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际都想rua元帅的小奶崽》 第1章 长翅膀的小女孩会预言 帝国最荒凉的边陲星球上,大雪冰封,狂风呼啸。 一架坠毁的星舰旁,蜷缩着没人要的幼崽。 怀里抱着破旧的布偶,背后有对翅膀,还沾着血。 眠昔在寒风中试图用翅膀裹住自己,小小的身体还是不停颤抖。 坚硬的雪粒砸在伤口上,她睫毛颤了颤,发出小兽般的哀鸣。 “不疼……昔昔不疼……” 她喃喃着,自己哄自己。 精神力化作细碎金芒,浮起、环绕,如同萤火。 很快,被笼罩在微光中的小幼崽脸色好了很多。 就在她以为疼痛就此结束,两个身影出现在废墟边缘。 是黑市猎人。 来人满满的恶意让眠昔下意识想要逃,可她不太会走路,翅膀又受了伤,还没蹒跚几步,栽倒在雪地里。 其中一人抓住她,动作强硬、冷漠,没有丝毫怜悯。 另一人则往她的脖子戴上噤声环。 眠昔抱紧布偶,无助地睁大双眼。 她想哀求,想呼救,却发不出声。 不要…… 坏人,放开昔昔…… 然而她的能力依赖于语言,不能开口,什么也做不了。 迎面走来几个穿斗篷的人,两名猎人对视一眼,把刚刚掠来的小幼崽塞进麻袋里。 有了噤声环,她就是哭喊得扯坏嗓子,也没人听得到。 与猎人擦肩而过后,穿斗篷的领头者忽然站定。 属下问:“老大,怎么了?” 领头者看向那个远去的麻袋,蹙起英挺的眉,目光半是疑惑,半是警惕。 尽管没听见任何动静,他却感受到一丝袋子里传来的精神力。 微弱,但极为特殊,以至于叫他停下脚步。 属下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老大,要我们去调查一下吗?” 领头者抬脚:“不用。先去拍卖场。” “是。” 位于黑市的地下拍卖场——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掠走幼崽的猎人,也去往同样的方向。 - 这颗星球上,常常举行各种奇珍异宝的拍卖。 帝国眼皮底下的阴影角落,没有法律,只有金钱至上的规则。 今夜最受瞩目的藏品,是盏半人高的镀金鸟笼。 ——里面关着一个孩子。 高台上的聚光灯刺激得眠昔睁不开眼,翅膀羽毛飘落,在她脚边堆出染血的雪。 几乎是她亮相的瞬间,观众喧哗起来。 拍卖师适时推销:“诸位,长翅膀的小女孩,市面上绝无仅有,极具研究价值。起拍价——一星币!” 台下有人兴奋地交谈,有人眼中闪烁出光芒,有人急切地按下叫价器。 幼崽在他们眼中不是珍贵的生命,而是一件能赚钱的商品。 眠昔的心脏跳得很快。 那些人……要对自己做什么? 她的小手紧紧抱着布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八十万,现在已经来到八十万了!” “一百二十万!有出价一百二十万,还有更高的吗?” “两百万——今晚最高的价格出现了!” 不多时,眠昔的“身价”已经突破三百万星币。 笼中的小幼崽并不关心这些。 强光离得太近,升高的温度加剧了伤口的疼痛,她只想让光别那么亮。 若是在以前,她只要开口,灯就会关了。 但现在被套上噤声环。 “这位客人出价五百万,要是竞拍成功,您想用这个孩子做什么?”拍卖师采访。 那人拍拍肥肚腩:“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吃一口,能长生不老吧?” 观众们哄笑。 而笼子里的的眠昔抖得更厉害了。 吃。 她听见了。 那人说要吃她。 不要……不要吃掉昔昔…… 极度的恐惧催生精神力暴涨,那圈刀砍不断、火烧不化的噤声环,忽的碎裂! 台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全场瞬间安静,紧紧盯着幼崽。 没了禁锢,眠昔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她抬起手遮住眼睛:“灯……关掉。” 她只有三岁,讲话还是奶声奶气。 人们刚咧开嘴,笑容还没成型,观众席最中央的巨型水晶吊灯轰然坠下—— “救命啊!!” 坐在中间的人来不及反应,被砸了个正着,惨叫和血色顿时在大厅中蔓延开来。 人群四散奔腾之时,有一个声音幽幽道:“这孩子,有预言能力?” 逃窜的脚步纷纷停下。 “预言?这是什么?” “她说要关灯,灯就掉下来了。” “是巧合吧。” “如果,不是巧合呢?”另一个声音说。 众人原本只是觉得眠昔长得可爱,还有双翅膀,堪比奇珍异兽,用来观赏。 现在不同了。 预言——这是多么珍贵的能力! 有了她,不就等于无所不能,拥有了一切? 因坠落的灯受伤、甚至当场死亡的人还在旁边,贪婪的人们竟又回到座位上。 “我出六百万星币!” “八百万!” ——新一轮拍卖狂潮就此掀起。 - 眠昔没想到,这份与生俱来的能力非但没有解救自己,反而把她推向深渊。 她的小脑袋还不能完全理解那些狂热议论的含义,本能地感受到危险。 竞价器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在这人心扭曲的浪潮中,甚至有人爬上台,手伸进笼子缝隙,笑容恶心:“小宝贝儿,来,让我摸摸你……” 幼崽吓得闭紧双眼:“手、手、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那人发出凄厉的尖叫。 众人定睛一看,他的手掌,竟然直接从手腕处断裂,血肉模糊。 他们加倍确信,这不是巧合,幼崽真的有预言能力! “真想解剖她的大脑研究一下。” “做成标本也不错。” “关进实验室,多复制几个!” 两次能力显现后,价格继续飙升,拍卖场的气氛陷入癫狂。 小眠昔的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却像雪落进湖水,无人问津。 她用翅膀抱住自己。 救救昔昔…… 有没有人,能带昔昔离开这里? 突然,拍卖场的喧嚣如同被按下暂停键。 高台边缘,出现一个男人。 他个子极高,从头到脚裹在黑色的斗篷里,一步步向鸟笼走去。 极强的威压将所有人震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人敢贸然出声。世界已归于他的掌控之中。 那人停在笼子门口,单膝点地。 小眠昔怯生生地仰起脸,看向他。 “别怕。”男人低声道,嗓音沉稳而有磁性,“我来带你走。” 第2章 不是说司元帅冷酷无情,尤其不喜欢小孩吗? 男人半跪着对小幼崽说话时,气质依旧冷冽,但语调是温和的。 那股无形的、掌控全场的压迫感,消散许多。 众人重新得到喘息,反应过来: “哎,不是,你谁啊?” “守卫呢?这人怎么跑台上去了?” “太放肆了——来人!” 拍卖师也觉得不对劲:地下拍卖场的老板来头不小,放眼整个星球,也没几个人敢掀他的场子。 然而,能参加拍卖的客人同样非富即贵,不是他招惹得起的——台上台下都是。 他战战兢兢:“那个,这位……客人,在竞拍成功之前,您是不可以上去的。” 男人没理他,盯着面前的笼子。 鸟笼的门上悬挂的是一把基因锁,想解开,必须由老板亲自解锁。 再厉害的黑客,也没办法绕过生物认证。 男人皱眉。 既然锁打不开,那就不打开锁了。 他双手握住金属质地的鸟笼,掌心氤氲起银白色的光芒。 强大的精神力近在咫尺,眠昔却不感到害怕。 刚才,她对上这个叔叔兜帽下的眼睛。灰银色,没什么感情波动。 却在瞥见她受伤的小翅膀时,眸中闪过心疼。 尽管全拍卖场都在看她,这个叔叔不一样。 平和,纯粹,不是买家看向奇艺的藏品,而是大人看向无助的孩子。 眠昔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想着,如果被这双手摸一摸小翅膀,是不是就不疼了? 昔昔还从来没有被人抱过呢。 小幼崽眨巴眨巴蓝眼睛。 男人的心口好似中了一箭。 身份、性格使然,他常年冷漠示人,心硬得像石头。 却为幼崽心神震动。 这样突兀的失控,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男人不会知晓,眠昔正在心里默念: 想被叔叔摸摸头。 想在叔叔怀里睡一觉。 想要叔叔……做昔昔的爸爸。 男人眸光一定,双手发力,赫然撕开了金属栅栏! 台下哗然。 他们都看见男人没有带任何工具,就这么徒手拆掉了笼子,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量! 这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向眠昔伸手:“来,到我这里。” 对这样被囚禁多时的孩子,贸然刨出来容易让她惊惧、应激;耐心等待她主动靠近,才是拿到第一步信任。 和对待流浪猫仔一个道理。 小眠昔咬着嘴唇,蓝眼睛映的不知是光还是泪,亮汪汪的。 她也伸出小手,细声啜泣着:“爸爸……” 男人因她的称呼僵了僵,却还是抱起她。 幼崽冰凉、颤抖的小身体,终于落进温暖宽厚的臂弯。 “——喂,上面那个,干嘛呢?” 拍卖场老板带着守卫来了。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敢抢我的东西,你小子不要命了?——给我拿下!” 男人起身,冷冷看向来者。 几个手持武器的守卫对上他的目光,手抖得连枪都握不住:“别、别动!” 男人根本不搭理他们,径直向台下走去。 老板跳脚:“你们给我上啊!” 守卫顶着压力举起枪:“站……站站住!不、不不然开枪了!” 男人拧起眉心。 他倒不怕这些粗制滥造的东西,但现在怀里还有个脆弱的幼崽。 他掀起斗篷,将小幼崽藏到下面。 忽然眼前一黑的眠昔:“咪?”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爸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只是释放了少许精神力,足以让守卫腿发软:“……啊啊啊对不起老板我们做不到!!” “一群废物!”老板撞开他们,抢过一把枪,“我来!” 老板气势汹汹来到男人面前,枪直指他的眉心。 男人毫无惧色,并拢双指,夹住枪管。 他的动作相当随意,然而老板震惊地发现,自己就是上两只手,也掰不过他的两根手指! 男人从兜帽下抬起头,淡淡扫他一眼:“看来,你不懂什么是识时务。” 老板当场愣住。 这这这,这张脸,这个人…… 是站在权势顶点、整个帝国最强大的男人——元帅司澄! 与此同时,帝国军先锋小队的队员从各处进入,手执重武,包围全场。 当啷一声,枪从手中滑落,砸在脚面上。 老板却连半声呼痛都不敢,哐当跪下:“元、元帅大人!是我有眼无珠,是我不识泰山!对不起,请您放过我吧!” 司元帅的秉公执法、不近人情是出了名的,他再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今天拍卖所得,全部捐给福利院和慈善基金。”司澄漠然道,“至于你的求饶,留着跟帝国法庭说去吧。” 男人说完这句话,抱着孩子径直离开。 斗篷掀开一角,钻出个小脑袋来。 眠昔趴在司澄胳膊上,周遭混乱成一片,她下意识握住大人的衣角,好似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怯怯地看向老板的位置,接触到后者视线的刹那,吓得缩回司澄怀中。 昔昔记得那个人。扯过自己的翅膀!很坏! 司澄八风不动走在恐慌的人群中,安抚地拍了拍受惊的她,动作温和得出乎意料。 小幼崽这才放下心来。 她有爸爸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她。 她已经安全了。 老板被特勤队摁在地上,铐上手铐。他瑟瑟发抖、欲哭无泪之余,又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说司元帅冷酷无情,尤其不喜欢小孩吗? 那刚才对小丫头温柔慈爱的一幕,是自己死到临头的幻觉? - “老大,越靠越近了。” 队员低声道。 他们在返回星舰的途中,发现一群甩不掉的尾巴。 八成是拍卖场老板的上家。 那群人各个携带违禁武器,虎视眈眈。 特勤队有些发愁。 且不说强龙是否难压地头蛇,这群人是亡命之徒,发起疯来谁都敢咬。 可他们是帝国舰队的正规军,不能随意开火。 司澄沉吟:“先过去吧。” 他们的星舰停在山谷另一边,中间只有一座古老的索道桥相连。 特勤队收整队形,迅速穿过长桥。 那群人眼看要跟过来,司澄感觉怀中有什么微小的力道。 他低头,看见幼崽正在拽自己:“爸爸。” 司澄:“……” 他还不能接受这个称呼。 眠昔见大人没回答,干脆从斗篷里钻出来。 司澄皱眉,就要把她盖住:“太危险了。” “爸爸!”眠昔很着急,小手一指,“桥。” “……什么?” “断掉。”幼崽认真道。 司澄一惊。 此前在拍卖场,他亲眼见证了幼崽那奇妙的预言之力。 现在,她正在使用它吗? 第3章 小眠昔喜欢爸爸的抱抱。 “老大!桥在晃!”队员高声喊道。 司澄立刻看过去,方才他们经过时,并未起风,索道桥还算平稳。 此刻,山谷间的风雪陡然呼啸起来,本就脆弱的古桥在狂风中猛烈晃动,摇摇欲坠。 跟踪的那群人已经有上了桥的,忙不迭跑过去。 在他上岸的刹那,整道桥分崩离析,掉进盛满雪雾的深渊! 特勤队先是瞪大眼睛,随即欢呼起来:“天助我也!” 对岸的那群人同样咬牙切齿:这桥早不断,晚不断,偏偏这时候! 有队员听见眠昔刚才的发言,凑过来逗她:“你是不是说了桥会断?真是我们的小福星呀。” 眠昔对外人还有戒心,有些害怕地往司澄怀里躲了躲。 司澄打掉队员的手:“别碰她。” 队员撇撇嘴:“又不是你女儿,老大你护得这么紧干什么。” 不是女儿……? 眠昔茫然地抬起小脸看向司澄。 爸爸,不是昔昔的爸爸吗? 司澄虽然不知道小幼崽在想什么,明显感觉到小身体涌动起一股悲伤。 他睨了队员一眼,想安抚地拍拍眠昔的背,却碰到了她的小翅膀。 掌心下的触感皮包骨头,叫司澄心里咯噔一下。 再看向孩子全身,都是同样伶仃。 司澄怒从心头起:她到底受了怎样的折磨? 相比于大人的沉重,小幼崽的心情却变好了:背爸爸摸翅膀了耶! 和她想象中一样,被摸摸立刻不疼啦。 爸爸,果然是很厉害的人! 那对小翅膀因欣喜流转过金色光芒,原本干枯的羽毛都变得丰盈了许多。 司澄都看在眼里。 太多太多的端倪,表明了这孩子的特殊。 接着,幼崽眼睛亮闪闪的,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大人的手中。 那一刹那,金色流光如同钻进司澄体内,沿着指尖流淌至心底。 常年缠身的精神力痼疾,此刻竟像被泉水冲刷,得到舒缓。 司澄一怔。 如果说此前的种种异状都不能使见多识广的他有多少波动,那么这回,他当真惊讶极了。 这可是连帝国最好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的顽疾,最好的药物也无法治疗的痛楚。 面前的小幼崽,居然能让撕裂般的痛楚渐渐平息下来。 就像荒芜的黑夜里,迟来地亮起一盏明灯。 司澄克制住内心浪涛的翻涌,重新用斗篷裹住她,不让外面的风雪、严寒伤到她。 小眠昔喜欢爸爸的怀抱。 好像陷在云朵里。 好温暖……还有点困困的……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她慢慢放松,小翅膀再度挥出淡淡金光。 - 司澄此次带队降落垃圾星,是为了扫清地下黑市。 坏的是抓住了。 问题是,怎么还多带回来一个小的? 留守星舰上的队员大为不解。 司元帅还不到三十岁,拥有独一无二、放眼全星际照样顶尖的S级精神力。 十六岁时第一次跟随父辈上战场,战功赫赫,据说得到的各式勋章需要一个屋子才能摆下。 不仅有实力,长相同样出众,那种风刀霜剑打磨出的英俊逼人,叫什么明星艺人站他旁边都黯然失色。 奇怪的是,蝉联帝国“最想嫁的男人”榜首多年的司澄元帅,拥有那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至今没有谈过一场恋爱,连过去老皇帝的赐婚都拒绝了。 因此,收到消息元帅要把幼崽带回舰船时,队员们颇有微词。 他们是帝国最精英的尖锐部队,上指星盗,攻无不克,下扫黑帮,战无不胜。 不是来当保姆的。 司澄的副官安慰他们:“放心吧,给小崽儿找个好人家我们就要走了。老大总不可能把她带回首都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队员们感到宽慰。 谁也没想到副官一语成谶。 通讯官对他们疯狂使眼色:“元帅登舰,全员立正!” 众人连忙截住话头,一个个负手而立,站得笔直。 光束散去后,传送点现出司澄高大的身影。 元帅向来不苟言笑,不怒自威,往那儿一站便显出极强的气场,跟随他多年的属下们敬他也畏他,尤其在正事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不是他胸前用斗篷缠了个小包袱的话。 队员们面面相觑。 司澄冲众人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可以解除军姿,问副官:“医疗官在哪里?” “已经提前通知过了,现在在医疗港待命。” 司澄点头,就要往涡轮电梯走。 众人探头探脑,想看看那个被元帅亲自“买”下的小幼崽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惜小包袱裹得很严实,他们只能瞥见几缕亚麻色的发丝。 众人忍不住瞅了瞅元帅的黑发。 好吧,这么看来应该不是亲生的。 副官:……不是,你们到底在失望什么啊! 当然,所有人的话只敢在心里嘀咕。 就在司澄等待电梯的空档,小包袱忽然动了动。 一直盯着它的队员们立刻看过去。 司澄没有立刻回应小包袱,而是不咸不淡瞟了他们一眼。 众人赶紧移开视线,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 等司澄转过脸,他们又重新聚集视线。 司澄:“……” 算了。 他低下头,对上一点朦胧柔软的蓝。 小幼崽受了伤、又被虐待,精神很不好,带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昏睡。 中间好几次司澄想把她叫醒看看情况、最好能让她进食,小姑娘都只能清醒几分钟,又疲倦地睡着。 现在,她身处帝国精锐部队的顶尖战舰中,抱着她的是爸爸,周围是爸爸最信赖的下属,或许是非同一般的安全感充盈,她终于醒了过来。 眠昔的视野慢慢清晰,印入眼帘的就是大人关切的脸孔。 咦? 刚睡醒的小崽崽还有点儿迷糊。 这是谁来着? 灰银色的、月光石一样的眼睛,非常符合崽崽审美的一张脸…… 喔,想起来啦。 是爸爸—— 是昔昔的新爸爸呀! 所有队员眼睁睁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幼崽对着他们的“玉面阎王”司元帅伸出小胳膊,期待地奶声奶气:“爸爸,抱!” 第4章 司澄抱着崽:“我紧张吗?” 司澄有点儿僵。 为了解救孩子情急之下抱起,是一回事; 在全体下属灼灼目光中温情互动,是另一回事。 他向来性格冷淡,作风强硬,实在是做不出…… “咪……?” 久久没有等来回应,眠昔高高举起的双手失落地放下来。 她半是不安,半是迷茫。 爸爸不想抱她吗? 那,那昔昔乖,不要抱抱了…… 小幼崽难过地缩回去。 眠昔红红的眼眶刺痛了司澄。 他从未共情他人,否则早被星盗的痛哭流涕打动。 偏偏这个小崽儿不同。 不仅能牵动他的心绪,甚至能缓解他的精神力痛楚。 他看向蜷在小包袱里的悲伤小蘑菇,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伸手把小蘑菇挖了出来。 眠昔吃惊地睁大眼睛。 司澄单手抱住她,让小孩儿贴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力道控制得极为小心,像在对待某种宝贵易碎的瓷器。 也的确。 这孩子比瓷器更脆弱。 也更珍贵。 不远处正大光明偷窥的众人,看见这一幕,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位温柔的新手奶爸,还是他们那一个眼神吓哭三十年老兵的元帅吗?! 一定是被精神污染出现集体幻觉了。 队员们原本还在碎碎念,被元帅扫了一眼,立刻噤声。 小眠昔好奇地看着那群穿军装的叔叔哥哥们,见众人朝自己挥手打招呼,思索了下,掀了掀自己的小翅膀作为回应。 崽崽的小翅膀,也是崽崽的手手哟~! 万年单身的男青年们完全融化了,更热情地挥胳膊。 小幼崽害羞地把脸埋在司澄怀里,又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 发觉所有人还在看自己,赶紧闭上眼。 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苍白的小脸蛋,总算多了一丝红晕。 - 司澄抱着眠昔进入涡轮电梯。 “去医疗港。”他吩咐。 星舰总控AI回答:“欢迎回来,司澄元帅。已将‘F3:医疗港’设为停靠目的地。” 眠昔听见了另一道声音,可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只有自己和爸爸,是谁在说话呢? “元帅,我注意到多了一位小乘客。这是您独家邀请的客人吗?” ——又说话了! 眠昔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四处寻找。 AI连声音都比平时轻柔许多:“亲爱的小乘客,您好,我是星舰人工智能。” 眠昔对着看不见的“人”有点儿怯意,在司澄默许的鼓励下,大着胆子看向电梯摄像头:“咪。” 司澄之前就发现了,小幼崽的词汇量远低于同龄人类幼崽。 很多时候不会说话,就用“咪”来代替。 出乎意料的是,AI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您的名字是‘眠昔’。从人类的审美来看,是非常美丽的名字。” 司澄狐疑:“你能听懂?” “当然。”AI难得感到困惑,“您不能?” 司澄:“……” 起码现在知道小幼崽叫什么了。 司澄:“她说的,是什么种族的语语?” AI深度检索片刻,更困惑了:“抱歉,这部分数据已经封闭。我没有访问权限。” 司澄眼神一凛。 原以为,小幼崽的族群只是很罕见。 可是,怎么会储存在帝国战舰的绝密数据库里? 翅膀。 预言之力。 治愈系精神力。 ——眠昔,是什么人? - 眠昔出现在医疗港时,护士们沸腾了。 帝国生育率都在下降,幼崽愈发珍贵。 随便出外勤就能捡一只回来,不愧是司元帅。 只是,幼崽进检查仓,成了难题。 小眠昔看着那硕大的“盒子”,以为自己又要被拴起来,惊惧陡然袭上心头。 她抱着司澄的脖子不撒手,护士怎么哄都没用。 司澄皱眉:“别用检查仓了。” 他十六岁第一次上星际战场,也曾因为受伤被关在修复仓里三天三夜。 四周密不透风,没有光,没有声音。 他以为自己再也出不去了。 那之后他接受了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 眠昔被关过鸟笼,很有可能有类似的幽闭恐惧。 幼崽发着抖,小翅膀的羽毛跟着往下掉,落雪似的。 司澄没有哄崽技巧,只会拍后拍,还要小心避开翅膀伤处,动作和神态一个比一个不僵硬。 护士看不下去了:“元帅,要不还是我来吧。您太紧张了,会影响到她测出来的数据。” 司澄:“……我紧张吗?” 只是抱着崽,怎么可能紧张呢? 护士们纷纷点头。 司澄:“……” 怀里的小身体一颤,他就下意识收紧手臂。 就算试图保持表情镇定,掌心还是不知不觉渗出一层薄汗。 行吧。他可能真的有点紧张。 就一点。 司澄刚想松开,眠昔的小手抓得更紧,声音里有了明显的哭腔:“叭……” 爸爸,爸爸不要走! 再这样下去要把小崽崽弄哭了,司澄眉头皱得更紧:“算了,我来抱吧。” 他从护士那儿接回眠昔。 依旧只会笨拙地拍后背。 护士很诧异,元帅可不是会妥协的人。 更令她诧异的还在后面。 元帅摸着崽崽的翅膀,低声,甚至算是柔声安慰:“我不走。别怕。他们都是好人。” 得到了保证,小幼崽才勉强愿意抬脸。 司澄也不知自己哪儿来这么多耐心教崽:“把手给护士女士。” 眠昔眼圈红红得像小兔子,还是听话地伸出小手。 护士微笑着摸摸她的小脸:“真乖,真勇敢!” 有爸爸的保护,还有护士姨姨的鼓励,眠昔稍微放松了些,愿意被抱到台子上进行下一步检查。 司澄看着护士熟练地摆弄着幼崽的小胳膊小腿儿,心里揪着。 尤其是,眠昔也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 很想回到他怀里,又不敢说。 司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克制住把小幼崽“抢”回来的冲动。 刚扭头,就对上医疗官伊莱审视的目光:“对小孩这么有耐心,不像你。” 司澄不语。 别说伊莱了,连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像自己。 眠昔是轮温暖的太阳,再坚固的雪人也会被融化。 司澄转开话题:“帮我检查一下吧。” 他的S级精神力多年前遭受重创,从此留下痼疾,伴随终生疼痛。 到处求医问药,可谁都治不好。 过于强悍的精神力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曾经有一次,元帅府方圆几里的植物瞬间枯萎,半年时间都寸草不生。 眠昔被放在高高的悬浮台上,一直注意着爸爸的动静。 见爸爸主动走进白盒子,小手紧张地抓住护士姨姨:“咪!” 爸爸要被怪物吃掉了,救爸爸呀! 护士失笑:“不怕不怕,元帅很痛的时候,躺进那里,就不疼啦。” 爸爸,很痛? 眠昔下意识合拢小翅膀。 她的翅膀在坠落时受了伤,又被黑市的坏人揪、扯、拽,甚至用上剪刀。 小幼崽懂得什么是疼痛。 她看向司澄,翅膀浮现金光,认真小声祈祷:“爸爸,不痛。” 第5章 “元帅大人不会心软吧?” 伊莱震惊地看着屏幕数据显示—— 司澄的精神力创口,竟然有了愈合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 伊莱严肃道:“你上次检查到今天的一周里,都发生了什么?作息、饮食变化,特殊事件,非常规药物,都要告诉我。” 司澄从检查舱里起身:“晚点再说吧。” 那边眠昔的检查也差不多了。 伊莱抱臂,低声道:“医疗港很忙,检查完你得把她带走。她不能留在船上。” 司澄面无表情:“我为她安排好了收养人选。” 打掉地下黑市后,星球民众对特勤队夹道欢迎。 得知元帅解救了一个孩子,不少人主动提出收养;调查走访后,已经筛选出最合适的几人。 等眠昔的伤好,司澄就会带她去见他们,由小家伙自己决定未来的家。 等到那时候…… 司澄忽然有些不愿意去想。 伊莱“啧”了声:“元帅大人该不会心软吧?” 司澄不再回应,转而思索伊莱之前的问题。 这一周里,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护士把眠昔抱过来,后者扑扇着小翅膀迫切想要他抱,蔚蓝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心。 无法忽视的流光。 明晰可见的变化。 神秘莫测的链接。 如果痼疾真的有解药—— 司澄张开双臂,任小幼崽落进怀中。 ——也许,他已经找到了。 - 夜。 司澄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青松。 全息屏幕为他的轮廓度上一层微光。 “是,情况有所好转。” “承蒙您的关心。” “至于归期……” 他垂下眼睛,嗓音是与对待小眠昔时截然不同的冷肃。 “抱歉,我的立场不变。在您改变决议之前,不会返回首都星。” “……我将以毕生捍卫帝国每一寸疆土。正因如此,在这件事上绝不退让。” “愿神明护佑帝国永恒的荣光。” 视频通讯就此结束。 司澄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 工作报告一如既往耗神费力,若是过去,他会走进星舰的体能训练室,或者钻进机甲模拟场,用汗水和对抗来平复心情。 但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 去见眠昔。 以前就听下属说过,心累的时候,吸猫吸狗有奇效。 吸崽,应该也一样吧? 他走出会议室,脚步匆匆。 还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见一个人。 小家伙估计已经睡着了,要不要叫起来喝杯牛奶,还是…… 正当司澄纠结之时,一道细韧的、却存在感无比鲜明的精神力波动,穿心而过。 他怔在原地。 等一下。 这个熟悉的感觉……难不成…… 总控AI严肃地响起:“警告!检测到精神力异常波动!舰船安全阀已过载,即将启动避险方案C6-634B!” 走廊两端的光带闪烁几下,啪嗒,全部熄灭。 黑暗潮水般涌来。 - 十分钟前。 小眠昔翻了个身,差点从大床上掉下来。 她伸懒腰似的舒展开翅膀又合拢,揉揉眼睛。 好黑……这里是哪里? 小幼崽怯怯地呼唤:“爸爸……” 无人回应。 舱室里寂静得可怕。 眠昔越想越害怕,翅膀羽毛一根接一根剥落,精神力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金色的光波猛然扩散开,沿着墙体、地板涌向舱室之外。 仪表盘开始闪动,光线忽明忽暗,连金属仪器都跟着震荡起来。 眠昔发着抖,呼吸愈发急促。 她的恐惧,直接冲击整艘星舰的护盾。 从大床下来时摔了一跤,小眠昔咬着嘴唇,没有呼痛,爬起来,要出去找爸爸。 走廊上一片昏暗,四处都是奔波的船员。 谁也没有注意到幼崽。 临时找的船员服在她身上空落落,小胳膊小腿到处贴着敷了药的纱布,瘦得可怜。 她太小了,一不留神就会被踩到,只能紧紧贴着墙根,慢慢挪。 眼泪怎么也擦不完,但她还是抱紧布偶,安慰自己。 昔昔不怕。 昔昔,要勇敢,才能找到爸爸! - 现在。 感知装置迅速将异动上传至指挥系统,司澄戴上耳麦:“光脑,搜索波动来源。” “坐标:F5-101,最高指挥官舱。” 司澄心里一沉。 果然和眠昔有关。 她的精神力不可估量,若是崩溃,很有可能比自己还危险。 自动启动的避险方案,会在锁定目标后,释放气体强制麻醉。 眠昔那么小,不可能受得住。 司澄沉声:“光脑,关闭避险方案。” “是否确认停止避险方案C6-634B?关闭后,总控无法保证星舰和船员的安全。” “确认。指挥官司澄授权。” ——他得先保证眠昔的安全。 司澄连等涡轮电梯的耐心都没有,顺着紧急通道步梯匆匆奔向五楼。 地板在脚下微微颤动,残留在船体上的精神力波动引导着他。 五楼长廊弥漫着淡淡金光,如烛火般不断跳动,沿着通风管道、灯带、天花板蔓延。 尽头流光的聚集处,蜷缩着单薄的小身影。 幼崽蹲在角落,头埋在手臂里,泪水和精神力一样,如同坏掉的龙头源源不断外溢。 如果司澄不是强大的S级,恐怕早就晕过去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眠昔?” 小小的身体一震,身周金光扑扇几下,仿佛在试探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存在。 “眠昔,是我。” 见幼崽没有抵抗,司澄轻柔地捉住她的小手。 船体的震荡停止了。 与此同时,司澄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抚慰,像是有一只小手轻轻揉开压在心头的旧结沉疴。 司澄呼吸一滞。 ——也许是无意识地,但眠昔,正在反过来安抚他。 “昔昔,别怕。”他的眉头舒展,嗓音更加柔和,“我在这里。” 那坚定的语气如同无形屏障,环绕在幼崽周围,可以抵御一切风雨。 眠昔抬起头,眼底泪光点点,惊疑,又隐隐期待:“爸爸……?” 尽管司澄并不承认这个称谓所代表的身份意义,眼下还是哄崽更要紧:“嗯,是爸……爸。” 眠昔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哭着扑到他怀里。 眼泪掉下来,砸在司澄手里,也砸在他的心上:“抱歉,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房间。” 幼崽的小奶音哽咽:“爸爸……爸爸没有要丢掉昔昔?” “没有。”司澄把她的小手包进自己的大掌里,“爸爸不会抛下你。” ……啧,怎么自称爸爸变顺嘴了。 更棘手的在于。 司澄看向哭累了、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幼崽。 明天,就要送她去收养的人家了。 到时候,要怎么解释“抛弃”? 第6章 昔昔,总是被抛弃。 眠昔从早上就觉得不对劲儿。 护士姨姨给她扎了双马尾,通讯官姐姐为她系了蝴蝶结,轮值岗哥哥送了她一大把糖果。 星舰上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可是,今天他们看她的眼神是哀伤的。 姐姐直叹气。 哥哥说:“怎么这么快?” 姨姨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 他们以为小孩子没听见,没看见。 但眠昔性格细腻,敏锐地察觉到变化。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 “眠昔。” 成年人的嗓音让幼崽回过神。 她转身,看见司澄穿了最高规格的全套军装。 肩章、勋章熠熠生辉,将他的优越身形与威严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眠昔立刻忘记了此前的烦忧,星星眼:爸爸好帅! 司澄单手抱起她:“走吧。” 小幼崽翅膀受了伤不能飞,又不太会走路,这几天到哪儿都是被大人抱着的,像个洋娃娃。 她搂住司澄的脖子,眼睛弯弯。 有爸爸在呀! 两小时后,眠昔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中年夫妻紧张地搓着双手:“长官,您、您请坐,您喝茶!” 又对眠昔露出一个喜爱的笑容。 眠昔有点儿害羞,扇扇翅膀,当作打招呼。 她小小声问司澄:“咪?” 是来做客吗? 司澄摸摸她的头,把她放在椅子上,自己去检查窗锁、儿童房布置。 小幼崽的视线寸步不离,生怕他消失。 下属已反复确认,这是综合条件最适合眠昔的家庭。 可司澄心里还是微微收紧了。 眠昔精神力的短暂失控,证明了她有多么缺乏安全感,多么需要一个家。 而他星海为家,没有固定居所,随时会死在战场上。 自己也许是一个好军人。 但绝不会是好父亲。 ——送走眠昔的决定,是正确的。 “口服药每日一次,她不喜欢药味,吃完了可以给颗奶糖;外敷药半日换一次,动作要轻,别弄疼她。” 司澄一条条指点。这些日子,喂药换药都是他亲力亲为。 收养人连连点头:“是,长官,我们记住了。” 眠昔疑惑地看看大人们。 爸爸,在做什么? 司澄说着说着,紧绷的精神力导致头痛。 眠昔察觉到爸爸不舒服,握住他的手指,浅浅金光亮起。 像是炎炎夏日最清凉的一缕溪流,瞬间冲刷走所有焦躁。 ……这个小家伙。 司澄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他蹲下,反过来把幼崽的小手包进自己掌中:“昔昔,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你认真听我说。” 幼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明显不安起来:“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司澄脱口而出。 看见小姑娘立刻红了的眼眶,又觉得该委婉些。 但事已至此。 他指了向那对,语速飞快,像是怕自己后悔:“以后,这就是你的爸爸和妈妈。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和他们一起生活,会很幸福的。” 所有人都忐忑起来:这孩子一定会大哭大闹吧? 然而小眠昔只是坐在那里,眼睛红红,却很安静。 眼底汪着泪,一声不吭,好似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宣判。 她从原来的地方,掉到人间。 有了爸爸,又被送走。 总是被抛弃。 “叭……” 她刚开口,想起司澄说“不是爸爸”,咬紧嘴唇。 司澄低声:“想说什么?” 幼崽垂着小脑袋,声音比羽毛还轻:“是不是昔昔不乖?是不是,昔昔总要爸爸抱?” 司澄无法不心疼:“不是那样的。你没有做错。” 幼崽并不看他,轻轻地说:“昔昔学走路,不要爸爸抱。昔昔会听话,不黏人了。” 她双手放在膝上,新换的小裙子被一朵朵花打湿。 那是不断掉落的眼泪。 “爸爸……”她小声地吸了吸鼻子,“爸爸能不能,不丢掉昔昔?” 屋内一片寂静。 收养人捂住嘴,属下转过脸。 司澄的心脏,也被攥紧了。 他沉默地为小家伙擦了擦眼泪,感觉到那精神力细小的颤栗,却逼着自己狠下心。 下一刻,他蓦地起身,大步走出去。 背影决绝,却孤独。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他。 唯独小眠昔,始终没有抬头。 - “这孩子一直不吃饭,可怎么办啊?” “也不说话……” “要不,还是联系一下司元帅吧?” “不行啊,长官不是说了……” 夫妻俩交谈时音量放得很低,但眠昔还是能听见。 司澄走后,她就一直蜷在椅子里,不声不响。 以前感到害怕,她会张开小翅膀包裹自己。 可是被爸爸抱过之后,翅膀便无法带来那样的安慰。 但现在爸爸的抱抱没有了。 以后,都没有。 暮色四合,大门突兀地被人粗暴拍响。 “开门!”一个醉醺醺的嗓音嚷嚷,“下个月的保护费,还不交?赶紧拿来!” 夫妻俩脸色煞白。妻子赶紧把眠昔抱进卧室,丈夫颤抖着去开门。 几个衣衫不整的混混闯进来,酒气熏天,踉踉跄跄,手里拿着不同武器:“钱,快点交钱!不然——” 一人眯起眼:“这门怎么关上了?难不成里面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宝贝?” “没有、什么都没有!” 来不及了。混混已经一脚踹开了房门。 妻子冲过去把呆呆的小幼崽护在怀里:“不关她的事,我们这就给钱……” 混混狞笑:“哎哟,搞了个小娃娃。来,叔叔带你玩儿!” 丈夫想要阻拦,被踹倒在地。 妻子也被人揪住头发,扯离开眠昔身边。 幼崽孤立无援,小身体一抖,翅膀瑟缩起来。 房间无风,墙上的挂画却摇晃起来。 茶杯里的水面,也泛起一圈圈涟漪。 混混们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还长翅膀,你们从哪儿捡了个小怪物?这卖出去值钱不?” 几人同时靠近她。 眠昔揪紧衣角。 爸爸不在,没有人会保护她。 只有自己保护自己。 叔叔阿姨对她好,她也要保护他们。 小幼崽抬起头,蓝眼睛愈发明亮:“摔……” 混混:“啥?你夸我帅?小丫头片子挺有眼光!” “——摔跤!”小奶音掷地有声。 领头混混还没反应过来,脸着地摔在地上。 后面的人来不及刹车,一倒一大片。 夫妻俩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再看向眠昔。 刚才她是不是说了“摔跤”,然后应验了? 如果是这样…… 小眠昔现在身体不好,预言之力也不熟练,每使用一次非常耗费体力。 她喘着气,望向收养人,眼里满是关切。 却见他们的眼神,从吃惊逐渐变成了恐惧。 “你……你真的是个怪物!” 第7章 昔昔不是小怪物,是小天使。 “报告长官,目的地航线设置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 领航员敬礼之后,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看着元帅。 司澄坐在舰长椅中,撑头沉思。 也可以说,是心不在焉。 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颗星球,继续其他任务。 原定的起飞时间已过,司澄却迟迟没有下指令。 简直,就像在等待什么。 谜底无人不知,也无人敢言。 领航员求助地看向副官。 副官上前,低声道:“元帅,是否需要推迟出发时间?” 司澄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深吸一口气:“不用,现在就——” 话还没说完,那种细线似的疼痛再次贯穿他的心脏。 上一次发生,是小幼崽因找不到他、恐惧爆发,导致星舰宕机。 司澄不觉得这是巧合。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眠……” 副官听见未念出的名字,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崽崽怎么了?老大,我们去接她回来吧!” 其他士兵也连连点头:“是啊老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司澄本想拒绝,可那种痛楚再度袭上心头。 他攥紧扶手,闭上眼再睁开:“……我出去一趟。” - “什么?!”副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这种大雪天,你们把一个三岁的孩子赶出去了?!” 收养人双双匍匐在地面上:“长官,长官,对不起,我们就是害怕……她是怪物啊!” 副官拎起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结结巴巴:“她、她讲的话,会应验!这是不祥的征兆,我们怕被牵连……” “她救了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 副官怒极,刚要动手,被拦了下来。 “注意军纪。” 司澄淡漠吐字。 副官咬着牙把男人摔回地上。 司澄一步步走到收养人面前,垂着眼,嗓音听不出喜怒:“你们把她扔到哪里了。” 妻子捂住脸:“不知道……我们只是想让她离开我们家……” 这两个收养人,太会伪装,骗过了此前的审查。 在真正的恐惧面前,人性的恶才会显露出来。 士兵们血气方刚,愤愤不平,要把收养人打一顿,或者砸了这个家。 司澄的手背已经显出青筋,但他不能让自己被盛怒控制。 他捡起一片雪白的羽毛,珍惜地收进胸口内袋。 “联系本地管理局和执政官,将他们从未来收养名单上除名。所有借贷资格剥夺,正在进行的立即终止。” 二人如遭雷劈:“元帅,这房子我们还有一年就还完了……” 现在终止,就是要收回房子啊! “是吗。” 司澄从他们身边走过,衣角掀起一个肃穆的弧度。 “我不关心。” 收养人还想抱住他的腿求情。 司澄冷冷睨一眼。 男人几乎被扑面而来的精神力威压震得晕死过去! 门开了又关上。 元帅离开了。 士兵们互相瞅了瞅,再一齐看向瑟瑟发抖的收养人。 军纪?很重要。 但比不上崽崽重要。 敢欺负她的人,就要承受他们的怒火! - 夜色苍茫,雪越下越大。 行人匆匆赶路,偶尔瞥一眼大树下,以为是谁堆了个小雪人。 小幼崽蜷缩着,身上落了一层薄雪。 她仰脸看着周遭的纯白,快要把她吞没。 她用预言能力阻止了混混们,那群坏人跑了。 她救了收养人夫妻,可他们非但没有感谢她,反而因害怕她的能力,残忍地把她赶出家门。 眠昔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就像翅膀,是拆不下来的。 收养人说,她是小怪物。 幼崽伤心地想,是不是也因为这个,爸爸才不要她了? 如果是这样…… 眠昔伸手,揪住自己的翅膀,用力一扯羽毛。 钻心的疼痛让她手一抖。 可是,要是没有这些,爸爸也许能…… 冬夜太冷,泪水几乎凝成冰。 小幼崽咬了咬牙,忍着剧痛继续拔。 不止疼,还会流血。 滴在雪上,像一朵朵艳红、刺目的花。 血腥味吸引来饥饿的流浪狗。 它双目发绿,缓慢地逼近。 危险近在咫尺,眠昔无助地抖了抖翅膀,缩成更小的一团。 那狗的块头比她大多了,有着尖牙和利齿,口水滴答。 柔弱的幼崽随时可能沦为食物。 野狗兴奋地刨了刨地,弓起脊背,猛地一跃而起—— 一道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光波扩散,将它猛地弹开! 野狗惨叫一声,翻滚出去好几圈。 眠昔浑身一震。 又有坏人吗? 她也想逃跑,可是翅膀承受不住。 试图用双腿走,没几步,跌倒在雪地里。 野狗遇上威胁,呜咽着,夹着尾巴一瘸一拐躲开。 一双军靴踏雪而来,在幼崽面前站定。 然后,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还好,赶上了。” 眠昔泪眼朦胧,看见像司澄的轮廓,以为是幻觉。 司澄皱眉看向她受伤的翅膀:“被咬了吗?” 眠昔摇头:“昔昔,自己揪掉。” 司澄一愣:“……为什么?” 幼崽小小声道:“昔昔没有翅膀,不是小怪物,爸爸就回来了。” 大人怔在原地。 她怎么会这样想? 眠昔见“幻象司澄”不说话,从他掌中抽回手,想继续动作。 司澄连忙阻止她:“不要伤害自己。” 幼崽沉默。 司澄知道,真正伤害她的,不是她自己,不是懦弱的收养人。 而是他。 他放柔声音:“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现在跟我回去,好不好?” 眠昔小心翼翼抬起脸,不确定地问:“……爸爸?” “……嗯。是我。” 他不再抗拒那个称呼了。 “爸爸,不怕昔昔吗?”幼崽喃喃,“叔叔姨姨,怕昔昔。昔昔,很吓人。” 司澄按耐下对收养人的怒火,摸摸她的小脸:“昔昔不是小怪物。” 幼崽茫然:“那是什么?” 司澄避开她的伤口,抱起她,温柔道:“是小天使啊。” 眠昔还有点儿不敢相信,怯生生地:“昔昔,还会被丢掉吗?” “不会了。”司澄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儿?” 小孩子眼中泛起泪花,用力点头。 大人伸出小拇指。 幼崽并不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学着他的样子,也伸出自己的。 司澄郑重其事:“我,司澄,承诺从今天开始,做眠昔的爸爸。永远保护你,陪你长大,再也不会丢下你。” 眠昔眨巴眨巴眼。 好长一段话,记不住。 那么就…… 她努力大声回答:“咪!” 大手牵小手,拉钩晃一晃。 爸爸和崽崽,再也不分开。 第8章 “记住,你的降世是为了——” “性别,雌性。” “年龄,上次测的骨龄三岁半。” “种族……暂时写‘未知’吧。” “姓名——元帅,这个填什么?” “眠昔。”司澄顿了顿,补充完整,“司眠昔。” 护士登记完毕,对幼崽笑道:“司、眠、昔,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小家伙拥有了新名字,高兴地扇了扇翅膀。 她对姓氏所代表的含义还不是很了解,但听起来跟爸爸像,就足以让她开心。 “我说什么来着。”医疗官伊莱直摇头,“还是带回来了。” 司澄捏了捏眠昔的小手。 也许,这就是命运。 副官快步跑到司澄旁边,低声道:“元帅,帝国高层临时会议,请您参加。有可能是关于……” 视线落在眠昔身上。 司澄蹙眉。 才刚把幼崽带回船上几个小时,消息这么快就传到首都星了? 星舰上的士兵,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绝对信任。 但有一些非战力船员不是。 看来,回头需要整顿一下。 他手底下,不需要管不住舌头的人。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司澄说完,在眠昔面前蹲下:“我有点事,暂时不能陪你了。” 幼崽的翅膀几度伤痕累累,正在进行治疗,得待在医疗港。 她对爸爸的再次离去感到不安,伸手抓住他的衣服。 司澄把军装上一枚荣誉勋章下来,塞到她手里,保证道:“很快就会回来。” 那是帝国的最高奖赏,是他出生入死的证明。 现在,也可以是女儿的玩具。 勋章亮晶晶的,很好看,眠昔被分散了注意力。 护士把她抱起来,捉住她的小手,对着司澄挥了挥:“跟元帅爸爸再见吧?” 小眠昔握着勋章,半是忐忑,半是不舍。 司澄过去不理解,为什么家里有猫有狗有崽的人,不想出门工作。 现在他也是其中之一了。 - 会议室。 起初,长桌空荡荡,只有司澄一人在。 很快,桌边光束依次亮起,浮出帝国几位高层的全息投影。 内阁大臣,议院议长,联盟主席,监察总督,至高法官。 以及,长桌尽头出现的那位。 司澄颔首:“各位。” 议长开门见山:“司元帅,我听说,你收养了一个孩子?” 司澄心道果不其然,面上不动声色:“议长先生非常信任您的消息来源吗?” 议长脸色不好看,这简直是在指责自己安插眼线。 总督善于调节气氛:“元帅的家务事,我们不会干涉,只是想确认是否属实。” “既然您说了,是我的家务事,那么也请各位尊重我的隐私。尤其是……” 他的视线淡淡掠过全场。 “——不要打扰我的家人。” 另外几人都裹在安逸的温床中,而司澄常年游走于枪林弹雨,锻造出的气质凛冽,鹤立鸡群。 更何况,他的精神力等级是举世无双的S级。 哪怕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哪怕是视讯,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议长抚了抚胸口,拍案而起:“司澄,你的星舰是最顶尖的战斗力,带着一个孩子,像什么样子!” 司澄不为所动:“执行非战时巡逻任务时,原本就允许家属随军。” 他看向法官:“这一点,您应当比我清楚。” 大法官尴尬地点了点头。 内阁大臣和联盟主席很快也加入,或争执,或劝解。 面对唇枪舌剑,司澄丝毫不怵,只是有些厌倦。 他守护帝国多年,面对风刀霜剑,从不后退半步。 却总被守护之人猜忌。 议长又找到了新角度:“我听说,那个孩子能力十分不祥,万一影响到舰队怎么办?应该把她交给实验室——” “我会像捍卫帝国的荣光一样,捍卫我的家人。” 司澄目光冷漠,一字一顿。 隔着数万光年的距离,S级精神力的威压几乎有形。 “——从来没有任何人,想做我司澄的敌人。” 议长手一抖,差点喘不过气。 其他人赶忙打圆场。 唯有尽头那位,始终没有发话。 待其他人关闭通讯,司澄抬眼:“您不反对吗?” 那人缓慢道:“你很希望我反对?” 司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笑了下:“但我的确惊讶。我以为,你最讨厌软弱无用的累赘。” 司澄想起眠昔,神色不自觉温和几分:“她很勇敢。而且,绝不‘无用’。” 那人端详着他罕见的柔情,饶有兴致:“元帅这等铁石心肠之人,捡个孩子玩玩儿,姑且当作一时兴起——我很好奇,这段路,能走多远?” 司澄不卑不亢:“那就请您拭目以待。” - 有爸爸陪着用过一次医疗仓,眠昔不再恐惧它。 不仅愿意进去治疗,还能安稳地睡上一觉。 这次,小幼崽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大片朦胧的粉色,光辉熠熠。 她躺在上面,仿佛回到刚出生。 眠昔明白,自己和爸爸不同,并非人类。 但究竟是什么种族,她也不知道。 在人间醒来之后,她失去了记忆。 除了“眠昔”这个名字,陪伴她的,只有那个破破的小布偶。 梦中,布偶活了过来,还会说话。 “眠眠宝,想起来了吗呜啪?” 眠昔不解歪过小脑袋。 布偶原本看起来是小猫咪,这时候布条炸开,又像小狮子。 它很着急:“眠眠宝,你的花呢呜啪?” 花……? “你的诞生之花,可千万不能丢啊呜啪!眠眠宝,记住,你的降世是为了——” 小布偶话还没说完,疗程结束,通知音响起,打断了眠昔的梦。 她坐起来,整个崽还懵懵的,头发和羽毛一样乱蓬蓬,连眨眼的频率都变慢了。 简直就是活的洋娃娃。 护士被萌到,柔声问:“还没睡够呀?” 眠昔伸手让她抱:“姨姨。” “嗯?” “呜啪。” 护士没明白。 眠昔又问:“爸爸?” 这下听懂了。 护士说:“元帅刚才联络过了,马上就来接你。” 眠昔安心了些,回想起之前的梦。 大团柔软的粉色。 会说话的布偶。 “诞生之花”。 它们,和她遗忘的过去有关吗? 眠昔举起布偶。 棉花和布条做的身体,塑料做的眼睛。 毫无生气,怎么看都只是玩具。 她小声呼唤它:“呜啪?” 它一动不动。 所以,只是梦吗? 小幼崽有些失落。 正巧这时司澄来了,眠昔从护士怀中探身:“爸爸!” 被接过去之后,看着司澄,试探道:“呜啪?” 司澄:“?” 幼崽叹气。 爸爸怎么也不明白呀。 莫名让崽失望的司澄:“??” 幼崽的小脑瓜里总会有奇思妙想,司澄没有追问,转而关心:“有没有好一点?” 眠昔弯弯眼睛:“咪!” 她扑扇扑扇翅膀,以展示治疗进度。 没有人注意到,在羽毛被流光环绕的刹那,布偶的眼珠动了动,好似被注入一丝生机。 第9章 元帅发火了?昔昔是灭火器! 元帅发火了。 上到将领副官,下到后勤部门,大气都不敢出。 元帅从不轻易动怒,更不会当众斥骂、乃至动手。 偏偏那种冷漠,更让人心惊胆战。 那可是S级精神力的低气压——整艘星舰都要被冻住了! 根据岗位和轮值班次不同,元帅分批召见。 一拨人硬着头皮走进会议室,另一拨人守在门口,惶惶交谈。 “听说,是有人把元帅收养孩子的事儿往上捅了。” “上面不同意?” “大概。难怪他生气。” 舱壁隔音,却隔不住自内而外蔓延的寒意。 外面的人搓搓胳膊,一想到马上就要轮到自己,血液都要停滞了。 一个少将走出来,面如土色,显然被吓狠了。 他回想起元帅的眼神,哆嗦着,不知是吩咐还是祈求:“快,快去请崽崽!” 众人如梦初醒。 现在,只有崽崽能救他们了! 十分钟后,会议室出现进入请求。 副官在主讲台上,强调军纪,宣布会严查泄密者。 司澄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不曾发言,神色淡淡。 台下众人头恨不得低进地板里,听见AI声响起,浑身一震。 谁敢在这种时候打扰元帅,不要命啦? 副官也没料到有人胆子这么大,征询地看向司澄。 司澄蹙眉:“准许进入。” 大门无声滑开,外面空空如也。 视线往下降,才看到躲在门后的小脑袋。 幼崽眨巴眨巴眼睛,没料到被这么多眼睛看过来。 她害羞地缩回去。 过了会儿,露出一点翅膀尖尖。 下属们同时松了口气。 有人在胸口画十字,有人热泪盈眶。 天佑我崽! 原本面如寒夜的司澄,在看见眠昔的刹那,坚冰消融。 副官连忙向众人使眼色:“就先到这里。” 忙不迭跟着人潮退出去。 转眼间,会议室只剩下父女二人。 小眠昔还是在司澄面前最放松,扇扇翅膀:“爸爸!” 司澄把她抱起来,放在桌上:“怎么来了?” 他此刻眼神和嗓音都很温和,同在下属面前判若两人。 眠昔手指戳着脸蛋,歪头回想:“嗯……来当,‘灭火鸡’!” 司澄:“……‘灭火器’?” 眠昔眼睛一亮,点点头。 刚才来接她的士兵叔叔,就是这么说哒! 司澄吐出一口气。 这帮混小子,倒是掌握了拿捏他的方法。 ……但不得不承认,的确有效。 小幼崽握住大人的手指,翅膀羽毛浮出金光,用自己的精神力平复爸爸的情绪。 司澄感觉到体内的焦躁一点点被抚慰。 自从捡到小家伙,他的痼疾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之前的判断是没错的—— 眠昔,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小天使。 见司澄明显放松下来,眠昔说起一件事。 来的路上,她看见一个少校,状态很奇怪。 脚步踉跄,精神恍惚,口中念念有词,在原地不停打转。 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完全没听见似的。 小幼崽的语言能力掌握得不熟练,讲话慢吞吞,还颠三倒四。 大人始终耐心,直到听她讲完。 司澄脸色严肃:“我知道了。” 崽崽看到的人,会是他要查的内鬼吗? 他打开终端,呼叫副官:“去查一下F4C区监控。” 副官非常紧张:“长官,出大事了!” - 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帝国舰队在非战时的例行巡逻,通常耗时三到六个月,星舰会储备远大于半年的所需能量。 然而这次出行才两个月,在一切平稳的状况下,能量的却一再锐减,消耗速度惊人。 储备部门刚才发出紧急通知,能量即将告罄,必须立刻补充。 司澄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临时迫降在最近的星球。 这还是眠昔第一次看见星舰降落的模样。 舷窗外,宇宙光流扭曲、变形,如同璀璨烟火。 她趴在玻璃上,看得目不转睛。 司澄弯腰:“好看吗?” 眠昔很兴奋:“雨!” 幼崽不懂光速、曲速,只觉得那景象很美。 大人当然也不急着灌输深空知识,一同看向越来越近的星球陆地。 小眠昔这次双手按在玻璃上,脸蛋都挤扁了。 “雨。”她自言自语,“大——雨。” 司澄听见她的呢喃,正欲解释那不是雨,准备着陆的广播响起。 吉尼亚星,要到了。 - 帝国星域辽阔,主体由人类组成,同样生活着许多其他种族。 吉尼亚人,正是其中之一。 他们高挑、纤细,头顶有两根长长的触角,如同蝴蝶。 那是他们精神力的感应器官,同样也是打招呼的方式。 “元帅大人,我代表吉尼亚星全体居民,欢迎您的到来。” 执政官千秋,向着司澄垂下触角。 寒暄之后,千秋的触角扬起,末端像小灯泡那样亮了亮:“元帅大人,我似乎发现,您的舰队有一名特殊的小成员。” 吉尼亚人的精神力比人类要敏感许多,越是强大的精神力,越能够轻易分辨。 司澄清楚,眠昔的存在瞒不过她,便让人把幼崽抱过来。 千秋眼睛一亮:“哦,一位可爱的小小姐。” 眠昔倚在司澄怀里,好奇地看着她的触角,下意识想要摸。 随即发觉这样不礼貌,又收回手。 千秋微笑:“没关系,可以碰的。” 眠昔伸出小手,动作轻柔,像在触碰真正的蝴蝶。 然而,一股悲伤涌入幼崽的心中。 泪水猝不及防滑落,眠昔怔怔地,回不过神。 吉尼亚人会通过触碰触角,来传递感情。 ——真正在悲伤的,其实是千秋。 司澄为眠昔擦掉眼泪,哄了几句,再看向千秋:“发生了什么?” 执政官不会在公务场合表露私人情绪,如此难以克制,说明这份悲伤,与她照顾的星球有关。 千秋苦笑:“如您所见,吉尼亚星,已经很久没下过雨了。” 她稍稍退后,使司澄看得见远处的地貌。 眠昔同样睁大眼睛。 山体干裂,河流枯萎,黄沙蔓延。 森林奄奄一息,农田只剩下尸骸,空气中弥漫着风沙与灼热。 曾经山清水秀的星球,旱灾肆虐,已有三年。 第10章 小幼崽的翅膀都蔫儿了。 失去了水汽、云团的遮挡,恒星光线变得格外强烈,不少士兵晒了没多久,皮肤已经发红。 吉尼亚人准备了遮阳的纱巾,但没预料到还有眠昔这样小的客人,橙红色的纱巾一披,整只崽都被裹了进去。 眠昔顶着纱巾,转着小脑袋看啊看,又试探着掀了掀翅膀。 “咪!”她喊司澄,急切展示。 司澄低头,看见飘动的纱巾,明白崽崽的意思:“好看。” 眠昔弯弯眼睛。 翅膀变成橙色啦! 士兵们有专人接待,眠昔、司澄、副官凯洛斯、医官伊莱四人,跟着千秋坐上飞行车,巡视星球主城区。 吉尼亚人依旧保留着古老的氏族制度,千秋不仅是星球执政官,同时,也是受景仰的族长。 路上的人们看见千秋,纷纷停下手里的事,垂下长长的触角,作为致敬。 看到车上的司澄时,一个个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窃窃私语: ——那是元帅大人吗? ——元帅怎么会来我们这儿? ——司元帅肯定是来帮我们的,吉尼亚星有救了! 千秋向民众回以致意,在满目荒凉的城景中对司澄道:“我们这里,曾经也是风景优美的星球,但这几年的干旱毁了粮食作物,毁了人们的生活。” 司澄问:“有试过什么措施吗?” 千秋点头:“常规手段都试过了,可是始终聚集不起雨汽。” 司澄:“向中央星圈求助过吗?” 千秋:“有专家来看过,同样没办法。” 副官凯洛斯汇总了近年吉尼亚星的情报,呈给司澄。 司澄快速浏览,并无明显异常。 如果客观条件都没有改变,那么,也许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件。 飞行车行经一棵枯死的树时,后者光秃秃的枝干忽然颤抖起来。 但此刻并没有风。 司澄蹙眉,凯洛斯立刻吩咐停车。 眠昔也看过去:“水?” 司澄以为她的发音模糊:“是树。” 眠昔摇头,很坚定:“水。” 这回轮到千秋惊讶了:“您说得没错,这棵树旁边,原本有一条河。” 其他人这才发现,树旁的土壤有很明显的凹陷,像死去的河床。 究竟是旱到了什么地步,能蒸发掉一条河流? 司澄决定下去看看。 他们越靠近,那树颤动得越厉害。 一旦人们停住脚步,它也不动了。 眠昔小手一指:“摸摸。” 司澄知道崽崽有很不寻常的能力,就像刚才她能看出干涸的河,现在也许能看懂生病的树。 他抱着眠昔走近,树抖得更狠,几乎要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 连司澄都觉得这一幕太古怪,小眠昔却并不害怕。 当她的小手贴上树干时,淡金色的流光自掌心氤氲、萦绕。 奇迹出现了,那树不仅平静下来,焦黑的树皮甚至涂抹上浅浅一层青色——好似随时会长出新芽,死而复生一般! 小幼崽很专注,边抚摸树干,边道:“不哭,不哭。” 司澄觉得她的语气、动作很眼熟。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自己平时哄她的样子吗? 一棵树为什么会哭泣? 司澄转头喊伊莱:“你看看。” 伊莱冷漠:“我的专业是治人,不是植物。” 但还是走了过来,端详着树。 眠昔抬头道:“痛痛。” 两个男人眼中同时流露出紧张:“你哪里不舒服?” 眠昔:“昔昔不痛,树痛。” 司澄和伊莱对视一眼。 这更诡异了。 一棵枯死的树,会哭,还会痛。 受苦的究竟是它,还是它脚下的吉尼亚星? 在他们身后,千秋眼含担忧。 - 极端气候下的人们很不好过,水资源的匮乏更是造成过恶劣事件。 吉尼亚人的精神力强大,他们的惶恐、焦躁、痛苦会互相影响,整个星球都被不安笼罩。 路过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孔,凯洛斯叹了口气,伊莱转过脸。 司澄看向偎在怀里的眠昔,总觉得小家伙这会儿过于安静了。 来时还在看这看那,眼下连小翅膀都蔫儿了。 他摸了摸眠昔的额头,非但没有跟着周遭气温升高,反而很凉。 眠昔握着他的小手,也是冰凉的。 司澄不自觉提高音量:“伊莱!” 伊莱准备了幼儿专用的三录仪,最近时时带在身上。 他立即进行检查,神情凝重:“她的精神力在波动。” 司澄先是一怔,而后想起一路上沉默注视的人们。 他自己的精神力等级高,意味着屏障和攻击同样强大,不会受到他人影响。 但眠昔不同。 她的感应远比任何人更宽阔,却没有学习建立屏障。 这意味着,周遭人溢出的精神力,她全部会接收到。 司澄捂住她的耳朵,尽管这样并没有用。 向来运筹帷幄的帝国元帅,竟因崽崽显出一丝不知所措。 他问伊莱:“怎么办?” 伊莱拿出一颗像奶糖的缓释片:“这个是成人四分之一剂量,先让她吃掉。” 然后对千秋道:“请您找个安静的、有物理屏障的房间。” 小眠昔半梦半醒,握着司澄的手指,困倦得口齿不清:“妈妈,不哭。” 不仅是称谓的问题,司澄当然也没有流泪。 他觉得不对劲,皱眉看着小幼崽。 他有种直觉,这句话,不单单是混乱的梦呓。 - 很快,飞行车停在外交行宫前。 建筑的正面是三角形,看起来很狭窄,进入之后却别有洞天。 司澄顾不得观赏那些有些古老部落图腾的装饰,抱着眠昔快步走进准备好的房间。 幼崽此刻需要尽可能独处,除了司澄的其他人都准备离开。 但眠昔睁开眼,看向千秋的方向,呢喃道:“唰啦。唰啦。” 大人们面面相觑。 司澄最先反应过来,小眠昔是在模仿风吹树叶的声响。 但这是什么意思? 千秋也怔住了。 她走回床边,得到司澄的允许后,垂下触角碰了碰眠昔的手心。 小眠昔的蓝眼睛有些迷蒙,奶声奶气道:“告诉妈妈,宝宝不痛,妈妈不要哭。” 司澄等人完全听不懂。 然而千秋像是在极力忍住什么情绪,哽咽地答应:“好。” 第11章 这一幕简直如同圣子怜世。 眠昔吃了药,很快睡着了。 睡着时也依旧抓着司澄的衣角不放,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司澄帮她掖了掖被角,再把那不再凉冰冰的小手包进掌心。 自己这个爸爸还是不够合格。 终端震了下。 他打开,是凯洛斯发的消息。 【您猜得没错,千秋执政官的确去了那条河,在树下站了很久。 抱歉,周围没有隐蔽处,我无法靠近,因此没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司澄眸色深了深。 他派凯洛斯跟着千秋,果然有收获。 眠昔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都同那棵树有关。 搞清楚树背负的秘密,或许能解开许多谜题。 ——甚至,包括吉尼亚星的干旱。 就在这时,司澄忽然感觉到窗外有人靠近。 还不止一两个。是一群人。 那些人的脚步放得非常轻,但司澄的精神力足以探测到他们的到来。 他第一反应是摸上相位枪,手又顿住。 这些人,并没有恶意。 司澄闭上眼,精神力如同一张网,悄无声息释放、捕捉。 他在巅峰状态下,能够同时控制数百人的行动;此刻仅需感应几十人的情绪,不在话下。 来人和此前见到的吉尼亚民众一样,恐慌又焦灼。 不同的是,还多了一丝企盼。 企盼着—— 司澄看向眠昔。 那些人,非常想见小崽儿。 且不说崽崽现在还因不舒服而睡着,就算她醒着,身体没有不适,他也不能贸然让一群陌生人见她。 司澄正欲通知附近待命士兵,握着的小手忽然动了动。 