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阴湿反派认作夫君后》
1. 第一章
“沙沙,沙沙——咚!”
脚下的地板明显震荡了一下,心跳随之加快的瞬间,徐颂禾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钻入鼻腔的浓重血腥味刺激着身体各处神经,她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的石缝中透进来。手指往后一缩,黏糊糊的触感令她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身下是潮湿冰冷的石板,爬满了腐烂的青苔。
这是哪里?
徐颂禾艰难地抬起僵硬的脖颈,顺着光源向上看,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
四周视线触及之处,皆是冰冷的石壁,她身体哆嗦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明明好端端在路上走着,怎么突然间到这鬼地方来了?
耳边有细微的哭声,她凝目望去,然后看见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一条长着三只眼睛的蛇盘起身体,几行清泪同时从三个眼眶里流淌下来,那哭声就是从它一张一合的嘴里发出来的。
她的瞳孔蓦地放大。
妈呀——见鬼了!!
怎么蛇还会说人话了?
“检测到宿主情绪不稳定,请宿主稍安勿躁。”
徐颂禾捂紧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想看看是谁在说话。
最后发现,那个声音是从她的脑子里传出来的。
还伴随一阵阵电流声。
什么宿主?她这是……穿书了?
“我我……我穿到了哪里?又变成了谁?”她紧张地问。
“您穿的是一本玄幻小说,至于剧情,我也忘了,”它很不靠谱地找补,“不过您是死后身穿,原著剧情都有可能因你而改变,知不知道剧情也就无所谓了。”
“……”
她死了?
只记得睁眼前的最后一幕,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朝自己疾驰而来——徐颂禾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听上去不太靠谱,说的话却都不假。
她看着吭哧吭哧搬运东西的妖怪,在他们看过来时快速闭上眼睛,“系统,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宿主不要紧张,”它严肃地交代,“您睁眼后,距离最近的一个人就是您未来的夫君。”
“……”她没问这个啊喂!都要死了还关心什么夫君?
她着急起来:“我是想问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系统安慰她:“宿主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可先找到未来夫君。现已为您绑定好感度功能,他对您的好感度每多一点,就能随机获得道具或知晓下一步剧情。”
“等攻略进度达到百分之百后,宿主便可重塑肉身,回到原来的世界去生活啦!”
感情这是给她绑定了个攻略系统。
徐颂禾愣了愣,旋即抬眼望向四周,目光落处,身旁有个同样被困在妖怪窝里,正闭眼打坐,面容清秀的少年——除了脚边的兔子外,离她最近的就是他了。
徐颂禾看了他好半晌,最后默默咽了咽唾沫,“系统,他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吗?”
系统非常笃定:“这周围只有你们两个人了,一定就是他!”
“……”这句话好生扎心,这地方还真只有他们两个正常人,其余的都是长相诡异的妖怪。
徐颂禾小心翼翼端详着他,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比她穿越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
就是……侧脸有道浅浅的疤,像是刚结痂不久的,不过没关系,瑕不掩瑜。
她没想过还能有机会活着回去见到家人,心脏顿时加速,连刚才见到怪物的恐惧也被抛之脑后了。
“喂,你醒醒……”
趁着那些妖怪没看过来,徐颂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悄没声息地挪过去,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你还好吗?”
少年双目紧闭,唇色泛白,额前碎发被风吹起,从头顶上方投下来的微弱光亮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徐颂禾收回手,视线落到他小幅度起伏的胸膛上。
看这样子,他好像受了伤?对方兴许是个柔弱书生,那暂时就由她来保护他好了。
“都快点,把他先抬进去。”
洞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堵在洞口的岩石被搬开,霎时间透进来的亮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但旋即那道光很快被几道身影遮住了。
等走得近了,徐颂禾才发现,方才那明晃晃还闪着光的东西根本不是刀具,而是他们头上的犄角!
“都小心点,主上说了,不要身体有残缺的——下一个先把他带走。”
“哼,倒是会吃,那家伙细皮嫩肉的口感当然好了。”
徐颂禾打了个寒颤。
吃……吃人?
她顿时心跳如擂鼓,睁开一只眼,见几个妖怪拖着铁链走进,作势要把那少年绑起来。
徐颂禾心脏一揪,正准备破罐子破摔,想拼一把将那些妖怪推开时,就看见他们绕过了少年,径直走向后面的蛇妖。
其中一只妖满脸鄙夷地低下头,随后抬脚在少年身上一踹;“什么东西也配挡老子的路?也不知道把这么个没用的废物抓来干什么,待会就放把火烧了你们。”
少年经他这么一踹,身子逐渐软绵绵地倒下,双目依旧紧闭,像一具完全不会反抗的尸体。
徐颂禾见状赶紧闭上眼睛躺好装死,耳边传来几声哭叫后,紧接着是在地上拖运东西的摩擦声。
“要我说,这些不怎样的就送到主上那去,咱们再去捉些灵力高的,留着献给九尾大人。”
“收收你那谄媚的样子,老老实实干活吧!九尾大人也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就算真的见到了,他老人家又哪会稀罕这些东西。”
说话的妖怪长着四只眼睛,一脸痴相:“要是真能让我见上大人一面,就算死在他手里,那也值了。”
声音逐渐远去,洞口重新被大石堵上,徐颂禾睁开眼,手脚并用地挪到少年身旁,使劲晃了晃他的身子:“快醒一醒呀,再不跑他们就要回来了!”
他没有回应,脑袋靠在一旁,静得像没有了生命。
徐颂禾忐忑地伸手去探他鼻息,旋即感受到一股暖流从指尖经过——还好还好,还活着。不知道那些妖怪多久会回来,她的视线在周围绕了一圈后,落到一面石壁上。
上面糊了一层红色液体,凑近一闻,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徐颂禾两眼一闭,一派视死如归的架势,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一摸,发觉那味道熟悉得很——是鲜血的味道。
她捏住鼻子,嫌弃地把手放远了些,片刻后,又诚实地收了回来。
那些妖怪说不要身体有残缺的,那看来只能这样了,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徐颂禾一咬牙,看向身旁那位大帅哥。
虽然你长得帅,但还是不得不委屈你一下了。徐颂禾一点一点将石壁上的血液涂到自己身上,伪装出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又顺手往那少年身上涂抹了些。
她一边涂抹,一边回头向洞口张望。
很好,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样子他们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
数不清第几次回头,忽然感到周围环境似乎亮堂了些,徐颂禾抬眼定睛一看,发觉有四只雪亮的灯出现在黑暗的洞穴里。
哦豁,看来那些妖怪也不是毫无人性啊,还给他们留了盏灯。
一丝窃喜从心底悄悄萌芽,她借着这缕来之不易的光线,加快了手上速度。
“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恐怕等到他们回来我也处理不好。虽然你听不懂人话,但我还是要谢谢……”
徐颂禾笑眯眯地转过头,眼前猝不及防被一道脓液绿般的墙面笼罩住。
“……你。”
什么灯光,那分明是妖怪的四只眼睛!
徐颂禾觉得自己浑身血液一点一点凉了,她挪动身子,缓缓想拉开和它的距离。
这四眼怪比两个她叠起来还要高大,见她有所察觉,朝她咧嘴一笑,露出的牙齿尖锐得像是能咬碎钢铁。
“有个醒着的,那正好……”
“等等等一下!”眼看他就要朝自己扑来,徐颂禾站起身,抬起方才抹了鲜血的手臂,“你看,我受伤了,像我这样的,你们主上一定不喜欢。”
察觉到妖怪视线转移,她赶紧扑过去抱住昏迷的少年,“他也受伤了,跟我一起受伤的。”
谁知那妖怪眯了眯眼,哈哈大笑起来:“是吗?那正好,我不嫌弃流过血的。”
什么……意思?
一阵强烈的气流蓦地从身边涌起,未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弹了出去,重重撞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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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
系统愉快的声音响起:“太好了宿主,这下你不用再费劲装流血了。”
“……”你有病吧?
徐颂禾糊满血的手心撑着地面,艰难抬起头来,眼睁睁看着那只四眼妖勾勾粗糙的手指,抬起了少年下颌。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慢着,你们不可以动他!”
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那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徐颂禾踉踉跄跄爬起来便想拦住这些长相可怖的家伙。
也不全是对完成攻略任务的渴望,还有一部分,是出于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同胞的怜悯。无论如何,她不想他死。
“你们太吵了。”
那少年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微眯起一双眼眸,指节收拢的刹那,四眼妖的叫声被断在喉咙里。
“你、你……”
徐颂禾缩在角落,膛目结舌。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又滚,被她死死憋回去。
方才面前那身形高大的妖怪,此刻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轻易被人捏碎了骨骼。
下一瞬,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像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徐颂禾重重哆嗦了一下。
“系统,你说的未来夫君,怎么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啊?”
少年抬手将那四眼妖的死尸挥出,掀起的漫天风沙中,堵在洞口的石块被重重撞开,露出外头满脸震惊的妖群。
他微微偏头,勾勾唇:“是一个一个死,还是一起死?”
未待对面回应,他懒洋洋地别开脸,勾了勾手指。
“算了,太麻烦。”
尾音一落,忽听得一声巨响,整座洞穴顷刻间坍塌,倒下的石块纷纷滚向妖群,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很快被淹没在了风沙中。
获救了的其它小妖见状更是一点不敢停留,各自拖着受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地东奔西逃。
徐颂禾摸摸脑袋,确认自己的头发没让刚才那一阵强风吹走。
“我得救啦?”她这话原本是想对着系统说,却因太过激动,一不小心说出了声。
那少年垂眸擦去手臂上的血迹,听见动静,抬眼朝这个地方仅剩的活人投去目光。
徐颂禾忽然感到头皮发麻。
她使劲把被吓出来的眼泪憋回去,结结巴巴地问∶“系、系统,未来夫君不会连我一起杀吧?”
系统鼓励她:“宿主放心,他伤谁也不会伤你的。”
那就好。
他杀的是妖,是会吃人的妖怪,不关她的事……
徐颂禾哆哆嗦嗦地在心里默念。
而且有个修为高的人同行,总比单打独斗强上许多。
“夫君……哦不对,公子,你刚才可太帅了。”她鼓起勇气抬眼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幸好有你。”
可对方充耳不闻,连脚步都不停一下,径直从她身旁擦过,头也不回。
等、等一下,他就这么走了,要是又有妖怪追过来,她一个人可怎么办?
徐颂禾后知后觉地爬起身,朝他渐渐淡去的背影追去,“等等我呀,夫君,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叫我什么?”
少年转过身,眼瞳里映出姑娘满脸灰尘的模样。他看了眼手上还未擦干净的血渍,微微一笑:“没记错的话,方才就是你往我身上弄了这些脏东西吧?”
虽然对未来夫君这话她没有完全相信,但谁让她上辈子是个随波逐流的社畜打工人,现在穿到这种鬼地方来,只能找个看上去靠谱点的人跟着苟命了。
而且,为了拿道具回家,必须跟他在一起。
“对,是我,”徐颂禾大方地挥手,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不过公子你不用感谢我,毕竟你看你生的这么好看,我不救你都说不过去了。但你如果非要报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眨了眨眼,见他对这些话以及“夫君”这个称呼并不排斥,便继续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后腿的……”
少年不答,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眼里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掐断她的脖颈,应当比方才掐死那只妖怪简单得多。
2. 第二章
“是么?”
他最终没有动手,因为身后那些妖怪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一个个挣扎着从废墟里钻出来,望向他时,眼里复仇的怒火几欲喷出。
少年眼眸弯弯,唇边笑意淡去:“那不妨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徐颂禾“啊”了一声,没等揣摩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就见一只吐着火球的小妖朝她扑来。她慌忙躲闪,火球擦着她的衣角飞过,将身后的石块烧得噼啪作响。
“我受伤了,动不了手,”他慢条斯理地后退半步,眼里流露出些许无助,与方才判若两人,“看来,他们只能交给你了。”
他做事一向有原则,方才在洞穴里,她的确帮自己拖延了时间,恩将仇报可不是他会做的事。不如把她推出去,不消片刻就会被妖物啃食致死,至于她如果选择帮着对面对付自己……那恩怨抵消,他再动手杀她,就成了情有可原。
好吧,谁让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呢?
“夫、夫君,你不要怕,我保护你。”徐颂禾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朝妖群扔去,见这样并不能阻止他们靠近,她索性放弃了挣扎,拉起少年的手便想跑,“我也打不过他们,我们快跑吧……”
她才刚死了穿越过来,不会这么快又要死一次吧?!
半晌,徐颂禾颤颤巍巍地睁开眼,闯入视线的,是一群叠在一起的妖怪尸体。
“真麻烦。”
她听见身旁少年轻嗤一声,正垂眼擦拭手上血渍。
太好了,系统说的话还是有点可信度的,他果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妖怪吃掉。
“公子,你没事吧——哎,等等我呀……”瞥见那少年撇下自己便要离开,徐颂禾赶紧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灰尘后,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
“你的确帮过我。”
一道淡淡的声音伴随三支竹哨子落下,徐颂禾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少年回头瞥了她一眼∶“日后你有需要,吹响它,我便会出现。”
一个灵力低微胆小如鼠的人,他懒得动手,不如随意把她打发走,反正什么承诺都是假的,日后她就算把嘴皮子吹破了,他也不会出现。
徐颂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怔愣半晌,她俯身郑重地拾起那三支竹哨,收进了怀里。
好老套的剧情……
但很有用,她还有点受宠若惊。
还没等她开口答谢,对方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她赶紧追上去∶“公子,你方才不是说受伤了吗?我以前学过一些医术,让我帮你看看吧……”
好不容易追上了,她伸手去拉住了他一只手,仰起脸气喘吁吁地问:“公子,你要去哪呀?”
少年顿足,余光掠过她的手,眼尾浮起一丝杀意:“松手。”
“啊,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冒昧,徐颂禾正要放手,忽然脚底一滑,慌乱之下她用力抓向手边的东西,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徐颂禾看向任凭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心下一喜,暗道这位公子嘴硬心软,果然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
“咔嚓——”
不对,这声音怎么诡异得令她头皮发麻,就像是身体在听到后的本能反应。
徐颂禾抬起头,顺着那只胳膊看向已经走远的少年,笑容霎时凝固在唇边。
一条苍白的手臂,就这般被自己握在手中,关节处断裂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滴血,更像是一截干枯的树枝。
排山倒海般的恐惧骤然间涌上心头。
根本就不是他扶住了自己,而是那只手臂方才在情急下被她生生拽了下来!
“啊呀——”
眼前这一幕给大脑带来的刺激太大,徐颂禾手一抖,不慎把那截手臂弄掉在了地上。
“我、我……”她瘫坐在地上,牙齿开始打颤,喉咙里挤不出完整的句子。
一截手臂,那可是人的手臂!她她她怎么把人家的手拽下来了?!
她猛地抬头,却见少年只是微微侧身,瞥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袖管,眉尖轻蹙。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的手怎么办?”徐颂禾几乎是哭着喊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捧起那截断臂,指尖发抖地想要塞回他袖中,“我、我把我的手赔给你吧,你还有办法把它接上去吗……”
姑娘带点哭腔的声音喋喋不休地环绕在耳边,他压下心中烦躁,唇角勾出一抹笑:“好啊,那你把手割下来。”
真……真割啊?
但不管怎么说,是她把人家的手拽下来了,要是不赔一条手臂给他,让他后半辈子都只能当个残疾人,那她的良心会一辈子都过不去的。
徐颂禾低下视线,四下搜寻一番后,锁定在一颗锋利的石头上。
她拦到少年身前,忍痛把那颗石子递出去,紧张地闭上眼,肩膀一抽一抽的:“还是你来吧,我、我下不去手。”
等了半晌不见回答,她睁开一只眼,转头便见对方已经从自己身旁擦过,径直向后走远了。
“聒噪。”他淡淡扔下两字。
徐颂禾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怎么能这么淡定?感受不到疼痛吗?就好像失去一条手臂,对他来说是件如同喝水般平常的事。
而且,他手臂断了,身上为何没有血?
但她没有心思深究这个念头,还沉浸在莫大的恐惧和愧疚中。
“公子,你真的不碍事吗?你不疼吗?”
徐颂禾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把断了的手接回去。怀里抱着一截断臂,跟在刚被自己扯断了手的人后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少年忽地回头看向她,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还不走么?”
“走去哪儿?”徐颂禾几乎是下意识回答,她歪了歪头,眼里掠过一线茫然,“我……我不知道我能去哪。”
见对方没有表态,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裾,小声道:“我从别的地方来,没有家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
“哦,”祁无恙视线投向她怀里抱着的东西上,语气不咸不淡:“和我有什么关系?”
完蛋了,他不会是要赶自己走了吧?这闹鬼的地方,只有跟着一个像他这样的大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啊。
“大佬……不对,夫君,”徐颂禾小心翼翼试探着,见他并不排斥这个称呼,便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下去∶“其实我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那个时候你早就是我的夫君了,我们恩爱得很。而且现在这样……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然而他没心思听她把话说完,懒洋洋地弹去肩上的落叶后,转身便走。
徐颂禾一愣,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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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去,刚迈出去一步,猝不及防被迎面刮起的风沙迷了眼。
她蹲下身,用手揉了揉眼睛,等能看清眼前的路时,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周围树木稀疏,放眼望去,尽是大片沙黄色的土地。徐颂禾忍下心中惊慌,沿着还未被风沙掩盖的脚印一路往前走,直到绕进一座树木较为葱郁的林子里,那脚印彻底消失了。
“夫君,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呀——”
她茫然无措地望着四周,犹豫着清了清嗓后,试探地唤了几声,可回应她的只有一遍遍回音。
从妖怪窝里逃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方才又耽误了那么些时间,现在,周围几乎全部暗了下来。
数只叫不上名来的虫子绕着树丛四处飞,偶尔停在她身上。徐颂禾最怕这些小虫,她缩成一团,脑袋埋进臂弯里去,却仍死死护着方才那截断臂。
虫子从头顶飞过的感觉令人不适,她有些烦躁地揪了把头发,确认虫子都被赶走了之后,缓缓松开手,可头皮被紧紧揪着的感觉却更加明显。
她抱住膝盖,脸颊有些湿润。
徐颂禾迟缓地擦去眼泪,眼前的事物一点点交织在一起,随后又分开回到原位。
头好晕,好想回家啊……
又想哭了。
如果能让她回家,就算整天都面对扒皮老板那张臭脸她也是愿意的,这种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被吃掉的日子她一秒都不想过了。
“宿主别难过了,检测到附近有妖怪出没,快逃命吧。”
徐颂禾愣了一下,懵懵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系统声音骄傲∶“我会自动把对宿主造成过生命威胁的气息记下,并开启实时监测。”
透过洒在地面上的月光,一个人影正悠悠晃荡着,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半边身子。
脑袋嗡嗡响了几声,眼泪这时也忘了流。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反正也跑不掉了,如果死掉了,能不能让她回到原来的世界?
虽然系统说过要她提升好感度,但是万一呢?万一它说的话不准呢?而且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
于是,挑衅似的,徐颂捡起地上的石子,胡乱朝对方扔去,然后就听见一道声音轻轻“啧”了一声。
“不该出门的,”他轻嗤一声,松开了搭在她头发上的手,语气里颇含遗憾:“本以为找到了新壳子,没想到又是你。”
徐颂禾犹疑地抬起头,泪光闪烁下,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宿主别愣着了,在这里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她呆了一瞬,这一刻的求生欲疯长,恐惧犹如从脚底生出的藤蔓,将她牢牢包围住。
“你别吃我,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人,身上的肉不好吃的……”徐颂禾几乎要跪下去,瞳孔中那道身影正迅速朝自己逼近,“好、好吧,那我们各退一步行不行?我给你咬一口,你就放我走好吗?”
“方才不是还非要跟着么?”月色下,那人淡淡开口。
等等,这个声音……
徐颂禾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仰起头,呆呆看着容貌与方才判若两人的人。
这不是刚才的妖怪,这是……
少年半边脸被月光照得柔和,另半边脸却浸没在黑暗里。他微微俯身,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眼里尽是玩味:“胆子这么小,真没意思。”
3. 第三章
这……真的是他?
她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随后又在心里摇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
相貌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能单凭声音耳熟就把他们联想到一处去?
“你要吃就吃吧,荒郊野岭的,我一个女孩子,你不要吓唬我了,”她有些绝望地捂住嘴巴,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你到底是什么妖怪?方才那位公子是不是也让你吃了?”
“姑娘的害怕纯属多余,”他勾勾唇,月色掩住眸中讥讽,“没人会稀罕一个修为低下之人的□□。”
他认识自己。
在这个地方,认识自己的人就只有那位公子了,看来就是他。想必是自己想太多了,人家就算戴个面具什么的,换副样子也正常。
“夫君,真的是你啊?”徐颂禾放下手,抬起眼睛小心翼翼打量着他,见他没什么大碍,又惊又喜。忽然又想起方才系统的话,情急之下,未经思考便去拉他的手,“那些妖怪又要追过来了,这里不能待了……”
等下。
她抓的是什么东西?
“你、你的手怎么……”
一截纤长完好的手臂从他袖中自然地垂下,全然没有断过的痕迹。
徐颂禾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宕机了,连妖怪的事也一时忘了。
人的手臂怎么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断掉,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重新长回来?
“怎么,很奇怪么?”
祁无恙眉心微蹙,像是对她的大惊小怪表示嫌弃,但又很快被他虚假的微笑掩饰了过去。
哦对,忘了这个世界或许只有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未来夫君刚刚连那么大一只妖怪都能掐死,重新长出一只手来,好像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徐颂禾眨眨眼睛,睫毛上的泪珠沾到了脸颊,她低头看看怀里被自己拽下来的一截手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我还要留着它吗?”
大晚上抱着一截断臂跑来跑去,要放在以前,周围人一定都以为她被鬼上身了。
问完这话,她看见少年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
不要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呀,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手臂断掉以后还能这么迅速这么完美地长回来。
徐颂禾找个坑把它埋了进去,随后站起身拍去裙摆不小心沾上的泥土,再抬头时,恰好看见少年一袭白衣从视野里闪过。
她叫得顺口:“夫君,夫——”
少年顿足,回头冷冷朝她看去一眼。
“……”徐颂禾悻悻住口,趁他停住时,小步跟了上去,“公子是要回家去吗?”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我没有家。”
没有……家?
徐颂禾愣了愣,脸上的困惑转瞬即逝。
自己穿越到这个地方来,无处可去也就罢了,他一个原住民,怎么也没有家?
林子越往深处越黑,徐颂禾踩着月光投下来的影子,战战兢兢跟在少年身后。耳边一阵接一阵的虫鸣刺激着她的耳膜,直到内心的恐惧愈演愈烈,几乎要如同猛兽般将她吞没,那人才终于在面前停了下来。
徐颂禾环视了下周围空旷又漆黑的环境,又看向随便找了处空地便坐下的人,结结巴巴地开口:“公、公子,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他好整以暇地看过来,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害怕了?”
她如实回答:“我觉得在这里没有安全感。”
那些妖怪还不知道会不会追来,她看向系统∶“他们还会来吗?”
