在所有松柏之中最为清淡。你以为这样清淡的味道会被其他名贵沉郁的香味所遮盖,殊不知这正好就是鲜明的对比,叫我想要不发觉风崖松针也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5章 完结 “第二种,为春楠木。气味柔和,与奎木相近。只是比奎木多了一丝青柳气味。” 这可是考点所在,区分春楠木与奎木,李晓香忽然有点担心洛潇了。 可洛潇却依旧气定神闲。 卡扎轻笑一声,“第三种,则是龙口橡木。这种木料取其十年以上木龄的木心制成香饵,它本不是用来熏香,而是用来安神。所以它的气味不明显,很容易就被春楠木与奎木所掩盖。只是它本身有些许青草香味,这可是掩盖不得的!” 洛潇还未开口,纳哲又发话了:“看来洛先生的伎俩也被我国的使者拆穿了。不知道李赞仪是如何认为的?” 李晓香真的很想抓光自己的头发。能不能不要再扯上她了! 洛潇这厮竟然还点头,“好啊,洛某也想知道李赞仪品闻到了什么。” “这熏香中确实只用到了三种香料。第一种,眉山奎木没有错。但是第二种与第三种却不尽然。” “小丫头,你可别仗着前面几次你都蒙对了,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卡扎显然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李晓香莞尔一笑道:“阁下也许对大夏的各种香料的气味了解细致入微,但香料一旦融合在一起,其性味也会有所改变。阁下且仔细闻一闻所谓的龙口橡木的香味以及春楠木的气味。龙口橡木的气味是不是太过轻飘?而春楠木的气味有些闷,比平常要沉郁一些?” 这么一说,卡扎的眉头蹙了起来。 “以在下的拙见,这并非龙口橡木,而是东陵所产地东陵橡木。东陵橡木之下一般会生长一种草药,名曰合合香。合合香的枝干晒干之后碾磨成粉,与东陵橡木一同制成香饵,则会柔和东陵橡木的气味,使其飘忽不定,味性趋于龙口橡木。而合合草与奎木在一起,香味又会产生变化,延伸出一种类似春楠木的气味。所以在下认为,洛先生所制的熏香中的三种香料,其实是眉山奎木、东陵橡木以及合合草。” 皇上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洛潇,到底是李赞仪对还是卡扎对了?” 洛潇颔首道:“是李赞仪对了。” 皇上笑了笑,安抚地对卡扎道:“来使也不用介怀,这些犄角旮旯里的小把戏,就连朕也是听都没有听过。卡扎,到了你出题了。大可以向洛潇报一箭之仇。” 李晓香在心里呵呵,什么一箭之仇,明明心里欢喜得要命,洛潇摆了卡扎一道。 卡扎扯了扯唇角,冷着脸让人奉上了自己所制的香。 洛潇将盛香的雕花罐子打开,里面是有些粘稠透明的东西。 李晓香闭着眼睛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果香,心道“不好”。果香品类繁多,特别是柑橘类的香料,随手就能写出几十种来。而且西殊国又盛产水果,什么蜜柚红柑的……这要如何区分? 如果洛潇不能完全辨别出其中的香料,这一局顶多就是平手,无论自己是赢还是输,都扭转不了局面了。 洛潇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另取了一只杯子,倒入温热的白水,再舀起少许的果香,手指轻轻一点,落入热水之中,徐徐搅拌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喝果茶呢,但李晓香却对他佩服了起来。这家伙以温水将香料化开,热气带着香氛涌起,会更加洋洒,凝聚的香味也将脱离出层次来。可就算有了层次,果香大同小异,还是十分难以辨别啊。 “这第一种香,乃是取自佛手柑的果皮。它虽然有着清新细腻的柑橘味,却又带着少许的花香,十分特别。” 听起来,佛手柑的味道似乎容易辨别,但只有真正的高手才知道所谓“少许的花香”要多么灵敏的嗅觉才能感受出它与其他柑橘类香料的区别。 随着水温略微冷却,香氛在毫不知觉间变化。 “第二种香,乃是葡萄柚。它味道清新,与佛手柑十分相近,只是多了一点点甜味。” 同样的,这一点点甜味若只有佛手柑与葡萄柚还能辨别出来,可是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香料干扰,洛潇竟还能如此淡然地品闻出来,李晓香这次真的想要烧香拜他做大神了! “所以这第三种香则是桃橙。桃橙乃是西殊国特有的水果,它的气味既有葡萄柚的甜美又有佛手柑的清新,且甜美之味十分浓郁,恰好能遮盖住葡萄柚的那一点甜味。只是葡萄柚的甜味中又透露出些许的酸,这是桃橘如何掩盖也掩盖不了的。” 卡扎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总算清楚地认识到,大同小异的果香并不能迷惑到他的对手。 “而这第四种香,则是香茅。香茅有着强烈而清新的柠檬味,一旦与桃橙相结合,就会酷似红柚。但却没有红柚原本的酸度。” 卡扎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望向洛潇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赞赏。 “洛先生,你可确定我的果香里就没有其他的香料了?” “没有。虽然都是果香,但是香味中的甜度与酸度终归有所不同,加的多了,对比的就更明显了。画蛇添足,反而更容易识别。不知道在下答得可正确?” 卡扎起身,朝皇上握拳行礼道:“洛先生说得丝毫无误,在下敬服。” 皇上终于露出了笑颜,抬了抬手道:“看着你们切磋,朕今日也算打开眼界。原来制香也有如此多的门路。李赞仪,纳哲,朕对你们的较量可是越发期待了啊!” 纳哲起身,向皇上行了一个礼道:“纳哲也是十分期待李赞仪对纳哲所制的香有何指教。这一轮,不知可否由纳哲先出题?” 皇上点头道:“纳哲远来是客,要先出题也无不可。” 纳哲扯起唇角,扬了扬手臂,宫人们便将一只十分漂亮的八宝玲珑碗端到了李晓香的面前。 李晓香愣在那里,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方才还淡然隔岸观火般的心态全然没了,只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脏砰砰乱跳。她能品的出来吗?她会不会漏掉什么?她会不会也像姚念一样着了对手的道儿?这个纳哲一看就不是善茬…… 八宝玲珑碗已经被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却迟迟没有抬手将盖子撩起。 这时候,一旁的洛潇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发出的声响令李晓香回过神来。 “李赞仪,所有香料都有迹可循。静下心来,所有的线索都在你的心里。”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感激地向洛潇点了点头。她有什么可害怕的,天下香料的变化不过如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