眠昔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爸爸……?” 还好这次没喊错。司澄竟然松了口气。 他轻声问:“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眠昔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伸出双手。 这是要抱抱的动作。司澄对这个已经很明白了。 他把小崽儿抱起来,眠昔看向窗外。 司澄知道她的精神力感应不在自己之下,肯定也察觉到了一群人的包围,宽慰道:“爸爸在,不怕。” 小幼崽却道:“昔昔不怕。想看。” 司澄觉得奇怪,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愿把她抱过去。 这幢三角形的建筑建在高台上,即便是一楼,也要比室外高出一大截,需要俯视。 窗户打开后,热浪扑面而来,足以扭曲景物。 外面站着几十个吉尼亚人,披着不同颜色的纱巾,无言地矗立。 两条触角相对接触,如同双手合十。 他们似乎没料到窗户会从这里打开,齐齐看过来。 视线落在元帅身上时是敬畏。 落在元帅怀里的小幼崽时,是激动和喜悦。 ——来了…… ——她来了。 ——请为我们…… 他们用复杂的古语,低声说着什么,如同进行一场隐秘的祭祀仪式。 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司澄怕小崽儿会吓坏,正要回到屋里,眠昔却想要去窗外。 司澄担心道:“昔昔要做什么?” 眠昔反过来安慰他:“爸爸,不怕。” 还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司澄哭笑不得。 他瞥见远处有数名属下出现,无声地组成队形,知道他们已经做好了从另一个角度保护眠昔的准备。 他同样将自己的精神力场遍布建筑周围,这样有任何人心怀不轨,他都能第一时间感知。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在所有人严密保护下的小幼崽靠近窗边,从司澄怀中向下探身。 一刹那,几十名吉尼亚人举起右手,包裹在手臂上的纱巾如同五彩缤纷的旗帜,在风中招展。 他们的触角同样竖起,一个个朝向眠昔的方向。 窗台很高,即便那群人踮起脚,也碰不到幼崽。 然而他们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神情近乎虔诚。 眠昔也向同样向着他们的方向俯身,张开翅膀,小手尽力地往下够。 远处的士兵们亲眼见证,因震撼而微张着嘴。 炽烈的恒星光线将幼崽的每一根羽毛都照得亮晶晶,浑身流光溢彩。 她抿着嘴,表情认真,从高高的地方俯瞰众人,稚嫩的眉目间竟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怜悯。 底下的人们纷纷取下遮阳的纱巾,闭上眼,直面炙热光线,更是等待垂爱。 他们依旧高举右手,好似要触碰那高高在上的孩子。 这一幕简直—— 如同圣子怜世。 司澄离得近,看不见全景,也能将吉尼亚人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清晰地感受到,眠昔释放了安抚的力量。 也感知到,吉尼亚人此前的彷徨失措,在小幼崽的治愈力下一点点平和。 连他的痼疾隐痛,都在此刻得到缓解。 ——眠昔的力量,比任何人想得强大。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或者任何已知种族的范畴。 司澄毫不怀疑,现有的仪器根本测不出眠昔的精神力等级。 他又一次想起,星舰AI所说,和眠昔种族有关的资料,已经进行绝密封存。 他抱着幼崽充满大大能量的小小身体,想着,一定要查清楚。 - 这几十个吉尼亚人被安抚后,奔走相告,越来越多的民众想要见小幼崽一面。 他们还给眠昔取了个称号:小神女。 她还太小,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在那儿被瞻仰,时间久了,也会累。 然而善良的小幼崽宁愿自己疲倦,也要尽力治愈更多人。 自己的崽自己心疼,千秋再度出现时,司澄道:“还请您平定一下民众的情绪。” 他这话说的还算客气,但千秋分辨得出,元帅的语气已经有了隐隐不快。 千秋连忙道歉,并且保证不会再让人来打扰。 伊莱抱臂:“让小家伙安抚焦躁是治标不治本,他们紧张的根本原因是长期干旱,想彻底解决,还是要恢复正常降水。” 千秋叹了口气。 她,或者任何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棘手的,也正是怎么都下不下来的雨。 眠昔坐在椅子上,抱着奶瓶小口小口喝。 牛奶很香甜,崽崽高兴得翅膀一扇一扇。 连水都稀缺的星球上,牛奶简直是奢侈品。 但人们争先恐后愿意将牛奶献给“小神女”,以示感激。 大人们还在各自烦忧,小幼崽忽然抬起头,对千秋道:“雨。” 她的嘴唇还粘着一圈白,像偷吃的小奶猫。 千秋被可爱道,笑容仍旧悲伤:“是啊,我也祈祷着,要是能下雨就好了。” 眠昔眨了眨眼。 姨姨,其实昔昔不是这个意思呢。 第12章 爸爸给崽崽梳羽毛~ 晚些时候,司澄帮眠昔梳翅膀。 在这些日子他、全星舰的精心呵护下,崽崽原本干枯、掉毛的翅膀逐步恢复健康,连羽毛都变得丰盈。 就是有点儿太蓬勃了,新的、旧的杂乱地混在一块儿,每天都要梳理,才不会打结。 平时梳头发的梳子,不好用。 有过被虐待的经历,眠昔太能忍耐,就算羽毛被扯到,也不会呼痛。 但司澄还是看见她拧起的小眉头,和紧咬的牙关。 有养过猫的士兵提主意,司澄买了把针梳,果然顺手多了。 眠昔坐在司澄膝上,乖乖地张开翅膀,让爸爸帮忙梳理羽毛。 爸爸的大手宽厚温暖,摸翅膀可舒服啦。 小崽崽开心地哼着歌儿。 司澄微微笑。 两人都很享受这段晚间亲子时光。 不过,司澄注意到,今天眠昔的羽毛有些潮湿。 吉尼亚星这么干旱,按理说,空气中的水分应该很稀薄。 怎么会充足到可以打湿羽毛呢? 他探究地看向眠昔,后者翅膀忽扇忽扇,口中念念有词:“哗啦~哗啦~” 这次模仿的,不是风吹树叶,而是下雨声。 司澄记得,眠昔一共提起过两次雨。 第一次是星舰降落时,她看着吉尼亚星,说了“雨”。 那是他以为,她把舷窗外扭曲的光流误认成下雨。 第二次是不久前对千秋说的。 大人们都以为,她只是跟着随口一说。 可现在看来,不止于此。 司澄不会忘记,从黑市拍卖场初次见面,到地头蛇的跨桥追捕,再到养父母家对抗混混,小眠昔说过的话,时常会发生。 一次两次是巧合。 如果每一次都应验呢? ——会不会她说的“雨”,也是一种预言? 正在这时,住在隔壁的伊莱呼叫司澄的终端:“快出来看。” 伊莱可不是那种没事找人出来聊天散步的类型,一定发生了大事。 干旱地区失去水汽调节,昼夜温差大,司澄给眠昔穿上厚外套,才走出外交行宫。 天色已晚,外面却聚集了许多当地人。 他们看向天空,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 眠昔裹在暖暖的衣服里,不用惧怕凛冽的晚风,也仰脸望去。 天空变得低低的,挤着一团又一团黑乎乎的云,像一群互相推搡的小怪兽。 有风吹过,饱涨的云朵跟着晃晃悠悠,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云?”她问。 司澄已经能够充当崽崽语的翻译:“她是想问,云为什么这个样子。” 伊莱对气象略有研究:“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他环视一圈:“当地居民说已经很久没见过云了。” 司澄看过去,人们的确非常激动。 凯洛斯逗司澄怀里的小家伙,笑道:“看来我们小昔真是福星,你一来,把雨也带来啦!” 被夸夸的小幼崽害羞地把脸埋进衣服里。 联想眠昔此前重复了好几次的单字,司澄认为,这不是简单的巧合。 说不定,雨真的是小家伙带来的。 - 令人失望的是,积雨云和雨层云在星球上空堆积了好几天,雨迟迟落不下来。 千秋急地团团转,不停念叨着:“怎么会这样?到底还差什么?” 眠昔拉了拉司澄衣角。 司澄冲她点点头,接着转向千秋,沉声道:“执政官,您若愿意说出那棵树的秘密,或许我们能为您分忧。” 千秋随着动作微微摇晃的触角一僵。 她的肩膀塌下来,露出一个苦笑:“看来你们还是发现了。” 她望着眠昔:“是神女小姐看出来的,对吗?” 此前小幼崽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看似胡言乱语,其实她都懂。 眠昔眨眨眼。 千秋弯下触角:“诸位请随我来。” 一行人来到干涸的河床旁,枯萎的大树下。 不仅是他们,还有些本地居民在,正往树下摆着什么。 水果,香料,卡片,纸鸟。 俨然一副供奉的架势。 他们所祭祀的,当然不是一棵死去的树。 而是一个死去的人。 一个绝望、痛苦而死的女人。 那树见到眠昔,又一次剧烈抖动起来。 司澄此前认为是它在恐惧,如今看来,更像是迫切的期待。 期待着,见一见,甚至是碰一碰眠昔。 像个为孩子张开怀抱的母亲。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千秋叹了口气,“曾经有个幸福的家庭,恩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 显而易见,后来都没有了。 眠昔看见她眉眼中的苦涩,伸出小手摸了摸她尽在咫尺的触角。 哪怕不需要刻意施展治愈力,光是这样的动作,也足以让千秋感到些许宽慰。 千秋对眠昔笑笑,继续说下去。 “丈夫病逝后,她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她很坚强,也很热心,和邻居关系都不错。 “三年前的一个暴雨夜,她带女儿回家的路上,遇到交通事故,肇事者逃逸,她当场昏迷,等醒来,女儿已经不见了。” 伊莱道:“如果我没猜错,事故地点,就是这条河边。” 千秋点点头:“的确。她女儿被车撞倒之后,顺着河堤掉进河里。这周围本就没几户人家,那天又下大雨,没有人帮她。 “后来,她一直在附近徘徊,祈求那不可能发生的奇迹。直到几天后,下游发现了……” 她没有说下去,但听的人都能想到是怎样心碎的场景。 千秋顿了顿,重新开口时,有些哽咽:“失去女儿的打击太大,她的精神彻底崩溃,没过多久,就在这棵树上吊自杀了。 “她留了一份遗书,写给所有没帮她救女儿的人——换言之,就是星球上的全体居民。 “她说,既然大雨和河流如此可怕,以至于夺走女儿的性命,那么,吉尼亚星上再也不要出现这两样存在。” 拥有孩子的母亲,怀抱着最强大的爱。 失去孩子的母亲,滋生出最扭曲的恨。 ——于是,诅咒生效了。 第13章 “你的预言能力,是福祉还是灾祸?” 众人听完这个沉重故事,默然良久。 最终,司澄开口:“那个孩子离开时的年纪,是不是和眠昔一样大?” 千秋点了点头,轻轻捉住眠昔的小手:“当时,离她的四岁生日只有几个月,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可惜,再也没有亲手送出去的机会。 母亲死在树下,亡魂寄生于树,守着女儿葬身的河流。 她怨憎着世界,又在见到和女儿相似年纪的眠昔时,从恨中剥离出爱。 因此,才会每一次见到小眠昔时,如此剧烈地颤抖着。 宝宝,你是我的宝宝吗? 宝宝,你是不是回来看看妈妈了? 她由痛苦迸发出的精神力太极端,凝聚成对星球的诅咒。 而眠昔强大的精神力,也足以穿越生和死的界限,听见亡魂的呼唤。 眠昔最初捕捉到的,并不是母亲,而是女儿的声音。 母亲满心苦痛,怨怼,徘徊人世间不肯离去,女儿十分心疼。 她借眠昔之口,想告诉母亲,自己已经不痛了。 妈妈,可以放下这一切。 千秋环住树干,像是拥抱旧日好友:“你听见了吗?宝宝知道你这样,她也会难过的。” 大树无声伫立。 眠昔指了指树,司澄明白她的意思,也抱着她走过去。 眠昔半靠着树,合起翅膀拢住自己,双手交叠枕在脸下,闭上眼睛。 “妈妈,晚安。”她说。 还做了个砸吧嘴的动作,仿佛已经熟睡。 她的样子,就像是躺在母亲的怀中。 大树泛起细小的颤栗。 没有风,没有叶,但所有人都听见了那簌簌的抽泣。 漆黑枯瘦的枝叉弯曲,似乎想把幼崽从司澄怀里抱走。 在垂下的瞬间,被阻挡。 元帅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梳理着崽崽的羽毛,嗓音低而冷:“这就不必了。” 她愿意暂时扮作你的孩子,是她的善良。 但她终究不是你的孩子。 树枝尴尬滞在半空,过了一会儿若无其事收回去。 旁观的凯洛斯捂嘴笑。 元帅就是这么护崽啊。 眠昔的蓝眼睛亮闪闪的,对大树挥挥手,奶声奶气:“再见。” 树枝沙沙抖动,回应着她。 再见,宝宝。 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吉尼亚星的居民们齐齐见证,那棵宛若被焚烧过的树,在小幼崽的劝慰下,一点点褪去焦黑。 树干有了纹理,枝头绽出新叶。 死去的树,竟又复活。 他们来不及多看一眼,有人大喊:“下雨了!” 所有人抬起头,冰凉的雨丝坠在面庞上。 ——雨,真的是雨! 几乎是转眼间,雨势从细雨转为大雨,但没有一个人撑起伞、或者躲进屋,反而原本呆在家的人们都跑了出来。 有人用各种容器接雨,有人在欢呼、起舞,有人跪在地上感谢神明,有人紧紧相拥。 长达三年的干旱,终于结束。 吉尼亚星的诅咒,解除了! 千秋眼含热泪,尽管这泪已与雨水混为一体。 她的触角握住眠昔的小手:“谢谢你,谢谢你为她解脱,谢谢你拯救了吉尼亚星。” 眠昔同她的触角“握手”,弯起眼睛:“咪!” 昔昔说雨,就会有雨喔! 昔昔说的话,都会实现哒! 有族人拿来伞,崽崽没有接。 她高高展开翅膀,在自己和爸爸头顶上搭起一个小棚,雨丝在距离羽毛还有几厘米的地方被溅开。 只要崽崽想,她根本不会被淋湿。 司澄也是头一回发现她的这份能力。 他的小家伙还真是……多才多艺。 许多围观全程的民众也意识到,这场雨是小幼崽带来的恩赐。 他们垂下触角,对眠昔致以最高的礼节,感谢小神女的帮助。 小眠昔还是很容易害羞,面对这么多人诚挚的目光,脸蛋浮起红云。 司澄则在思考“小神女”这个称呼。 帝国子民信奉神祇,无论是皇室高层,还是普通民众,都会把“愿神明护佑帝国永恒的荣光”挂在嘴边。 话是这么说,从来也没人亲眼见过神明,祂们更像一种信仰。 可是,司澄想,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呢? 此起彼伏的感激、赞颂中,陡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诸位,别被所谓的‘神女’骗了!” 人群蓦地安静下来。 滂沱大雨中,一个男人走上前来。 他其貌不扬,有张看了就会忘记的脸孔,此刻却说着叫人心惊的话。 “之前我听到了,这个孩子说会下雨,结果真的下雨了。诸位,仔细想想,她是怎么做到的?” 他对眠昔抬起下巴:“你会预言吗?这种能力,究竟是福祉,还是灾祸?” 原本在雨中欢庆的氛围戛然而止: “灾祸……?” “不会吧……” 原本向眠昔投去的、充满爱意和尊敬的目光,有所动摇,带上不安与困惑。 男人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嘴角挂上挑衅的笑意。 小幼崽有些茫然。 上一次被质疑是祸殃,还是在养父母家里。 他们说她是怪物。是不详。 眠昔想起不好的回忆,不自觉抖了下。 昔昔……不是小怪物。 她的畏怯打破了能力平衡,翅膀羽毛不再防水,雨点砸了下来。 但在淋湿之前,有谁用衣服盖在她身上。 不久前她为爸爸挡雨,现在,是爸爸保护她。 雨水顺着司澄的内衫滚落,他脊背笔直,无需用精神力镇压,光是本身的强大气场,就足够让人群的喧哗停止。 “没有她,你们还会继续困在龟裂的大地里。”他的声音冷厉,如无机质的锋刃,“她的能力是天赐的善意,这场雨,就是最好的证明。” 民众们面面相觑,先前的疑虑似乎又被这番话按下。 男人对上元帅凌厉的目光,有些瑟缩;可自以为身后的民众都在为自己撑腰,又梗着脖子: “她、她现在说下雨,就下雨了。那她明天要是改口继续旱下去呢?或者预言了别的灾害,我们怎么办?” 他回头看向其他人,煽动着:“你、你们还能不怕?她轻飘飘留一句话就走了,受苦的可是我们大家啊!” 民众们窃窃私语起来。 男人噙着笑意,眼神变得阴狠:“我提议,让这个孩子留下来,控制住她,为吉尼亚星持续做出祥瑞的预言——不能放她走!” 第14章 居然敢觊觎司澄的宝贝崽?疯了吧! 伊莱捏了捏鼻梁。 居然敢正面跟司澄起冲突,还觊觎他的宝贝崽,这人疯了吧? 闻讯赶来的其他士兵也很担心。 担心小眠昔被欺负,更担心元帅一怒之下把那傻叉天灵盖都掀了。 嗯,他们元帅在星际战场上,可是能徒手劈虫族的存在。 那傻叉是死是活,他们不关心。 他们关心的,是别脏了元帅的手,更别吓到崽崽。 民众同样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大气都不敢出。 凯洛斯为司澄(主要是为了眠昔)撑伞,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出乎意料的是,司澄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非常冷静。 他直视那个男人,目光冷淡:“你不仅不知感恩,还妄加揣测,擅自指控。我不明白,为何你会对一个陌生的孩子怀有如此大的恶意,除非……” 他微微抬起下巴,一字一顿:“是想转移视线,借此掩盖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人们各执己见,议论纷纷,目光在眠昔、司澄与那个男人之间游移。 男人嘴唇狠狠一抖:“你、你瞎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是首都星来的,就可以欺负我们老百姓……” 千秋抿唇看着这对峙的一幕,向随从低声吩咐什么。 眠昔扒拉开爸爸衣服的衣角,悄悄看着。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霎时间,周遭景象旋转起来。 那是另一个同样的雨夜—— 醉醺醺的司机。 横冲直撞的飞行车。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蔓延开来的血色。 母亲倒在血泊之中。 年幼的女孩被撞飞出去十几米,沿着倾斜的河堤掉下去,转瞬消失在暴涨的河流里。 司机惊慌逃窜的脸,与眼前趾高气昂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眠昔耳边低低响起,带着哭腔:“是他……就是他……” 小幼崽怔怔地呆在回溯的景象中。 ——这个男人,竟然是当年造成母女惨剧的罪魁祸首! 回溯结束,眠昔回到现实,浑身发抖。 司澄敏锐地发现她的不对劲,掀开外套:“还好吗?” 小幼崽牙齿打颤,仍坚定地指向男人:“他是……坏人!” 司澄目光一沉:“昔昔,为什么这么说?” 眠昔仰脸看他,目光里有浓重的哀伤:“坏人,害了小姐姐。” 小奶音软糯,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力量,落在每个人的听觉范围。 大雨被她的悲伤振动,带着铁锈般的腥味席卷而来。 司机脸色煞白,眼珠几乎凸出眼眶:“你……你胡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手悬在空中,似乎要捂住幼崽的嘴。 但抱着眠昔的司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墙。 仅是目光,就压得司机他无法动弹。 人群低声道: “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吗?” “她能预言未来,是不是也能看见过去?” “居然是他干的?” 司机踉跄着往后退,慌乱地摆手:“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她瞎说的!我就说,她是灾祸——” “谁才是真正的祸端,你自己清楚。” 千秋的声音响起。 吉尼亚人非常信服他们的族长,千秋一开口,顿时停下议论看过去。 千秋抬手:“诸位,请进行链接仪式,真相自会显现其中。” 眠昔并不知道什么是“链接仪式”,看着在场的吉尼亚人围成一个圈,所有人像牵手那样,触角相触,在大雨中散发出银白色的柔和光亮。 所有人闭上眼抬起脸,任雨水滑过面庞,触角持续莹莹发亮。 司澄、伊莱等人类看不见,但眠昔看得见,一些破碎的片段在众人脑海中浮现,正是她方才所见的、三年前车祸的那一幕。 吉尼亚人拥有特殊的精神通感,当人数足够多,愿望足够强烈,便能回溯至过去任意某个片段,哪怕其余人并不亲自在场。 但这种方式是对隐私和团结的极大破坏,除非是重大恶劣事件,并有确凿证据,他们并不会轻易动用此种方法。 众人围起的圈里,逐渐出现一个小小的、和眠昔差不多大的身影。 小女孩身周光亮飘忽如萤火,雨水混合泪水将她打湿,她的衣衫单薄,小手指向那个男人:“是他……他,害死了我和妈妈。” “鬼、鬼啊——!!!” 司机的眼神惊恐至极,不管不顾从人墙中冲出去。 然后,被早就严阵以待的士兵团团围住。 小女孩不再看他,转向眠昔:“谢谢你,帮我找到凶手。谢谢你,帮我妈妈解脱。” 眠昔眨了眨眼,做了个此前对大树相同的动作,双手枕在脸颊下。 ‘晚安。’她在心里说。 小女孩破涕为笑:“嗯,这次回去,我和妈妈都能睡个好觉了。” 她的身影渐渐虚化,最后消失在雨幕中。 被憎恨绑住的母亲,被母亲的执念绑住的幼子,在这一刻终于获得自由。 三岁的小小幼崽,用预言和通感能力,揭示了真相。 眠昔却没有觉得快乐,更多的是迷茫。 那个小姑娘和她一般大,但已经不再人世了。 对于年幼的孩子而言,死亡还是个太过庞大的话题。 司澄轻轻拥住她:“没事了,爸爸在。昔昔做得很好。” 眠昔的小脸靠在他肩膀上,看着雨。 另一边,被真相振动的吉尼亚民众愤怒了,拿起手中的任何东西,砸向被士兵禁锢的司机。 “原来是你!” “你害了那个孩子和她妈妈!” “居然还想嫁祸给别的孩子!没有她,我们永远都要困在大旱里!” “你才是灾祸之源!” “你害了整个吉尼亚星,你是罪人——” 吉尼亚人的内部矛盾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司澄抱着眠昔转身,不去看。 “爸爸。” “嗯?” “昔昔不是小怪物。也不是……”她想了想那个人的发音,有点艰难地复述,“灾、灾……” “当然不是。”司澄用拇指抹抹她的小脸,声音非常温柔,“我说过的吧,昔昔是小天使。” 兢兢业业撑伞的凯洛斯适时补充:“也是小福星啊!” 千秋走过来,拂了拂衣摆,愧疚地垂下触角:“元帅大人,神女小姐,我真的很抱歉,让各位受惊了。” 眠昔从司澄怀里探身,小手碰了碰她的触角,自细密的雨帘中挥出一道淡金色的光晕。 “姨姨。”她认真说,“你的星星,会好!” 短暂的惊讶后,千秋微笑起来:“这是神女小姐做出的预言吗?那我相信,一定会实现的。” 第15章 眠昔像个企鹅崽崽,摇摇摆摆学走路。 为吉尼亚星解决了心头大患后,舰队进行能源和常规物资补给,就该离开了。 民众非常不舍,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送给“小神女”,包括但不限于小衣服、发饰、甜点、玩具…… 此前在星舰上,眠昔只能勉强披着成年人的制服,现在,拥有了一整个专属衣柜。 负责运送礼物的士兵,推着物资车在传送带和港口之间来回跑了好多趟,累得气喘吁吁。 司澄注意到他的辛劳:“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立即停下来,敬礼:“报告长官,李无执,少校,隶属伽马七小队,舰属编号UG662830!” 司澄点点头:“做得很好,辛苦了。” 李无执是最基层的士兵,哪怕同处同一艘星舰,也几乎没有跟元帅打交道的机会;这会儿能被元帅亲口夸奖,兴奋得脸都红了。 司澄低头问怀里的小幼崽:“想不想说点什么?” 眠昔眨巴眨巴大眼睛,声音软软的:“谢谢哥哥……” 李无执张了张嘴,脸更是红成了猴屁股。 被小昔崽喊哥哥了诶——! 要知道,这是全星舰多少人做梦都盼着的事儿啊! 李无执推着物资车,同手同脚走了。 眠昔趴在司澄肩膀上,目送他离开。 司澄留意到,她的注视时间好像有点儿太长了。 “有现在想吃的零食吗?”他猜测。 眠昔摇摇头:“那个哥哥……” “嗯?” 眠昔咬了咬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哥哥,有点奇怪。 可是,昔昔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还是不给爸爸添烦恼了吧。 - 挥别恋恋不舍的吉尼亚星民众,星舰重新启程。 常规巡逻的下一站,是距离首都行不远的赛蒙星,从吉尼亚星出发,大约需要半个月时间。 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乃至一年,孤独地漂流在深空中,对船员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但现在情况不同,他们有了一个宝贝的小幼崽。 人人都怕崽崽无聊,想方设法为她找好玩的事儿。 星舰上有两个人工温室,一个培育新鲜蔬菜,作为储备食材;另一个则栽种着不可食用的花花草草,做观赏用途,船员们像逛植物园一样在这儿散步。 眠昔对“植物园”很感兴趣,她喜欢各种花儿,尤其是大大的、粉色的花。 起初,大人们还担心,她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害怕小虫子,没想到她对它们同样感兴趣,而且相处得很和谐。 有一次,甚至有人亲眼看见,一群七星瓢虫在眠昔的指挥下,排列成了不同形状。 真是个特别的小姑娘呢。 司澄身为帝国元帅,兼战舰总指挥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眠昔身边。 崽崽很懂事,没有爸爸的时候就自己玩儿,尤其喜欢泡在植物园里。 她的话,人类有时候不明白;但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们,都能听懂哦! 星舰上的后勤人员自发排班,在元帅没空时,轮流陪伴和照顾小幼崽。 今天是个工程部门的女孩子,名叫何欣,平时负责引擎维修。 她自己扎着高马尾,也给小眠昔梳了相同的发型,并且绑了个蔷薇色的大蝴蝶结,挑了相同色系的蓬蓬裙。 何欣对自己打扮出来的“洋娃娃”满意极了,用终端拍了无数张照片才收手。 眠昔的翅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谁都看不出曾经被虐待成那样。 但星舰内部常常会有狭窄通道,飞行并不方便,司澄还是希望眠昔能够学会走路。 何欣半跪在植物园的门口,张开双臂,等待眠昔走过来。 小幼崽很不适应使用双腿前行,总觉得不是自己身上长的。 可是,欣欣姐姐说,学会了,就是给爸爸惊喜。 昔昔,想看到爸爸的笑容。 崽崽握紧小拳头,鼓起勇气,同时张开双手和双臂,试探着,小心翼翼迈了一步。 何欣耐心地引导、等待,不忘录像,看着眠昔像只小企鹅那样,摇摇摆摆地靠近。 这一路有些坎坷,也很漫长,好几次崽崽差点摔倒,小翅膀忽闪忽闪保持平衡,差点飞起来。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抵达目的地。 何欣一把抱起眠昔转圈圈:“小昔真是太棒了!” 幼崽腼腆一笑。 等今天爸爸工作结束,自己就能走向他啦! 何欣笑眯眯:“今天据说有一朵粉色的莲花开了哦,小昔最喜欢粉色的花花吧?我们——” 小眠昔原本还在认真听她说话,突然,像只小兔子那样,耳朵警觉地动了动。 何欣知道她的精神力非常强大,而自己只是普通的B级,崽崽能感知的范围远比自己广阔得多。 她立刻屏住呼吸,用眼神询问眠昔。 眠昔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嘘——” 何欣也学着她的样子噤声。 距离她们最近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柏类,何欣立刻抱着眠昔躲到后面,透过叶间观察。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全舰几千人,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何欣只能看出他穿的是战斗部门的制服,也就是在役士兵。 虽说植物园全天候开放,谁都可以进,可这人看起来还是怪怪的。 眼神发直,脚步拖沓,走路像僵尸。 何欣立刻在终端调出呼救页面,一旦发现这人有攻击性行为,立刻全舰警报。 “那个哥哥……”眠昔小声喃喃。 何欣:“小昔认识他?” 眠昔点点头又摇摇头:“见过。” 何欣还想再问什么,只见那人忽然在一片灌木前站定,然后—— 伸手拽住叶子,既有刺,也有泥,他竟丝毫不介意,就这么一把一把往嘴里塞。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第16章 幼崽只有三岁半,他却很信任她的判断。 何欣不认识那个士兵,但眠昔认出来了。 她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不久前的港口,对方帮忙运送吉尼亚星民众送的礼物,并且自我介绍,名叫李无执。 另一次…… 眠昔当时没有想起来,现在这古怪的一幕,突然和回忆重叠—— 某一日,她看见一个士兵精神恍惚,神态僵硬,在舰船上徘徊。 她还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 现在想来,那个人,就是李无执。 眠昔并不脸盲,相反,她几乎对留意到的人过目不忘。这是天生的能力。 但她并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李无执。 小幼崽很困惑,究竟是自己的记忆力出了差错,还是…… 这个人的相貌,发生了改变? 李无执很原始地吃光了一小片灌木丛,还不算完。 他蹲下来,双手刨着松软的土壤,好像在找什么。 何欣低声:“埋了什么好东西在里面么……” 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李无执的确找到了“什么”,是几条细长的软体虫,很像大号蚯蚓。 他提溜起虫子。 何欣惊恐:“他不会是要——” 她眼睁睁看着,李无执吃下了那几条虫子,吃软糖似的,还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何欣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浑身颤抖,不忘捂住眠昔的眼睛。 眠昔感觉到这个姐姐异常惊恐,小手抓住她的手,释放了一些治愈的精神力,才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何欣忍耐到李无执离开,原本打算先上报给自己的上级,但眠昔摇了摇头。 那个哥哥太反常了。 万一,反常的不止他一人? 这件事,还是直接告诉爸爸比较好。 - “李无执,男,少校,24岁。 “卡普勒星系第三军校出生,毕业评级C。 “独生子,父母都是普通小商贩,无任何不良犯罪记录。” 凯洛斯调出李无执的档案,一一报告。 平淡而规整的人生,毫无特别。 司澄眉目凝重。 他的确记得,眠昔曾经说过一次这件事,当时他也派人去查了监控,可什么异常都没发现;走访了那块区域附近的士兵,也不记得有见过类似的人。 他不觉得眠昔会说谎,或者故意编造,但小孩子有时候会把幻想和现实混淆。 那之后,能源告罄,星舰紧急迫降吉尼亚星,干旱、诅咒接踵而至,他也没空去查。 现在,这件事又摆上面前。 有另一个成年船员的证词,司澄确信,这回不会是眠昔的幻想。 他让何欣先回去,也并没有直接喊李无执过来,而是问眠昔:“还有没有什么昔昔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只要想起来,都可以告诉爸爸。” 幼崽虽然只有三岁半,他却很信任她的判断。 崽崽歪头想了一会儿:“那个哥哥,脸很黑。” 司澄瞄了眼李无执档案上的照片,肤色是种不健康的苍白。 眠昔,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监控显示,李无执现在在第四餐厅用餐。 司澄带眠昔前往,并且嘱咐她,悄悄观察李无执,不要声张。 餐厅里原本闹哄哄的,在元帅进入后,响起齐刷刷的问好声。 司澄点头,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视线扫了一圈,看见角落里的李无执。 他挑了个离李无执不远的位置坐下,后者在随着众人一起敬礼后,继续吃饭,动作、表情都很自然,与常人无异,完全不似眠昔和何欣此前描述的那种怪象。 眠昔拿着小勺子,舀着香香甜甜的牛奶麦片粥。 她吃饭很乖,不用大人操心。 司澄要了杯咖啡,没有喝,用餐巾帮崽崽擦了下鼻头沾到的一小粒麦片,借着动作的掩饰轻声问:“现在,还黑吗?” 眠昔摇头。 看来,李无执只有进入到“那个状态”中,才会显出类似印堂发黑的印记。 “爸爸。”眠昔拽拽他的衣袖。 “嗯?” “苦。” 司澄皱眉看向她的碗:“麦片坏了?还是牛奶?” “不是不是。”眠昔小小声,“那个哥哥,闻起来,苦苦的。” 司澄下意识跟着深吸一口气,食堂各种气味混杂,并没有发觉有什么特别的苦味。 这又是只有眠昔能够分辨的特征。 司澄想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昔昔还在别的地方,别的人身上,闻过这种苦味吗?或者看到他们黑黑的?——这个餐厅里还有吗?” 小眠昔仔细地看着周围人,司澄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等待她“检测”的过程中有多紧张。 随着眠昔的摇头,司澄松了口气。 还好,李无执只是个例。 - 在搜集到进一步证据之前,司澄决定不直接找李无执谈话,以免打草惊蛇,只吩咐几个亲信秘密监控他的动向。 次日,报告显示,李无执多次试图接应核心能源反应堆。 好在司澄提前有准备,有人把他拦了下来。 李无执的职责范围,不包括维护反应堆。 他贸然接近,一定有阴谋。 眠昔原本抱着小布偶,乖乖坐在旁边,这时候看向监控画面:“哥哥,变黑了。” 司澄明白,李无执又进入了那种异常阶段。 司澄像征询参谋长的意见那样,倾听眠昔的想法:“昔昔还看出什么了?” 小幼崽的蓝眼睛忽然流转过一丝微芒,接下来的语气仿若梦呓:“黑虫……吃掉光。” 几名副官骇然。 他们都见识过眠昔的预言之力,知道她开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童言童语。 黑虫,是说李无执吗? 光……又是什么? 这时,工程控制中心发来警报,数日前在吉尼亚星才补充满的能量,竟然又一次以不正常的速度下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无执身上。 难道眠昔所谓的“吃掉光”,是这个人以某种超乎想象的方式,吞噬、或者偷走了能量吗? 小眠昔的蓝眼睛再次亮起来,清澈得如同天空。 语气更加空茫,仿佛进入完全不同的异境: “虫,开门……不,不要!” 她的声音陡然带上哭腔。 “——不要开门!” 第17章 “昔昔不怕。昔昔,想帮爸爸!” 眠昔的预言之力在不断成长。 起初,只能预言马上要发生的小事:灯会掉下,桥会断裂。 到吉尼亚星,已经能够预言几天之后的雨。 从眼前的危机,到未来的改变,她能看得更遥远,预言的内容也愈发沉重。 做出预言对身体的消耗,也和预言内容的重大程度,呈正相关。 说一些小事,基本没有影响。 但在说出那句“不要开门”之后,她几乎晕过去。 司澄抱着瘫软的小身体,心疼又心急。 接过纸巾温柔地擦掉她的眼泪,对属下厉声道:“喊伊莱医生过来,控制住李无执!” 伊莱很快带着护士赶到,对眠昔进行检查。 “晕厥是由情绪波动过大引起的,生理指标没有异常。”伊莱摘下听诊器,责备地看向司澄,“你这个当爸的,不知道她精神力非常敏感吗?怎么能让她经历大喜大悲?” 司澄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凯洛斯想要解释:“元帅没有,是……” 司澄打断:“不用说了。李无执在哪?” 凯洛斯:“已经带去拘留室了。保险起见,使用了一些隔离手段。” 司澄点头,对伊莱道:“她就交给你了。” 伊莱还没回答,旁边响起有些虚弱的小奶音:“爸爸……” 司澄立刻大步走过来:“昔昔,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小幼崽的额发被冷汗浸透,司澄从护士手里接过毛巾帮她擦,动作和语气一样轻柔。 副官和医护人员在旁边面露惊讶。 说出去谁能相信,眼前这个悉心温柔的奶爸,和让全星际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王司元帅,是同一个人呢。 “昔昔跟伊莱叔叔去休息,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平时崽崽都很听话,今天意外地坚持:“爸爸,昔昔也去。” “不行,你不舒服,而且那里很危险。” “昔昔,能看见黑,能闻见苦。爸爸看不见。”幼崽逻辑清晰,据理力争,“有爸爸保护昔昔,昔昔不怕。昔昔,想帮爸爸!” 司澄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考虑了这么多东西。 小眠昔近乎恳求,其他人也被打动。 医护人员证明她的身体情况确实没问题,副官们也立誓一定会保证小昔的安全。 司澄拗不过,最终还是同意带她一起。 - 有了眠昔之前说出的“不要开门”,司澄下令检查并锁死全舰所有安全阀,尤其是星舰外部的那些;没有轮班的船员尽量待在自己房间,不要出门。 拘留室的高精度玻璃墙之后,李无执双手被缚,呆呆地坐在拘束椅上,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监控的红光闪烁,在他的脸上映出不自然的阴影。 小眠昔怯怯地躲在爸爸怀里,自己给自己打气,再鼓起勇气看过去。 “黑的。”她证实,“苦苦。” 呈上来的李无执的身体报告数据依旧正常,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古怪,就像是被……附身了一般。 结合眠昔吐露出的“虫”这个字,司澄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是死寂多年的那个族群,又出现了? “元帅,开始审讯吗?”一名士兵问。 他的手已经搭在门控上,眠昔紧张地拽住司澄的袖子:“叔叔,不要……” 她的预言中,就包括“不要开门”这个指令。 司澄目光一冷,喝道:“停下!” 士兵被斥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拘留室传来一声低沉的、近乎撕裂的笑声。 李无执原本垂着的头猛地抬起,瞳仁被压缩,双目几乎被眼白占据。 他癫狂地笑着,扭动着、想要挣脱桎梏。 与此同时,皮肤下好像有什么在蠕动,随时会破土而出。 “开门……放我出去……” 他嚎叫着,听起来不像人类。 先前提议开门的士兵脸色惨白。 要不是眠昔及时阻止,现在自己肯定跟这个怪物呆在一块,凶多吉少。 李无执的骨骼渐渐扭曲,那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姿势。 红光映得所有人脊背发寒,这艘星舰上的士兵大多年轻,没有见识过更古老、更惨烈的那场战争,不知李无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十六岁就上过战场的司澄,是知道的。 这是帝国遇到的,最棘手的敌人。 李无执的笑声愈发刺耳,玻璃墙外的船员屏住呼吸,离门远远的。 眠昔抱住自己的小布偶,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绵软,又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虫,要出来。” 司澄一个手势,数名士兵执起相位枪。 眠昔有些发抖,但还是缓慢地说出来:“黑虫,怕光。” 司澄当机立断下令,船员飞快操作,增强拘留室内的光亮,并且降低玻璃墙透光度。 事实证明小幼崽给出的方案非常有效,李无执凄厉地呼痛,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强光对他,或者他体内的那个东西刺激性很大,腹部的皮肤高高鼓起、裂开,一团黑影挣扎着钻了出来。 长二十厘米,长着弯曲的触须,肉身布满黏腻,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还在生长的壳,背上还有类似翅膀的轮廓。 ——一只巨大的虫子。 士兵们惊呆了,有人恶心得当场吐了出来。 司澄满面寒霜。 他不会认错,这就是帝国的噩梦——原以为被打败的虫族,居然又出现了! 还以如此狡猾的方式,附身于人类。 拘留室中载有压缩热能武器,瞄准团还未进入成熟期的幼虫。 黑虫在烈焰中灰飞烟灭。 至于被它寄生的李无执,昏死在地板上,腹部的伤口流着血。 有人请示是否通知医疗港来救援,司澄想了想,让他们找仪器来,检测李无执的身体是否还残留虫卵。 眠昔拉拉他的衣服:“爸爸,没有了。” 司澄一怔。 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么个厉害的小帮手呢。 所有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如同劫后余生。 最开始要开门的那个士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谢谢,谢谢小昔救了我……” 另一人也喃喃:“要不是小昔提醒,我看到这人的样子,肯定也就开门了。” 一时间,整个拘留室都看向小奶团,眼神中带着感激。 医疗小组为李无执做急救的同时,工程部上报了一个后怕的消息: 李无执故意在舰船的护盾留下一个漏洞,能够直接将其他虫族传送进来。 幸好,眠昔提醒所有人“不要开门”,他们及时检查,才没有酿成大祸。 众人望向眠昔的目光,多了一份敬畏。 她的预言,救了所有人。 那稚嫩的言语,已是定生死的指引。 第18章 “你不用怕虫子,虫子会怕你!” “调查李无执最近的行动轨迹,隔离所有与他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员; “加强护盾,锁死所有对外通道,虫族能渗透进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要知道它从哪里进来,什么时候附身。 “严密监控全舰,哪怕有一丝异常也要立即上报。在彻底清除风险之前,任何人不得掉以轻心。” “是!” 众人领命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俩,以及为崽崽再次做身体检查的伊莱。 “你觉得,之前把你收养昔昔的事情报告给高层的,是不是也是这个人?”伊莱问。 虫族站在帝国的对立面,尤其痛恨战无不胜的司元帅,要是有机会窃取他的情报,当然不会放过。 “不排除这种可能。”司澄还在思索,“但这个人的背景我调查了,非常干净,干净到有些……平庸。他有什么机会,能搭上七人小组?” 所谓的“七人小组”,指的就是议长、主席、总督、大法官、大臣,以及“那位”和司澄,所组成的帝国最高决策机构。 也正是这群人,上一次在会议中质问司澄收养眠昔。 司澄和伊莱同时想到什么,异口同声:“难道……” 他们面面相觑,又各自打消那个想法。 “不可能。” “对,不可能的事,别乱想了。” 七人小组可是帝国的“脑”,代表着全帝国子民的利益,怎么会被虫族渗透? 肯定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伊莱给眠昔检查完,确认无事后,又问司澄:“你要上报给‘那位’吗?” 司澄垂着眼:“暂时不了吧。等全部事情弄清楚之后再说,不然会引起恐慌。” 眠昔正在吃护士给的布丁,忽然抬起头,蓝眼睛再次焕发出那种空蒙、澄澈的光亮。 司澄知道,这是她使用能力时特有的表现,抬手让伊莱噤声。 “还有……”眠昔的神色有些惊恐,“黑虫。” 司澄脸色变了。 他放柔声音,尽量不惊到预知中的幼崽:“昔昔,能数出来多少只吗?” 前些日子,他正在教小家伙数数,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一、二、三……”眠昔慢慢地数着,给出一个可怕的数字,“……十一。” ——星舰上,除了李无执,竟然还有十一个人被虫族附身! - 星舰进入紧急状态,司澄更加忙碌,眠昔只好跟何欣泡在植物园打发时间。 她拎着小象水壶,照看着花园。 最近眠昔走路越来越熟练了,不过在花圃的时候还是会用上翅膀,更方便从上方浇水。 飞来飞去,看起来就像小花仙。 崽崽完成劳动,去“探望”她的小布偶。 小布偶被她放在藤编的篮子里,还盖了一块小手帕。眠昔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一样,把玩具当宝宝哄睡觉。 她给小布偶仔细盖好被子,眼前浮现出金光。 再之后,植物园不见了,何欣姐姐不见了。 面前,是活过来的小布偶。 眠昔非常惊喜,上次做了那个梦后,小布偶再也没跟她说过话。 “眠眠宝,找到花了吗呜啪?”小布偶上来就问这个。 眠昔有些愧疚地摇摇头。 她记得呜啪说过,自己有一朵诞生之花。可是她把它弄丢了。 近来她总待在植物园,有一个原因,就是想找找那朵花。 可是,她走遍了整个温室,也没有同任何一株产生精神链接。 它们,都不是她的诞生之花。 小布偶急地咬尾巴,爪爪不安地刨着地。 眠昔不想看到它这么焦急,伸手挠挠它的下巴。 呜啪瞬间眯起眼,瘫软得仿佛液体,还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再凶凶的小神兽,也逃不过崽崽的摸摸哦! “呜啪。”眠昔呼唤它,拧着小眉头,“好多虫,爸爸不开心。” “爸爸是谁呜啪?”小布偶歪头,但很快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瞳孔竖起,“什么?虫!又有虫了呜啪!” 眠昔:“呜啪,认识虫?” 呜啪:“虽然我很想说不认识但是……眠眠宝,不要怕,你可以打败臭虫子的呜啪!” 眠昔咬着拇指,眼底有水光:“可是,昔昔怕……” 小布偶炸开布条毛毛,似乎在给自己和崽崽壮胆:“眠眠宝,你不用怕它们,是虫子怕你才对呜啪!” 眠昔不解。 拘留室看见的黑乎乎的虫子,和花园里的小虫子完全不一样。 又恶心又吓人,她不喜欢它们。 呜啪:“别忘了,宝宝你出生可就是为了——” 上回的梦中,小布偶说了同样的话。 这次,依旧没能说完,幻想戛然而止。 小眠昔很疑惑,她还没找回自己坠落之前的记忆,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诞生究竟有什么渊源。 想弄清楚一切,就要先找到那朵诞生之花。 “……醒了?” 眠昔被熟悉的声音唤回神,睁开眼,发现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植物园。 她正躺在绿茸茸的草地上,给小布偶当被子的毛巾盖在自己的小肚肚上,布偶则躺在一边,依旧无声无息。 幼崽有点儿蒙。 刚才……又是梦吗? 司澄想,还好植物园里是恒温恒湿的,小崽儿的体质又异于常人,不会冻感冒。 眠昔一手抱着布偶,一手拿着水壶,呆呆的。 司澄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蛋,比牛奶慕斯还滑。 他失笑:“怎么,昔昔也变成小玩具,不会动了?” 眠昔眨了眨眼睛。 她纠结了下,在布偶和水壶之间选择放下后者,空出的手拉住爸爸。 司澄任她牵着:“晚上想吃什么?” 眠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拉着他去看花。 花瓣上有只小虫子,正在吐丝包裹住自己。 小幼崽蹲在花前,定定地看着,只说了一个字:“茧。” 第19章 “怎么有到处乱跑的小孩,你家长呢?” 小眠昔待在植物园里,仔仔细细和每一朵花打招呼。 她要在其中找到和自己有感应的那一朵,说不定,诞生之花就藏在其中。 崽崽一手要浇水,一手要抚摸花瓣,没办法抱小布偶。 还好,后勤的姨姨们缝了带子,她可以把它像小背包那样背在身上。 温室里气候宜人,小布偶躺在崽崽的背上,舒服得眯起眼。 又在捕捉到响动时,立即恢复成玩具状。 “小昔,找到你要的花儿了吗?” 说话的人是何欣,她边打哈欠边走过来。 为了找出那十一名被虫族附身的船员,星舰现在实行戒严,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 何欣陪眠昔,算是住在了植物园里。 她跟眠昔说了没几句话,又打了个哈欠。 小幼崽担心地看着她。 姐姐,你…… 何欣擦擦溢出来的泪花,笑道:“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困成这样。” 眠昔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小手拉住她的手晃了晃。 明明是个撒娇的动作,何欣却在她的眼神中,看出不符合幼童的……怜悯。 这不对。她意识到有什么异常。 可她太困了,脑筋迟缓地转不动。 - 另一边的医疗港里。 李无执抢救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就是还在昏迷。 经伊莱检测,他体内没有虫卵残留,但以防万一,还是有几个士兵守着。 病房的空气沉默而紧绷,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回响。 一个士兵困困地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滞住了。 他愣愣地张着嘴,杵在原地,模样很滑稽。 同僚忍笑冲他挥手:“嘿,这是什么新逗乐法子吗?” 另一人正想帮腔,瞳孔一缩:“离远点,他不对劲!” 那人身体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随后手背青筋暴起,黑色的花纹从皮肤底下浮现,蛇一般迅速蔓延全身。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双瞳眼白扩散,猛地弯下腰,身体折成一个极限角度——人类根本做不到那样! 其余士兵迅速后退,组成队形,端起枪,警惕地盯着他。 终于,此人喉咙里发出虫一样的嘶嘶声,腹部像青蛙那样一鼓一鼓。 “是虫子……虫子要出来了!”有人惊恐地叫道。 砰! 有人当机立断开了枪。 可怕的是,异化的士兵倒地之后,他腹腔里的虫子没有死,从他的血肉中钻出来,愤怒地昂起触须。 它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蠕动,触须缠上一个士兵的脚踝。 无论人类怎样反击,甚至打了几枪,它都没感觉似的。 脱离宿主之后,它竟然更加强大。 黑虫吐出腐蚀性的液体,即将发动袭击—— 植物园里,被何欣牵着、正在练习走路的小眠昔,忽然站住,再一次定定地说:“茧。” 病房里,已然绝望的士兵,惊讶地看见那只虫不动了,无数半透明的丝线一点点包裹着它。 不消片刻,黑虫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完全裹住,彻底失去了行动力。 它被封进了茧中。 - 同一时刻,星舰的不同地点,有另外九名士兵出现异化情况。 幸运的是,他们都被眠昔预言出的“茧”束缚住,没有造成更大伤害。 然而司澄并不觉得轻松。 一来,虫茧要如何处置,是个问题; 二来,眠昔的预言中,一共有十一个人被虫族附身。 ——最后一个,是谁? 为什么他或者她,没有和其他人同步发作? 隐藏得更深,是不是说明这只虫的力量更强? 司澄反复排查,始终找不出破绽。 只有问崽崽,有没有闻到那种苦味。 崽崽皱着小眉头,双手紧紧抓着背包带,摇头不语。 司澄没有追问,但按照他对小家伙的了解,这样心事重重的表情,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看着眠昔小小的背影,若有所思。 眠昔回到植物园,第一时间去找何欣,后者靠在树下打盹。 “嗯……还想睡,别喊我……嗯??” 何欣一个激灵,睁开眼,看见一张担忧的小脸。 何欣:“小昔回来啦,见到爸爸了吗?” 眠昔抚上她的额头,小手柔软。 何欣笑起来:“怎么啦?要跟姐姐贴贴吗?” “姐姐。”眠昔的小奶音非常认真,语气带着一点恳求,“不要输。” “输?”何欣不明白,“我没在比赛呀,我——” 她的话中断在一片温暖的淡金色光芒中。 片刻后,眠昔看着失去意识的何欣,自己也有些头晕晕。 好在,姐姐身上的苦味,消散了很多。 小眠昔的能力暂时还不足以完全驱逐出虫子,只能用安抚力催眠它。 但这种镇静持续不了太久,她还不知道,等它再次醒来,自己又要怎么办。 被附身后,虫子会开膛破肚钻出来,对人体有很大的伤害。 第一个异化的李无执,到现在都没醒。 眠昔不想让欣欣姐姐也受伤。 - 晚些时候,何欣被叫回了岗位。 她平日里的职责是维护引擎,这几天星舰戒严,维护功能全权交由中控AI处理,但今天出了点问题,必须人工操作。 工程部的负责人调试着光脑,一转头看见何欣越过警戒线,接近核心反应堆。 “小何!” 他想叫住她。 何欣充耳不闻,目光没有焦点,手上动作却很清晰:她在试图关闭反应堆。 ——在一艘正在太空中航行的星舰上,强制关闭动力源。 负责人看见,何欣的双瞳被越来越多的白色占据,这是虫族异化的标志! 他正要按下警报,被一声小小的呼唤打断。 “叔叔。” 他转身,看见一个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姑娘,眨巴着蔚蓝的大眼睛,面带请求地看着自己。 “能不能,让昔昔试试?” 负责人本就担心受怕,这下更加恼火:“哪儿来的小孩?怎么能跑到这么重要的地方?” 他的迁怒让小姑娘有些害怕,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眼圈也跟着红了。 这实在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幼崽,负责人被她的委屈表情弄得心头一软;但现在不是怜爱的时候。 “你家里没教过不能乱跑吗?”他还是黑着脸,“你家长是谁,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 “她家长,是我。”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负责人在用听觉辨认出之前,直觉先惊出一身冷汗。 他战战兢兢转过身,抬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但能随机吓死一个小船员的脸。 ——是、是是是元帅大人! 负责人:“???” 司澄的手抚在小幼崽肩上,像种无声而强势的保护,淡淡道:“名字和部门,不用我报了吧。” 负责人:“……!!!” 第20章 神明的摇篮曲。 司元帅收养了一个女儿的事,星舰无人不知。 只是工程部和指挥部不在同一区域,元帅也不会把崽带着到处闲逛,许多人只是听说,从来没机会亲眼见过那个幸运的小姑娘。 负责人腿肚子发软,站都有点儿困难,得靠在操作台边。 他刚刚那番话,元帅都听见了?自己是不是马上要被丢下船,成为太空垃圾了? 元帅压根没空管他,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崽身上。 核心反应堆区域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要冷许多,眠昔穿了件粉色的大衣,还系了绒绒的围巾。 她敛着翅膀,不用飞的,而是和以前学走路一样,一点一点往前挪。 就像何欣姐姐教她走路那样。 封锁区外,负责人紧张兮兮地想说什么,司澄一个手势让他闭嘴,全神贯注盯着眠昔。 他之前就觉得,小家伙可能刻意隐瞒了什么,派人注意她的动态。 十分钟前,有人说,小姑娘到处在找什么,还喃喃着“姐姐”、“找姐姐”。 最近她口中的“姐姐”一般都是指何欣,司澄立即定位何欣,见后者在反应堆附近,顿觉不对。 他找到眠昔,小幼崽只说了一句话:姐姐,是苦的。 ——一直没有现身的,第十一名被虫族附身的船员,就是何欣。 “姐姐。”门里的小幼崽轻声问,“听见吗?” 何欣站在紧急制动阀前,低头看她。 不仅没有像平日那样张开双臂等着抱她,反而目光漠然,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小幼崽很难过,甚至有一点想哭。 但她现在要救欣欣姐姐,必须勇敢。 崽崽拿起围巾一角擦了擦眼睛,坚定地往前走。 制动阀有三重锁,分别需要舰长(或称总指挥官,也就是司澄)、安全部最高负责人、工程部最高负责人的认证,才能打开。 然而现在,何欣的手掌贴在上面——严格来说,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手了,而是虫子的肢节、触须——分泌的黏液,竟能腐蚀特种金属! 她,或者她体内的虫族,根本不需要获得密码。 它可以直接摧毁阀门。 这艘星舰是帝国最强大的战舰,上面载着元帅和数名高级军官,以及无数精英士兵。 虫族附身士兵,悄然潜入,企图让船坠毁。 若是成功,必然对帝国造成重创。 幸好,眠昔及时发现,并制止了前十个人的阴谋。 欣欣姐姐,她一样能阻止,一样能挽救。 “姐姐,蓝蓝的花开了。” 眠昔在距离何欣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仰起小脸,表情天真无邪,丝毫没有对虫族的警惕、仇视,依旧把何欣当作平常那个大姐姐。 她的语气带上点撒娇:“姐姐和昔昔去看,好不好?” “看……蓝……蓝的花?”何欣下意识跟着重复。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和之前异化的船员相似,腹部也跟着涨起来。 门外的负责人很忐忑:“长官,这,这不安全吧?” 全船人的性命掌握在三岁奶娃娃手里,他实在是怕啊! 司澄的目光却很平静:“相信她。” 她有独一无二的珍贵力量,在对付虫族这件事上,或许比任何成年人、包括身经百战的战士,都更加强大。 门内,何欣的腹部涨到极限,皮肤被撑得半透明,甚至看得见里面的影子。 但和之前那些船员身体里的黑色虫子不同,何欣身体里的这只,更像灰色。 司澄有个不好的猜测:这意味着,幼虫,可能已经成长到下一阶段了。 眠昔的小奶音软软糯糯,慢吞吞地同何欣讲话。 她悄悄张开翅膀,从羽毛根部向尖处,一层又一层焕发淡金色的流光。 她在释放精神力,安抚着那只躁动的,想要破土而出的成虫。 小家伙的治愈能力有多强,司澄当然清楚;然而这份能力,居然可以用来压制虫族,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前在战场上,司澄的S级精神力当然也可以攻击虫族,可受到伤害的虫族会拼命反抗。 现在虫子还在何欣体内,一旦它抵死挣扎,必然会伤到她。 若司澄出手,虫族和宿主,可能会一同死去。 眠昔则不同。 她翅膀上的光芒愈强,何欣腹部的起伏愈缓。 小幼崽又轻轻哼起了歌儿。 尽管嗓音稚嫩,却无比圣洁,宛若天上之音。 外面的司澄和负责人不自觉听得入迷。 那段旋律非常舒缓,不过,并不像哄人间的孩子。 更像是…… 神明的摇篮曲。 何欣的瞳孔逐渐清明:“小……昔?” 眠昔一喜,欣欣姐姐认出自己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乘胜追击,继续唱歌,也聚集更多的治愈力。 何欣蓦地抽了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只成虫比其他幼虫更聪明,竟能从催眠中醒来,并且开始反抗。 此前,无论是治愈之力,还是预言之力,眠昔都是单向使用,从来没遇到过被施予者抗争的情况。 她还太小,能力运用得又不熟练,在虫族嘶鸣的干扰下,很快感到疲倦,精神力甚至传来细密的、针尖似的疼痛。 不能退缩。小幼崽咬咬牙。要救欣欣姐姐! 何欣咳得越来越厉害,已经吐出了血沫。 眠昔闭上眼,双手交握,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使出吃奶的劲儿,同虫族对抗。 不仅是翅膀,全身都在发光。 那只成虫远比其他幼虫顽强得多,还能反过来对眠昔进行精神力污染。 小幼崽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她伤心地想,对不起,欣欣姐姐,昔昔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一股清冷、但格外坚韧的精神力,托举起摇摇欲坠的她。 眠昔惊讶地睁开眼。 不知何时进来的司澄,将她的小手合拢在自己掌心,于漫天光华中温柔道: “有爸爸在。” 第21章 失去了崽崽的笑容,全星舰天都塌了! “哎,是不是就这里?” “让开点儿,我还没看着呢。” “诶诶诶我好像看见了!那个好小一团的是不是……” 特殊病房的门口,挤了一堆人。 他们上蹿下跳,都想亲眼见见,这个拯救了全星舰的小宝贝。 病房里,小小一只奶团子正在沉睡。 她使用了太多预言力和治愈力,透支了体力,在将成虫从何欣体内赶走之后,昏倒在爸爸怀里。 司澄紧急把她送到医疗港,进行全面检查,好在只是过度疲惫睡着,身体并无大碍。 工程部负责人,作为为数不多见证全程的目击者,想起那一幕,还激动得手舞足蹈: “你们是没看见啊!元帅进去之后,有他的精神力加持,小昔那个光,嘭——变更大了!” 一群人围在他旁边:“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那个该死的虫子也开始咆哮,听得我头疼得要命!这种情况下,也就小昔和元帅这么强大的精神力,还能坚持下去了。 “估计是这样僵持下去没结果,小昔忽然大大张开翅膀——就像画里下凡的天使那样——说了一个字:‘碎!’ “接下来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 不仅是反应堆旁的何欣,另外十个已经被控制起来的虫茧,在眠昔发动预言之力后,同时碎裂。 不是单单崩成小片,而是受到无可反抗的威压,瞬间碾成齑粉。 那些难缠的,士兵们用上武器都搞不定的虫族,只需小幼崽开口一个字,顷刻灰飞烟灭。 她的力量于它们而言,就像大象和蚂蚁那样,差距极大。 士兵们闻言,纷纷赞叹着小崽崽的厉害。 没有她发觉,恐怕他们早就都被虫子附身了; 没有她阻止,星舰只有坠毁这一条命。 她是他们所有人的救星。 众人还你推我我推你,想一睹崽崽真容,窗口忽然出现一张结了冰的脸孔。 医疗官素来脾气不好,此刻更是面色不虞:“病人需要静养,你们是需要元帅亲自来告知吗?” “对、对不起伊莱医生!不不不不用惊动元帅大人了,我们现在就走!” 一想到元帅发火的样子,那可是几天都缓不过来的噩梦;众人作鸟兽散。 - 伊莱关上窗帘,仍觉恼火。 走回去,看见病床上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的小幼崽,以及旁边为了守她,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大人,又忍不住叹气。 “也别太担心了。”他不擅长安慰人,言辞有些笨拙,“身体各项数据都正常,她不会有事的。” 司澄的下巴冒出胡茬,眼底淡淡一层青色更是为这位帝国战神添了一丝憔悴。 他听见了伊莱的话,一眨不眨看着眠昔,低声道:“但是,那些东西检测不出来,不是吗?” 在眠昔说出“碎”之后,何欣的确应声咳出那只成虫的残片。 但它们并非当场消失,而是化作光的涟漪,融进眠昔的翅膀里——和其他虫茧的碎片一起。 变故发生得太仓促,司澄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当时的眠昔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伤害,后来,伊莱的检查结果显示,她很健康,完全没有李无执等人被附身的异常。 换句话说,即便那些残片钻进她的羽毛里,虫族已经死了,不会再寄生于她。 然而做家长的,总是不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尤其事关恶劣的虫族,更不能掉以轻心。 伊莱沉吟:“会不会……其实是小家伙吸收了它们的能量?” 司澄:“吸收?” 伊莱:“是。尽管我不想承认,虫族的确是一种很精粹的能量。既然能够攀附于我们身上,那为什么,不能反过来被吸收?” 司澄望着安睡的小眠昔,陷入思考。 