系统∶“宿主放心,气息已经不见了,他们多半是白天剩下的那些妖怪,逃命途中偶然路过这里的。”
“这里只有我。”少年抬起脸,那双眼睛说不上多好看——反正她觉得这张脸是没有在妖怪窝里的好看的,但不知为何,似乎多看上几眼,就连魂魄都能被对方勾去。
祁无恙垂下眸,笑容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想找人就尽早离开,晚了,便等着替你的伙伴收尸。”
徐颂禾噎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伙伴。半晌,她小心翼翼挨着他坐了下来,两手托腮久久注视着他。
他转头迎接她的视线:“看什么?”
“在看你。”徐颂禾想了想,又补充道:“顺便想些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今日在妖怪窝里,也是戴的面具吗?”她好奇地问。
对方不答,微笑着反问她:“你想知道我的真容?”
徐颂禾望着那张脸,犹豫了一下,最终诚实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虽然没见过他本来的样子,但她总觉得,未来夫君一定相貌出众,俊俏十分。
“这世上没人见过我的真容。”少年毫无征兆地欺近,低笑声如一片羽毛往耳朵里钻,徐颂禾条件反射地耸了下肩,紧接着听见他悠悠地说:“因为他们都死了。”
徐颂禾身体颤抖了一下,心跳陡然加快。
“那我、我不看了,你好好戴着面具吧。”
能让她跟着苟命就好,还看什么真容?会丢小命的事她可一点也不想干。
这就被吓到了?祁无恙顿觉无趣,他随手劈下数截树枝,待其散乱地堆在一起后,抬手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倏地从中冒了出来。
火光照亮了周围,徐颂禾不觉离它近了些,只感到方才心中的恐惧连同身上那一点寒意都在这团火面前一齐被驱散了。
火苗热烘烘的,烤得她手心犯疼,刚想往后缩缩手,鼻尖却突然钻进一缕极淡的香气——不是草木的腥气,也不是泥土的湿味,是种甜得发腻的脂粉香,混着点腐朽的木头味,顺着风往鼻尖里钻。
这是什么味道?还没等她琢磨清楚,手心那股细微的疼痛便已消失,徐颂禾定睛一看,明明无风经过,可那火竟自己灭了。
黑暗瞬间反扑,徐颂禾屏住呼吸,转头去看倚在树旁的少年。
然而,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白的裙裾。
一道惨白的手爪猛地从黑暗里探出来,直抓向祁无恙的面门,但她没能再靠近一步,尖尖的利爪堪堪停在他面前。
“小心!”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徐颂禾抓起地上一根木棍,用力朝来人砸去,木棍上的火星子还未熄灭,那女鬼身上立刻着了火。
“啊——”
那女鬼压根没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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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在眼里,一时大意遭了偷袭,此刻白得透明的衣衫被蹭蹭往上窜的火苗烫出了几个口子。
徐颂禾脑袋还是懵的,她赶紧奔到祁无恙身旁,声音着急∶“公子,你有没有受伤?”
少年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原本眼底那点漫不经心的戏谑,像被风吹散的雾般淡了些。
那女鬼眼见自己被忽视,带着怒气的嗓音极为尖锐∶“你们杀了我那么多伙伴,难道还想活着离开吗?”
话音未落,她猛地张开双臂,袖中飞出无数根泛着黑光的发丝,毒蛇般朝他们缠过来。
地上有什么算什么,徐颂禾随便捡起摸到的东西扔了出去,石头、树枝、刀具,一飞出去便立刻被吞没得无影无踪。
“系、系统,你不是说他们不会再来了吗?!”
系统关键时刻却装死,脑子里只有短路似的电流音。
“咔擦咔擦”
眼前笼罩的黑暗骤然破开,她怔愣地抬起头,只见一片不起眼的树叶从中飘过,瞬息之间便已将其尽数割断。
女鬼瞳孔骤扩,她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恨恨地瞪着面前伤她之人∶“你可知这里是谁的地盘,我又是何人的属下?要是让九尾大人知道有人伤了我,必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哦,九尾大人,”少年把玩着手里那片落叶,闻言终于舍得正眼瞧她,似乎是在细细品味那四个字,“如此不堪一击的身手,也是他教给你的?有你这么废物的属下,想必他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草包。”
“你懂什么?居然敢骂我们九尾大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女鬼周身怨气暴涨的瞬间,又被一股无形的风灭了下去,她本就无神的眼瞳此刻更加涣散,单薄的身子被风带起,摇摇晃晃地坠下山去。
祁无恙收了手,适时让她挂在一棵树上,没取她性命。
“看什么?”他看向呆在一旁的人,夜色太黑,看不清他是不是在笑,“你也想和她一样?”
徐颂禾赶紧摇头,干巴巴挤出几句夸奖的话∶“公子,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之所以干巴,是因为还没从巨大的惊恐中脱离出来。
火苗又重新燃起,少年双手抱胸,若无其事地倚在原来的位置上。
徐颂禾把一块树皮垫在地上,抱着膝盖坐在他身旁,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方才突如其来的插曲重新归于平静后,她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少年方才的话。
“我没有家。”
徐颂禾吸了吸鼻子,朝他看去一眼。
这个人厉害归厉害,但怎么那么可怜?
他是一直都没有家吗?还是不小心让那些妖怪给破坏了?唉,这个地方这么不太平,没个稳妥的归宿可太没有安全感了,荒郊野岭的,要是哪天像刚才那样被偷袭可就不好了。
而且,万一下一次遇到的妖怪比今天这个强上许多倍,那他该怎么办?
心绪翻腾,徐颂禾确定自己睡不着了,她站起身,借着月色往他们所在的高坡下方望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少年。
“夫君,你睡着了吗?”她小心翼翼开口。
4. 第四章
没等来回答,但一只蚊子好巧不巧地停在他手背,迫使他挥手将其赶走。
“太好啦,原来你没睡,”徐颂禾高兴地凑到他身旁,语气里隐隐含了些兴奋:“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镇子,若是有的话,我们去碰碰运气好不好?没准能找到一份活,这样就能赚些银子,再把它们攒起来,就能有我们自己的小家了。”
“为什么要干活?”祁无恙睁开眼,其间闪过的不解不像是装出来的,“直接去抢不是更省事么?”
“……”
徐颂禾被这话噎住,歪着脑袋打量他,越发觉得他可怜了。
这人看上去虽然还正常,但空有一副正常人的外壳,在这种地方生活久了,内心都快扭曲了。
“这种东西怎么能靠抢呢?”徐颂禾又往他身旁凑了凑,掰着手指头试图和他解释:“你想想看,如果你现在有五个苹果,但被人抢走了……”
“你的假设不存在,”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底落不进一点光,“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除非他在我面前把额头磕破,我兴许会施舍给他一些苹果皮。”
“……”你们修仙小说里的大佬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好吧好吧,虽然你刚刚杀妖怪的动作的确很帅,但没有一处安身之所总是不行的,再说了,没有银子,你用什么买饭吃呀?”徐颂禾想了想,自认为想了个两全之计:“这样吧,我下山去看看——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等我找到了赚银子的办法,就回来找你。”
“好啊。”他答应得很快,和方才懒洋洋地说不想干活的判若两人。
徐颂禾站起身,借着月色,准备沿着有脚印的地方往回走,忽然间视线一转,和一团蓝色火焰四目相对。
她脚底一滑,踉踉跄跄地扶住旁边一棵大树,回头向那人寻求帮助:“夫、夫君,我又看见妖怪了……”
“没那么多妖怪,”少年抬眼随意一扫,而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那是鬼火。”
鬼火?
徐颂禾瞳孔微微放大,结结巴巴地问:“这周围……不会全是坟墓吧?”
“嗯。”
“那会有鬼吗?”
“或许吧,”他随口应道,忽然撑着地坐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怕鬼?”
徐颂禾诚实地点点头,抬手擦去额头渗出的汗。
“你和我一起走吧,”她往回走了两步,半跪下来看着他,语气诚恳:“你看,这里要是闹鬼了,你一个人待着也不安全,还是和我一起的好……”
“我觉得没有什么比睡觉好。”他故意不去看她,重新倚着树干躺会去,树叶落到身上也不管。
……拒绝得这么干脆吗?
徐颂禾轻轻晃了晃正闭目养神的少年,手上的泥土不慎蹭到了他身上,她的声音低下去∶“我不会让你白走的,我会想办法让我们有一个能安居的地方。”
然而少年闻言只抬眼掠过她,无动于衷。
心情一点点沉下去,她垂下手,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取出来一看,正是那三支竹哨。
徐颂禾眼睛亮了一下,赶紧摸出一支,按在地上推了过去,定定看着他,“这是你给我的,那我现在就要用第一个。”
“我想要你和我一起下山,去安全的地方。但我不会法术,你要保护我。”
“我劝你想清楚了再提,毕竟没有人能保证哪里才是安全的,况且——”他两手枕在脑后,懒散地倚在树旁,漫不经心地勾去落在身上的树叶,“保护人可不是我擅长的。”
徐颂禾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擅长什么?”
“杀人。”
少年微微笑着,眼里像含了一泓春水,一如她见他第一眼时那般温柔。
“……”
徐颂禾盯着他,忽然极为认真地点点头,眼睛亮闪闪的:“那好极了,要的就是会杀人的,不然的话,我可不想被妖怪追着杀的时候只能抱在一起发抖。”
祁无恙眼里那汪水凝固了一瞬,似乎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然而没等他开口,她站起身,两手抵在额前,遮住迎面吹来的习习凉风,向脚下眺望过去。
月光沿途洒下清辉,草叶上的露珠一闪一闪的,像是镶嵌在地面上的无数钻石。
“走吧走吧,趁现在没有妖怪,”徐颂禾转头看向他,眼里全是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期待,“你这么厉害,不用等天亮我们就能到那了吧?”
他不答,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最后终于在她逐渐失落的眼神下起身,从她身旁径直擦过。
徐颂禾顿了顿,赶紧追上去,一线月光在她眼底漂游,像是天上的星星。
“夫君,你等等我呀——”
沿着有脚印的土地一路前行——那是他们方才来时的方向,直到天色微亮,徐颂禾站在高处,眺望向远方,一盏盏相继亮起的灯火跳入眼帘。
她嘴角轻轻勾起,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有灯光的地方就有人家,而且这儿的城门那么高大,肯定有人看守,量那些妖怪也不敢到这来吃人。
方才走了那么远的路,这会脚底才传来阵阵酸楚,徐颂禾身子一斜,顺手拽住了身旁少年的胳膊,仰起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夫君,你也太厉害啦。”
祁无恙敛起笑意,声音不咸不淡:“松手。”
徐颂禾原本是不想松的,但昨日不慎把人家手臂给扯断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吓得她两手一抖,往后跌了几步,结结巴巴地问:“夫、夫君,你要去哪呀?”
他头也没回,闻言略一顿足,像是勉为其难地给出答复:“怎么,我把你送到了,还不能走么?”
身后那人忽地逼近,少女这回没去碰他的手,而是抓住了他的衣角,“来都来了,和我一起过去呗。”
这里看上去才安全,放任他一个人在外面游走,万一又被妖怪抓走了怎么办?她不会打架,可没办法救他了。
徐颂禾眨眨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求求你了——”
“那地方那么多妖怪,实在太危险了,你可是我夫君,我怎么能自己躲到这里,然后让你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面对妖怪呢……”
他闭了闭眼,强行按捺住把人扔出去的冲动,竟破天荒地真的听了她的话。
黑铁浇铸的城门洞开,两个头戴盔甲的侍卫正一左一右把手在门前,徐颂禾低头看了看怼到自己身前的尖刀,搓了搓手,勉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个,守卫大哥,这外面还刮着风呢,实在太冷了,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先进去?”
但那两人显然没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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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们的死活,毫不犹豫地伸臂拦在他们身前:“去去去,你们冷死了关我们什么事?非本城居民不得入内,识相的就赶紧离开。”
“别呀,”徐颂禾上前一步握住那长长的刀柄,感叹道;“瞧给这宝刀冻的——你们二位站了这么久,也冷了吧?不如等我进去给你们带几件厚衣服出来怎么样……”
话音未落,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俩守卫的神情,面前两人便白眼一翻,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徐颂禾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一步,半晌才蹲下身去想探他们的鼻息,可手却抖得根本对不准。
“死、死人了?”她努力使呼吸平稳,艰难从喉咙里蹦出这么几个字。
虽然说她早就见过他杀妖怪的场面了,但吃人的妖怪和人毕竟不一样,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悄无声息地倒下了,连作案手法都没看清,属实给大脑带来了亿点暴击。
“没死,”瞳孔中倒映出姑娘惊惧交加的面容,祁无恙勾了勾唇:“不过可惜,也穿不到你带的厚衣服了。”
“……”
徐颂禾觉得自己跟旁边这人或许不太好进行交流,因此没问他为什么不由分说就动手,但又担心这两个可怜的守卫真的会在昏迷中被冷死,思忖过后,她搬来一些稻草,围在那两人身旁,这才挡住了习习寒风。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站起身,迎上了少年半是不屑半是不解的目光。
她弯了弯眉眼:“走吧。”
此时天边暗沉的颜色彻底消散,晨光刚染亮整座城,一切似乎都苏醒了过来。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随后又被一阵锣鼓截断。茶肆蒸腾的白雾里,隐约可见说书人手拿折扇,夸夸而谈,似是在与隔壁银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较劲。
徐颂禾目不暇接,看得出神,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胳膊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发现祁无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前头去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无聊”二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哎,夫君,等等我呀!”她小跑着跟上去,这才后知后觉感到饥饿,摸到干瘪的口袋后,深深叹了口气。
生活不易,穿个书开局啥都没有,银子还得靠自己挣。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起来:“按照我原先的计划,我们应当先去找个活干,然后再用挣来的银子填饱肚子……”
祁无恙瞥她一眼,没答话,也没有任何行动,显然对“干活”这个词毫无兴趣。
……一看就没经历过生活的毒打,是时候让他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徐颂禾自动忽略掉他的脸色,拉着他衣袖便在路上晃悠起来,直到太阳爬到山头,两人才终于在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她走到柜台前,鼓起勇气问:“掌柜的,我们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能不能给些食物?只要是能吃的都好,多谢您了。”
徐颂禾看了眼身旁的少年,起码自己穿越前还是吃饱了的,一天不吃东西也不会怎么样,但他就不一样,他那么瘦,再饿坏了可就不好了。
还是先来碰碰运气,要是真能讨到食物,就全给他了。
她大方地想,转头就撞上了少年淡淡投来的视线。
5. 第五章
掌柜的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发出一串脆响,闻言抬头打量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免费的饭可没有,去去去,别在这儿碍路。”
“我们不会白吃的,”徐颂禾赶忙道,顺便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她两只手搭在柜台上,稍稍半跪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您这儿还缺不缺干活的?我们什么活都能干的。”
那掌柜的没回话,兀自扭头吩咐正在后厨忙活的小二:“有客人来了,手脚都给我麻利点!”
几人纷纷应“是”,随后一个接一个撩开帘子走了出来,经过二人时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般,随意地从身旁经过。
徐颂禾肩膀上被撞了一下,她本能地伸手抓住身旁少年的衣袖以稳住身形,面色有一瞬的失落,但很快又重新被笑容覆盖:“没关系的,走吧,这里不行就换一家,总有能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她这么说,便默认把祁无恙划为和自己一道的了。
“……”祁无恙没接话,只微微眯了眯眼,抬袖将她的手拂开。
“慢着——”
忽听得身后一声叫唤,她回过头,便见方才那掌柜的腆着个肚腩朝他们走来,一双小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得几乎只剩两条缝。
徐颂禾停下步子,笑道:“掌柜的,你是不是反悔了,要留我们下来?”
“不错,的确是有件棘手的活需要二位相助,”掌柜的伸出五根短粗的手指晃了晃,道:“事成之后,报酬少不了你们的。”
“当真?”徐颂禾一时高兴,却也没忘了提前和他掰扯清楚:“既然是棘手的活……那说好了,你要结给我们足够生活七天以上的银子,再管一顿饱饭。”
“没问题。”
她见状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你且说说,是什么活?”
掌柜的脸上那两条缝眯得更细了,他手往头上一指,道:“今日来了位难伺候的客人,你们去把他招待好了,银子我立马就给。”
徐颂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二楼的一扇门上人影晃动,看来便是他们要招待的客人。
小说里的酒肆大多是npc出没的场所,能有什么难对付的?她不以为意,走上楼梯时,视线扫到了旁侧的人。
想到方才在城门外发生的事,徐颂禾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夫君,我知道你法术高强能杀人于无形,但待会进去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客人下手,行不行?”
“为何?”
头一次听见不让杀人还需要理由的。鉴于面前这位大佬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徐颂禾伸手在他衣袖上拍了拍,笑道:“你想啊,刚才那掌柜的吩咐我们招待好这位客人,要是把人给得罪了,我们还能拿到银子吗?”
祁无恙偏了偏头,鬓边长发散下,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话音方落,屋内突然传出不耐烦的“啧啧”声:“都怎么干活的?敢怠慢小爷我,你们这家店是不是不想干了?”
徐颂禾刚一推开门,一股甜腻的酒香立时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朝香气来源处投去目光,只见一身着青衣、头戴金色发饰的男子正斜斜躺在床榻上,旁侧杵着的几个布衣侍女正低着头,其中一人手里摇着扇子,道:“公子莫动气,您说这光线太亮,奴这就去把窗户关上……”
一语未完,一颗珠子骤然弹出,不偏不倚击中了她就要探向窗户的那只手。那侍女吃痛缩回手,跟着发出低低一声哀叹,随后只得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榻上的人。
“真是笨死了,你把窗户关上,不就暗得什么也看不见了吗?那跟躺在棺材里有什么区别?”
那少年气得直起身子,抬手指着她们大骂,徐颂禾这才看清,对方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却是一副神气得目中无人的模样。
“这……”那婢女拿起桌上的火烛,抖着手想把它点上,嗫嚅道:“公子莫恼,奴把蜡烛点上,就不会暗了。”
“不行不行,都给我拿远点,”他嫌弃地捂住鼻子,一把将那蜡烛拍落,“在这点火,熏到我了你们负的起责吗?”
众人皆不敢出声,一时也没人去捡那掉在地上的蜡烛。
一根蜡烛哪能有多大味了?徐颂禾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蜡烛,弯腰将其拾起,奇怪地看了榻上的人一眼。
一道低低的抱怨声忽地传入耳中:“这小公子就是欺负人,他平日里在家难道就不点蜡烛吗?”
她微微一惊,抬起头向上看去,便见一女孩瘪着嘴,满脸的不高兴样。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那公子呵斥一声,怒道:“你们可知我是何人?胆敢对我不敬,是不是不想……”
“想干想干,这话从我进门起,您都说了第二回啦。”徐颂禾将那蜡烛重新放回桌案上,抬眼便迎上对方略带诧异和愤怒的视线,似乎惊讶于在这个地方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举起一只手指向她,轻蔑地道:“看你们这装扮,想必是不晓得从哪来的野孩子吧?特别是他,脸上那么大一道疤,保不齐是犯事被谁揍了吧?”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更何况他是顾客……
徐颂禾本不想和他争吵,但一听见后半句,她立刻回过头,拉住身旁少年的衣袖,一双秀眉不高兴地蹙起:“这位公子,都说人不可貌相,况且我夫君现下还戴了面具,他若是以真容示人,保管叫在场各位都看呆。”
可快闭嘴吧,你编排的对象情绪不大稳定,要是让他不高兴了,没准挥挥手就能灭了你。
但那少年始终一言不发地立在旁侧,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从四周扫过,仿佛周围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感兴趣,只在姑娘将这话这般自然地说出口时,微微变了变神色,垂下目光飞快地掠过她的脸。
徐颂禾并未察觉到他那细微的变化,也没再等那位公子开口,她转头拦下路过的店小二,问他要了一面铜镜。
其余人听见他们的交谈,脸上都浮现出诧异之色,但没人敢吭声。
方才得了她解围的女孩拉过她的手,小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已经惹得卓公子不高兴了,小心他让人责罚你。”
“卓公子?”
“是啊,他名唤卓子寻,是流云宗的小公子,为人飞扬跋扈,得罪了他可有的苦头吃了。”
她露出不解的神情∶“流云宗又是什么?”
那女孩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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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解释∶“是管束着这座城的宗门,这地方叫流云城,就是由他们命名的。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宗门的安居地在哪,也没人敢问,只知道他们家大业大,得罪不起。”
“死之前照一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模样也好,”那卓子寻没听见她二人的对话,只哼了一声,道:“今日的钱我是不会付了,你们两个也速速给我滚出去,少在小爷面前晃悠。”
话音方落,两个身材高大的店小二便扛着一面铜镜进了门,徐颂禾不理会他的话,兀自在窗边杵了片刻后,笑着朝那两人招手:“二位,劳烦把镜子搬到这儿来。”
待办妥后,她半蹲下身,观察了一会后,抬手让镜子转了个方向,屋顶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晃动的、明亮的光斑,且会随着窗外摇曳的树叶轻轻移动。
“公子,你瞧这样如何?”徐颂禾拍拍手,站起身来,身上落了斑驳的光影,“阳光既不会照到你身上,也不至于让屋内太暗,更不需要用到蜡烛。”
此话一出,她登时捕捉到四周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对啊,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能用镜子?”
“这回卓公子总该不再为难我们了罢?”
徐颂禾看了她们一眼,暗暗感叹——没想到是因为你们被老板压榨太久了,像我这样,只要有一天不上班,脑子都能变得灵光不少。
只见那卓子寻目光早已被屋顶上的光斑所吸引,他眉毛微微皱起,“咦”的一声,身子也不自觉坐正了些。
或许是想到方才还对人放了狠话,他清清嗓,颇为别扭地道:“这是为什么?”
“公子想知道?”
徐颂禾想了一想,指着身后那些人,神秘兮兮地道:“此事机密,公子不如先让她们出去,我再告诉你一个人。”
那卓子寻闻言果真听了她的,那些侍女刚一出门,个个都长长松了口气。
祁无恙淡淡瞥向她,没做多言,也跟在人流后走了出去,刚走下楼梯,转头便和蹦跳着下来的人四目相对上了。
“夫君故意走得慢,是在等我吗?”徐颂禾三步两步便从高高一层楼梯上跳了下来,见对方依旧冷着脸,对自己的话没有半分动容,她也不觉得气恼,只笑嘻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走吧,我们找掌柜的领钱去。”
这次没等他推开她的手,她就主动把手拿开了。
一听这话,他挑了挑眉梢,侧目看着她:“这就搞定了?”
“嗯啊,”她愉快地应了一声,顺便毫不在意地踮脚在他肩上一拍,“还没我办不到的,夫君以后有事也尽管找我好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伸手指在柜台上一敲,对面那人便立刻抬起头来,“掌柜的,你吩咐的活我们可都干好了,银子该结了吧?”
那掌柜的拨弄算盘珠的动作一顿,眼睛似乎都放大了一圈:“凭你们?”
徐颂禾懒得再回答了,方才那什么公子着实难对付,可耗了不少精力。她就那么背着双手站着,眨着眼看他。
不料那掌柜的面色一沉,手中算盘倏地摔下,珠子落了一地,“我何时说过要给你们银子?我们店里不欢迎乞丐,都给我滚出去!”