他征战星域疆场十数年,虫族一直是最强大、最狡猾的对手。 如今,它们进化了,可以悄悄附身人类,变得更隐秘、更难对付。 然而,若是按照伊莱的说法,眠昔可以吸收虫族能量——这同样前所未见。 不仅打破了以往人类和虫族之间你死我活的绝对界限,更意味着,看似无坚不摧的虫族,在这个孩子面前,暴露了致命的弱点。 只是…… 司澄想要帮眠昔拨开一缕额发,手指却抬不动。 低下头,才发现被睡着的小家伙无意识抓着手。 崽崽这样小,他怎么忍心,让她用稚嫩的肩头扛起沉重的命运。 她是他的女儿,他只希望她平安、快乐就好。 至于战争、种族、存亡,这些残酷的东西,还是交给大人来负担吧。 - 小眠昔这一觉足足睡了一星期,还好她不是人类,醒来之后,没有任何异常。 不知是不是跟吸收了虫族能量有关,她在用翅膀飞行时,比过去更轻盈、更自如了。 何欣、李无执和其他九个被虫族附身的船员,也都陆续好转。 看起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除了—— 崽崽的小布偶不见了! 眠昔刚在人间醒来时,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小布偶陪着她;后来,不管去哪儿,她都会抱着它,从不分离。 在几次梦境中的相见,她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呜啪。 呜啪是她最重要的好朋友。 那日击退何欣体内的虫族,场面太过混乱,呜啪不知丢在了哪里;眠昔沉睡的七天里,更没有人想起过这个不起眼的破旧玩具。 司澄握着她的手:“是爸爸的错,对不起。” 伊莱滑动终端的购物页面:“叔叔给你买新的,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何欣一拍大腿:“姐姐再帮你去找一遍!” 小幼崽咬着嘴唇,鼻头和眼圈红红,还是懂事地摇摇头。 呜啪是不可替代的,但她也不想麻烦大人们。 失去了小布偶,眠昔很伤心。 失去了崽崽的笑容,全星舰天都塌了! 第22章 一只变成猫的玩具说人话了! 深空漂流的日子太枯燥,许多船员靠吸崽来度日。 小眠昔天真甜美的笑容,是堪比营养剂的存在。 船员们瞒着崽崽和元帅,在联络终端建了个群组,发动全舰的力量寻找遗失的小布偶。 【长什么样子来着?】 【我记得有点像炸毛的猫。】 【是狮子吧?】 【我这里有图![图片]】 【好家伙,狮子猫啊。】 【二号餐厅没发现。】 【这里是医疗港,没发现。】 【货仓也没有。】 【训练场也……】 星舰太大,布偶太小,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人们一筹莫展。 李无执视线从群聊界面移开,叹了口气。 他是所有异化船员中,最先被眠昔认出并解救的那个,对于小幼崽不仅有着喜爱,更有感激。 他多想帮眠昔找到布偶,可是,它会在哪儿呢? 李无执回到宿舍,唤醒光脑开灯。 然后被桌子上一墩硕大的背影吓到:“啊啊啊啊——!!” 什么东西偷偷溜进自己房间里了?! 那坨毛茸茸并没有被他的尖叫吓跑,还慢吞吞地转过身,居高临下盯着他看。 两只眼睛有点儿怪,像塑料质感;身上的毛也像布条。 咦? 李无执定睛一看,这不是眠昔的小布偶吗? 就是现在的体型胖了好几个号,吃得有点圆滚滚。 不对啊,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玩具怎么活了啊啊啊啊!! 小……啊不,大布偶,或者说大狮子猫悠闲地舔了舔爪,眼神写满“愚蠢的人类,本大王不与你计较”的嫌弃。 李无执拍着胸口,缓过神,小心翼翼问:“那个,请问,你是小昔的玩具吗?” 说完就后悔了。 自己居然在跟一只猫说话,还没睡醒吧。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狮子猫的瞳孔竖起,凶凶巴巴:“愚蠢的人类,本大王才不是什么玩具呜啪。本大王,是眠眠宝的守护神兽呜啪!” 它说了,它把“愚蠢的人类”说出口了。 ——不对啊,一只变成猫的玩具说人话了! 李无执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 “昔昔,慢点跑……不,慢点飞,注意别撞着了。” 司澄在后面大步走,视线一直盯着半空中的小幼崽。 听说宿舍区有人发现了小布偶的踪迹,父女俩立即赶过去。 眠昔只会走路、不会跑,今天甚至觉得爸爸抱着也慢,干脆拍拍翅膀飞起来,还是这样最快。 只是,她也很久没飞了,有些跌撞,特别心急的时候还会掉毛。 司澄抢在清洁机器人干活儿之前,把那些小羽毛收集起来,装在专门的布袋里。 一抬头,小幼崽又飞出去好几米,他赶紧跟上。 不知为何,司澄总觉得自己像在放风筝…… 进入船员宿舍区后,眠昔细细地呼唤起来:“呜啪,呜啪?” 可是,并没有发现小布偶的身影。 她从空中降下来,正巧落进司澄等候已久的怀抱,抓着他的衣服,惶惑不安:“爸爸,没有呜啪。” 司澄摸摸她的头发:“不急,我们慢慢找。” 走廊两边宿舍里的船员听见动静,纷纷探出头。 看清来者,连忙敬礼:“长官!” 司澄颔首,视线扫过众人:“有谁见过呜啪吗?” 船员们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元帅大人神色一如既往冷淡,居然用这么矜贵的口吻,讲出了萌萌的“呜啪”两个字啊…… 果然,再冷硬的男人,只有了软萌的小女儿,也会被融化的! 遗憾的是,没人见过呜啪。 司澄正准备带眠昔换个区域寻找,小幼崽忽然睁大眼睛,朝某个方向看去:“咪!” 她今天穿了件帽子上带耳朵的外衫,警觉的样子特别像小兔兔。 众人还没来得及为这种可爱倾倒,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惨叫:“咬人了啊啊啊啊!!” 眠昔的眼睛圆圆:“呜啪!” 司澄抱着她过去,只见一道闪电窜向相反的方向,随后一名船员摔倒在地上,小腿血流不止。 那人甚至没空向元帅问好,惊惧道:“野、野兽!船上有野兽!” 司澄:“什么样子?” 船员张开胳膊划圆,比出个水缸的形状:“有这——么大!” 眠昔听了有些奇怪,她的布偶小小一只,怎么会这么大呢? 可是刚才那个气息,就是呜啪不会错。 司澄考虑的则不同:尽管不知道崽崽的玩具怎么会“活”过来,但它现在看起来有很强的攻击性,必须及时阻止。 他敲了敲耳麦:“F6层全体注意,未知生物出没,攻击倾向明显,各部门做好准备。” “爸爸。”眠昔的小手抓着他,可怜兮兮请求,“不要打呜啪,痛痛。” 司澄那句“全力抓捕”梗在喉咙里,及时调整:“……注意不要伤害到它。” - 小兽高速移动,在监控里只留下残影,一时无法精准定位。 最终,它窜上舰桥,提前收到通知的船员们严阵以待,又有些手足无措。 元帅下了命令要抓到它,还不能伤它,可它又会伤人,这可怎么办啊? 有人拿来捕兽网,绕到背后刚瞄准它,即刻被察觉。 小兽怒了,龇牙怒吼,炮弹似的扑向那个人,喵喵嗷嗷地挠花了他的脸。 报复完这个还不够,旁边的人也被连累成目标。 小兽在舰桥如龙卷风过境,大肆破坏人类和非人类物品,留下一地哀嚎和狼藉。 救了个命,这破坏力怎么比虫族还可怕啊! 正当众人被小兽逼得抱头鼠窜时,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使整个舰桥安静下来。 这个熟悉的威慑是……元帅? 太好了是元帅来了我们有救了QAQ 人们眼含期盼,齐齐望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元帅的确在那里,但发出威压的,却并不是他本人。 竟是他怀中的小幼崽。 “呜啪!”眠昔鼓起脸颊,气呼呼地小手一指,“不乖!” 第23章 驯兽大师司眠昔。 元帅家的崽崽,向来乖巧又绵软,脾气好得不得了,见谁都笑,简直是颗小糖果。 没想到,这样甜蜜的小奶团,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司澄把眠昔放下来,她的小翅膀在背后扇得飞快,小脸绷得紧紧的,又奶声奶气重复:“呜啪,不乖。这样不好。” 严肃的模样,像个教育学生的三岁半小老师。 ——怎么感觉更萌了啊啊啊! 众人静默地眼冒爱心。 方才还为非作歹、恨不得咬穿舰桥的小兽,蓦地缩起脖子:“嘤……” 眠昔见它可怜兮兮,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掀了掀翅膀:“来。” 看吧,眠眠宝就是这么心软~ 呜啪心满意足,一跃而起—— 结果被人半路截胡,提着后颈捉起来。 呜啪不满意地在空中乱蹬,是谁,敢这样对本大王! 本大王不要面子的呀! 它愤愤抬头,对上一双灰银色、高远如月的眼睛。 元帅冷漠道:“别撞到她。” 这家伙对现在的体重根本没数,还以为自己是以前轻软的布玩具呢? 完全是一辆重型装甲车。 这要是不带收敛、直接撞到眠昔身上,还不把他的宝贝崽撞坏了? 合格的奶爸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嚣张的呜啪看到这双眼睛有点儿怵,又想起这是小主人现在的人类爸爸,低眉顺眼。 还不忘跟眠昔撒娇:“嘤嘤嘤。” 眠昔踮起脚伸手:“爸爸,抱。” 司澄把装甲车放地上,就要抱她。 没想到被崽拒绝了。 眠昔蹲下,抱住狮子猫,小脸蹭了蹭它的毛,语气欣喜:“呜啪!” 呜啪也摇了摇尾巴:“咪呜!” 司澄:“……” 被无视的老父亲,属实有一点点心碎。 舰桥其他人目瞪口呆,看着那只发狂的小兽,在崽崽怀中听话得像奶猫,格外温顺地舔了舔她的手。 前能御虫,后能撸猫。 司眠昔小朋友,驯兽大师啊! 众人敬佩地鼓起掌。 - “呜啪,要减肥。” 眠昔皱着小眉头,很担心。 整个兽太过圆滚滚,躺下之后,翻身都困难。 呜啪顶着这么个圆胖身躯,还能用后爪挠耳朵:“别担心眠眠宝,我又不是愚蠢的人类,不会有问题的呜啪。我还能再长大呢,到时候,你就可以骑着我到处跑啦呜啪。” 眠昔眨了眨眼,不敢相信。 虽然是超重的猫猫,那也是猫猫,自己怎么能骑它呢? 呜啪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以一个灵活的胖子的速度起身,塑料似的眼珠凝起肃然的光:“眠眠宝,我是来陪你找花的呜啪。” 花。 又是花。 每一次与呜啪的对话,总是绕不开这个话题。 小眠昔很忧伤:“对不起,昔昔找不到。花花,什么样子?” “它的名字是【XX】,是和你一起降生的,是你的摇篮。【XX】就像个充电站,当你的力量减弱时,就要进入它里面恢复。万一哪天遇到危险,【XX】也可以……” 眠昔一脸茫然:“咪?” 作为她的守护神兽,呜啪当然能从一个字儿里明白她的意思:刚才它说的那段话里,有一个重复了几遍的、很重要的词,她听不见。 “诶?”呜啪自言自语,“……【XX】?” 怪了。 那个词,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屏蔽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是这样,它又要怎么告诉小主人,她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 “长官,十一名异化船员的调查结果,都在这里了。” 凯洛斯把资料传到司澄的终端,静悄悄离开。 司澄一行行看下来,跟他的猜测差不多。 第一人,李无执,年轻,没门路,天赋平平;却是个有野心之人,肯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向上爬的机会; 第二人,在李无执病房看守的士兵,家里母亲重病,急需用钱; 第三人,第四人…… 他们看似来自不同星球、地区、背景,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有某种强烈的愿望,或者说执念。 虫族洞察到了人性的弱点,并且趁虚而入,附身后控制他们的心智,有的破坏设备,有的窃取情报,有的蚕食能量…… 然而有一个人的情况让司澄很在意:何欣。 她是最后一个发作的,体内也是唯一一只成虫。 凯洛斯递交的调查显示,她家庭美满,随遇而安,和其他有执念的人明显不同。 那么,更“高级”的虫族,为何选中她的? 会不会是因为,那段时间她陪在眠昔身边最多? 司澄心中一凛。 难道,虫族的目的不仅是打垮战舰,还盯上了眠昔? “有什么事,值得元帅如此烦忧?” 仅有司澄在的房间里,蓦地传来第二人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神。 刚才光顾着思索这些船员的联系,差点忘了自己拨出视讯请求。 他立刻敬礼:“日安,陛下。” 全息投影中的人懒洋洋一摆手:“就你我二人,不必遵此繁文缛节。” 司澄放下手,仍保持着军姿。 那人撑着头:“说吧,为什么找朕?” 司澄吸了口气:“恐怕对您而言是个不好的消息:虫族,再次出现了。” 那人抬眸,目光森冷:“说下去。” 当日七人小组迅速得到有关眠昔的消息,令司澄对他们有所怀疑:仅凭李无执,或者其他十个人的身份,不足以与那几位高层搭上线——除非,有虫族在其中“牵线”。 因此,他决定不在会议中公开此事。 但,可以私下里呈报给皇帝。 皇帝的母亲死在虫族之手,又折损了无数子民,新仇旧恨相叠,斩断了与虫族私通的可能。 正是这份永不消逝的憎恨,成为司澄信任的基石。 司澄把这些天的经历简短地复述了一遍。 皇帝中途并未插话,直到他说完,才淡淡道:“朕知道了,会派人去查。辛苦元帅。” 语气如常,仿佛没当回事。 司澄皱眉,不知是否需要再多劝几句: 七人小组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在中央星权,好几个就住在首都星;如果他们之中当真有叛徒,那么,皇帝就有危险了。 然而皇帝转而开启另一个话题:“——这么看来,你的小姑娘,在其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司澄听皇帝提及眠昔,不自觉站得更直了些。 “朕原以为,元帅很快就会厌倦养孩子的游戏。”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语带戏虐,“如今看来,好像很有意思,连我都感兴趣了。 “——那么,元帅打算何时带小姑娘带首都星,让朕也亲眼瞧瞧?” 第24章 不愧是他的宝贝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凯洛斯守在门口,抹了把脸。 皇帝和元帅常常因政见不合而争执,两个人都不客气,惹恼了能直接吵起来。 哪怕会议室绝对隔音,他在外面还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他正试图想点别的分散注意力,有什么东西从走廊拐角瞬移到眼前。 凯洛斯低头一看,是元帅的宝贝崽,和宝贝崽的大胖猫。 而且宝贝崽是骑在大胖猫身上的。 ……啊?? 凯洛斯揉了揉眼,总觉得这辆“装甲车”比昨天见到又胖了一圈;这样下去不会把星舰吃空吧? 他把眠昔从呜啪背上抱下来,压低声音:“小昔怎么来啦?” 眠昔学着他的样子,也小小声:“爸爸?” 凯洛斯指指房门:“在跟陛下通话呢。” 小幼崽似懂非懂点点头。 然后问:“吵架?” 她没有亲眼见过皇帝,却听凯洛斯叔叔和伊莱叔叔说过,皇帝陛下和爸爸总吵架。 凯洛斯连连摆手:“哎,我的小小姐,可不敢这么说!” 会议室里,司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口吻枯燥:“我想,我的立场已经陈述过很多遍了:在您改变决议之前,舰队不会返航。” 皇帝弯起嘴角,目光却是冷的:“哪怕朕以叛国罪治你?” 司澄垂下眼:“司某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但士兵们都是听从军令,还请您不要迁怒于他们。” 皇帝:“有元帅这样体恤下属的长官,朕真该庆幸,如果元帅不是带着属下们违抗我的命令——哎呀。” 皇帝原本冷硬的语调,在结尾处斗转成一个柔软的小钩子。 司澄疑惑地抬头,见对方的视线与自己擦肩而过,是向下的;他也跟着扭过头—— 小幼崽抱着布偶站在门边,翅膀缩了起来,怯生生地看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天蓝色针织外套,点缀着些亮闪闪的纱织丝带,衣摆下面露出一小截内搭的奶白色百褶裙,半扎发用嵌着珍珠的发夹束起,看上去格外甜美,像个不谙世事的人鱼小公主。 元帅与皇帝据理力争时的冷峻外壳,在女儿到来时,顷刻间碎得渣都不剩。 他走过去抱起眠昔,柔声问:“刚睡醒吗?爸爸一会儿就回去了。” 他还记得,眠昔刚登舰时,起床没有看见自己,因害怕差点让整艘船宕机;从此工作都掐点,绝不让崽崽等自己太久。 皇帝挑起眉。 这……可和记忆中的元帅形象很不符啊。 小眠昔靠在爸爸怀里,点点头又摇摇头,目不转睛盯着全息投影里的人。 哇…… 崽崽眼中满是赞叹。 昔昔,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视讯里的那位,有着一头天生红发,高高挽起,如同燃烧的火焰凝为王冠。 五官秀丽,却并不显得柔婉,反而因目光的凌厉与锋锐,带上无可侵犯的威严。 她的美丽不是需要呵护的柔弱花朵,而是烈焰淬炼出的赤金,是战火、风霜与星海的象征。 ——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女帝觅夏。 小眠昔不仅心中赞美,还把这种夸夸说出了声。 皇帝不动声色:“为何一直盯着朕?” 眠昔跟陌生人讲话时总是有点儿害羞,往爸爸怀中又缩了缩,声音比平时还小:“因为,因为姐姐好漂酿……” 司澄因她这“胆大包天”的称呼差点呛着:“……昔昔,要叫‘陛下’。” 小幼崽睁圆了眼睛,有点儿慌乱,以为自己犯了错误。 觅夏责备地瞥了眼司澄:“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司澄不赞成:“礼仪不能违背。” 觅夏:“哦?你连圣旨都敢违抗,现在来这么教育女儿吗?” 司澄:“……” 眠昔瞅瞅那个漂亮姐姐,再瞅瞅爸爸,很新奇。 还没见过有人能让爸爸哑口无言呢。 崽崽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皇帝”、“陛下”,也看得出来,这个漂亮姐姐一定很厉害。 司澄也是第一次看见,竟有谁能让比自己还冷心冷情的觅夏这般纵容,连称呼、礼节都无所谓。 不愧是他的宝贝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他妥协地叹了口气:“就算不叫陛下,辈分也不能乱套。” 觅夏的父亲,也就是已故的老皇帝,是司澄的老师。两人年纪相仿,怎么算,叫姐姐都不合适。 眠昔眨巴眨巴眼睛,等着大人们教自己,到底称呼什么好。 觅夏望着她,觉得有趣。 别的孩子若是叫她姐姐,是嘴甜。 但这个小姑娘……是真的甜。 司澄身材高大,气场冷酷。 眠昔小小一只,又软又萌。 司澄抱眠昔,如同威猛的老虎心甘情愿驮着小幼兔。 反差之大,令人咋舌。 但是,按照司澄在虫族事件的讲述,说不定,真正遇上危机时,柔弱的小兔兔会是更惊人的那个呢? “朕决定了,那件事,就听元帅的。”觅夏一锤定音,“早日返航,让我见小姑娘。” 司澄:“……” 他们僵持几年,为了说服对方磨破嘴皮子,谁也不肯服输。 结果现在为了看眠昔,陛下就妥协了? 要不要这么草率啊! 司澄面无表情:“昔昔,你掐一下爸爸。” 眠昔:“?” 司澄:“我可能是在做梦。” 眠昔伸出小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非常配合:“咪!” 爸爸,没有做梦喔! 觅夏旁观父女俩的互动:“元帅现在坐标何处,回首都星需要多久?” 司澄在终端上操作了下:“当前位于第七星系边境,如果全速返航,最快——” “长官!” 凯洛斯慌慌张张闯进来,没料到皇帝的视讯还没结束,哑在原地:“对、对不起,陛下……” 觅夏知晓他不是鲁莽的人,这样擅自闯入,一定有紧急的事,点点头:“你们先聊。” 待全息投影消散,司澄问:“怎么了?” “刚刚收到赛蒙星的求助信号。”凯洛斯咽了口口水,“是,是露娜小姐!” 第25章 “我不管,我一定要当阿澄的女儿!” 司澄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凯洛斯:“赛蒙星的求……” 司澄:“后面那句。” 凯洛斯:“啊?哦,您是说,露娜小姐……?” “……估计不会是什么危急情况。”司澄捏了捏鼻梁,神情有些烦恼,“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凯洛斯想起过去有的几回“求助”,的确都是让人哭笑不得的缘由,也放松下来:“她一定天天盼着您去看她呢。” 司澄叹了口气:“距离上回也有些时日了吧?是该去探望一下。” 眠昔好奇,这是在说谁呀? 凯洛斯看看眠昔,又看看司澄,带上些揶揄:“我想,露娜小姐要是知道有了小昔,会不高兴呢。” “不会的。”司澄斩钉截铁,“我的女儿,没有人会不喜欢。” 虽然小眠昔没太听懂大人们的话里有话,既然爸爸这么说了,当然要配合地掀掀小翅膀,语气骄傲:“咪!” 因为,昔昔是爸爸的崽呀! 由于是私人行程,司澄没有让星舰降落,而是停在赛蒙星的太空港,他单独带眠昔乘穿梭机前往,争取早去早回。 原本只有父女二人,没想到伊莱也要跟来。 医生目不斜视,非常高冷:“我怕有人伤了小昔的心,要随时医治才行。” 司澄很无奈:凯洛斯这样,伊莱也这样,怎么一个二个都笃定,眠昔和露娜会有一个要不开心呢? 他晃了晃眠昔勾着自己的小手,对上那双天真无邪的蓝眼睛,低声道:“谁是外人,谁是家人,我还是分得清的。” 眠昔抓着爸爸的大手,充满依赖地用小脸蛋蹭了蹭,快乐地弯起眼睛。 外人是谁,不知道。 昔昔,肯定是爸爸的家人哟~ - 赛蒙星。 富丽堂皇的帕西庄园里,上了年纪的老管家端着碗,追得气喘吁吁:“露娜小姐,您还是先把饭吃了吧……” 前面的女孩穿着红色公主裙,扎着罗马卷双马尾,叉着腰:“不要不要,我没有胃口。” “古人说过,人是铁,饭是钢……” 老管家还在苦口婆心教育,女孩压根一个字没听进去:“你有给阿澄发消息吗?真的发了吗?他怎么还没有来?” “有的,有的,是真的。”老管家无奈,“露娜小姐,您不能对元帅大人直呼其名,这是很不礼貌的。” 女孩撇嘴:“我倒是想叫他爸爸,不是他不答应吗?” 老管家:“司元帅征战四方,不是很方便养育孩子……” “不听不听。”露娜先是捂住耳朵,又握拳,“我不管,我一定要当阿澄的女儿!” 老管家看着这个骄纵任性的女孩,深深叹了口气。 露娜·帕西今年九岁,养在这个庄园也有四五年了。 当初送她来的是司元帅,而她每一年的愿望也都是被司元帅再领走。 庄园的主人,老帕西先生,对露娜非常好,露娜也的确把他当祖父来对待;庄园里的其他人与她相处得也不错。 然而在露娜的心中,她始终只想做司澄的女儿。 宇宙广大,元帅又十分忙碌,没有时间常常来探望露娜,女孩就想了个“好方法”,向他发送求助讯号,她知道他不会放任自己处在险境中不管。 第一次这么做之后,司澄的确快速赶到,非常紧张。 见露娜没事,只是因为想念他才这么做之后,他没有责备,连失望都没流露出来,眼中只有赶路程的疲惫。 当时的露娜又惊又愧,可小孩子忘性大,隔了一年又做了同样的事儿。 可以说是“狼来了”,也可以说是“烽火戏诸侯”,几次之后,司澄也就清楚了,来自赛蒙星,来自帕西庄园,来自露娜的紧急讯号,都不是真的求助。 不过,为了当初的承诺,司澄每年还是会抽时间来探望一下露娜。 能做的,也只是探望。 此刻,露娜站在门口望眼欲穿,老管家正想劝一句“元帅要是离得远,就算启动极限跃迁,也不可能这么快”,庄园的来客通报系统响起。 一张俊美而冷淡的脸孔出现在屏幕上。 露娜激动地尖叫一声,又想起要保持淑女形象,理了理自己卷卷的头发:“日安,阿澄——” “咳,咳咳!”老管家挤眉弄眼。 露娜不情不愿补全称谓:“阿澄叔叔。” 司澄勾起一个很淡的笑容:“好久不见,露娜。” 飞行车很快驶进庄园,停在露娜和老管家面前。 最先下来的是伊莱,露娜也认得他,有点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这位医生工作之余很宅的,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懒得离开星舰半步;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一起来? 第二个下来的是司澄,数月时间不见,元帅依旧凛冽挺拔如雪中青松,叫所有人不自觉想要倚仗他。 露娜的眼中星光闪闪,提起裙边,正要行一个优雅的礼,忽然顿住了。 因为,司澄没有立刻走向她,而是对着车门弯下腰,好像在接或者扶谁。 也可能,是在抱谁。 露娜看着司澄从飞行车中抱出一个幼崽,三四岁年纪,麻花辫双马尾两边各别一枚小兔子发卡,穿着小白裙,外搭一件素色小披肩,整只崽也雪白雪白,像刚从橱窗买下的洋娃娃。 她眨巴着大眼睛,对于初次到达的地点,和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有些紧张,下意识环住司澄的脖子。 那是个相当自然的动作,好似平日里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露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难以置信的是,司澄对幼崽如此“越界”的行为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轻拍她的后背,如同安抚。 ——那个最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的司元帅诶? 露娜眼中的星星碎了。 老管家敏锐地察觉到女孩的表情不对,那是她平日里任性的前兆;可是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露娜指着幼崽,语气几乎算得上诘问:“阿澄,她是谁?!” 老管家倒吸一口气:怎么能对元帅大人这么说话啊! 司澄倒不介意小孩的无礼,神情是罕见的温和:“介绍一下,这是眠昔。” 他顿了顿,补充:“——司眠昔。” 第26章 那个小崽,到底哪里比自己好? “我说什么来着。”伊莱喝了口咖啡,和平日里别无二致的淡漠神色里,掩盖着一丝看好戏。 司澄很少有如此高频率地叹气。 好吧,看来出发前凯洛斯和伊莱的担心没错,他还真会让眠昔和露娜之间,有一个不开心…… 司澄心底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小小声音说,幸好,不是眠昔。 小幼崽靠在爸爸旁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很不安。 不久前,那个红裙子小姐姐,看见自己之后,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 崽崽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可是,可是自己连一句话都没说呢…… 她想起,曾经有人说她是小怪物。 是因为这样,吓到那个小姐姐了吗? 小眠昔失落地垂下翅膀。 伊莱放下杯子,“啧”了一声。 司澄原本还在想露娜的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后者抬抬下巴,示意眠昔的方向。 低头看见一只蔫哒哒的崽,司澄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这下两个都不高兴了。 他半蹲在眠昔面前,捉住她的小手:“昔昔不开心?” “爸爸。”眠昔喊了他一声,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司澄耐心道:“有什么都可以跟爸爸说的,好吗?” 眠昔起初很犹豫,在大人鼓励的眼神下才慢吞吞说出来:“昔昔,很可怕?” 司澄一怔:“为什会这么说?” 眠昔有气无力地扇了下小翅膀:“昔昔,吓到小姐姐。” 司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理解,心里发酸,用手指梳着她的羽毛:“不会的。昔昔很可爱,翅膀也好看。” 被夸奖的小幼崽眼中燃起一丝亮光,又黯淡下去:“可是,小姐姐哭。” 司澄:“不是昔昔的错。是爸爸做错。” 崽崽不明所以:“咪?” 司澄想,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错哪儿了。 伊莱拿着杯子路过,经过司澄身边时,特意停下来,摇了摇头。 司元帅擅长打仗,擅长指挥,擅长很多事。 但不擅长处理和女性之间的关系。 一路单身到快三十,蝉联全帝国“钻石王老五”榜首多年,就是最好的证明。 很明显,不仅是成年女性,幼年的也不大行。 难搞哦。 司澄:“……” 你小子。 - 儿童房里,露娜扑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特意早起让女仆打理的发型全乱了,可她现在压根没心情想这个。 司澄虽然没有直接说那个小崽是女儿,但他说了,她叫“司眠昔”——姓司! 而且,就算不知道名字,光看他们之间的亲昵互动也看得出来,那个小崽肯定不是随便哪个船员的孩子。 是对司澄很重要的人。 据露娜所知,司澄是孤儿,没有亲戚;他从来没有过交往对象,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更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个亲生孩子。 那么,就是司澄收养的了。 露娜越想越委屈:既然大家都不是亲生,为什么司澄不能收养自己? 她也是女孩,也长得可爱,成为孤儿时也是差不多年纪,她……她今天也是双马尾呢! 那个小崽,到底哪里比自己好? 房间的通知面板亮起进入请求,露娜本来就心烦,把昂贵的娃娃扔到地上:“谁都不许进来!” “我也不可以吗?” 一个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响起。 露娜瞬间蹦起来,慌乱地对着镜子擦眼泪,可是眼睛红成这样,遮都遮不住。 她正想着要不要重新扎辫子,突然感到一阵气馁。 打扮得再好,又怎么样呢?阿澄还是不想做自己爸爸。 他已经有了别的女儿了。 女孩自暴自弃开了门,外面的大人见她这副模样吃了一惊。 要知道,在司澄的记忆中,露娜一直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哪怕当年失去父母,也从不在人前示弱,永远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 露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开口带着浓浓鼻音:“阿澄叔叔,你想笑话我就笑吧。” 司澄抬手,踌躇了下,碰了碰她的头顶:“我不会的。” 对于九岁的孩子来说,司澄太高太高了,露娜每次看他,都要仰起头才行。 但是,她想,司澄跟那个小崽说话时,是会蹲下来的。 用不用心,藏在每一个细节里。 ……真的是,太差别对待了吧。 露娜吸了吸鼻子,想来想去,还是问出来:“阿澄叔叔,那个棉……是你的女儿吗?” “是眠昔。”司澄提起自己的宝贝崽,嗓音里都含着笑,“嗯,是我的女儿。” 尽管早就猜到答案,真正被验证时,露娜还是很心碎:“可是,可是,你说你要带兵打仗,没空养小孩的!” 司澄一噎。他当初的确是用这个理由拒绝的露娜。 他没想好说辞,露娜紧接着问:“既然可以养她,为什么不能养我呢?我,我比她大,还不用你到哪儿都抱着呢!” 司澄叹息:“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帕西先生是你父亲的忘年交挚友,在这里你可以得到最优渥、稳定的生活。帕西先生没有子嗣,你会成为他唯一的继承人。” 帕西先生的财力在赛蒙星首屈一指,可以说,露娜以后的人生应当是令人艳羡的。 但九岁的女孩考虑不了那么深远的未来,她看得到的,想要的,只有现在和眼前。 露娜固执道:“我不想成为继承人,也不想生活在庄园里,我想跟你去太空!我——我以后也要加入帝国舰队!” 事实上露娜有深空恐惧,根本不适合在星舰上长期生活;这只是她想黏着司澄的说法。 司澄看了眼腕机,自己过来有一会儿了,小家伙不知道会不会等着急。 除了眠昔,他的确不会照顾其他女性细腻的心思——无论年长年幼——还是习惯有话说话,有事做事。 “露娜。”他直接跳过了女孩的“白日梦”,“时间不早了,带我去看看你爸爸吧?” 第27章 他们,会是自己真正的族人吗? 帕西庄园里有一片紫色的风信子花园,露娜的亲生父母,就合葬在这里。 她刚出生不久,母亲就病逝了,四岁那年,父亲也在星际战场牺牲。 司澄,正是她父亲当时的长官。 那时,他下令让她父亲掩护一批重要物资先撤离,不料正中敌人的圈套。 小小的露娜,成了孤儿。 死亡是战争中无法避免之事,但司澄对露娜还是心有愧疚;如果当时自己能够再缜密一点规划,如果可以看破阴谋,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彼时的司澄不认为自己有养孩子的能力,更不觉得战舰是个养孩子的好环境,正好帕西先生提出要收养露娜,二人一拍即合。 他以为这是对露娜最好的安排,小孩子却有小孩子自己的想法: 她更想当司澄的女儿,而不是帕西先生的孙女。 只是,大人也有大人的考量。 司澄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结婚生子,普通人的温馨家庭,离他太过遥远。 他不需要伴侣,不需要子嗣,也不需要家人。 眠昔,是一个意外之外,却也是命中注定的小小奇迹。 现在,司澄和露娜一人捧了一束风信子,放在露娜父母的墓碑前,鞠了几躬。 不远处,伊莱陪着眠昔看花。 小幼崽还是第一次看见自然生长的花朵:她平日里跟何欣泡在星舰上的温室里,看到的都是人工培植的。 虽说在大人、或者说人类眼中,它们没什么区别,可是,崽崽闻得出它们的香味不同哦。 她拉了拉伊莱的衣角:“叔叔,那是什么?” 伊莱见她指着墓碑,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是永远离去,再也无法相见的家人。 对于这般年幼的孩子来说,死亡,实在是个太深奥、太宏大的话题。 只是,眠昔望着那些蔓延开来的寂寥紫色,小身体里涌动起感同身受的悲伤。 离去的……家人。 她知道,自己和爸爸的种族不同。 爸爸是她的家人,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星舰上的所有人,和她都不一样。他们没有翅膀,也没有那些奇妙的能力。 小眠昔想,自己究竟是谁呢? 有风拂过,捎来淡淡的花香。 在这香气中,眠昔的蓝眼睛明亮起来,迷蒙地望向远方,看到一大片绚烂的、光芒组成的云团。 云团中,浮现出看不清的人影,连声音都是朦胧的: “小公主!” “太好了,您看起来一切安好。” “只要您好,就够了……” 眠昔在他们此起彼伏的欣然中,有些无措。 他们都认识自己吗? 他们,是谁呀? 直到有个略带疑惑的声音问:“小公主,您的【XX】呢?” 眠昔仍然听不清那个奇怪的词,可她很确定,那就是呜啪说过的。 呜啪自称是她的守护神兽,和这群云中人一样,都知道她有一朵特别的花花——诞生之花。 他们,是不是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的真正种族? 又或者,会不会他们就是她的族人? “昔昔……” “眠昔?” “司眠昔!” 小幼崽被熟悉的声音唤回现世。 光、云、人影都消失了,她站在快比自己还高的紫色花海中,表情仍有些茫然。 刚才……是幻觉吗? 司澄沿着花园小径走过来:“想什么呢?” 小姑娘双手抓住爸爸的手,用额头蹭蹭他的掌心。 这样幼兽般全心全意依恋的姿态,总让司澄心里发软。 他把她抱起来:“这里有昔昔要找的花儿吗?” 他听何欣说过,眠昔最近总在植物园里寻找;但究竟找的是什么品种的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连样子都描述不来。 崽崽的一件小事,爸爸都会放在心上。 幼崽眨了眨眼,看起来终于回过神,叹气。 司澄戳戳她的眉心:“小朋友不要总叹气。这里没有,还有下一个地方。爸爸会陪昔昔找到的。” 崽崽的眼睛弯成小月牙:“咪!” 这边父女俩其乐融融,那边,露娜快要被气哭了。 她还没见过阿澄叔叔对哪个孩子这么亲近;他总是对谁都很有距离感。 只是因为,那个什么棉,是他的女儿吗? 那,如果自己也成了阿澄叔叔的女儿,他是不是也会这样疼自己?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女孩的心里发芽。 ——那种情绪,名为“嫉妒”。 - 司澄原本的计划,是当日往返,耐不住露娜的强烈挽留,以及帕西先生的盛情邀请,还是在庄园留宿一晚。 收拾随身物品时,他发现少了个东西。 帝国最高荣誉勋章,“恒星之心”。 主体是金红色的八角星,象征着帝国疆域的八大星系。 星星的正中央镶嵌着一枚珍贵的黑晶钻,在光线的折射下如同不灭烈焰。 勋章的背面刻着姓名与授勋日期,正面则有红蓝、黑金交错的绶带,分别代表荣耀与牺牲。 十年前,他率军抵御北域虫族入侵。 那一战无比惨烈,他的先锋队伍陷入绝境,原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直至今日,看见这枚勋章,司澄仍能想起,虫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现身时,那股从骨髓深处攀升的寒意与恐惧。 从军多年,司澄的各式奖章、勋章多得能堆满一间屋子,唯独这枚随身携带。 他要自己时时刻刻记住,记住那场命悬一线的战斗,记住那些葬于星海的战友,记住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至今未能消灭。 司澄看着专门放这枚勋章的匣子,丝绒布上空空荡荡。 他皱起眉。 什么时候弄丢了? “阿澄——阿澄叔叔!” 只有露娜会这么叫他,司澄收起盒子,转头果然看见门边神秘兮兮的女孩。 司澄:“什么事?” 露娜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有别人,压低声音:“阿澄叔叔,你最宝贝的那个勋章,是不是不见了?” 司澄:“……你怎么知道?” 露娜认识它并不意外,或者说任何熟悉司澄的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但怎么那么恰好? “哼哼。”女孩叉腰,“因为我刚刚看见了!” 司澄:“在哪里?” “那个什么棉。”露娜义正辞严,“我看见了,她偷了你的勋章!” 第28章 “——这个,才是我的宝贝。” “第一,是‘眠昔’,不是‘那个什么棉’。 “第二,‘偷’是个非常恶劣的指控。 “露娜,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这样说别人。” 他的反应之平淡,大大超乎了露娜的想象。 女孩睁大眼睛:“她偷——拿了你的宝贝勋章,你不在乎吗?” “那只是一个勋章,不是‘宝贝’勋章。”司澄说。 他的视线扫过来,像所有能一眼看破小孩精致编织谎言的秘密的大人那样,让露娜顿时感到心虚。 但司澄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带我去看看吧。” 他们在玩具房找到了眠昔,后者正把呜啪放在木质蘑菇形状的小板凳上,面前摆了一排食玩,自言自语地过家家。 在此之前,眠昔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玩具,很多东西完全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小姑娘们玩扮家家酒的技能是天生的。 眠昔见到司澄,先是开心地喊了声“爸爸”,目光触及旁边沉着脸的露娜,又有些瑟缩。 虽然不明白这个小姐姐为什么讨厌自己,可小幼崽对他人的恶意感知敏锐,此刻忐忑得连翅膀都耷拉下来。 露娜手一指:“喏,我说了吧,就是她拿的!” 司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桌上除了各种仿真食物,还有一张微缩沙滩躺椅,上面“躺”着的正是他不见的勋章,眠昔还特意用手帕给它盖了被子。 “恒星之心”对司澄的意义,露娜是见识过的,有一回,仆从失手摔了它,向来对下人态度有礼的元帅,当场黑了脸。 那枚勋章做得很好看,露娜以前也想摸摸,但被司澄拒绝了。 换句话说,露娜就没见过司澄允许其他人碰它。 所以,她想,那个什么棉竟敢私自拿走勋章,阿澄叔叔一定会大发雷霆! 说不定,一生气,就解除收养关系了呢? ——哼哼,还是自己比较适合做阿澄的女儿! 露娜看见司澄如自己所愿,皱起眉,快步走向那个小崽。 ——发火,快点冲她发火! “眠昔,不可以这样玩勋章。”司澄的语气非常严厉。 ——遇上最重要的宝贝勋章,阿澄叔叔可是六亲不认的,小崽,看你还怎么跟他撒娇? 眠昔很少见到爸爸对自己如此严肃的口吻,小身体抖了一下:“对不起……” 司澄却很意外:“为什么道歉?” 眠昔也跟着困惑了:“因为……昔昔拿了爸爸的东西……?” 司澄哭笑不得:“不,不是因为这个。” 眠昔眨了眨眼。 司澄把勋章拿起来,翻到背面,露出零落着冷光的针:“这个很危险,直接用手抓会受伤。” 他把别针塞入旋钮扣中,又从食玩里抓了点橡皮泥封住接口,确保别针不会再弹出来。 司澄用指甲戳了眠昔的指腹,像个模拟预警,再次重复:“所以,不能这样玩勋章——记住了吗?” 眠昔认真点了点头:“咪!” 旁边的露娜目瞪口呆,以至于揉了揉眼。 她没看错吧? 阿澄叔叔,就这么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她期待的大发雷霆,怎么变和风细雨了? 而且,比起被“偷”的勋章,司澄好像更关心小崽的手会不会受伤? 难不成,小崽对他来说,比勋章还重要吗? 露娜开口都有些结巴了:“她拿、拿了勋章,你都不说她的吗?” “为什么要说她?”司澄反问。 露娜瞪大眼睛:“因为……因为那可是你的宝贝勋章啊!” “我想你误解了两件事。”司澄把包裹好的勋章随手递给眠昔,“第一件事,这个,不是昔昔擅自拿的,它平时就是她的玩具。” 勋章上有金有钻,亮闪闪,早在刚收养眠昔的时候,他就用这个来逗过小家伙。 原有的认知和观念被完全摧毁,露娜无法思考,只能机械地发问:“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恒星之心’的确很珍贵,意义重大,但它并不是我的宝贝。” 司澄说着,把眠昔没有拿着勋章的另一只小手,珍惜地放心进自己的掌心。 “——这个,才是我的宝贝。” - 司澄有些担心露娜的状态,毕竟这事儿因自己而起。 帕西先生笑着摇摇头:“她会想明白的。孩子们总是在一次一次的‘不如所愿’中长大,而当他们长大以后,再回头看童年的自己,会分外怀念这种无畏和坦诚。” 司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教育孩子的事儿上远不如帕西先生有经验,只得作罢。 女孩的嚎啕大哭隐约传来,小幼崽原本趴在司澄膝头打盹,被惊醒好几次。 司澄看着眠昔困倦的小脸:“去房间睡吧?” 眠昔打了个哈欠:“等爸爸。” 然后又问:“小姐姐?” 司澄:“嗯……她在难过。” 眠昔担忧道:“这个给小姐姐。” 说的,是新收到的玩具,她非常喜欢,爱不释手。 所以推己及人地想,小姐姐要是玩一会儿它,说不定也就不难过了。 小幼崽的心思像水晶一样澄澈透明,哪怕露娜对她表现出恶意,她依旧善良无邪地关心着对方。 司澄失笑:“不用了。” 她现在过去,露娜只会哭得更狠吧? 眠昔似懂非懂,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的玩具。 司澄忽然起了些逗崽的心思:“如果小姐姐想要昔昔的玩具,昔昔愿意送给她吗?” 眠昔犹豫了下,点头。 司澄指了指自己:“那如果,小姐姐想要爸爸呢?昔昔还愿意给吗?” 方才还有点儿困困的小眠昔,马上睁圆眼睛。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爬起来抱住司澄的胳膊,用行动表明立场。 昔昔想看到小姐姐高兴。 可是,昔昔不想把爸爸给别人…… “别担心,我只是开玩笑。”司澄勾起唇角,“爸爸保证,只做昔昔一个人的爸爸,好不好?” 眠昔用力点点头,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手臂。 向来害羞的小幼崽少见地大声回答:“咪!” 司澄想,崽崽要是有尾巴,可能也已经紧紧卷上来了。 对面的帕西先生慈祥地眯起眼睛:“司元帅,真的变化很大。” 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戳了戳拐杖,对女仆道:“去看看小姐怎么样了,一会儿元老师该来了。” 司澄眼皮一跳。 ——元? 在赛蒙星上,这可不是个常见姓氏。 第29章 昔昔的小翅膀vs卡拉卡拉响的机械手臂。 “应?”伊莱也听见了。 两个成年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看出对方和自己心中所想相同。 赛蒙星,姓应,足以当老师的年纪和学识。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 司澄正要多问一句,就听见眠昔开了口。 “找到。”小幼崽说,“手手。” 她说话向来语气认真,好似不管什么琐事,对三岁的小朋友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儿。 思维活跃,但词汇库跟不上,后果就是讲起话来太跳跃,小糖豆似的一粒一粒往外蹦,大部分人都听不懂。 一般情况下,司澄不在“听不懂”的行列中。 今天也不得不加入了。 找到手……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指了指:“昔昔的手,不在这儿吗?” 崽崽也盯着自己的手,先看看手心,再翻过来看看手背,然后摇摇头:“不是昔昔的手手。” 司澄有心再追问,那边露娜带着哭红的双眼慢慢吞吞挪出来,嗓子都哭哑了:“应老师要来了吗?” 帕西先生:“是啊,你想要这样见到应老师吗?” 露娜:“……不要。” 帕西先生:“那就快去洗漱打扮一番吧?” 司澄听着祖孙俩的交谈,从言语碎片间分析着“应老师”的身份,没有注意到,方才说话时一直低着头的小眠昔,蓝眼睛亮得仿佛在发光。 那是在使用预言之力时,最鲜明的标识。 - 半小时后。 伊莱表情晦暗难辨:“……还真是你啊。” 司澄也神色复杂。 顶着一头蓬乱卷发、皮肤苍白得吓人的应斐,推了推特制眼镜,倒没有表现出相似的惊讶:“什么风把元帅大人和医官大人吹来了?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露娜眼睛的红肿已经消退很多,瞅瞅应斐,再瞅瞅另外两个:“老师和阿澄叔叔认识?” “不认识。” “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 发现对方和自己给出相反答案之后,又共同修正:“以前认识。” 露娜觉得他们怪怪的。 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会儿,应斐也不急着去书房,视线落在在场唯一一个陌生人身上。 或者说是陌生崽。 他挑眉,眉头几乎耸入发际线:“哟,谁家的?” 司澄还担心应斐那个样子会吓到眠昔,意外的是,平日里害羞又怕生的眠昔,今天不仅没有缩到他怀里,反而好奇地盯着对面人。 任何人见到应斐,都会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同:他有一双特别的机械手臂。 并不是用金属材料包裹在皮肉外面,而是从肩膀以下完全替换成了机械。 左手的确是因为在实验室受了伤,不得不装义肢; 右手,则完全是个人喜好。 这对机械手动起来卡拉卡拉直响,经常会吓到小孩子。 但眠昔觉得很酷。 不仅很酷,还很亲切: 她有一对翅膀,而这个叔叔有机械手。 他们,都和别人不一样哦! 眠昔掀了掀小翅膀,主动打招呼:“咪!” 应斐也跟着大幅度地动了动自己的机械手。 “有意思。”他下定结论。 司澄抱着眠昔向后退一步,非常警惕。 要知道,能让应大科学家感兴趣的存在不多。 并且都不是什么好事。 应斐还是第一次见司澄对谁有保护欲,了然:“原来是你的崽。元帅大人居然结婚了?” 司澄:“没有。” 应斐:“未婚先育啊?够随意。还是说私生子?那不太好吧。” 司澄:“……我没对象。” 应斐:“难道元帅大人接受了单性别繁殖实验?” 司澄:“……”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跟这家伙讲话就来气。 “是阿澄叔叔收养的。”露娜的语气中带着抱怨,“他以前还说,绝对不会养小孩呢。” 应斐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一唱一和:“他居然不愿意养露娜小姐?太没品味了。咱不跟他玩儿了。” 司澄:“……” 他庆幸自己现在双手抱着眠昔,否则真挺想给这人一拳的。 然而应斐从帝国顶尖的科学家,落魄到给富人子女当家庭教师,自己有一半责任。 如果那些冷嘲热讽都是因为怪罪,司澄也只有接受。 - 应斐把平板还给露娜:“这几道题再看一看,我等下回来。” 他走出房间,摆着肩头活动活动胳膊,神色浮现出痛苦。 机械臂的连接极为精密,若要做到如天生肢体般灵活,必须以精神力驱动。 应斐的精神力评级是A,已是优越,但在驱动时依旧无法隔绝疼痛。 无比折磨,且必须长期忍受。 但只要能验证自己的猜想,完成实验,他什么都愿意做。 帕西庄园太大,尽管应斐来过不少次了,还是迷了路。 他正想着是调地图出来找,还是求助仆从,瞥见一个眼熟的小身影。 是司澄家那个小娃娃。 叫棉……什么棉花糖,还是奶昔来着? 应斐懒得记人名,决定就叫她棉花糖。 小棉花糖一个人坐在地上玩玩具,应斐瞅了好一会儿,才在远处发现交谈中的司澄、帕西先生和伊莱。 他对幼崽没兴趣,但对幼崽的翅膀很感兴趣。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精巧构造,如果不是天生就有,得是怎样的科学家,才能设计得出来? 应斐热血沸腾,仿佛棋逢对手。 他走过去,蹲在幼崽面前,张合机械五指:“嘿。” 小棉花糖看见他,也配合地掀掀翅膀:“咪。” 应斐有点高兴。他觉得小棉花糖和自己是同频的,这非常罕见;大多数人类都太过愚蠢。 “我可以研究一下你的翅膀吗?”他问。 “研究?”幼崽不解。 应斐:“就是看看,摸摸,拿灯照照之类的。” 动刀子那些环节他没说。元帅可能,不,是肯定会宰了自己。 “叔叔。”幼崽一脸忧虑,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痛痛?” 应斐一愣:“你怎么……” 小棉花糖伸出小手,碰了碰他肩臂肉体与机械的连接处,奶声奶气:“昔昔,可以帮叔叔。” 第30章 【你的崽很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一个严谨、多疑、狂热的科学家,是不该允许他人随意触碰自己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应斐应该拒绝。 可是在小幼崽说出那句提议后,他的心底冒出一股渴望。 从改造肢体开始,那种疼痛如影随形,跟了应斐很多年。 他吃过药,升级过材料,找过疗愈师舒缓,都没用。 司澄也有精神力痼疾,情况比他更严重,地位比他更重要。 连帝国元帅对此都没办法,应斐也不抱希望了。 幼崽的话,好似长夜中一点萤光。 就算无法照亮太多,却已驱散彻骨的黑暗。 应斐没多犹豫:“来吧。” 小幼崽看起来信心满满,站起来,两只小手都摁在他肩膀的连接处。 应斐不自觉屏住呼吸,生怕打断她的“施法”。 只见幼崽完全张开翅膀——它们比他想象中更大,几乎能包裹住崽崽的整个小身体——每一根洁白的羽毛都泛起淡淡金光,美轮美奂。 应斐知道,强大的精神力有时会实体化,然而这孩子的光芒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范畴。 幼崽用翅膀代替手,抱住他的胳膊。 金光不灭,愈发汹涌。 应斐立刻感觉到,一丝舒适的清凉,顺着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缝隙,钻进“骨骼”和“皮肤”中,直至融入他抽搐发痛的精神力里。 于是他被那圣洁的光辉垂怜了。 有一个瞬间,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仿佛看见纯白的天国之景。 无数神明般的人影簇拥着一朵巨大的粉色花朵,欣喜着,赞叹着。 他们齐齐望向花蕊里:“公主降生,这是我族、是世界之幸事——” 应斐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花里是什么,幻象突兀终结。 他回到现世,吃惊地发现那种困扰多年的隐痛,消失了。 小幼崽也收起翅膀,期待地望着他。 “不……不疼了。”应斐难以置信地动了动胳膊,“真的不疼了!” 幼崽弯弯眼睛:“咪!” 昔昔,帮大忙! 难怪这次见到司澄,后者没有时不时吃止痛药,或者打缓释剂,是因为他有了远比那些好得多的灵丹妙药。 “小棉花糖,别跟那个司澄了,他脾气又臭又硬,像石头,不懂讨女孩子欢心的。”应斐拉住幼崽的小手,十分诚恳,“来当我的女儿吧,好不好?” 崽崽:“?” - 司澄发现眠昔没有在原地时,的确有一秒恐慌。 他很快镇静下来,帕西庄园虽大,处处都在监控之内,小家伙不可能凭空消失。 然而他查看了监控记录,没有找到。 如果不是眠昔开发出了隐身的新能力。 那么,就是有人修改了视频。 庄园的安保等级很高,能绕过核心密钥,神不知鬼不觉改变数据的,没几个人。 司澄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露娜疑惑地问“应老师怎么还没回来”时,得到了证实。 他看向伊莱,语气是一种比暴怒更恐怖的平静:“我们来时的飞行车,停在哪里?” 伊莱先是一怔:“就,随便停在门口了。” 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应斐他……?” 司澄不语,快步赶向门口。 原本停泊飞行车的地方,果然空空荡荡。 司澄在地上发现一张纸条。 星际时代,已经很难得见到纸笔,倒是个别出心裁的留言方式。 上面有一行丑得像狗爬的字: 【你的崽很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伊莱起初没有看见纸条,只看见向来如山峦般挺拔坚韧的元帅,背影竟有一丝颤抖。 ……难道是精神力病症突然发作了吗? 三录仪还没掏出来,他就知道了,那颤抖不是因为痛苦,而是—— 元帅把纸条撕得粉碎,额角青筋狠狠一跳:“找,就算把赛蒙星挖穿,也要把那个混蛋给我找出来!” - “叔叔……”眠昔坐在高高的座椅里,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爸爸呢?” 小型飞船已经进入自动巡航模式,应斐再次确认目的地后,索性撒手不管。 因为隐痛,他以前都不敢用精神力对接飞船,今天终于可以这么做了。 有小棉花糖真好。 “在这儿。”应斐指了指自己,“忘了那个姓司的,以后,我就是你爸爸。” 眠昔没有哭,没有说话,默默地抱紧小布偶,把自己往座椅里缩了缩。 这个叔叔,好奇怪。 可是,也不像坏人…… 应斐注意到她又破又旧的玩具,上手去拿:“我给你换一个新——啊呀!” 他触电般后退,脸上还是被挠破了,渗出殷红的血。 本以为是小崽子发飙,定睛一看,她的布偶竟变胖了几圈,对着自己龇牙咧嘴,虎视眈眈。 “坏蛋,不许碰小主人呜啪!” 一般人要是看到布偶大变活兽,还讲人话,早吓死了。 应斐不愧是科学怪人,摸了摸下巴:“这个,也可以研究。司澄那家伙搞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嘛……” 呜啪不知道什么是研究,瞪着塑料眼:“也不许碰本大王呜啪!” 它壮硕的身躯拦在小小的幼崽前面,转头蹭了蹭她:“小主人,你还好吗呜啪?” “没、没事……”幼崽讲话有些费劲。 呜啪:“小主人你怎么了呜啪?” 应斐:“你再挤,她要喘不过气了。” 呜啪:“……!!” 神兽赶紧蹦下椅子,还高高翘起尾巴,方便眠昔能抓着它下来。 眠昔走到应斐面前,犹豫了下,还是踮起脚,小手拂过大人的脸颊,伤口转瞬间消弭于无形。 跟小幼崽拥有的其他的能力相比,这个简直微不足道,还是让应斐大吃一惊,并且更坚定了要从司澄那儿抢崽的念头。 但眠昔拽了拽他的衣角:“叔叔,昔昔想回家。” 她的蓝眼睛里汪着一层亮光,应斐希望那不要是眼泪,他最不会处理哭泣的小孩。 应斐抓了抓头发:“跟我一起生活也很好的。我会给你研究很多新玩具……” 小幼崽声音细细的,却很坚定:“昔昔,只有一个爸爸。” 第31章 有了爸爸的保证,她不再害怕啦。 关于归属问题,小幼崽和大人谈不拢,只好暂时搁置。 应斐不懂怎么照顾小孩,他自己是能活着就行,常常一周不吃饭、靠营养液续命,飞船上也没什么吃的,只有洁净水。 小眠昔双手抱着大大的杯子,想到爸爸,鼻子有点酸酸的。 爸爸,是不是在找自己? 要是真的被这个叔叔带走,再也见不到爸爸了,怎么办? 飞船还没有升至太空,仍处在赛蒙星大气范围内。 眠昔看向窗外,下意识扇了扇翅膀。 要是自己现在飞出去,能找到爸爸吗? 昔昔,还没有飞那么远过呢…… 神兽察觉到小主人的失落,用尾巴蹭蹭她:“眠眠宝,还有我呀呜啪!我可以驮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找你想找的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带你出发呜啪!” 对哦,自己还有呜啪这个好伙伴呢。 眠昔眼睛亮晶晶:“咪!” 不过崽崽没打算现在就“逃”走,她想等应斐叔叔醒来之后,再同他商量商量。 毕竟,船飞得好高好高,崽崽还是有点儿怕…… 另一边,应斐迅速坠入梦乡,正梦着自己的实验品手拉手跳草裙舞,被一声刺耳的警报惊醒。 “滴——警告,检测到未知飞船靠近,本船与其俺距离已低于安全阈值,进入对方覆盖射程。” “警告,检测到武器锁定信号!” 应斐瞬间清醒过来。 他好好地开着自己的船,怎么会被盯上? 难道司澄这么快追上来…… 不对啊,就算自己因抢崽而十恶不赦,船里有他的宝贝崽,他怎么舍得用武器呢? 不是司澄的话……又会是谁? 应斐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他只是个搞科研的,飞船上装备了常规护航武器,不代表他真的会用,更不代表用了能赢。 他浑身发冷,机械臂上的传感器蓦地传来一阵温暖。 应斐低头一看,小棉花糖双手环抱着他的胳膊,眼里有对飞船警报的畏惧,更有对他这个唯一大人的依赖。 其实他听见了,小棉花糖和那只大猪咪商量逃跑。 他不觉得她俩能靠自己的力量离开飞船,也不打算把小崽还给司澄。 如果小崽会讨厌自己,那就讨厌吧。 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可他一定要取得研究进展。 所以应斐怎么也没想到,眠昔仍会对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 她的眼睛看到的世界那么干净,好似只有光明,不会被黑暗侵袭。 小孩子,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 ……但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 应斐和司澄很多年前就已经把对方的通讯频段拉黑了,还好有眠昔的儿童终端。 那边接通得非常快,一张为小幼崽准备好的温柔奶爸脸,在看清对面是应斐之后,当场垮了下来:“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船给我滚回来。” 应斐擦了擦额头的汗:“来不及解释了,司澄,快救我!” 司澄冷漠:“这时候知道求我了?我女儿呢?” “……这个回头再说!”应斐的汗多到眼镜都戴不住了,“有船,有船在追杀我们!” 他素来无感情波动到有些厌世,能慌成这样,实属罕见。 司澄心有疑虑:“你看不出来是凯洛斯的船?” “凯洛——你派你小弟追杀我?!”应斐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还没放下的心又提起一大截,“不对,这不是帝国的船!” 监控放大后,看得出那个巨大的飞行物黑乎乎一团,不像帝国的风格,船身也找不出任何编号。 船体很不规则,由条条尖锐的倒刺组成,张牙舞爪的黑色钢铁中,包裹着诡异的红光,像一颗随时都跳出来的心脏。 这下司澄也严肃起来:“先给我看昔昔怎么样,然后把船上的安全数据发给我。” 应斐:“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先!” 司澄:“……” 镜头一转,对上眠昔的小脸。 幼崽虽也跟着紧张,看见爸爸总是安心的,星星眼喊了他一声。 司澄见她安然无恙,也没有哭过的痕迹,松了口气。 应斐这人离谱是离谱了点儿,毕竟不是坏人。 司澄温声道:“昔昔不怕,爸爸现在就来接你回家。” 然后瞥了眼旁边的应斐:“……到时候,你可以揍这个叔叔一顿。” 应斐:“……” 眠昔还是能听出来开玩笑的,小手捂住眼睛,笑得露出小奶牙。 有了爸爸的保证,她不再害怕啦。 她的爸爸,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勇敢的人呐! - 几分钟后,收到数据的司澄,眉头越皱越深。 这的确不是帝国,或者任何已知国度的船。 它甚至不太像船,倒刺随着追击一张一合,几乎像个……活物。 司澄从未考虑过此中可能性:太空之中,能有如此巨大的,活着的存在。 他和伊莱匆匆告别帕西先生与露娜,回到星舰上,并通知凯洛斯派去的船,继续守着眠昔和应斐所在的那艘。 “这种神出鬼没的风格……你们觉得像什么?”他的手指点了点控制台。 副官将领们面面相觑。 元帅说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他们,不如说在自言自语理清念头。 不过还是有人尝试着回答:“按照测算距离,应该是隐身跟了一段时间,等应博士的船离开赛蒙星范围,才显出船体的。” 司澄点点头:“没错。所以,他们多半是盯上应斐很久了,在赛蒙星不好出手,没想到他会突然离开。” 他顿了顿,语气一沉:“……也有可能,盯上的是眠昔。” 一个声名远扬的天才科学家,一个异能罕见的元帅独生女。 这群人,想要的是谁? 应斐忽然又发来一段语音,司澄点开后,既不是他,也不是眠昔的声音。 掺着太多电流、杂声,几乎像段骚扰噪音,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分辨出几个词: 你们。我们。报仇。 众人不明所以。 报仇?是应博士那个毒舌又不靠谱的性格,又招惹到谁了吗? “元、元帅!我认出来了!”一名士兵的语调发颤,半是激动,半是惊惧,“那是……那是虫族的船!” 第32章 “昔昔要被吃掉了……” 到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应斐脖子有点儿僵,想活动活动,浑身瞬间被绳子勒紧了。 应斐深深叹了口气:“完蛋了,小棉花糖,你爸一定会宰了我。” 如果换别人在这儿,肯定说:还是先担心会不会被绑匪宰了。 但眠昔是个很捧场的小朋友,顺着他的话宽慰道:“爸爸不打人,叔叔不怕。” 应斐针对“司澄不打人”这句话有一串槽想吐,可惜不合时宜,还是憋在心里。 绑匪还算有人性,没有绑住小幼崽,只是把她和应斐一起扔在这个房间。 二十分钟前,应斐的飞船按照原定航线开得好好的,还在积极联系凯洛斯的船,那团乌漆嘛黑的玩意儿忽然射出牵引光束,像个抓娃娃机的抓夹,或者野兽的肢节,长臂一捞,把船抓走。 这期间,船上的一大一小完全失去意识,等醒来后,已经在这个小黑屋里了,甚至没瞧见绑匪长什么样子。 应斐的特制眼镜加装了夜视功能,遗憾的是,它已经被收缴,现在就跟瞎子差不多。 他看不见,但眠昔可以。 幼崽的小奶音疑惑地响起:“咦?” 应斐:“怎么了?” 眠昔:“叔叔,扣子掉了。” 应斐:“……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等会儿。 他惊讶:“你能看见?——你别点头,我看不着。” 眠昔乖乖回答:“看见。” 应斐还没说什么,被房间里忽地亮起的蓝莹莹的光吓了一跳。 他仔细一看,更吓人了:发光的竟然是小幼崽的眼睛! 眠昔的蓝眼睛的确漂亮而清澈,像反射光线的宝石。 应斐怎么也没想到,这“宝石”自己也能成为光源。 有了眠昔的“照明”,应斐环视周围,发现他们所在的房间非常小,里面什么都没有。 最诡异的,是没有门。 那刚才,他俩是从哪儿被扔进来的? 眠昔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惊奇地发现墙体是软的。 不仅软,还有弹性,甚至带着一点温度。 她把这个发现告诉应斐,后者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让她用再听听看。 小幼崽依言把耳朵贴在墙上,安静听了一会儿。 砰砰。砰砰。 她睁大眼睛:“墙,在响!” 应斐被她眸中绚烂的蓝照得有点儿睁不开眼,但更多的,是因为不断流下、淌进眼里的汗:“我有一种猜测,我们可能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 “虫卵里。” ——他们,是被虫族抓走的! 得出这个结论后,应斐的瞳孔迅速收缩着。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兴奋。 司澄和应斐年纪相仿,当年都是受到老皇帝重用的天之骄子,两人也算志同道合的朋友。 直到在对待虫族的态度上产生分歧。 司澄见过太多战友死在虫族手里,坚信它们是威胁,必须连根拔除,哪怕付出惨烈代价,也不能给它们存活的余地。 应斐却站在另一种立场:虫族身上有着尚未解开的奥秘,若是和平解除,进行研究,岂不是更好? 两人的争执逐渐失控,在对虫族恨之入骨的大多数人眼中,应斐的主张被视为背叛,最终,被皇家实验室剥夺首席研究员身份,甚至驱逐出了中央星圈。 在那之后,应斐依旧没有放弃对虫族的研究,只是找不到接近的方法。 今日,无疑是天赐的好机会。 眠昔也很快反应过来,这艘船上,满载着那些寄生在何欣姐姐、李无执哥哥身体里的黑虫。 她抱着呜啪的爪爪,有点发抖:“昔昔要被吃掉了……” 呜啪用尾巴安慰她:“不会的,你忘了吗,眠眠宝,上次你可是吃掉了它们呀呜啪!” 眠昔想了想,展开翅膀抖了抖。 继眼瞳浅蓝的光芒之后,小黑屋,或者说“卵”中,又出现了来自层叠羽毛的金色涟漪。 眠昔试探着问:“它们,在这里?” “没错呜啪!” “你们在说什么?”应斐的眼镜不在,还是大跌眼镜,“小棉花糖,小猪说你‘吃掉虫子’,是什么意思?” “什——本大王才不是小猪呢呜啪!!” 眠昔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应斐,后者的眼神变得狂热:“以前都是被虫族吃掉,居然还有反过来吞噬虫族的情况,前所未闻……小棉花糖,我还是决定不把你还给司澄了,做我的女儿,你会有更光明广阔的未来!” 眠昔眨了下眼,莹蓝光辉在黑暗中萤火般闪烁。 她已经说了好几次,自己只会有一个爸爸。 这个叔叔,根本不听人讲话的呀。 生活不易,崽崽叹气。 小幼崽的精神力突兀地感知到嗡鸣,如同某种古老、悠远的呼唤,但她并不能听清内容。 下一秒,四周的墙壁发生变化,外面的光渗透进来,同时进入的还有一群瘦高细长的人影—— 不,那根本不是“人”。 它们的身高有两米以上,四肢模仿人类,却被拉长得不成比例。 关节角度诡异,指节如触肢,比起皮肤,更像一层膜,隐约透出蠕动的血管。 它们明明直立,但留给人爬行的错觉,双眼没有瞳仁,全部被眼白占据,两边额侧还有一对恶心的复眼。 远比寄生于士兵上的幼虫更聪明、更高阶的虫族们,就这么悄无声息穿透“卵”,站在他们面前。 它们用次声波交流着,人类捕捉不到,眠昔可以——她方才听见的嗡鸣,正是虫族在说话。 片刻后,虫子们达成一致,其中一只僵硬、并不缓慢地上前,向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质伸出触肢。 应斐的心提到嗓子眼儿,虫族对人有多残忍,他是知道的;当那触肢对准自己时,他紧张得心脏都快呕出来了。 然而虫子换了方向,转向眠昔。 按理说,应斐该松一口气,在与科研无关的事情上,他向来贪生怕死,应当庆幸虫子选择了别人。 可是他没有。 想到它们会抓走小棉花糖,那种念头比直面死亡还要难以忍受。 保护幼崽的冲动油然而生,压过一切求生的本能。 他用尽此生最大的嗓门高声道:“别碰她——!!!” 第33章 差点忘了,小棉花糖还有这个能力呢! 虫子们没料到,这个病恹恹的人类能发出这么大声音,不自觉抬起触肢,捂住类似耳朵的接收声音器官。 应斐吼出那一句之后,紧张才迟来地涌上心头。 只是,光嗓门大是没用的,离他们最近的虫子很快从“噪音攻击”中恢复过来,这次目标成了应斐。 眠昔声音发颤:“叔叔,手手——!” 应斐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只见那虫族俯身,前肢化作螳螂般的刃,寒光闪过,精准地钳住了应斐的机械臂。 金属顿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应斐惊叫着拼命后退,可他的力气跟虫族比起来像个软弱的玩具,被死死摁在原地。 虫族发出嘶哑的、轻蔑的笑声,稍稍一用力—— 咔嚓! 金属连接处生生撕裂,火花迸溅,冷却液顺着断口喷洒而出,犹如鲜血。 剧痛顺着神经接口直接砸向大脑,应斐脸色惨白,跪倒在地上,过量的痛楚叫他嘴唇哆嗦,根本说不出话来。 虫族用前肢夹起机械臂,瞅了瞅,似乎认定这玩意儿对自己没用,随手扔在了一边。 应斐汗如雨下。 上一次遭受如此折磨,还是真正的手臂断掉的那回,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第二次。 晕掉也好,死掉也罢,都可以。 只要别再这么疼—— 小小的身影扑到他身上,幼崽眼睛红红,像只小兔子,颤抖地抱住他断裂的机械臂。 是在害怕吧?也是,这么小的孩子,自己真不该…… 出乎意料的是,幼崽抚摸着崩裂的金属外壳,有点儿发抖,还是努力安抚他:“叔叔,不疼,不疼……” 随着她说出这句预言,翅膀泛起金色流光,而应斐脑海中的恐慌与疼痛竟被按下了停止键,宛若骤雨后的湖面,只余涟漪。 很快,他意识到那不光是对情绪的安抚,精神力因硬生生撕扯开的剧痛,居然也大大缓解。 应斐张了张嘴。 差点忘了,小棉花糖还有这个能力呢! 更奇异的是,那几只虫族的身形僵滞,肢节悬停在半空,仿佛被眠昔精神力的余威波及。 它们做不出任何反应,被某种力量强行按捺下来,畸形的眼球转动着,对幼崽身上那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感到格外好奇。 ‘是……她吗?’ ‘是的……’ ‘我们……目标……’ ‘抢来……’ 虫族用着次声波交流,应斐只能感觉到头痛,倚在他身旁的小幼崽却一个激灵。 “你怎么样?”他连忙问。 眠昔说不出话,直摇头。 它们要吃自己。 它们,想要吃掉自己! 应斐低声道:“我的机械臂里有微缩能量弹,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待会儿我引开它们的注意力,你能去把它拾回来么?或者,只要找到能量弹就行。它看起来像巧克力球。” 小眠昔被赋予重任,咬着嘴唇点头。 虫族们因方才的意外事件,重新制定计划。 它们最初是为了追击眠昔,现在发觉那个人类好像也挺有意思,一起拖回巢穴好了。 断掉的机械臂被随意甩进角落,零件滚落一地,的确有几个看起来像巧克力球的小东西。 眠昔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非常安静,比和何欣姐姐玩捉迷藏时还要安静。 她喃喃:“虫子,看不见昔昔。” 另一边,被捆住的应斐艰难地移动着位置,用另一条机械臂猛地撞上墙壁,大喊:“一群臭虫子,我要把你们通通带回实验室解剖!” 受击的虫卵收缩了一下,弥漫开森冷的潮湿。 比起人类言语中的挑衅,显然虫族被他伤害“卵”的行为激怒,全都拖拖沓沓地围过来。 应斐赶忙低头蜷缩起来,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打人别打脸啊…… 小棉花糖,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趁着虫族的注意力都被应斐吸引,眠昔身周空气漾开一层无形的涟漪。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学会了建立屏障,而这屏障能将虫族的感官隔绝在外。 换句话说,她整个崽的存在,已经在虫族的感知中接近消失。 虫族高大的身影从旁掠过,锋锐的肢节连金属都能夹断,更别说这样一个柔弱、娇嫩的孩子。 眠昔紧紧屏住呼吸,小兽一样谨慎地盯着它们。 她迅速扑到机械臂旁,小手在残骸和液体中翻找,抓住一颗金光熠熠的“巧克力球”。 她像护住糖果一样捧着它,急急忙忙跑回去:“叔叔、叔叔!” 和两米多高、巨人似的虫族相比,小幼崽的体型简直可以用迷你来形容。 她灵巧地在虫族笨重的后肢间穿梭,像只在树林里奔跑的小兔子。 虫族们感觉到身边有细细的精神力流过,如微风,却什么也看不见。 终于,眠昔赶在虫族的巨钳之前,把能量弹交给了应斐。 应斐的痛苦与恐惧叠加,使不上劲,手抖得厉害。 眠昔抱住他的胳膊,小脸坚定:“昔昔帮叔叔!” 羽翼张开,淡金色的光辉簌簌洒下,如同温柔拥抱的小手,将应斐精神力中的焦躁一一抚平。 有了眠昔的加持,应斐深吸一口气,能量弹被吸入机械臂的弹仓,咔哒一声合拢。 冷光亮起,被锁定的虫族后知后觉危险,数对惨白的眼珠一齐转向他们,愤恨地扬起触肢! 应斐咬紧牙关:“棉花糖,躲到我后面!” 但眠昔没有这么做,反而张开翅膀,把他拢进保护范围。 应斐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感慨自己居然要被一个三岁的小崽崽护着,他瞄准快速接近的虫族,发射—— 刺目的光爆炸开来,冲击波将逼近的虫族狠狠震飞! 能量弹威力极大,无门无窗的虫卵也跟着坍塌,一时间硝烟四起,碎片飞溅,“卵”外的虫群也被惊得逃窜,巢穴顿时陷入混乱。 幼崽的小翅膀是最坚固的盾,藏在它后面,眠昔和应斐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爆炸中,捆绑的绳子也被震得脱落,应斐勉强撑着断壁残垣站起,用机械臂揉了揉眠昔的头发:“小棉花糖,你也太厉害了吧?” 眠昔眼睛亮晶晶:“咪!” 能帮上叔叔,开心! 她的笑容突兀地僵在脸上。 两人一同抬头。 不远处,更多的虫族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抄而来,仿佛吞没一切的黑色潮水。 第34章 殊不知——女儿,正是那个秘密武器。 这次来的虫族更加高大,动作也更加灵活,很明显比之前看守他们的那些要高级。 应斐把眠昔挡在身后,摸索着找回断掉的机械臂。 他没有工具,不可能现在把它接回去,但它里面有备用眼镜,和另外几颗微缩能量弹,这都是眼下重要的保命道具。 “你、你们别靠近了!我还有炸弹的!”他忍着害怕威胁道。 为首的那只虫族,有着格外凸出、巨大的白色眼球,像个大头苍蝇。 它停下来,发出嘶嘶声。 应斐的眼镜内置了翻译功能,不知为何,识别不出它的话。 “它说……”眠昔抓着他的衣角,小声道,“巧克力球,没用。” 眠昔能听懂虫族的话,应斐一点都不意外;不如说,以小崽子现在在他心中的形象,能做到什么,他都不觉得奇怪了。 应斐完全没犹豫地信任:“还说什么了吗?” 眠昔抿了抿嘴:“它说,想合……合……” 应斐:“合作?” 眠昔点头。 应斐推了推眼镜:“你们想怎么合作?我先说好,前提是,不能伤害我和她。” 苍蝇眼滋啦滋啦地说着什么。 小眠昔自己的表达能力都不够顺畅呢,这会儿还要充当翻译,非常为难。 但她是这里唯一的桥梁,还是磕磕绊绊地传达。 虫子们说,它们想要帝国的一些消息,尤其是有关元帅司澄的情报。 作为交换,它们可以提供本族同类,以供应斐研究。 应斐闻言,有些激动。 以前在皇家实验室时,他能得到的材料,要么是虫族的尸体、断肢残骸,要么光脑中的模拟数据,从来没有机会进行活体实验。 后来流落赛蒙星,更是与这一课题彻底无缘。 只是。 “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师,离中央星圈太远了,哪儿能知道什么皇室秘辛啊。”应斐遗憾地一摊手。 “你不知道,没关系。她知道。”苍蝇眼死死盯着小幼崽,“你不知道吧,她——可是你们元帅的女儿。” 眠昔很不喜欢对方那种黏腻的眼神,好像要把自己吃掉。 她翻译完这句话后,求助地看向应斐。 应斐飞快地在心中理清现状:虫族很明显是冲着眠昔来的,自己是个附带的倒霉蛋;并且,它们并不知道自己和司澄是旧识。 或许,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他先是捏了下眠昔的小手,暗示她放心、自己心里有数,而后推了推眼镜,故作惊讶:“真的吗?还有这种事?天呐,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苍蝇眼狐疑地看着他。 落到虫族手里,也能用“幸运”来形容吗?这个人类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她,不行。”它缓缓道,“她身上,有人类没有的特殊能量。我们要研究清楚,或者干脆杀了她,永绝后患。” 应斐道:“那可不行!要是让元帅知道,他会杀了我的!” 苍蝇眼阴测测地笑了:“没关系,我们会用这个孩子引诱他过来,然后,一起杀了他。你只要,在旁边看好戏就行了。” 应斐:“你们究竟要元帅做什么?” 苍蝇眼:“他手上,有对付我族的秘密武器,可以吸收我的同类。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的事情。很可怕,你不觉得吗?” 应斐下意识想看向眠昔,好在及时制止住自己。 这群虫子得到了情报,但并不完整。 它们想用元帅的女儿做诱饵,换取元帅的秘密武器。 殊不知——女儿,正是那个秘密武器。 应斐还在跟苍蝇眼讨价还价,然而虫族并不都是蠢货,很快,一只腰细如蚂蚁的虫族站出来:“他在拖延时间!他肯定跟司澄是一伙儿的,不要被骗了!” 应斐一惊。 苍蝇眼感到被欺骗的愤怒,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铁钳一样收紧。 在应斐快要喘不过来气时,苍蝇眼忽然松开了他,改变主意,从他身后提溜起小的那个。 幼崽的重量,在它爪中轻得像团棉花,小小的身体在空中无助地摇晃。 小神兽一跃而起,尖牙死死咬住虫族的肢体,口齿不清地咒骂:“焚蛋,晃开窝主人呼啪!!” 蚂蚁腰捏住它的后颈,触须分泌出强酸液体,腐蚀着呜啪的毛发和皮肤。 虽说它平日里的样子是布条做的玩偶,痛感却不是虚构。 它尖叫着松开嘴,倒在地上,因剧痛滚来滚去。 应斐同样想要上前帮忙,可他失去武器辅助后,战斗力为零,只是把自己送进另一只虫族的钳下。 一边,是哀嚎的呜啪。 另一边,是仅剩的机械臂也要被扯下的应斐。 在这交织的悲鸣中,小眠昔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胸口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好害怕…… 想要爸爸,也想要逃跑。 可是,朋友们为她挺身而出,她也要保护他们! “不要……”她在苍蝇眼爪中无力地蹬着小手小脚,声音蓄着哭腔。 不要朋友们痛。 不要,伤害昔昔的朋友! 眠昔攥紧小拳头,能量仿佛被点燃的火焰,蔓延至全身。 “听话!” 软软糯糯的小奶音一出,翅膀张开至极致,无形的精神力波动瞬间向外扩散,浪潮般拍打向每个敌人、每处角落。 船舱里的灯具同一时刻碎裂,陷入昏暗,唯有幼崽羽毛上的流光愈发闪耀。 虫族们的动作猛地顿住,一对对畸形的眼球迸出血丝,威压几乎将它们的关节、肢体撕裂,个个动都不敢动,钉在原地。 眠昔的小手抬起又放下,稚嫩的嗓音并不愤怒,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庄严、肃穆。 绝对意志降临,空气被冻结,秩序就此改变。 “听话。”小幼崽重复着,也是命令着,蓝眼睛扫过所有瑟瑟发抖的虫族,奶声奶气地一字一顿,“不然,都吃掉!” 这一刻,她是语言的主宰。 她开口,全世界都要聆听! 第35章 人与虫族如此和谐的一幕? 追击艇上。 “长官,你觉不觉得……前面怪怪的?” 凯洛斯犹豫着开口。 元帅得知宝贝女儿被绑架后,几乎没再开口说过话,脸色阴得能拧出水,像座休眠火山。 休眠火山比活火山更恐怖的地方在于,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随时可能毁天灭地。 他们紧跟着那团海胆似的船体,后者已经“捕食”了应斐的小型飞船,并拥有两名人质。 追击艇载着先锋小队,成员们曾在黑市拍卖会并肩行动,亲手将幼小的眠昔从危险中解救出来,他们对她都有很深的感情。 正因如此,才不敢贸然行动、发射武器,谁都承受不了误伤崽崽的可能性。 虫族的海胆舰高速行驶了半小时后,怪异地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里面的光亮好像也消失了。 明知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关闭动能? 要么是出故障,要么有诈,要么是突然想不通(也可能是突然想通了)打算自杀。 正当士兵们犹豫不决时,元帅下令:“去看看。” 像是预料到会有客人到来,海胆舰的门已经提前打开。 先锋小队抱着武器,排好队形,簇拥着元帅走进去。 到舰桥的一路畅通无阻,偶尔遇到几个虫族,不是尖叫跑开,就是原地装死,还有点头哈腰谄媚指路的。 完全没有迎战的态度,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 舰桥的门在面前打开时,士兵们还是屏住呼吸,手指搭在脉冲枪的扳机上。 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应斐和蚂蚁腰趴在控制台上,共同改进眼镜上的翻译功能; 呜啪耀武扬威地骑着一只虫子,满舰桥到处乱跑; 至于为首的苍蝇眼,正坐在舰长椅里,用数节触肢搭成摇篮状,晃啊晃,哄着小幼崽睡觉。 众人:“???” 人与自然,哦不,是人与虫族如此和谐的一幕——他们是不是打开方式出错了?? 凯洛斯的枪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瞄一眼老大的脸色,决定替他开口:“应博士,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沉浸在科学世界的应斐才注意到他们的到来,扒拉扒拉卷毛:“哦,来啦!如你们所见,它们决定友好合作。” 众人深切怀疑可能是自己没睡醒。 应斐以“小棉花糖可真了不起”为开头,以“我看不如还是给我做女儿吧”为结尾,说了一遍发生的事情。 司澄听完,先是对眠昔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而后不冷不热道:“最后那句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应斐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心里还在琢磨,下次怎么把小棉花糖拐走。 眠昔的能力越来越强,相对的,每次使用能力之后,损耗也越来越大。 如果她的诞生之花还在,那么只要钻进花瓣的怀中,就能“充电”、补足体力。 可她的花丢了,只能靠睡觉来恢复。 司澄的视线一直落在小幼崽身上,苍蝇眼被他看着,倍感压力,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来。 就是这么一动,把小幼崽惊醒了。 眠昔睁开眼,还有点儿迷糊,对上司澄的脸庞,一时以为自己在做梦。 眨了几次眼,发现爸爸还在,不是幻想,蓝眼睛涌上晶亮的光,长睫毛被泪水打湿。 她的唇瓣抿得紧紧的,好像在努力忍耐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轻又细地呼了句:“爸爸……?” 声音带着试探,和满满的依恋。 她犹豫着,抓着自己的袖口,终于慢慢伸出小胳膊,哭腔跟着漫上来:“爸爸,抱抱……” 在爸爸面前,她终于不用再硬撑着坚强和勇敢。 那些年幼的胆怯,委屈,都可以交由成年人接住。 司澄的心口被小幼崽红红的眼眶刺痛。 他该在她身边护着,去抵御所有伤害,怎能让她被掠走、受到惊吓? 愧疚感几乎将他扯碎。 可她还好好的在这里,软软地叫着爸爸,又叫他无比庆幸。 虫族早就很有眼力见地高高举起触肢,献上珠宝般,把幼崽递往他的方向。 司澄将眠昔牢牢搂进怀里,掌心护着脆弱又柔软的小小生命,声音低哑:“是爸爸不好……没事了,昔昔,爸爸在这里,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此言一出,不仅是虫族,应斐也有点儿心虚,咳咳。 小眠昔被熟悉的温暖所环抱,感到无比安心。 爸爸说,很快会来接她回家。 爸爸从不失约。 小姑娘还是没忍住,掉了点儿眼泪,这样哭了一场,反而更困了,很快被爸爸哄睡着。 凯洛斯想把眠昔接过去,司澄用眼神示意不用,肢体语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幼崽,如同老虎牢牢守着自己的小奶兔。 好吧,凯洛斯想,他们老大可能有点儿丢崽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判断出这艘舰船上的最高长官是谁,并不难,司澄转向苍蝇眼,问应斐:“说吧,它们想怎么做?” 眼镜的翻译功能已经改进好,应斐敲了敲镜片:“它们自愿提供几名士兵供我研究,虽然不能深入解剖这一点很遗憾……哦,只需要你放它们走,它们会躲得远远的,发誓再也不来骚扰帝国。” 凯洛斯抓住漏洞:“是只有它们这一艘船,还是全体虫族?” “当然只有这一艘船。”应斐摊手,“它们也是听令行事,想活命的嘛。” 司澄漠然地看了眼紧张的虫族:“怎么确保会信守承诺?万一出尔反尔……” “它们不敢的。”应斐努努嘴,“你的小棉花糖可是威胁要吃掉它们,还要怎么样哦。” 司澄低头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小眠昔,若不是亲眼目睹过,实在很难相信,这样一具小身体,竟能爆发出足以吸收虫族的力量。 既然这艘船上的虫子们如此忌惮她,说明那并不是偶然。 司澄不禁又一次想起,那个被搁置许久的问题——眠昔,究竟是什么人? 这样幼小,这样珍贵的后裔,族群怎么会忍心放任她流落在外? 难道说,她的族群……已经不在了? 第36章 献给祂的礼物。 时隔多年,应斐终于再次踏上回首都星之路。 这一次,他是带着任务来的:既要抓紧时间,研究虫族的力量结构与致命弱点,还要替元帅大人办件私事——追查那位小宝贝的真正来历。 桩桩件件接踵而至,应斐很快忘记了,第一次与眠昔有精神力接触时,自己曾见过幻象天国,见过众神赞美粉色的花儿,虔诚迎接“公主”的到来。 眠昔对要去首都星颇为期待,最期待的便是—— “昔昔,能见漂亮姐姐?” 应斐愣了愣:“漂亮姐姐是谁?老司,你谈恋爱了?” 司澄:“……是陛下。” 应斐大骇:“你跟陛下谈恋爱了?那你不就要成为男后了?” 司澄:“你知道诽谤陛下的后果是什么吗?” 应斐:“这怎么能叫诽谤,这分明是一次客观缜密的逻辑推理。” 司澄:“………………” 他不再搭理应斐,对眠昔耐心解释:“陛下的地位很尊贵,不能这么叫,知道吗?尽管她允许你可以随意称呼,也要有基本的礼貌。” 小眠昔抱着呜啪的大尾巴,犹豫了下:“漂亮姨姨……?” 应斐听了直摇头:“小棉花糖,看来你已经被陛下的美貌征服,成了小迷妹了。” 眠昔不知道什么是“小迷妹”,但红头发的女帝姨姨,真的很美丽哟! 司澄叹了口气,妥协地揉揉她的头发:“就叫陛下姨姨吧,嗯?” 应斐跟司澄提起,在虫族的海胆舰上,小姑娘帮自己找回了机械臂的一事。 司澄一怔,想起在帕西庄园、见到应斐之前,曾听眠昔嘀咕过一句,“找到手手”。 原来那不是无意义的童言童语,而是发动了预言之力吗? “预言……吗?” 应斐听他说了,陷入思考。 “治愈系的精神力罕见,但并不是独一无二;吸收其他个体,在自然界中也有发生,当然,无论哪一种,其他人都不会有小棉花糖这么强。唯独这个预言的能力,闻所未闻。” 镜片闪过一丝雪亮的光,应斐猛地抬头:“不对,不是闻所未闻,而是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这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事!” 司澄蹙眉:“什么意思?” 应斐拿出终端,自言自语:“我得找找,我得找找……放哪儿去了?” 司澄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今天得不到回答了。 科学怪人应博士平时还算能交流,一到专业领域,就会把自己封闭进拒绝交流的小世界里。 司澄和旁边的小眠昔目送着应斐神神叨叨地离开,再看看彼此,同时做了个耸肩的动作——然后因父女俩的默契,忍不住一同微笑。 - 星舰在静谧的太空中平稳前行,进入中央星圈后,连领航员都去休息了,安心地交给自动导航。 指挥官舱里,灯光调到最暗,星光微微流淌,如同银色的细沙。 眠昔靠在司澄怀中,好奇地举起小手,在墙上做影子游戏。 呜啪趴在她腿上,睡得打起呼噜,懒洋洋翻了个身,撞到她的手。 还没成型的小兔影子就这么被撞散,眠昔挫败地叹气,捏了捏呜啪的粉鼻头。 司澄正在处理文件,听见小小的叹息声,低下头:“怎么了?” 眠昔鼓起脸颊:“小兔兔,不见了。” “是吗?”司澄挑起眉,把终端放到一边,拎起眠昔睡衣帽子给她戴上,“我怎么觉得,小兔兔就在这儿呢?” 帽子上软绒绒的耳朵垂下来,遮住视线,小幼崽摇头晃脑,咯咯笑起来。 “爸爸。” “嗯?” “困困……” “那就睡吧。”司澄不想让终端的光亮打扰到崽崽,指指旁边的办公桌,“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眠昔点头,乖乖钻进被窝。 司澄正欲起身,却感到一点小小的阻力。 眠昔的小手,还黏在他的衣角,眼睛盛着亮晶晶的期待:“爸爸?” 他的小家伙,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小朋友。 司澄轻笑,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晚安,昔昔。” 眠昔心满意足,闭上眼,甜甜地笑了。 小幼崽慢慢沉入梦乡,大人静静陪在近旁。 舷窗外的恒星光芒柔和地洒进来,守护着最为温馨的时光。 晚安,宝贝,愿你总是好梦。 - 浩瀚宇宙的深邃浓黑里,藏着一处神秘的巢穴。 白色晶体如骨骼、经络交错,灰色能量核明明灭灭,好似山洞中发光的孢子,又像在阴暗中跳动的心脏。 晶体、能量核与无数尸骸堆成的山尖上,一头八足怪物缓缓起身,既像蜘蛛,也像章鱼。 它发出刺耳的嘶鸣,几乎震动巢穴:“什么,居然就这么放他们安全回到帝国了?” 几十只黑色的小甲虫被这嗡鸣震得从山上摔下来,又忙不迭爬起:“对、对不起,大将军,那个小队逃跑了!” “抓回来,杀无赦!”巨虫咆哮道,“废物……一群废物!” 派去的第一支小队,潜伏在帝国元帅所率领的星舰上,却全部被认出、处死。 第二支小队,明明已经顺利绑架到了元帅的女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全员投降、逃跑。 虫族和帝国之争,向来势均力敌。 怎么这回,有一边倒的倾向? 可恶的人类,一定研制出了新武器! “祂就要苏醒了,我们却还没有准备好祭品。”巨虫居高临下,“你们,难道全都想被祂吞噬吗?” 小虫子们闻言,瑟瑟发抖挤在一块儿。 它们中的许多新生不久,尚未有过亲眼见到祂的荣幸,但祂的威名与暴行如雷贯耳,光是听两句都快吓破胆了。 巨虫见自己的恐吓有了效果,很满意,软硬兼施:“好了,也别太担心,只要在祂醒来之前做好所有事,祂心情愉悦,说不定会赐予奖赏呢?” 小虫子们又期待起来: “那我们可以做什么呢?” “大将军,听您吩咐!” “去,联系那位,不计代价,务必把那个元帅家的幼崽弄到手。” 它发出喑哑、狰狞的低笑,回荡在湿冷的巢穴中。 “——伟大的虫母啊,她将成为吾辈献给您的、最好的礼物。” 第37章 她是一个成熟、勇敢的大孩子了哦! 首都星,皇宫。 门口有两人等待已久,见有着卷卷胡须的瘦高老人走来,连忙上前:“麻总管。” 麻总管拈了拈自己的胡须:“二位先生,早上好。” 来人正是星际联盟主席,吕松,和星联贸易部部长,贝鲁克。 吕松也不多寒暄,开门见山:“麻总管,陛下是否已经晨起?我二位有事想找她商议。” 麻总管:“醒是已经醒了,不过呢,她有些忙。” 贝鲁克转了转眼睛:“那能否请您帮我们知会一声?我们,的确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还不就是想合起伙来,把帝国珍贵的稀土资源卖出去——两个卖国贼! 麻总管在心里冷笑一声。 但他面上还是维持着礼貌的笑容,转身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也被请了进去。 宫殿华美,却一直冷清。 现任女帝既无配偶,更无子嗣,老皇帝皇后走得早,也没什么姊妹,到现在,偌大一个皇宫,除了仆从,几乎没别的人走动。 吕松和贝鲁克来到小花园,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个卷起袖子、穿着工装、拿着锤子敲敲打打的人……是陛下? 旁边还有个小机器人,圆头圆脑,只到成年人腰高,短短手正在给皇帝送钉子。 它的“脸”上有一块小屏幕,原本显示着(OwO),看见两个陌生人后,变成了(?_?) 觅夏发觉到小机器人的异状,用袖子擦了擦汗:“嘟嘟,怎么啦?” 小机器人嘟嘟贴心地从肚子里掏出清洁毛巾,递给她,“脸”变成了(!o!) 觅夏这才注意到那两人的存在:“来啦。” 吕松看着一地狼藉,迟疑道:“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觅夏看向嘟嘟,小机器人切换屏幕。 是张图纸。 说得再准确点儿,是做儿童秋千的图纸。 吕松是七人小组的成员之一,和皇帝常有接触;相比之下,贝鲁克面圣的机会少了许多,讲话也更谨慎:“在下斗胆猜测,陛下是为了客人而准备?” 可是,客人能有多尊贵,让帝国的首脑亲自动手,修建一座秋千? “嗯哼,没错。”素颜和便衣丝毫不减女帝的美貌,一头火红长发高高盘起,仿若一株充满蛊惑的曼珠沙华,“哦对了,这个客人,吕松你也是认识的。” 吕松:“啊?” 觅夏:“‘认识’好像不明确……应该说你知道。” 吕松:“??” 觅夏嫣然一笑:“就是当日你们各位联名上书反对的,元帅的养女啊。” - 小眠昔站在一片碧绿中,惶惶不安地看向周围。 一不小心,跟爸爸走散了…… 不久前,她和爸爸一起来到这个壮观的宫殿,引路的侍者特意介绍,这是新建的景观迷宫,皇帝陛下在里面设置了一些小彩蛋,适合小朋友玩寻宝游戏。 司澄还在同侍者交谈,小幼崽看见一只蝴蝶——她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漂亮的小昆虫呢——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蝴蝶落在花儿上,崽崽蹲在旁边看。 她想摸摸它,可手伸到一半,蝴蝶又飞远了。 蝴蝶在前面翩翩飞舞,小幼崽在后面跟得踉踉跄跄。 等回过神,已经不在原处,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爸爸……?”她细细地、小小声呼唤。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眠昔现在已经不是遇到事就吓得直哭的小孩子。 她是一个成熟、勇敢的大孩子了哦! 所以,崽崽强行忍回泪水,学着大人的模样,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四周都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篱,它们对三岁半的小崽崽来说实在太高,像一堵堵翻不过去的墙。 走道被各式雕像点缀,庭院中央有喷泉,听得见潺潺水声。 和煦的阳光自花草罅隙间洒落,随风摇曳,铺成斑驳的光影小径。 聪明的小幼崽很快意识到,到处乱跑是没用的。 她先是把自己的小兔子发卡取下来,放在地上,标记走过的路;然而发卡的数量不够,又需要新的办法。 眠昔的小手抚过枝叶,闭上眼睛,用精神力同它们交流:“请问,有没有人看见过爸爸?” 起初是一阵沉默,很快,各种声响窸窣响起: “天呐,她在跟我们说话?” “人类的沟通科技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对啊,那个小崽崽有翅膀,不是人类吧?” 眠昔见自己面前的一朵小花晃得最厉害,很轻地摸了摸它的花瓣,礼貌打招呼:“你好哦。” 小花先是一怔,摇得更欢了:“小人类,你在跟我说话耶!” 眠昔摇头:“昔昔不是人类。” 小花:“你叫昔昔呀!你不是人类,是什么呢?” 眠昔垂下眼:“不知道……” 旁边的小草看出幼崽的失落,急忙劝道:“嘘,你别再问啦。” 小花一惊:“抱歉抱歉。那么,昔昔小朋友,你在找爸爸吗?” 眠昔点点头,眼神里带上期待:“请问,有见过爸爸吗?” 小花:“虽然我没见过,但可以帮你问问!” 于是,从这朵花开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迷宫都知道了,有一个不是人类的小幼崽在找爸爸。 很快,有好消息出现,说在迷宫的出口附近,一个高高的雄性成年人类也在找崽崽。 眠昔眼睛一亮:一定是爸爸! 可是她又陷入纠结,知道爸爸在出口,自己要怎么过去呢?还是会迷路…… 小花用叶子撑着花苞,像人撑着下巴思考:“小宝,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走,不是可以飞吗?” 眠昔呆了呆。 柔和的风吹动翅膀上的羽毛。 对哦!昔昔有翅膀——完全忘记了! 小幼崽试了试,飞到比绿篱更高的地方之后,果然能看清整个迷宫的走向。 她正寻找着爸爸的身影,地面突兀响起声音。 “嘟嘟——皇宫禁止飞行器!你已经被第一次警告!” 眠昔一惊,差点从空中掉下来,拿出吃奶的劲儿飞快扇着翅膀,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嘟嘟——立刻回归地面,否则将进行逮捕!你已经被第二次警告!” 小眠昔有点害怕,慢吞吞降落。 是谁,谁在说话? 第38章 小幼崽和小机器人~ “嘟嘟——检测到不明身份人员,已向守卫报警……” 一直到眠昔发现声源,那个圆柱体还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眠昔收起小翅膀,好奇地看着它。 跟自己差不多高,不仅能发声,底盘还装了履带,可以自由活动。 就是草坪有点儿卡,差点整个翻倒。 圆柱体一边生气地叽里咕噜,一边转向眠昔。 眠昔这才发现,它有一张脸,可以显示各种表情,比如现在就是(=O=) “嘟嘟——你好矮。”它震惊道。 眠昔皱了皱小鼻头:“你好没礼貌。” 干嘛说崽崽矮鸭! 小机器人的脸变成了(!_!):“嘟嘟——实话实说。皇宫里,没有这么矮的人类。” 眠昔掀了掀小翅膀,表明立场:“昔昔,不是人类。还有……” 她握紧小拳头,语气坚定:“昔昔,会长高!” “嘟嘟——你的名字是昔昔。”小机器人在简单的思考之后,脸变作(Q口Q),“你是,司澄元帅的女儿,司眠昔小姐!” 同时听见自己和爸爸的名字放在一块儿,小幼崽感到愉快,连带着看圆墩墩的机器人都没那么不顺眼了:“你认识昔昔,和爸爸?” 小机器人:“嘟嘟——在做秋千!” 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让小眠昔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请问,你见过爸爸吗?” “嘟嘟——正在规划路线——正在生成路线——生成完毕,导航中……” 小机器人叽里咕噜着转身滑动。 然后停下来,笨拙转身:“嘟嘟——司眠昔小姐,为什么不跟上?” 小眠昔很无辜,你也没说鸭。 她现在判断善恶的方法,除了直觉,就是感受对方的精神力。 显然,圆墩墩没有精神力。 眠昔此前不曾见过高度拟人化的机器人,不认识这是什么,跟在后面,问:“请问,你是谁呀?” “嘟嘟——我是嘟嘟,是皇帝陛下的贴心小助手。” 皇帝陛下?眠昔眼睛亮晶晶:“陛下姨姨?” 她知道哦,爸爸说,今天就要见到那个红头发的漂亮姨姨啦! 小机器人做出(?_?)的表情:“嘟嘟——‘陛下姨姨’,称呼未收录。” 但眠昔还是不懂:“嘟嘟,是什么?” 小机器人:“嘟嘟——就是嘟嘟。” 交流陷入死胡同。 好在,这并不影响眠昔对嘟嘟产生了喜爱。 她看着它圆墩墩的身体,表面涂层做了哑光和亲肤处理,看起来很好rua,忍不住问:“请问,昔昔可以摸吗?” “嘟嘟——摸什么?” “你?” “??__??” “我劝你不要。”另一道声音蓦地插进来,“它是高精度机器人,手上的汗水、温度乃至灰尘,都可能引发程序环境变更,进而导致故障。” 眠昔猛地缩回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回过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在不远处,黑漆漆的眼珠一错不错盯着她。 小幼崽怯怯:“对不起……” 小机器人却是抗议:“嘟嘟——我可没那么脆弱!” 男孩五官深邃,看得出日后会非常英俊,穿一件深棕色的风衣,衣领高高竖起:“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进入陛下的迷宫花园?这里还没有对外开放。” 他的双眼皮很深,是很有神的眼睛,只不过现在面无表情,连带着目光也分外冷淡。 眠昔几乎没有和同龄人交往的经验,上一个,还是很不喜欢她的露娜小姐姐。 这个小哥哥,看起来对她也有点儿意见。 小幼崽被质问,有点儿紧张:“昔昔……找不到爸爸……” 男孩抓住关键词:“你爸爸是谁?” 崽崽:“司澄……” 男孩一怔,声音里带上了些不可置信,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符合年龄的小孩子:“你爸爸是司元帅?” 崽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讶,慌乱地点了点头。 男孩抿了抿嘴,还想再说什么,小机器人嘟嘟的屏幕忽然转成通话功能:“昔昔,能听见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 “爸爸!”眠昔惊喜道。 那边显然松了口气:“昔昔,你就在原地等着,哪儿都不要去,爸爸马上过来找你。” 小眠昔扇扇翅膀:“咪!” 司澄问:“昔昔旁边有别人在吗?” 眠昔刚要回答,却发现碧绿的迷宫里,只剩下自己和嘟嘟。 那个酷酷的小哥哥,不见了。 - 尽管觅夏已经在视讯中见过眠昔,也从司澄那儿搜刮了不少小幼崽的照片,可这些都比不上真正见面——她还是被萌了一大跳。 那精致的小脸蛋,那雪白的小翅膀,那软乎乎的小奶音——世界上怎么会有此等萌物?感恩神明! 反正也没外人在,觅夏顾不得什么礼节,索性把小眠昔抱坐在腿上,爱不释手极了,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一会儿揉揉她的小脸,低声说着什么。 小眠昔面对漂亮姨姨有点儿害羞,脸红红,但眼睛亮闪闪的,显然也对终于见到觅夏很开心。 瘦高的总管捋着卷成圈圈的胡子,眯起眼睛:“好久没见过陛下这么高兴了。哎,今儿真是好日子,今儿个真高兴!” 眠昔看向他,司澄介绍:“这是麻爷爷。” 麻总管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担不起这称呼,叫我老麻就行。” “高兴。”小幼崽突然蹦出这两个字。 大人们都看向她:“什么?” 小幼崽弯弯眼睛:“麻——高兴!” 麻总管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朗声大笑:“好好,我在司小姐这儿,就叫麻高兴了!好名字,好名字啊!” 觅夏抱着眠昔,叹了口气,却是因为幸福:“一大早就被那两个烦人的家伙缠着,总算有个贴心的小宝贝。” 小机器人在旁边转来转去:“嘟嘟——我也很贴心!” 觅夏:“好好好,你也贴心,你们都是小宝贝。” 司澄皱眉:“什么事?” “还不是吕松和贝鲁克。”觅夏还笑着,但口气有些冷,“帝国明令禁止出口稀土,他们想方设法要打破交易禁令。这不,又来给我举例‘好处’呢。” 司澄沉声道:“那些都是我帝国宝贵的资源,他们一个个都钻钱眼里了!” 麻高兴也面露厌恶。 小眠昔没反应过来,怎么刚才大家还高高兴兴的,突然都生气了? 她仰起小脸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小手搓了搓衣角,犹豫着要不要用自己的精神力安抚大家。 “哎呀,陛下,司澄叔叔,麻爷爷,别为小人动怒嘛。”一个男孩举着托盘走过来,笑眯眯地,“来来来,请你们吃我做的小饼干哦~” 诶……? 眠昔睁大眼睛。 是迷宫花园里的那个小哥哥! 第39章 “小眠妹妹,长大可不可以当我的新娘?” 男孩身边是个老人家,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尽管拄着拐杖,动作并不慢。 司澄颔首:“龙阁老。” 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三朝元老,内阁大臣龙荣勋,从觅夏的爷爷辈开始,守着帝国的江山,直到如今。 龙荣勋先是看向觅夏:“陛下,日安。” 然后对司澄微笑:“元帅回家啦。” 老人的视线移到觅夏怀里的小幼崽身上,和蔼道:“让我猜猜,这位,是元帅之女,司眠昔小姐吗?” 觅夏道:“小宝,这是龙爷爷哦。” 眠昔在陛下姨姨的鼓励下,鼓起勇气,甜甜地问好:“龙爷爷好~” 老人笑得很慈爱:“哎,哎,你好。不愧是元帅,真是教女有方。” 崽崽被夸奖,当爸爸的总是受用,司澄微笑:“您的孙子也很有出息。” 和龙荣勋一起的小男孩把小饼干分给众人,最后一袋亲自交到眠昔手里,主动自我介绍:“你好呀,小眠妹妹,我叫龙愿,你可以叫我愿愿哥哥~” 眠昔眨巴眨巴眼睛。 总觉得,跟在花园里不太一样呢…… 刚才的小哥哥,还是一脸冷漠,不想搭理她。 现在,又好像很想跟自己玩的样子。 小幼崽不明白。 龙愿拆开饼干袋,拿出一块喂她,期待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觅夏抿着嘴笑。 司澄见这小东西对自己的宝贝崽献殷勤,眼皮一跳。 眠昔面对这个小哥哥还有点儿害羞,不过,她在星舰上是团宠,成天被各种叔叔姨姨投喂,自然地咬了一口。 香香,甜甜! 龙愿看着眠昔眼里闪烁的碎星,想着,这个小妹妹也是香香甜甜呀。 眠昔礼貌地道谢后,瞅瞅这个小哥哥,怎么感觉,他的衣服颜色变浅了……? 在花园里的时候,好像是深色的来着。 但是现在,却是一件米色风衣,衣领也好好地叠着。 “小眠妹妹,你长得好可爱哦。”龙愿双手托腮,像看一朵花一样望着眠昔,“长大以后,可不可以当我的新娘?” 新娘? 眠昔懵懵懂懂,转头问爸爸:“咪?” “新娘,就是成年之后,和相爱的人结婚。”司澄不觉得自己应该和一个七岁小屁孩计较,但血压还是有点高,“龙愿,你们现在太小了。” 龙愿还是笑眯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我知道呀司澄叔叔,所以我说等长大嘛~” 大人们都为这稚嫩的童言童语笑起来。 除了司澄。 应斐双手插在袖子里,摇头:“哎,我早说了,你把小棉花糖给我,这种老父亲的烦恼,就让我来承受呐!” 司澄冷酷道:“我不跟十八岁以下的孩子计较。” 言下之意,早就成年的应斐,不要用人身安全来挑战他的底线。 应斐假装望天。 龙荣勋看着他俩拌嘴,感慨道:“先皇若是还在,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你们和好的。” 战力无双的司元帅,才智过人的应博士,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他们能够放下过去的芥蒂,通力合作,是帝国之幸事。 觅夏赞同之余,也很好奇:“所以,你俩怎么突然讲和了?” 赛蒙星。帕西庄园。虫族。绑架。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件。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小眠昔。 ——最重要的,是有这个小宝贝呀。 - 尽管司澄有千担心万不舍,大人谈事的时候,小朋友比起在旁边无聊地坐着,显然更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儿。 应斐见司澄那个恋恋不舍的样儿,忍不住揶揄:“现在才三岁,你就提防成这样了,等长大以后求亲的踏破门槛,你不会真打算,扛着宇宙级重武,把人全轰光吧?” 司澄:“……” 他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嘴欠成这样? 司澄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边的两个小家伙,清了清嗓子:“那么,现在谈正事。” 他今日的目的,一方面,要把眠昔介绍给觅夏,另一方面,是奔着求同存异来的。 司澄和应斐的确有分歧,事关虫族,应斐主张合作,司澄则坚信虫族只有彻底歼灭这一条路; 而他与觅夏的矛盾,则源自帝国的发展方向: 觅夏执意开疆扩土,开辟更遥远的无人星域; 而司澄认为当务之急是清剿帝国内部的腐朽——有的时候,看不见的“蛀虫”,比真正的虫族,还要可怕。 帝国律法规定,皇帝和元帅对舰队的指挥权同级。 因此,为了避免觅夏“趁虚而入”,司澄以“常规巡逻”为名,率领精锐舰队远离中央星圈,除非觅夏放弃扩张,否则绝不归航。 关于这件事,司澄和觅夏已经僵持许久了。 这次,多亏了小眠昔提供“台阶”,众人才能重新坐在一块儿,心平气和地共同商议帝国的未来。 话题的切入口,正是今天早上着急忙慌找来的吕松、贝鲁克。 觅夏冷笑:“这么急切地劝说我放松稀土管制,多半,已经找好了买家。” 龙荣勋的拐杖点了点地:“可是,我帝国的禁制,全星际皆知。谁敢冒着亵渎神明荣光的风险,同他们做交易?” 应斐:“自然是那些原本就另有信仰之族。” 众人同时想到一种可能。 司澄的眉心隐隐有怒色。 帝国内部的叛徒,他一定会肃清。 至于虫族,将永远势不两立! 第40章 端水大师司眠昔。 大人们有大人的沉重责任,崽崽们也有崽崽的事儿要忙。 现在,两个小朋友正在花园里做饭。 眠昔在露娜的玩具房里玩过一回过家家,不过那次的“食材”都是仿品。 龙愿,有一整套专业的儿童厨具,和可以吃的新鲜食材。 作为内阁大臣的亲孙子,被赋予众望的龙愿小朋友,真正的理想,是当一个厨子。 “不是这样呢。”龙愿按住眠昔拿得歪歪斜斜的勺子,“你要这样,先舀一点,再放下去。” 眠昔攥着勺子,它对她的小手来说有点儿大了,动作拘谨,眨巴着眼睛:“会掉出来吗?” “也没关系呀。”龙愿语气像个小大人,很是耐心,“掉了的话,再试一次嘛。失败……失败……是成功的妈妈哦!” 他用从大人那儿听过的话鼓励眠昔。 眠昔似懂非懂,却觉得这个小哥哥很有知识哦。 在龙愿的指导下,眠昔仔细听,认真做,绝对是个合格的小帮手。 两人配合和谐,菜也做得有模有样。 龙愿调整火力:“这个,不能开太大,不然——” “会坏掉?”眠昔小声问。 “嗯。”龙愿举着小铲子比划,“糊掉就吃不了啦。” 他边说边把给一块蛋饼“翻身”,动作娴熟。 眠昔看得眼睛亮晶晶,忍不住学着他的样子也去挥勺子,结果自己锅里的蛋饼差点飞了出来。 眠昔失望地扁扁嘴。 龙愿却被逗笑了:“小眠妹妹,不要着急,这个要练很多次的!” 他又做了一次示范,眠昔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 除了观摩技术,眠昔还发现了一个另一个不同:除了变浅的风衣,小哥哥从明显的双眼皮,变成单眼皮啦! 眠昔自己是双眼皮,有时候刚睡醒的时候会变成单眼皮。 可是,愿愿哥哥看起来不像才睡了一觉的样子呀? 眠昔专注地研究着龙愿。 她这样一眨不眨的注视,反而把小男孩儿弄得不好意思。 龙愿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哎呀哎呀,小眠妹妹,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眠昔不解。 结婚,又是什么? “你七岁,她三岁,远没有到谈这种事的年纪。” 有人冷冷地说道。 两人一同回头。 眠昔:=口=! 怎、怎么有两个愿愿哥哥? 吃惊的同时,小幼崽机敏地发现,离得远的“愿愿哥哥”穿着深色风衣,立领,还是双眼皮——他才是之前在迷宫里见到的小哥哥! 崽崽的嘴巴张成“o”型,目光不可思议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龙愿忍不住笑出来:“小叙,你吓到她了。” “这样很没有规矩。”龙叙皱眉,“长幼有别,要叫哥哥。” 龙愿:“你就比我大三分钟诶?” 龙叙:“那也是哥哥。” 龙愿直摇头:“小小年纪,就这么老古董。” 见小姑娘依旧满脸纳闷,龙愿走到龙叙身边,指指两人:“小眠妹妹,我们是双胞胎兄弟哦。” “双……胞胎?”这又是个小眠昔从没接触过的概念,她只觉得这两个小哥哥像在照镜子。 龙叙:“我们是同卵双胞胎,由同一个受精卵分裂而成,染色体和基因物质完全相同。” 眠昔看起来更困惑了。 龙愿叹气:“老哥,她三岁诶,怎么可能听得懂?不要用你的天才儿童思维去衡量所有人啦。” 龙叙哼了一声,不打算跟这些智商平平的普通小孩一般见识。 尽管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兄弟俩的气质截然不同:哥哥龙叙聪慧高冷,像冬天,弟弟龙愿体贴温暖,像春天,很好分辨。 龙愿已经习惯了哥哥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哎,你知道她是谁吗?” 龙叙瞟了眼眠昔,移开视线:“……知道。” “知道你还这个态度呀?”龙愿惊讶,“那可是你最崇拜的司元帅!” 总是表现出“目中无人”的小酷哥,乍一下被点破心中偶像,莫名有点儿尴尬,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出来。 龙愿用胳膊肘捣捣他:“你还是跟小眠妹妹搞好关系吧,说不定司澄叔叔就愿意收你为徒了!” 龙叙“哼”了一声:“我不需要走后门。” 长大以后,他一定是会和司元帅比肩的厉害将领! 龙愿走回眠昔身边,拉起她的小手:“走吧,我们继续去做好吃的——牛奶冻,怎么样?” 眠昔先是回头看了眼龙叙,见后者没有要跟过来的意思,就跟着龙愿往前走:“咪!” 龙叙看着弟弟和那个小崽儿手牵手,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 于是他忍不住喊:“司——司眠昔!” 小姑娘转过头。 阳光如同丝绒,柔柔地洒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映出淡粉色的光泽,睫毛浓密而卷翘,仿佛有蝴蝶栖息其上。 此刻的她,看上去格外像只精致的小洋娃娃,应当被整个世界捧在手心。 无风的一日,龙叙小朋友的小心脏,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吹乱了频率。 但说出的话却是—— “司眠昔,你不能跟小愿结婚。” 龙愿有点儿不高兴:“为什么呀?哥,几百年前就允许自由恋爱了!” 小眠昔再次听到“结婚”这个词儿,很是茫然。 龙叙在眠昔那纯净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别扭地转开脸:“因为你们都太小了。” 龙愿:“可是我们会长大呐!” 龙叙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两个小哥哥之间的氛围有点儿紧绷,眠昔不喜欢这样,眠昔喜欢所有人都开心。 她想了想,从自己的辫子上解开两枚发卡,一个递给龙愿,一个递给龙叙。 男孩儿们看着手里闪亮的粉色小发卡:“这是什么?” “是小心心。”小姑娘眨巴着蓝眼睛,期待地看着他们,“昔昔的小心心!” 昔昔,把心心送你们,小哥哥们,不要吵架啦。 ——无师自通的端水大师,出现了。 第41章 城堡里的小公主和她的两位小骑士。 司澄眼睛有点疼。 他家的宝贝崽,和出去时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型,一样的可爱。 不一样的是,回来时,左右各杵了个小男孩儿——还长得一模一样——如同骑士紧紧拥护着公主。 其中一个居然胆大包天拉着公主的手! 司澄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化身喷火的老父亲恶龙。 ……应斐要再这么笑,他第一个喷的就是他。 司澄耐着性子,把眠昔从小男孩儿们中“解救”出来,直到抱到他们够不着的位置,才勉强放心。 然后又发现另一个差别:“昔昔,你的发卡呢?” 龙愿献宝似的,把发卡举起来给大人们看:“小眠妹妹把她的小心心送给我啦!” “是‘我们’。”龙叙冷着脸纠正,手插在口袋里。 龙荣勋双手交叠在拐杖上:“哦?那小叙的呢?” “我……”龙叙移开眼,“收起来了。” 龙荣勋很理解地点点头:“嗯,小妹妹给的礼物,是要好好珍藏。” 龙叙小声嘀咕:“我才没有要收藏……” 小眠昔对爸爸的忧虑,和两个小哥哥的“争宠”无知无觉,从爸爸怀里向龙愿探身:“愿愿哥哥!”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她身上。 眠昔双手交叠,枕在小脸蛋下,闭上眼再睁开:“小心心,不要睡。” 这话不仅旁人不明白,当事人也没听懂。 龙愿疑惑:“可是我现在不困呐?” 司澄做代表发言:“昔昔这是什么意思?” 眠昔却没有回答,笑眯眯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爸爸!” 一个甜度超标的撒娇,成功让大家忽略了前面那句略微怪异的话。 觅夏捂住心口:“小宝下次也对姨姨来一次吧?” 龙愿连蹦带跳:“我也要我也要!” 应斐摁住他的头顶:“那我也要。” 龙叙绷着笑脸,默默握紧口袋里的发卡。 司澄暗暗庆幸,崽崽现在最爱的还是自己,不会那么快被烦人的小男孩儿们拐跑。 和所有人一样,没有看见眠昔的蓝眼睛,在短暂的过度明亮后,恢复正常。 - 私人穿梭机上,吕松和贝鲁克一人一杯红酒,朝着荧幕碰了碰杯。 “虽然她还没有答应,但态度已经松动了。”贝鲁克微笑,“我就说,在那种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会不动摇——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吕松感慨道:“还是你胆子大。要知道,有关于稀土的提案,已经很多年没人敢提交了。以前老皇帝在的时候,谁敢提,可是要倒大霉的。” 和世家出身的吕松不同,贝鲁克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最懂得见风使舵:“现在是新皇的时代了。我们如今的陛下,是个很有野心之人,也不会像她的父亲那么迂腐……” 荧幕里的那位低笑,声音的质感像戴了某种面罩般模糊不清:“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你们的首脑,不太好吧?我以为人类会很注重这些。” 吕松也放下杯子,略微担心地看着贝鲁克。 贝鲁克饮下一口红酒:“已经进坟墓的人了,怕什么?再说了,这里不是只有咱们仨么?既然要共享盛宴,还会担心你们背叛我不成?” 吕松讪笑:“那是自然……” “你们人类有一句古话。”荧幕里的那位悠然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是这样说吗?” 吕松及时拍马屁:“没错,您果真学识渊博。” “朋友?可笑的、小孩子才会相信的玩意儿。”贝鲁克再次举杯,“那就祝我们永远有利益。” 荧幕里的那位也遥遥举起杯子。 只不过,他——或者说它,用来举杯的并不是手,而是形似蜘蛛的步足。 - 觅夏不仅为小眠昔亲手制作了秋千,还亲自给她布置了一整个儿童套房,占地面积三百平,共四层楼,俨然一座小小的城堡。 现在,城堡里的小公主和她的两位小骑士,正在画画。 准确来说,是眠昔和龙愿趴在地上画画,龙叙在旁边端正地坐着,研读《儿童机甲实操演练纲要(10-13岁适用)》。 “小眠妹妹,你在画什么?”龙愿放下蜡笔,好奇地凑过来。 星际时代,木制的纸张是稀缺资源,还好这里是最有权势的帝国皇室,给小朋友玩儿管够。 眠昔面前的白纸,用深浅不同的两种粉色涂出大片色块。 她迟疑了一下:“……花花。” 龙愿:“粉色的花?是蔷薇,樱花,还是桃花?” 眠昔双手撑着小脸,回答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花。 因为,那是几次出现在她梦境之中的,不知名的诞生之花。 小神兽呜啪叮嘱她,一定要找到它,否则,将来有一日,她的力量衰弱,会无法挽救。 可她至今知晓的信息,只有它是粉色。 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诞生之花呢? 龙愿眯着眼,使劲儿往画上瞅了瞅:“哎,有没有一点像……莲花?” 莲……花? 眠昔眨眨眼,并不知道莲花是什么样子。 然而,就在她把这个词汇同画布联系在一块儿时,那些模糊的色块忽然变得规整起来。 花萼,花瓣,花蕊,越来越分明,越来越精细…… 小幼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画纸。 在她的意愿进行主动干涉之前,它们正被一种无形力量塑成莲的形状。 难道,她的诞生之花就是—— 眠昔的思绪卡壳了。 因为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龙愿,方才还在绞尽脑汁帮她想花花的龙愿,脸上骤然浮现出深重的痛苦。 几乎是眨眼间,他原本红润的小脸变得煞白,冷汗布满额头,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面上、唇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愿愿……哥哥?” 小幼崽被吓到了。 小哥哥并没有回答。 咚的一声,无力地倒在地上。 眠昔的惊叫,和龙愿昏倒的动静,引起那边沉迷学习的龙叙的注意。 等看清发生什么之后,龙叙恐惧地瞪大眼睛:“小愿!!” 他扑过来,跪在龙愿旁边,却是熟练地按下终端紧急求救按钮,不到三秒钟就接通了,对着那边大喊:“医生,快救救我弟弟,他又发作了——” 今年七岁的龙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无法治愈。 医生曾判定,他活不过八岁。 第42章 她要变厉害,她想救愿愿哥哥! 龙叙龙愿的父母,双双投身于帝国的边防科研事业,在他们出生后不久就奔赴远疆,几年才回家一次。 兄弟俩从小就跟着爷爷生活,可龙阁老位高权重,事务繁多,也没有太多时间关注两个孩子。 龙愿的心脏病第一次发作,是四岁,小孩子原本在房间里高高兴兴看动画片,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倒下,吓得保姆打翻了牛奶瓶。 也正是那年,家里人才知道,这个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孩子,竟然有着如此严重的疾病。 四岁到七岁的这几年,龙愿发作得并不频繁,但从来没有预兆,且症状一次比一次揪心。 作为年长了几分钟的兄长,龙叙自认有责任照顾弟弟,也是从四岁开始,学习了许多心脏病人的护理、救急措施。 可他毕竟年纪太小,正到了龙愿发病的时候,能做的,也只有报急。 现在,他拉着龙愿,盯着后者手腕上的微型心率监测器,上面显示的数据正在急剧恶化。 “嘟嘟——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 小机器人嘟嘟是生活助手型机器人,被皇帝派来陪小朋友们玩儿。 见孩子们围坐一团,它转着滚落过来,屏幕立刻变成了(!!_!!):“嘟嘟——大事不好!检测到需要帮助的患者,已拨打急救频段!” 龙叙和嘟嘟混乱归混乱,还有一定应对的能力。 但眠昔已经完全吓傻了。 她从跪坐的姿势,改为站立来,小手不安地搅着衣角,蓝眼睛里汪起泪:“昔昔……做错?” 龙叙一愣,才反应过来,小姑娘恐怕以为是自己导致龙愿晕倒。 他正为弟弟心急,却还是分出耐心:“不,不是你的错。是小愿生病。” 然而这并没有安慰到眠昔。 小幼崽恐惧地合拢翅膀,好像要把自己包裹成茧:“昔昔讲话……不灵。” 龙叙没有听懂。 如果在这里的是司澄,会立刻明白崽崽的意思——她的预言,失效了! 之前,她预知到未来的这一幕,所以跟愿愿哥哥说,小心心,不要睡。 但此刻,愿愿哥哥的心脏,违背她的预言,正在陷入沉眠。 “不要……”幼崽喃喃着,滚落一颗晶莹的泪珠,“小心心,不能睡!” 那边弟弟还在等待救助,这边小妹妹又被吓哭了,龙叙焦头烂额。 他拉过眠昔,学着龙愿的样子,笨拙地哄她:“哎,别哭,别哭……” 然而只是让小姑娘的眼泪更加汹涌。 眠昔忽然想到什么,呼唤在窗台上打盹的小神兽:“呜啪,呜啪!” 狮子猫如今圆滚滚程度和嘟嘟有一拼,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跳下来,才发觉不对劲:“这娃娃怎么晕过去了呜啪!” 眠昔抽噎着:“呜啪,为什么,昔昔不灵?昔昔……不厉害了?” 小神兽不再懒散,绕着龙愿走了一圈,还伸出爪子搭在他的额头上量了量。 半晌,严肃道:“眠眠宝,不是你的能力衰退了呜啪。是事关生死,需要消耗的预言能力更庞大、更高级,你现在还太小,达不到那个等级呜啪。” 眠昔闻言,反而不再哭了,小脸蛋上的神情非常认真,非常坚定:“那,昔昔要怎么变厉害?” 她想像呜啪说的那样,变“庞大”,变“高级”——她想救愿愿哥哥! 呜啪用后爪挠了挠下巴,为难道:“据我所知,眠眠宝,你的升级道具只有一个呜啪。唉,可是我现在说出来你也听不见,就是要找到‘圣莲’才行呜啪……” 小眠昔眼睛圆圆:“‘圣莲’?” 这就是呜啪之前一直念叨、却被奇怪力量消音的那两个字吗? ——她的诞生之花,名为“圣莲”? 小神兽也惊地竖起耳朵:“诶诶诶?眠眠宝,你听见我说了呜啪?是的没错,就是圣莲!那是祂们为你留下最好的礼物呜啪!” 眠昔并未留意到它提到的“祂们”,现在她的念头只有一个:找到圣莲! 她还没来得及问要怎么寻找,急救人员已经到了,立刻把龙愿抱上悬浮担架,匆匆奔向皇家医院。 - 龙愿的情况危急到了需要手术介入的地步,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手术室外的大家等得心力交瘁,总算看见指示灯熄灭。 医生走出来时,龙叙第一个冲到前面:“我弟弟怎么样?” 医生看了眼这个和小病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叹了口气:“小阁下,还是先回避一下吧。龙阁老,您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龙叙不愿意听后面说了什么,一声不吭,扭头就跑。 “龙叙!” “小叙!” 大人们根本来不及阻拦。 司澄把眠昔放下来:“好,你去吧,注意安全。” 这种最无助的时刻,只有孩子能陪伴孩子。 觅夏拍了拍小机器人嘟嘟,让它也跟过去看着。 皇家医院大楼外,首都星的天空永远晴朗、蔚蓝。 可龙叙抬起头,只看见灰蒙蒙的阴天,即将落下一场倾盆大雨。 双胞胎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那是区别于客观生理,区别于精神力的一种神奇存在。 不需要大人下什么结论,他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另一端,越来越冷,越来越暗。 “小愿……”他愣愣地念出这个名字,心口也有了感同身受的绞痛。 “叙叙哥哥……”轻柔的小奶音自身后响起。 龙叙没有回头,不想让小妹妹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 然后小妹妹绕了一圈,还是绕到了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担心地望着他,小小声又叫了一次:“叙叙哥哥。” “……干嘛。”