6. 第六章
“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散落一地的珠子滚到脚边,徐颂禾猛地抬起头盯着他,意识到面前这人大概是想逃单了。
“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是你自己说,事成之后银子少不了我们的,不会想赖账吧?”见对方率先摔东西赶人,她也不甘示弱地叉起腰瞪向他:“我倒不要紧,只是我夫君方才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我不把银子拿到手都对不起他。”
“你们想找事是吧?”那掌柜的冷哼一声,两手一拍,立刻有数名身材高大的壮汉团团围住了他们,“我不想在店内生事吓跑客人,你们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给我滚出去!”
那姓卓的客人难对付得很,明明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却仗着自己的身份,次次都把酒肆搅得一团糟。原本想让这两个人去碰碰壁,活干不成他自然也不必给出报酬,没想到还真让他们做到了,可他先前答应得爽快,真到了这会,哪里有钱结给他们?
最好把这两人赶出去,如果他们非要银子——
那就只好派人动手把他们解决了。
徐颂禾半点不带怂的,她自信满满地勾了勾手,道:“就凭你们几个,连我夫君一根手指头也比不过,是吧夫君……”
她转过头去,笑容瞬间僵在嘴边,余下的话都被断在了喉咙里。
身后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夫君?
徐颂禾一怔,背后顿时冷汗涔涔。
大佬呢?好不容易把人劝过来为自己撑腰,怎么他还先跑了?!
“小丫头,你的外援可是扔下你不管了,”那掌柜的捧腹大笑,仔细看还有两滴眼泪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挤出来,“现在认错太晚了,留下来刷几个盘子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好呀。”
徐颂禾忍住害怕,定定看着包围住自己的笑容猥琐的壮汉,余光从推过来的小车上扫过。
死之前当社畜也就算了,怎么连死了也要刷碗干活?!
“刷什么碗呀?给你干活不结账也就罢了,还想从我这薅羊毛呢!”她正气头上,顺手抓起一个还未清洗的盘子,用力朝前面那人掷去,可对方往旁侧一闪,那盘子便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油渍瞬间沾得满地都是。
……完蛋了没打中,早知道不冲动了。
徐颂禾飞快扫视四周,盘算着自己从哪个方向跑甩掉这些人的概率更大些,忽然间目光一凝,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少年微微偏头,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弓,嘴角噙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真脏。”
他伸指弹去溅到身上的污垢。
徐颂禾犹如见到救星一般,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漫了出来。
于是,那几个壮汉都是一愣,看着方才拿起盘子砸他们的人呜呜哭了出来,还边抹眼泪边抬起手指着他们:“你们也太过分了,欺负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弄脏我夫君的衣服?”
壮汉:“……”
明明是你自己扔的啊!
“是么?”
祁无恙懒懒抬手,随意取了一片落在桌上的树叶,搭在弓弦上。
“这人谁啊?不会凭一片树叶就想打过我们吧?”
其中一人哈哈大笑,可那笑声未绝,猛然间被断在了咽喉里。他白眼向上翻起,树叶从他脖颈处飘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红色痕迹。
那几乎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众人甚至还未看清那少年的动作。
徐颂禾瞪大双眼,愣愣瞧着他,旋即赶紧捂住嘴巴,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
这几个人虽然坏,但总罪不至死……头一回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她僵硬地蹲下身,不知所措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她不要银子了,让她回家吧,好想回家啊。
周围的客人见了这么大动静,连饭也不敢吃了,纷纷抱起孩子逃开。
“你、你居然敢在我的店里杀我的人,还吓走了我的客人……”那掌柜的面色铁青,咆哮出声:“都给我上!谁能取了他的头,我重重有赏!”
“确定么?”
祁无恙目光落到缩在角落的那一团身上,这回他没取任何东西,只虚空在那弓弦上拨了一下,不知死活冲上来的几人便立刻如棉花一般倒了一片。
徐颂禾回过神时,方才那少年已经不见了了,只剩倒在地上哀嚎的掌柜和一地狼藉。
“夫、夫君?”
她跌跌撞撞爬起身,赶紧追出门去。门外阳光刺得晃眼,她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所幸那样的红色在人群中着实显眼,她很快便看见了他。
“夫君,夫君,等等我呀——”
见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举手挥了挥,赶快追了上去。
“让开,快让开!”
不远处一声闷雷蓦地传来,震得青石板路上的碎石子簌簌跳动,徐颂禾循声回头,看见一辆失控的马车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冲来。
坐在里头的人探出头大声骂道:“我让你停下听不见吗?!”那马车夫闻言也十分紧张,使劲勒住缰绳,可马匹却依旧丝毫不减慢速度。
徐颂禾僵在原地,前世临死前失控的大卡车朝自己疾驰而来的画面依旧清晰,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躲开,但此刻双腿发软,且那马匹速度太快,眼看就要奔到跟前了。
她紧紧闭上眼,意料之内的疼痛却并未袭来。
这是……得救了?徐颂禾睁开眼,眼前是蓝蓝的天,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你没事吧?哎哟——公子,她、她莫不是被撞傻了?”
什么被撞,谁傻了?徐颂禾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撑着地面坐直身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白胡子老人,手臂处后知后觉袭来的酸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被马给撞了,而且没被撞死。
只是脑袋有些疼。
“嚷嚷什么?她这不是没死吗?”坐在马车里的人也走了下来,声音略有些慌张。
徐颂禾认出他是酒肆里的那位客人。
或许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卓子寻担心篓子捅太大了会闹到父亲那边,于是想草草了结了此事。
“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答应不把此事闹大,我什么都能给。”
什么都能给吗?
徐颂禾抬起头,在脑子恢复清醒前脱口而出:“那我要一间房子,你也能给吗?”
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狮子大开口,卓子寻眼睛都瞪圆了,眼角瞥见不远处围过来的路人,耳边已经响起几句“流云宗公子撞人”的议论——父亲今早刚叮嘱过,近期宗门要和其他门派结盟,切不可传出丑闻。
徐颂禾意识到自己的要求的确太过了,正想赶紧改口时,看见对方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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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眉,咬牙道∶
“说吧,看中哪间了?”
看吧,果然不会同意……
等等——
徐颂禾眼皮剧烈跳了一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然后她就看见对方上前一步,不容拒绝地扔下了一串钥匙。
??
卓子寻往一棵老树后一指:“那儿以后就是你的房子了——说好了啊,不管你身上有没有伤,都不许再把这件事闹大。”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见此人衣衫简陋,不像是有背景的,!暗暗松了口气——送一间这样的房子给她,既能息事宁人,又不会损失太大,两全其美。
徐颂禾反应过来,赶紧收好钥匙,点头如捣蒜。
原来房子这样的东西也是说送就能送的吗?
她不太理解,但等站起身来时,眼前已经没人了,方才围观的众人也一哄而散,街道又恢复了常态。
等缓过劲来,徐颂禾把那串钥匙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第一件事不是去看看所谓的“家”,而是踉踉跄跄的想去找人。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界她能活到现在都多亏了他,现在自己发达了,总不能抛下人家不管吧?
徐颂禾朝他刚才消失的方向走去,可一直走到他们来时经过的城门前,都没看见人影。
倒是那两个被打晕的守卫已经恢复了过来,此刻正持刀守在门前。
徐颂禾驻足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踏出去。
万一出去后还是找不到人,再想进来又被拦住了可怎么办?
正踌躇间,她忽然想到那支哨子。
如果现在吹响它,他会来吗?
眼前滑落几粒白花花的盐,她伸手去摸,发现那竟是雪花。
开始飘雪了。
耳边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就在那!这个气息错不了,她和那魔头肯定是一伙的,快抓住她!”
徐颂禾回头,瞳孔中倒映出风雪中凌乱的身影。
雪粒被风吹到脸上,带着刺骨的寒冷,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呼吸都凝在喉咙里。
这些人来势汹汹,不会是抓她的吧?
还未等她搞明白,眼前忽地白光一闪,一柄长刀径直插入她身前的地里。
徐颂禾晃了一下身子,跌坐在地,脸色瞬间惨白。
为、为什么要抓她?
在产生的恐惧令脚底发软之前,她立刻爬起身,也顾不上害怕守卫,像个球似的飞奔了出去。
身后马蹄声如惊雷般穷追不舍,徐颂禾慌不择路地冲进枯树林,枝桠划过脸颊,留下细密的刺痛。
声音越来越近了,只靠两条腿根本跑不过他们……
利刃破空之声从头顶飞过。
完了,都结束了吧……
她闭眼抱头蹲下,默默祈祷那东西不要刺中自己,耳边却听见几声闷响。良久,她睁开眼,便见那几个追兵已倒在雪地中,脖颈处皆有一道细窄的红线。
马蹄声戛然而止,其余未被伤到的人勒紧缰绳,不敢向前了。
风雪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徐颂禾抖落身上的雪水,抬起湿漉漉的眼睛。
少年一袭红衣轻轻晃动,那雪却沾不到他身上。
他垂下手,极轻地笑了声,弓弦犹在轻颤,“不是要捉我么?怎么不来了?”
7. 第七章
雪越下越大了,几乎要蒙住她的双眼。
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在面前,徐颂禾艰难地抬起头,看见方才被用来射杀那些追兵的弓已经散架了,分成几段被插进土里,那根弓弦也已断成了两截。
她心头微微一惊,能抵挡住这么多人,还以为肯定是什么很厉害的武器,没想到就是个用树枝搭起来的普普通通的弓,甚至连箭都没有,让那些人倒下的,居然只是几片叶子。
她默默咽下口水,觉得自己对面前这位大佬的武力值的认知还是不太清晰。
一道黑影自头顶落下,她听见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擦过耳畔:
“还不起来,雪地里跪着很舒服吗?”
徐颂禾顿了顿,抬目对上一双笑眼。
死里逃生后的危机感才刚消除,“谢谢”二字还未说出口,便听见对方漫不经心地问:“那些人都是你引来的吗?”
“不、不是的,”徐颂禾从那双眼里窥见了一线杀意,她手忙脚乱地去拉他衣角,磕磕绊绊:“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而且,找他就找他,好端端的抓她干嘛啊!
徐颂禾没把这话说出口,紧攥着的衣角从手心脱落,一只手忽地按住了她的肩膀,一阵细密的痛感缓缓袭来。她不敢妄动,只是微微仰头,眨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是吗?”
少年语气淡淡,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却松开了按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还没等徐颂禾调整好呼吸,对方又看了过来:“方才你亲眼看到我杀了那么多人,有什么想法?”
徐颂禾微微一愣,没多加思考便道∶“我觉得……你有些可怜。”
她说这话时放软了声音,脑袋耷拉着,眼睫上沾了雪,像被打湿了的蝴蝶翅膀。
少年面色闪过一瞬的困惑,声音更冷∶“死的是他们,你却可怜我?”
肩膀上的力道加大了,痛感令她呼吸变得急促。徐颂禾憋住就要掉出眼眶的泪珠,断断续续地说∶“你明明什么也没做,可那些人却都想杀你,倘若你法术再弱一些,恐怕就应付不了他们了。”
“你怎知我什么也没做?”
“起码我看到的是这样,我就是觉得你是个好人。”
对方偏了偏头,灼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企图从那双眼里找出一线破绽。
最终他松开了按在她肩膀上的钳制,若无其事地弹去身上的雪,“说吧,找我做什么?”
终于说到正事上了,她懵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赶紧站起身拍拍手,摸出那串被揣在怀里的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外面太危险了,你看,刚刚还有这么多人要抓你,你跟我回家吧,回家就安全了。”
毕竟我现在可是有房子的人了,徐颂禾有些骄傲地翘了下嘴角。
“回家?”
祁无恙视线斜斜射过来,从那串钥匙上掠过,又停留在她脸上。他小幅度蹙起眉,似乎对这两个字难以理解。
“嗯嗯,”白花花的雪落到身上,她像只兔子似的点了点头,高兴地笑起来:“夫君,你忘了我说过的,我是会一直和你站在同一个阵营的。”
迎着她满怀期待的目光,祁无恙没说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转过身,撇下她便往反方向走。
“夫君,你要去哪里呀?”
徐颂禾紧走两步想追上去,那脚上落了雪,冰冰凉凉的,竟如灌了铅一般难以迈开。
祁无恙驻足回头,目光从她头顶掠过:“他们快醒了,你再不进去,可就没机会了。”
什么?徐颂禾顺着他的视线往回看,只见先前守在城门前的两个侍卫都已被迷晕,不知何时会醒。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和我一起了吗?”
他没再回答,只一拂袖袍,徐颂禾便觉得地面上的雪纷纷飘起,等视线恢复清晰时,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从被树叶遮敝的阴影中缓缓消失。
再追上去,他会厌烦的吧?
还是适可而止好了,徐颂禾心想,攻略这种事也急不得,不如先回去安顿好,没准他哪天回心转意,就来找自己了。
而且她刚才说的话也太不经思考了,还有什么人能威胁到大佬啊?
于是,徐颂禾没再坚持,她调转方向,趁着那两个守卫还在昏迷中,快速溜了回去。
“好好的马怎么会突然失控?赶快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路过方才那段路时,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看,便见那位酒肆里张扬跋扈的公子——也是不久前坐马车撞了她的人,正满脸怒气,而其余的侍卫低着头杵在他跟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颂禾垂着头默默离开,攥着那串钥匙,穿过各色店铺,停在一间小房子前。
她打开门,抖落了身上的雪,走进屋的那一瞬,外头的雪骤然下大了。
房子虽然不大,里面的东西却一应俱全,徐颂禾心想看来那什么宗还挺有钱的,一出手就是一套房子。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躺在木椅上,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和打着伞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是南方人,没见过下雪,因此新奇得很。
身上的衣服和这天气比起来实在是太薄了,徐颂禾生起炉子,被冻得冰凉的脸蛋这才开始回温。
瞥见角落里有个大衣柜,她起身抱着侥幸心理走过去,拉开柜门的刹那却愣在当场。
里面竟真的堆满了衣服。
徐颂禾几乎要叫出声来,她简直想跪下给那位卓公子磕几个头。在柜子里挑了半晌,她最终选了一件塞满棉花的鹅黄撒花袄穿上。
等再回到窗边时,街道上已经看不见路人的踪影了。
也是,这么大的雪,谁还会出门呢?
徐颂禾靠着椅背,几日来的奔波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舒缓,她开始思考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事情。
她甚至怀疑,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死,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
好吧,其实就是不能接受,永远都回不了家这个事实。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遇见了一个被系统称作未来夫君的人,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他的确几次救过自己,日后若还有缘能相见,她一定会还了这份人情。
目光连同窗外的雪花一起飘远,最后落到黑漆漆的一片人影上。
不对,刚才大街上的人不是都回家去了吗?
天色渐晚,呼啸的冷风拍打着窗户,犹如恶鬼的哀嚎。远处连绵的山顶上,那一片暗沉的天瞬间成了死寂的灰色。
思绪被掐断,徐颂禾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正想到榻上好好躺一躺,不再去思考为什么这样的天气还有人在外面游走。忽然,那几人的对话声穿过窗户,传进她的耳朵里:
“都给我搜仔细点,宗主吩咐了,谁能抓住祁无恙及其同伙,赏十两银子!”
透过模糊的视线,为首那人一脸凶相,对着几个属下颐指气使。虽然距离不近,但她还是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雪,哪个倒霉蛋也要像她今天那样被抓了?
徐颂禾朝手心呵了口气,擦去凝在窗户上的水汽,坐在椅子上时双脚还在一下一下晃荡。
忽然间眼前白光一晃,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赶紧揉揉眼睛,放下手时,却发现那几人持着刀剑,正朝这个方向赶来。
搞什么?不会又是冲着她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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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颂禾一阵寒噤,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愣神的这么几秒,那些人离自己更近了。
她赶紧拉上帘子,熄灭蜡烛,伪造出没人住的假象,祈祷能骗过这些追兵。
但很可惜,方才在窗户旁,他们已经看见她了。
一张薄薄的木桌根本起不了作用,屋门被一脚踹开,徐颂禾往后退去几步,那剑刃上的寒光闪得她心里直打颤。
来不及思考,她转头想跑进里屋锁门,可脖子一紧,整个人瞬间双脚离地,悬在了半空中。
是那个长相凶恶的士兵,揪着后颈把她提了起来。
“放我下来——你们要……干什么?”
喉间如同堵了块石头,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脖子前,她听见一个声音在粗暴地质问:“说,祁无恙那个混蛋在哪?”
“我……不知道你说的……”
徐颂禾觉得自己要窒息过去了,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扒开那只粗大的手,可毫无用处。
膝盖传来的阵阵刺痛令她恢复意识,睁开眼时,最先闯入视线的是地板上的血渍,整个房间似乎都在转动。
脖子疼得厉害,徐颂禾几乎快要抬不起头了,只觉得两边胳膊被人架起,可她没有力气反抗了,也很清楚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心脏一点一点沉到谷底。
好不容易得来的家此刻变成一团糟,所有看上去能藏人的地方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那士兵还在不死心地怒吼:“连一颗石头也不许放过,今天务必要把他找出来!”
身下的裙裾被地板磨破,鲜血渗入皑皑白雪中,雪花又反过来刺激着她的伤口,每一下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徐颂禾艰难张了张口,想要换一种方式维持呼吸,可不长眼的寒风瞬间灌入口中,呛得她几乎要撅过去。
她不知道这些人要把她带去哪。
只知道再次睁眼时,双手正紧紧被铁链禁锢着,身子悬在空中,她微微垂着脑袋,看见自己身上那件棉袄已经被扯破,如凋零的花瓣般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告诉我他在哪,我就放了你。”
徐颂禾动了动眼皮,抬起眼睛,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人。
那人佩戴面具,手里持一道长鞭,落下来的刹那,掀起的劲风刮过她耳畔,就像有人用两柄锋利的刀在她耳边来回摩擦。
徐颂禾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还在不在。
她看不见那人在面具下是何神情,只听见他冷笑一声,手中长鞭发出危险的冷光:“你可想好了,是不是要为了祁无恙那恶徒,挨上我几鞭子?”
徐颂禾快没力气发出声音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还要撒谎?今日他不是刚为了救你杀了我数名弟子吗?!”那人像是气急了,说话也变得急促,“只要你肯告诉我他的行踪,我就放你下来,怎么样?”
她倒是想说,可她真的不知道。
而且,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书里反派的标配,总干些出尔反尔的丑事。
反正也跑不掉了,徐颂禾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气若游丝:“你说我放我下来,那么放的是活的我,还是死的我?”
“宿主放心,未来夫君和你绑定了心相通功能,他上两次都能及时出现,这次肯定也会来救你的。”
一片死寂中,脑海里响起了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徐颂禾手指蜷缩了一下,无法辨别这话的可信度。
但耳边忽然有摩擦地板的声音,只见这牢里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光亮中。
徐颂禾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重新燃起的强烈的求生欲令她顿感喜悦。
8. 第八章
牢门轴的“吱呀”声还未消散,那道逆光的身影便缓缓迈步而来。
徐颂禾忍着疼痛抬起脸,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少年清瘦挺拔,衣衫是鲜明的红色,看上去又轻又薄。那张脸像是被天使吻过般精致,眉骨很高,眼尾微微上挑,黑发并未尽数束起,几缕散落鬓边,更添几分随性的慵懒。
徐颂禾一愣,目光下意识盯着对方,忘了眨眼。
在这生死关头,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世上还有男子能漂亮成这样。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很快再次沉下去,手腕被勒紧的每一下抽疼都在提醒她,逃不掉了。
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和大佬没有半点相像。谁会愿意冒险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呢?就算对方愿意帮她,他们两个人又打得过这个戴面具的吗?而且,说不定暗处还有侍卫把守着。
看来今日是死定了,她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泪珠从眼角落下,淌到伤口上,像猝不及防被人用刀子剜了一下。
审问的人收回鞭子,满脸警惕:“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少年视线从他们身上掠过,最后轻飘飘落到了满身伤痕的少女身上,他颇为歉仄地笑了笑:“抱歉,打扰你们了,我只想问问流云宗怎么走。”
面具下的脸抽搐了一下,那人开始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你去流云宗做什么?还有,这里可不是问路的地方。”
少年摊了摊手,眼神里似是落了屋外的雪,纯良又无辜:“我迷路了,周围的房子都锁了门,只有这里有人声传出来。我也是不得已才来的,并非有意打搅各位。去流云宗是因为听说掌门人热情心善,没准能讨口饭吃。”
面具人朝门外看了一眼,脸上紧绷的肌肉像伸懒腰似的放松下来,他摆摆手,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流云宗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哦,真奇怪。”
少年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低低笑了一声。
那声笑传入耳中,心跳仿佛都随之漏了半拍,徐颂禾惊愕抬眸,视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这声音太熟悉了——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听到的第一声人声。
她忽然有些兴奋,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己即将得救,而是那后续再没被提起过的好感度∶“系统,现在他对我的好感度有多少了?”
系统很快回答∶“目前进度为零,还请宿主加把劲。”
“……”
这么久了还是零?
没关系,慢慢来就是了,不过如果真的一点用都没有的话,那他为什么要来救自己?
面具人抬起的鞭子又放了下去,语气不善:“你还不走,站在这里笑什么?”
对方淡淡开口,说出的话却令他骤然色变:“原来这不入流宗门里的人还没死绝吗?看来当年侥幸逃走了一个,才让你们苟延残喘地维持了这么久。”
“你究竟是什么人!”
面具人动作瞬间凝固了,像一尊被突然定格的雕像,解冻后便如见了鬼般连连后退,嘴唇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我?”祁无恙微微一笑:“我只是个过路人,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那人似乎意识到方才的失态给自己丢尽了颜面,他换了副语气,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继续在这胡言乱语,就别怪我的鞭子不长眼。”
“是吗?”祁无恙朝身后招了招手,一阵嚎叫便跟随着脚步声奔来。
“爹,爹——救我!”
卓子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脸部痛苦到扭曲:“爹,就是这个人故意扮摔了我的马,还给我下了诅咒,说什么不出三日必七窍流血而死。爹,您一定要救救孩儿,孩儿不想死啊!”
这人名叫卓不凡,他摘了面具,揪着儿子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哭什么哭?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容你说跪就跪!”
他说完,想到“诅咒”一词,心里一阵寒颤,赶紧去察看卓子寻的伤口,果真在手臂上发现了一个太阳图案。
卓不凡手指一抖,颤颤巍巍地看向祁无恙:“你……你这魔头对他做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祁无恙叹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这父子二人,“他不是讨厌太阳光吗?我送他一个不会发光的太阳,有什么不好?不该感谢我吗?”
卓不凡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忽地,他一扬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了徐颂禾身后,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笑容狰狞:“把解药给我,否则,我就立刻杀了她!”
祁无恙看都没看一眼:“哦。”
徐颂禾:“……”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她大义凛然地让他不要管自己,撇下她先走,然后他对自己不离不弃最终两人合力击退反派的吗?为什么到她这就不一样了!
显然身后的卓不凡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怔愣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好,今日你杀我儿,我也不会留你同伙的性命。”转头又向卓子寻道:“儿子,今日你是为除魔头牺牲,日后我流云宗上上下下都不会忘记你!”