龙叙垂着眼睛,声音沙哑。 “给你。”眠昔伸出手,“愿愿哥哥。” 龙叙以为她捡到什么弟弟的东西,一开始并不想看。 但小幼崽执着地伸着手,他还是瞥了一眼。 这一眼,当场愣住。 崽崽的小手捧着一颗巴掌大的心形气泡。 气泡里,关着比手指高不了多少的……龙愿? 向来淡定的男孩儿也免不了震惊:“这……这是啥!” 第43章 平均身高不到一米的小小冒险队。 龙叙看向眠昔,声音都有点儿哆嗦:“我弟弟他……怎么了?这是投影吗?原始装置在哪里?” 眠昔的小手举得更高了些:“是,愿愿哥哥!” 龙叙:“……我知道这是小愿的形象,但是这是什么?” 眠昔不解:“哥哥呀!” 七岁的龙叙,在三岁的眠昔面前,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代沟”。 眠昔手心里的迷你龙愿用力拍了拍心形气泡壁,以吸引龙叙的注意力:“嘿,老哥,真的是我啦!” 龙叙猛地看向声源处。 龙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多亏了小眠妹妹,她用精神力把我从去天堂的半路上唤回来,我才能这样跟你说话哦。” 他张开双臂抱住眠昔的手指,热情表达:“小眠妹妹,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眠昔害羞一笑。 龙叙眼睛还有点儿红:“什么天堂不天堂的,你不要瞎说,你好好活着呢!” 龙愿笑容不变:“小叙,你最聪明了,我活不到长大,你知道的。事实上,这一次,我就可能醒不过来啦。我听见医生说了,他们只能用机器再留住我三天,三天之后——” 龙叙生气了:“你不许说了!” 龙愿吐吐舌头:“平日你不是总教育我,要面对现实吗?——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总是带着笑容的小男孩,终于显出点儿忧愁:“可是,那样我就等不到跟小眠妹妹结婚了。小叙,要不然,我把小眠妹妹交给你吧,你要好好对她哦……” 龙叙没搭理他的“请求”,转向眠昔,语气迫切:“你能留住他,能不能再想办法把他变大?变回原来那样?”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他的小腿。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头发现,是那只超胖狮子猫的尾巴。 “你再这样凶眠眠宝,我一定会咬你的呜啪。”狮子猫趾高气昂地威胁。 龙叙还没说话,眠昔先摸了摸呜啪的尾巴,为他辩解:“叙叙哥哥,没有凶昔昔。” 她这样一说,龙叙反思了下自己刚才的态度,反而不好意思了。 宽容的小幼崽没有计较这个,很认真地对龙叙说:“昔昔,会救愿愿哥哥。” 龙叙眼中燃起希望:“怎么救?” 但很快熄灭,自言自语:“你才三岁,你能做什么呀……” 眠昔双手包住迷你龙愿,再像花一样打开:“昔昔,要找到花花!” 想起自己的诞生之花名为“圣莲”之后,眠昔与它之间的链接,终于被擦除了雾气。 她不仅记起,圣莲是她出生时的“摇篮”,是恢复力量的“充电宝”,更是族群陨落时,护佑她的“安全舱”; 同样想起来,如今,圣莲的七片花瓣散落于宇宙的各个角落,只有集齐全部,合七为一,她真正的力量才能解除封印。 ——眠昔能感应到,现在所在的皇宫里,就有一朵圣莲的花瓣! - “嘟嘟——小朋友们,皇宫威严重地,不要乱跑!” “嘟嘟——怎么不听我话呀!” “嘟嘟——哎,哎,等等我,等等我!” 圆滚滚的小机器人轮子转得飞快,都已经提升到这样的速度,还是赶不上前面的俩崽——严格来说是仨崽——外加一猫。 呜啪悠哉地跟在后面,别看它胖,灵活和敏捷一个不缺。 龙叙觉得自己疯了,居然真的信了眠昔那套“找到花就能救龙愿”的说法,居然还陪着她闯禁地! 龙愿倒是很惬意,他仍然呆在心形气泡里,只不过放在了嘟嘟的头顶上——它的脑袋比较平坦,移动也更稳。 向来羞怯、怕生的小眠昔,此刻竟冲在第一个。 眠昔只能大概感应到花瓣的方位,无法精准锁定。 但越是往那个方向去,龙叙越是觉得不对劲:“这是要去……皇家宝库?” 以前同爷爷路过这附近,麻总管介绍过周围的建筑,每一个都在地图上都有所标记,唯独跳过了宝库。 那儿既有数道密码锁,又有护卫队严加看管,凭他们两个小孩儿(和其他有的没的),不可能进得去。 小机器人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嘟嘟——小朋友们,那里不可以去哦!” 眠昔一手摸摸它平坦的、光溜溜的脑袋瓜,一手的指尖和迷你龙愿的拳头相抵:“嘟嘟,在哪里?” 崽崽的治愈力不仅对有精神力的人类有效,高度拟人化的机器人也会折服。 小机器人的屏幕显出舒适的(~w~),声音都跟着松软下来:“嘟嘟……唔……就是陛下的藏宝阁……那里,可不是小朋友玩耍的地方哦……” 龙叙:“……还真是啊。” “好!”小眠昔握住拳头,眼神明亮,奶声奶气宣布,“出发发!” 龙叙:“?” 龙愿&呜啪:“出发咯——!” 众人连哄带骗,从小机器人那儿要来了藏宝阁的地图。 找到具体位置不难,问题是,要怎么进去呢? 这支由五个崽崽组成的小小冒险队,平均身高不到一米,只有一张小桌子高。 要指望他们过五关、斩六将,溜进皇家宝库——那个连星际海盗都不敢闯的森严禁地? 眠昔看起来已经有了主意,小手一挥:“大家,站在后面!” 龙愿瞅了瞅她小小的身体,再瞅瞅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自己,以及胖成圆柱体的小神兽、小机器人,深深怀疑她做什么都没有用。 藏宝库深埋地下,通往此地并无升降机,只有一截长长的、加起来足有百米的回转斜坡。 长廊坦荡,灯火通明,什么都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守卫来了! 崽崽们来不及多想,连蹲带挤,躲到小眠昔身后。 “一会儿交班之后干嘛?” “回家睡觉吧。你呢?” “嘿嘿,我当然是去约会~” “你小子就是来炫耀的是吧……” 崽崽们屏住呼吸,看见那两个守卫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各抱着一架重威力相位枪,并且,都设在致命伤害档。 擅闯皇家宝库者,杀无赦。 “——哎,等会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第44章 勇敢崽崽,不怕困难! 皇家藏宝阁的管理法令极为严苛,除了闯入者必死,若守卫渎职,同样难逃一罚——而且是比死刑更可怕的流放之刑。 其中一人听同僚这么说,立即显出戒备:“怎么回事?” 他们打开护目镜上的扫描模式,奇怪的是,无论是热成像,还是声监控,连精神力监测都用上了,始终没有显出任何异常。 肉眼和仪器都告诉他们,眼前的走廊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可是,直觉却告诉最先发声的那人,不对劲。 他越想越毛骨悚然:“我总觉得,有什么看着我们……” 他说的没错。 因为此时此刻,小神兽呜啪,正后脚直立,前爪摆动,在他俩面前跳草裙舞。 呜啪扭了会儿,累了,跳回小小冒险队旁边,欣喜道:“眠眠宝,神了耶,他们真的看不见我!” 小眠昔正大大张开翅膀,蓬松洁白的羽毛上流淌着道道金光,把她整个崽映得熠熠生辉。 这个办法,此前在虫族的那艘海胆舰上就用过,为了取回应斐断掉的机械臂里的能量弹,不得不避开虫子们的耳目。 她的精神力非常强大,不仅能压制住其他人的感官,甚至能强制修改对方的意识。 简单来说,只要她想,她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是“隐身”的。 上回,她只要让自己一个人隐身就够了。 这回,则又加上小小冒险队的其他成员。 技能的升级使用,让小幼崽显得有些吃力。 但龙叙握住了她的手,呜啪依偎在她的脚边,龙愿在给她打气,连小机器人都被彻底同化,屏幕显出(^U^)来加油。 小伙伴们的鼓励,让眠昔重新充满力量。 羽毛上暗淡了一点点的金光,重新涌现,且比之前更加明亮。 龙愿发现了一个新方式,手脚并用扒拉着空气,像游泳那样,乘着心形气泡游到龙叙身边,跟哥哥咬耳朵。 “小叙,你看小眠妹妹这样,是不是好像天使?” 龙叙也抬头看去。 眠昔站在他前面,明明很小一只,明明柔弱,是最需要疼爱的小宝宝。 可她在勇敢地、努力地保护他们所有人。 那被光辉环绕的翅膀,的确像神明派来的小勇士。 眠昔转过头:“嘟嘟!” 小机器人得到指令,远程遥控回廊入口的设备,发出刺耳的响动。 两个守卫被这真正能听见的声音惊到,立即放弃这边诡异的情况,奔向入口。 待他们离开后,眠昔停止能力的使用,拢起翅膀,长长舒了口气。 呜啪心疼地绕着她走来走去:“眠眠宝,你还好吗呜啪?骑着我吧呜啪!” 眠昔摇摇头,还抬起小胳膊:“昔昔,有劲儿!” 龙叙看了她一眼,本来要松开牵着她的手,这下决定继续牵着。 龙愿“游”到他们面前,撅起嘴:“我也想跟小眠妹妹拉手耶。” 可惜他现在的体型太小了,连拉眠昔的手指都有点儿困难。 司眠昔小朋友作为端水大师,自然不能冷落任何一个小哥哥。 她想了想,拍拍自己的肩膀,邀请:“愿愿哥哥,坐这里!” 龙愿欢天喜地地游过去了。 眠昔绕过守卫,嘟嘟暂时屏蔽监控,小小冒险队顺利地离开长廊,来到宝库门口。 三道密码锁,让崽崽们犯了难。 他们同时看向嘟嘟。 小机器人震惊(!口?):“嘟嘟——这是陛下亲自设的密码,我可没有权限!” 眠昔的能力对生命体有效,对纯粹的机械无能为力。 龙叙深吸一口气:“我来试试吧。” 小机器人诧异:“嘟嘟——这可是帝国最顶级加密工程师亲自设定的安全系统,连我都破解不了!” 龙叙急得额头上渗出细汗:“你别说话。” 小机器人:“……” 眠昔扇了扇翅膀,小小声:“叙叙哥哥,加油!” 龙叙:“嗯,我会的。” 小机器人:“???” 这是区别对待QAQ! 龙叙踏进密码区后,室内蓦地暗下来,控制台上依次浮出许多光屏界面,一串串数字、字母、符号组合不断滚动。 他仔细盯着那些它们,回想着学习过的密码课,神情镇定。 无法攻破系统,没关系。 只要输入正确密码,不就行了吗? 男孩的手指拂过光影,捕捉着不同的闪烁频率。 “它的出现不是随机的。”龙叙说,“每一组都有固定的变化间隔,就像脉搏。” 小机器人积极分析:“嘟嘟——你的意思是,这个密码的排阵其实是在模拟生理信号?” 龙叙点头:“如果我能对上它的节奏,也许就能骗过主控。” 他转身,向眠昔伸手:“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小哥哥简单的解说下,眠昔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需要把他的呼吸、心跳、脉搏频率,暂时改变成和密码相同的频率。 这对眠昔来说并不难。 她轻轻掀动翅膀,浅金色的光芒穿过她的指尖,进入龙叙的体内。 龙叙做了个深呼吸,感觉自己换了一具全新的身体。 待到适应后,他开始在虚拟界面上敲击。每一次轻触,都由微弱的光波向主控发出复制信号。 嘟嘟在旁边监测偏差,眠昔则拉着小哥哥的手,为他输送能量的同时,也成为他勇气与信心的源泉。 几分钟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光屏界面依次熄灭,小锁的标志转换为打开。 呜啪跳起来用爪子够那些快要消散的光点,语气兴奋:“成功了呜啪!” 龙愿也高兴地飘来飘去。 龙叙掌心和额头全是汗。 眠昔拿出自己绣着小兔子的手帕,递给他,软软道:“叙叙哥哥,好厉害!” 龙叙抿了抿嘴,没说什么,表情里却透着自豪。 他学过的知识,终于有了用上的这一天,还是为了救弟弟。 (而且,还在小妹妹面前表现了一回……咳。) 然而,第一道机械密码好破解,接下来的第二、三道更加棘手:它们需要觅夏的声纹和虹膜认证。 小小冒险队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当场变出个皇帝姨姨来呀。 第45章 还是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最好啦! 龙叙琢磨了好一会儿,挫败道:“不行,这个我也没办法。” 龙愿呆在小机器人的头顶:“哎,你的数据库里总有陛下的视频吧,用那个试试看?” 小机器人有点生气:“嘟嘟——请你严肃对待我们伟大的密码学!” 龙叙:“是被我刚才破解的密码学么?” 小机器人:“……” 男孩们真讨厌,怎么老欺负它QAQ 小机器人委委屈屈挪到唯一的小女孩旁边,寻求保护。 眠昔摸摸它的头顶,释放了些许安抚力。 嘟嘟想,嗯,还是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最好啦! 小眠昔握着自己的项链,全神贯注思考。 那是爸爸送给她的“护身符”,一片羽毛形状,象征她独一无二的小翅膀。 小幼崽握着它,就好像牵着爸爸的手。 密码,是陛下姨姨设定的。姨姨也会有不舒服,也会出远门,但仍然会遇到需要打开宝物库的情况。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呢? 她每次去玩儿,通常是爸爸陪着。 爸爸没空,就会换成何欣姐姐、伊莱叔叔、应斐叔叔、凯洛斯叔叔。 他们开玩笑地说过,自己是元帅的“备选项”。 ——那么,姨姨不在的时候,密码是不是也有“备选项”? 既要能让陛下姨姨无比信任,本身的地位和职级也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兼具这两点的人,会是谁? 眠昔还没来得及跟小伙伴们说出自己的猜想,手心忽然一热。 她低头看去,羽毛项链在发光。 光的颜色,她刚刚见过! “和密码台一样的光呜啪!”小神兽惊叫。 其他崽崽也发现了,都凑过来。 密码台会主动扫描每一个靠近者的生理信号,一旦有匹配上的,就会产生双向反馈。 龙叙也看得一愣:“你的项链里有什么?难道有陛下的信息?” 眠昔摇摇头:“是爸爸……咦?” 难道姨姨所信任的“备选项”——就是爸爸? 她把项链取下来,靠近密码台。 看似平平无奇的羽毛,竟从内部投出一道光束,逐渐凝成人影。 小幼崽第一个认出来:“爸爸!” 投影中的司澄微笑:“宝贝,遇到麻烦了吗?没关系,爸爸会一直保护你。” 那并不是即时视讯通话,而是录影。 接着,司澄说道:“同意声纹、虹膜授权。” 话音刚落,密码台将他的影像区域纳入扫描范围。 崽崽们眼都不敢眨,盯着屏幕。 红色波纹缓缓起伏、变化,代表着接纳的绿色信号一点点占据屏幕。 “真的是爸爸……”眠昔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吹走那片羽毛。 几秒钟后,第二道密码解除,屏幕亮起认证通过提示。 紧接着,第三道虹膜扫描也自动通过——司澄,的确拥有等同于觅夏的密码权限。 眠昔把羽毛项链戴回去,握在掌心里。 爸爸真的守护了她——难道,爸爸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嘛? 小幼崽不明白的是,当家长的,并不是靠“预知能力”,而是凭着对孩子深切的爱,提前为他们做好每个周全的安排。 小小冒险队通力合作,解决了三道密码,顺利进入宝库——厉害程度,已经打败了星际海盗哦! 宝库里的确有着无数好东西,令崽崽们眼花缭乱。 不过他们没有时间一个个去看,连灵体的迷你龙愿都有些疲惫,有气无力趴在小机器人头顶,可想而知,真正的龙愿现在的状况有多差。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找到圣莲花瓣才行。 凭借眠昔对花瓣的感应,他们很快找到最里间。 一个高高的展示台上,悬浮着一盏玻璃罩。 玻璃罩中,一朵粉色的花瓣闪闪发光。 ——圣莲! 这是眠昔第一次看见它,无须触碰,仅这么遥遥投去一瞥,霎时间,莲瓣荡漾出水波般的柔白光辉,淡淡幽香与温润光晕一起弥漫开来。 眠昔的心脏随着同频轻颤,灵魂与花相连,牵引出极致纯净的共鸣。 那是她的诞生之花。 是与她一体共生的存在—— 哪怕只是其中的七分之一,也足以让小幼崽感动得几乎落泪。 全世界静默下来,为这圣洁的重逢而祈祷。 但总有煞风景的家伙。 “嘟嘟——监测到攻击讯号!小朋友,快跑!” 眠昔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撞开。 她晕晕地跌在地上,顾不得呼痛,看向刚才的地方。 把她撞开的小神兽弓背、龇牙,从未如此凶狠,正抬头和什么对峙。 她抬头一看,吓得立刻捂住嘴—— 高高的天花板上,一只巨型怪物盘踞其上,银灰色的金属鳞甲闪动着森冷光泽,隐约看得见机械关节。 它龙首狮身,钢铁利爪可以无视重力吸附在任何平面,尾巴恼怒地扫动,血红的双眼缓缓扫过崽崽们,随时准备着铲除这些年幼而胆大包天的入侵者。 喜欢看各类神话传说的龙愿第一个认出:“这是……貔貅?” 小机器人紧张起来:“嘟嘟——这就是藏宝库的终极守护武器,我们都会完蛋的!” 龙叙尽量让自己镇定,但声音也在发抖:“它应该分辨得出主人吧?司眠昔,你能再用一次羽毛吗?” “不……”手里的项链冰凉、黯淡、毫无生气,眠昔盯着那怪物,小声道,“它不认识昔昔,和大家。它很生气。” 机械貔貅没有密码锁那些门道、还能被蒙骗,它那设计得不怎么聪明的大脑只知道,现在眼前的一排小萝卜头,既不是主人,也没处于主人的陪同下。 那么,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存在。 貔貅的双眼愈发鲜红,凝聚起激光,率先发起进攻! 它的第一击目标是嘟嘟,好在小机器人的技能点里高闪避拉满,敦实归敦实,跑得还挺快。 履带前一秒刚挪开,后一秒,貔貅的激光将光滑的地板切割出深深的伤痕。 小机器人在四溅的石屑中怒了:“嘟嘟——破坏皇宫财物,你算什么守卫!不行下岗!” 貔貅根本不理它,紧接着发起第二波攻击。 眠昔只来得及看见,龙叙一把把迷你龙愿塞进口袋,拉住她的手转身就跑。 貔貅暴怒的咆哮就在耳边,宝库的警报声后知后觉响起,乱作一团。 小幼崽心慌慌。 怎么办,要怎么阻止发狂的大怪兽? 第46章 却心甘情愿,做小眠昔一个人的守护兽。 貔貅大范围扫射,宝物库被它弄得破破烂烂,不少柜子掉下来东倒西歪挡住去处,地面更是沟沟壑壑。 这样险恶的地形,就是大人来了,都要为难,更何况小朋友们。 孩子们跑得气喘吁吁,尤其是年纪太小的眠昔,很快就跑不动了。 龙叙毫不迟疑地蹲下:“你上来,我背你!” 小眠昔的迟疑还不到两秒钟,貔貅又跟了过来,聚集起一束激光,轰然发射—— 心形气泡里的龙愿吓得闭上眼睛。 完了完了,都是自己的错,要连累哥哥和小眠妹妹了! 龙叙被灼热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男孩们颤颤巍巍睁开眼,惊讶地发现,眼前是一片被纯净金光环绕的洁白。 这是……翅膀? 是小眠妹妹的翅膀! 千钧一发之际,眠昔完全是本能地张开翅膀,就像人们被袭击时都会下意识抱住头。 那双由光芒织成的羽翼花一样绽放,浅金的光弧铺展成一面屏障。 貔貅的激光轰然射来,撞上翅膀,炸出一圈炽亮的波纹。 空气被震出嗡鸣,碎屑、尘土飞扬。眠昔同样双眼紧闭,细瘦的小身影颤栗着,却牢牢撑着光翼屏障,将小哥哥们护在其下。 白与金的光辉映着她的侧脸,如同屹立在天崩地裂中的小小神明。 貔貅发现自己的攻击无效,也十分疑惑。 它暂停之后,小幼崽还是在不停发抖。 男孩们赶紧围上来: “很疼吗?” “小眠妹妹,你怎么样?” 诶……? 小眠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然后茫然地眨巴眨巴。 好像……一点都不疼耶。 连合金都能轻松穿透的激光,甚至没在她的羽毛上留下丁点痕迹。 龙愿飘到她面前,满脸崇拜:“我的天,小眠妹妹,你也太厉害了!你知道吗,你刚刚那个样子,就像神圣女斗士!哥哥你说对不对!” 龙叙移开视线:“……有点吧。” 眠昔不知道什么是“神圣女斗士”,但她很高兴,凭自己的力量保护了小哥哥们。 她扇了扇小翅膀,在空气中挥出漂亮的金色涟漪:“咪!” 见几个崽崽这么开心,貔貅不开心了,长啸一声,强势攻来。 它一次又一次吐出激光,打在小眠昔的翅膀上,光柱越来越粗,威力越来越大。 眠昔的光翼屏障虽然不会被攻破,貔貅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小幼崽对抗得非常吃力,甚至被迫向后退了好几步。 龙叙和嘟嘟都上来帮她撑着翅膀,连龙愿都加入了。 只可惜,崽崽们的力气,在貔貅面前实在太弱小。 “喂喂,你敢这样对眠眠宝,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呜啪。” 有谁自阴影里慢吞吞走出来。 它的语调很耳熟,声线却有些陌生。 “看来,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就不知道本大王的名字怎么写呜啪!” 随着它的出现,藏宝库所有的玻璃都跟着共振。 崽崽们仰起头,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浑身覆盖着光焰,银白鬃毛在气流中飞舞,双翼如同晶体铸就,其上铭刻着读不懂的古老符文。 它的双眸是深邃的白金色,眼底涌动着悠远庄严的光辉。 龙叙龙愿兄弟俩目瞪口呆:“这又是啥?” 小眠昔的蓝眼睛里也盛满不可思议:“你是……呜啪……?” 身高三米有余的巨兽低下高贵的头颅,蹭了蹭小幼崽,进行一个猛兽撒娇:“眠眠宝,当然是我啊呜啪。” 它的确是呜啪。 但。 不是能被眠昔抱在怀里的小布偶。 不是毛茸茸圆滚滚、看着就很好吃懒做的狮子猫。 而是真正的形态—— 黎明与圣火的使者,光明与秩序的化身,守护神兽,银焰·乌帕尔。 它桀骜不驯,唯我独尊,连当年世界的主宰都奈何不了它。 却心甘情愿,做小眠昔一个人的守护兽。 呜啪,或者说乌帕尔,尾巴一卷,把崽崽们卷到远离战场的安全地带。 然后,对着防备姿态的机械貔貅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没想动真格的,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呜啪。” 貔貅对如此羞辱很不满:“嗷嗷嗷——” “闭嘴,好吵呜啪。” 乌帕尔习惯性地想用后爪挠挠耳朵,不过现在的体型太过巨大,不是很方便。 机械貔貅跃到展示柜上,与乌帕尔遥遥对峙,空气中迸裂出无形的火花。 金属怪物的瞳孔不断闪烁着红光,发出威慑的低吼。 乌帕尔抬起头,银白火焰自尾端燃起,抬起爪,一声嘶鸣响彻宝库—— 神圣之怒,撼天动地! 古兽与机械交手,白焰与激光碰撞,一时间,世界也为这纯粹的力量折服。 遗憾的是,人类设计得再高端的机械防御兽,在真正的远古神兽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貔貅,在乌帕尔爪中像个无力的玩具,很快败下阵来。 乌帕尔一爪踩在它头上,思索着要不要把它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这混蛋,敢欺负自己的小主人诶! “呜啪……” 还未散尽的硝烟之中,细嫩的、如同雏鸟鸣叫的声音响起。 乌帕尔看见,小幼崽站在自己面前,双手交握,像个祈祷的小天使像。 哎呀,这个样子的眠眠宝也太迷你太可爱了吧—— 眠昔的蓝眼睛明亮,伸出小手,摸了摸对她来说像柱子一样的、巨兽的腿:“呜啪,乖乖,不打架。” 乌帕尔先是威胁地瞪了眼貔貅,见后者决定装死,这才放开爪,低头蹭蹭小幼崽:“好哦,听眠眠宝的呜啪!” 刚才还那么凶神恶煞,现在又学家猫撒娇,见证变脸的貔貅,现在比较想真的昏死过去。 小小冒险队各显神通,合作成果斐然,依次解决了地图、守卫、密码、守护兽,成功通关。 尤其是眠昔,在这个团队中年纪最小,但显出惊人的领导力,和了不起的大能量。 现在,就是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刻啦! 崽崽们一致同意,让眠昔亲自去拿那朵花瓣。 展示台有点儿高,乌帕尔用尾巴把小家伙卷到背上,自己趴下,这样高度就正好了。 眠昔取下玻璃罩,小心又激动地触碰那抹粉色—— “哦呀。” 花、花花说话了?! 小幼崽吓了一跳,乌帕尔也立刻发出警告的低吼。 花瓣里传来一声轻笑—— “没想到,你还真的能找到它。” 第47章 “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公主。” 哔啵一声,花瓣周围的空气颤了颤,凝出一团影像。 影像中,一个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看向小幼崽。 ……严格来说,这很难称为一个“人”。 乍一看,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仔细看过去,竟是一层半透明的甲壳,隐约看得见其下蠕动的触须。 额角有对柱形的触角,两只眼睛位于正常位置,还有两只眼在腮边,收缩时呈现出不自然的青。 它看起来可以是甲壳虫,可以是蜘蛛,可以是任何一种虫子。 反正不是人类。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半虫半人的玩意儿,留着一头时髦的莫西干发型。 莫西干似乎想扯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殊不知实际效果极其惊悚。 “哦,放心,小家伙,这并不是什么视讯通话。我只是一缕意识。” 确认对方无法从影像中钻出来伤害自己和小伙伴后,眠昔稍稍放松了些,困惑地重复:“‘贡品’……?” “嗯哼。”莫西干说,“反正,就算你们这些小崽子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我不介意告诉你们真相:你们人类——哦,抱歉,原谅我的措辞,他们人类——与我族达成交易,我们献出这朵花瓣,而他们在把它作为礼物进贡给皇帝前,留一个缺口,让我寄放精神力,以便深入这个秘密宝地。” 龙叙气得发抖:“是谁,谁干出这种背离种族、背叛帝国的龌龊之事!” “哟,词汇挺丰富嘛。”莫西干道,“不过,这可不是小朋友该关心的事。我认得你,你是皇室大臣龙荣勋的孙子,对不对?” 龙叙恶狠狠:“关你什么事!” 莫西干不在意他的态度:“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它看向眠昔,唇角咧出一个恐怖的弧度,撕裂周围伪装的皮肤:“我是来找你的……小公主。” 小机器人总会在意些有的没的:“嘟嘟——错误称呼!司眠昔小姐并非皇帝陛下的女儿,不可以用‘公主’来称呼!” “我也没说她是你们皇室的公主啊。”莫西干耸了耸肩,“但她的确是独一无二的、最珍贵的公主。毕竟—— “我亲眼见证过你的诞生啊。”它说。 小眠昔还坐在乌帕尔身上,小手抓着它的鬃毛,有点儿紧张。 乌帕尔反驳道:“当日宾客我都有印象,我怎么不记得你呜啪?” 莫西干慢悠悠:“一来,那时候我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公主的诞日乃最隆重之事,诸方贵客道贺数不胜数,谁会在意一个我呢?” “二来,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叫人直犯恶心的四只眼都转了过来,“你的记忆,应当也有一部分缺失吧?银焰·乌帕尔。” 乌帕尔死死盯着它:“你究竟有什么企图呜啪?如果你想伤害眠眠宝,我不会答应的呜啪!” 莫西干依旧游刃有余:“哦?是嘛。那就试试来阻止我吧,小猫咪。” 乌帕尔的怒吼声中,它的四只眼睛共同转向眠昔,闪烁着兴奋的、捕猎般的光:“我会找到你的。圣莲不是最佳贡品——你才是。伟大的祂就要苏醒了,祂一定会很喜欢你这个礼物。” 莫西干悚然一笑。 “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公主。” - 尽管还有许多未解之谜,眼下最重要的,是用预言之力拯救龙愿。 迷你龙愿状态已经很不好了,一直在心形气泡里昏昏欲睡,龙叙不得不持续跟他说着话。 眠昔抱着来之不易的圣莲花瓣,同小伙伴们一起,匆匆赶回去。 小小冒险队在病房门口被拦了下来。 皇帝,元帅,大臣,总管,当监护人的一个不少,面色不虞地望着这群胆大妄为的崽子们。 觅夏最先开口,声音并不明快:“要不是元帅收到了授权警报,还不知道要被你们几个小捣蛋骗多久。” 龙荣勋气愤地戳了戳拐杖:“龙叙,弟弟这么危机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出去胡闹!” 龙叙低着头。 迷你龙愿还在他的口袋里,他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爷爷一定不会相信的吧。 司澄从未对眠昔黑过脸,这时候也在按捺自己的脾气:“昔昔,告诉爸爸,你们做什么去了?” 眠昔把花瓣拿出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昔昔……找花花……” 麻总管立刻认了出来:“哎,这不是藏宝阁里的……?” 觅夏先是惊讶,然后弯腰捏了捏眠昔的小鼻头:“小宝想要什么东西,直接跟姨姨说就好,这么大费周章干什么呀?” 司澄皱眉,藏宝库那么多道关卡,就凭这群平均身高不到自己腰的小家伙们,能安然无恙地出来? 但当爸爸的有更注重的细节。 他单膝点地,对着眠昔严肃道:“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别人的地方,拿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种行为叫做‘偷’——是很严重的错误,知道吗?” 小幼崽惴惴。 她的确进入了别人的地方。 可是,可是,花花本来就是她的呀…… “司眠昔!”龙叙忽然大喊,“快点,我弟弟他——” 大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尖的小眠昔看见,迷你龙愿已然奄奄一息。 她来不及跟爸爸解释,焦急地看向变回狮子猫形态的呜啪:“咪?” “眠眠宝,吃掉就可以了呜啪!” 大人根本来不及阻拦,眠昔将那片花瓣咽了下去。 淡粉色的光芒倏然包裹住她全身,如同火焰。 司澄吓得心脏都要跳停了,就要上去抢回宝贝崽:“昔——” 呜啪连忙拦住他:“这种时候,不要打断眠眠宝呜啪!不然,她和龙愿都会很危险的呜啪!” 眠昔听不见外面的纷争,那燃起的光焰并不灼烫,却像风,吹得她摇摇摆摆。 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正被一股全新的力量充满,温柔、纯净又轻盈。 小幼崽在风中张开翅膀,浅金与淡粉交融,低头祈祷。 “愿愿哥哥的小心心,醒来,醒来。” 第48章 莲形花钿。 小孙子的身体情况,龙荣勋很清楚。他早就不再奢望,有什么办法能治好龙愿,只期盼孩子在余下的人生中,每天都能快乐。 数月前,七人小组会议时,他同样知晓司元帅收养了一个女儿。 那时,他既未赞同,也没反对,是因为他不觉得,一个三岁半的小女孩,能对自己的生活产生多大影响。 直到今天,这个小姑娘救了他孙子的命。 不是一次抢救,而是彻底地,治愈了那原本被判定绝症的心脏病。 从此,龙愿和龙叙、其他健康的小朋友一样,都能活到长大,平安幸福地过完一生。 龙荣勋老泪纵横,几度想要跪下。 麻总管和其他仆从赶紧上来搀扶,司澄也绷紧身体:“阁老,您不必如此。” 龙荣勋声音颤抖:“我当然要!小阁下,是吾孙的救命恩人,也就是龙家的恩人。我龙氏向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已经通知吾儿吾媳,他们会尽快赶回来,当面道谢。以后小阁下和元帅有任何事需要帮忙,我龙氏定当鼎力相助!” 他像是想起什么:“对了,若是小阁下与元帅不嫌弃,吾孙龙愿,长大后入赘司家!或者小阁下喜欢吾孙龙叙,也没问题。” 司澄:“……阁老,这就不必了。” 这完全是恩将仇报吧? 待麻总管掺着老人离开,司澄蹲下来,捏了捏小眠昔的脸蛋,叹了口气:“你居然去做了这么一件厉害的事?” 眠昔害羞地笑了。 司澄认真道:“我之前不知道,错怪你去偷东西,爸爸跟你说对不起。昔昔可以原谅爸爸吗?” “咪!”小眠昔用力点头。 崽崽,是能救人的好崽崽。 爸爸,也是会道歉的好爸爸。 司澄用指腹摸了摸眠昔的眉心,有些担心:“这个,真的不要紧吗?” 在眠昔吃下花瓣之后,额前浮现一朵小小的、莲花形状的印记,由七片花瓣组成,但只有一片亮着,其他很快消失不见。 那唯一的一瓣,至今仍有不灭微光。 呜啪竖着尾巴,绕父女俩走了一圈:“没关系啦,这是圣莲归位的证明,是好事呜啪!等花瓣全部集齐,整个儿点亮之后,眠眠宝就能把它召唤到现世来,想怎么用怎么用了呜啪!” 小幼崽和小神兽已经把圣莲的事告诉了司澄,尽管这俩的措辞各有各的不流畅,司澄还是凭借超强的理解力大致明白了。 于是,也跟着发愁:“另外六瓣,要到哪里去找?” 呜啪安慰道:“不要着急,当眠眠宝获得了爱、勇气、信仰,它们自然会出现呜啪。” 这一回,眠昔有爸爸和叔叔姨姨们的疼爱,有小伙伴们的鼓励和信任,才能成功找到第一朵花瓣。 接下来,她会伴着它们继续同行。 司澄知道,自己作为普通人类,在这种也许涉及神鬼之力的事件中,无法起到主导作用。 他能做的,就是一直陪在崽崽身边,保护她、支持她。 就是额头上这点儿光亮…… “怎么啦,亮晶晶的像花钿一样,不是很好看吗?” 悦耳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陛下。” “陛下姨姨!” 觅夏款款而至,不由分说从司澄怀里“抢”走小幼崽。 在帝国子民眼中,一向高冷威严的女帝,唯独面对眠昔时,总是笑微微的:“小宝和朋友们的冒险,我都听嘟嘟说啦,真是不可思议。有这样勇敢、聪慧又善良的孩子们,此乃我帝国幸事。” 大人的用词有些复杂,小幼崽没能完全听明白。 但是她猜,陛下姨姨是在夸奖自己呢~ - 几人一同去病房看望龙愿,后者已经从麻醉中苏醒,小脸红润,看起来很不错。 眠昔使用能力,预言了龙愿的心脏以后都会正常、健康地跳动。 崽崽发了话,就算是犯错的基因,也要好好改正哦! 龙愿显然还记得自己“变小”之后,装在心形气泡里的神奇之旅。 他把此前眠昔送他的心形发卡拿在手里,一脸崇拜加期待:“小眠妹妹,谢谢你救了我,我愿意以……以……小叙,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龙叙看起来并不想回答:“……以身相许。” “对对,以身相许!”龙愿道,“小眠妹妹,你当我的新娘吧?或者……嗯,我当新娘也可以!” 大人们都被他天真的童言童语逗笑了。 只有司澄笑不出来,捏了捏鼻梁:“……好了,你们还小,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龙叙也绷着小脸:“元帅叔叔说得对。” 话题中心的小眠昔,注意力却并不在此。 司澄注意到,她时不时瞅一眼觅夏。 他也看过去,女帝一身较为休闲的装扮,美丽、华贵依旧,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低声问:“昔昔,在看什么?” 眠昔忧愁地皱起小眉头:“萤火虫。” 萤火虫?那是什么? 司澄还欲再问,被别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 眠昔则一直看着觅夏的后颈处。 那里有一粒极为细小的光点,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蚊子包。 可是…… “爸爸。”她拽了拽司澄的衣角。 崽崽的力道太轻,正在跟龙荣勋说话的司澄没有注意到。 反而是觅夏看见了,问她:“小宝有事也可以跟姨姨说呀。” 眠昔眨了眨眼,摇头。 正是关于姨姨,所以,才不能跟姨姨说呀。 在那之后,眠昔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司澄,自己的发现。 她发动预言之力之后,总是很困,还没到家,就已经睡着了。 被爸爸轻柔放在小床上时,她下意识想要拉住他的袖子,告诉他—— 陛下姨姨,闻起来……是苦的。 可她太困了。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来,已经沉入梦境。 第49章 “你是我族的小公主,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她梦见无垠的金色云海。 深深浅浅的光辉起伏如海浪,千万缕交织成世界原初的脉络,空气中弥漫着清甜与幽香,这里有着永恒的晨曦,宁静、温和而庄严。 她在这云端之上,无措地望向四周。 没有边界,没有方向,光是恒定的。 这里,不是人间。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存在。 直到,一道温柔的气息降临,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又或者母亲抚摸婴孩。 那气息凝成朦胧的身影,自金色的浪潮中向她走来。 她有些害怕,想要逃,可双脚陷在过于柔软的云端里,动弹不得。 那个身影的周遭缠绕着金色的藤蔓,与雪白的火焰,神圣不可直视。 但将她抱起的动作很是轻松,仿佛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比身影更朦胧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 “眠昔。” 小幼崽的心脏轻轻一颤。 那声音根本不属于凡尘,像从某个古老而遥远的深处传来,又仿佛早就等待在她灵魂之源。 那声音应当是笑着的,却也带着抹不去的淡淡哀伤。 “你是我族的小公主。”那声音散落在云海中,“你继承了我族的遗志、能量,还有最后的荣光。” 荣光……是什么? 言语中的族群,又是什么? 小幼崽不明白。 然而,一股浩瀚的力量缓缓流入体内,与此同时,她的眼前浮现出无比震撼的景象—— 远处的云海坍塌,一座座金色殿宇燃烧,神像迸裂,羽翼折断。 无数身影哭泣着祈祷,却还是止不住消散。 小幼崽明明没有经历过那些,也不认识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是什么人,却从心底涌动起感同身受的悲恸。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丢下崽崽一个人…… 她的眼泪滚落下来。 却不是液体,而是化为碎光,自睫羽落下,绽放成微小的星尘。 “不要哭。”那声音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而它听上去,同样在破碎,在离去,“吾主的孩子,不要为分离与结束而哭泣。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小幼崽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那道光影。 可云海翻浪,漩涡淹没了她。 模糊的面容霎那间被吞没,声音愈发空茫: “去吧,眠昔。愿你在新的世界里,也能获得幸福。” 梦境世界在脚下塌陷。 小幼崽坠入风中,坠入俗世。 “记住,我们永远爱你……” - 眠昔睁开眼,满脸都是泪。 司澄坐在身旁,握着她的小手,神情焦急,但语气极轻:“昔昔,做噩梦了吗?” 眠昔还有些恍惚。 那并不是噩梦,反而是个太过美好的梦。 哪怕什么都看不清,她也知道,那就是她的出生地,说话的,也是她真正的族人。 她的泪水,不是恐惧,而是因为,在想起那些人是谁之前,她与他们之间已是永别。 司澄用指腹摩挲着眠昔额上的莲印,担忧道:“刚才它也跟着你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眠昔摇摇头。 它是她的诞生之花,它当然只会保护她,绝不会伤害她。 圣莲的第一朵花瓣回归灵魂,为她增强了能力的同时,也解锁了一部分记忆。 莲形花钿,就像是进度条。 她慢慢缓过来,把这个奇幻的梦一点点告诉司澄。 司澄沉吟:“和我之前猜得差不多,你的族人应当是经历了一场大灾难,或者惨烈的战争,并且全部牺牲,但拼尽全力保住了你。只不过,目前关于这个种族,我还没有更多的发现,可以等一等应斐叔叔的研究——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真相。” 小幼崽抱着爸爸的胳膊,点了点头。 司澄吸了口气,语调半是调侃,半是烦恼:“昔昔不会找到族人之后,就不要爸爸了吧?” 小幼崽眨眨眼,才明白,原来爸爸也会担心这个呀! 她像小动物一样,用脸颊蹭了蹭大人,依赖之情展露无遗:“昔昔,只有一个爸爸!” 应斐叔叔很好,不是爸爸; 其他人喜欢她,她也不是他们的女儿; 若是将来有一天,她想起了自己的族人,甚至从另一个纬度见到他们—— 那些,都不会影响,司眠昔是司澄的女儿,司澄是司眠昔的爸爸。 司澄也笑了。 无所不能、征战四方的帝国元帅,竟也有患得患失的这一天。 养孩子,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体验呢。 - 麻高兴已经有点儿记不清,自己在皇室任总管有多少年了,久到年岁交替,帝位更迭,久到已经没人记得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尊称一句“麻总管”。 他看着觅夏的父皇、母后大婚,看着觅夏作为小公主呱呱坠地,一点点长成如今威仪端肃、雷厉风行的帝国之首。 若非措辞太过僭越,他对觅夏的关爱,有如对亲生孩子。 所以当觅夏的贴身助手、小机器人嘟嘟发着警报,从皇帝的卧房窜出来时,他吓出一身冷汗。 嘟嘟的屏幕上是焦急的(TAT):“嘟嘟——大事不好,陛下不好!紧急呼救医疗部门!” 麻高兴远远听见皇帝的呼痛,与侍女一同冲进去。 觅夏脸色惨白,身体颤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又或者同什么在拼命。 她向来镇定的神情扭曲,死死掐着掌心,冷汗打湿了长发。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她是精神力过度使用的后遗症,或者被梦魇攫住。 麻高兴轻声呼唤她:“陛下……?” 然而,自觅夏身上骤然爆发出的精神力波动,震得所有人头晕眼花,麻高兴差点跪在地上,幸好被侍女扶住。 觅夏很清楚,自己的精神力紊乱得厉害,几乎失控。 她死死咬住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意识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她强撑着:“快走,你们都快走——” 第50章 等发现陛下姨姨的异常,为时已晚。 觅夏的精神力等级是A+,放眼全帝国也没几个人能比肩,一旦精神力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麻高兴清楚,眼下已然超出了常规医疗范畴,唯有经历过相似痛苦、懂得如何与失控精神力抗衡之人,才能把陛下从崩溃边缘拉回。 既有着绝顶S级精神力、又患有多年痼疾的司元帅,实在是不二人选。 深更半夜的,元帅多半已经休息了,更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个那样年幼的小宝贝,若是被吵醒…… 可是,陛下的安危更重要。 麻高兴心一狠,拿出终端—— “麻总管。” 麻高兴差点手滑把终端摔了。 正要通讯之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揉了揉眼,不是幻觉。 几步之遥,不仅司元帅衣帽整齐站在那儿,连小崽崽都来了,毛茸茸小兔子的睡衣还没换下来,在爸爸的臂弯里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麻高兴仿佛看到救星:“元帅……!!” “小家伙睡不着,总说担心陛下,我们就过来看看。”司澄解释道,看着麻总管眼泪都要下来了,皱起眉,“陛下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麻高兴擦了擦眼睛,“您快去看看吧!” - 和元帅不同的是,皇帝的精神力等级虽高,却一向稳定。这么多年来,几乎不曾有过紊乱。 觅夏的私人医生很快赶到,司澄把熟悉自己病情的伊莱也大老远地喊过来。 医生们在给觅夏打过镇定剂后,也束手无策。 “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怎么会这样?” 司澄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麻高兴愁眉苦脸:“晚餐都还好好的,侍女说服侍她入浴、入睡也一切正常。您知道的,陛下休息时只留着嘟嘟在寝宫里,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小机器人受了过度惊吓,直接宕机了。 应斐是嘟嘟的原型设计师之一,也被召唤过来。 伊莱取下口罩:“要不,让小昔看看吧?既然她连你的沉疴旧疾都能治,也许对陛下的也有帮助。” 司澄:“可是,你们不是说,症状不像普通的精神力疾病?” “关于这个……”伊莱压低声音,避开麻高兴和其他宫里的人,“陛下让我想起,我们那十一个船员。” ——以李无执开始,到何欣结束,那十一个被虫族附身的船员! 司澄骇然:“有什么证据?” 伊莱:“我说不好,所以也只是猜测。但我记得,小昔不是能从人群中分辨出被虫族附身的人吗?还是问问看她比较好吧?” 司澄:“……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女儿是医生?” 话虽如此,他还是向眠昔转达了伊莱发现的疑点。 没想到,小幼崽一听,眼圈就红了:“姨姨……” 这么严重?司澄这是真被她吓到了:“昔昔不哭,慢慢说,告诉爸爸怎么了?” 崽崽抽噎着:“姨姨,苦,萤火虫……” 她早就闻见了,陛下姨姨身上那种不寻常的苦味,可一直没有告诉大人们,才会拖到现在。 眠昔非常自责。 “苦”,司澄知晓,这是眠昔特有的敏锐感官,能够分辨虫族寄生的特征。 但“萤火虫”是什么? 总觉得这个词在哪里听过…… 司澄想起来了。 龙愿醒来时的当日,众人聚集在病房里,听着小朋友无邪的发言,唯独眠昔一直看着觅夏。 ——那时候,她就指着皇帝说过“萤火虫”三个字。 他依稀记得,眠昔看得好像是皇帝后颈的位置。 司澄立即对伊莱说:“去看看陛下颈脖上有没有异常。” 伊莱一愣:“颈脖……好,我马上去看。” 片刻后,面色沉重地回来:“被你说中了,有一个比针眼还小的黑点,像痣一样,我们刚才都没在意。那是什么?” “是,萤火虫。”小眠昔轻声道,“花花里飞出来。” 伊莱不住在皇宫里,对最近发生的事没有了解:“什么花?” 但司澄很惊讶:“从你的花里吗?” 崽崽眼里浮出泪光。 那天她拿到花瓣,里面的确有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时间紧迫,事态严重,眠昔只想着要救愿愿哥哥,根本没在意它飞哪儿去了。 等发现陛下姨姨的异常,为时已晚。 小眠昔越想越内疚,越想越伤心。 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 司澄蹲下来,灰银色的双眸望进她的蓝眼睛:“昔昔,听爸爸说:这不是昔昔的错,是虫子坏。不要怪自己,好吗?” 眠昔眨掉一滴泪:“虫子坏……?” “是的,是那些虫子太坏。”伊莱也加入安慰的行列,“小昔,我们一起想办法救陛下吧。你可以试试看,吸收那些虫子?” 眠昔握紧小拳头:“昔昔,会努力!” - 起初私人医生无法相信,这么点儿大孩子能参与到对皇帝的救治之中,然而在座各位位高权重的人士,无论是元帅,战舰医官,还是总管,都很相信这个小孩子。 私人医生心里犯嘀咕,还是让开了位置,看着元帅抱着幼崽上前。 幼崽的翅膀动了动,金光自羽毛浮现,一直漫上指尖。 她伸出小手,虚虚搭在皇帝的额头,闭上眼。 几秒钟后,幼崽的语气有些惶惶:”姨姨,在和它打架。但是,它咬得更深……” 元帅在医生们疑问的眼神中,充当翻译:“那只虫族应当是发现陛下反抗得非常激烈,于是更换了方法,以卵形态寄生,蚕食陛下的精神力。但是……” 他询问地看向幼崽,后者点点头:“咪。” 元帅面如寒霜:“虫卵和宿主的精神力互相纠缠,如果强行摧毁,会导致精神核撕裂,后果,我想诸位的专业水平比我更清楚。” 医生们倒吸一口气。 “那……怎么办?”过了几秒钟,一个医生胆怯地问。 小幼崽看着元帅,猜到他要做什么,连忙抓住他的衣袖:“爸爸!” 元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手:“没事,你要相信我,我也相信你,好吗?” 幼崽眸中闪烁着泪花,却没有再说什么。 旁人被这父女俩的“心灵沟通”弄得一头雾水:“元帅大人,您这是要……” “——让眠昔,把虫卵转移到我身上。” 第51章 记忆迷宫。 “万万不可!”麻高兴几乎失声,“您的精神力,无法承受……” “难道陛下就能承受吗?”司澄冷静得令人心惊,“我比她更合适。” 他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 第一,陛下乃帝国之首,亿万民众的主心骨和信仰,换作任何人,都不会允许她有危险; 第二,自己的精神力等级,是全帝国唯一一个在陛下之上的存在,更能够压制住虫族的能量; 第三,他经历过十年精神力病症蚀骨之痛,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抵御、延缓; 说到这里,他同怀中的小幼崽抵了抵额头,语气变得柔和。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笃信,自己的女儿能够解决一切。 眠昔抱着爸爸的脖子,眼圈红红,神情却已变得坚定:“昔昔,能做到!” 旁人在心中赞叹:不愧是司元帅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了无可比拟的坚韧。 转移仪式很快开始。 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司澄要求将自己、眠昔和觅夏关进可以隔绝精神力的病房。 二次防护的能量罩缓缓升起,水雾一样的冷光弥漫开来。 司澄提前调低了悬浮病床的高度,几乎贴在地面,以便眠昔能够得着。 他和觅夏并排躺下,闭上眼。 眠昔的小手同时搭在他们两个人的额上,张开翅膀,光芒流动,牵引着那枚虫卵缓缓移动。 昏迷中的觅夏感到疼痛,皱起眉。 但她仿佛明白是谁在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并未反抗。 被剥离的痛感司澄体会不到,然而很快,等来了移植的痛苦。 他的潜意识要抵御入侵者,可理智又要求他必须降下防御,迎接寄生体的到来。 小眠昔用尽全身力量,稳定住那枚卵,蓝眼睛里的光已经亮到人眼不可直视的地步。 虫卵的挣扎、嚎叫全都无效,最终被迫从觅夏精神力中撕开,沿着传导的能量轨迹,进入司澄体内。 那一瞬间,司澄的身体剧烈颤抖,提前做好束缚的双拳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眠昔对着两道隔离墙外面高高举起手,已经全副武装的伊莱立刻冲进来,把觅夏的病床推出去。 他进入前后不到二十秒,却被S级和A+级泄漏的精神力冲击得头晕眼花,刚把觅夏交给其他医生,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另一边,虫族的侵入,同司澄多年来建筑的屏障,爆发了激烈的对抗。 强劲的精神力共振几乎让他昏死过去,被一股熟悉又恐怖的痛意拉回过去—— 炮灰,鲜血,爆炸,战友的惨叫,坠毁的飞船…… 他此生最不愿回忆的梦魇,悉数重现。 旧日的伤痕被刀刃重新掀开,喉间有压抑不住的嗓音挤出,又被拽回去,变成没有语义的断续。 司澄的一半灵魂已经陷入地狱,另一半则清晰地认知,最坏的可能性发生了:他的PTSD被牵动得发作。 周遭的任何动静都成了危险的回声,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无边的惊惧蜂拥而入,像个自死亡幽荫中唤回的幽灵。 “爸……” “……爸爸……” 意识的漩涡里,司澄隐约感觉到一双小手死死攥着自己,呼唤着,哭泣着。 不要哭。他想。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听不见。 早已堕入无光深海。 - “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吧?” 混乱之中,伊莱在长凳上找到孤零零的小幼崽。 一边是需要从昏迷中唤醒的皇帝,另一边是深陷精神力痼疾外加应激创伤的元帅,众人焦头烂额;伊莱也是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得了空。 眠昔的小翅膀收拢着,紧紧抱着自己,那是她感到不安时的常见动作。 小幼崽低着头,不说话。 伊莱因为那十几秒的冲击,精神力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到现在还在流鼻血,鼻孔堵着两团纸,很是滑稽。 向来高冷的伊莱医生,本来想牺牲形象,逗一逗小崽儿的,可惜小家伙完全没那个心情。 他摸了摸崽崽的长发,暗叹着元帅给女儿扎辫子的手艺有了明显进步:“别担心,你爸爸很快就会醒的。” 但司澄一直没醒。 第二天晚上,眠昔揉了揉眼,从床上爬起来。 她一直陪在爸爸身边,睡得不知黑夜黄昏,每一次都盼望着,睁开眼时,爸爸已经望向自己,捏捏她的鼻子笑道:“该起床了,小懒虫。” 每一次,希望都落空。 伊莱叔叔说,爸爸的PTSD发作,是比精神力失控更麻烦的事,因为任何外力无法介入,只能靠他自己意识到被困在噩梦囚笼,才能挣脱出来。 谁都……什么都做不了吗? 小幼崽忧心忡忡,趴在爸爸的病床旁,一次又一次使用治愈力。 可PTSD不同于精神力病症,是心理问题,她所做的收效甚微。 眠昔想起刚来首都星时,自己在花园迷宫里迷了路。 爸爸现在,是不是也一样,在记忆中迷了路? 那么—— 只要她带他找到正确的方向,就能走出来了吧? 夜晚的皇家病房人来人往。 没有人注意到,元帅所在的VIP单间里,倏然爆发出金光。 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 十年前,星舰基地。 “抓一只吧带回来吧。”二十岁的应斐戴着厚厚的、还没调试完毕的特制眼镜,在人群中灵活地窜来窜去,“就一只,行不行?” “不可能。”二十岁的司澄还只是校级军衔,眉目间已有了日后帝国元帅的冷肃,“每一只虫族,我都要它死。” 应斐一点儿也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案,撇撇嘴:“切,小气鬼。” 有人搭上他的肩膀:“哈,阿澄什么嫉恶如仇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啊。” 应斐像是看见了救星:“老郑,那你能不能……” 有一张圆脸、长相和气的郑绍连忙摆手:“不不不,被阿澄发现我就完蛋了。” 他附耳:“阿澄现在是上校,我是少校。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两级呢?而且这次行动,他是我的直接指挥官——” 两人同时噤声,目光灼灼盯着不远处的司澄。 一个留着披肩发的漂亮姑娘,正在走向他。 第52章 爸爸……不认识昔昔了? “哎哟,这不是卡萝吗?” “是她吧,我听说她喜欢阿澄?” “还用说么,上回舰队表彰大会,她的暗示都快成全场表白了!” “可惜阿澄那天进宫面圣,后来也没人告诉他这件事……” 卡萝比他们小一届,是星舰学院通讯专业的杰出学员,能力过硬,长相漂亮,也是个风云人物。 虽说,风云不过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从星舰学院满分毕业、二十岁已是上校军衔的司澄。 同是学院之星,其中一个对另一个有意思,自然是轰动话题。 现在,卡萝去找司澄的举动,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一个玲珑漂亮,一个高大英俊,站在一块儿实在般配。 应斐问:“哎老郑,你是司澄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对卡萝到底怎么想啊?” 郑绍挠了挠脸,为难道:“他对下属以外的人都有点儿脸盲——不是生理性,是不关心——我其实怀疑,他到底认不认识卡萝姑娘……” 应斐大骇:“不是吧,那可是校花诶!” 郑绍:“什么校花院花的,就算是霸王花、鸡冠花、食人花来了,对阿澄也没区别;他根本不关心这个的。” 应斐吐槽:“X冷淡,白瞎了这张脸。” 他俩离得远,听不见那边的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几分钟后,卡萝的笑容有些勉强,低着头飞快地走开了。 应斐和郑绍围上去:“哎哎,你们刚才说什么了,把人家姑娘搞得那么伤心。” 司澄蹙着眉:“她想调到我的星舰上,我告诉她,人员名单都是提前拟好的,不能更改。” 他的神情里有一丝罕见的困惑:“她所在的舰船也是宪法级,而且更新、更先进。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到我这艘。” 应斐和郑绍对视一眼,一同摇头:“木头直男,没救了!” - 最先发现那个幼崽的,是郑绍。 他正要去医疗港找在体检的司澄,半路发现一团雪白的东西,靠近一看,竟然是个孩子。 三四岁年纪的小姑娘,亚麻色的长卷发,别着一枚兔子发卡,蜷在角落里睡得正香。 此次出航可不是常规巡逻任务:隔壁联邦的舰队遭遇虫族埋伏,请求帝国支援,他们现在开出去五艘战舰、几千士兵,也不知还能回来多少人。 正因如此凶险,不会有任何船员冒险携带家属,尤其是未成年人。 这么小的幼崽,出现在这里,太不合理了。 郑绍拍拍她:“哎,小朋友,醒醒,醒醒。” 小幼崽慢吞吞揉了揉眼,半梦半醒地呢喃:“爸爸……” 郑绍很有耐心:“你爸爸是谁啊,是我们的船员吗?” 小幼崽忽然睁大眼睛:“翅膀!” 翅膀?郑绍疑惑:“呃,这是你爸爸的昵称么?” 幼崽着急地转了好几圈,像小猫找尾巴似的,失望又恐惧:“翅膀,不见了……” 郑绍猜是不是她哪里疼,决定先带去医疗港查一查。 船上的首席医疗官是名女性,她看见郑绍怀里的小孩,挑起眉。 郑绍连忙解释:“这不是我带来的,是我捡到的。” “伊莱叔……”小幼崽尾音疑惑地一转弯,“姨姨?” 这倒有些出乎医疗官的意料:“你认识我弟弟?” 郑绍:“伊莱不是还在上学么?不过你们姐弟俩确实长得像。” 医疗官笑道:“我要是再年轻几岁,还有人把我俩认成龙凤胎呢。” 就在这时,后面的一道帘布掀起,检查完毕的司上校摁着胳膊上的止血胶带,面若冰霜:“有人带了孩子跟船?” 郑绍正想解释,原本乖顺待在他怀里的小幼崽忽然激动起来,挥着小手朝上校倾身:“爸爸,爸爸!” 郑绍头皮发麻,他跟司澄十几年朋友,对后者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讨厌任何不符合规则的事物——而幼崽本身就活在规则之外。 他赶紧把小孩子抱远了些:“长官,是这样,我刚才来的路上……” 司澄没听他说话,目光落在他怀中。 郑绍低头一看,小幼崽鼻头红红,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 郑绍头都大了,完了完了,又有小孩儿被司澄吓哭了,这件事在他们相识的这些年中发生过无数次;而且小孩只要一哭,司澄就会更恼火,根本是恶性循环—— “……把她给我。”司澄说。 郑绍手一抖,称呼都忘了改:“阿澄,你冷静,她只是个小孩,你要是直接把她丢下去她活不了的!” 司澄:“……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形象?” 郑绍:“我不敢说。” 司澄:“……” 然而,不仅司澄这么要求,连被吓哭的小幼崽,也还是更想要司澄抱抱。 郑绍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还是第一次,比起一看就长得很善良的自己,竟然有人更愿意亲近司澄那个大魔王。 大魔王有些僵硬地抱着小幼崽,像抱了颗炸弹。 小幼崽倒是很自然地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小脸上泪痕还没干,已经甜甜地笑起来:“爸爸!” 她的眼睛是温软的蓝色,这一笑,仿佛天都晴了。 司澄居然还能硬下心肠:“你恐怕认错人了。” 小幼崽歪头不解:“爸爸?” 司澄冷声道:“我没结婚,没孩子,不会你是爸爸。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会按照战时管理条例对他进行处罚。” 郑绍:“这种话别当着孩子的面说啊!” 小幼崽却是认真地想了想,奶声奶气,发音清晰:“爸爸,叫,司澄!” 众人:“……” 司澄揉了揉太阳穴:“刚才我说的你没听清楚吗?那行,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爸爸。” 郑绍绝望地闭上眼。木头直男可真完蛋啊! 果不其然,刚刚还闪闪亮望着司澄的小幼崽,眼中的光彩变成了泪光—— “爸爸……”她吸了吸鼻子,委屈极了,“爸爸,不认识昔昔了?” 第53章 昔昔,一定会带爸爸回家! 小幼崽被伤了心,眼睛红成小兔子,谁来都哄不好。 医疗官见不得有人打搅医疗港的清净,留下幼崽,把大人们都赶出去。 司澄一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郑绍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个认错人的小娃娃嘛,需要这么烦恼?赶紧在空间站把她放下去,等进入联邦星域就来不及了。” 司澄深吸一口气:“我总觉得……我好像真的见过她。” 郑绍瞪大眼睛:“不会真是你私生女吧!” 司澄:“……” 司澄无视他,继续道:“她叫我‘爸爸’的时候,我的精神力感到一阵舒缓和喜悦;看见她哭,也跟着揪心起来。” 郑绍:“虽然我想说这是人之常情,但好像放在你身上是挺罕见的。会不会是你见过的孩子?或者皇室谁家的小阁下……” 郑绍知道,司澄是孤儿,从小被老皇帝养在身边,视如己出,认识的皇亲国戚比国庆大典上出席的还要多。 司澄思忖片刻:“不,我没有见过她。” 郑绍此前跟应斐说司澄脸盲,只是一种调侃,实际上以司上校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郑绍也想不出可能性了,只好说:“也许是你们有缘。回头送走之前再去看看人家吧,把小家伙弄得那么伤心,罪过啊。” 司澄没再回应,还想着幼崽说的话。 她说,“爸爸不认识昔昔了。” 所以,“昔昔”是她的名字吗?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词。 柔软,温暖。 好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曾在某个时空,扎根于他心底。 - 司澄被小声的交谈吵醒,才发现自己竟趴在控制台上睡着了。 他抬头,郑绍和卡萝站在不远处,时不时瞅他一眼,然后笑起来。 他们应当在说自己,这并不意外;若是往常,司澄也不在意。 可不知今天怎么回事,他望着他们,心中竟传来一阵哀伤。 既不想打断,也不想移开视线,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为什么……? 司澄被自己这种莫名的矫情搞得无所适从,决定还是去工作,不要胡思乱想。 航线临时改变,他们没空去空间站,那个不知为何会出现的小幼崽,被迫跟着他们一起驶向前线。 司澄把她安排在逃生舱附近,万一有危险,她能第一个离开。 他想了想,还是去撤离区视察,并且在那里遇到了小幼崽。 大人都忙,没时间管她,她被人放在椅子上,小脚够不着地,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晃着,蓝眼睛看着人来人往,无措极了。 在看见司澄后,眼中亮起欣喜的光彩,似乎想起他此前冷漠的不相识,又低下头去,假装没看见。 司澄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的自己是真的有些奇怪,若是往常,战事在即,他哪里有空关心一个孩子的心情。 他走到幼崽面前,对上她闪烁的、不安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眠昔……”崽崽小声回答,“司眠昔。” 还跟自己一个姓? 短暂的诧异之后,司澄道: “小司姑娘,现在我们面临的情况,之前应该已经有人告诉你了。我很抱歉,我的船员操作不当,让你误入了星舰。