卓子寻呆住了,他不敢相信父亲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禁不住嚎啕大哭:“爹,我不要别人记住,也不要做什么英雄,我只想活着……爹,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孩儿去死吗?!”
徐颂禾闭了闭眼——这声音吵得她眼睛疼。她看向祁无恙,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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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快动手罢,刚才这个可恶的家伙威胁我说出你的行踪,若我今日还能活着出去,日后他一定还会派人来抓我。到时严刑拷打一顿逼供,我可未必能受的住,我死了倒没什么,只是千万不要连累了夫君你。”
说完她就赶紧闭上了眼睛,在获救前都不打算再睁开了。
她猜到祁无恙和这个什么流云宗有仇,可他又找不到这些人的老宅在什么地方,方才这么说是为了告诉他,留着自己还有用——这些家伙怂的很,明明想抓他,可一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没命地跑。他们不敢动他,可对她就不一样了,她身上或许是沾了他的气息,日后还能吸引到他们。
不如赌一把,赌他会不会救她。
少年眼尾微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耳畔生风,一阵猛烈的吹打后,世界似乎都归于死寂。
徐颂禾睁开眼,看见流云宗那父子二人一齐被困在了木椅上,嘴里塞了块抹布,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只剩一双眼睛愤怒地睁着。
祁无恙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一瞬不瞬地投过来。
“太好了,夫君,我就知道像你这么英俊又善良的人是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徐颂禾彩虹屁还没拍完,手腕处忽然哗啦作响,令她的话头戛然而止,堆积的笑容也僵在唇边。
两条铁链,正丝毫未损地缚在她手上,且那伤痕几欲滴血,只消稍稍一动,疼痛便会瞬间涌上全身,刺得她眼角止不住淌下眼泪。
徐颂禾僵硬地抬起脸,泛着泪花的眼睛就那么瞧着他。
屋门敞开着,风雪不断往里灌,她身子颤了颤,鼻尖微微泛红,莫大的悲伤笼罩下,她憋住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喷嚏。
“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徐颂禾哀求地看着他。
她就是个穿书的,什么事都没做,这个破系统连一点剧情也没告诉她,金手指更是一个没有,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而他就站在对面,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物。
“你在求我?”他终于开口,说出的话是那么轻描淡写:“我最喜欢看别人求我,可惜了,我只喜欢看着,他们的请求,我从不会顺从。况且我帮你解决了他们,已经算是破例了,以前我可从不会干救人的事。”
徐颂禾觉得自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幽怨,明明是顺手的事,为什么要故意这样看着她出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祁无恙的目光冷下来,唇角却依旧噙笑,“要是有谁经过,看见了你这幅窘态,我就剜了他的眼睛,如何?”
徐颂禾咬了咬牙,没说话。
他朝她伸出两根手指:“要么自己挣脱,要么——就冻死在这。”
9. 第九章
风雪未息,凛冽的风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徘徊。清冷的月光斜射过窗纸,淡淡余光平铺在窗棂上,也透进少年眼底。
徐颂禾看不出他眼里还有没有别的情绪,只知道他真的不打算帮自己了——他似乎对任何人,都不会产生怜悯。
她不再说话,尽量不让颤抖的牙齿咬到舌头。余光一瞥,落到地上那闪闪发光的匕首上。
她弯腰尝试了几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铁链不够长,又束缚得太紧,她实在怕疼,因此不敢有大动作。
“祁公子,你能不能……帮我把匕首捡起来?”
从那几个追兵闯进屋带走她开始,喊的一直是“祁无恙”,她也以这种方式记住了他的名字。
祁无恙眼中多了几分不屑:“你指望用它把铁链割开吗?”
徐颂禾摇摇头,开口的刹那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月光映照下,更显楚楚可怜:“我知道自己是死定了,与其经历漫长的被冻死的痛苦,不如我自己了结。但我知道公子是不屑于和我这样的弱女子动手的,所以求求你把刀给我,我死了以后,在天堂也会感激你的。”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俯身去捡那柄匕首。
徐颂禾转头想活动活动麻木的脖子,视线飘到被五花大绑着的两人身上,瞳孔骤然紧缩:“公子当心,他们要偷袭!”
祁无恙头也没抬,几乎是在拾起匕首的同时,抬手随意挥出一道弯刀状的灵力。
这法术连余波都那么强,压根没想给人留活路。徐颂禾忘记了当时具体是怎样的心情,只记得心跳骤然加速,快得像是要破膛而出。
她挪动身子,使两只手都被笼罩在灵力的光辉之下,随后闭上眼,听天由命。
“咔擦”两声,铁链齐刷刷断裂。
双腿骤然得以释放,徐颂禾扑到地上,小口喘着气,额前碎发早已被冷汗浸湿,无力地贴在她脸侧。两只手被绑得太久,已经不足以支撑起整个身子,但双脚又软得站不起来,她只好换了个姿势,双膝跪在地上,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敢抬头迎接他的视线。
祁无恙眼里的嘲弄瞬间消散,他勾了勾唇,以另一种神色去审视面前的人。
月光在她眼底游走,她的眼神是那样清澈,没有任何别的贪婪的、邪恶的杂念,只是纯粹的想活。
和娘亲死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从前所有人都对他避之如蛇蝎,只有她,竟会期盼他能出手相救,还求着想跟着他。
“公、公子,我没有想骗你,”徐颂禾与他的目光一触即分,低着头心虚得不敢看他,“我方才的确看见他们的绳子松动了,或许……或许是我看错了……”
她说得小心翼翼,不清楚他会不会相信,也猜不到他会不会因为这个举动恼羞成怒,然后杀了自己。
“真有意思,”祁无恙触到她投来的带着一丝试探的目光,蓦地一笑:“现在这么怕我,不久前不是还非要跟着我吗?”
徐颂禾一愣——对啊,她为什么要怕他?
不久前她还抱有期待,期待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能救她离开,期待能跟在他身边,得到庇护然后活下来。
“我身边没人会杀人,我也没见过那么多血,”徐颂禾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答,只不过这会她比方才多了点勇气,敢抬起头直视他了,“所以,第一次见到你杀人,我害怕也很正常。不过我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有的时候人的感觉就是莫名其妙。
他大概也觉得莫名其妙,微微蹙起了眉,似有所思。
在他再次开口前,徐颂禾看向他,眼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身上沾到的气息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掉——反正她闻了很多遍也没闻到有什么味道。但今天得罪了宗门的俩父子,日后他们一定还会派人来抓自己的。
只有他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敌人,她只能跟着他了。
祁无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反过来问她:“不是害怕我杀人吗?我可不会因为你害怕,就不杀人了。”
“只有第一次害怕,”徐颂禾纠正他,她这时已经完全忘却了方才的恐惧,又用和前几日同样的口吻和他说话,“而且,你明明什么也没做,是那些不讲理的人先找上门来的,我要怕也是怕他们才对。”
祁无恙听完没什么表示,一双眼眸半眯着,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你说要跟着我,现在外面或许都是流云宗的人,你觉得我们该去哪?”
他这是……答应了?徐颂禾打量着他,心想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我觉得不管外面有没有人要抓我们,都应该先去趟裁缝铺。”
“去那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买衣服呀,”徐颂禾眨了眨眼,大胆地盯着他身上那件轻薄的红色玉带长袍,“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穿成这样,你不会觉得冷吗?”
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祁无恙微微一顿,甚至头一回怀疑自己听错了话,神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她没注意到他这点细微的变化,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夫君要是不方便露面的话,我可以戴上面具——喏,这不就有现成的吗?我借他的面具戴一戴,买好了衣服再还回来……”
然而,屋外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话。
一行佩戴刀剑的人越下马,将屋子包围起来。街道上行人本就稀少,见了这么大动静,纷纷逃难似的跑回家去锁紧了门窗。
“就是他们打伤了掌门,快把人抓回去审问!”
檐上积雪簌簌掉落,堆在门前,隐约能没过膝盖。
徐颂禾下意识攥住少年衣角,仰起脸恳求他:“我们快走吧,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不见了,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加大了些。
祁无恙淡淡垂眸,掠过她那只因过度紧张而指节泛白的手。
“不要留我一个人,求求你了,”徐颂禾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捡起地上那柄匕首,颤着声音道:“他们人好像很多,你、你打得过吗?要是连你都打不过的话,我们还是逃吧——不对,好像也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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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她说完,腰间忽然搭上一只手,紧接着双脚稍稍离地,她整个人都悬在了空中。
和被铁链吊起来的感觉很不同,现在这样,徐颂禾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也会法术,也能飞来飞去的了。
屋顶骤然破开,围在屋外的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两道身影从空中一晃而过,随后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被绑在木椅上的两人奋力挣扎着,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的咯吱声引起了众人注意。
为首那人缩在一件比他的身形宽大了一圈的大氅里,急冲冲地奔来。他劈断绳子,跪下拱手道:“孩儿来迟,害您和子寻受苦了。”
他替父亲拍着背,沉沉出声:“您不必担心,那魔头一定还跑不远,我这就派人将他追回,替您报仇。”
“不必了,”卓不凡抬手制止他,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绑得太久,面容略有些苍白,隐隐从中透出几分忧虑。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了,我自以为宗门弟子训练有素,长进不少,捉拿他已是绰绰有余,却没想到还是小觑了他。”
说罢,他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卓子寻一眼:“我没什么事,子墨,看看你弟弟的伤怎么样了。”
“伤?子寻,你受伤了?”卓子墨皱起眉,不由分说地撩开他的衣袖。
屋里站了一圈手下,被人围观着,活脱脱像只猴。卓子寻哪受得了这种窘态,赶忙挣开他的手后退两步,嚷道:“爹爹胡说!我根本没有受伤。”
“你是要命还是要面子?”
卓子寻被训懵了,片刻后,只好顺从地走过去,在父亲面前揭开衣袖。
卓子墨神情一变:“父亲,这是……”
只见方才手背上的太阳已经变得极淡,他伸手一按,那颜色便沾到了手上。
这根本不是什么诅咒,只不过是用灵力画上去的图案罢了。
竟有人敢对他弟弟无礼……卓子墨攥紧了手中的剑,目露凶狠地盯着雪地上的痕迹。
如此羞耻之仇不能不报,他今日非把祁无恙那魔头抓住不可。
*
脚下的云海逐渐变得清晰,徐颂禾站在雪地里,像踩着一团棉花糖。
带着她冲出包围的人把她平稳地放在地上,随后转身便走,没有任何要她跟上的意思。
徐颂禾主动跟了上去,有些茫然地望着四周——光秃秃一片,偶尔能看到几簇灌木丛,却也被雪埋没得差不多了。
系统洋洋得意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宿主你看,我就说未来夫君一定会来救你的吧!”
徐颂禾想了一下,觉得此事确实有些巧,于是喃喃自语了一句:“难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会是我未来夫君?”
系统:“……千真万确!”
合着你一直都不信呗!
也不能怪她不信啊,过了这么久,好感度连个响都没听见,谁知道是不是认错人了。
“夫君,我们要去哪里呀?”她追上去问。
祁无恙却忽然停住不走了,回头看向她时,一抹玩味的笑爬上嘴角:“方才我给那个人下了诅咒,你也看见了,那么我很好奇,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10. 第十章
“什么?”
徐颂禾跟着他停下来,歪了歪脑袋,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说那个太阳?”她回忆了半晌,最后脑海里跳出一个场景。
什么想法什么想法,为什么总要问她这种问题?!
徐颂禾认真思忖过后,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大妥当。”
“……”祁无恙微眯起眼,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大发善心地等着她说完。
徐颂禾拾起一根木棍,在雪地里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片刻后,她放下树枝,望向他,两只眼睛弯起来∶“公子,你过来一下。”
祁无恙没有立刻过去,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她会写些什么?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知道——他根本不识几个字。
那该怎么办?他的目光里多出一丝杀意,她有话为何不能直说,他最厌烦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徐颂禾哪里知道这人在心里已经杀过她一次了,见对方无动于衷,她偏了偏头,奇怪的目光看向他∶“怎么啦?”
“……”
祁无恙最终还是妥协地挨到了她身旁。
随后,他的目光一垂,看见了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有鼻子有眼,是个微笑着的太阳。
“你画的不够生动,”徐颂禾用树枝点了点那个太阳,描摹着它的轮廓,“要这样才够解气呀。”
远处连绵的群山之间,一轮太阳升了起来,她弯起眼睛笑了笑,眼里像是噙住了一缕金灿灿的阳光。
被下诅咒等于必死无疑,徐颂禾知道他这是想试探她对他杀人这件事的态度,这种时候她不可能再表现出和他对立的立场,更何况,酒肆里那家伙仗势欺人,不知欺负了多少好姑娘,所以,她本来也没觉得他有错。
祁无恙视线从那歪歪扭扭的太阳上扫过,听了她的解释,脸上没什么表情。
“画的很丑。”
他垂眸睨她,半晌,淡淡扔下几个字。
徐颂禾也不生气,只偏头看了看自己画的,低声嚷嚷:“不好看就不好看了,我又不是学画画的……而且,这哪里丑了?”
她抬起头,发觉身边又没人了。
……走得这么快,就没想带着她吧!
徐颂禾原本不想再跟了,但尖锐的风忽然送来几声嚎叫,她的神经瞬间紧绷,忐忑地望向四周。
别又从哪个角落跑出一只妖怪来,她拍去手上的雪,娴熟地站起身跟了上去。
她走在他身侧,抬起脸看他,目光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公子,你会一直这个样子吗?”
他这一次又不一样了,从她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到现在已经换了三副容貌了。
祁无恙声音淡淡:“怎么?”
“就是觉得……你这副样子很好看。”徐颂禾犹豫了一下才说。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唇边隐隐掠过一丝笑意:“疼么?”
徐颂禾低头看了看,方才卓不凡的鞭子还没抽下来,他便来了,现在她身上的伤都是被铁链给勒出来的。
她揉了揉泛红的手腕,神情有些委屈:“疼。”
“听说那边有草药,”祁无恙抬手,为她指了一条路,“敢去吗?”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处悬崖。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雪,根本看不见有什么草药。
徐颂禾迟疑着,手指在裙裾上绞动,看向他时眼里带了些恳求:“那你不要丢下我。”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刚才还有奇怪的声音,他要是自己走了,那她可真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祁无恙轻轻一笑:“当然不会。”
她半信半疑地去了,每走两步便要回头瞧一瞧,看见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留在原地,悬着的心才稍稍安下来。
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徐颂禾一个踉跄,扑到雪地里,手上、脸上都沾了雪。
大冬天冰冰凉凉的感觉弄得脸颊有些难受,她赶紧抬手想把雪抹去,一丝铁锈味顺着指缝悄悄钻进了鼻中。
徐颂禾一顿,盯着那只手指,看见一片白中掺了点儿醒目的红。
这是人血,还是妖血?
还没容她细想这个问题,忽然间一抬眼,视野便被一片碧绿覆盖了。
徐颂禾有些震惊,走近了看,发觉那是生长在悬崖边的一小片草地。
那些草又矮又小,一夜的大雪没能覆盖住它们。它们倔强地挺直腰杆,展现出了不同于这个冬天的生机。
她蹲下身,拍去上面的雪,小心翼翼摘了一株。
这真的有用吗?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只怕这草有毒,踌躇着不敢把它放到流血的地方。
正在此时,一只长得像兔子的小妖怪蹦了过来,对着一株草咬了下去。
“哎……”
徐颂禾急得站起身,想说这草不知有没有毒,便见它咬了几口咽下后,又一蹦一跳地跑去其它地方了。
难道草没问题?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大多数叶子上都有被啃咬过的痕迹,看来这些小兽以它们为食,那草便是无毒的了。
徐颂禾用手指将草叶捻出汁水来,轻轻涂在了伤口上。
一瞬间她觉得手腕疼得像是要和身体分离了。
咬着牙把汁水挤完,她惊讶地发现,那伤口竟然不见了。徐颂禾赶紧在手腕上用力拍了拍——也不疼了。
这么好的草药,得带一些走才行。她想着,但也没摘太多,只挑了两株拿在手里,毕竟这里的动物或许还要靠它生活呢。
她忽然想到祁无恙,他的仇家看起来好像有点多,就算再强,也难免会有受伤的时候吧?
做完这些,她小心地把小草揣在怀里,抬头时猛然间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冒着寒气的剑尖已怼到鼻尖前。
徐颂禾瞳孔骤扩,一声惊呼被强行断在喉咙里,她定了定神,看向对方。
这人的打扮和那群抓走她的流云宗的人一样。
完了完了,不会又要被抓吧?她视线飞快从周围的一草一木上扫过,期待能找到些趁手的东西扭转局势。
“喂,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逃到这里?”那人声音恶狠狠的。
什么?徐颂禾微微一惊,旋即暗道老天保佑,他还没认出自己,那就好办多了。
她忽然弯下腰,手心抓了一大把雪,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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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犹豫地往脸上抹去,只露出一双眼睛:“回大人,有倒是有,不过我亲眼看见他们一起摔下去了。”
她指了指悬崖底下。
那人横起眉毛,狐疑道:“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回大人,我从小得了一种怪病,需得以雪敷面才能缓和。”
她说罢,指了指怀中的草药,一双眼睛楚楚可怜:“您瞧,我就是个采药的,我知道的真的就这些了。”
徐颂禾故意把那株草往他面前伸,看似是要自证,实则那草上浓烈的味道扑了他满鼻。
那人极其嫌弃地皱起眉,收起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赶紧离开这。”
徐颂禾巴不得他这么说,她保持着方才的样子,冷静地转身离开,生怕一加快速度便会招致怀疑。
“公子,公子……”
走得远了些,她才敢小跑起来,一面压低了声音唤道。
方才的那块地上空空如也,只有风卷着雪花飘过,不见人影。
徐颂禾低头看看怀里的草药,亏她方才还想着他,怎么就一声不吭走了?
她带着点怨气,踢了踢脚边的一块石头,随后那石头动了动,滚出去老远,直到消失不见,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嗯?她短暂地从难过中抽离出来,这地方是个平地,自己使的力气又不大,石头怎么能滚那么远?
徐颂禾疑惑地抬起眼,看到不远处的雪地里正闪着蓝光。
那是什么?直觉忽然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正拔腿想走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光线从头顶笼罩下来,很快连她面前的一大片雪地也一同被覆盖了。
冷,好冷……
再睁眼时,身上沉甸甸的,像盖了厚厚一层只会制冷的被子。
徐颂禾动了动手指,戳开一个洞,从雪堆里钻了出来,像只兔子似的抖落身上的雪。
她牙齿微微发颤,回头看了身后一眼,蓦地一惊。
身后的雪,已经堆得比人还高了。
开什么玩笑,刚刚没把她给压死已经算好的了。
徐颂禾后怕地退后两步,耳边忽然传来几声雷鸣,抬头一瞧,竟是大片大片的雪从天上砸了下来。
“妈呀!救命啊!!”
她抱住脑袋,余光瞥见旁边有个山洞,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
洞穴里也堆积了不少雪,但躲在这总比在外面安全些。
突如其来的雪崩还没停,徐颂禾闭上眼缩在角落里,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洞能坚持多久,估计很快也会被大雪压塌吧……
她不敢再想,只在临死前多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系统啊系统,下次复活,请让我变成一个不愁吃穿的富人家的女儿吧,再不济,给我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也行,起码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了啊……”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一道冷冷的声音响在耳畔,仿佛夹杂着风雪。
徐颂禾睁开眼,茫然地望向四周,终于从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逃了出来。
最先闯入眼帘的,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少年,着一身粗布,肩上还扛着木柴。
11. 第十一章
求生的本能使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雪崩过后为什么这样小的一个山洞居然毫无损伤,外头的雪为什么进不来一滴,便已泪眼汪汪地扑上去,哽咽道:“公子,雪崩了,我和我的朋友走散了,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那少年不语,只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垂眸。
半晌等不来回答,徐颂禾有些失落地抬起头,对上了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
等等……
她猛地一怔,心跳好似都停止了。
“你、你是祁……”不确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她话到嘴边赶紧改口:“夫君?”
他这是又换了一副样子?
祁无恙勾了勾唇,眼里却没有笑意:“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是想去找你的,可是看见了一束奇怪的光,睁开眼我便在这了……”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按在地上的手忽然碰到了一个类似头发的东西。
徐颂禾颤抖着移开手,看清地上的东西后,胃里登时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呕了出来。
那是一滩殷红的血,一团凌乱的像是某种动物的毛发,更可怖的是,旁边有一截正流着血的手臂。
或许是方才太过紧张了,她居然都没闻到这里的血腥味。
徐颂禾泪花都快掉出来了,不敢相信自己和这些东西待了这么久,话说得磕磕绊绊:“这……这是什么人的尸体?”
“是我的。”
少年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在述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
“啊?!”
仿佛一声闷雷在脑中炸开,徐颂禾失神地跌坐在地,后背抵在石壁上,脸色惨白地看向他:“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祁无恙偏了偏头,好笑地看着她:“你猜。”
她一点都不想猜。
徐颂禾盯着那截断臂呆滞了一瞬,她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此刻恨不能跪下给它磕几个头:“对、对不起,我只是想逃命,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我这就走……”
额头上忽然擦过一块柔弱却又带些粗糙的布料,她已经停止了发抖,抬起头,看见祁无恙已将那断臂捡去,擦净上面的血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将视线投到她身上。
“有这么害怕?”
“我……”徐颂禾顿了顿,声音弱了下去,尽量不让它带着哭腔,“你知道的,我怕鬼嘛。”
祁无恙微微眯眼,唇角浮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什么时候说我是鬼了?”
恐惧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这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反正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死吧,整天跑来跑去的,甚至还不如嘎巴一下死了好。
但听了他的话,她略微惊讶地指了指地上那搓毛发……和那截手臂,道:“那这些是……”
她忽然想到什么:“你刚才不是承认了这具身体是你的,那你怎么还能……”
怎么还能活着呢?
难不成像他们刚见面时候那样,他的手臂还能再长回来?徐颂禾盯着他两条完整的手看了半晌也琢磨不出个答案——可他现在不还好好的吗?那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换了副样子后,手臂就重新回来了……
一个邪恶的念头如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留下一阵后怕和颤栗。
难不成他,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
喷在耳畔的温热气息令她骤然回神,徐颂禾一惊,少年已经俯下身,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晦暗翻涌。
她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不对吗?
徐颂禾立刻警觉起来,但也没对他撒谎,只老老实实把方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她指了指地上的一大滩雪,急于解释:“我真的没有骗你,它们也是被那光逛一起带过来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一睁眼就在这了。
不等他说完,手腕忽地被人拽起,她只觉得眼前蓝光一闪,那道薄薄的屏障一样的东西连同小山洞一起被甩在了身后。少年修长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按上来,片刻后,他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惊诧。
这是把脉给她把出点什么来了?徐颂禾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忐忑地观察他的神色。
祁无恙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腕,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探究:“你的灵丹去哪了?”
“灵丹是什么?”她眨了眨眼,脱口而出。
他眉间微蹙,狐疑的目光扫向她。
这个谎言本来极为拙劣,但那目光实在太清澈了,她的身子因害怕而轻微发抖,眼里更无半点欺瞒之色。他暂时放下杀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揽,声音含笑:“知道这是哪吗?”