我会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安排你最先撤离。” 幼崽很喜欢“小司姑娘”这个新名字,却是摇了摇头:“昔昔要留下,帮爸爸!” 司澄好笑地问:“那你能做什么呢?” “爸爸,昔昔很厉害的。”她认真道,“昔昔,可以吃掉虫子!” 小孩儿倒是挺聪明,还知道他们此战对上虫族。 司澄没有立刻否定她的异想天开,点点头:“我知道了。” 差不多该回舰桥了,司澄的手上忽然传来一道微小的温暖,垂眼看去,发现幼崽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指。 司上校向来讨厌同他人有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可不知为什么,他不仅没有甩开这只小手,反而觉得……他就该这样牵着她,保护她。 幼崽抬起小脸:“爸爸。” 司澄条件反射:“嗯?” 不对。 怎么不知不觉就被带进了“爸爸”这个称呼里了? “爸爸,给了昔昔一个家。”幼崽的小奶音软绵绵的,又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所以,昔昔,一定会带爸爸回家!” 有时候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不能太纠结对错,否则他们会一直念叨下去。 所以这个时候,司澄应该选择敷衍:“……嗯,知道了。” 但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顶。 小幼崽扬起一个毫无防备的、甜美的笑容。 那让司澄总是冰冷麻木的心底,淌过暖流。 - 目送着爸爸的身影远去,小眠昔有些困惑。 她刚才拉爸爸的手,想要替他提前注入一些治愈力,却发现,现在这个年轻的爸爸,精神力是完好无损的。 之前在医疗港,听那个和伊莱叔叔长得很像的医生姨姨,同其他人聊起爸爸的身体情况,也没有任何人提到,他患有精神力上的疾病。 而这在伊莱叔叔的医疗港里,是被所有人时常挂在嘴边、念在心头的。 难道,这个年轻的爸爸,还没有患病? 难道说……眼下前往的星域,就是他遭受重创的地方? 为了拯救现世中深陷PTSD的司澄,眠昔进入他的精神海,跟着一起回溯到了他最不愿回看、至今无法释怀的那场战役。 现在,就是那个“十年前”。 小眠昔还不知道,这一次战役会发生什么,但她已经坚定了念头: 一定要保护爸爸,不让他再受一次锥心之痛。 然后,带他走出噩梦般的记忆迷宫,回到真正的世界里。 崽崽正要使用预言能力,习惯性地张开翅膀—— 然后呆住了。 在这个回溯的世界中…… 她的翅膀,哪儿去了? 第54章 姐姐怎么是半透明的? 眠昔今年三岁半。 十年前,她尚未出生,族群也还没有覆灭。 祂们的力量仍然丰盈,进入凡尘时,可以随意化作任何种族的模样,不会被识破真身。 眠昔失去了三岁前的记忆,不知道有没有人教过她如何收起翅膀。 于是,当她发现,自己现在像个普通人类时,心中一阵恐慌。 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 如果没有翅膀,没有预言力和安抚力,爸爸要怎么办? 她还能带爸爸回家吗? 小幼崽慌张地寻找玻璃,看见自己的倒影,额上的莲花印记也不见了。 她急得想哭,却被两个船员吸引了注意力。 “这么点儿,能养得活吗?” “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 “医疗港那边说,可能对精神力有安抚作用呢。” 眠昔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在说自己,随后才发现,是其中一人手里抱着的花盆。 ……诶? 那不是她的花花吗Q口Q? 只有一瓣的圣莲,被栽在普通的、带土壤的小花盆里,粉嫩嫩,亮晶晶,非但不违和,还挺像棵微型景观树。 眠昔精神一振。 花花的第二瓣,竟然在爸爸的记忆里? 她要是吃下它,会不会翅膀和其他能力,就回来了? 拿到第一瓣,是有龙家的小哥哥们、呜啪和嘟嘟帮忙。 现在,全都要靠她自己了。 小幼崽跟上那两个船员,她个子小小,动作也轻,幸运得一直没被发现。 可走着走着,她忽然听见很像爸爸的声音,扭头去看。 等发现认错人、再转过身来,那两个船员已经不见了。 ——跟丢了!QAQ “哎呀,小妹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眠昔惶惶然抬起头,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姐姐,蹲下来跟她说话。 她知道她,名叫卡萝。 郑绍叔叔还说过,这个姐姐喜欢爸爸呢。 可是,十年后的现实里,无论是郑绍叔叔,还是卡萝姐姐,她既没有见过他们,也不曾听任何人谈及。 卡萝指了指前方黑黢黢的区域:“这里不是小朋友该来的地方哦。我带你去餐厅吃好吃的,怎么样?” 有那么一瞬间,眠昔好像感觉到了雨丝飘落。 但星舰里不该下雨。 那不是真正的雨,而是这个由司澄的记忆构建出的精神世界里,缓慢、深刻的悲伤。 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更重要的,阻止这一切在爸爸记忆中反复折磨,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花瓣。 她鼓起勇气:“姐姐,想看花花。” 卡萝愣了下:“花?我记得这次航程温室没有开……” 眠昔举着小手比划:“粉色的,小花花。” 卡萝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啊,是之前空间站捕捞到的宇宙漂浮物,好像是蛮好看哦。唔,我帮你问问看在哪里。” 她拿起终端拨打了几个频段,很快联系上了,牵着眠昔的小手,粲然一笑:“走,我们去看花花!” - 她们没有料到,那两个运送花朵的船员也没料到,半路会被司上校召集。 “各部门注意—— 这里是指挥官司澄。 联邦防线已全面崩溃,虫族主力舰正在逼近帝国。预计一小时后,与敌方先锋部队正面遭遇。 战斗部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通讯队、医疗港、维修组随时待命。 我们是帝国与子民的防线,绝不后退。所有人,坚守岗位,准备应战!” 一小时?众人哗然。 按照原本的侦测数据,至少还要八小时,他们才会抵达联邦星域。这群虫子吃什么了飞这么快? 无论如何,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那两个负责护送花朵的船员来自工程部,他们现在需要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没时间再把花儿送去生态穹顶。 这么一来,暂时照顾花朵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小幼崽身上。 手中突然多了一个小花盆的眠昔:“?” 这么简单,她的花花就已经回来了吗? 卡萝也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但既然偶遇了小眠昔,就有责任把她护送到安全处——越是危险的时刻,所有人越有照顾幼崽的共同责任感。 不知为何,眠昔突然很不想和她分离,好似这一别,就再也不会见面。 她的心中有许多悲伤的征兆,为了不让它们真的成为现实,她现在需要立刻看见未来。 趁着卡萝没注意,小幼崽狼吞虎咽吃下了那朵圣莲花瓣。 上一回的花瓣清甜,这一次却完全是苦涩的。 伴随着花瓣进入体内,她的小身体里涌动起非同一般的能量,背后痒痒的,好像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几秒钟后,随着卡萝的一声惊呼,崽崽的翅膀终于回来了! 眠昔看着卡萝吃惊的神色,小声道:“姐姐,不要怕昔昔,昔昔不是小怪物。” 卡萝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小翅膀,却又不敢碰,担忧道:“姐姐没有害怕,只不过你突然长出来……这个,会不会很疼?” 眠昔用力摇摇头。 她舒展开翅膀,待羽毛上金光环绕之后,再睁开眼,被面前的卡萝吓了一跳—— 现在眼里看到的姐姐,竟然是半透明的! 眠昔的视线不安地投向他人,发现许多古怪,有不少人都和卡萝姐姐一样,呈现出怪异的半透明,仿佛随时会在空气中融化,消失不见。 这……意味着什么? “哎,你们在这儿啊,正好,小司姑娘,快跟我回去,上校要见你。” 是郑绍叔叔的声音。 眠昔转过身,发现他也是半透明的。 小幼崽脑海中警铃大作——那爸爸呢?爸爸也是这样吗? 郑绍把她带到舰桥,看见和平日里别无二致的司澄,眠昔这才松了口气。 司澄和几个下属交代过之后走过来,年轻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小司姑娘,接下来就是大人要负担的世界了,我马上送你走,会有一个中尉陪着你一起。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最近的空间站联系过了,他们会尽快捕捞你们的逃生舱,到时候……” 眠昔有点儿急了:“爸爸,不走、昔昔不走!” 司澄沉下脸:“现在没空陪小孩子过家家。” 在真正的现实里,司澄从来不会对她这么凶。 但小幼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到委屈,她想救他们,就绝不能离开星舰。 她顾不得藏住自己的小翅膀,带着耀眼的金芒一同在舰桥上完全展开,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司澄的大手,蓝眼睛氤氲起圣洁的光辉—— “大虫子,不要醒来,睡去!” 那不是祈祷,更不是请求。 而是——命令! 第55章 崽崽超凶的——哇唬! 司澄忙昏了头,直到此刻才发现小幼崽居然多出一对翅膀,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谁送给她的玩具服装。 然而,接下来的金光、幼崽不同寻常的眼眸,都证明着一件事: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普通人类! 可是,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虫子”,是指他们即将遇上的虫族吗? 那“不要醒来”,又代表了什么? ——不对。 司澄后知后觉,自己还把小朋友随便说说的话当真了。 看来是神经太紧绷。他捏了捏鼻梁,吩咐郑绍:“把她送过去吧。” 眠昔的劲儿太小,又不可能真的同他们动用能力,像只难以反抗的小鸡仔一样被抓了起来。 好在,她已经预言过了敌军的首领保持沉眠状态,只要那个大家伙不在,起码还有希望。 她不再反抗,抓住郑绍的手:“叔叔,你不要走……” 这一次是预言,更是请求。 做出预言之前,会先预知未来。 眠昔已经看到了,在即将到来的未来里——或者严格来说,是爸爸十年前曾真实经历过的过去里——她在星舰上看到的这些半透明的人,都没有活过接下来的战争。 郑绍叔叔,卡萝姐姐,还有这艘船上许多许多同爸爸并肩作战过的人们。 爸爸自此一役留下的严重精神力病症与创伤应激,不仅来源于敌军的伤害,更因与战友们的永别。 那是永远,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 郑绍知道这小幼崽有许多奇思妙想,笑着摸摸她的小脸蛋:“我不走呀,我还要留下来陪你爸爸……不对,是陪司上校一起打跑那些坏虫子呢!” 眠昔望着他,鼻头酸酸。 叔叔,你走之后,爸爸很伤心。 那其后的十年里,他再也没有朋友。 所以起码这一回——哪怕只是这一次的梦里,你不要走,好不好? 卡萝忽然摘下耳麦:“指挥官,未知身份星舰请求通讯!”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这种时候了,还能有谁呢? 司澄负手而立:“准许。” 光屏一闪,一张硕大的半人半虫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人们眼前。 这是……蜘蛛? 但可不是在家中角落里结网的小蜘蛛,哪怕隔着屏幕也看得出来,它的体型有多么巨大,几乎相当于一艘小型穿梭机。 “嗨,我亲爱的人类们,终于见面了。” 它嘶嘶笑着,两节触肢如同双手托腮,神情愉悦。 郑绍低声道:“情报显示,这个应该就是虫族的先锋大将军。” 司澄脸色很不好看,他虽然没有和大将军正面交手,但对他的残暴和强大有所耳闻,据说一个虫就干掉了联邦一架战舰。 最令人头痛的是,如果只是打头阵的先锋,都已经难缠到这个地步,那他们真正的王,会是什么样子? 船员们倒抽一口气,不自觉有些瑟缩,生怕这丑陋的虫子从屏幕里爬出来。 “诶?”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奶音忽地软软响起,“莫西干?” 小眠昔纳闷,这不是自己在皇家藏宝阁拿到第一朵花瓣时,被强行开启对话的那个虫子吗? 居然十年前,它就活着呀? 众人一愣,才发现那个大蜘蛛的发型确实很像莫西干头,格外不伦不类,都因这滑稽的搭配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才的紧绷、畏怯荡然无存,空气里满是快活的氛围。 这让莫西干非常愤怒: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势全被这个小东西破坏了!它不要面子的吗? 而且,这小东西怎么一副看起来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莫西干眯起眼:“小东西,不要挑衅我。你知道我一口就能把你吃掉吧?” 别说司澄了,就连向来好脾气的郑绍都忍不了这种挑衅:“你哪儿来的信心,能冲破帝国之铁骑?” 莫西干浮夸道:“哦哟,我好怕怕哦。” 郑绍:“你……!” “行了,人类,别这么激动。”莫西干咧嘴,惊悚一笑,“既然你们时日无多,那我也告诉你们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接下来,你们将见证这个宇宙间最值得感恩的一幕——” 它的确有几分drama king的天赋,不仅语调夸张,还配合着舞动着肢节,仿佛谢幕。 “——伟大的祂,就要苏醒了。” 船员们窃窃私语: “‘祂’是谁?” “谁要醒了?” “咦,我怎么记得刚才那个幼崽好像说过……” 郑绍也问司澄:“你知道它在说什么吗?” 司澄垂着眼,若有所思:“距离皇帝陛下上一次亲自出征,有多久了?” 郑绍不明白这个问题和现状有什么关系,还是回答:“应该有十年了吧?” “十年……”司澄闭上眼再睁开,“那它口中的‘祂’,应当就是虫母了。” 虫母,虫族之生,之死,之王。 每十年苏醒一次,为世界带来无尽的祸殃与灾厄。 难怪此次虫族的士气如此高涨,原来是最大的靠山要来了。 “不会的!” 在众人的猜测与惶恐中,那个小奶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包括莫西干,视线都落在郑绍怀里的小幼崽身上。 司澄见郑绍满头是汗,估计他顶不住这么大压力,于是把眠昔接过去。 眠昔又能回到爸爸怀里,高兴地扇了扇小翅膀。 崽崽,现在也有了靠山哟~! 莫西干:“小东西,你说什么?” “不会醒。”眠昔重复一遍,小手指了指自己,“昔昔说了,大虫子,睡觉!” 司澄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也的确记得,不久前小幼崽“发光发亮”时,是说了这么一句类似的话。 她那时口中的“大虫子”,指的就是虫母么? 那么“不要醒来”,对应的也就是虫母十年的沉眠与苏醒? 且不说她从哪儿得知这么多连许多士兵都不清楚的绝密情报,现在这副认真的小模样,真的让人……不自觉想要相信她的话。 莫西干本不想在意小孩的无稽之谈,可心中也忍不住犹疑。 没了先前的游刃有余,半人半虫的脸孔变得极为骇人:“别乱说话,小心我吃了你。” 小幼崽一点儿也不怕,反而像猫咪那样龇了龇牙——这都是平时跟呜啪学来的——奶凶奶凶地反击:“不听话,昔昔吃掉你!” 崽,超凶的,哇唬! 第56章 她其实没有真的做到挽救任何人。 在那个还没自己指甲盖大(如果它有指甲的话)的小幼崽说出“吃掉你”三个字后,大将军竟感到一种天生的压迫感和恐惧,在八条腿之间流窜。 它从未有过如此毛骨悚然的体验,不禁有些退缩。 正巧这时候有小虫子急急忙忙爬过来,它估摸着,应当和虫母有关,仿佛吃了颗定心丸。 它对着镜头前的人类阴笑:“等着成为祂的养分吧。” 但特意避开了幼崽的视线。 大将军带着它时髦的莫西干发型,挑衅地瞥着镜头,问小虫子:“说吧,什么事儿?是否是伟大的祂已经降临肮脏的尘世?” 小虫子一路爬到高台,才能同它直视,慌得不成样子:“报报报报——” 莫西干:“抱什么抱,不抱!” 小虫子:“不不不不是那个!大将军!不好了!” 莫西干一拍扶手,差点把小虫子震下来:“你说什么?” 小虫子摇摇欲坠挂在半空,好不容易把自己稳住:“大大大大将军,母、母亲祂,祂原本已经有了醒来的预兆,我们的仪式都已经准备完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征兆全都同一时间停止了!” 莫西干:“什么时候的事?!” 小虫子:“三、三分钟前……” 司澄和郑绍对视一眼。 三分钟前,正是小姑娘说出那句“不要醒、睡去”之时。 莫西干终于慌了:“那母亲现在怎么样?” 小虫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祂,祂又睡去了……” 虫母一旦休息,任何事物都无法唤醒。 这一睡,又要十年。 莫西干面如土色,连狠话都来不及放,匆匆关掉视讯。 很快,帝国星舰上的舵手检测到好消息:“指挥官,虫族舰群全部撤退了!” 舰桥顿时欢呼起来。 且不说没有虫母,是折损了多大的战力,光虫母“无法苏醒”一事,势必会动摇军心、打击士气,虫族已经没有战斗的状态了。 人类帝国,不战而胜。 全舰通报后,星舰各处的船员激动地紧紧相拥。 联邦溃败在前,他们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连遗书都写好了。没想到,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家。 然而在这欢欣雀跃的氛围中,却有一个人格外低落。 卡萝终于敢碰小幼崽的翅膀,感受着那些羽毛的柔软,语气也十分温柔:“小妹妹,怎么不开心呀?你看,你猜得好准,它们的大虫子不会醒啦!” 眠昔抬起脸,抓住她的手,眼泪却是滚落下来:“姐姐……” 卡萝一惊,连忙帮她擦眼泪:“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眠昔无声地摇摇头。 她的确用预言之力镇住虫母,避免战争,化解了一场死亡危机。 可这些,都只是在这场梦里。 真正的世界中,她没有出生,虫母还是醒来,至高的力量碾压一切,帝国死伤惨重。 卡萝,郑绍,很多很多人,死在了遥远的十年前。 司澄,也同样落下了病根。 她其实没有真的做到挽救任何人。 卡萝见小崽崽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完,索性也不擦了,捧起她的小脸:“小昔,姐姐有话跟你说。” 眠昔从朦胧的视野中望着她,想要更清楚地记住这个姐姐的模样。 “也许是我胡思乱想,但是,总觉得,你好像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呢。” 卡萝的第一句话就惊到了眠昔。 眠昔眨了眨眼,等着下一句话。 “你看,你有翅膀,还能发光。你其实应该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小天使吧?”卡萝笑起来,“姐姐呢,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或者说,不知道你所在的世界都发生了什么——也许那个世界,已经没有我了。” 她的敏锐,让眠昔下意识屏住呼吸。 卡萝很懂得体会和分析他人的情绪,小幼崽的表情,让她确信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小昔,不要伤心。就算某一个世界,没有了我,也可能没有郑少校,没有了许多人,但我们在这里相遇过。 “感谢神明,让我认识了你,让我认识了这艘船上的家人们。能同他们并肩作战,我很荣幸。 “我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小眠昔哭得更厉害了。 卡萝用袖子帮她擦了擦满脸泪水,语气依旧温和:“你看,既然另一世界,或者说未来的你还在,说明帝国依旧安好。那如果现在的我们——”她的声音里融入了些叹惋,“牺牲了,那也是有价值的,保住了身后的帝国和子民。” “那就够了。”她微笑,“这是身为军人,最大的荣耀。” 她依旧宽和、平静。 而小幼崽早已泣不成声。 卡萝把眠昔颤抖的小身体搂进怀里,轻轻安抚,对着她后面俏皮地眨眨眼:“上校还要在那儿听多久?” 眠昔猛地回过头。 司澄就站在不远处,雪白的灯光从他身后扑过来,逆光里的他看不清表情。 爸爸……都听到了? 他会相信吗? 还是会把自己当成小怪物,丢出星舰…… 司澄走过来。 卡萝笑眯眯:“其实我还是猜哦,小昔会不会是上校您未来的女儿?” 她贴了贴眠昔的小脸蛋,叹气道:“可惜我和小昔长得不像呢,看来,我是没有那个幸运的机会了。” 司澄望着她,欲言又止。 卡萝体贴地摆摆手:“好啦,您不用宽慰我什么。我知道您对我没那么意思,也不打算强求,在学院的这些年能仰望着您,就是支撑着我走到毕业的最大动力,已经足够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沙哑,于是深深吸了口气,咽下任何有可能的哽咽:“我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对了,小昔……” 眠昔拉着她的手:“姐姐?” 卡萝抱住她,在还是忍不住浮出的泪光中笑了:“谢谢你来。” 每一次告别,都要好好拥抱。 因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 至少我们,曾经相遇过。 第57章 至少曾在过去有过交汇,分享过同一片星光。 “这是洛金中校,通讯部门负责人。负责舰队内部与基地的信号联络、数据加密、情报传输。执行能力强,能在干扰环境下维持通信稳定。” “这是秦琴上尉,主机与能源系统主管。负责监控反应堆状态与全舰动力分配。多次在危急情况下成功重启系统,并且能够平衡能源使用。” “这是艾尔少校,战术与火控指挥官。负责武器系统、战术规划与防御系统部署。他向来严格执行命令,从无误差。” “这是林凡少尉……” “这是伊丽莎白上校……” “这是……” 司澄带着眠昔,为她一一介绍船员。 眠昔注意到,他所说到的每一个,都是半透明的。 都是没能在十年前的战争中活下来的,牺牲的船员们。 司澄不仅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职位,也记得他们的长处。 他是个非常好的长官。 他带过许多舰队,许多士兵。但他从来没有忘记离去的任何一个。 最后一个,对这几天的眠昔来说,已经很熟悉了。 “目前是战术参谋官,常驻舰桥。主要职责是战术运算、部门协调和作战决策辅助。”对方向眠昔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郑绍少校,向您报道!” 司澄瞥他一眼:“不加一段自吹自擂?” 郑绍挠挠头:“嗨呀,我这个人的优秀,小司姑娘肯定早就看在眼里啦……” 眠昔弯起眼睛。 现世中,她也认识爸爸身边的不少部下了,但他们都对元帅保持着敬畏的距离,没有什么人能像郑绍叔叔一样,能让司澄完全交心。 他们从小认识,一起在童子军训练营中摸爬滚打,少年时代并肩作战到如今,是无论何时能把背后放心交给对方的,最好的搭档与伙伴。 友情、爱情与亲情一样,天赐的缘分,也许一生只有一回。 失去了,就再也不会有。 想到这儿,她的眼尾和嘴角又垮下来。 郑绍见小幼崽不开心,连忙做鬼脸逗她:“小司姑娘,你看我你看我!” 他的模样的确滑稽,可眠昔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小手拽住他的袖子:“郑绍叔叔。” 郑绍蹲下来:“嗯?” 眠昔像卡萝拥抱自己一样,上前抱住他,认真道别:“叔叔,再见。” 郑绍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那样,总是憨厚的笑容变得柔和而平静:“嗯,再见。” 在那个不再存在的未来里,至少我们曾在过去的一刻,有过交汇。 分享过同一轮星海,沐浴过同一片星光。 就已足够。 道别之后,舰桥的灯光突兀地熄灭。 “哎?电路怎么回事?” “动力部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吧,我去看看。” “喂喂,舰桥呼叫……” “上校,小司姑娘,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们先去看看。” 交谈声慢慢远去。 有那么一瞬间,眠昔想要大喊,不要走。 可是她发不出声。 因为那并不是停电,而是“时间”到了。 船员们的离去,则是离开了这段回溯的记忆。 爸爸,要醒过来了吧? 四周黑得出奇,也静得出奇。 但小幼崽并不害怕,因为爸爸牵着她的手。 又过了好一会儿,响起低低的叹息声。 “每当我以为你已经很了不起的时候,你都还能再给我惊喜。” 这个声音,比年轻的司上校要成熟一些,语气也更温柔。 眠昔眼睛一亮:“爸爸!” 一点不知源泉的白金光芒亮起,如同无数萤火围绕着他们纷飞,点亮这一方小小空间。 眠昔终于看见熟悉的那个司澄,扑到他怀里:“爸爸!昔昔好想你……” 十年后的司元帅接住自己的宝贝崽,梳理着她的羽毛:“昔昔怎么这么勇敢?竟然敢一个人进来找我。我真是没想到……” 这个孩子,给他带来一次又一次的震撼。 能做她的父亲,自己何其有幸。 眠昔抬起头:“昔昔,是爸爸的崽!所以,跟爸爸一样勇敢!” 她见识过了哦,十年前的司上校,十年后的司元帅,她的爸爸一直都是这样坚韧而无畏,是最最厉害的爸爸! “谢谢你,昔昔。”司澄握着她的小肩膀,“如果没有你来唤醒我,我可能……” 他真的有过永远留在这段记忆中的想法,这样就不用目睹郑绍、卡萝和其他人的离开,不用体会被虫母碾压的灭顶恐惧,不用面对被战友的尸骸孤零零托举向未来的现实。 可还好,崽崽来找他了。 过去的一切早就过去,他不能总是沉湎。 战友们衣冠冢上祭奠的鲜花,尚未枯萎。 虫母和虫族,仍在那里。 他要活下去,杀了它们,为他们复仇,不能让英雄之名在寒风中凋零。 司澄调整好情绪,抱起眠昔:“好了,我们回家吧。” 眠昔搂住他的脖子,扇了扇小翅膀:“咪!” ——有崽崽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 觅夏和司澄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完全从被虫卵寄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而眠昔,则得到了第二片花瓣。 现在,她额头上的花钿亮起了两部分,像新生的小芽芽,也像靠在一块儿的两只小手掌。 小幼崽的能力等级更进一步,不仅能够从表层上安抚他人的精神力波动,还能够深入回溯记忆与精神海中,找寻到病根;预言之力也依旧稳定发挥。 除了能力提升,收集圣莲的另一个作用,解锁记忆,尚未生效。 在等到它之前,眠昔先等来了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是皇帝亲自颁发了一枚勋章,是对公民司眠昔的正式表彰,以证明她在危难之际拯救了皇帝与元帅,为保留帝国力量做出的重大贡献。 那枚勋章的造型,同司澄拥有的帝国最高荣誉“恒星之心”颇为相似,而后者,正是司澄在十年前这场战役后所获得的。 第二件—— 麻高兴拿着终端跑进来:“陛下,陛下,他回来了!他总算回首都星了!” 第58章 跟哥哥比?昔昔毫不犹豫:“爸爸,最帅!” 首都星船坞至皇宫的穿梭机上,一个男人正眺望向窗外。 他戴着宽大的墨镜,鸭舌帽帽檐卡得极低,衣领又竖得高高的,恨不得遮住整张脸;对路人经过非常敏感,似乎很不想被认出身份。 然而,哪怕只露出这么小半张脸,也看得出是极其优越的长相。 他旁边盘着发髻的女人叹气:“我早说了,坐私人穿梭机回来算了,你这样又是何苦?” 那人开口,声音非常好听:“哎呀依然姐,我都好久没回来了,想感受一下母星的氛围嘛……” 薄依然语气凉凉:“哦,就这么把自己包成假面超人来感受?” 年轻的那个:“QAQ” 后排又坐下几个女孩子,他立即用衣领遮住脸,哀叹着怎么没戴个口罩。 女孩儿们打开平板终端,对着热搜新闻聊起天: “咦,影后生了?” “哇塞,她什么时候怀孕的,完全没看出来啊!” “哎哟,这位终于发专辑了,我还以为他要封嗓了呢。” “还有她……” 薄依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谈论,尽管她们提到的好几个名字都是她手里带出的艺人,依旧不影响她时刻保持在最佳工作状态,正在和甲方沟通新一季的代言。 旁边那位就很痛苦了,时刻担心着,下一秒自己的名字会不会从哪儿蹦出来—— “你们看,这是黎映吗?” 他差点蹦起来。 幸好薄依然摁住了他的胳膊,飞来眼刀:你想在这里被认出来吗? 后排的女孩道:“好像是哦,是在星舰港被偷拍的?他回首都星啦?” 真正的黎映松了口气:还好,她们只是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而不是真正的自己。 另一个语气很是遗憾:“要是放在以前,小天王的行程怎么会这么不声不响……” 全帝国也许有许多影帝歌后、名流大腕,但若是用“小天王”来称呼代的有且只有一个人——黎映。 “天王”很明显指的是他的地位,前面加一个“小”字,并非说明在他之上,还有其他咖位更大的存在,单纯是表示年纪小。 黎映童星出道,经历了大红大紫、大风大浪十几年,到现在也才十九岁,可以说是帝国人民看着长大的。 然而这位“国民儿子”最近深陷一桩丑闻—— “那件事是真的吗?他真的虐待小动物?” “都有视频为证,还能有假?” “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心理变态!” 黎映攥紧扶手。 作为经纪人的薄依然早有所料,在他爆发之前及时摁住了火山口,严厉地低声道:“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你表姐那边我们到现在都还瞒着,你若是在这里出了问题,我可说不准后果!” 黎映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蔫地躺回座椅里。 表姐要是知道了,肯定再也不让自己在娱乐圈里呆着。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的事业,也是真的享受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的人生。 这回闹得声势浩大的黑料事件,到底要如何收场? - 小眠昔坐在自己专属的儿童沙发里,抱着正在打盹的呜啪,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 这是个仙侠主题的剧,讲述师父被杀害的少年主角,如何一路升级打怪、壮大队友、最终干掉仇人的故事。 其实剧情在说什么,崽崽看不太懂,但这并不影响她欣赏男主的美貌——审美这回事儿,是不分年龄的。 应斐正巧来找司澄,谈完事儿之后从书房里走出来,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从茶几上拿了些水果:“小棉花糖,你在看什么?” 眠昔小手一指屏幕:“哥哥,帅!” 应斐一瞅,挑起眉:“哟,这不是小黎映吗?” 眠昔眨眨眼,应斐叔叔好像认识这个哥哥的样子? 司澄这时候也走出来,应斐指指他,再指指屏幕,问:“小棉花糖,是这个哥哥帅,还是你爸爸帅?” 眠昔看看爸爸,也看看屏幕里的黎映。 前者凛冽英俊,后者秀美朝气,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但如果一定要比较一下的话—— “爸爸,最帅!”毫不犹豫。 司澄听见应斐的话时,本来不觉得这种无聊的问题有什么可纠结的,可在小家伙回答时,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并且在她选择自己后,暗暗感到高兴。 “昔昔很喜欢这个哥哥吗?”他走过去,摸了摸小幼崽的头。 幼崽纠结了下:“更喜欢爸爸。” 司澄失笑:“不是让你比较的意思。如果你喜欢这个哥哥,今天晚上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崽崽睁大了眼睛。 一同吃惊的还有应斐:“小映回来了啊?” “嗯,我们要进宫参加晚宴。”他瞥了眼应斐,“你也得去。” 本来打算回去泡澡吃夜宵的应斐:“啊?” - 人人都知晓,黎映是名震星际的小天王,是帝国无可撼动的顶流。 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当今女帝的亲表弟。 皇室成员牵扯到娱乐圈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毕竟对名声不好,所以,从黎映童年时期意外走红开始,经纪公司就为他编造了一份全新的普通民众背景。 “小天王”或许是个虚幻的称呼,“小亲王”的头衔却是实打实的。 今晚要见到心目中的“偶像”,小眠昔特意打扮了一番: 穿了条浅香槟色的薄纱礼裙,裙身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在灯光下呈现出柔和的光泽; 腰间细着一条缎带蝴蝶结,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抱着一只小熊造型的毛绒手包; 头发梳成松松的公主卷,用银色发夹固定,还别了一枝镀了铂金的白玫瑰; 这样精致乖巧的小姑娘,被高大俊美的元帅牵着入场,毫不费力地吸引了全场目光。 麻总管迎了上来,左一句“太可爱了”,右一句“太美丽了”,把小家伙夸得都害羞了。 司澄环视一圈:“怎么没见到陛下?” 说到这个,麻高兴的脸垮了下来:“元帅大人,您快去劝劝吧,陛下正冲小亲王发火呢!” 第59章 崽崽追星成功! 在小眠昔的印象里,陛下姨姨就是“优雅”“高贵”“庄重”这些词的代名词。 她还从来——从来没见过姨姨发这么大的火。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我?” “要不是我自己看到消息,你是不是等着被全帝国唾骂才让我知道?” “我当初同意你进这个圈子,前提是什么来着?——不要惹事,不能惹事,不许惹事!” “小薄,你怎么能陪着他胡闹?” 起先只能听见觅夏一个人生气的声音,说到最后一句,又响起另一个成熟的女声: “抱歉,陛下,这是我的失职。我……我无法为自己开脱,请您责罚。” 觅夏依旧严厉:“现在不是说责罚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怎么补救!” 那个女声道:“我们的公关部门已经实行了多轮措施,只是……效果不佳。” “小映出道,也有十几年了吧?我以为你们是个足够成熟的团队,不至于连这种情况都处理不了。” “陛下,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偶然,更像是有预谋的……” 书房的AI礼貌地提示有进入许可请求,觅夏本来就正在气头上,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人这么不长眼,敢在这种时候打扰;麻高兴呢?他怎么也不知道拦着点儿? 火大之余,又不禁有些好奇,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等门滑开,看见外面站着的是谁后,她那盘旋在心肺的火气,仿佛一场大雨突然浇下,熄灭得干干净净。 寒冬腊月,顿时变作春暖花开:“哎呀,我们小宝来啦?” 角落里的年轻男孩儿原本瑟缩着,恨不得把自己变透明,此刻也忍不住面露惊愕:姐,你变脸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啊?! 小眠昔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气冲冲的姨姨,没想到姨姨对自己依旧笑着,和平日里一样温柔。 就是房间里的空气,还布满硝烟味儿……咳咳咳…… 觅夏让父女俩进来,拉着眠昔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喜欢——打扮得像小洋娃娃一样,谁能不爱呢? 方才在门外听见姨姨发火,让小幼崽还有点儿紧张,差点忘了今天来做什么。 还好有爸爸提醒,她才怯怯道:“姨姨,昔昔,想把这个送给你……” 是她的小熊手包。 那可不是一个随便就能买到的小包包,是崽崽最近一直跟着机器人学习、亲自做出来的哦! 觅夏十分惊喜,尽管那毛绒小熊跟她的气质、着装完全不匹配,她还是在收下后,从善如流背起来,并且对另外两个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人道:“怎么样,好看吗?” 二人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好看好看!” “太合适了。” “和您今天的发型、裙子非常配!” “是啊是啊!” 皇帝火红的长发披散,穿一袭极显腰身的白金色流苏长裙,傲然如雪中红梅。 然后配一个款式可爱、针脚稚嫩、还有点儿粗糙的卡通小熊包包。 ……嗯,伴君如伴虎,谁还不会点儿睁眼说瞎话的技能了? 崽崽还没有到能分辨奉承话中真心假意的年纪,好奇地朝那两个人看去,惊讶地捂住嘴。 她拽了拽司澄的袖子,小声地、急切地呼唤:“爸爸,爸爸!” 是那个电视里的哥哥耶! 司澄早就料中她的反应,甚至有点儿小小的得意:“怎么样,爸爸说过会带你来看他吧?” 那边的黎映早已在内心呐喊状:继表姐大变脸后,又看见司元帅笑了,老天爷,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这个世界并未天崩地裂,只是多了一只小幼崽。 她就像一颗突如其来的耀眼恒星,影响了周遭所有行星的轨迹。 觅夏把小眠昔的雀跃尽收眼底,指了指黎映:“小宝,知道他?” 眠昔用力点点头,电视剧里的哥哥蓦地出现在眼前,还有点儿不敢相信呢。 她小声念出一个名字,正是黎映在剧中饰演的主角名。 作为家喻户晓的顶流,黎映早就习惯了被认出来;不过小幼崽说的这部剧是好几年前的,当时收视不太好,宣发过程中还和女主角演员团队起了些冲突,如今连粉丝都不怎么提,没想到还会有人爱它。 黎映有身为艺人的自我修养,即便一分钟前还在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分钟后也能带上闪亮的笑容,单膝点地,散发着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会迷上的魅力:“你好呀,美丽的小姐,我叫黎映,你呢?” 没有哪个追星的小姑娘,能抵抗偶像近在咫尺的魅力,三岁半的也不例外。 小幼崽脸蛋红彤彤,声音小得都快听不清了:“眠昔……” 司澄适时出声:“嗯?” 小幼崽马上更正:“司眠昔。” 这回是真的惊到黎映了:刚才他还一直在猜,这个小孩子跟元帅是什么关系,怎么能让对方亲自牵着、还能露出罕见的笑容—— 没记错的话,自己上一次回首都星时,元帅还没结婚呢,总不能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来吧? “不知道你在瞎想些什么。”司澄俯视着仍然半跪的黎映,“眠昔就是我的女儿。” 黎映半张着嘴,目光在父女俩之间来回逡巡,试图找到他们相似的证据。 然后瞥见经纪人对自己做口型:‘收养的!’ 黎映恍然大悟,赶忙拍马屁:“澄哥,命运的相识,天赐的缘分!” 司澄摇摇头:“你小子,从小到大就是嘴甜。” 黎映委委屈屈瞄一眼觅夏:“哪儿甜了?真甜,早就把我美丽动人高贵大方治国有方宽宏大量的姐姐哄好了……” 觅夏本来不想搭理他,还是因为那一串离谱的赞美之词破了功,涂着石榴红指甲油的纤长手指遥遥一点他:“你啊你,今天我看在小宝的面子上,暂时不跟你计较。等回头……” 黎映立即接上:“晚宴结束,我一定来负荆请罪!哪怕门外大雪纷飞,也跪到您满意为止!” 薄依然带他十余年,仍然会为这家伙满嘴彩(跑)虹(火)屁(车)的功力震惊:首都星的人工大气常年保持春季,哪儿来的雪啊! 总算暂时逃过一劫,黎映松了口气,而后对着小眠昔感激地眨眨眼—— 多亏了你呀,是小福星来的吧? 第60章 可爱的崽?蠢蠢欲动!元帅的崽?不敢动! 应斐平日里不至于邋遢,也的确随意,像今日皇家晚宴这样正式的穿着,几年也不见得有一回。 他扯了扯领结,晃荡到司澄身边,抱怨道:“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司澄没搭理他,并且看起来不大高兴。 无论哪一种,都是常有的事,并不影响应斐一个人继续念叨:“哎,怎么没见小棉花糖?” 司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被黎映带去玩儿了。” 应斐怔了下,随即幸灾乐祸起来:“哎,采访一下元帅大人,宝贝崽被这么多人觊觎,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危机感很强?” 司澄冷漠地瞥他一眼:“包括你么?” “包括吧。”应斐掰着手指头,“我给你数数啊——我先不算,喏,龙阁老家的俩小孙子,依莱那小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痒痒的;陛下若不是碍于身份,肯定早就要认小棉花糖当干女儿了;现在又来个黎映——这小子可是魅力无边啊,我就没见过哪个年龄段的姑娘这不折服的。” 他每说一句,司澄脸就黑一点。 应斐都不忍心说下去了,别回头把他们玉树临风的元帅说成煤球了。 老父亲在这边生闷气的同时,小幼崽正跟着黎映跑前跑后,玩得正开心。 今日的晚宴虽说不上化妆舞会,皇帝也很新潮地放宽了dress code,可以适当发挥想象力。 翅膀,是个经典而常见的装饰元素,有人选择天使翅膀,有人偏爱恶魔翅膀,还有各种龙翼、蝠翼…… 许多人在自己的“翅膀”上加装了光源,可以随意控制亮度和光效,一时间宴会厅里鸽羽、鸦羽乱飞,五光十色叠加,倒是很有氛围。 眠昔来到人间这么久,还没在自己之外的人身上见过翅膀。 起初,她还以为终于看见了族人——但黎映哥哥告诉她,这些翅膀都是假的。 这让小崽崽既失落,又有些庆幸:自己的翅膀,在这群人中不再显眼,不再会被每个人问,“哎小孩儿你这翅膀真的假的?” 黎映哥哥显然对这种社交场合如鱼得水,他自己端着香槟,给眠昔拿了杯果汁,和每一个眠昔平时只能在影视剧里看到的明星们打招呼。 人们见到黎映带着个漂亮的小小姑娘,惊讶之余,窃窃私语不断,猜什么的都有。 每当这时,黎映就会骄傲宣布:这位,可是我们司元帅的宝贝女儿啊! 司澄向来低调,连舰队的庆功会、发布会都不去,更遑论在公众面前谈论自己的隐私。 至今,除了女帝等人,以及元帅直辖率领的舰队成员,还没什么人知道,这位全帝国最瞩目的钻石王老五,已经有了女儿。 当然,黎映在替他公布之前,自然征求了司澄的意见。 起初司澄并不同意,但黎映说,有的时候,太受瞩目的小孩子,提高知名度、曝光身份,反而是一种更好的保护——他的童年就是最好的例子。 “澄哥你想啊,如果这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崽崽,谁看了都会想,‘诶,不知道哪家的,我是不是能rua一下?’——蠢蠢欲动。”黎映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如果现在知道了,‘哦,这个崽是司元帅家的’——那不敢动,不敢动。” 司澄琢磨着这小子说的话,一会儿觉得有理有据,一会儿觉得胡说八道。 总之,在司澄的默许之下,没过多久,社交达人黎映就已经把眠昔的身份传播开来, 众人不禁发现一个绝妙的好处:放在平时,想跟元帅搭上话,难于上青天;可若是借着他的宝贝崽的话头,他就算表面得不感兴趣,其实还是会认真听。 由此以来,自带驱逐气场的司澄,还是头一回在晚宴中,身边围了那么多人。 爸爸那边都被簇拥,崽崽这儿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环绕。 虽说眠昔已经习惯了被众人争着抢着宠爱,可乍一下见到这么多忽扇忽扇的假翅膀,不觉有些恍惚。 翅膀。翅膀。 她动了动自己的羽翼。 会不会这些人中,也有一个谁,是跟她一样有着真正的、天生的翅膀,小心翼翼伪装成普通人类呢? 年幼的孩子在喧嚣之中,头一次体会到种族隔阂所带来的、彻骨的孤独。 耳边充斥着的鼎沸人声,在某一个时刻,蓦地静默下来。 小眠昔仓皇地转身,却没有看见黎映哥哥,没有看见爸爸,或者任何熟悉的人。 等她再回过头,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的晚宴消失了。 面前,是一片汹涌的,由光组成的海水。 一颗又一颗星星熄灭,坠落,转瞬间消失在浪中。 这里,正在灾变。 眠昔发现自己站在距离光之海不远的石阶上,它原本该是温润的玉白色,只不过如今爬满青苔与裂纹。 “小公主,知道那些星星是什么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眠昔吓了一跳,抬头对上一双仿佛能参破一切的眼睛。 她没见过祂。 却认识祂。 这是族群中的长老,与天地同寿。 眠昔眨了眨眼:“星星?” 她发现自己的嗓音比三岁的现在更稚嫩,仿佛牙牙学语的婴孩。 这是…… 在司澄回溯的精神海中,收集到第二朵圣莲花瓣后,所解锁的第二段回忆。 长老沉重道:“每一颗陨灭的星星,都是一名消散的族人。” 小幼崽的声音抖了一下:“消散……?” “我族,因信仰之力而凝聚,而存在。”长老的眼睛十分悲伤,“如今,人类不再信仰我们了。” 幼小的眠昔语气天真:“为什么?” “虫族蛊惑人类,改写他们的意识,让他们忘记我们,转而歌颂虫母。”长老看向远方,一座座圣殿倾倒入海,星光尘埃一样粉碎,“我族一旦被遗忘,就意味着走向终结。” “虫族……” 浪潮愈发肆虐,冰冷爬上眠昔的脊背,她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 银色藤蔓扶住她。它们自长老的权杖攀长而出。 “也许很快,整个族群与文明将不复存在。但我们会拼尽全力保住你。”长老抚过她的头顶,注入一道温暖、坚实的力量,“小公主,请记住,圣莲与神兽都选中了你—— “你的降生,就是为了平息虫族于乱世,引领人类于迷途,挽救尘世于覆亡。” 第61章 “肯定是乱搞出来的私生女、野丫头!” 和上次一样,记忆幻境结束之后,眠昔依旧沉溺在族群消亡的哀恸之中,久久无法平静。 她终于知晓,呜啪说过很多次、却总是讲不完全的那句话,也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吃掉”那些坏虫子: 原来她的出生,就是为了打败它们。 长老,其他族人,卡萝姐姐,郑绍叔叔……他们都被坏虫子害死了。连爸爸和陛下姨姨也因它们受了重伤。 总有一天,她要找回自己全部的力量,把所有的虫子狠狠打趴下,为他们报仇! 崽崽的小手攥成拳,下定决心—— “小昔……小昔?” 黎映焦急的呼唤让她回过神。 宴会厅的灯光洒落,眠昔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视野清晰,没想到眨掉一颗泪来。 黎映蹲在她面前,拿着手帕,手忙脚乱为她擦眼泪:“哎哟,宝贝儿,到底怎么啦?” 眠昔见他如此心急如焚,知道自己被拉入记忆幻境的短暂抽离让对方担心了,很愧疚,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哥哥,昔昔没事……” 黎映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刚才喊你,你都不理我,吓死我了呢。” 黎映精致的脸庞做出委屈的表情,看着很是楚楚可怜。 小眠昔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大人对自己撒娇,非常新奇。 她拍拍黎映的肩膀,学着大人哄自己的样子:“乖乖,梨子哥哥,乖乖~” 黎映从善如流:“好的,奶昔妹妹,听你的!” 一大一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起来。 可总有不长眼的人来破坏气氛。 “哟,这不是咱们尊老爱幼的小天王嘛,怎么还把小孩子弄哭了?” 眠昔看见刚才还在笑的黎映顿时皱起眉,于是朝他身后看去。 男人西装革履,梳着背头,还戴了副不知什么作用的平光镜,长得人模狗样,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这位可是黎映的“老熟人”了,虽然是不待见的那种。 和薄依然一样,乔江也是业内有名的王牌经纪人,带出过无数明星大腕,其中有不少都是黎映拿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总是处处针对黎映的团队,却又能把事儿做得干净、不留把柄,黎映看到他就想翻白眼。 可惜,为了维持公众形象,黎映心里再不想搭理,面上也得挤出笑容:“乔哥。” 乔江微微一笑:“小天王这么久不回首都星,是不是变化很大?” 黎映这段时间黑料缠身,不是不想回家,是不敢回。乔江这么说,就是故意戳他痛脚。 黎映的脑筋转得很快,也露出招牌微笑回击:“是啊,外面的邀约太多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他这么一说,乔江的笑意僵了僵——他手里几个所谓的“顶流”,已经有段时间接不到代言了,曾经也有过同黎映平起平坐的时候,如今却早就不是一个档次。 黎映毕竟是“国民儿子”“小天王”,就算被泼了脏水、黑红,也远红过许多十八线小明星。 乔江带的艺人各有千秋,可始终培养不出一个黎映这样的六边形战士。 小红靠捧,红成黎映这个程度,真得靠命。 乔江阴阳怪气不成,又换一招,看向黎映旁边的小幼崽,镜片不怀好意地一闪:“小天王,你也带着这孩子转了一晚上了,我听你到处说,她是元帅的女儿,可我到现在也没见到元帅本人亲口承认过。你这样在背后造谣他,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觅夏当年让人为黎映做了全套新背景,至今除了皇室和薄依然,也没几个知道黎映的真实身份。 乔江调查得再周密,也不会知道,位高权重、拒人千里的元帅,可是看着黎映长大的。 眠昔听着这个叔叔的话,不解地歪过头。 她就是爸爸的崽崽呀! 这个叔叔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薄依然发现这边的对峙,蹬着细高跟走过来:“老乔,怎么,又想来挖我墙角啊。” 乔江推了推平光镜:“不了,我可不想被司元帅记恨上。” 黎映低低骂了一句:“衣冠禽兽……” 薄依然蹙眉,低声:“别乱说话,回头人家读唇语逮住你的把柄。” 黎映:“……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乔江看小幼崽和黎映确实很亲,自己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一定就同司澄没关系,又换了个说法:“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位小小姐的确是元帅的女儿,他怎么放心小孩子跟你待在一块儿——” 他故意大声道:“小天王,你背上的虐待动物的罪名,好像还没洗脱吧?” 本来就很多人暗暗关注这边,此刻,满座哗然。 一个月前,一组照片突然登上各大星网热搜,主题基本都一样:黎映,和一只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小狗。 《震惊!小天王黎映被拍疑似“虐杀流浪狗”?网友怒斥人设崩塌!》 《演员黎映陷入争议:网传不当对待流浪犬,经济公司回应将配合调查》 《#黎映虐狗视频#冲上热搜!网友:再好看的脸也洗不白》 《动物保护协会发声:公众人物应以身作则,呼吁彻查黎映疑似虐狗事件》 《从“国民儿子”到“争议人物”:黎映事件暴露出偶像产业的道德真空》 星光熠熠的小天王,顿时卷入舆论风暴。 一整晚,都有人在谈论黎映的这件丑闻,可他毕竟咖位摆在那儿,现在又借由小幼崽跟元帅“攀”上关系,没人敢直接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乔江则不同。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黎映,一旦后者不分场合发起脾气,那么无论黑的白的,都将成为灰的。 黎映近日来疲于应付有关这件事的各方质问,好不容易回家喘口气,竟又被这个混蛋胡搅蛮缠。 薄依然立即拉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冲动。 照片,的确是真的。 但恶意截取的片段,有心为之的构图,故意诱导的文字,完全颠倒黑白。 民众并不在乎真相。 民众在乎的,狂热的,是把人拉下神坛。 若是此刻黎映没忍住给了乔江一拳,会变成无数人亲眼见证,还会认定他是于心有愧、恼羞成怒。 到时候,就是跳进太空也洗不清了。 角落里,司澄听见嘈杂人声,蹙眉:“那边吵起来了?” 他对面,试图攀附元帅的艺人窃笑:“您还不知道吧,那个小天王黎映,到处跟别人说,他带来的小孩是您的女儿——您的婚姻状况,大家都是知道的,谁会信呐——依我看,那其实是他在外面乱搞出来的私生女、野丫头吧!” 第62章 现在知道用小孩当挡箭牌,早干嘛去了? 司澄有一双灰银色的眼瞳,矜贵淡漠,如高天之月。 在被这双眸子注视时,会感觉到冷,也感觉到圣洁。 毕竟,明月高悬,也许不会照向任何人。 帕维尔此刻站在对面,在那双眼睛看过来时,感觉到的主要是冷。 帕维尔是乔江手里最得意的艺人之一,这两年势头正盛,接连斩获好几个星际奖项,人气一路走高。 现在,阻止他跻身帝国顶流的最大阻碍,就是那个“小天王”黎映。 他的戏路、人设和黎映高度重合,可知名度、路人好感度远不如“国民儿子”,处处被比,也处处比下去。 乔江安慰他不要着急,黎映出道太久,观众早没新鲜感了。 可帕维尔等啊等,怎么总也等不到人们对黎映厌倦,反而愈发狂热 既然正面拼实力和人气都拼不过,帕维尔决定用上点社交小技巧: 他调查过,黎映的家庭很普通,没钱也没权,能火完全是走运; 自己就不一样了——他的表舅妈可是帝国舰队的上校,而且正在司元帅常驻的那艘星舰上服役! 绕了几道弯儿,他得以在今天的晚宴上与元帅搭上话。 若是有元帅做自己的靠山,什么黎映不黎映的,再也没有威胁。 帕维尔抱着这样的期待,一整晚都在试图讨好司澄。 此刻,迅速回忆了下自己讲过的话,有没有哪里不得体,有没有哪里不小心惹恼了元帅大人。 前面的话题都拍马屁拍得很按部就班,司元帅虽然兴致缺缺,也没表现出反感来,甚至没怎么看过他。 现在,却突然望向他。 帕维尔琢磨,难道是因为刚才…… 最后说的话题,是黎映和那个小幼崽。 他一个激灵:总不能那幼崽真是元帅家的吧?! 他偷偷往嘈杂的声源处瞥了好几眼,在人群缝隙间看见那个亚麻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小姑娘,再偷瞄黑发银瞳的元帅—— 完全不像。肯定不是一家子。 前线战事繁杂,元帅冗于兵务,如果不是亲生的,更不可能有闲情逸致领养。 听说前些年,元帅的一个副官牺牲,留下的孤女争取了许久,也没能如愿过继给他。 司澄元帅,木人石心,帝国无人不知。 帕维尔正想换个安全话题,司澄开口了:“你认为,那个孩子,像黎映的女儿?” 帕维尔一愣。 这个问题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样的倾向? 或者说,元帅是希望幼崽像黎映还是不像? ……元帅和他们不会真的认识吧! 眼下没有公关团队保驾护航,帕维尔只能靠自己,冷汗都下来了:“那个……是有一些吧。” 他谨慎斟酌用词,只恨不能穿越回去把胡说什么“私生女”“野丫头”的自己打晕。 “他们长得……都很好看。”最终,他只能这么说。 “唔。”元帅若有所思,眼睛里并未泄露更多情绪,“的确。” “的确”算是个什么态度嘛!帕维尔一口气吊在喉咙里。 元帅大人赞同了自己的想法,可是怎么觉得更瘆人了呢? - 漩涡中心,眠昔抓着黎映的衣角,对眼前大人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些畏惧。 她刚才听见了,那个戴眼镜的叔叔说,梨子哥哥虐待小狗。 可是,她能看见梨子哥哥的精神海——这是她在服下第二瓣圣莲花瓣后、最近出现的新能力——那是一片善良纯洁之地,未被任何肮脏的情绪所污染。 没有滋生过的恶意,也没有任何生灵的哀嚎。 眼镜叔叔说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那样说? 不仅是那个叔叔,很快,围上来更多人,每一个都在指责梨子哥哥。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有图有真相,我们还没点儿判断力吗? ——禽兽不如的东西! ——品行如此低劣,封杀! 黎映起初还能回击,为自己辩驳。 然而一个人的声音太单薄,很快淹没在众人的叫嚣中。 薄依然只是想联系警卫维持秩序,一不小心,就被推搡出包围圈,再也挤不进来。 今晚参加皇室晚宴的,都是些天潢贵胄、名门望族,再次也是富商大贾。 然而,所谓的上流社会,那份通过窥视他人痛苦来得到满足的劣根性,与菜市场骂街的没两样。 眠昔感觉到,黎映在发抖。 她担心地看着他,从衣角一点点抓到手指。 她的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见了,尽管并未看她,还是尽力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握紧她的小手:“没事,别怕,哥哥在。” “哥哥……” 眠昔想说,她没有怕。 然而一个尖锐的声音冲着她响起:“黎天王,你蹭元帅大人的热度也蹭够了,现在该说实话了吧——这孩子,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私生女……那是什么意思? 小幼崽不懂。 可小幼崽看见,哥哥的眼睛蓦地睁大,冲那人道:“造谣我就算了,现在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要拖下水吗?还有没有人性?” 那个声音被喝住。 但有更多的讥讽紧跟着袭来: ——现在知道用小孩当挡箭牌,早干嘛去了? ——你拉着这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被自己亲手虐杀的小狗? ——嘿,我还想说了,拿小孩为自己开脱,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他们的唾沫星子乱飞,几乎可以压垮一个成年人。 四周全是兴奋的、贪婪的眼睛,眠昔害怕地往后退。 却有人抓住她的胳膊:“来,小妹妹,到我们这里来,我们保护你!” 越来越多的人试图以“保护”之名,抢走幼崽,扯得她好痛。 黎映见有人想要伤害眠昔,顿时把薄依然告诫自己的隐忍抛之脑后:“你们这群混蛋——!!” 霎时间,除了眠昔,周围人头疼欲裂,甚至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黎映的精神力,爆发了。 他的等级并不算很顶尖,也一向没什么攻击力,能造成此种程度,比起有意为之,更多是被几重压力逼迫到失控。 远处的薄依然吓坏了,她也头疼得要命,可现在更重要的是离黎映最近的小幼崽:这可是元帅和皇帝都宝贝得不得了的崽! 本来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就没建立还屏障,还在黎映身边,这下跟着受冲击…… 她简直不敢往后想。 第63章 昔昔,超~厉害哒! 出乎薄依然意料的是,小幼崽非常镇定。 不仅没有疼得哇哇大哭,甚至不显得害怕。 起初,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捂着脑袋的哀嚎。 然后抬头看向黎映:后者瞳孔涣散,视线失焦,已然濒临崩溃。 崽崽拽了拽黎映的手。 薄依然顶着剧痛惊呼出声:“不要——” 精神力一旦暴走,可是六亲不认的!小家伙会被黎映伤到! 然而小幼崽张开翅膀,闭上眼,淡金色的光芒从羽毛一路流淌到手指。 两只小手一块儿抱住黎映的胳膊:“梨子哥哥,乖乖,不难过。” 语气轻快,像在哄孩子。哪怕她才是那个孩子。 黎映的理智摇摇欲坠,几乎是无意识地回应:“难过……” 他想,是的,我真的好难过。 那只可怜的小狗,并不是他杀的。 两个月前,他在路上看见一只被撞得奄奄一息的流浪狗,立即推掉接下来的行程,把小狗送去宠物医院。 艺人身份特殊,黎映不想在宠物医院引起轰动,更不打算借救助之事炒作自己,划了一笔无论对于手术、还是术后疗养都过于充足的信用点,让别人帮忙送小狗去治疗。 正因如此,宠物医院里完全没有他身份的记录。 星网上,却出现一组模棱两可的照片,和对他先虐待、后抛弃动物的指认。 一夜之间,事情发酵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黎映当然第一时间说出真相,可他没有任何佐证,捡到小狗的路段没有监控,行车记录仪就那么恰好地出了问题,宠物医院还没有人证。 至于当初那个临时拜托的人,早不知去了哪个星系。 相比之下,有图、有证词的控诉方,似乎更“可信”。 黎映一向德行端正,出道十几年无负面新闻,别人想黑他都没办法。 终于逮到可以大做文章的事件,无数对家、黑子、八卦娱记像闻到腐肉的苍蝇,蜂拥而上,真假掺半的“爆料”漫天飞,连夸张、带误导,如愿把昔日顶流偶像,狠狠拉下神坛。 黎映的公关团队就算有一百个人,也抵不过一千张嘴、一万双手。 他难过,是被造谣,被抹黑。 他难过,是追随多年的粉丝,也站到了对立面。 他难过,更是因为,为什么几张图、几句话,就能那么轻而易举毁掉一个人。 明明已是星际时代,人们怎么还像古人一样,热爱造神、再毁神? 这样畸形的现象,真的永远没有尽头吗? 黎映愈想愈悲愤,不仅对娱乐圈,对所有愚蠢、可笑的人类,都失望透了。 他原本清明的精神海,越来越浑浊,阴风阵阵,掀起一次高过一次的大浪—— 忽然间,一抹暖阳照耀在海面上。 冰冷、失控的精神力,在这一刻有些茫然,又本能地追逐温暖。 “哥哥,是好人。” 半梦半醒间,黎映听见一个熟悉的小奶音。 “昔昔相信你,没有对狗狗坏。” 这个声音是……眠昔? 黎映更加茫然了:他明明处在自己的精神力紊乱中,为什么还能听见小崽崽的声音? 但是,“相信”…… 他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两个月来,他听见的只有“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你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 小眠昔,是第一个。 是长达两个月的噩梦里,第一束光。 “梨子哥哥,不怕!”他仍然看不清眠昔,只能听见那软软糯糯的小奶音,“昔昔,给你‘干净’!” “干净”?黎映失笑,是想说“清白”吧? 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就算请求她的父亲说几句,未必就能扭转局面,万一被人说舰队和娱乐圈勾结,就更麻烦了…… 黎映没指望眠昔真的帮上忙,能听她说一句“相信”,已是很大慰藉。 - 不知不觉,在金色光芒的安抚下,黎映的精神海已经平静下来。 终于冲破包围圈、赶过来的薄依然惊讶地发现,黎映竟然从精神力失控中恢复了过来!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医疗手段干预,没有任何专业疗愈师介入,只有一个小幼崽一直拉着他的手,在人们或愤恨、或恐惧、或厌恶的目光中,不离不弃。 难道,是幼崽做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黎映也缓过神来,同样吃惊地看着眠昔。 