“不、不知道……”
“这是我设的结界,灵力越高的人,碰到它之后受到的反噬越强,灵力低者甚至一靠近就会暴毙而亡。你还是第一个能安然无恙进到这里的人,因为你根本没有灵丹,所以——”祁无恙淡淡垂眸,将姑娘惊惧交加的面容一览无余,“我的身体去哪了?”
徐颂禾瞳孔猛地一震。
老天,她真是比窦娥还冤啊!才刚死了不到十天,现在又要再死一次,无限流大逃杀都不带这么玩的吧?!
不久前他们还那么和谐地在一起说话,怎么这就要动手杀她了?态度也不用转变得这么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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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徐颂禾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就是不愿意信她呢?到底是谁这么坏,居然还要在大佬面前陷害她!
肩膀受到的钳制一松,她立马往后仰去,此刻大脑疯狂提示快逃,可双腿却不争气地发软。她勉力站稳身子,在对方的注视下急切地拍了拍衣服,“公子你看,我和你分开还没有多久,就算我要偷走你的……身体,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能把它藏起来。可是现在我身上除了这几株草,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说的话看似不一样,实则每一句都在热烈地恳求他不要杀她。
祁无恙睨了她半晌,忽地哂笑一声。
没见过有人这么怕死的。
徐颂禾攥紧了方才捡到的一颗锋利的石子,若是实在没法,那就只能拼命搏一线生机了,她是绝不可能乖乖等着被人杀的。
“怕什么?你哭的越厉害,岂不是就越能证明心虚了?”他弹去落在肩头的雪,又作势要将那木柴扔下。
“等一下,不能扔。”徐颂禾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嘴比脑子快地想制止他,话说出口后又意识到不对,她垂下脑袋,低低道:“这里堆积了太多雪,你这么一扔,很容易引起雪崩的,到时候山下的人可就要遭殃了。”
“哦,”祁无恙翻转手腕,将那摞木柴放到了洞里,随后他往上面一坐,托起下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死活?”
“我就算要死,也不是他们造成的,那些人都是无辜的。”
祁无恙没再说话了,她脸上还挂着泪珠,那副义正言辞又视死如归的模样,让人看了真想掐断她的脖子。
“我不杀你,”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地吐出四个字,目光往下一扫,挑了挑眉:“不过,他们可就说不准了。”
徐颂禾愣了愣,也忘记了抽泣,顺着他视线回头看的瞬间,贮藏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眼泪贴着脸颊淌过。
一条流动的彩色地毯正不停歇地朝他们奔涌而来,分散开时又像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的萤火虫。
徐颂禾睁大眼,一瞬间连呼吸都凝滞了,手背上起了鸡皮疙瘩,酥麻感直冲脑门。
……不要告诉她,这些都是妖怪的脑袋。
“……”
倒霉,倒霉透了。
徐颂禾连崩溃的时间都没有,转身便想往反方向跑,与此同时,哒哒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他们进不来结界,你所在的那里才是最危险的。”
洞里,少年隔着一层薄薄的结界,微笑着端详她:“要是想活,就来我这里,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12. 第十二章
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天色暗了下来,比听戏时切换的场景来得还要突然。
方才这里闹出的动静太大,居然一下子引来了这么多妖怪,徐颂禾向结界内看去一眼,带着几分迟疑。
这个人方才还怀疑是她拿走了他的身体,这会又突然愿意出手相救了,她实在有些不相信。
横竖都是死,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徐颂禾捂住嘴巴,向后退了几步,脸上惊恐万分。她伸手指着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祁无恙公子,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的身体配不上您这高强的法力啊,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她在心里疯狂道歉∶对不起了大佬,这事过后可千万不能怪她呀,她也是被逼无奈了。
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举动,祁无恙笑意凝固在唇边,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扫向了那群不要命冲上来的妖怪。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削弱了那潮水般的的来势。
徐颂禾趁热打铁,直接朝他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大人,这些妖怪个个灵力高强,要论一具合格的替身,他们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一番话果然起了作用,众妖面面相觑,放缓了来势汹汹的攻势,都在暗自揣测谁会有夺舍这般强的能力。
难不成是……
耳边没了动静,徐颂禾小心翼翼抬起头,见许多妖物留在数十步远的地方停滞不前,但仍有几个不怕死的,壮着胆子上前一探究竟。
随后一阵笑声震得树叶一颤∶“还道是哪路神仙,原来就是个破砍柴的。今日大伙居然让这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群情激愤∶“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
祁无恙视线淡淡从他们身上扫过。
“好,很好。”这句也不知是对着谁说。
他从容不迫地抬起手,竟凭空变出一柄弓来。
周遭空气倏地一沉,他甚至未曾取箭,只右手虚扣弓弦,随意一拉。
妖群脚步不停,如洪水般朝他们逼近。那弓弦崩得很紧,徐颂禾跪坐在地,愣愣抬眼,猝不及防撞进少年黑沉沉的眼瞳中。
虽然换了一副容貌,但这双眼睛却仍旧那般淡漠,仿佛眼下面临的不是生死大事。
松手的刹那,祁无恙朝她扬起唇,眼里的漆黑像是被一抹笑意化开。
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眼神呢?
徐颂禾回忆了一下,一个小孩拿着玩具弓和伙伴戏耍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
顷刻间灵力化成的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般落下,妖群落作一团,甚至连惨叫声都没听见,便看见雪地上零零星星沾满了血渍。
徐颂禾瞳孔微微一震,赶紧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仔细看了才发现,他只杀了冲在最前头的几只妖怪,以此震慑了身后的妖群,逼迫他们撤退。
以他的行事风格,为什么不干脆全都杀个干净呢?
“真是麻烦,”祁无恙轻轻啧了一声,微笑道∶“你想害死我?”
这句话倒如当头一棒,打得她懵了一瞬。
“哪里话,公子那么厉害,区区这几只妖怪,如何能害得了你?”
“有人拿走了我的真身,我现在的灵力可大不如从前了。”
祁无恙倚在石壁上,垂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所以这就是他给那些妖怪留了一条活路的原因吗?徐颂禾心里一惊——他怎么就这样告诉自己了?
但她没将这话说出口,耳边又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讨伐声,视线一转,明晃晃的火把映照下,一众长得奇形怪状的妖怪又举着武器冲了上来,只不过这回数量比方才少得多,粗看一眼,约莫有七八只。
“你说该怎么办?”
祁无恙叹口气,摊了摊手,语气里却听不出害怕∶“这具身体太弱了,刚才又消耗了灵力,现在连跑都跑不了了。”
“那就待在结界里,不是说他们进不来吗?”
他伸指在那层薄薄的结界上一弹,恶作剧般地笑道∶“刚坏。”
蓦地,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冷风从背后袭来,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按上了她的肩。徐颂禾身子瞬间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啪”的一声响,她睁开眼,忐忑地转过头,见自己的肩膀并未受伤,只衣服被抓破了些,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少年垂眸冷冷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妖怪,微微抬起手,拭去手背渗出来的血渍。
“你受伤了?”全没料到他会出手救自己,徐颂禾扑上前来,拉着他的手便想跑。
“那小子刚才肯定在故弄玄虚,居然还敢冒充九尾大人吓唬我们。大伙一起上,男的抓回去加餐,女的嘛……嘿嘿!”
一双眼睛从雪堆里钻出来,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
徐颂禾身子都在发抖,不过她觉得应该是被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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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这群家伙空有一身蛮力,脑子却不灵光,但凡往旁边这两个雪堆劈上一掌,保管能叫她连尸体都找不着。
她默默吸了口气,试图平复下心情,却有几粒雪花顺道被带进了鼻中,她一下瞪圆了眼,赶紧屏住呼吸,直到脸颊被憋得通红,胸口也一阵一阵犯疼,那催促人咳嗽的感觉才减弱了些。
这些妖怪到底什么时候走?一直缩在这,就算能不被吃掉,也快要被冻死了。
徐颂禾动了动眼珠,想看看眼下和自己共患难的人怎么样了,这一看,却让她心脏霎时狂跳不止。
只见一顶草帽从雪堆顶上滚了下来,砸在地上时发出轻微声响——完蛋了,忘记他还有一顶帽子了。似乎感知到她的视线,祁无恙眨了眨眼,满脸无辜地和她对视上。
“……”
要被发现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千钧一发之际,徐颂禾快速戳开一个洞,把手从中伸出来抓了一把雪狠狠朝将要转过身来的妖怪扔去。雪球飞到他脸上,扑灭了他手中的火把。
“啊哟——”
那妖怪惨叫连连,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刀具,但视线被雪花遮得严严实实,他接连后退几步,又将背后的妖怪撞倒在地。
火把又灭了一只。
“谁!是谁偷袭我?”
众妖一时间乱作一团,只余几只未被熄灭的火苗在风中苟延残喘。
徐颂禾趁机赶紧蹦了出去,抓起地上那顶草帽便朝反方向用力掷出,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她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只立刻奔过去拉住他的手,气喘吁吁:“快、快跑。”
“都在犯什么蠢?没看见刚刚那个人的帽子掉到那了吗?他们肯定还跑不远,赶紧追!”
大风把妖怪骂骂咧咧的声音送到耳边,徐颂禾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果然已经重新抄起武器,借着微弱的火光朝方才帽子滚落的方向追去了。
不确定要跑到哪里才算安全,她脚步一刻也不敢停,一直跑到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伴随有血腥气时,才不得不停下来弯着腰喘气。
祁无恙双手抱胸倚在一旁,将她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弹去落在衣摆上的雪,偏了偏头,似乎方才那一番狂奔消耗的不是他自己的腿。
徐颂禾抬起头,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她盯着对方的手臂,半晌,嗫嚅道∶“你、你的手怎么样了?”
13. 第十三章
“你觉得呢?”祁无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夹杂着雪的冷风灌进衣袖,刮在他流血的手背上,应当是疼的,但他没什么所谓,这点疼还远没有到需要动药的地步。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和我脱不了干系,所以我……”
“如果不是有人藏了我的真身,我又怎会被区区一个无名小卒所伤?”
又是这个,怎么就是不相信她呢?
“……这个和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徐颂禾赶紧摆摆手,脸色又苍白了一些,“我不会骗你的,我发誓。公子你再想想,我进去的时候洞穴里的雪都已经没过我的脚踝了,说明结界早就被人破坏了,至少肯定是在下雪前,在我去那之前……”
然而没等她说完,祁无恙便目光飘忽,早已看向别处。
真没意思,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
随便吓唬两句就能让她害怕得语无伦次,但很可惜,他可懒得听她这一连串的解释。
见他已经闭了眼睛,徐颂禾顿了顿,便不再说下去了。
她偏过头,目光落到他的侧脸上,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那日风雪中,少年漂亮妖冶的模样从面前一闪而过,甚至可以说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徐颂禾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说自己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仇家却一个接一个找上门。原本他还能应付得来,现在……恐怕连自保的能力也被削弱了。
“你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徐颂禾转过头,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在她的注视下,祁无恙勾起唇,微笑道∶“不是想要钱吗?只要提着我的头去见流云宗的人,他们就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一怔,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滞。
他在说什么?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了?
他却自以为看懂了她心中所想,淡淡一哂∶“我眼下不过是个凡人的肉身,方才逃到这里又耗了不少灵力,所以你若是想动手,就趁现在。”
灵力损耗……难道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徐颂禾犹豫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抬起手,试探着去摸他方才那只受伤的手。
“做什么?”
“你刚才不是受伤了吗?”她盯着他的手,认真道∶“你看,都流血了,不及时处理的话,这种天气很容易感染的。”
她也不只是嘴上说说,动作麻利地摸出方才摘的草药,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在雪崩之前多摘了两株。
祁无恙垂下眼皮,目光落到她认真的脸上。
她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手腕,触到皮肤时,分不清是粘糊的汁水更凉还是她的指尖更凉。
“怎么样,不疼了吧?”徐颂禾抬起脸,眼里似有光晕跳动。
“你这几日就不要再动手了,也不能碰水,不然这药可就白敷了……”
祁无恙微微蹙眉,收回手时宽大的袖袍猝不及防从姑娘脸上扫过。
手背上传来冰凉粘腻的触感,混着淡淡药味溜进鼻中,令他很不适应。
记忆里,娘死了以后,他受伤就从没用过药,也没人会叮嘱他,有伤在身时不能动手。
更何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伤。
“怎么了?很疼吗?”
见他反应这么大,徐颂禾以为是自己上药的力道太大弄疼了他,忙解释道∶“你流血了,疼也是正常的,只要好好休养,过几日便能好了。”
他不答,只翻了翻手腕,看了眼上面黏糊糊的绿色液体。
风卷着雪沫子扑到脸上,徐颂禾摸了下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旋即掩住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好……好冷,”她哆哆嗦嗦的,方才衣服早就被划得全是口子,现在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在这等一等,我去找些木头回来生火吧。”
她转身,艰难地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
“确定吗?”
“什么?”
徐颂禾顿了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他弯起眼睛,唇角浮现出一抹和善的笑,“要么留在这被冻死,要么出去被妖怪杀死。不过你要是运气够好,还能侥幸从腹中逃出来。”
“……”她就必须死一次吗?
徐颂禾不敢再走了,他那样子看上去不是很正经,但也不像故意骗她的。
她蹲下身朝手上哈气,然后两只手掌放到一起反复摩擦,睫毛湿漉漉的,眼睛里像蒙了一层水汽,“要不……先去找个有人的地方?”
还没等到回答,脚底下忽然鼓了鼓,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雪地中窜过,而后又一头栽在了灌木丛里。
徐颂禾转过头,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出现在视线里,它的脑袋被卡在了草丛中,只露出一个屁股,两条后腿使劲向外蹬,叶子被晃得扑簌簌掉了下来。
她见状走去扒开草丛,动作轻柔地把它捧在了手心里。
兔子腿上有些红色的血渍,徐颂禾眼神软了软,轻轻把方才剩下的草药汁匀了一点涂在上面。
“还好伤得不重,”她伸手在兔子身上揉了揉,那两只镶嵌在脸上的纽扣似的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过来,软乎乎的毛挠得她心里也软软的,“小兔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你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冷?”
身后传来一声轻嗤∶“你再多问几遍,没准它能在被冻死前听懂了回答你。”
徐颂禾跟着笑起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对着一只兔子问话的行为确实是有点蠢。
“恭喜宿主,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百分之十。”
蓦地,一股电流音在脑海中响起,紧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欢喜窜过全身。
这是哪跟哪啊?她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突然就加了十?
徐颂禾抬起头,仔细端详着面前居高临下站着的人,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寻找答案。
她眼睛盯着没动,手却没闲着,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兔子的软毛。
“恭喜宿主,好感度再加五。”
徐颂禾∶??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兔子。
这好感度一路都没什么反应,方才不过是给它上了药,还摸了两下,为什么就莫名其妙上涨了?
难不成……他喜欢兔子?
这个答案一闪而过,徐颂禾捏着兔子的两只前腿,把它举过头顶,递到他面前。
“公子,它想让你摸摸。”
祁无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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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锁得更深,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解,旋即嫌弃地后退半步。
或许是见他半天都没反应,兔子被往旁边移开了一些,露出后面少女那张娇俏的脸。
徐颂禾眨了眨眼,觉得奇怪∶“公子,你不喜欢它吗?”
“……不喜欢,”他脸色沉下来,生怕那东西身上的毛碰到自己,“拿远点。”
他不喜欢?那刚才为什么会……
兔子在手心里蹬了一下腿,徐颂禾以为它是想走,急忙摊开手,可它却又安安静静蜷缩在上面,全身毛发颤抖着,像是冷极了。
她赶紧捂住手把它抱到胸前,眼巴巴地看着祁无恙∶“公子,可不可以带上它?我保证不会让它碰到你的。”
祁无恙笑了笑,言语中满含讥讽∶“我自然没意见,只不过姑娘如此善心大发,万一路上再遇见些猫猫狗狗,岂不是能开家活物摊了?”
她倒没怎么注意听别的,只捉住了“没意见”三个字,便高兴地抱着兔子,笑得眉眼弯弯∶“公子,我们走吧。”
……我们?
她倒会顺杆爬,就这样把他们划分到一个阵营里了。
祁无恙没答话,转身的瞬间,听见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她跟了上来,极其自然地走在他身侧,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问∶“公子,我们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的真身呀?”
“我怎么会知道?”
身后的脚步声时重时轻,偶尔还有飞溅的雪沫卷上来,没过脚踝,他顿足回头,看见她的鞋子时不时陷进雪地里,拔出来时身子摇摇晃晃的,立刻又重新重重踩了下去。
走路的样子像只没长开的小鹿,真滑稽。
他没打算伸手扶她一把,只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边在心里估摸她什么时候会摔倒。
“哎——”徐颂禾低头看了看被卡进去的脚,不得不张开手保持平衡,她有些沮丧地想向面前的人求助∶“我动不了了,你可不可以拉我一下?”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横空伸过来,抓着她肩膀把她整个人拽了出来。
是谁救了她?难道说在这种连野兽都看不见几只的地方还有别的路人?
徐颂禾激动地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那是一只干枯且布满褶皱的手,这只手的主人长了一张瘦骨嶙峋的脸,而这张脸的下面还有一个瘦弱的身躯和一双短细的大腿。
老人迎着她的注视笑了起来,徐颂禾快要看不见他的眼睛了。
“年轻人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他松开手,摸了把不存在的胡子,道∶“可是迷了路?”
徐颂禾这才回过神,赶紧朝他鞠躬道谢∶“老人家,多谢您出手相助,我和我的……”她回头看了祁无恙一眼,顿了顿才道∶“我和我的朋友迷路了,不知道能不能向您打听打听,这附近最近的集市在哪?”
那老头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跳到了身后的少年身上。
祁无恙唇角弯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一股掂量的意味,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截没有生命力的枯木。
……这个人不管换多少副皮囊,笑容永远都是这样,像淬了毒似的。
14. 第 14 章
那老头闻言,凹陷的眼眶里,两颗圆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笑道∶“当然知道,我就是那边镇子上的居民。这儿荒郊野岭的,就算没有野兽出没,也容易被冷死,二位若不嫌弃,不妨跟着我走。”
徐颂禾转头朝身旁人投去犹豫的一瞥,见他没什么反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态了。她是个不清楚剧情走向的穿书人,这个地方潜在的危险太多了,她根本猜不到哪些人能信,哪些人想要她的命。
“那就劳烦阁下带路了。”
祁无恙却先开了口,声音含笑,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擦过。
“哎——你等我一下。”
徐颂禾等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跟上去,小声询问系统∶“系统,检测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危险的气息?”
系统发出一道蓝光,随后回答道∶“宿主放心,他不是妖怪,也不是流云宗的人。”
她一听,顿时放下心来,顺便感到一阵愧疚——大爷好心帮他们,她居然还怀疑人家图谋不轨。
这老头名叫余百岁,他走两步便笑眯眯地回头,道∶“我是镇子里一家药店的掌柜,姓余,你们可以叫我余掌柜。”
跟着余百岁坐上马车的那刻,徐颂禾伸直了腿,这时才感到身心俱疲。
方才她还颇为不好意思地推脱了一番,心想怎么样也不能老人家骑马受累,可余掌柜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容慈祥∶“怎么能让客人干活?两位安心坐着就好。别看我老,我这胳膊和腿可好着呢!”
徐颂禾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她弯了弯眼睛,将剩下的草药捧在手心里∶“您方才说您是药铺掌柜,不知道这些用不用得上?”
余百岁闻言哈哈一笑∶“你这女娃娃倒挺怕占人便宜,好,那我就收下了,你且替我收着。”
马车里很闷,她感到有些坐立不安,或许是因为来到这个地方后一天安稳日子都没有过,她只有听着系统实时播报路上没有妖怪的气息,那份焦虑才能稍稍得到缓解。
外面下着雪,没法拉开帘子,于是徐颂禾视线在马车里转来转去,不知道几次从对面阖眼坐着的少年身上掠过。
他不会睡着了吧?
徐颂禾摸了摸怀里停止发抖的兔子,想着攻略的事。
她原先觉得他好难攻略,他的世界里好像永远都只有他自己,装不下别人。
但是方才……
好感度到底为什么会增加?系统倒是给她提供一个方向,不然她该怎么下手呀?
“我脸上有东西?”
对面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却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变,就那么淡淡迎接她的视线。
徐颂禾微微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想得出神,居然不知不觉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
“没、没有。”
不过好感度毕竟增加了那么多,他现在应该不想杀她了吧?徐颂禾胆子大了些,问道∶“公子,你为什么相信他不是坏人?”
“坏人?”
祁无恙懒洋洋地直起背,忽地俯下身,朝她逼近了些,眼底是姑娘好奇又害怕的神色,“我很好奇,你对‘坏人’的定义是什么?”
“我刚才要杀你,那我算不算坏人?”
徐颂禾蹭过兔毛的手顿了顿,没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当然不是,你如果真的想杀我,刚才就会放任那些妖怪朝我过来。”
她说的是真的,她的性命在祁无恙这里或许微不足道,但他应当还没有到想动手杀她的地步。
小说里不都这样吗?先是懒得杀,再到渐渐对她特殊,最后……
“余掌柜,您这马车上还坐了人呢?”
蓦地听见一声嬉笑,徐颂禾撩开帘子,探出脑袋,瞬间愣住了——四周已不是白茫茫的雪,街道上干干净净,两旁屋舍林立,行人脸上挂着笑,一副与严冬截然相反的模样。
没有妖怪,没有人会追杀他们,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可为什么独独这座小镇里的雪比外面的小上那么多?
感觉到马匹在一条道上停了下来,徐颂禾一抬头,在看清眼前的路之前,一股清新的药味率先扑了过来。
只见屋顶上挂着一个牌匾,透过落在上面的一层薄薄灰尘,依稀能看出那几个大字是“余氏药铺”。
“二位,到地方了……”
余百岁笑呵呵地走过来,那姑娘却猛地弯腰朝他行了一礼,吓得他“哎哟”一声∶“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恐怕我逃不过那些野兽和妖怪的追捕。”徐颂禾低下头,顺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角。
祁无恙没什么表情地瞥了那只手一眼,大概是觉得不耐烦,几秒后,他拱了拱手,和她做了一样的动作。
“余掌柜果然心善,”方才说话那人拍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你们可得好好谢谢掌柜,他总时不时坐着马车出去采药,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这些年已经带回来不知道多少个迷路的人了。”
余百岁只呵呵一笑,挥手道∶“阿方啊,没什么事的话,带着他们四处转转去吧,外面的雪还不清楚要下到什么时候,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了。”
原来是这样吗?徐颂禾内心一阵触动,她看了看弯着腰走进药铺摆动草药的老人,心道没想到在一个对她来说连活下去都是困难的世界,还能有如此善良质朴的人。
“你能确定他一定是个好人?”
走在最后面的少年悠悠开口,徐颂禾一愣,转头看向他。
对上她的视线,祁无恙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说的话却像根刺∶“你还真是好骗,随便几句话都能让你感动成这样。”
“因为帮过自己的人和这世间的所有美好而感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徐颂禾下意识接过话,说完朝他眨眨眼,脸颊一侧勾勒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公子之前救我的时候,还有愿意放下猜忌不杀我的时候,我也很感动呀。”
她忽然在前面停了下来,紧接着蹦跳几步,退到他身旁和他挨着。
没容他闪开,徐颂禾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我知道能说出这种话的从前一定都经历过什么,你不想说,那我也就不问了。但公子知道什么是否极泰来吗?”
祁无恙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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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眉,顺口抛出三字∶“不知道。”
“我们那边的人是相信玄学的,你从前碰到的都是不好的人和不好的事,那以后遇见的就只有待你好的人了。”她换了副神秘兮兮的语气,压低了声音。
“是么?”祁无恙眉头舒展开来,那双眼睛小幅度弯了弯,皮笑肉不笑∶“那我什么时候会遇见?”
这样愚蠢的话,他本来理都不该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起了随口逗弄她的心思。
“你已经遇见了呀,”少女的眼睛弯成两枚亮晶晶的月亮,里面有碎光在闪动,“就是我啊,我会对你好的……”
那阿方在前面自言自语了半晌,回过头来才发现那两人早就落了自己一大截,忙停下来问道∶“二位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没有,”徐颂禾急忙摆摆手,颇为不好意思道∶“真是麻烦你了,幸好我身体还算过得去,不然真生病了可就麻烦了……”
不等这话说完,阿方便笑着挥手打断了她∶“那有什么麻烦的?我们余掌柜可是无所不能,就没有他治不了的病,这镇子里的大家可都靠着他过日子呢。
“你是不知道,余掌柜还有一个密室,专门炼制药的,他不让任何人进去,连我也不知道那密室在哪。”
说到余掌柜,徐颂禾忽然想到一件事,忙问∶“掌柜的以前带回来的人,也都是和我们一样在雪天迷路的吗?”
“差不多吧,这地方下了雪四处都长得一样,的确容易迷路。”
“那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呢?”徐颂禾有些不安地问∶“不会真的要等到雪停了才能走吧?”
冬天才刚开个头,谁知道这场雪会下到什么时候,就算雪停了一时,外面的路也还是看不清,一直待在这给别人添麻烦也太不好了……
“离开?”阿方瞪大了眼,旋即摇摇头,道∶“我刚被掌柜带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掌柜的看我可怜,主动收留了我,我每天只需要随便干点杂活就能混口饭吃,最重要的是还不用担心病了没地医。我就想着这地方这么好,我还出去干什么?相信我,你们只要待上一段时间,也会爱上这里的。”
徐颂禾又问∶“你也是被余掌柜带回来的?”
她一边问话,余光注意到从不开口的少年逐渐落在了后面,便时不时停下脚步等他。
阿方点点头,颇为自豪∶“这已经是我跟着余掌柜在小镇待的第三年了,我数了一下,这三年里起码还有十几个和我一样被掌柜带回来的。”
“他们都不走了?”
“不走了。起先都是想走的,掌柜也没挽留,只不过后来生了场病,被治好后都对掌柜的感恩戴德,就留下来啦。”
徐颂禾还想追问生的什么病,但意识到自己一口气问得太多,有些没边界感,便连忙住了口,微笑着朝他点点头∶“今日实在麻烦你和余掌柜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先回去吧,我和我朋友随便走走就好。”
那阿方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浮现出方才回头招呼他们时,两人亲密地走在一起的画面,狡黠一笑∶“什么朋友?我看他是你郎君才对吧!”
15. 第 15 章
徐颂禾呆愣了一下,转头去看他。
一路都像是在独自沉思的少年抬了抬眼皮,仍是一脸无所谓的样,也没开口否认。
“阿方,你怎么这样问?”徐颂禾摸了摸泛红的鼻尖,指指身旁的人,“你不能因为我家公子脾气好好说话,就这样随便猜测吧?”
阿方笑嘻嘻地跑开几步,又回过头来吐吐舌头,朝他们摆了个鬼脸,一连串的笑声被风送到了他们耳朵里。
“不说就不说,来这里的人都这样,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害羞的。”
“……”
徐颂禾捂住怀里兔子的耳朵∶“小白乖,咱们不听这些。”
“你还有闲心给它取名。”祁无恙瞥了那兔子一眼,见空气中隐隐漂浮着白色的毛,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
“它白白嫩嫩的,叫小白多合适,”徐颂禾说完又看向他,“公子,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哪有什么为什么?”
“当然有啊,我爸妈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希望我能像太阳一样生长,健健康康幸幸福福的,”徐颂禾想了想,看着他眼睛笑着说∶“公子你的名字也很好,三个字都很好。心怀期许,祈愿你一生平安……”
他又不说话了,低垂着眼睫,像是在思忖。
他脸上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所以她总是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又是什么心情。
头上忽然有湿漉冰凉的触感,徐颂禾抬手一摸,雪花在手里化成了一滩水。
天上开始飘雪了,路上的人却依旧不慌不忙,看那表情甚至还有点享受。
“你们走那么急干什么?”后面传来阿方的声音,他递过来一把伞,道∶“就这点小雪有什么好跑的?我只找到了一把伞,你们凑合着用吧。”
说完,他颠了颠自己手里那把能遮下三个人的伞,将另一把小得只能勉强遮住一人的伞递给了他们。
“……谢谢。”徐颂禾接过伞,却不打开,只拿在手中。
她手指捏着伞柄转了半圈,眼睛瞟着阿方手里的大伞,又飞快收回视线,把小伞往祁无恙那边斜了斜,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你要不要?”
他蓦地一笑,毫无征兆地戳破了她的心思∶“你嫌小,想要他那把?”
“……我没有,”她有些尴尬,赶紧掩饰过去,“阿方,下雪你怎么还出来?”
“忘记告诉你们了,那间招待客人的屋子还没腾出来,”阿方打个呵欠,伸手往前面一指,“前面有座庙,你们今晚就去那对付一晚吧。”
“哦对了,”他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可别让掌柜知道,不然又要说我怠慢客人了。”
雪虽然不大,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总让人不太舒服。徐颂禾撑开伞,踮着脚想举过少年头顶,最后她放弃了尝试,把伞柄往他手里塞,“公子,你个子高,你来撑吧。”
没等他拒绝,那把伞便已经到了他手中。
手腕忽然被轻轻攀住,伞缘随之一抬,细碎的雪沫凝聚成珍珠簌簌落下。他垂眸,正撞见少女含着笑的眉眼,鼻尖沾着星点薄雪,那点白倒比雪还鲜活几分。
她就那么自然地钻到伞下,胳膊还顺带撞了他一下。祁无恙指尖微僵,本能地缩回手,把伞往旁边移了移,可他这边刚动,她便又立刻凑过来,肩头几乎要挨着他的衣袖。
“幸好雪不大,”她自顾自地说,“哎,那边有人,不如去问问阿方说的庙怎么走……”
才刚走进,那人的喃喃自语声便飘了过来∶“今日多亏了余掌柜,否则我儿可就要命丧食魂妖之口了。”
那人并未打伞,迎着雪花走进了一座庙中。还未拍净身上的雪,便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将担子里挑着的水果整整齐齐摆在了雕像前,又点了几支香插上。
“余掌柜,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只恨我也做不了什么,这点心意还请您笑纳……”
那模样极为虔诚。
徐颂禾紧随着走进来,恰好撞见这一幕,她视线顺着往上移,看清那尊雕像的面容后,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它为什么会和余掌柜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说……但为什么要给一个活的好好的人立雕像?
她张了张口,刚想问话,手臂忽然一凉,只见少年收了伞,还挂着水珠的伞便蹭到了她身上。
“那里不是有位置吗?”
她看了看旁边空空如也的大门,感到奇怪。
祁无恙微微一笑,将伞随意搁在一边,语气散漫∶“这样不是扯平了么?”
扯平什么?
徐颂禾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等等,他说的不会是刚才打伞的时候,她不小心撞了他这件事吧?
她有些难以置信,看向他的眼神跟着变幻。
这是什么新型“报复”方式吗?
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啊!
“你们也是来供奉余掌柜的吗?”
跪着的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此刻正直勾勾看着他们。
“我们……是来躲雪的,”徐颂禾思绪被拉回来,她看着地上那一小滩由雪化成的水,再看看台上摆着的各种水果,更觉奇怪∶“你要感谢余掌柜,为什么不拿着水果去找他,而是要来这里?”
那中年汉子摆摆手,叹道∶“余掌柜向来心善,从前不管帮我们再多,也不肯收我们半点好处。说来话长,这座庙还是大家伙背着他偷偷建的……”
余掌柜来之前,这镇子里还有另一座庙,是供奉药仙的。传闻中他们这一带交由药仙掌管,不管生了什么病,只要拜上一拜,就可得到保佑,从此无病无灾。
可有一日,镇子里突然死了一个人,大伙还没能从悲痛中抽离,第二天、第三天……紧接着又相继死了不少人,大家慌了,供奉药仙时的眼神从哀求到疑虑,最后变为绝望。绝望过后,镇子里的人已经没了一半,大家都说药仙不管他们了,只知道吸食生机,却不管人生死,再留着也是白白浪费香火,次日便把那庙宇给拆了个干净。
“传说都是假的,”汉子摇摇头,道∶“指望药仙有什么用?这关键时刻,还得是余掌柜从外地迁了过来,开了一家药铺,从此大家伙都不愁生病没地医了。”
徐颂禾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了才问∶“所以这座庙是余掌柜让你们建的?”
汉子赶紧道∶“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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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从不会主动开口向我们索要好处,这还是我们无意间偷听到的——掌柜的说他毕生所愿便是能有座属于自己的庙宇,我们能为他做的不多,也只能这样报答他了。不过说来也怪,每次上完香后,我都觉得身体倍棒,像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这余掌柜可真是神了,连雕像也有如此大用处。”
“我该走了,二位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明日再问问其他镇民吧。”他挑起空荡荡的担子,缓步走了出去。
这么说来,余掌柜也和阿方一样,不是这镇子里原本的人?
徐颂禾抬头端详那尊雕像,又想起方才那中年大汉说的话,一股热流不禁从脚底涌上来。
神仙都没能做到的事,却让一个凡人给做到了。这凡人还能亳无所求,一心想着百姓们好,多难能可贵。
隔了一会,她收回目光,发觉另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在看雕像的时候,那少年也正默默看着他。
徐颂禾赶紧抬手擦了下脸,摸到一丝冰凉湿润的东西——是眼泪,她居然听哭了。
她感动有些不好意思∶“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感性的人,有什么办法嘛?
“我只是好奇,”祁无恙没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将她的眼泪和她擦眼泪的动作看一齐收入眼底。他勾了勾唇,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如果有人给你送了块馒头,你也会哭吗?”
徐颂禾认真思考了一下问题,最后才说∶“如果是在我快要饿死了,但他食物充沛的前提下,我只会感激;但如果他也同样缺少食物,却还是愿意和我分享,我会抱着他大哭。”
“可第二种情况在像我这种普通人身上根本不可能出现,除非面对重要之人,我是不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去想着别人的。”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抽泣,但他没什么耐心听完——她的思维似乎很是跳跃,说的话也让他感到些许烦躁,对一样东西难以理解时的烦躁。
他冷笑一声,声音不咸不淡∶“你最好祈求日后不会因为眼泪流干而死。”
“……我不会,不劳公子关心了。”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顶回去了一句,就听见系统提示音疯狂尖叫∶“宿主,他一定是爱上你了。”
徐颂禾∶“……什么玩意?”
“你都怼他了,好感度还没有下降,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它分析得头头是道。
“怎么就喜欢了?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算了一下好感度总共也才不到二十,顶多就是不会杀她,偶尔出手救她一命,离喜欢还早着呢——不过这点也够了,徐颂禾觉得自从好感度有所上升开始,她就已经不害怕他了。
要知道以前她对这位攻略对象多少还是有点发怵的,生怕好感度还没达到,自己就先死在他手里了。
外面的雪小了些,徐颂禾把小白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白,你是不是也饿了呀?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点吃的。”
她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唤∶“公子,你想吃什么?”
祁无恙闭着眼倚在门边,随意抛出二字∶“随意。”
16. 第 16 章
她运气很好,这会天还没完全黑,刚出门便碰见几个生火的农民,好心给了她几根木柴,还给了几个红薯。
徐颂禾不敢在靠近庙的地方生火,特意找了棵高大点、能遮住雪的树,放下木柴后,她跑回庙里想把小白抱出来。
“小白呢?”
她杵在门口,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人面对着雕像负手而立。
听见她的声音,他转过身,嘴角抿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走了。”
“走了?”徐颂禾看了看四周,没发现那个雪白的身影,惴惴不安地问∶“走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祁无恙坏笑一声,扬起下巴示意她看那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供桌。
只见供桌上的水果都多多少少沾了灰尘,看样子是被打翻在地后重新捡回去的。
“它打翻盘子,被人赶出去了,”祁无恙摊摊手,满脸无奈,“现在应该已经冻得身体僵硬了吧。”
“……”
徐颂禾不想和他废话,转身便奔出去,地上积雪不厚,她一脚踩上去,溅起薄薄的雪沫。
“小白,小白……”
但兔子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呢?她的呼唤被寒风卷得七零八落,她踩着雪四处转,眼睛不肯放过每一处角落。
雪虽然不大,但小白的就那么小一只,哪里抵得住呢?
“看来还是喊得不够大声,它怎么不理你?”
一道轻飘飘的衣摆掠过树丛,徐颂禾转过头,对上那直勾勾投来的视线。
“可我已经很大声了。”她又焦急又无奈,不会真像他说的那样,等找到的时候只剩一具被冻僵的身体了吧?
祁无恙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她脸上扫过,笑了一声∶“你走得再远一点,它就能听见了。”
徐颂禾狐疑地盯着他,半信半疑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沙沙声。
少年俯身在低矮的草丛里随意一捞,一个瘦小的白色身影便出现在他的手里。
兔子使劲蹬着两条后腿,大概是被冷得没了力气,蹬了两下后,蔫了似的趴在他手上,两只红宝石般的眼睛向她看过来,那模样十分可怜。
祁无恙皱了皱眉,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真奇怪,他为什么要主动去碰一只长满了毛又脏兮兮的兔子?她如果一直找不到它,那就让它冻死在外面好了。
“小白,太好了,幸好你没事……”
悬着的心还没放下,那只揪着兔耳朵的手毫无征兆地松开,徐颂禾一惊,赶紧扑过去捧住了它。
她轻轻揉着怀里的兔子安抚它,还能听见自己未平息下来的心跳声,“你下次不许再乱跑了,我要是找不到你了可怎么办?”
徐颂禾抬起脸,看见那个差点把兔子摔坏的“罪魁祸首”正蹙眉看着手心,一脸嫌弃厌恶的模样。
她抱起兔子,缓步走到他身边,笑吟吟地看着他∶“公子,我知道哪里有净手的地方。”
一团明亮的火焰随着啪嗒一声响生起来,映得雪地红彤彤一片。
徐颂禾手里捏着红薯,把它用木棍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方才受了惊的兔子这会在她怀里时不时探出头,大概是觉得安全了,杂乱的毛发逐渐舒展开来。
“好感度加五,好感度达到二十,恭喜宿主解锁新剧情。”
嗯?还有意外奖励?
哦对了,徐颂禾想起来这家伙刚开始就说过,好感度可以兑换道具。
“可你不是说我到来后所有的剧情都会发生改变吗?”她觉得这不靠谱的系统说话好像有些矛盾,“那还是别告诉我了,不如给我些实用的道具,好歹下次见到妖怪就不用那么狼狈了。”
然而系统毫不理会她,完成任务似的自顾自说∶“请宿主选择一位研究对象,我将让您知晓他的过往。”
好吧,既然它非要说,那就没办法了。徐颂禾没有犹豫地看了看身旁的人,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烟,少年身影隐没在烟雾之中,影影绰绰的,换了无数张脸,唯一一成不变的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一直觉得那双眼睛生得太漂亮了,天下星河仿佛都在其间流转,仿佛有魔力一般,目光相撞的那一刹那,便能叫人移不开眼。
“就他了!我总不能对攻略对象一点都不了解吧。”
下一秒,一个滑溜溜的玻璃状的东西落到了她手心。
“这是未来夫君祁无恙的童年碎片,请宿主收好。”
这个马大哈,怎么就这样给她了?徐颂禾心虚地瞟了一眼旁边的人,确认他没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后,假装无事发生地把碎片收进了袖中。
做完这些后,她抬起头,发觉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正看向她。
心脏多跳了一下,徐颂禾弯着眼睛朝他笑∶“公子,方才多谢你。”
祁无恙收回目光,漫不经心望向别处,“可惜了,若不是你反应还不算慢,我早就该把它摔死。”
“……”
“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徐颂禾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可他却看了过来∶“什么是刀子嘴豆腐心?”
没想到被他给听见了,徐颂禾踌躇了一下,眼眸弯弯地看着他∶“就是指像公子你这样的人,明明心肠那么好,却总要在帮助别人后说些和自己心中所想相反的话。”
祁无恙神情若有所思地凝滞了片刻,随后嗤笑一声∶“那恐怕你说错了。”
红薯的外皮颜色逐渐加深,一股香甜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少女收回发酸的手,将烤熟了的红薯从木棍上取了下来。
“公子,你也来一点吧。”
徐颂禾捧着掰下的一半烤红薯递出去,月光照进她黑漆漆的眼瞳里,像盛满了星星。
刚烤好的红薯还冒着热气,焦糖色的外皮耷拉下来,贴在她手背上,若此刻有路人经过,也本能不为那香味垂涎欲滴。
然而祁无恙眼皮都懒得抬,他双手枕在脑后,斜倚在一棵树旁,轻阖双眼,分明没睡着,却故意不回她的话。
徐颂禾也不执着要他回答,她低头在自己的那半个上掰下一小块,喂到兔子嘴边。
小白扭过头,似乎不太想吃。
“这种天气我不知道上哪给你找胡萝卜去呀,”徐颂禾无奈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不吃的话,可就没有东西吃了哦。”
奇怪的是,不知小白是不是听懂了这两句,片刻后,竟真的把头转回来,小口小口咀嚼起红薯,在上面留下几个小小的牙印。
徐颂禾抱起它,又看了一眼身旁阖眼静坐的人,轻声道∶“公子,外面风冷,我先带着小白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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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话,随着一阵脚步声从自己身旁经过,这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只剩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
不知过去多久,祁无恙睁开了眼,他沾雪的眼睫垂下来,看见地上那个被包裹得奇形怪状的大树叶。
一阵风轻轻扫过,吹开了树叶的一角,他将要移开的视线又移了回去,眉心微微一动。
那是半个被裹得严实的烤红薯,没有沾到半点灰尘,把它拿在手里,还隐隐有余温从树叶透出来,渗透到掌心。
*
“系统,怎么使用碎片?”
徐颂禾躲在雕像后,确认暂时没有人会进来后,把小白放到一旁,悄声问道。
“手心触摸五秒即可,”系统提醒道∶“请宿主在使用前确认旁边是否有人。”
她听完便把手放了上去,满不在乎地看了眼旁边的兔子∶“没人没人,小白又不是人。”
碎片中隐约有亮光射出来,徐颂禾聚精会神地盯着它,又听见系统的声音说∶“两种回忆模式,旁观者和身临其境,请宿主选择。”
什么身临其境一听就很危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穿进去万一碰到什么麻烦那就完蛋了。
“我选旁观者。”
静候片刻后,碎片开始变得模糊,几道黑影浮现出来,紧接着他们的脸上出现了较为清晰的五官。
那是一大群人,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个村落。
碎片聚焦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女子手里牵着个头不高的少年,所过之处草木皆枯,遍地血迹,和地上横七竖八的树枝躺在一起的,是人们早已没了气息的尸体。
女人把他带到一口井边,手上似是用了很大力气,五指在他手背留下痕迹。
少年扯住她衣角,一行清泪从脸颊淌下∶“娘,我不走……娘,不要让我走,你们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徐颂禾微微睁大眼,呼吸骤然凝住。
这张脸,她好像在哪见过。
是在被流云宗抓去时,出现在门口的少年身上。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也只有他会有了吧。
“听话。”被唤作娘的女人抚摸着他的头发,可仔细看时,她的眼眶里也有泪花泛起,“躲在里面,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好吗?”
那声音太温柔了,没有人站在她的面前,还能做到不听她的话。
包括这浑身发抖的少年。
他回头朝母亲望去最后的一眼,狭小的空间内,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他很快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镜头对准了外面的人和尸首,死了的人只能静静躺着,活着的人举起手中武器,高喊着“誓死不屈,赶走入侵者,为族人报仇”一类的话。
是谁要侵略他们的领地,杀了他们的族人吗?
独自困在井底的少年怎么样了呢?他一定很害怕,很绝望吧?
瑟缩在黑暗中的人抱住双膝,蜷成小小一团,他的头上竟生出了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携带着雪粒的风涌了进来,她抬眸,碎片中的少年和面前的身影交叉,那双狐耳朵在他们彻底重叠的那一瞬消失了。
少年垂着眼的模样看不出半点情绪,关上的门将寒意拦在了外面,他勾起唇,眼底却没有笑意。
“你在看什么?”
17. 第 17 章
“没、没什么。”
徐颂禾把那块碎片捏在手中,紧张地盯着他,手心沁出汗来。
“宿主不用慌张,碎片使用结束后就会自动消失的。”
她低头一看,碎片果然不见了,只有一条条水纹顺着手心滑下来。
徐颂禾朝他笑了一下∶“公子,我还以为你今夜不进来了。”
少年倚在门边,夜色深了,月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窗户射进来,洒在他的眉眼之上。
“我很早就进来了,”他淡淡开口,“只是不知何物让你看得如此入迷,竟丝毫未察觉。”
早就进来了?
徐颂禾笑容僵了一瞬——那在他看来,自己方才岂不是一直在对着块玻璃碎片傻愣?
“我就是在想些事情,”她收起尴尬的神色,一脸真诚地说∶“在想怎么帮你找回身体。”
“想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
她说完又觉得奇怪∶“公子,你的身体,你感应不到他在哪吗?”
她还没有见过他的真身长什么样,要怎么帮他找啊?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啊。”
迎着她露出些许期待的目光,祁无恙轻笑一声∶“你猜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徐颂禾“啊”了一声,紧张地扫视四周∶“你、你的意思是,他就在这里?”
这只是其中一处罢了。
“就在那位让你感动了两次的好心掌柜身上,”他视线从她脸上掠过,像是能洞察她心中所想,“我说他不是个好人,你信吗?”
徐颂禾愣了一下,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便开口道∶“我信。”
“是吗?”祁无恙微眯起一双眼眸,忽地俯身逼近,一阵清冽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可你今天才说他是个好人。”
“我最厌恶欺骗。”
她如果现在敢对他撒谎,那日后就会背叛他,与其把一个随时会叛变的人带在身边,不如早点杀了的好。
徐颂禾听出他语气里那细微的不悦,立刻警觉起来,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公子,我是跟着你的,我只相信你,你说他是好人他就是,你说他不是那就不是。”
他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能不能让这位祖宗相信。
半晌,祁无恙扬起唇,一个未达眼底的笑驱散了方才的不快,“你的兔子不要你了。”
“啊?”
徐颂禾看了看他恶作剧般的神情,发自内心地疑惑了一下,紧接着才注意到旁边那个白团子已经不见了。
“哎,小白——”
她揪起供桌上的兔子,庆幸它这回没把供品摔坏,“都和你说了不许乱跑啦,怎么不听话呢?”