小眠昔冲他眨眨眼,竖起小手指抵在唇边:“嘘——” 昔昔,超~厉害哒。但是,不要告诉别人喔! 黎映环视大厅一圈,扫到角落里的某位,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司澄的精神力等级远在他之上,并未受到紊乱的影响,此刻正淡淡地注视着他。 老天爷,黎映惊悚地想,自己刚才带着澄哥的宝贝女儿都做了什么啊!明天星舰上的鱼雷是不是就要全对齐自家窗口了? ……等会儿,澄哥对面那个,不会是那个傻叉帕维尔吧? 薄依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低声道:“那家伙跟在元帅旁边打转一晚上了,估计想方设法攀关系呢。” 黎映冷笑:“他那种人,就算做出【哔——】的事我也不奇怪。” 薄依然及时捂住眠昔的耳朵,怒目而视:“在崽崽面前说什么呢!” 黎映吐了吐舌头。 好在,小眠昔看到爸爸之后,眼里就没别人了,飞奔过去——并且是拉着黎映一起。 帕维尔正六神无主,担心万一司澄真与他们熟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乔江适时走过来为他撑腰,先是低声道:“我又派人查过一次,黎映是搭不上司澄这条金人脉的。” 再对跌撞着跟在小幼崽后面的黎映冷冷一笑:“小天王,把全场搅得人仰马翻,还不满意?现在又要做什么,拖元帅大人下水么?” 第64章 高大威猛不动如山的元帅,蹲!了!下!来! 乔江对自己这番说辞非常满意,既跟黎映划清界限,又字字句句为元帅的名声着想——多贴心啊。 帕维尔崇拜地看着他:乔哥就是乔哥啊,比自己会说话多了! 然后跟着维护了元帅几句。 黎映完全没搭理这份阴阳怪气,甚至看都没看他俩一眼。 在司澄面前,他老老实实低下头:“元帅……” 乔江和帕维尔不再吱声,等着看好戏。 司澄开口,语调平淡:“你知道你刚才惹了多大的岔子么。” 黎映垂头丧气:“我知道错了。” “知错,并不够。”司澄问,“想好怎么弥补了吗?” 黎映脑袋都快低到胸前了。 本来“虐狗”谣言就已经够棘手,方才他的精神力失控又掀起轩然大波,这下,表姐肯定会让自己退出娱乐圈了。 可是,就算她没这么要求,自己还能待下去吗?——还有人愿意看到他吗? 旁边的乔江感觉有些古怪:的确,黎映如自己所想,在“造谣”的正主面前非常恭谦、卑微。 可是,司元帅的态度,怎么…… 批评是批评了,问题是,那口吻、态度,怎么像大人教育小孩一样? 从听见黎映说那个小姑娘是司澄女儿起,他立刻派了两拨人紧急调查:一,司澄有没有女儿;二,司澄和黎映是否相识。 反馈的结果,都是否定,他这才有底气故意激怒黎映。 这些手下,都是他搅弄娱乐圈风云的得力助手。他从未考虑,他们的情报是否会有谬误。 但现在,他犹豫了。 帕维尔脑子一根筋,还在看热闹,甚至拱火:“小天王,你可真是闹得鸡犬不宁啊!” 说罢,还为自己用了个成语沾沾自喜。 ——乔江简直想把他嘴缝上: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是“鸡”,谁是“狗”啊? 眠昔开心得蹦蹦跳跳,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司澄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乔江大气都不敢喘:比起司澄和黎映的关系,司澄和这幼崽的关系,重要得多! 他心一横,牙一咬,做孤注一掷的最后拼搏,对幼崽和蔼笑笑:“小姑娘,应该很崇拜我们元帅大人吧?” 司元帅可是全帝国人心目中的偶像,不分年龄性别种族的那种;但凡这时候幼崽显出一丝想结识司澄的意思,他就赌赢了。 小幼崽使劲儿点点头。 那当然啦,爸爸这么厉害,她超崇拜的! 乔江松了口气。 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会是女——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高大威猛不动如山的元帅,蹲了下来。 蹲!了!下!来! 不仅蹲下来,还张开双臂,声线是一种乔江做狂野的梦都不敢想的温柔。 元帅对着那个小幼崽说:“宝贝,刚才帮小映忙了吗?” 乔江自己那口气还卡在半路,清晰地听见旁边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是帕维尔。 他已经没空管他了,满脑子都是司澄刚才那句话,很简短,也很爆炸。 “宝贝”。 还有。 “小映”。 这两个亲昵的称呼意味着什么,乔江已经不敢知道了。 他知道的只有—— 天塌了。 至于帕维尔,他不敢动。 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尿裤子。 - 眠昔被爸爸抱起来后,一直好奇地看着那边的两个叔叔。 刚才还呜啊乱嚎呢,突然跟被雷劈了似的,哑巴了。 他们这是怎么啦? 难道说,其实是机器人,有电源开关O口O! 小幼崽在这边天马行空地想象,那边的司澄和黎映,默契地对视一眼。 他们不需要跟乔江、帕维尔做任何解释,司澄那一句话的信息量,够他们痛苦很久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为黎映证明清白。 司澄:“我联系了舰队的通讯技术部门,看能不能还原当天的行车记录仪,你这个应该是被人为破坏的。陛下也通知了交通部信息中心,希望能找到其他角度的监控。” 黎映惊讶:“姐姐她也……” “她很担心你。”司澄很少会叹气,“她明白,你想自己闯出点事业来证明自己,不想靠家里的关系;但有的时候,更便捷、有效的求助手段,也不是非要规避不可。” 黎映像个犯错的小孩子:“对不起。” 司澄并未多指责,黎映这两个月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但他语气沉重:“如果这两个都无法恢复,你想过要怎么办吗?” 黎映搓了搓脸:“主动自我封杀吧……反正,我做点别的,也能养活自己的。就是有点对不起我的粉丝……” 他说到这儿,苦笑了下:“不,现在也许她们才是失望透顶、最不想见到我的。” “为什么失望?”这句话是眠昔说的,幼崽仰着小脸,天真无邪,“梨子哥哥,什么都没有做错呀!” 黎映一愣,继而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嗯,你说得对。” 此刻后悔的情绪完全是被大众和舆论裹挟,他应当坚定,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的清白。 否则,如果哪天连他都开始摇摆,那才是杀死一个人品格的开始。 黎映吸了吸鼻子:“澄哥,特别谢谢你能把小昔借给我。刚才要不是她帮我,我可能就……” 他想起小幼崽的安抚,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 司澄并未回答。 要说“超能力”,精神力疗愈还不算什么。黎映,还没见识到更不可思议的呢。 但他挑了挑眉,换了另一个话题:“我听说,虽然你到处告诉别人,这是我女儿;但有很多人认为,这其实是你……” 黎映手忙脚乱做了个否定的动作:“别别别听他们乱说!怎么可能,我哪里能有如此好运拥有小昔这么好的的闺女!你看,元帅大人,只有您这样英勇、聪慧、坚韧、博学……” 司澄:“行了行了,再多就过了。” 小幼崽听他们谈话,虽然不太明白,可爸爸和哥哥看起来心情不错,那她也开心~! 忽然,她的笑容暂停,蓝眼睛明亮起来,如置幻梦般小手伸向前方。 她笃定地,几乎是命令地说道:“哔哔响,坏掉!” 第65章 “幕后推手”,竟然是个只有大腿高的幼崽! 晚宴的客人们,在经历一场短暂、但深切的精神力折磨后,纷纷虚脱般靠在各自的位置休息。 虽说源头是黎映的暴走,可也没人敢真的指责他:毕竟,逼迫得他失控的,正是他们这些看客。 今天晚宴可不是,到处都是监控,上一秒有人敢放出黎映崩溃的视频,下一秒,他们自己丑恶的嘴脸,也会曝光在星网上。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承受不起这种丢面。 哪怕疲倦得被重型货仓在身上碾一遍,也只能自认倒霉。 晚宴虽以皇帝名义举办,她几乎不会亲自现身,通常由麻总管出面主持、统筹。 现在,他正在台上调试全息投影,准备播放一段慈善项目宣传片,也是今晚组织晚宴的原因之一。 宴会厅的灯光暗下来。 “‘以神明之名,为未来点灯’——皇室慈善基金会携手社会各界,启动‘星芒计划’,致力于救助战后孤儿,重建灾区,援助边陲星球。在帝国的光辉之下,每一份萤火都值得被看见……” “这不仅是捐赠,更是……” “更是……滋啦滋啦……滋啦……” 麻总管一怔:这视频怎么卡住了? 他叫人过来看,操作还没两下,视频接着播放起来。 但,播放的并不是原本的宣传片。 而是一段监控。 视频模糊得不像这个时代的画质,随后才发现,是被一盆绿植挡住了,能看到的都是叶子间隙抖出的场面。 “乔哥,求你了,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开头,便是这样乞求的男声。 人们窃窃私语: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 ——他说的是“乔哥”么,难道,是乔江? ——姓乔的那么多,也不必随便定论吧。 另一个声音冷哼道:“自己惹出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 “可是,这件事要是曝光了,今年‘风云男艺人’肯定没我的份儿了!乔哥,你手上也没别人能顶上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威胁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乔哥。我只是想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显然,“风云男艺人”的头衔是个重要的线索,众人的猜测范围一下缩小了许多: ——入选名单一共也就五个人吧。 ——我就记得有小天王了,还有谁? ——看谁是乔江公司的呗。 视频还在继续。 “哈,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带的人,是不是需要plan B,我自然心理有数。倒是你,惹了那位夫人,以后再想有出头之日可就难咯……” 那位夫人又是谁?怎么又牵扯出来一位? 人们激动起来:最喜欢看的八卦出现了——是那种交易啊! 前一个气焰明显弱了下来:“乔哥,求求你帮我这一次吧,我真的不想被雪藏……只要我拿下今年的‘风云’,夫人那边我也会好好去道歉,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算了,我也懒得临时向组委会更换名单。”另一个声音道,“其实现在跟你竞争的也就黎映一个,其他人压根不用放在眼里。” “这个我也知道,可我怎么能抢得过他呢?” “如果你没办法胜过他,那就让他主动退出竞争好了。” “啊?要怎么做?” 那人压低声音,但在监控中仍清晰可闻:“我听说,他前几天救了一只被车撞的流浪狗。真是傻子,为了送这个小畜生去医院,推掉了一场邀约。” 众人哗然: ——他说什么?救了只狗? ——那条小狗不是黎映虐杀的,其实是他救的? ——我的老天,那我们岂不是一直…… 另一人惊叫:“什么?不过是条是死是活没人在意的狗罢了,违约金可是百万信用点啊!可是,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做这件事很低调,没有人知道。那,我们就让别人知道。” “我不明白,乔哥,这不是好事儿吗?一旦曝光出去,只会为他加分,我们怎么还要帮他宣传?” “啧,都混了这么多年圈子了,怎么连这点儿小事都不懂?你对热点、爆点的嗅觉敏感度太低,还不懂灵活应变,帕维尔,这就是为什么你总竞争不过黎映。” 尽管观众们早有猜测,在谜底被揭晓的刹那,仍是震撼。 对话中的两人—— 一个,是炙手可热的男明星,帕维尔。 另一个,是他背后那位带谁谁火的王牌经纪人,乔江。 二人为各自的利益合谋,陷害无辜的“小天王”黎映,将他救助流浪狗的善举,扭曲成虐杀。 视频播放完毕,全场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才传来麻总管慌慌张张的嗓音:“哎哟,这是怎么回事,中病毒了?谁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植入我光脑里了?快快,来人管管!” 众人:“……” 真想关,切断电源不就行了。你这个老小子就是想看热闹吧! 麻总管在黑暗中冷笑一声。 他当然要看热闹,而且是热血沸腾地看: 那两人让小世子吃了这么多苦,虽不知是哪路神仙给了这个翻盘的机会,他不介意推波助澜! 可没有人敢说话。 他们每个人,此前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甚至是辱骂黎映。 直至此刻,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角落里,突兀地传来堪称嘹亮的哭声。 众人纷纷望去,原来是黎映。 他被冤枉这么久,本以为再也没办法自证清白,永远背负着这份莫须有的罪名。 没想到,事实会以如此意想不到、又如此磅礴的方式降临。 他的哭,是委屈,是发泄,也是庆幸。 庆幸自己终于得以沉冤昭雪,更是庆幸,世间总还有公道。 十九岁的黎映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人们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各有各的心虚。 眠昔则用自己的小手帕为黎映擦眼泪,抱着他的胳膊,细声细气地哄,好像她才是那个成熟的大人。 司澄摁了摁她的头顶,轻声道:“是不是你说的话,又生效了?” 他可是看见了,小家伙每次发用预言之力时,蓝眼睛都会明亮。 也听见,她说“哔哔响坏掉”——“哔哔响”,是她对终端的称呼。 这不,乔江或者帕维尔有一个人的终端坏了,偷偷录下的监控,阴差阳错传到麻总管的光脑上,当着全场人面前播放。 铁证如山,这两个人构陷他人、造谣生事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帝国法律,不仅娱乐圈混不了了,人身自由也别想有了。 谁能想到,这一切的“幕后推手”,竟然是眼前这个只有大腿高的幼崽呢? 小眠昔抿嘴一笑。 崽,只是做了点微小的贡献呢~ 梨子哥哥,是爱护小动物的好人。 好人,就该有好报。 第66章 星网直播间,炸了! 后来的事,在真相面前,显得有些轻飘飘。 当晚的录像被多家媒体保存并公开,司法与行业启动调查,帕维尔的赞助方迅速切割,粉群更是分崩离析,乔江同样被经纪公司开除,遭到万人唾骂。 黎映这边,不仅有了粉丝、媒体的主动道歉,甚至连黑子、对家都承认,“小天王”的确光明磊落,就算要竞争,也犯不着用造谣这种低劣的手段。 至于黎映本人,根本没空搭理他们,忙着带他的小恩人到处玩儿。 眠昔救了他两次: 第一次,是及时安抚他的精神力暴走,没有产生更坏的影响; 第二次,是预言到了真相浮出水面。 黎映简直不知道,自己能做点儿什么,才回报得了她的恩情。 对此,小眠昔早有期盼,挥舞着小手:“哥哥,演更——多更多!” 每天能看见屏幕里演戏、唱歌,在舞台上、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的梨子哥哥,崽就很开心啦OwO~ 一周后,帝国演艺圈最权威的评审,“风云艺人”颁奖典礼现场。 “他出道十五年,以敬业和坚守诠释热爱,在喧嚣与流言中保持赤忱。 今晚,荣获本届‘风云男艺人’奖的是实力与人品同样闪耀的——黎映!” 台下掌声雷动。 黎映走上颁奖台,夜空蓝的丝绒西装在聚光灯下微微闪光,身姿挺拔,肩线宽阔,敞开的领口露出代言的高奢项链,步伐从容而优雅。 他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向台下微笑,耀眼而亲和,仿佛整个会场,不,整个宇宙的爱意与光芒,都汇聚在他身上。 “哎呀,今年还能站在这里拿这个奖,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抚摸着奖杯,像看向心爱的宝物。 “谢谢主办方,评审老师,还有一直支持我的粉丝、团队、和各位业界的前辈老师。” “今天,我还有一个要特别感谢的人——” 观众们屏息以待。 小天王这些年拿奖拿到手软,颁奖词的熟练程度堪比台词;能让他特意单独拎出来感谢的,还从来没有过。 “我要感谢我的一位年轻的朋友,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指引方向,在我气馁的时候为我坚定信念。 “她的一句‘相信’,是我陷入黑暗时的灯,是我沉沦风雨时的锚;让我保持清醒,找回勇气。 “今晚的荣誉,不止属于我,也属于她。谢谢她让我相信,无论外界多喧嚣,真相与本心,总会被看见。” VIP包厢中,小眠昔激动得脸蛋红扑扑。 梨子哥哥说谢谢她耶! 崽崽跑到大人面前,眼睛亮晶晶,仿佛在邀功。 司澄给了她一颗奶糖,而觅夏把她抱到腿上。 两人既为黎映的成长感到欣慰,看着剥糖纸的小幼崽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黎映口中的这个朋友,确实够“年轻”的。 司澄:“陛下还是不打算公布小映的真实身份吗?也许能省掉很多麻烦事。” 觅夏:“不了,现在他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如果被知道了他是皇家的孩子,一切就变味儿了。” 司澄:“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请教陛下:昔昔做出的是预言,有一定的预知成分,也就是说,她看得见是未来的某件事。既然能在未来发生,必定现在就有前奏。意外呈现在投影上的终端内容,并不是昔昔上传的,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陛下想必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觅夏并不直接回答,只笑微微地逗怀里的小幼崽:“哦?那么,是谁做的呢?” 司澄已经有了答案,无需问下去。 小眠昔听着他们的话,眨了眨眼。 她看见了哦。 那个能够预知到的未来里,她看见陛下姨姨,把“哔哔响”交给了麻高兴。 姨姨看起来对梨子哥哥很严格,其实很保护他呢。 自己,也一样保护了哥哥! 她真的做了一件很棒的事哦~对不对? - “流浪狗事件”彻底澄清后,黎映的粉丝强烈要求他开一次直播。 有过怀疑的,想对他真诚道歉。 一直相信的,也关心他的近况。 薄依然和经纪公司讨论之后,认为这个方案可行,让黎映放松地同他们聊聊天,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就行。 黎映本就是国民级别的艺人,因“流浪狗事件”知名度又上一个台阶,等待开播期间,在线人数就已经飙上几千万。 首都星标准时晚八点,万众瞩目的直播开始了。 【来了来了!映映好久没开直播啦~】 【儿子妈妈好想你,儿子你是不是瘦了?】 【我就说哥哥肯定不会做那种事的,还跟我同学打了一架……】 黎映穿了件软绒绒的卡其色家居服,还有对熊耳朵,他本就年轻,更是衬托得明眸皓齿少年郎。 他弯起眼睛:“大家好呀,好久不见啦,都过得怎么样?” 粉丝嗷嗷叫着刷弹幕、刷礼物,黎映托着下巴,从另一个终端看薄依然发过来的消息,公关团队已经迅速为他筛选出问题,以及初步拟定的回答,他照着随机应变就行。 “嗯,一切都好。” “是的,那就是真相。可惜,那只小狗的内脏受损太严重,送去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这都被你知道啦?是的,我是组织了一个流浪动物救治的基金会。” “——哎呀,有点儿事,抱歉,大家等我三分钟,马上回来。” 黎映匆匆起身离开。 并且,以为自己关闭了直播。 短暂的寂静后,弹幕重新热闹起来: 【映宝,你的摄像头还开着呐!】 【搓手,有种和老公同居的感觉。】 【大白天的别做梦了。】 【映映在首都星上,这时候已经晚上了,姐妹们,大胆地做梦!】 黎映这个小小的失误,让直播间的观众数量不增反减,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凑热闹。 接着,几亿观众同时看见,屏幕的下方,出现了一只小手。 还没有桌子高,扒拉扒拉,似乎想要看看上面有什么。 【……我瞎了?】 【刚才那是幻觉吗?】 【我去,小天王家怎么有个幼崽!】 星网直播间,炸了。 第67章 国民闺女。 【啥情况这是?】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仿真机器人。】 【那个小手就是人类的吧,我截图了!】 不久前的皇家晚宴,黎映带着一名小幼崽满场到处炫耀,在当晚的确引起轰动。 可没过多久,更炸裂的事一波接一波,人们的注意力早被转移。 再加上那孩子可能同玉面阎王司元帅有关,没人敢在散场后继续谈论她。 因此,成千上亿的星网网友,完全没听说过这回事。 此刻,他们盯着屏幕里的“不速之客”,惊讶又兴奋。 ——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八卦啊! 镜头里,那只小手努力了半天,失落地收起来。 有人眼尖地发现,黎映桌上有一块玫瑰慕斯蛋糕。 小家伙,可能就是冲着它来的。 【不懂就问,这是吃播吗?】 【主播怎么不露脸啊主播?】 有那么一段时间,直播变得完全静默,黎映迟迟没有回来,误入的那位也离开了。 正当观众们失望时,听见一阵窸窣。 【有点像在拖什么东西。】 【老鼠来搬家了。】 那动静在几秒钟后,替换成了模糊的“嘿哟”“嘿咻”,仿佛在做辛勤劳动,或者努力尝试。 【妈呀这个小奶音……】 【奶奶滴,萌死了!】 本以为声音已经足够有冲击性。 下一秒,所有人的屏幕一花。 ——等再清晰时,被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占满了屏幕。 准确来说,只有下半张脸。 脸蛋带着明显的婴儿肥,张开水润的小嘴巴,露出牙牙,清晰地发出一声:“咦?” 【还真是小孩啊!】 【这也太萌了啊啊啊啊——】 【叫我姨姨了,听见了吗叫我姨姨呢!】 小幼崽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几亿人围观了。 她的眼里只有一件事。 那个她搬来小板凳,爬上椅子,再趴到桌上,好不容易接近的目标—— “蛋糕……” 崽崽自言自语。 她咽了口口水,艰难抉择:“不饿。要等梨子哥哥一起吃。” 【宝儿,你那是饿吗?是馋吧!】 【她是不是说了“梨子哥哥”?是小天王的妹妹?】 【太好了不是女儿我们有救了。】 【喂,我家梨梨才十九岁好吗,不要乱说。】 【哥哥给妹妹买蛋糕,哥哥好;妹妹等哥哥一起吃,妹妹好。】 【清汤大老爷!】 小幼崽终于把视线从慕斯蛋糕上“撕”开,发现一只“眼睛”在看自己。 她疑惑地凑过来,这回整个镜头都被挡住了。 【宝宝你往后去一点!看不见了啊!】 【天呐我感觉我都闻到奶香味了……】 崽崽什么都没看出来,又退回去。 这回,总算露出全脸。 她微微歪过头,盯着镜头,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那蔚蓝的大眼睛,那精致的、洋娃娃一样的五官,瞬间俘获全直播间观众的心。 【这么可爱是真实存在的吗?】 【小朋友,你看得见我说话吗?】 【崽你哥哥呢?】 【这么点儿大还不认字吧……】 【我的天,怎么这么说更萌了!】 【宝宝你是一个很小的小宝宝……】 意识到幼崽看不懂弹幕后,观众们疯狂地砸礼物,企图用打赏特效吸引她的注意力。 小幼崽果然发现了屏幕里的烟花、爱心和各种动态效果,再度凑过来,小手指啊指,好似想要抓住它们。 她身上的家居服和黎映那件款式很像,只不过是浅奶茶色,帽子上的小熊耳朵也变成小兔耳朵。 【宝宝跟阿映睡衣是不是同款?】 【哥妹亲子装,萌得不行!】 【我们哥哥妹妹简直是拿铁咖啡啊。】 有人斥9999信用点巨资,打赏了一个有亲亲特效的礼物。 一张大大的红嘴唇出现在眼前,幼崽小小地吃惊了一下,接着,做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她抬起小手,在嘴巴上碰了下,再挥出去,奶声奶气:“Mua!” 这是学梨子哥哥,平时在台上的动作耶~ 【宝宝亲我了!!】 【哇塞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宠粉了?】 【!!跟小天王飞吻的姿势一模一样!】 【妹妹就是跟哥哥学的吧?】 一张又一张红嘴唇飘过,小幼崽也一次又一次回以飞吻,到后来,都有点儿累了。 这时,她忽然扭过头,看向门的方向。 观众们同样听见远处的交谈声。 “怎么没看到小昔?” “不知道,刚才还在这里。” “来的那边我也找了,都没——妈呀!完蛋了!” 在几亿直播间观众的共同见证下,小天王黎映,以一个短距离赛跑选手的速度,百米冲刺到镜头前。 他看向标志着仍在正常运转的绿色指示灯,眼神惊恐,声音颤抖:“我刚才……是不是一直没关?” 弹幕无情地刷过一大片“哈哈哈哈哈”。 小崽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见他回来很高兴,高高举起装着蛋糕的小碟子,眼睛弯成两轮小月牙:“梨子哥哥,吃!” 黎映咧了咧嘴,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奶昔妹妹,你吃吧,我现在没胃口……” 【嚯,原来不是拿铁咖啡组合,是梨子奶昔啊!】 【反正都挺好喝的。】 【支持我们哥妹组合出道!】 幼崽放下蛋糕,担心地看着他:“哥哥,难受?” 黎映沉痛:“是有点儿。” 崽崽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自己觉得不舒服的时候,爸爸总是对她这么做。 可惜,就算她站在椅子上,还是够不着黎映。 “哥哥。”她招了招手。 黎映的思维还深陷直播事件,以及有可能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其中最重要的是,突然把小眠昔曝光在全星网,老姐和澄哥肯定会弄死自己——完全无意识地凑过去。 然后,额头上一暖。 崽崽和他贴了贴额头,感受到他的身体状况和精神力都很健康,大大松了口气,拍拍黎映的肩膀安慰:“哥哥,没事哒!” 黎映先是被她可爱到,猛然想起仍在直播,扭头看屏幕—— 弹幕已经被这一幕集体萌晕了。 唯有一条,被无数人点赞,不停地顶上去。 【国民儿子长大了,国民闺女出现了!】 第68章 “梨子奶昔”兄妹组合,出道! 司元帅最近心情不太好。 那天,眠昔误入黎映直播间,一不小心爆红全网。 若换作别的家庭,怕是早就乐开了花。 可她是他的女儿——他不需要任何名气,更不愿让孩子站在闪光灯前,那所意味着的流量、利益,对他毫无意义。 现在,“眠昔”这个名字几乎跟黎映绑定上,人人提到她,最先说起的都是“小天王的妹妹”,而不是“司元帅的女儿”。 这像话吗? 另外,眠昔因为太过可爱,继承了黎映“国民儿子”的受欢迎度,荣获“国民闺女”的美称。 关于这个,司澄越听越闹心。 ……什么国民闺女。 那是他一个人的闺女! 老父亲悲愤交加。 对此,应斐幸灾乐祸:“怎么样,我说了吧,你的宝贝崽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人想抢。早知今日,当初不如把她给我——好好好,我不说了。” 觅夏宽慰:“网民闹个几天就会消停了,反正他们也只能重温那段录屏,你别太放在心上。” 黎映举双手投降:“对不起,澄哥,我真的错了。我保证,我的团队会在星网上保护好小昔,保证不让任何人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 话音刚落,薄依然蹬着高跟鞋匆匆走来,脸色凝重。 黎映觉得这可不是个好征兆,薄依然带来的消息,不管好坏,通常都与他有关。 果然,在看完她递过来的终端上的内容后,黎映有点想给自己两巴掌:什么乌鸦嘴! 司澄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怎么了?” 黎映讪笑:“没、没什么……” 转而对经纪人小声催促:“快快,依然姐,拒绝他们!” 司澄眯起眼:“说实话。” 黎映立刻滑跪:“澄哥我说,但是你要保证你听了不生气!” 他眼疾手快,截住路过的眠昔,抓到面前做挡箭牌。 小幼崽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爸爸,虽然很状况外,可只要看见爸爸就很开心哟~ 面对女儿如此星星眼,哪个当爸的拒绝得了? 司澄点了点黎映:“你小子。行,我不生气,你说吧。” 黎映和薄依然交换了一个眼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就是……有个节目组在准备一台娃综。” 司澄有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他们,想邀请小昔跟我一起参加。” 司澄的脸顿时黑如锅底:“不可能。” “你保证了不生气的!”黎映连忙道,“而且我已经让依然姐去拒绝了——” “花……” 他前面的小幼崽忽然开口,视线视角。 司澄管不了黎映在说什么胡话,注意力都在崽身上:“昔昔?” “花花。”眠昔拉住他的袖子,急切道,“爸爸,花花!” 司澄很清楚,能让眠昔这么重视的花,只有圣莲。 他问:“看见你的花了吗?在哪里?” 崽崽点头,说了一个地名。 黎映没搞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这个名儿…… “诶,那不是综艺举办的地方吗?” - 星云深处。 视讯投影亮起的光芒,在触肢上洒出一层冷金属的质感。它理了理自己引以为傲的莫西干发型,冲对面人悚然一笑:“二位。” “大将军。” “将军,晚上好。” 吕松、贝鲁克与这位聊了聊近来一些贸易情况,虽说那个女皇帝在稀土这一块还不肯松口,其他材料的交易倒是进展不错。 聊着聊着,大将军话题一转:“你们首都星,是不是要举办一档名为‘和星星一起散步’的综艺?” 吕松一愣,这么芝麻大点儿的事,也轮得到虫族大将军来操心? 还有,它居然明白“综艺”这个词? 倒是贝鲁克笑道:“您连这个都关心呐?的确,我的一位女朋友也是其中的工作人员。” 吕松瞥了他一眼。呵,女朋友?用词还挺文雅。 “我记得,上一次你告诉我,你的‘女朋友’在帝国舰队服役。”大将军也道,“我以为,你们人类是一夫一妻制。” “的确如此。”贝鲁克说得理所当然,“所以,我没跟她们结婚嘛。” 别说吕松倍感无语,连大将军都摇了摇头。 大将军用附肢挠了挠腹柄,它实在太大了,这个动作都做得有些困难:“我听说,小公主也会去。” “小……公主?”两个人类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女帝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帝国,至今未婚;既然没有子嗣,哪儿来的公主? 大将军对着二脸茫然,恍然大悟:“抱歉,她是祂们的公主,不是你们的。我的意思是,司澄元帅的女儿。” 吕松觉得它话里有话,尤其是那个“祂们”非常微妙,但也不敢追问,只好把重点放在后一句:“您是想……” “你们也送一个小孩过去。”大将军两条螯肢交叠,仿佛人类撑着下巴,“近距离,并且时时刻刻,监视那位小小姐。” 虫族的巢穴每分每秒都在膨胀,那是虫母苏醒的前兆。 留给它呈上祭品的时间,不多了。 - 近期帝国舰队换防,司澄所率领的舰队迎来了宝贵的登陆假期,他也没什么要务,当起了全职奶爸。 全职奶爸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陪崽崽录节目。 没错,因为小眠昔在预言中看见了圣莲花瓣,他不得不同意女儿跟着黎映那小子,参加什么娃综。 薄依然率整个艺人团队,携电视台、节目组的高层领导,轮番给司澄做思想工作,郑重承诺这档综艺会保障小朋友的安全和隐私,不会有任何风险。 最难以拒绝的是,眠昔自己也想跟梨子哥哥去玩儿,用那双蓝莹莹的大眼睛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撒娇:“爸爸,好不好嘛?” ——司澄元帅,战败。 当然,他也提出了条件,自己要全程跟着。 有元帅在旁,节目组简直不敢想会有多大压力,但又舍不得黎映和眠昔的话题度,含泪答应。 很快,来到综艺录制的前一天,所有人乘坐星舰,来到节目举办的地点——与首都星毗邻的一颗小卫星,弥露星。 眠昔扎了两个小揪揪,脸颊上用水彩画了只小兔子,鸭舌帽和背带裙都是和黎映的同款迷你号。 “梨子奶昔”兄妹组合一出场,备受瞩目。 小幼崽有点儿怕生,躲在哥哥身后,抱着他的腿,既好奇、又害羞地看着众人。 每个人都想摸摸她、逗逗她,可他们愈是热情,一双双手使劲儿伸过来,愈是让崽崽往后缩。 崽,有点怕怕QAQ 直到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司眠昔,你也在啊。” 她转过头去,眼睛一亮:“诶诶~?” 第69章 被一群人争抢得不明所以的小眠昔:QvQ? 是叙叙哥哥诶! 总算看见熟人的小眠昔很开心。 自上回一别,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龙家的小兄弟俩,最近总跟着大哥哥身后当小尾巴,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两个小哥哥可以玩儿呢。 龙叙和龙愿作为双胞胎,像所有人刻板印象中一样,总是形影不离。 今天…… 眠昔下意识朝他身边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孪生兄弟。 龙叙皱眉:“你在找什么?” 眠昔诚实回答:“愿愿哥哥。” 但是…… 眠昔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记得,自己最开始和小哥哥们相识时,就发现了两人最大的不同:龙叙是双眼皮,龙愿则是单眼皮。 眼前这个冷淡地喊她全名、表情很酷的小哥哥,让她第一反应就是龙叙,因为龙愿总是会很热情地叫她“小眠妹妹”。 可是,叙叙哥哥怎么会是单眼皮? 小幼崽睁大眼睛,恍然大悟地小手一指:“你是——愿愿哥哥!” 小男孩先是不大高兴地蹙眉,而后一秒破功,抱着肚子笑开了:“哎哟,装小叙也太难了,我就知道迟早得露馅。” 龙愿弯起眼睛,笑眯眯:“好久不见,小眠妹妹,你好聪明呀!” 两个小朋友开心贴贴,引得周围大人们一阵善意的笑声。 黎映也过来打招呼:“是小愿吧?” 一个是皇帝的表弟,一个是大臣的孙子,当然早就相识。 “映映哥哥!”龙愿指指自己,“是我不是老哥没错~” 黎映:“那小叙呢?” 龙愿捂嘴笑:“老哥在跟应叔叔生气呢。” 眠昔想知道龙叙为什么生气,黎映的关注点则不同:“斐哥也来了?” 这档综艺邀请的嘉宾,并不都是像黎映这样的明星,也有社会各界人士,要的就是展现出不同身份、职业的家长,和孩子们相处时的细节。 龙叙龙愿小兄弟俩,在听说眠昔小妹妹要参加娃综,也想去玩儿。 龙阁老拗不过宝贝孙子们的请求,可老人家的身份又不可能抛头露面,于是请既单身、近来又清闲的应斐代劳。 应大博士智商拉满,情商有限,还特别嘴欠(这几点司元帅深有体会),龙叙又是那种特别较真的小孩儿,于是俩人自成为临时“父子组合”开始,大大小小的摩擦就没停过。 龙愿一开始还想在中间周旋一下,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不如先去找小眠妹妹;也是临时灵机一动,有了装作龙叙的想法。 现在,那塑料父子二人总算离开穿梭机,你看我嫌,我瞅你厌,并排走也要隔着好几米。 龙愿招手:“小叙,应叔叔,这边这边!” 龙叙原本臭着小脸,抬头一看,眠昔正冲着自己甜甜一笑,身周的寒意像是被阳光烤化,顷刻间冰消雪融。 但大人的长腿迈起来总是更快,应斐抢在龙叙之前,一把抱起眠昔:“小棉花糖,干爸好想你啊!” 黎映调侃:“斐哥,你这么说经过澄哥同意了吗?” 应斐捏捏眠昔的小脸蛋:“你会为了干爸,不跟亲爸……哦,其实也不是亲的;总是不会跟你爸告密的,对吧?” 眠昔扇扇小翅膀,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郑重其事:“咪!” 龙愿蹦哒了好几下,够不着:“应叔叔,你快把小眠妹妹放下来嘛!” 龙叙冷哼:“你再卖力,她也不会当你的女儿。” 应斐:“你这个小鬼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小映,要不咱俩换换吧?小棉花糖给我,小魔头们给你——” 黎映双手交叉:“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可是小棉花糖还是跟我比较熟啊。” “小眠妹妹,我们去玩儿嘛!” “司眠昔,你有自己的判断吧?” “小昔,别忘了我们才是‘梨子奶昔’的最佳组合!” 被一群人争抢得不明所以的小眠昔:QvQ? 终于,远处的某人看不下去了,大步走过来,冷声道:“你们别太放肆。” 大的小的男孩儿们同一时间打了个冷颤,战战兢兢: “老司啊,你听我说……” “司澄叔叔好!” “元帅。” “澄哥我错了。” 方才还不知道选谁的小眠昔,见了司澄,立刻从应斐怀里倾身:“爸爸,抱抱!” 爸爸不在的时候,如何在哥哥叔叔之间端水,的确很烦恼。 但是,有爸爸的时候,崽崽根本不会有其他选项哦~! 这回没人敢来抢了,司澄接过小幼崽,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人,抱着眠昔率先走向休息区。 眠昔趴在爸爸肩膀上,还记得和大家挥手拜拜。 直到父女俩离开,那几人才小声议论: “你们觉不觉得……” “我也看出来了……” 所以,刚才元帅根本是来炫耀的吧! 至于被他们羡慕嫉妒的司澄,则暗暗翘起嘴角。 被小崽儿坚定选择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 ——大型亲子综艺“和星星一起散步”直播间—— ——当前在线观众:23879287—— 【成分好杂啊,怎么除了黎映和谷安,全是素人?】 【岑老师是话剧演员,也不算素人了吧。】 【呃呃呃大型带资进组……】 【好像有对双胞胎,我喜欢!】 【什么时候开播啊?】 【说是每天随机直播一小时。】 【不知道哪个皇族又要超多镜头了。】 【哥们,我们国家是真有皇帝的,别乱说话。】 【小天王带谁?是上次那个直播间的小孩吗?】 【没错,就是我们奶昔妹妹呀。】 【我记得我记得,那个崽崽超可爱的!】 【\梨子奶昔天下第一/!\梨子奶昔天下第一/!】 第70章 妈妈我看见了天使。 弥露星北半球地貌多沙丘,壮阔荒凉;南半球则温和得多,绿草如茵,极光带常年高悬天际。 这里生态清澈,能量纯净,被誉为“银河的后花园”。 节目组此次驻扎在弥露星的知名景点,植物穹顶基地中。 穹顶由整块曲面柔性玻璃打造,光影洒落,折射成斑斓的色彩,奇花异草布满脚下、手边、头顶,宛若一座生态乐园。 主持人是个雌性吉尼亚族人,长长的触角垂下同众人打招呼。 这让眠昔倍感亲切:也不知道吉尼亚星的执政官,千秋姨姨,最近还好吗? 除了眠昔和黎映、龙家兄弟和应斐,还有另外三组嘉宾: 话剧演员岑静,和八岁的女儿岑云; 新锐歌手谷安,和六岁的外甥女谷粒粒; 面包师伊迪丝,和五岁的弟弟卢卡斯; 以及一位特邀嘉宾:植物学专家,兼基地学术顾问,芮舟。 小眠昔渐渐习惯被许多大人注视和疼爱,但与同龄人的交往经历匮乏,不是嫉妒她的露娜,就是太过热情的龙家兄弟。 乍一见到其他三个孩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再加上无论室内室外,都有好几台黑洞洞的摄像机盯着她,人群更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崽崽的小手小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所有人中,黎映最熟悉如何活在他人目光和镜头前,既要随时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又不能太刻意——他对如何把握这个度,早已炉火纯青。 他捏了捏眠昔的小手:“不怕,有哥哥在。” 主持人让各组家庭站好,一一做自我介绍。 这一段,已经开启了星网直播。 岑云是孩子们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很好的遗传了母亲的优雅姿态,落落大方:“大家好,我叫岑云,来自卡米尔小学,正在读三年级。我的兴趣爱好是……” 【这个妹妹漂亮耶。】 【不愧是岑老师的女儿。】 【我听说岑静对她要求很严格。】 谷粒粒是这群孩子中最特殊的,因为她很早就在妈妈的vlog中成为小网红,又有谷安这个人气正旺的亲舅舅,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商务合约,连综艺都不是第一次参加了:“嘿!哟!又是粒粒我呀!” 【哎呀是妈妈的粒粒宝宝!】 【笑死,老谷是不是最近在练说唱?】 【粒粒后援团的各位在哪里!】 卢卡斯是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儿,不是吃就是困,这会儿还有起床气:“别跟我说话,我饿着呢!” 【这小子笑死我了。】 【这么胖,是不是跟姐姐的职业有关?】 【感觉有点没礼貌啊。】 龙叙和龙愿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主持人阿姨好,节目组的大家好,观众哥哥姐姐们好。” 龙叙没什么表情:“我是哥哥,龙叙。” 龙愿笑眯眯:“其实我俩只差了几分钟,但我后出来的,只能是弟弟啦~我叫龙愿!” 【双胞胎小帅哥!】 【兄弟俩性格反差好大呀。】 【龙这个姓氏,不多见啊。】 大人们也在小孩子之后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最后,镜头终于给到了备受期待的小天王兄妹俩。 黎映对着摄像机挥手,笑容灿烂:“大家好呀,我是想学演戏也想学唱歌,想学跳舞还想学走秀,有点儿贪心、但正在努力的黎映。” 【都让让,黎映你的兵来了!】 【\小天王!/\小天王!/\小天王!/】 【还别说,看完一群普通人再看黎映这张脸,真是眼前一亮。】 那些黑洞洞、像要吃人的机器,都对准了眠昔。 小幼崽有点儿害怕,不安地抓住黎映的手:“哥哥,他们都在看……” 她以为自己很小声。 殊不知全都被收音。 那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就这么清晰地,传进千家万户的扬声器、耳机。 【妈呀这个宝宝也太奶了一点……】 【五百年了,从那次直播之后五百年没见过小宝了,你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黎映点头:“是呀,因为小昔太可爱了,所以所有人都想看你哦。” 小幼崽慢吞吞:“昔昔,很可爱?” “那当然!”哪怕已经跟崽崽相处过一段日子,黎映还是被她萌到。 他蹲下来,指了指摄像机:“你问问大家,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黎映的意思,是问问直播间的观众。 但崽崽只看见了摄像机后面的叔叔。 她眨了眨眼,软绵绵地问:“昔昔,可爱吗?” 摄像师直接被暴击,连连点头,还比了个大拇指以作肯定。 要不是戴着口罩,可能已经泪流满面。 眠昔害羞地捂住小脸。 但是,又从指缝偷偷往外看。 小翅膀违反主人的意志,扇了扇,暴露出崽崽内心因被喜爱而满意的快乐。 直播间掀起弹幕狂浪: 【我滴妈呀,宝宝你要是不可爱,这世界上还有可爱的人吗?】 【萌得失血过多,请帮我打急救频段……】 【妈妈我看见了天使。】 【小天王,你的妹妹很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主持人适时提醒:“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崽崽面对这个倒是很熟练,并且自信了许多,音量都比之前大:“司、眠、昔!” 她可是爸爸的崽崽喔! 【嚯,那俩小兄弟姓龙,这个宝儿姓司,听起来都很富贵。】 【还好】 黎映得得瑟瑟:现场众人捂嘴、捧心、萌晕的反应,比直接夸黎映自己,还让他骄傲。 小朋友们也很喜欢这个年纪最小的妹妹,纷纷探头看过来。 唯有岑云,小心地瞥了眼妈妈,见后者面无表情,焦躁地咬住嘴唇。 她的自我介绍词,修改了很多次,背诵了很多天,真正讲出来时也很流利,有超乎年龄的成熟和优秀,并如愿以偿在人们眼中看见了惊艳。 但只有那几分钟的时间,焦点属于她。 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被眠昔抢走了。 第71章 她可不止一双手,还有一对小翅膀呢! 节目的第一个环节,是孩子们和家长合作,做弥露星本地的一款甜点。 同其他或有地位、或有名气的家庭相比,伊迪丝和卢卡斯姐弟是完完全全的普通素人,太难获得观众的目光。 因此,最先为他们量身定制了一个环节,来凸显姐姐伊迪丝的专业能力,以及弟弟对烘焙的熟悉程度; 同时,也能用轻松的任务和受小朋友欢迎的食物,让嘉宾们轻松、迅速地融入氛围。 ——理想状态如此,实际情况,则相当鸡飞狗跳,甚至在后期被添加了“甜点灾难日”的小标题。 这款甜点名为拉米卡,是弥露星本地语言中“甜蜜”的音译,有点儿像首都星常吃的泡芙,但是闪光版:加入一种星球独有的发光藻类所产生的天然糖分,甜点完成之后,会散发淡淡柔光。 孩子们首先要在植物学家芮舟的指导下,于穹顶基地中寻找到这种藻类,然后再按照教程一一制作。 全程家长不能动手帮忙,只能语言提醒。 找到发光藻对眠昔来说并不难,或许是与圣莲相伴相生,她和植物之间有着神奇的感应。 曾经在皇宫的景观迷宫里,她就是这样,通过和绿篱交流,找到正确的方向。 凭借着这份独特的沟通能力,小眠昔第一个在池塘边边找到了藻类,用小网兜捞起,放进准备好的玻璃罐里,习惯性地对着场外的爸爸举起——经工作人员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去找黎映才对。 司澄也冲她挥挥手,看见小幼崽哒哒跑开,却是陷入沉思。 他答应让眠昔参加节目,一来,是对崽崽的撒娇双手投降;二来,是因为她预言了圣莲的第三朵花瓣,会出现在弥露星。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期娃综的室内部分,主要就是在穹顶基地完成:这里有着弥露星最丰富的植物群,里面会不会正藏着她需要的花儿? 如果是,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 第一瓣出现时,小龙愿心脏病发作; 第二瓣出现时,陛下和自己先后陷入精神力紊乱。 尽管并无直接的因果关系,可看起来……好像每次都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啊。 不,也许只是巧合。 司澄安慰自己,说不定这次就顺利地在植物园里找到,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抱着这种期盼,他把注意力放回现场。 首个任务不会太难,很快孩子们都带着玻璃罐回去。 芮舟一一检查,他们找的都没错。 接下来是拉米卡制作时间。 星际时代,大多数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亲手制成菜品上,反正有先进的复制机,想吃什么,无论是八大星系哪个偏僻角落里的美食,放入食材,输入名称,然后等待,就够了。 因此,许多成年人都从来没下过厨,更别说几岁的孩子。 光是怎么把面粉揉成团,就够小朋友们发愁的。 这个时候,家有面包师姐姐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此前一直心不在焉、哈欠连天的小胖墩卢卡斯,变了个人似的,聚精会神揉着面团,动作还挺专业。 主持人蹲在他旁边,适时采访:“卢卡斯,你的理想是什么?跟姐姐一样做面包师吗?” 卢卡斯顶着和他一样圆的厨师帽,甚至还戴了发网,摇摇头:“不,我要做最好的美食家!尝遍全帝国的好吃的!” “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梦想啊!”主持人笑道,“那么,祝你早日实现!” 古灵精怪的谷粒粒,和活泼友好的龙愿,很快玩到一起。 谷粒粒和谷安都对料理完全不在行,反正龙愿那组还有龙叙,规则也没有规定小朋友不可以帮其他小朋友,他自告奋勇去和谷粒粒合作。 但不幸的是,四只小手一块儿就容易出岔子,一个不小心两盆面粉全部打翻—— 一瞬间乌烟瘴气,周围所有人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最先收集的光藻已经熬制成糖浆,需要把糖浆和面糊糊混合。 不出意外,龙叙和应斐在关于剂量的问题吵了起来: “手册上写的就是二比一!” “不可能。那样会让糖分比例失衡,成品会塌。” “可是甜点不甜,还有什么意义?” “甜点的意义是结构和原理的完美结合,味觉只是附属体验。” “大叔,你根本没吃过好吃的东西吧?” “小子,说话小心点,我会跟你爷爷告状。” “梨子奶昔”组合在最角落,远离纷纷扰扰,静谧得像个“世外桃源”。 眠昔个子太小,够不着桌子,只好站在小凳子上。 她戴着张绣有黑脸小羊羔的围裙,头顶的儿童厨师帽尺寸也有点儿大,用发卡也别不住,不停往下滑,黎映不得不一直帮她扶着。 黎映坐在和她踩的那张一样高的小板凳上,长腿屈着,看着就难受。 好在他并不在意,拿着那张卡通手册,读给眠昔听:“接下来呢,就是把面糊糊放进烘焙机里,设定120度,3分钟。小昔,端得动吗?” 那可是一大盆面糊糊呢。 对于眠昔的小手来说,的确是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她可不止一双手,还有一对小翅膀呢! 小眠昔就这样合拢翅膀,用羽翼尖尖端着面盆,小心翼翼往烤箱走去。 她全神贯注盯着面盆,哪怕面糊已经定型,还是怕它们乱跑、撞到对方。 因此,没空再留意脚下的路。 龙愿和谷粒粒之前打翻的面粉洒在地上,还有一小部分没收拾干净,滑得很,踩上去多半会摔跤。 等众人发现眠昔走到那边,已经来不及了。 黎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场外的司澄已经准备冲过去—— 岑静推了下女儿,岑云咬了咬牙,放下自己马上就要做好的面团,跑过去。 她的本意是拦着眠昔,可地滑得超出想象,下意识为了稳住自己的平衡,去抓眠昔的手反而成了推—— 小幼崽和她辛苦制作的面糊糊一起,摔倒在地。 第72章 “昔昔,‘横\’了。” 这样的事故对节目组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幸好现在不在直播期间,导演立刻叫停摄像,喊随行医务人员过来。 他们一个个心脏狂跳,汗如雨下,甚至没人敢去看司澄的方向。 元帅的宝贝女儿,在他们保证了一万遍肯定很安全的情况下,还是出了意外。 单身的司元帅就已经很恐怖了,玉面阎王无论哪个词都不夸张; 护崽心切的老父亲,得火山爆发成什么样? 众人悲观地想,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意料之外的是,司澄方才看着眠昔端着盆,一颗还拎着;结果这会儿真看到了小家伙摔跤,反而冷静下来。 他在各色目光中,抬脚走过去,所有人自动让路,生怕挡到这位即将发怒的大魔王。 这一跤摔的,对小幼崽来说也很猝不及防。 三岁还是三头身,被爸爸养得肉乎了些的小手小脚,随着她跌倒的幅度,直接翻了过去,竟然有点儿Q弹效果,所有人耳边仿佛响起“duang~”的一声。 盆和面糊糊咣当摔在旁边,撞击的动静比摔倒本身大得多,痛感有延迟性,崽崽也延迟着四脚朝天,懵懵地,好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医务人员想要把她抱起来检查,司澄扫了一眼,身经百战的军人对受伤程度有着堪比三录仪的精确把握,看出来眠昔没什么事——多亏植物园的地面松软,外加翅膀的缓冲,以及小小的人儿重心低、冲击力小——抬手阻止,自己上前:“昔昔。” 像被定格住的小幼崽总算回过神,眼睛转向司澄:“爸爸?” ……目光是追过来了,可这个四脚朝天的姿势怎么还没解除呢? 司澄有点儿好笑地看着她:“昔昔,疼不疼?” 崽崽摇头,慢慢吞吞确认自己的状况:“昔昔,‘横’了。” 站着的时候,人是竖着的;摔倒在地上,自然就是“横”的。 小朋友对世界的认知,就是这么直观。 众人既觉得童言童语太可爱了,又不敢真的在元帅面前笑出来。 没想到,元帅竟然能和小幼崽同频交流:“嗯,昔昔现在是横着的。有没有哪里疼?” 眠昔总算愿意把手脚放下来,转转小手,转转小脚,都可以正常运转。 “都能动。”她严谨地回答。 “那自己能站起来吗?”司澄问。 “爸爸,抱?”眠昔期待地看着他。 “等你起来,就抱抱。” 众人屏息,原来元帅的教育方法是这样的——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军事化嘛。 有了爸爸的承诺,小幼崽一骨碌爬起来。 厨师帽掉了,围裙歪了,小脸上沾着面糊,衣服上还有面粉和灰。 她张开双臂:“抱!” 司澄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脏,按照约定把眠昔揽进怀里,夸奖:“昔昔真是勇敢的孩子。” 他对薄依然和医务人员分别打了两个手势,二人哪怕从来没见过这种指示,却福至心灵理解他的意思。 一个,把干、湿纸巾递过去,让司澄得以给崽崽擦一擦脏兮兮的小脸蛋; 另一个,悄悄绕到后面,趁着小幼崽注意力被分散,拿三录仪进行健康扫描。 从头到尾没说半个字,配合相当默契。 待医务人员看过扫描结果、比了个“OK”的手势后,所有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又齐齐感慨刚才目睹的一幕—— 元帅对崽不军事化,但对我们好像是啊! - 被推的崽,已小事化了;推人的崽,却大难临头。 从头到尾,害小眠昔摔倒的“元凶”岑云,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呆呆站在一边,脸色惨白。 她想表现好一点的。就算抢不过司眠昔的风头,也能表现出自己的热心、善良。 但这次,彻底搞砸了。 母亲岑静深深皱着眉,向来端庄娴静的她,看得出来也有些紧张。 她瞟了眼所有摄像机,确认它们都没在工作,拉起女儿的手走向司澄:“元帅大人,真是抱歉,小女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但我向您保证,小女绝无恶意……” “我知道。”司澄打断她语无伦次的道歉,“如果我认为她有恶意,你会知道的。” 岑静不自觉抖了一下。 任何人在元帅的气场面前,都很难保持得住镇静。 岑静明白,司澄没有跟自己、跟女儿计较,并非因为宽宏大量,而是他看见了事实。 司澄瞥见,岑静已经把岑云的手腕都攥红了。 这个母亲的严厉、苛刻、焦虑,全都镜子一样反射在女儿身上。 他倒没什么兴趣掺和别人家的教育,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崽崽也受影响。 他当着母女俩的面,问眠昔:“昔昔,还疼不疼?” 小眠昔摇头,但很惋惜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面糊糊:“没有了。” “没有了还可以再做。”司澄说,“待会儿去跟黎映一块儿重新做一个更好吃的。” “咪!”眠昔欢快地答应。 然后,又小心地瞄了眼岑云。 岑云和露娜年纪差不多,都是那种被富养的小女孩儿,而且对眠昔都算不上亲近——这在崽崽的日常中可是很少有的呢! 小幼崽很难不把这两个小姐姐在一块儿,对岑云也有点儿害怕。 司澄又问:“昔昔还记得,刚才这个姐姐有过来吗?” 眠昔又悄悄瞅了她一眼,见对方也一直看着自己,飞快地收回视线。 她小声:“姐姐来,昔昔就‘横’了。” 换句话说,小幼崽当时满心在自己的面糊糊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见着岑云大气都不敢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司澄在心里叹了口气:“地上很滑,这个姐姐想扶你,但是不小心让你摔倒了。你觉得,姐姐是故意的吗?” 眠昔顺着爸爸的话认真想了想,笃定地摇摇头。 司澄接着往下说:“姐姐是想帮你的,对吗?” 眠昔点头。 司澄:“那么,昔昔应该说什么呢?” 小幼崽抱着爸爸的脖子,犹豫了几秒钟,才鼓起勇气,对那个从来不冲自己笑的小姐姐说:“谢谢姐姐!” 不仅是岑云,岑静也愣住了。 小眠昔不仅没有怪罪她的莽撞,反而为她的初衷道谢——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第73章 善良、纯真、勇敢、不娇气。 岑云懵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幸好妈妈拍了拍她,才忸怩地回答:“不、不用谢……” 声音低得几乎没人能听清。 司澄把眠昔放下来,递给她一张还没用的湿巾:“去吧。” 眠昔跑到岑云面前,有点儿害羞地把湿巾递过去:“姐姐,擦擦。” 岑云的嘴唇都快咬住血了,才慢慢点了点头:“……好。” 眠昔回头看看司澄,得到后者鼓励的眼神后,眨巴着眼睛,再次对小姐姐发出请求:“姐姐,昔昔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玩儿?” 露娜虽然给眠昔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可小女孩儿们天生就想跟自己大一点点的小姐姐玩。 眠昔至今,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小伙伴。 她身边要么是大许多的姐姐姨姨,要么是龙家小兄弟这样的男孩,一直想认识同龄的小姑娘。 眠昔性子静,和过于活泼的谷粒粒相比,岑云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岑云却是被她这句话吓坏了:之前把这个小妹妹当“竞争对手”,然后自己又做了件错事,她还以为,眠昔再也不会搭理自己了。 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躲远远,反而主动跑过来找她玩儿? 岑云无措地看向妈妈——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经过妈妈同意才行。 岑静很明白,节目组的焦点全都在眠昔身上,这是女儿能够博得关注的最好机会;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眼神甚至是敦促的。 有了首肯,岑云看向眠昔。 如果不考虑那些“竞争”关系,这个小妹妹实在是长得太——可——爱——了。 简直和她摆在床头的那些洋娃娃一模一样,而且比她们更灵动,更完美。 尤其现在,长睫毛忽闪忽闪,盛着期待的蓝眼睛亮盈盈——谁不想一把抱怀里啊? 岑云下定决心,主动去牵眠昔的手,终于绽开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好的呀,我们一起去做面团吧!” 小姐妹蹦蹦跳跳跑远了。 司澄、岑静、其他组的家长,还有全体工作人员,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原本可以无限放大的意外事件,就这么画上完美句点。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小眠昔。 不仅是她天性善良,同样因为爸爸的正确引导,才能养育出这样一个不娇气、纯真又勇敢的小姑娘。 果然是小天使啊~(心) - 第二天的环节,不在穹顶基地,而是要出发去弥露星另一个著名景点,蓝晶湖。 这方湖泊面积不算大,但十分美丽。 湖底的矿物与发光藻类长期共生,因而湖水呈现出透亮的蓝光,尤其到了夜晚,仿若星海流动。 本次任务,是家长和孩子们共同制作纸质的“佑光灯”,放上湖面漂流,这是弥露星的传统祈福方式。 家长和孩子们分成两组,哪边率先做好一百个小纸灯,就算赢家。 A组:眠昔,黎映;岑云,岑静;谷粒粒、谷安; B组:龙叙,龙愿,应斐;卢卡斯,伊迪丝。 为了保持人数平衡,特邀嘉宾芮舟,也加入了B组。 一共三个女孩三个男孩,这一次的分组,正巧完全分开。 龙愿撅起嘴:“什么时候才能和小眠妹妹一起嘛。” 龙叙冷静分析:“他们知道我们认识,会减弱节目效果。” 主持人介绍了佑光灯的制作方法,看起来简单,可那薄薄的纸张要如何在制作中不撕裂、进入水里不破损,着实是个挑战。 “传说中,能漂到湖中心的灯,可以实现愿望哦。”主持人宣布,“那么——计时开始!” 小组分工里,岑云细心又手巧,负责按照模版剪裁出花瓣状的灯罩。 她低头做了好一会儿,发现喜欢黏在自己身边的小眠昔,竟然没来。 一天相处下来,她俩已经熟悉了很多,岑云抬头去看,发现眠昔正对着湖面发呆。 “眠眠,你在看什么?”她好奇。 入夜后的蓝晶湖的确美轮美奂,她刚来的时候也被吸引了;可这都过去挺久了,也不至于一直看着吧? 眠昔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 岑云看到她的眼睛,吓了一跳——太……蓝了吧? 她当然知道这个小妹妹的眼睛很好看,可是再透亮的眸子,到了夜晚,也该跟着周围环境暗淡下来,又不是猫;然而此刻,眠昔的双眸简直像发光的蓝色小灯泡! A组的其他人都在熬浆糊、搬剩余材料,离她们有点儿距离,只有岑云看见不同寻常的眠昔。 也只有岑云听见,眠昔的语气如梦似幻:“那边的水,很生气。” 水?生气? 岑云八岁了,又是早熟的小孩,已经过了把万物拟人的年纪,不明白眠昔想表达的是什么。 她瞅了瞅那边,湖面风平浪静,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正在这时,其他人回来了。 岑云也没多在意眠昔的话,只把那当做小朋友的幻想,继续做手里的事。 不巧的是,这时候司澄接到通讯,没有在旁边。 否则,他一定能看出,眠昔的状态是发动了预言之力。 有这么多人一起合作,佑光灯做起来非常快。 只不过,重复的工作也很枯燥。 谷粒粒负责把漂浮垫装进组装好的灯体里,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小手撑着下巴:“老舅,我们明天早上吃什么?” 谷安还在刷浆糊:“大小姐,咱叫‘小舅’成不?我这么年轻,你都把我喊老了!” 黎映和谷安的关系不错,对谷粒粒也熟悉:“粒粒,你怎么不去跟小昔和小云玩呢?” 谷粒粒瞥了眼那边坐在一块儿的小姑娘们,撇撇嘴:“她们都已经是好朋友啦,没有我的位置了。” 导演在画外打手势,示意主持人这是个好话题。 主持人顺势问:“为什么这么说?你也可以和她们当好朋友呀,你们都是可爱的女孩子。” 谷粒粒认真道:“阿姨,你也是从小女孩过来的,应该知道,我们女孩子的友情就是两个人的!有第三个人,就会吵架。我小时候就这样。” 她才六岁,“小时候”是什么时候? 大人们都被逗笑了。 主持人又问:“那粒粒,你是喜欢岑云姐姐多一点,还是喜欢眠昔妹妹多一点?——你觉得她们两个谁更可爱?” 这样的问题,未免有些尖锐,简直是为了找话题,故意挖坑给孩子跳。 节目组只想要讨论度,孩子的无忌童言是否会被放大、曲解、甚至网暴,他们根本不在乎。 谷安、黎映和岑静都皱起眉。 第74章 元帅的判断基于小孩子讲的话? 谷安正想叫停,但他的外甥女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小网红,面对这个问题,反应快得惊人:“阿姨,你是喜欢米叔叔多一点,还是喜欢麦叔叔多一点?——你觉得他们两个谁更帅?” 姓米的,是本次综艺的导演。 姓麦的,则是制片人。 此刻,这两人都站在摄像机之外,闻言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小娃娃还能这么还击的? 主持人也差点挂不住脸:小丫头可是把她问出去的话原样奉还了! 她尴尬地笑了几声:“米导和麦总……大家都是很友善、很专业的同事。” “哦~是嘛。”