然而小白奋力挣了一下,从她手中脱落出来,一蹦一跳地瑟缩在角落里。
“你怎么了?好了好了我刚才没有骂你,你别……”
徐颂禾抱起它想安抚,在触碰到它的毛时却顿了一下。
它居然在发抖。
“是生病了吗?”不会是刚才冻坏了吧?
她轻轻抚摸着它,直到那一抖一抖的软毛终于平静下来时,一颗苹果忽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脚边。
那兔子似乎受了极大惊吓,剧烈蹬着腿,像颗子弹似的往她怀里钻。
“别害怕呀,这只是苹果,又不是炸弹。”
可它的反应更激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苹果,而是催命符。
徐颂禾蹙起眉,把苹果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奇怪,不就是苹果的味道吗?不过你不喜欢的话,我把它拿远点就是了……”
“你没有灵丹,当然闻不出它的异样。”少年淡淡瞥她,将那颗苹果放在手中掂了掂。
徐颂禾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小白,满脸狐疑∶“可是它有灵丹吗?它就是只兔子。”
祁无恙目光扫过去,那兔子似乎感觉到这样一道视线,触电般缩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它是只普通的兔子,还是兔妖?”
“我……”
被问住了,她的确不知道。
她怎么给忘了,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正常,兔子大概率也不会只是普通的兔子。
徐颂禾垂下头,小白也正从怀里探出脑袋,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
但是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就算是妖怪又能怎么样嘛!而且系统都没有提示危险,说明它起不到什么威胁的啦。
她很快回归正题,仰起脸看着祁无恙问∶“公子,那这苹果有什么异样?”
“也没什么,”他垂着眼皮,看上去神情恹恹,“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那姓余的,他不是好人么?”
徐颂禾∶?
余掌柜是不是好人这事暂且不说,他怎么这么倒霉,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大佬了。
“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她有些好奇∶“公子,你为什么觉得余掌柜不是个好人?难道这苹果也和他有关系?”
“不是让你自己去问他吗?”
“可是他不在这。”
空气安静了一瞬,短暂的对视过后,少年转过身,轻飘飘的衣摆从她面前拂过。
他一抬衣袖,大门便“砰”的一声撞开,紧随着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飘雪的屋外。
“现在在了。”祁无恙回头看她,眼底噙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徐颂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僵在原地,同样震惊的余百岁。
“掌柜的,您怎么来了?”
余百岁很快收起了那副怔愣的神色,脸上又重新布满慈祥的笑∶“哎哟,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阿方不是领你们去住的地方了吗?”
“我们实在过意不去,就特意来想为您的雕像上柱香,”徐颂禾赶紧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随后眨眨眼睛,又问了一遍∶“都这么晚了,您还到这里来做什么呀?”
余百岁摸了把下颌,视线落到了她怀里那只兔子上,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这附近经常有小动物跑来躲雪,我来看看今晚还有没有,把它们给冻坏了可不好。”
他说罢,目光从供桌上扫过,又笑道∶“二位不必如此客气,我身为医者,救人也不过是出于本心。不过你们若实在见外,不如跟我回药铺去,帮我干些杂活。”
末了,他温和地补充道∶“放心,不会累着你们。”
徐颂禾低着头和小白面面相觑,在余掌柜转身出门时才赶紧追上去∶“掌柜的,你等等我们。”
“公子,你不去吗?”路过祁无恙身边,她停下来看着他,极小声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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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撞上她的视线,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不是说,只信我的话吗?”
“我的确相信你,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完全信任他了。”徐颂禾拽了拽他的衣角,想让他跟上自己,“可是就是因为怀疑,所以才要跟着他呀,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哦。”
祁无恙睨她半晌,最后在余掌柜停下脚步朝他们投来疑惑的视线时,才淡淡吐出一个字。
徐颂禾松了口气,连忙拉着他袖口跟上余百岁的脚步。
雪还在下,断断续续的,像天上仙女撒下的盐粒子。她转过头,看见他的头发和肩膀都落了薄薄一层白。
药铺后院的门虚掩着,余百岁推开门时,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些许奇异的甜香飘了出来。徐颂禾脚步顿了顿,怀里的小白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爪子扒得她手腕发疼。
“这兔子倒是胆小。”余百岁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许是闻不惯药味,姑娘要不先把它放在外间的竹笼里?”
小白仿佛听懂了似的,动作更剧烈了。
徐颂禾顺毛安抚着它∶“不了,它可能怕生,待上一会就能好了。”
余百岁闻言点点头,带着他们去了各自的房间,又留了一盏蜡烛,随便嘱咐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你相信他?”祁无恙倚在门边,双手环抱在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怕这屋里藏了什么东西?”
从前怕死怕的要命,现在随随便便见到个人都能相信了。
徐颂禾摇了摇头∶“不是信他,我是信你。”
他不说话了,眉梢微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公子你那么厉害,一个余掌柜算什么呀?”
月光斜斜照进来,透过她青色的披风,穿过背后那一头稍许凌乱的黑发,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她怀里没有了那只碍眼的兔子,站在他面前,像是一块透着光的玉。
徐颂禾笑了笑,眼睛弯弯的∶“而且,公子不是说,你的身体和他有关吗?那不管有多危险,都是要来的。”
少年眼底方才那点试探和讥诮似乎淡了些,他偏了偏头,眉眼都洒上了月光,“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不怕死了?”
不是她不怕,关键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去哪里能活啊……
还不如跟在大佬身边,起码他现在对自己的好感度有二十了,应该暂时不会伤害她的。
可能……还会顺手保护一下她。
徐颂禾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在他手臂上轻轻推了推,作势要关门。
他就要转身离开时,她却又突然唤住了他,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下比了个口型。
“公子,晚安。”
祁无恙微微一顿,蹙起的眉尖代表他真真切切地感到困惑∶“‘晚安’是什么意思?”
哦对,忘记他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但考虑到对面站着的是自己的攻略对象,徐颂禾没有过多思考便轻笑了下,一个浅浅的酒窝浮现在脸侧。
“在我们那边,‘晚安’是只对喜欢的人说的,意思就是……祝你一夜好梦,醒来后,你梦见的一切都会成真。”
18. 第 18 章
“系统,刚才的碎片……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徐颂禾坐在榻上,烛光把狭小的房间照得亮堂,屋外风声呼啸,屋内安安静静的,她听见系统的声音不慌不忙响起∶
“现在为宿主介绍记忆碎片内容……”
然后那阵电流声响得乱七八糟,像是要爆炸了。
“祁无恙,真身九尾狐狸。n年前狐族世代守护着灵脉,却也因此遭到无数外人觊觎。后来各大宗门联手对狐族进行大肆屠杀,祁无恙父母身为狐族长老,把他和灵脉一同藏进井底后,和其余族人拼死抵抗,最终共赴黄泉。”
少年身影被黑暗吞没前,那糊满眼泪的脸上绽放出的凄惨笑容浮现在视线中。风中缝隙中灌进来,桌案上烛火摇曳,将墙面上的影子逐渐拉长。
播放结束后,电子音消失了,四下寂静,她只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小心询问∶“当年屠了狐族的……是流云宗吗?”
“不全是。”
徐颂禾呼吸一滞——单单一个流云宗就已经够要她几条命的了,那当年族人死后,他独自面对那么多敌人,该有多绝望?
“那灵脉被抢走了吗?”
“灵脉就在祁无恙身上,拥有了灵脉的人将获得不死之身和无边的灵力。”
难不成抢夺他真身的人也是奔着灵脉来的?系统说灵脉还在他身上,可是他们同行了这么久,她怎么什么也没有看见?
徐颂禾咽了咽口水,决定问一个大的∶“抢走祁无恙真身的人是谁?他的身体现在又在哪?”
方才那阵爆炸似的电流音又来了,系统经历了一番头脑风暴后回答∶“请宿主不要提问碎片以外的问题,系统也是有上限的。”
“……好吧,真是辛苦你了。”
系统又提醒道∶“宿主往后可要小心些,祁无恙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他心狠手辣,还睚眦必报,攻略归攻略,你可别惹到他,小心小命不保!”
徐颂禾蹙起眉,不悦道∶“他行事是有些古怪,可也没伤害过无辜的人,都是那些人先来招惹他的,你怎么能随便用这么不好的词来形容他?”
系统见劝不动,很快消音了。
她和衣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从前她以为他总是无所不能,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却没想到这位攻略对象居然还有一段这么可怜的过往。
所以……流云宗的人会来追杀他,也是因为想要得到灵脉?
他一直不以真容示人,是不是想逃避这无休止的逃亡……
毕竟身边总有人觊觎自己的东西,想要自己的命,再厉害的人也是会累,会害怕的吧?
她想了一会,奈何眼皮招架不住,很快阖眼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天色尚未亮起,窗外送来一阵叫喊声,徐颂禾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着呵欠摸索着点亮了蜡烛。
那急促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一阵哭泣,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探出头往外看去一眼。
门刚打开一条缝,她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嚎啕声淹没了。
“余掌柜,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就快不行了,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女人身上落满了雪,怀里的孩子却干干净净,只见他脸颊通红,双眼紧闭着,像是昏死过去了。
她哭得实在可怜,徐颂禾站在不远处看着,心脏跟着揪起来,生怕她也一起晕过去了,正要奔过去把人扶起来,就听见“吱呀”一声,药铺的门被一只手打开了。
余掌柜背着双手,满面愁容地扶起她,“快进屋——孩子怎么了?”
女人踉踉跄跄地跟进屋,抽噎道∶“我……我也不晓得,昨日分明还一切正常,可不知怎的,我一觉醒来,孩子和丈夫都成了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余百岁皱起眉,看向她身后∶“孩子爹呢?”
女人含着泪叹口气,摇摇头∶“他走不动了,只能卧在榻上。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孩子过来找您了。”
“你莫着急,待我瞧上一瞧。”
余百岁搭上他细小的手腕,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无甚大碍,这些药你收好,阿福的那份也在里面了。”
女人一听,当即感激涕零,恨不能立刻跪下给他磕几个响头。
“掌柜的,眼下风大,不如我来送这位姑娘回家。”
这声音乍一响起,两人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人。
徐颂禾静静站在一旁等着余掌柜诊断完,直到听见那女人要抱着孩子回家,才出声道。
余百岁点点头,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也好,既如此,你把这些药带着,若是路上碰到同样不适的镇民,就给他们。”
她应了声好,接过篮子时低头飞快扫了一眼。
只是普通的药丸,一颗颗又大又黑的,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走出药铺,徐颂禾回头看去一眼,发现药铺的蜡烛已经熄灭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想必那余掌柜是重新睡下了。
一束红光从远处连绵的群山间迸发出来,像是一瓶被推倒的红墨水,迅速染红了整片天空。
雪越来越小了,徐颂禾握着伞柄的手倾斜着,余光时不时往旁边瞥去,确保没让这母子俩淋到雪。
“姑娘,真是辛苦你了,下雪天还送我们回来。”女人推开一间房子的门,徐颂禾顺势往里一看,瞧见榻上正直挺挺躺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不客气,”她笑了笑,提了提手中的篮子,“我帮你送进去就走。”
女人赶紧侧身让她进来,又冲着床榻喊了两声∶“余掌柜给的药来了,孩子有救了,你也有救了。”
这床上躺着的便是这位女子的丈夫阿福了,徐颂禾本无意打听别人家事,她从篮子里匀出一点药搁在桌案上,转身要走时,视线不经意间从床上那人身上扫过。
这人……怎么有点儿眼熟?
她略微一顿,没忍住细看了两眼。
想起来了,这不是昨日在庙里碰见的那位中年汉子吗?
说来也奇怪,他那时还夸夸而谈,说是每每给余掌柜的雕像上完香后,身体都倍棒,这回怎么才第二天就倒下了?
“姑娘,可还有别的事?”
一声略带踌躇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徐颂禾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没有分寸地在别人家里看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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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希望您的丈夫和儿子早日康复。”她淡淡而又带些尴尬地一笑,随后提起药篮子,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哎哟——”
眼前一花,显然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徐颂禾还没琢磨清楚,一听见对方吃痛发出的叫声,便急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等了半晌都不见回答,徐颂禾抬起头,揉了揉被撞得发晕的脑袋,发觉对面那两人似乎压根不在意她。
那是两个老人,看样子应当是夫妻,与其说互相搀扶,不如说是那老头一整个把软绵绵的头靠在了老太太肩膀上。
“老头子,你可要撑住了,”老太太声音里带了哭腔,“余掌柜的药铺马上就到了,他会有办法救你的……”
徐颂禾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发了会呆,忽然听见“余掌柜”三字,赶忙追了上去∶“二位可是要找余掌柜?”
那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脚步未停。
“我是余掌柜的……徒弟,他命我把这些药分给有需要的镇民,”她紧走两步,很快跟到老太太身边,“这位公公又生的什么病?”
老太太一听是余掌柜的徒弟,语气都着急了不少∶“我家老头子前几日都还好好的,昨日也不知怎的,去了庙回来之后就一直神志不清,嘴里还说着胡话。我老太婆哪里懂这些?原以为他是受了风寒,喝几碗热汤便能好,没想到他半夜昏了过去,怎么也叫不醒,我只好……也不知余掌柜有没有法子救他。”
她说到后边,脸上神情又是悔恨又是害怕,手指不住抹着泪。
他也去了庙里?徐颂禾心觉奇怪,却仍不动声色地道∶“您莫要着急,先听我说,这些药是余掌柜让我分给大家的,对此病颇有效果,您带着公公回家就好,他喝了药之后自会醒来。”
那老婆婆闻言热泪盈眶,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徐颂禾便趁热打铁问道∶“您方才说,您丈夫昨日也去了庙里?”
老太婆点点头∶“他只出过一趟门,便是去的寺庙给余掌柜上香。早知他身子弱,昨日就该让我去……”
那二人背影走远后,徐颂禾待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凝起眉。
连续两个人都去了庙上香,是巧合吗?
她低头在药篮子里翻了翻,黑色的药丸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倒映出另外一人的面容。
徐颂禾愣了一下,转过身去,看见一袭红衣的少年正负着双手,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
“姑娘可真会来事,”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到她沾了雪的脸上,微微一笑∶“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像什么吗?”
徐颂禾莫名其妙∶“像什么?”
少年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袖上落雪,眼底淬着点戏谑的笑意∶“像刚偷了东西被人抓住,逃又逃不过的小贼。”
他原本想说“蠢货”,思忖过后还是换了个温柔点的词。
“……”
这个人会不会说话?这是余掌柜亲自递到她手里的,怎么能是偷?!
徐颂禾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药篮子,抬起眼时,透过对方漆黑的眸子,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眼下些许狼狈的模样。
好吧,好像……也没说错?
19. 第 19 章
伞缘轻轻抬起,徐颂禾仰起脸看着面前的人,鉴于他方才一见面就对自己出言讥讽,她觉得必须要给他点教训,即便对面站着的是她的攻略对象。
望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痛定思痛,她开口道∶“你嘲笑我。”
他也不否认∶“嗯。”
“那你可碰到麻烦了,我会给你一个教训。”
祁无恙偏了偏头,好笑地看着她。
这才过去几日,不久前还颤颤巍巍求自己饶命的人,现在居然敢瞪他了。
“你想如何?”
徐颂禾把手往回收了收∶“你别想和我一起撑伞。”
就让他淋雪去吧!
“……”
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垂眸不声不响地打量着她。
“对了,你快看看这个,”她从篮子里取出一粒黑色药丸,放在手心递给他,又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这药可有什么不对劲?”
他甚至都没伸手去接,只随意扫了一眼∶“没有。”
没有吗……徐颂禾还没来得及失望,又听见对方不紧不慢地继续∶“这根本不是药。”
“不是药?”
她心跳稍稍加快——如果这不是药,那余掌柜为什么还要让她分给其他镇民?而且,不久前她亲眼看见那小孩吃了药之后的确好转了不少。
“那这是什么?”
思忖片刻后依然没能得出答案,她只好再次向他询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翘起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你吃一口不就知道了?”
“我在说正经的,”徐颂禾有些急了,又瞪了他一眼,“这东西……有没有毒?”
祁无恙感到稍许无趣,又架不住她那样热切的目光,只懒洋洋地道∶“没有。”
她瞬间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这可是那么多条人命,而且那样的话她可就成了帮凶了。
“普通的丸子罢了,也值得你如此紧张?”
祁无恙瞥她一眼,见她蹙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顿觉好笑∶“又不是炸弹,怕什么?”
“那是因为……”徐颂禾话说到一半忽然愣住了,怔怔地瞧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炸弹?
少年环抱双手,微微偏着头,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他的身后,一只雪白的脑袋晃悠悠地探出来,徐颂禾赶紧抱起它,替它顺毛的同时,一些微不足道的记忆涌上来,
……这不是她说过的原话吗?
她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变——什么九尾狐妖啊,就是个拾人牙慧的幼稚鬼!
徐颂禾不理他了,不知道余掌柜这时醒了没有,她岔开话题,认真地说∶“我还是觉得那座庙有问题,我要回去看看。”
正要离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转过身,却没看见人。
前面传来一串爽朗的笑声∶“手里拿着什么呢?”
“是余掌柜给的药丸,”徐颂禾一回头,眼前便出现阿方那张脸,她简短回答了他,而后把篮子递出去,问道∶“阿方,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阿方扫了一眼,皱了皱眉∶“没见过,你也没见过吧?掌柜的那么厉害,他做出来的药,你不知道也正常。”
连他也不知道?徐颂禾不动声色地说∶“我不知道当然正常,可是你跟着余掌柜这么多年,连几颗药丸也分辨不出来吗?”
“谁说我分辨不出?”
这一招激将法果然管用,阿方撅起嘴,脸色都青了,正要接过来好好看看,忽然一声哭泣打断了他的动作。
只见一男子背上背着一个昏睡的女童,跌跌撞撞向他们跑来,嘴里大喘着粗气∶“阿方,余掌柜现在何处?我闺女快不行了,求他老人家出手相救……”
阿方虽跟在余掌柜身边多年,对医术却是半点不通。他见那少女身上并无伤痕,微微瞪大了眼,赶紧从篮子里取出一粒药丸便要递过去∶“这是掌柜给的药,她吃下之后不久便能好转……”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肩膀突然被一股力道按住,阿方猛地回头,撞上少年那双含笑的眼睛。
“小心些,”祁无恙轻笑,眼里流露出为数不多的善意,声音温和∶“方才你肩膀上停了一只大虫。”
阿方屏住呼吸,又听他不疾不徐地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赶走它了。”
“你……你……”阿方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下文,最后只转头对徐颂禾道∶“管好你的……你的朋友。”
大哥,他只是拍了一下你的肩膀,没杀你你就谢天谢地吧。
徐颂禾暗暗地想,方才祁无恙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她根本来不及制止,还以为阿方就要这样命丧黄泉了,不过还好,他应当还不打算在别人的地盘随便动手。
那男子又催促了几句,阿方这才回归正事,把那药丸给了出去。
“多谢,多谢……”他说完,背着少女就要离开。
“且慢,”徐颂禾视线锁在他背上的少女身上,道∶“我是说,您不妨在此稍等片刻,若是这药不起作用,我们还能尽快带您去找余掌柜,免得耽误时间。”
“虽然掌柜的药不可能出错,但你说的有点道理。”阿方看她一眼,嘟哝道。
徐颂禾懒得和他拌嘴,眼下她只关心这姑娘的病情会不会也像那二人一样。
“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抬起眼睛看向那男子,“您闺女……这几日可曾去过余掌柜的庙里?”
“姑娘怎知?”他眼睛睁大,随后又叹口气,道∶“前几日她娘亲生了病,多亏了余掌柜才有所好转。我留在家中照顾病人抽不出身,小姑娘就自己提着香跑去庙里,说是要感谢余掌柜救命之恩。”
又是寺庙,又是那尊雕像……
可它们和镇民的病到底有什么关系?她和祁无恙昨日在庙里待了半日,怎么他们没事呢?
没容她想出个究竟,忽然看见那女孩眼皮动了动,缓缓向上抬起,神色茫然地看着四周。
“爹,我要喝水。”
她说这话时已没了不久前微弱的模样,看来已经好转不少。
“阿方,余掌柜大概快醒了,”她提醒道,想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支开,“我去庙里打扫,你来送药吧。”
阿方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后,提着药篮子扬长而去。
“公子,你有没有觉得哪不对劲?”阿方刚一走,她便转过头,迫不及待地问。
祁无恙没答话,他淡淡一笑,朝她伸出一只手,虚拢着五指。
徐颂禾静静看着他,不明白这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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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一瞬,他摊开手,露出手心里躺着的那枚黑乎乎的东西。
“这不是方才给那小姑娘的药吗?”徐颂禾微微一惊,不可思议地瞧着他,“怎么在你这里?那……那方才给他们的是什么?”
她想起他方才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难不成他是在那个时候把阿方手里的药换过来了?
“你这么紧张,是怕我给他们换成了毒药?”祁无恙冷笑一声,顿觉无趣,“你想的没错,我的确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动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颂禾感到有些无奈,她方才确实有过这个念头,但眼前这个人要是想谁死,直接动手不就好了?何必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她看向对方带着打量意味的眼睛,道∶“事情眼下一点头绪都没有,你方才那样,要是被阿方发现了,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祁无恙轻挑眉梢,肉眼可见地不满∶“你质疑我?”
“我没有,但不是你自己说真身丢了以后,你的灵力就大不如从前了吗……”
徐颂禾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掰扯这些,她向前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他,“公子,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去做什么?”
“我需要你呀,”她弯了弯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那个雕像那么危险,我想要你的保护。”
祁无恙眼睫沾了雪,随着抬起的眼皮轻轻一颤,落到姑娘身上的目光少了那一丝戒备。
真奇怪,她为什么总要笑?到底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笑起来脸上还总是有一个小窝。
他没有想出答案,也没有开口问她,但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跟着她走进了庙里。
“小白,你待会可真的不能再乱跑了,记住了没?”徐颂禾摸了摸怀里的兔子,轻声细语地道。
祁无恙跟在身后,将她的动作收尽眼底。
的确很奇怪,她为什么总是喜欢和一个听不懂人话的东西交流?
徐颂禾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那人的眼神,她盯着雕像的脸,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方才那药丸被替换掉了,可女孩的病却依旧好转,难道说,余掌柜治病靠的根本不是药?
那他为什么还要大老远出去采药,还嘱咐她千万记得给镇民送药,总不能只是为了做做样子……
“公子,你能看出什么吗?”
徐颂禾转过身,瞧见他那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
除了雕像,还有什么是可能藏有线索的?
她回忆阿方说过的话,想起了那间没人去过的密室。
那里……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吗?
倘若真如祁无恙所说,是余掌柜拿走了真身,那他能藏东西的地方,大概只有那间密室了。
“公子——”
她忽然开口,眼睛亮晶晶的,喜悦像一条框不住的河水,就要往外溢出来。
“我想我知道在哪可以找到你的真身了。”
少年上下打量着她,瞳孔微微一缩。
他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各种情绪,并且似乎没有半分假意。
明明是他找身体,她这么开心做什么?
20. 第 20 章
屋外被众人的哭声包围,阿方提着篮子,被挤得满头大汗∶“你们急什么?掌柜的还在睡觉呢,小点声哭。”
那嘈杂声减弱了些,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余掌柜什么时候会醒?”
“阿方,你去求求他老人家吧,这里除了他,没人能救我们了呀。”
“是啊是啊,况且现在已经正午了,你把他叫起来,就说该用午膳了,他不会怪你的。”
阿方皱了皱眉,道∶“掌柜的该醒的时候自己会醒,你们先把药吃了,能不死不就好了?”
“……”
厚厚的墙壁如同一道屏障,嘈杂的话语如子弹般击打着,里面的人搔搔头发,在榻上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得香甜,丝毫不受影响。
“笃笃笃”
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像一只烦人的虫子似的钻进耳朵里,余百岁颇为烦躁地“啧”了一声后,挠挠压得凌乱的头发,仍是不想起。
“余掌柜,您醒了吗?”
徐颂禾不顾阿方的阻止,抬手敲了几下门。
照阿方和其他镇民的说法,余掌柜应当是个受人尊敬舍己为人的人,可现在大家都病得厉害,不得不上门求他救助,他为何却熟视无睹?
她站在台阶上,个子比原先高了些,回头时将镇民们满面泪痕的可怜模样瞧得一清二楚。
外面哭喊声这么大,不可能吵不醒他。
其中一个男子,徐颂禾认出他背上的那位姑娘,奇怪道∶“早上服过药之后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怎么还……”
那男子长叹口气,抹掉眼角的泪∶“姑娘有所不知,小女刚回到家就又哭又吐,竟把那药丸吐了出来……唉,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若余掌柜肯出手相救,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徐颂禾愣了愣,放眼望过去,一下子就从人群中又捕捉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容。
妇人怀里抱着昏迷的孩子,眉毛紧紧皱着,喉咙动来动去,被压抑得极低的抽泣声淹没在嘈杂声中。
老太太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飞速投来一眼后,又低下头去,用手帕替靠在她肩膀上的老头擦去了嘴角流出的液体。
徐颂禾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
生病的不是她,可她此刻却觉得像是有无数根裹着棉花的针在心里来回穿梭,造不成实质伤害,却能让她感到一阵阵细微的疼。
“哭什么?他不出来,把门劈开不就行了?”
身旁少年淡淡一哂,看向她时眼里浮现出一丝不解。
从没见过像她这么奇怪的人,会因为能帮他找到真身高兴,也会因为看见别人痛苦而落泪。
但这些分明都跟她没有关系。
徐颂禾让出一条道来,眼睛里的泪花像钻石般闪烁着。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你可以吗?”
祁无恙声音不咸不淡∶“躲远点。”
她赶紧又往旁边让了让,看见他抬起一只手,作势要劈下去。
在即将碰到屋门的那一瞬,忽然听见吱呀一声,那门从里面打开了,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来。
祁无恙若无其事地收手让到一旁,毫不理会余百岁投来的惊惧交加的目光。
众人一见到他,立马炸开了锅∶“掌柜的,你可算出来了,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诸位稍安勿躁,”余百岁皱了皱短粗的眉毛,道∶“原先的药不管用了,我又费了半日功夫制出了新的。”
说罢,招招手示意阿方过去,又递给他一个新的药篮子。
这回里面的药丸是棕色的,个头比之前的大一些。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都流露出愧疚之色。
“原来掌柜的根本没睡觉,一大早就在为我们研究草药了,我们方才却还那样说他,也太不是人了。”
“各位不必自责,”余百岁摆摆手,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看那样子像是熬了一整夜,“服下药后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恢复,若还不能痊愈,大可再来找我。”
众人道了谢后,纷纷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
徐颂禾不晓得这次的药有没有问题,看见他们转身要走,急得正要开口,却听见身旁的人率先出声了。
“小公子,你还有事?”余百岁方才差点被一掌劈成两半,这会还心有余悸,问这话时语气并不太友善。
“我也生病了,能吃药吗?”祁无恙在对方略显怀疑的注视下笑了声,将双手枕到脑后倚着门框,“你的药连快死的病都能治,我的应该更不成问题了吧?”
余百岁脸色黑了黑,也不知道是不是遮住阳光的那一块阴影导致的。
还不等他回答,便听见那些对他满脸尊敬的镇民七嘴八舌地开口道∶“这位公子是新来的吧?余掌柜的药包治百病,你就放心吃吧!”
说罢,其中一人热情地凑上前去,将手中的药丸往他面前送。
“不可!”
余百岁抬起手,一道劲风紧随着劈下来,将那人手中的药丸硬生生刮到了地下。
气氛顿时凝固下来,众人齐刷刷看向他,有人瞪圆了眼说不出话,不敢相信平日里和蔼慈祥的掌柜能做出这样粗暴的动作。
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冲动,余百岁略显尴尬地咳嗽两声,道∶“我的意思是,这位公子应当先让我把把脉,乱吃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余掌柜,可您的药不是无所不能的吗?”徐颂禾眨了眨眼,惊讶道∶“方才这么多镇民过来,您也没问他们生的什么病,为何到祁公子这就需要把脉了?”
余百岁面不改色∶“我方才没问,是因为阿方已经同我说过了。”
“掌柜的,我什么时候……”
未待他说完,一记眼刀忽地剜过来,阿方怔了怔,赶紧闭嘴不说了。
“既然没什么事,诸位就先回去吧,”余百岁呵呵一笑,转身进了屋内,“这位生了病的小公子,还请随我来。”
祁无恙停在原地,朝他的背影瞥了几眼,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公子,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徐颂禾挨到他身旁,朝他眨了眨眼睛,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担心,还有我呢,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余百岁已经坐进躺椅里,拿了把扇子扇去额头上的汗,飘着雪的冬天此刻硬是给他扇出了夏天的感觉。
他放下扇子,朝门口的两人招了招手,话却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阿方,快去拿把椅子来,让我看看小公子生的什么病。”
阿方应了声好,两只手抓着椅子就要搬过来。
“不必了,”祁无恙淡淡开口,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屋内游走,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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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角落里的灰尘时,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若不是你坐在这,我还以为这屋子已经十年没人住过了。”
“我们掌柜的一心研究草药,只想造福镇民,哪里有空打理屋子了?”阿方急着为他辩解∶“你这么闲,你来打扫啊。”
“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徐颂禾赶紧接话,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笑∶“余掌柜,您将我们从外面带回来,我都还没能好好感谢您呢,不如今日就让我二人来整理药铺,您好好歇着便好。”
余百岁几乎从没允许过外人单独待在药铺,他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那模样看上去像是有些难为情。
阿方看出他的为难,赶紧道∶“掌柜的药铺怎么能让外人随便碰?万一弄丢了什么东西,你们负的了责吗?”
“罢了罢了,”余百岁一挥手,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救人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过既然二位执意要报答,那便随意吧。”
他说罢,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远,阿方见状立刻跟了上去,只剩一扇沾了灰尘的门扉摇摇晃晃。
他们走远后,徐颂禾才转过头,低声问道∶“公子,他方才给那些镇民的药丸,也不是真的药对不对?”
祁无恙“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手里拿着把扫帚,心不在焉地在地上来回摩擦,目光从头到尾把这间屋子扫了一遍,“阿方说的密室,会在这里吗?”
“我怎么知道?”祁无恙退到干净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你要干活的,和我没关系。”
“……”
她真心感到无语。
合着他刚才莫名其妙站那么远,就是不想扫地呗。
“我不这么说,哪有机会进来找密室?”徐颂禾扔下扫帚,道∶“你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我在门口放哨,你好好找找这屋里到底有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什么密室不密室的也都无所谓了。
她抱着兔子站到了半掩着的门边,一边无聊地替它顺毛,一边盯着门外的动静。
“小白呀小白,我们还真是有缘分,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也看见了一只和你长的很像的兔子,和你一样白……”
她说的是指刚穿进来时,在妖怪窝里的时候。
徐颂禾不想关注身后那人有没有什么进展,于是只好无聊地对着兔子自言自语打发时间。
直到视线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她才不得不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扫把随便扫了几下,道∶“公子,你方才可有什么新发现?”
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目光,祁无恙没有一丝歉疚地笑道∶“没有。”
“真是辛苦二位了。”余百岁走进屋来,深深吸了口气,角落里的灰尘已经消失了,果然还是得清扫一遍。
他转头,眉毛向上扬了几下,阿方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随后走进屋,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明明知道这人有问题,却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徐颂禾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道∶“药铺整理干净了,我们就先走了……”
蓦地,一声带着尖叫打断了她的话,只见阿方神色慌张地奔出来,看看他们,又看看余掌柜,最后才颤着声音道∶“不好了,掌柜的,方才分给镇民们剩下的药全都不见了。”
说罢,又抬起头看着他们∶除了您,“今日……今日只有他们两个进过药铺!”
21. 第 21 章
“……”
徐颂禾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又将他方才那一番话琢磨了一遍。
老天,这剧情走向要不要这么离谱啊?真是一天安稳日子都不让她过了。
她拉着祁无恙的手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向阿方∶“你可不要乱说话,我和祁公子只是帮余掌柜收拾了一下药铺,别的可什么都没有碰。”
阿方这时的表情变得莫名其妙起来∶“我也只是告诉掌柜药不见了,又没说是你们偷的。”
余百岁脸色一沉,大步走向柜台,抬手一挥,一个散发着荧光的圆盘就这么悬空漂浮在他们面前。
“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不可随意怀疑任何一个人,”他缓缓翻转手腕,那圆盘正中间出现了一个缺口,“阿方,你去将今日来过药铺的镇民都叫来,谁碰过这里,一看便知。”
阿方答应一声,立刻便去了。
望着他飞速消失的背影,徐颂禾心里咯噔一下,她抬头朝身旁那少年看去一眼,见对方神情淡淡,像在面对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方才的不安也跟着消减了些。
余百岁刚才变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他把大家都叫过来又是要做什么?
“公子,”她试探着问道,“方才他拿着的是什么?”
“或许是个能捕捉气息的阵法,”祁无恙低眸看她,语气懒散∶“怎么,你害怕?”
“又不是我做的,我害怕什么?”
徐颂禾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我知道也不是公子你做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想查,就让他查去。”
她其实心里也没谱,虽说这药丢了和他们没关系,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他们和余百岁没冤没仇,他总不至于要玩陷害这一套吧?
不过好在身边有个大佬,系统把他说的那么厉害,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了,还怕区区一个余百岁吗?
心情越来越宽慰,徐颂禾把自己安慰好后,抬起头撞上少年那双带着探究的黑眸。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然而他没有回答,只轻飘飘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又不知落到何处。
真是奇怪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能从害怕中脱离出来。明明自己都感到害怕,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祁无恙微眯起一双眼眸,上下打量着她。
从没见过这么不懂得隐藏情绪的人,仿佛不论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都能从那点细微的眼神变化中看出来。
“掌柜的,我回来了——”
阿方气喘吁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三人之间微妙的对峙。徐颂禾闻言转过头,只见移动的人群如一大片乌云般朝他们靠近,这人数不用数就知道肯定比方才来求着看病的人多了许多。
……好家伙,这是差不多整个镇子的人都倾巢而出了吧?
冬日的阳光有气无力地映在这群人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暖意。那上面写满了愤怒,有人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喊∶“谁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偷掌柜的东西,要把他抓出来,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此话一出,瞬间点燃了更多人的情绪,附和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徐颂禾揉了揉眉心,觉得脑袋都快要炸了。
方才进了药铺的余百岁听见众人的呼喊声又折了出来,脸上挂着一副沉痛无比的表情。他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底下激愤的人群,重重地叹了几口气,良久,才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动了动他那两片厚厚的嘴唇。
众人见他要说话,都纷纷屏息凝神,闭上了嘴,
徐颂禾也下意识转过头,紧紧盯着他,想听听他会说出些什么来。
“大家相识一场,我余百岁行医济世,本也不愿与任何人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大不了我再熬上几夜,没什么药是做不出来的。”余百岁先来了个开场白,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疲惫,随后又剧烈咳嗽起来,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一副愤慨至极、痛心疾首的模样,连说话的腔调都颤抖起来∶“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竟有人如此图谋不轨,心肠歹毒,在那些救命的药里——下了毒!”
“下毒?!”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变色,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恐慌的情绪,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徐颂禾一惊,猛地抬眸看向他,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霎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怎么还和下毒扯上关系了?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瞎说啊。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立刻像被点燃的烟花一样炸开了锅,各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不敢置信的,有惊疑不定的,但更多的,是出于对死亡最原始的、深深的恐惧。
“平日里大家和睦相处,从不惹事生非,是谁如此恶毒,竟想要破坏这番宁静,害死我们?”一个妇人带着哭腔喊道,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也有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露出苦苦哀求的神情,道∶“掌柜的,此毒难不难解?我们现在只有指望你了,我们……我们都还不想死啊。”
“大家稍安勿躁,不必惊慌,”余百岁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朝旁边孤立着的徐颂禾和祁无恙瞥了瞥,续道∶“我余百岁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家送命。只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陡变沉重,“我们当中混入了这样一个心术不正、手段狠毒之人,若是不能将他揪出来,怕是留着,也是后患无穷,寝食难安呐!””
“对!必须抓出来!”
“掌柜的说得对!不能放过他!”
“掌柜的,您可有办法抓住这个恶徒?”众人群情激奋,纷纷喊道。
余百岁嘿嘿地笑了两声,挥手一甩,方才那个圆盘又出现在上空,几道有颜色的气体从正中间的缺口缓缓流出。像是有无数双触手,在空中蜿蜒舞动。
他清了清嗓,一脸正色∶“我先前为了阻止这样的事发生,特意布下了此阵法,此阵法虽小,却能够捕捉到触碰之人的气息。现下我将它们一齐放出,诸位只需待在原地,它们缠上谁,谁就是最后碰了药丸的人。”
徐颂禾微微一愣,这时也忘记了紧张,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漂浮在空中颜色像彩虹一样的东西。
这地方还能有这么高级的东西?这不就是警察抓小偷时采集指纹用的吗?
余百岁一脸严肃,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气息的去向,搞得她也紧张起来。
这么看来她方才的担心纯属多余了,余百岁应当是不想陷害他们的,一来没有理由,二来他如果真的想这么做,又何必大费周章再设个阵法?
她抱着兔子站到一旁,想看看这些东西最后会到谁那里去——不管是谁,反正他们的嫌疑是洗清了。
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那几道条状的东西缓缓聚拢到一起,紧接着朝他们这边靠过来了。
徐颂禾回头一看,这里除了他们俩之外,身后空无一人。
“……?”
“冲我们来的?”
祁无恙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任由那些气息缠绕在自己手腕上,随后消失在空气中。
他随意瞥了底下惊怒交加的镇民一眼,冷笑了声∶“准确来说,是冲我来的。”
余百岁一改方才的面色,瞪圆了眼,伸手指向祁无恙,满脸怒容∶“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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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生恶毒,我怕你冻死在雪地中,好心好意救你回来,你为何要谋害他们?还……还妄想嫁祸给我?”
一句话更引得群情激愤,众人纷纷举起手,怒道∶“是啊是啊,我们掌柜的好心救你,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歹毒,害我们也就罢了,竟还想将罪责推到余掌柜身上,真是罪该万死!”
少年冷冷抬眼,眼前这些人的身影逐渐扭曲,而后又和另一个时空的另一批人重叠。
林立在一旁的树木的倒影如鬼魅般飞速掠过,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数具死尸,从他们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涸了,硬邦邦地贴在了皱巴巴的泥土里。
一众身着玄色道袍的人被击得连连后退,夜色中无数剑光闪动,最终一齐指向同一个地方。
“祁无恙!”为首的那个老道士,须发皆张,声色俱厉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你这妖孽!只要你乖乖交出灵脉,今日我等便可大发慈悲,留你一具全尸!”
“哦,是么?”被重重围攻的人脸上未显一丝惧色,反而微微眯起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少年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衣袖间滑出一柄长弓,他随意搭上几支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树枝,轻嗤一声∶“是谁放过谁?反正地上躺着的可不是我的尸体。”
几大门派合力围攻,损失了这么多人手不说,竟还未能伤他分毫。为首道士黑下来的脸色和背景几乎要融为一体∶“你一个妖孽之子,霸占着灵脉不松口也是浪费,不如早点把它交出来,我好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师兄,我看他是不打算交给我们的了,像他这般心肠恶毒之人,留着灵脉也是为了祸乱天下,索性今天就将他杀了,封印灵脉,还天下一个和平。”
少年微微侧头,一袭红衣在黑暗中尤为惹眼,只听“啪嗒”一声,那截搭在弓弦上的手指倏然松开,他的声音夹杂在利刃划破长空的呼啸声里∶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措辞。不是要天下和平吗?想杀我,先从这些你们看不起的树枝底下活下去吧。”
指尖凝起一丝灵力,他抬起一双含满杀意的眸子,翘着嘴角,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底下那些人头上扫过,如同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小草。
蓦地,眼前晃出一道白色身影,刹那间耳边仿佛归于寂静,那些丑陋、愚蠢的嘴脸都从他的世界里短暂地消失了。
“怎么就恶毒了?”徐颂禾张开手,挡在他身前,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些喊打喊杀的镇民,恼怒道∶“你们这些人云亦云的家伙,单凭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阵法,就把下毒杀人的罪名扣到别人头上。对一个无辜之人赶尽杀绝,要说心肠恶毒,我看你们才是。”
祁无恙微微一顿,罕见地晃了下神,方才瞬间凝聚起的警惕犹存,眼底的杀意却近乎溃散了。
众人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道∶“我们不信余掌柜的话,难道信你们吗?掌柜的不知救过我们多少人的性命,他怎么可能会害我们?”
“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干嘛要害你们?你死了,我可得不到半点好处。”徐颂禾简直要气笑了,说的话都有些口不择言。
阿方也站了出来,瞪着祁无恙,道∶“姑娘,你要是识相,就快从他身边离开,我们不会伤你。你也不必忌惮他,我们人多势众,不怕他一个。”
这时已陆续有镇民提了武器出来,一副随时准备好要决斗的姿势。
徐颂禾闻言踌躇了一下,回头望向身后的少年,他也正垂眸看着自己,那双眼睛还和平常一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轻轻勾唇,压下重新涌起的杀机,轻描淡写道∶“你现在可以选了,我说过的,这具身体很弱,能不能打过他们,我也说不准。”
22. 第 22 章
漆黑狭小的井底里,少年抱膝蜷缩在角落,眼底恐惧分明,没有一滴眼泪,却让人瞧出了几分凄楚。
一想起这个不知何时烙印在脑海中的画面,徐颂禾便觉得自己的心脏犹如变成了一团棉花,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在手里捏着,又酸又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从记忆里抽离出来,没有再看身后的少年,而是抱着兔子,缓慢却坚决地朝余百岁一众人走去。
积雪在脚下发出吱呀的轻响,她努力压下心中惊慌,急切地唤醒系统∶“系统,你不是说,要奖励我道具的吗?现在就给我一个趁手的。”
系统非常给力地回话了∶“根据宿主目前的处境,为您生成相应的道具。”
随后,一把刀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哭笑不得,急道∶“我要刀干什么呀?这么多人,我又打不过,就没有烟雾弹一类的吗?”
手里那把突然出现的刀极为锋利,身后少年偏了偏头,眼瞳里映着刀锋上淬出的寒光。
他在心底冷嗤一声。
她也想杀他,之前说的什么鬼话都是骗他的,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尽早杀了她。
一时心软,只会给他平白添一个敌人。
徐颂禾浑然没察觉到身后腾空而起的杀意,她脸上挂着笑,走的很慢,边走边说∶“余掌柜,我这里有一件宝物,可以帮你们对付他。”
余百岁本就不觉得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难对付,听她这么一说,更加不屑道∶“你倒拿出来瞧瞧,是什么东西?”
她笑了一笑,将手从背后拿出来的瞬间,眼神陡变,手上东西狠狠一摔,霎时白烟四起,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
“快跑!”
她立刻转身拉住祁无恙的手,没有一刻犹豫地往反方向奔去。
不知跑了有多久,徐颂禾停下脚步,扶着树干喘着气,回头向后望了望∶“他们……应该没有追上来吧?”
没等到回答,她疑惑地抬起头,恰好捕捉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她没见到过他这样的眼神,跟着紧张起来,忐忑问道∶“怎、怎么了?你不会受伤了吧?可方才那群人也没靠近你呀……”
“伤我?凭他们?”祁无恙嗤笑一声,一丝玩味的笑爬上嘴角,“怎么,你刚才不是要跟着他们走吗?”
他语气轻松,仿佛方才的生死危机不过是一场游戏。
这是……被她感动到了?不会要说些什么肉麻的话吧?徐颂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带了一丝期待。
只见他轻轻叹口气,语气里带着惋惜∶“可惜了,要不然还能送你们一起上路。”
“……”
徐颂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不理解这人这种时候怎么还能一副从从容容的模样,好像方才被喊打喊杀的人不是他似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东西还没找到,现在我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余掌柜那边也没法再接近,还能怎么找线索?”她一连串抛出了几个问题。
“找身体”这个词对她来说实在太诡异了,说了一路也没能适应,干脆随便换了个词。
“接近他做什么?”祁无恙抬眸望向方才逃过来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最省事的办法难道不是把他们都杀了吗?那样就没人能阻止我了。”
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姑娘重重颤抖的身子,轻轻笑了一笑∶“怎么,你觉得他们是无辜的,想为他们求情?可他们方才还想杀我,我先动手难道就有错了?”
徐颂禾被他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惊到了,她仰起头,哀哀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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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祁无恙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她不得不承认系统的话还是有点正确的,但作为一个正常人,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和自己有着同样生命力的人去死。
“我只是觉得,咱们行事之前是不是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比如这件事和其他镇民没有关系,没有必要费劲把他们赶尽杀绝……”
“从我察觉到真身就在此处的那一刻起,我就该杀了他们,留他们到现在已经是仁义至极了,”然而没等她说完,他的目光射下来,冷冷地道∶“你刚才说错了,我就是像他们口中的心肠恶毒,杀人不眨眼。”
“你不是,”徐颂禾执拗地摇了摇头,她方才只承认了系统的前半句,可没承认后面两句,“一路上所有的妖怪都想杀我,只有你会保护我。你现在虽然嘴上说着要杀了他们,可是方才面对那么多挑衅,你也没动手伤害他们,你根本就不坏……”
“你说什么?”
少年敛起笑容,眼底那层寒霜几欲被燃起的杀意破开∶“你怎么知道我是妖?”
“我……”
徐颂禾狠狠咬了一下舌头,暗暗骂自己——就为了安慰人,怎么把老底也交代出去了?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接近他就是为了调查他吧?现在该怎么和他解释?总不能说出系统的事……
“我我、我猜的,”她回答得语无伦次,转过头试图逃避对方那恨不能将她的心脏看穿的眼神,“公子,你之前换了那么多副容貌,这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那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加上你说你……你身体被偷,这就更离奇了,我……我就随便猜的,没想到猜对了。”
下颌毫无征兆地被人掐住,她被迫抬起脸,还是对上了那双眼睛。
“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