谷粒粒道,“那眠眠妹妹和云云姐姐,也都是很可爱的小女孩。” 谷安和黎映立刻捧场地鼓掌。 她也以胜利者之姿,同谷安、黎映挨个击掌。 哼,破坏小朋友的关系、来做文章的大人,最讨厌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眠昔忽扇着小翅膀跑过来:“粒粒姐姐!” 谷粒粒挥手:“在呐在呐!” 眠昔拉她的手:“姐姐,画画!” 谷粒粒自己的思维就很跳脱,居然和三岁的小眠昔也能顺畅沟通:“在灯上嘛?” 眠昔点头:“小兔子!” 谷粒粒:“你想画小兔子呀,那我想想,嗯……我要画小鸟!” 那边岑云也准备好画笔,三个小姑娘趴在一块儿,你帮我描一笔,我帮你涂一块,和谐得很。 谷粒粒看看软萌的眠昔,再看看恬静的岑云,决定推翻自己之前的理论—— 两个人一起玩儿,的确很好。 但是,三个人的友情,也有不同的快乐哦。 - 制作佑光灯的“纸”实际上是一种植物纤维,想要完整剥下来很有难度,因此,有专业人士加持的B组率先完成,A组紧随其后。 一行人来到浮台上,排着队,准备把小纸灯们送上湖面。 黎映注意到,从踏上浮台开始,小眠昔就一直有些不安。 他以为她怕水,把人抱起来:“一会儿哥哥来放,你在旁边看着就好,不怕不怕。” 眠昔揪着他的衣襟:“哥哥,走,好不好?” 黎映耐心问:“为什么?小昔怕黑吗?还是怕水?” 为了保证佑光灯的效果,周遭的人造光源关了大半,蓝晶湖在此刻绽放出浓烈的光彩,大片大片自湖底渐变出的莹蓝,绮丽到有些骇人的地步。 “湖……要生气。”眠昔说这句话时,甚至有些发抖。 黎映直觉不对,摸摸她的额头,一片冰凉。 小家伙也不算很胆小的性格,怎么吓成这样了? 他立即向工作人员打手势,要求暂停录制,跟其他家长说了一声后,带着眠昔往场外走。 然而眠昔不愿意:“哥哥,不要走!” 黎映被她弄糊涂了:刚才不还说要走吗? 眠昔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家,都要走!——湖,很生气!” 黎映求助地看向司澄,这到底咋回事啊? 司澄从看见黎映朝这边示意暂停,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时候快步走过来,从他怀里接过眠昔,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嘘,嘘,不怕,爸爸来了。” 眠昔把对黎映讲过的话,对司澄讲了一遍。 哥哥听不懂的,爸爸一听就明白,甚至不需要向她进行二次确认,吩咐导演:“立刻让所有人从浮台撤离。” 导演愣住了,虽然眠昔和黎映离开,其他人还在正常放小灯;和上次眠昔摔倒不同,当时他们的镜头可以切到其他孩子身上,不会影响整体效果,可现在若是让所有人都离开,等于直接中断录制,而且很难衔接上——这得多大损失啊! 元帅毕竟是元帅,导演还没那个胆子直接忤逆,支支吾吾:“那个,我能问下,是为什么……” 司澄蹙眉:“浮台上一次检修是什么时候?” 导演哪里知道这个,连忙让下面人去问。 他迟迟不下令,眠昔越来越着急,小手慌忙比划:“湖要生气了,要吃掉大家,快跑!” 导演的表情略微有些难以置信:“元帅大人,您的判断,是基于您女儿的话……” 司澄并不责备他的质疑,毕竟没亲眼见识过预言之力的,谁都没法相信一个小幼崽讲的那些看似古怪的话。 但他不满的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节目组怎么能把利益置于嘉宾的安危之上? 黎映从小就懂得看司澄的脸色,立即对着谷安大喊:“老谷,带着粒粒下来!还有其他人,都下来先!” 导演急了:“这……” 以谷安和黎映的交情,根本不用问发生了什么,先听他的话就是了。 其他人有些茫然:这是咋啦?什么突发环节吗?怎么都没通知? 岑云原本还不明所以,看见那边对自己努力挥手的小眠昔,想到不久前听到她说的那句奇怪的话,顿时脸色煞白,抓住妈妈的手:“快走,我们也走!” 女儿很少会有慌成这样的时刻,岑静顾不得责备她的不得体,匆匆往外走。 浮台并不大,原本有序地容纳十几个人是够的,可现在所有人同一时间行动,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应斐起初还在安慰龙愿:“上来之前我就看过了,浮桥的设计还是不错的,承重结构也……” 同样,他也是最先发现它在下陷,大喝一声:“快跑,桥要塌了!” 浮桥应声传来恐怖的断裂声,人群爆发出混乱的尖叫,孩子被家长紧紧抱在怀里,工作人员在短暂的惊呼之后狂奔过去。 可是,来不及了。 一直平静的蓝晶湖,仿佛真如小幼崽口中那般“生起气来”,顷刻间掀起高达数米的浪! 浮桥断裂的木板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瞬间消失在更大的浪中。 幸好有眠昔提前预言,愿意相信她的谷粒粒舅甥、岑云母女,知晓她能力的应斐、龙愿,以及靠外侧的伊迪丝姐弟,都已经安全到达岸上。 现在,留在上面的,还剩没能走掉的龙叙、芮舟、主持人和一名摄像师。 浮桥和地面连接处倏然断开,一波浪袭来,将他们越卷越远。 原本只是在有阶梯的浮桥上放灯,以为安全得很,众人连救生衣都没穿,出现这种意外着实始料未及。 但这还不是全部。 小幼崽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喃喃:“它不高兴了……” 第75章 事件赫然上升到了超生物的等级。 浮桥对于四个人来说很宽敞,但断裂之后,它不再平衡,再加上下面有浪,几人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掉下来去。 摄像师抱着他的器材,表情最为惊恐:他是会水没错,可它不会——它的价格,让他不吃不喝白打十年工也赔不起啊! “米、米导……”他恐惧地看向岸边的导演。 导演焦头烂额:“没事,你顾好你自己就行,摄像机有保险!” ——他现在在意的还是一台摄像机么? 出现这种重大安全事故,这档子节目算是完了,投资商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这些人要是谁出了事,把他全部身家搭进去也赔不完! 主持人也是花容失色,两条触角抖得都快打结了。 相比之下,七岁的小龙叙出乎意料得镇定。 芮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朋友,你不害怕吗?” 龙叙冷静回答:“害怕也没有用。叔叔阿姨,你们怕归怕,千万别乱动,我们现在要保持平衡,到他们想办法援救。” 大人们颤声:“好……” 岸上的龙愿哭得撕心裂肺:“小叙,小叙!!” 他不管不顾就要往水里冲,被应斐死死拦着。 龙叙看他焦急的样子,不禁想起几个月前,龙愿心脏病突发时,同样恐慌不已的自己。 那一次,有司眠昔帮忙,最后救了龙愿。 这一次…… 龙叙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小妹妹身上。 他不禁有些自嘲地想,司眠昔的确有灵力,能救回龙叙;可她对现状又能怎么办呢?任何个体在大自然面前都是渺小的。 岸上的人已经在紧急联系救援队,芮舟却发现了异样:发光的湖水变得黯淡了。 他是弥露星上专业的植物学家,对蓝晶湖里的光藻在再熟悉不过:它们的名字属于藻类,实际上会呈现出一些动物类的习性特点,比如—— 在庞大的威胁面前,本能逃离,趋利避害。 它们常年生活在湖中,风浪不足为据;浮桥这里经常有人来,也不至于害怕人类。 那它们现在,怕的……是什么? 芮舟忽然想起一个传言。一个从未有人亲眼目睹,却的确口口相传的传言。 这口看似温柔静谧的蓝晶湖,实际上,湖底居住着一只巨型水怪。 吉尼亚人的触角可以感应到更宽频段的声波,主持人本来就怕得要命,猛然尖叫起来:“有东西在靠近!!” 她话音刚落,伴随一阵低沉的震动,岸上的人们眼睁睁看着,蓝晶湖的湖水被撕裂,巨浪翻滚,连带那块浮桥——现在恐怕只能叫做木板——也剧烈摇晃。 下一秒,庞然身影破水而出,银蓝色的鳞片在夜空下闪烁,水流顺着它巨大的躯体倾泻而下,砸起巨大的浪花。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湿而腥的水雾,岸边的小孩子都吓哭了,和大人的惊叫混杂在一块儿。 那水怪有一对看起来仿佛会爆炸的腮,低头望着比它渺小得多的人类,眼神幽冷,又似乎很享受他们的恐惧。 事件赫然上升到了超生物的等级,这下不仅浮桥上的几人面临危险,岸上也不再安全。 外来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嘉宾四散奔逃。 来凑热闹的本地人纷纷跪下,匍匐于地面。 “惹怒了您……” “请您原谅,鬼怪大人!” “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外星人……” 其中一人对着那些还在逃跑的人吼道:“还不快给鬼怪大人跪下!还想惹得它更发怒吗?” 众人面面相觑,下意识都看向元帅—— 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人们的主心骨。 司澄解开大衣,将眠昔护在里面,这时也在众人依赖的目光中点点头:“照居民们说的做吧。” 他抱着小幼崽,跪下来不太方便,一手摸向口袋里的相位枪,同时释放出一缕精神力去探查对方的。 在精神力等级足够悬殊的情况下,体型处于弱势不是问题,他照样可以压制它。 水怪感觉到了无形的刺探,不大高兴地一甩尾巴,引出的浪差点儿把十米开外的浮桥掀翻。 那上面还有几个毫无自保能力的人,司澄不敢再轻举妄动,收起精神力。 “所有人,保持情绪稳定,不要激怒它。”他低而短促地吩咐。 浮桥上的几人不得不趴下来,抱住木板边缘。 龙叙低声问:“芮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芮舟:“我也是刚来这边工作没几年,并不是本地居民,但听他们说过一些: “弥露星人认为它是湖泊和生态的守护者,正因它的存在,南半球的气候才能如此温和、适宜人类和类人种族居住;那些祈福的佑光灯,一开始是盛着给它的贡品。 “相传,它诞生于蓝晶湖的潮汐中,每当星光最盛的夜晚,才会浮出水面;事实上,过去的百年前,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它。我曾以为它的存在只是传说,但今天……” 龙叙皱眉:“它的体型其实不适合在浅水区活动,就像鲸鱼到了近海容易搁浅。既然点燃佑光灯的活动,是弥露星的传统,说明这些也不会惊扰到它。” 芮舟沉思:“你说得对。它藏匿踪迹上百年,今天却突然出现,一定有特别的原因。会是被迫的么?但我印象中蓝晶湖湖底是没有剧烈板块活动的……” 龙叙:“不是被动,那会不会是主动?” 芮舟:“主动?你是说,岸上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可是,会是什么呢?” 平时都会有的那些,水怪肯定不感兴趣。 一定是今晚的节目组中,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物品,特别的声音。特别的气味。 或者…… 龙叙脸色陡然变了。 ——特别的人。 第76章 初次见面,它就已经向她臣服。 这位庞大的湖中水怪,有一条比例堪比长颈鹿的长脖子。 此刻,它垂下头,细细闻过岸上跪着的每一个人,湖水兜头而下,瞬间把人淋得湿透,可谁也不敢动。 长期生长在水底的生物,因为不见光,视力大多退化,水怪也不例外,更多的是靠着嗅觉在辨别。 在寻找。 它本来在安心地睡觉,被一阵香香甜甜的气味吸引——这可是在冷冰冰的湖中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好味道。 既然被打搅了美梦,那就一定要搞清楚罪魁祸首。 它已经很久没有浮上水面了,过去每一次出去看看,都会引得那些两条腿的小东西到处乱跑,嗷嗷叫得让它心烦。 这一回它见到了同样的小东西,也同样在奔跑、尖叫。真吵。 但那诱人的香甜味道,就藏在他们中间。 司澄对着水怪寻找的轨迹虎视眈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瞥见龙叙用力对自己挥手、又指了指自己怀中后,这种预感达到最大。 ——果不其然,水怪找的,就是眠昔。 可是,他要怎么能在不惊动水怪、殃及到其他人的情况下,保护好崽崽? 就在这时,一直被他藏在怀里的小幼崽动了动,从大衣里面钻出来,露出一张小脸,小声道:“爸爸,它想见昔昔。” 眠昔的精神力可以感知到不同类型的波动,其中就包括对方的意志,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与植物交流;水怪也是同样。 那大家伙怎么看都是个威胁,司澄不同意,相位枪已经攥在手里:“爸爸会保护你的。” 相位枪不仅设定在击杀档,而且连通了他的精神网,能够将杀伤力提升到无可比拟的地步。 眠昔却有些惊讶:“它没有要对昔昔坏。” 司澄:“那它想做什么?” 眠昔吸了吸鼻子,做了一个嗅闻的动作:“它闻见香香,要找。” 司澄:“……它找的,是你?” 小家伙虽然有着奶团子都会有的奶香味儿,也不至于能传达到百米深的湖底吧? 司澄不知道的是,这些超自然生物的嗅觉,和人类闻到的,有可能并不是同一介质的东西。 水怪捕捉到的甜美,更多的是小幼崽那与众不同、强大又格外安宁的精神力。 眠昔伸出小手,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可以说是宽慰的:“爸爸,昔昔来。” 司澄已经经历过不少次这样的事件了,眠昔的特殊,足以让轻松她摆平许多这个年龄本不该参与的困境。 他只是有一点点挫败: 堂堂帝国元帅,居然要靠一个小奶娃来解决冲突吗? 自己可是当爸爸的,怎么还要崽崽反过来保护?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相信眠昔,也尊重她的选择。 大衣摘下后,小幼崽完全暴露在巨兽的视野里;她甚至还没有它的睫毛大。 “你好呀。”眠昔礼貌地打招呼,还招了招手,“昔昔,在这里!” 司澄仍然抱着她,手也没从扳机挪开,时刻严阵以待:但凡这玩意儿露出一丝想要伤害崽崽的意图,他会跟它拼命。 水怪发现了她,兴高采烈地游过来;对它来说只是挪动了几寸,可掀起的浪差点把岸边的人卷下去。 眠昔没有大人那么紧张:她没有在水怪的精神力中感受到恶意、敌意,只是纯粹的好奇与被吸引;它是一头纯良的、乖乖的好水怪。 水怪低下比桥还要长的脖子,仔细地嗅了嗅小幼崽身周的空气。嗯,就是这个甜味儿没错。 很遗憾,它没办法直接闻她,会一不小心吸进鼻孔里的。 或趴或跪的人们大着胆子抬头瞄一眼—— 神鬼之姿的巨兽,竟用一种仿若虔诚的姿态贴在地面,小心地把吻部递过来。 那在它面前可以用袖珍来形容的小幼崽,主动离开爸爸的怀抱,张开小胳膊,抱住它的吻部,还在念念有词:“你好你好,是昔昔~昔昔好,你也好~” 她不仅一点儿都不怕它。 正相反,它好像在初次见面的这一刻,就已经愿意向她臣服。 弥露星的夜空飘满潋滟的极光,碧绿的光芒洒下,与蓝莹莹的湖水交相辉映,将两个相差极大的生物体包裹其中,仿佛一幅奇妙的画卷。 弥露星的本地居民赞颂着,重新做起祈祷的手势: “神明显灵了……” “请神明保佑我星!” “风调雨顺,年年如意!” 唯一的前排观众司澄却是想:如果真有神明存在,究竟是水怪,还是被它也……爱戴着的小眠昔呢? 自黑市拍卖以来,他见证了太多眠昔的能力,也对她的身世愈发怀疑。 帝国的子民信奉神明,更多的,是在信阳一种能够护佑自身的意志。 但,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呢?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多到可以成为一整个种族? 眠昔踮着脚,努力为水怪挠一挠鼻梁。 这对平时够不着鼻子的它来说,非常舒服,但对于小小一只的眠昔来说,高举着手还挺累的。 她有点儿想张开翅膀,飞高一些,又想起来爸爸关于“要低调”的叮嘱:帝国境内存在着长翅膀的种族,但都已经退化、用不了了,她若是想模仿他们,不被怀疑,就不能随意在别人面前飞。 水怪享受到发出呼噜声,尽管这咕噜对于人们来说,如同打雷。 小幼崽也为它的快乐而快乐,眼睛弯弯。 人与自然,如此和谐。 然后猝不及防被打破。 没有人看见发生了什么,水怪骤然发出摧残耳膜的长啸,回过头,尾巴在水里不停愤怒地抽打。 刚才有人砸它。 有人敢砸它! 它的声波不仅超出了人类听觉的承受范围,还附着着精神力的攻击,人们没有任何防备,被它吼得头疼欲裂,有几个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眠昔也吓了一跳,正想释放治愈力安抚水怪,司澄抱起她后退,直到退到它够不着的位置。 水怪还在狂怒地寻找,到底哪个胆大包天的小玩意儿,敢砸它?! 惊涛骇浪中,越漂越远的浮桥无助得像一片颠簸的叶子,随时会被撕碎。 桥上,只有三个人了。 第77章 嘿嘿嘿……小蛋糕……嘿嘿嘿…… 两分钟前。 无论是对巨兽,还是对湖水的恐惧,已经让主持人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她的触角不停地轻轻对撞,这是她崩溃的前兆。 吉尼亚人的精神力更敏感,也更强大,比人类更具有“传染性”——离她最近的摄影师,就这么不幸中了招。 本来抱着一个笨重的金贵机器,他就比其他几人更难在颠簸的木板上稳住自己,这会儿被主持人的触角一碰,那泼天的惊惧倾盆而下,直接压垮了他。 他腿一软,连人带摄像机从浮桥上滑下去。 掉进水里的动静,和周围的风浪比起来太小,甚至没人在意到。 他够倒霉了,但比他更倒霉的是摄像机:湖泊如此广阔,哪怕是水怪也其实其中一隅,可它就这么不偏不倚,砸在了水怪的尾巴上。 水怪生得皮糙肉厚,可它常年生活在宁静的蓝晶湖,大鱼小虾、两脚兽都对它异常崇敬,把这么个大个头养得相当娇气。 哪怕摄像机砸到它,就跟人被小兔子踩到差不多,那对它来说也是不能忍的。 这个仇,必须要报! - 现在。 节目组从未遇到过如此严重的意外事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司澄身为元帅,原本就有保障子民安全的义务,此刻更是责无旁贷,接过指挥权。 之前联系的救援队已经到了,可他们也没料到会有水怪出没,毕竟是群普通人,大点儿的野兽都没见过,没人敢下水。 司澄环视一圈,沉声道:“有过星舰服役经历的,出列。” 几个人举起手,但都有些哆嗦。 星舰学院出身的人多,真正经历过战斗的寥寥,遑论面对如此巨型的怪物。 司澄也清楚,这些人跟自己平日里指挥的下属完全不同,捏了捏鼻梁,在他们充满畏惧的眼神中一一吩咐:“你,你,还有你,带所有人分批撤离,优先保护儿童、妇女和老人;你,联系驻军和警卫队;你,清点伤员,并联系医疗部门;其余人,协助合作。行动!” 原来不是直接上去打架啊? 几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元帅神情冷静,指令清晰,原本慌乱的人群终于找到各自的方向,渐渐变得有条不紊。 司澄要留下来坐镇,本想让黎映带她先离开。 小幼崽坚持要留下来,有理有据:“昔昔,哄它。它听昔昔的话。” 眼见着水怪就要进入狂躁状态,司澄方才也试探过,对方的精神力等级不算特别高,但体量庞大,万一真暴走了,波状横扫的伤害力度,可能比它直接发动攻击还要大。 眠昔连自己顽固的精神力疾病都能治好,安抚这么一个大家伙,是不是也绰绰有余? 应斐虽是文职,却也有中校军衔,有一定的指挥能力,眼下是最好的辅助人选。 司澄让黎映把还在号啕大哭的龙愿带走,对应斐交待接下来的安排,然后从救援队借了辆摩托车,抱着眠昔,向与人群撤离道路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 小眠昔还是第一次乘摩托,为了保证平衡与摩擦力,这种摩托没有设置成浮空状态,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躲在爸爸的衣服里,捂住耳朵,却又忍不住往外看,然后被刮在脸上的风吹得钻回去。 司澄忍不住笑:“昔昔,害怕吗?” 小奶音从他怀中软软冒出来:“不怕!长颈鹿,在生气。昔昔哄它,就不气啦~” ……也不知道弥露星的守护鬼神大人,知晓自己被幼崽称为“长颈鹿”,会作何感想。 司澄忽然想到问题的关键:“它为什么生气?” 眠昔想了想:“它在睡觉,上面哗啦哗啦。它被吵醒,闻见香香,找昔昔。” 所以,最初是被节目组的录制吵醒,然后发觉了崽崽的存在,决定上来一探究竟? 湖中的水怪已经找到了那台摄像机,愤恨地用牙一咬,罪魁祸首顷刻间四分五裂。 这太快了,还不足以让它泄愤,需要找到另一个目标——于是,掉进水中的那名可怜的摄像师,成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司澄停住车,一手护住幼崽,一手把相位枪调成信号弹模式,朝天放了一枪。 水怪已然用尾巴缠住摄影师,眼见着要下口,这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松开那小玩意儿,朝着这边更可恶的小玩意儿游来—— 不对。 它香香甜甜的小蛋糕怎么在这儿! 诶? 香香甜甜小蛋糕又不见了? 司澄仍骑在车上,吸引水怪的注意力,但悄悄把眠昔放到摩托下面,让她藏好。 看着水怪以迅雷之势靠近,他低喝:“就现在!” 小眠昔和爸爸配合默契,话音刚落,展开翅膀,金光流动! 温柔、舒缓的治愈力,如一道春夜暖风,慢悠悠覆盖了整片湖泊。 被水怪搅动得惊恐不安的鱼儿们,甚至都为之驻足……鳍。 水怪更是一愣。 这突如其来的治愈力于它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它从来没有被安抚过,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奇怪,居然动不了了。 淤积在胸口的火气,像有魔法,蒸发得干干净净。 可是…… 好舒服。 好幸福。 是什么,是谁,对它做了这种事? 要找到。 一定要找到! 水怪鼻翼翕张,兴奋像个180吨的大孩子,势必要翻出来那个让自己心魂荡漾的新玩具。 岸边的司澄先是松了口气,水怪明显被眠昔的疗愈力镇住,转眼间,因它的加速重新警惕起来:这玩意儿怎么跟安了发动机似的,比刚才还狂热了? ……总不能,崽崽这个镇定剂,成了兴奋剂了吧? 眠昔也感觉到,“长颈鹿”那翻滚的精神力在靠近,好奇地想看看, 可惜摩托车对她来说太高,就算再怎么努力踮脚、双手扒拉,也够不着。 她急地扇了扇小翅膀——结果,就那么飞了起来。 从水怪的视角,原本只有一个凶巴巴的两脚兽,和他的钢铁轮子杵在面前。 结果,期盼已久的香香甜甜小蛋糕,突然长着翅膀从后面飞了出来。 还有这种好事? 嘿嘿嘿……小蛋糕……嘿嘿嘿…… 司澄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条细得离谱,更长得离谱的舌头,与他擦肩而过——卷走了小幼崽。 第78章 眠昔从翅膀上拔下两根羽毛。 噗噜噗噜噗噜。 转瞬间,小眠昔掉进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和想象中不同,湖水并不冰冷,反而带着暖意,包裹着她小小的身体,仿佛回到生命的最初。 她睁开眼,先前失重的惊惧,被震撼所取代—— 整片水域闪烁着梦幻的蓝光,光藻茂密如森林,无数碎裂的星光在深处浮游。 珊瑚状的晶石从湖底生长出来,折射着流动的光纹。 几只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水体生物缓缓漂动,身体透明,心脏则是金色的。 一群有着银色鳞片的鱼儿路过,尾鳍拖出细碎的光的轨迹,看见她,纷纷好奇地游过来。 眠昔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完全吸引了,连害怕都忘记,大着胆子摸了摸鱼尾巴——它们一惊,迈着小碎步游远了。 远处的水流涌动着,掠过若隐若现的巨影。低鸣在头顶盘旋,仿佛古老生灵的呼吸,连带着整座湖都在共鸣。 眠昔意识到,那“古老生灵”,就是把她拖进来的“长颈鹿”。 它想对自己做什么呢…… 小幼崽能感觉到,水怪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像小孩子发现新朋友、新玩具一样,迫不及待想要拖下水、带回家珍藏。 只不过它的这种独占欲,对于陆地生物来说是灾难性的。 ——好在,眠昔可不是什么普通陆地生物。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也能自如地在水中呼吸。 甚至在没有任何人教学过的情况下,小翅膀如同一对天生的鳍,游得毫不费力,比在岸上学走路还轻松。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水中。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唔!呜呜呜……唔!” 杂乱的声音吸引了眠昔的注意力,她转过头,吃了一惊:“叙叙哥哥?” 还有。 “芮舟叔叔?” 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和自在漂浮的眠昔相反,这两人在水中显得十分吃力。 学习过潜水课程的龙叙还好一些,压根不会游泳的芮舟,看起来随时可能缺氧。 在交流之前,得先保命。 事实上眠昔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冥冥之中却仿佛有指引,让她从翅膀上拔下两根羽毛——还有一点点疼呢QAQ——塞到那两人嘴里。 久违的氧气灌了进来,几近溺水的两人重获新生。 芮舟的脸色已经发紫了,既想大口喘气,又得咬牙不让羽毛掉下去,狼狈得不得了。 小眠昔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淡淡金光一抹,立刻让他肺部灼烧的苦痛减轻许多。 芮舟发出一串咳嗽:“谢……谢谢……小朋友,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咦?不仅能呼吸,居然还能正常说话? 眠昔眨眨眼:“咪!” 不知道呀,崽天生就是这样的哦。 龙叙小小年纪已经有过好几次深潜的经历,有了羽毛的加持,很快调整回状态:“司眠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眠昔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龙叙垂下眼,神色有些黯淡:“它果然是对你感兴趣,我要是早点告诉元帅叔叔就好了。” 并不是这样的,崽崽想,就算她早一点走,“长颈鹿”的舌头也会追上来,还可能会殃及更多无辜的人。 芮舟也慢慢适应了这种奇妙的状态,安慰龙叙不要自责,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绕过水怪的监视,回到岸上。 在摄影师跟着他的摄影机一起从浮桥掉下去后,很快,主持人也因为体力不支摔进水里。 龙叙和芮舟原本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突然发现小蛋糕的水怪掉头的幅度太大,尾巴一甩,把他俩也拍进了湖里。 芮舟看了看四周:“还好蓝晶湖的生态环境是比较平和的,除了那水怪,应该没有什么大型食肉的鱼类。” 这句话简直就像诅咒,说完的下1秒一只龇着尖牙的鲨鱼就朝他们游了过来。 芮舟三十年的世界观都被打破了:湖里到底为什么会有鲨鱼啊啊啊啊! 他几乎不会游泳,四肢乱刨也划不出几米远,另外两个孩子比他强一些,但毕竟都太小;他绝望地想,今天他们要成为这条鲨鱼的盘中餐了。 没想到的是,鲨鱼不仅近距离刹住车,还一副很惊恐的样子。 芮舟疑惑回头,发现小幼崽也在龇牙——超凶哒! 虽然在大人眼里看来,可爱得不得了。 他还在想,怎么小家伙还有这种气势,紧接着发现不对:身后的光藻丛,又一次因为畏惧而关上灯。 在小幼崽的身后,是一团巨大的黑影—— 水怪来了。 芮舟想起一位古人说的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鲨鱼被吓跑了。 可芮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死在水怪嘴里不也一样是死吗? 眠昔也发现了水怪的到来,她非但没有害怕,还挺高兴地迎上去,张开双臂抱住它的鼻子,软软地蹭了蹭。 水怪眯起眼,心情很是不错。 鼻头一顶,小幼崽在水中缓慢翻了几个跟头,然后被它的头顶接住。 眠昔扇了扇小翅膀:哇哦,骑“长颈鹿”耶! 芮舟目瞪口呆。 龙叙倒没那么惊讶,这种事情他也见证过好几次了——司眠昔就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让所有人(或者不是人)都爱她。 小幼崽趴在巨兽的头顶,小声跟他说了什么。 水怪眯起眼,看向另外两个雄性两脚兽,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似乎在催促。 眠昔冲龙叙伸出手:“哥哥,来!” 龙叙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搭上她的小手,接着浮力一用劲儿,也骑上了水怪的头顶。 待到芮舟,哆嗦得不行,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把这样一位吞天食地的鬼神当作坐骑。 水怪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一扭身,用尾巴裹住他,转身游向湖心深处。 被绑架的芮舟:“啊啊啊啊啊啊——!!” 第79章 这是它把眠昔带到水里的根本原因。 如果这是一片海,越往深处应该越透不尽光,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里是神奇的蓝晶湖,湖底的光藻群比浅水区更茂盛,那大片大片的蓝光也就愈发梦幻。 好看归好看,对于心有恐惧的人来说,只是另一种新鲜的、增加伪装的捕食网。 芮舟已经被水怪用尾巴放到小孩子们的身后,仍然停不下来发抖:“小、小朋友,它这是要干什么去?要把我们带回巢穴里吃掉吗?” 他虽然是植物学家,对动物的习性也有所了解,很多肉食动物捕猎之后并不会当场杀死,而是会带回认为安全的地方囤积起来,甚至产生饲养行为。 他们仨,不会就是那倒霉蛋吧? 可是他们的体型,对水怪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再怎么养也养不肥。 “去做客!”眠昔高高兴兴。 芮舟惊恐地瞪大眼睛:“做、做客?可是……” 龙叙冷静地打断他:“芮老师,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现在除了听它的话,没有别的选择。” 芮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怎么听起来如此凄惨啊! 横竖都是一死,他所索性也放松下来,近距离观察着这一生中也许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能观测到的湖底植物。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连死亡的恐惧都被抛之脑后,芮舟职业病上身,为孩子们进行讲解: “这些丝状水晶一样的,叫做晶藻。和光藻不同,它们自己并不会发光,但可以像一些行星反射恒星光线那样,借助别的光源来起到明亮的视觉效果。” “这些漂浮起来像水母一样的,是伞藻,它们可以捕捉浮游生物,并且能利用自己的伞体进行豢养。” “这个……我都不知道,居然在这里也会生长铃铛草,我印象中,它们比较喜欢干燥的地方,难道是异种?” “还有这些……” 他不愧是穹顶基地特聘的专家,讲解起来通俗易懂,生动有趣。 小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连水怪都咕噜了一声。 眠昔咯咯笑起来。 芮舟直觉他们的对话与自己有关,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 眠昔竖起大拇指:“露露说,叔叔,懂很多!” 露……露?芮舟没反应过来。 龙叙却是明白了小妹妹的思维方式:水怪是弥露星的守护兽,她又认为水怪是长颈鹿,取一个同音的“露”字,便成了她给水怪起的新名字。 如果不是在水里,芮舟简直擦擦汗:这些年他获得表彰无数,但是被一头怪物夸奖,还是第一次。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湖中的霸主,其实是在阴阳怪气自己这个外来生物? 芮舟决定谦虚且卑微地闭上嘴。 结果没一会儿,水怪又发出一声咕噜,连他都听出来了,是催促的语气。 眠昔翻译道:“露露,想听叔叔继续说!” 然后期盼地看过去:“昔昔也想听OwO~” 芮舟:“啊……?好、好的大王……呃,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种珊瑚,会随着水温的变化而变色……” 于是,伴随着充满童趣风格的科普,一行人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挤过一条窄得差点把水怪卡住的洞口,抵达了它的巢穴。 - 湖底巢穴,是不同于陆地,也不同于蓝晶湖本体的第三重世界。 这里水流完全静止,乍一看,仿佛回到了岸上。 四周布满色彩鲜艳的开花藤蔓,冥冥无风,却在轻轻摇摆,像一张浓墨重彩的油画。 巢穴的最中心,有一处由藤蔓编织而成的摇篮——形状的确像婴儿的摇篮,只不过大小可以容纳几十个成年人在上面蹦迪。 那里,就是水怪要带他们去的地方。 过于平静的水体中,游动反而变得困难,水怪把三人放在摇篮里,他们改成了走路,在湖中获得了太空步的体验。 水怪咕噜咕噜说了什么。 眠昔激动地掀了掀小翅膀:“咪!” 芮舟:“在说什么?” 眠昔:“露露的宝宝!” 龙叙眼尖:“那里有颗蛋!” 另外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在斑斓藤蔓的掩映下,安静地躺着一颗灰扑扑的蛋。 那颗蛋足有成年人的体型,可以想象得到,孵化出来之后堪比一头大象。 即便如此,与成年体的水怪比起来还是很娇小。 芮舟吃惊地张大嘴,差点把羽毛弄掉了,手忙脚乱塞回去:“水怪居然是卵生的……不、不对,居然还有第二只水怪?!” 所以,这头不久前还在岸边制造狂乱的水怪,其实是个准妈妈吗? 在这一刻,他极其惋惜自己不是动物学家,否则该为一生难得见一次的景象,激动到流泪——虽说现在也差不多了。 眠昔听完水怪妈妈的话后,对他们道:“露露的宝宝在做噩梦,昔昔去哄它。” 无论卵生还是胎生,尚未出生的生物都会携带部分遗传自母亲的精神力。 露露在感受到小幼崽的治愈力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最近时常焦躁的蛋,想让眠昔也来帮帮它。 这是它把眠昔带到水里的根本原因。 至于龙叙和芮舟,完全是顺带的。 露露把藤蔓覆盖在蛋上,应当是为了保暖,可是藤蔓有自己的生长意志,此刻看起来更像勒住了它。 光是看着,芮舟都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难怪蛋会不安。 他把观察到的这一点告诉眠昔,让她向露露转达。 露露听完非常疑惑,用尾巴扒拉开藤蔓,再附身把耳朵贴在蛋上。 水怪做这个举动的时候,旁边的三个人不禁提起一口气:它看起来很轻易就会把蛋压碎。 但母亲的本能让它的动作十分轻柔,倾听过后,高兴地咕噜一声。 真的有效! 露露伸出舌头把芮舟舔了个遍,以表达自己的感激。 实际上,被感激的那个吓得都快昏死过去了。 为了确保小宝宝的安全,眠昔决定还是靠近为它增添一些治愈力。 然而,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突然被拖入无人之境。 “小公主……” “公主……” 朦胧的声音在呼唤她。 额头上的莲形花钿,仿佛感受到某种共鸣,亮了起来。 第80章 原来,她见过“祂”。 眠昔的预言中,她将会在弥露星上找到第三片遗失的圣莲花瓣。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司澄,都认为花瓣大概率藏在形形色色的植物穹顶基地中。 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在这片广袤的蓝晶湖中,得到了它的呼应。 收集前两朵花瓣时,他都是服下花瓣之后,才解锁了记忆。 可是这一次,居然在看见花瓣之前,就已经有幻觉浮现。 眠昔看见许多双望着自己的眼睛,都是那样哀伤,都在流泪。 他们似乎离自己很近,可是她使劲伸出小手,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他们。 有谁把她放进一大团温柔圣洁的粉色之中。 是圣莲。这一次她认出了它。 “再见了,小公主。”有人说。 “也许这一次就是永别了。”另一个人说。 “不要迷惘,不要悲伤,我们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永别……?为什么?你们要去哪里? 小幼崽慌张起来。 幻象中的族人们纷纷将自己的灵力凝聚成光芒,汇入圣莲中。 他们将用最后的力量,护佑她平安无事。 七朵花瓣开始闭合。 眠昔不想与这些未曾谋面的族人分开,用力捶打着花壁;可惜它的牢固远远超出她的力所能及,怎样受击都纹丝不动。 小幼崽扒着越来越小的缝隙,努力向外看,想要记住祂们的样子。 她看见的,却只有铺天盖地的黑色,逐渐侵蚀原本圣洁的光的海洋。 虫族大军已至—— 残留的幻觉里,最后的记忆是那尊破坏神般的巍峨黑影,向着圣莲襁褓俯瞰而来。 原来,她见过“祂”。 ——见过虫母。 “眠昔……” “司眠昔?” “小朋友,快醒醒!” 她被猛然拽回现实。 小幼崽迷茫地看向周围。 不仅龙叙、芮舟担心地看着它,连水怪露露都用吻部轻碰了她好几下,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 “大家……”她轻声道。 “都在呢。”芮舟摸摸她的头,指了指自己,龙叙,水怪母子,“你看,一个也不少。” 可小幼崽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地淌下来。 她的族人,那些为了保护她而耗尽最后一点力量的族人。 再也不在了。 - 露露用尾巴轻柔地卷起蛋,往旁边放了放,露出底下用各种枝叶、花朵铺的“床”。 它实在是很疼爱这个孩子,搜集了这样多的植物,就连专家芮舟也看得眼花缭乱,其中不少他甚至叫不上名。 在植物学家眼里,每一种花花草草都有它的独特之处。 ——但有一朵,实在太特殊了。 严格来说,它不能用“朵”来计量,因为它只是花瓣的一部分。 柔婉纯洁的粉色,静静地躺在那儿,没有夸张的形状、没有夺目的纹路,可比任何都吸引人眼球。 它看起来属于莲科,可芮舟的记忆笃定地告诉他,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关于此种花的任何消息。 花瓣散发着一种魔力,让所有看见它的人,都情不自禁想要接近、想要触碰。 芮舟也不例外,伸出手—— 然后被人抓住了。 龙叙对他摇摇头,而后示意后退,把位置让给眠昔。 芮舟起初还不明白,看见小姑娘额头上发光的印迹时,恍然大悟。 ——那花钿的形状,和花瓣一模一样,它们正在共鸣! 眠昔跪在花瓣旁边,看起来有些难过。 这样一个被所有人疼爱的小宝贝,会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发愁呢? 她用双手捧起花瓣,贴在心口,闭上眼。 霎时间,花瓣散发出粉色的光芒,与她羽翼上环绕的金光交织,一度掀起气流,让静止的湖底起了风。 小幼崽在这几乎能把她吹走的风中,紧紧闭着眼。 直到一滴泪落下,轻柔地坠在花瓣上,与它相融。 花瓣爆发出刺眼的万丈光芒,只有一瞬,其后消失不见。 风与光一同熄灭。 而眠昔眉心的花钿,变成了三朵花瓣。 除了已经见过一次的龙叙,其他人(指芮舟和水怪)都惊呆了。 从来不知道,人对植物……还有这种体外吸收方式? 眠昔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小手。 呜啪说得没错,圣莲的确有“充电”的功效——每次她汲取花瓣的能量后,都觉得自己焕然一新。 为了找回记忆,她一定要努力集齐剩下四朵花瓣才行! 小幼崽坚定信念后,又想起自己刚才被打断的要事:安抚露露的蛋。 有成年人体型的蛋,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张开翅膀也只能堪堪抱住一般,不过这已经足够她输送治愈力。 她趴在蛋上,小脸贴着蛋壳,轻声念叨:“要早点出来呀。” 你和我一样,有相同的摇篮。 和我一样,被期盼着诞生。 和我一样,寄托着爱和希望。 那未知的小生命似乎感受到她的召唤,轻轻动了动。 小眠昔睁大眼睛。 她回过头,急急地对水怪道:“露露,露露!” 水怪也没想到,这颗蛋的孵化要比自己以为得早得多——呃,好吧,严格来说,它也没什么精准的预计。 但怎么说来就来啊! 水怪的出生可是独一无二的绝景,谁都不想错过,围成一圈,眼睛一眨不眨,等待见证。 然而,他们脚下的摇篮忽然猛烈地晃动起来。 小眠昔差点被甩飞出去,幸好龙叙抓住了她,接着芮舟把她抱到怀中。 他们以为是露露的动静连带的,可一抬头,水怪的眼中同样充满疑惑和畏惧。 摇篮的摇晃越来越剧烈,原本用来铺成垫子的那些花花草草乱飞,连盖在蛋上面的藤蔓都惊恐地躲了起来。 一边是即将破壳、不能贸然打扰的小小水怪,一边是随时可能崩塌的台面,众人不知如何选择。 还好,露露做出了决定:它用舌头一卷,把蛋含进嘴里保护,另外三个两脚兽则用尾巴捞起来,朝着进来时的洞口快速游去。 逃跑的过程中,眠昔回头看了一眼。 大地在陷落。 好多好多的红色冒了出来。 不,不是红,而是火。 或者说得再准确一点,是岩浆。 ——蓝晶湖底,竟然藏着一座活火山! 第81章 噗叽噗叽,啾~ 水怪带着众人来到先前的洞口,正欲出去,发现了一个大麻烦: 这个洞口的直径竟然是会变化的,露露庞大的身躯来时还勉强挤得进来,这时候居然卡在了那里。 无论它怎么使劲儿,严丝合缝的石壁没有任何动弹的可能。 试了几次之后,水怪的眼中流露出绝望,从下面的缝隙用尾巴尖把两脚兽们送到外面,吐出蛋交给他们,目光充满恳求。 小眠昔直摇头:“不要不要,露露一起出去!” 露露低头温柔地碰了碰她,像每一个慈爱的母亲。 眠昔没有过妈妈,不知道真正的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她总会想起,幻境中为了保存她而自我牺牲的族人们。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了。 眠昔的蓝眼睛倏然亮起来,喃喃:“火……被冻住!” 龙叙大约明白,这是她在用预言能力。可是他想不通,蓝晶湖是个温暖的水域,要怎么把水变成冰呢? 如果小妹妹的能力可以让海水急剧降温,那么他们岂不是也都会冻死在这里? 芮舟更是着急:现在不是救不救水怪的问题,他们哪怕离开了湖底,一旦火山喷发,就算上了岸也有可能被波及。他对他们的生还率实在不抱希望。 就在这时,那颗被流动的水快要冲跑的蛋,自己刹车停了下来,蛋壳上显出一道明显的锯齿状裂纹。 露露和芮舟都很绝望:不会吧,挑这个时候出生? 小生命的到来可不在乎什么好不好的时机,它要来,就无人可挡。 眠昔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帮小水怪顺利孵化。 破壳是个艰难的过程,眠昔张开翅膀源源不断为它输送灵力,为它加油鼓劲儿。 湖底的水温越来越高,那些缓慢溢出的岩浆不知何时就会喷薄而出。 众人心急如焚。 几分钟后,小东西不负众望,顶着一片蛋壳与世界见了面,发出细细的、但很嘹亮的一声—— “噗叽!” 无论大人孩子能见证到新生命的诞生,都很激动。 如果不再这么危机的时刻下就更好了。 那小东西远比它的蛋要小得多,和两个小孩儿差不多大。 它顶着蛋壳,先是跟离它最近的小眠昔问好:“噗叽!” 有那么一会儿,芮舟还替她担心:都说卵生动物有雏鸟情结,可千万别把小幼崽认成妈妈。 好在,小东西跟谁都不认生,每一个都欢欢快快地“噗叽”。 最后轮到露露。 小的那个认出了妈妈,高兴地游过去,连蛋壳掉下来都没在意。 露露珍视而慈爱地看着它,巨大的尾巴小心翼翼伸出来,和它刚出生的卷卷小尾巴碰了碰。这是它们表达爱的方式。 但是…… 眠昔、龙叙、芮舟,都感觉哪里不对。 露露的身体,覆盖着密密的、排列整齐的银蓝色鳞片,乍一看有点像蛇。 但是这个刚出生的小东西,身上那些像幼兽绒毛的黑蓝色,其实是根根细小的倒刺,看起来像只小刺猬。 众人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 瞅瞅小的,再瞅瞅大的。 不是。 等会儿。 ——这根本不是你孩子吧?! 露露咕噜一声,倍感无辜。 如果它有双手,此时应该会摊开手:我也从来没说过这是我亲生的呀? 它也就是在巢穴中发现了这颗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孵出来看看会是什么好玩的。 或者好吃的。 有了第三朵圣莲花瓣的提升,眠昔跟新生儿也能顺畅沟通:“噗叽,可以吗?” 芮舟:“‘噗叽’?” 龙叙:“是她给小水怪取的名字。” 芮舟:“我还以为孩子的名字会让妈妈来取。” 龙叙:“它取了你也听不懂吧?” 芮舟:“……” 他开始理解应斐,太过聪明的小孩,有的时候就是会有一点不可爱。 小水怪顺着水流,绕着眠昔打了个滚儿:“噗叽噗叽,啾~!” 眠昔弯起眼睛:“咪!” 加油哦! 别说龙叙和芮舟对这一番对话摸不着头脑,连露露和他们语言都不通。 两个小家伙,在合谋什么呢? 只见眠昔像此前为蛋输送灵力那样,将金光注入到小水怪的身体里(她竟然没有被那些刺扎到),为刚出生、还不懂如何掌握能力的它,稳定住力量。 小水怪猛然吸一口气,它那小小的身体像气球、也像河豚一样膨胀起来,竟然长大到和蛋差不多大。 然后冲着夹住大水怪的洞口,猛然喷出去—— 惊人的变化发生了,那些石壁全都冻上了冰晶! 龙叙猛然想起眠昔的预言:火,被冻住。 冰冻的能力,原来是要等待小水怪的到来吗? 露露也惊呆了,还是噗叽提醒,它才想起来试着扭动一下。 冰比石头要脆得多,它一使劲儿,整块冰墙应声碎裂,那些冰渣对它粗糙的鳞片根本不会造成伤害——得救了! 大水怪正要带着众人往湖面游,可刚才耽误了太多时间,岩浆已然在地底肆虐。 照这样下去,他们根本到不了岸边,就会被沸腾的湖水煮熟。 眠昔在此刻展现出了超乎年龄的镇定,像元帅爸爸有条不紊的疏散群众那样,指挥起众人。 “露露,抱住噗叽。 哥哥,叔叔,躲在露露尾巴后。 噗叽——” 小水怪早已与她心有灵犀,摩拳擦掌:“噗叽噗叽啾!” 部署完队列后,眠昔满意地点点头,小手一指火山口:“噗叽,上!” 小水怪在她的命令下,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把自己鼓成一只黑蓝色的圆球,对着汹涌的熔岩吐出寒冰之息。 刹那间,湖水化作碎冰的漩涡,呼啸着掠过地心。 炽热的岩浆在冷光中凝结,从中心向外迅速泛白,火光被寒气吞没,只留下滋滋作响。 小水怪因后坐力被自己吹跑,幸好眠昔早有所料,让大水怪抱住它。 骤然下降的温度让众人忍不住打起哆嗦,但更多的,是吃惊地望着眼前瑰丽的冰雪之景。 大片大片的熔流结成晶莹的冰面,雾白水汽翻腾着,很快也没了动静。 原本暴怒的山口,在寒风刮过后,化为一座闪烁冰辉的巨碑。 危机就此解除。 人们瞠目结舌。 这只新生的小水怪,竟然有冻住整座火山的威力? 唯有小眠昔轻轻舒了口气。 她和噗叽,配合很成功哟~! 第82章 注定要做拯救世界的小英雄。 被留在岸上的司澄快抓狂了。 他怎么会反应如此之慢,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崽崽被抓走? 他其实知道答案。 水怪经过身边时,让他想起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虫母,想起那异世生物与人类难以相较的差距,想起那本能的、灭顶的恐惧;而这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等回过神来,不仅眠昔被抓走,浮桥上同样空无一人。 司澄立即扎入水中,蓝晶湖却像一面翻转的镜子,藏起了颠簸的一切。 那么大的水怪,连点儿影子都看不着,更别说他幼小的女儿。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天翻地覆。 泡在风平浪静的湖水里搜寻,对于识水性的司澄来说,轻而易举,然而来来回回都没有发现光澡、鱼群以外的存在。 他又释放了大量精神力去感应,直到形成精神力场将可见的湖泊水域全部包围,依旧空空如也。 眠昔、水怪、和那几人,仿佛掉进水中黑洞,就这么消失不见。 救援队为他披上毯子,开着小艇,用其他仪器探测。 但怎么找,始终一无所获。 司澄被温暖的安抚毯包裹,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闭上眼,回想着这些日子与小幼崽的点点滴滴,挫败地承认,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起码,当不了她的父亲。 眠昔的身世,过去、未来,都是传奇。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他甚至没办法好好保护她、照顾她。 “司澄叔叔。”一只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司澄睁开眼,看见担心地望着自己的龙愿。 小男孩这会儿倒是不哭了,甚至比先前平静许多。 司澄这才想起,他的孪生哥哥在浮桥上,此刻同样下落不明。 龙愿却是反过来安慰大人:“司澄叔叔,小眠妹妹和小叙都好好的呢,你不要怕。” 司澄知道,双胞胎之间有解释不清的心灵感应,如果龙愿说龙叙安好,他的确相信;可是,眠昔…… “小眠妹妹救过我的命。”龙愿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所以,我能‘看见’她的状况——是好的哦!” 司澄并不知晓,龙愿曾被眠昔用灵力暂时保存过灵魂,因此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缕特别的联系,还以为只是小孩子的祈愿,摁了摁他的头顶,没说什么。 他盘算着,如果再过十分钟,救援队那边还没有结果,就联系首都星,调用自己战舰上更先进的设备。 哪怕是抽干蓝晶湖,他也要找到眠昔。 公器私用总归是违规的,破坏自然生态更是违法。 但他不介意为了宝贝女儿背上什么处罚,或是付出任何代价。 就在这时,在无风也无浪的情况下,湖中心的小艇忽然摇晃起来。 船长脸色一变:“赶快往岸边开!” 司澄和龙愿同时站起来。 岸上的所有人不自觉停下手里的事情,齐齐看过去—— 寂蓝的夜空下,伴随着一声轰鸣,水面被撕裂,巨大的阴影冲破波光而起,溅起的水珠雨般瓢泼而下。 那庞然的身形仿佛触碰到天际,鳞片折射出冷冷的光辉,银蓝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湖水霎时间被掀起数丈高,涌起的浪不顾一切拍向岸边。 倒霉的救生艇轻飘飘被掀翻,船上的人豆子似的劈劈啪啪掉下来,绝望地闭上眼—— 却被什么光滑的东西接住。 他们惊异地睁开眼,发现是一条粗大的尾巴,箍着他们的腰,力道称不上温柔,但稳稳地接住了他们。 船长颤颤巍巍抬起头,看向那小山一样的水怪,和它头顶上的小灯泡? 等等,小灯泡? 他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什么小灯泡,而是几个趴在水怪脑袋上、被星光掩映的人! “昔昔!” “哥哥!” “芮老师——” 岸边人们激动的呼唤传来。 芮舟抱着眠昔,龙叙抱着噗叽,遥遥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虽然一个个灰头土脸、还像落汤鸡,好在状态都不错。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大冒险,更是做了一件挽救无数生命的壮举。 不过他们决定,把这件事只当作当事人之间的秘密。 - 人们原本打算,把这三人送去当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可大水怪、小水怪一直用那种恋恋不舍的目光,搞得他们都舍不得走。 司澄明白,自家的宝贝崽,总是跟这些奇幻生物有着非同一般的缘分,考虑到蓦地分离,可能会惹怒水怪,同意了先让医务人员就地简单检查。 芮舟检查完自己,还要帮忙检查大水怪。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职业生涯,是不是当初去做个动物学家比较好。 不过植物学家也不错,能运用自己的知识储备,为露露铲除一直附着在它鳞片上的讨厌藤壶,又找了些适合的药草为它疗伤。 然后得到了露露感激的,从头到脚舔了个遍。 芮舟抹了把脸,想着,其实不用这么感激也没关系…… 龙叙被龙愿一会儿捏捏手臂,一会儿扯扯脸蛋,怎么看怎么不放心,像是要通过各种方式来确定他还存在。 龙叙有点无奈,但对弟弟这种揪心感同身受,就随他去了。 龙愿“检查”完了龙叙,又想来看看小眠昔——理所当然的,被监护人拒绝了。 “看一下?”龙愿还不死心,“就一下下?我保证,不吵醒她!” 司澄其实拿小孩子的撒娇挺没办法的,只好把怀里的毯子掀开一点。 露出一张睡得正香的小脸蛋。 用冰阻止火山爆发,是相当耗费力量的大型预言,眠昔的小身体早就疲惫,可一直撑着不敢睡。 直到被爸爸接过去,回到这个最熟悉的怀抱,立刻陷入温暖的困倦。 龙愿趴在旁边,小小声:“小花,不一样了耶。” 司澄也注意到了。 眠昔额头的花钿,比之前又多了一瓣。微光随着呼吸频率而明灭。 看来,在湖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吧。 司澄轻柔地为她理了理额发,有些沉重地想,别人家这么小的女儿,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舍不得让她吃苦,舍不得让她面对难题。 他家的这个不却一样。舍不得,也没办法。 也许人人生来有不同的责任,他再想,也没办法替眠昔去扛属于她的命运。 司澄忽然想通了。 我的宝贝,如果你注定要做拯救世界的小英雄,那就放手去搏。 拯救完世界后,回到爸爸怀里安心地睡一觉。 爸爸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第83章 《网红女童?言灵祸世!》 【突发!】大型户外亲子互动娃综终止录制?!知情人士透露…… 近日,有网友爆料正在热播的大型户外亲子互动综艺《和星星一起散步》突然中止录制,引发热议。 据现场工作人员透露,节目组在最新一期外景拍摄中遭遇极端天气,部分设备受损,录制被迫暂停。目前节目组已紧急撤离现场,参与嘉宾及儿童均安全。 对于是否会恢复拍摄,制作方尚未给出正式回应。有业内人士称,节目或将调整后期档期,重新评估安全方案。 ——说不录就不录了?那我们家映映耽误的档期怎么说? ——是终止还是中止啊?不能恢复了么? ——这节目在哪拍的来着?弥露星? ——不是已经播了一期吗我记得,在植物穹顶基地做好吃。 ——所以这次是去哪里? ——我朋友做场务的,好像是蓝晶湖。 ——我去那边旅游过诶,风景很好,湖也没什么浪,应该没有危险才对。 ——查了下拍摄当天的天气,很正常。所以节目组借口“极端天气”在掩盖什么? ——天呐,怎么会出这种事?粒粒宝没事吧? ——小奶昔怎么样,这么小的宝宝别被吓到了! ——听说当天在现场的人都被封口了,我怀疑出了大事。 …… 黎映的终端不停有新的消息轰炸,他没搭理它们,翘着脚一条条刷评论区。 “啧啧,我就知道这事儿难收场,现在什么阴谋论都有了。” 薄依然把她的柔性曲面平板卷成纸筒的形状,在他的扶手上敲了敲:“别看热闹了,制片那边问,重新协调拍摄时间,还去不去?” 黎映连忙摇头:“你想让我被澄哥暗杀吗?” “暗杀?元帅不会这样对你的。”薄依然道,“元帅只会光明正大抗火箭炮轰了你。” 黎映:“依然姐你讲冷笑话功力越来越深厚了……哎,第一期的反响怎么样?” 薄依然:“其实你表现平平,好在有司小姐为你争取了全时段最高的收视率。网友说的没错,你这个‘国民儿子’的称号,很快就要易主给她了。” 黎映挺高兴:“那很好啊!那我以后岂不就是‘国民哥哥’了?听起来比‘国民儿子’升了个辈分!” 薄依然:“……你想得还挺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薄依然的余光被某个不停抖动的窗口吸引:“那是什么?” 黎映点开:“刚才打开的网页……我靠,这怎么回事?” 一个视频,正以每秒钟成千上万次转发的速度,疯狂扩散。 封面标题是耸人听闻的几个大字:《网红女童?言灵祸世!》 黎映和薄依然对视一眼,顿感不妙。 他们点开视频。 偷拍的画面非常不清楚,但还是能辨认出中心人物,是最近在网上走红的小眠昔。 她似乎在说什么,小手一指。 接着,背后涌现出吞天食月的巨怪! 拍摄者很明显被吓到了,连终端都滑脱了手,让视频的观众跟着镜头一起天旋地转。 在一阵剧烈抖动后,画面重新稳定,却转向更远处,拍摄到被巨怪一尾巴拍下湖的主持人。 视频就此结束。 片尾有一行字,出现了两个名字,以及“愿逝者安息,愿恶者遭报”。 黎映拍案而起:“胡说八道什么呢?那两个人活得好好的,这不是诅咒别人吗?” 当天,浮桥上的摄影师和主持人的确因为先后落水而受伤,救上来之后,根据本人的意愿,选择留在弥露星本地的医院救治,而不是跟随大部队回到首都星。 结果,就这么一时半会儿没公开露面,就被人造谣去世? 同样恶劣的,是用这种可笑的剪辑手法,栽赃眠昔有能力、有意图,指示水怪害人! 薄依然接过终端,翻了翻评论区,脸色愈发凝重。 ——那么大什么玩意儿?吓死我了。这小孩能使唤得动它?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什么正经人家孩子还长这种翅膀啊,根本是怪物吧? ——妈呀她这是啥能力? ——没有人管管吗?这是生物武器吧!赶紧把她关起来! ——还说什么极端天气影响,其实节目组都是被她嚯嚯了吧! ——让她为死者偿命! ——用别的事来转移话题,这小孩背后什么来头? ——走红那么快,连“小天王”都要捧着她,我看得是什么高官显贵、皇亲国戚的女儿。 ——资本的力量,太可怕了。 黎映刚要凑过来看,被薄依然挡住;她知道他容易情绪激动,更知道不久前同样深陷丑闻的他有多么感同身受,然而此刻被感性支配,不是好事。 她清了清嗓子:“我派三个公关团队的人,你带去元帅家。虽然皇室也有自己的对外发言人,不过我觉得,元帅应该不会希望暴露司小姐和你的真实身份,还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处理起来更顺手。” 黎映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好,我知道了。” - 虫族巢穴,留着莫西干头的大将军,用翻译器阅读着帝国星网上的争吵,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人类,果然就是这样容易被煽动的生物。 前一天,还在妹妹长女儿短,一口一个心肝儿。 此刻,又开始集体声讨,对着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讲得出那样狠毒的话。 她真正做了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网友认为她做了什么。 认为她是什么。 不详、怪物、灾厄。 去死、封杀、监禁。 滚出首都星。 滚出帝国! 大将军一边看,一边指挥几个手下,继续在评论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它用触肢举起另一台终端,上面播放着眠昔驯服大小水怪的影像。 这样万里挑一的小宝贝,你们不要,我族可笑纳了。 大将军拿起终端,发送消息: 【你找的孩子,做得很不错。】 过了会儿,那边回复: 【谢谢您的肯定。大将军,合作愉快。】 第84章 小眠昔能威胁到谁的地位,谁的利益呢? 小眠昔坐在地上,双手托腮,发着呆。 左边,是一直在用尾巴蹭她的呜啪; 右边,是几度试图钻到她怀里的噗叽。 没错,小水怪跟着她从弥露星回来了——起初没有任何人发现,直到回到首都星后,司澄从眠昔的小背包里发现一个小刺猬球。 噗叽和呜啪一样,可以根据需要随意变大变小。自从它发现眠昔会抱着布偶状的呜啪,也要定在这种迷你形态。 然后,就是俩小家伙无休止的争宠。 呜啪认为,自己既是小主人的守护神兽,又是从一开始就在的,当然跟眠昔更亲。 噗叽认为——噗叽才不管那么多呢,它就是要跟眠昔贴贴! 好脾气的小幼崽被它俩夹在中间,争来抢去,被撞得摇摇晃晃得像不倒翁,也不生气。 她今天总在发呆。 因为,爸爸看起来很疲惫,很严肃。 从……嗯,崽崽上一次睡醒开始,就一直听见爸爸在外面跟别人说话。 讲的内容她听不懂,可她能感觉到,那些都是让爸爸很不开心的事情。 眼下,门虚掩着,外面的灯光沿着缝隙一直淌到她脚边。 眠昔伸出小手,任凭那些橘色光芒流过掌心。 看起来是暖的。 实际上,没有任何温度。 “很明显,这次的情况和对我那次一样,是有预谋的。只不过我搞不懂,小昔这么小,能威胁到他们什么?”门外的黎映尽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的情绪,“还好她不认字……” 司澄并未庆幸。 眠昔虽然读不懂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对现实生活中他人的恶意却十分敏感。 她今天已经发现,平日里负责做下午茶的厨师叔叔怪怪的,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摸摸她的小脸,还明显在躲着她。 小幼崽疑惑又难过,小声问司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司澄既生气,又心疼,偏偏连开除厨师都不能做——失去了皇皇室工作人员隐私管理条例的约束,还不知这人要在星网上瞎说什么。 黎映带来的公关团队冥思苦想:“小姑娘现在连幼儿园都没上,不可能起过什么重大冲突;综艺的戏份、热度倒是有竞争关系,但另外几位嘉宾的背景,我们也都调查过了,没有谁有这样大的能量。” 另一人道:“我有一个猜想,会不会……跟元帅您有关?” 司澄战功赫赫,无人能挡,再加上性格刚毅、冷峻、一视同仁,无论是帝国内的对手,还是帝国外的敌人,都不少。 “这种可能性不大。”司澄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目前知道昔昔是我女儿的人,并不多。” 黎映捏着鼻子看了眼那些污言秽语,的确没有提到元帅的,不像是想借此来中伤元帅、甚至打击帝国舰队士气。 既然如此,才三岁半的小眠昔,能威胁到谁的地位,谁的利益呢? 中控面板响起进入请求许可,司澄看了眼,够热闹的。 双胞胎是他特意邀请来陪眠昔的; 另外俩,可就是不请自来了。 他开门,先是侧身让小孩子们进去,然后负手而立,对成年人道:“晚上好,两位先生。我想我并不记得今日有会面的安排。” 他的个头高出对面人一大截,气场又强得可怕,让来人——议院首席议长,与帝国监察部门总督——不自觉心生畏惧。 但他们想起来意,还是挺直腰板,拿出终端,点开页面: “公民司澄,我们接到正式举报,指控你女儿具备异常能力,可能对帝国民众的安全构成威胁。 “依据帝国治安监察厅第七号条令,我们将对她展开调查。作为监护人,你也需要配合。我们会依照程序办事——这是正式通告。” 话音刚落,身后出现一排荷枪实弹的警员,全都来自监察局特别作战部门。 司澄心里一沉。 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推进到了这种地步,果然对方有备而来。 但他面上不显,瞥了眼屏幕上层层盖章的通告令,声音平静: “我都不知道,现在有关未成年人的重大事件调查,已经可以绕过上报皇帝陛下的这道程序了吗?” 帝国生育率逐渐下降,最近几年更是到了暴跌的谷底,因而觅夏对未成年人的成长、教育非常重视。 涉及引发社会舆论的特殊情况,会不辞辛劳一一过问。 想起那位雷厉风行的女帝,若是知晓此事,会怎样震怒,总督瑟缩了下。 议长及时为他撑腰:“陛下现在在访问斯坎达联邦。陛下不在场的情况下,若属紧急事态,七人小组只需半数以上通过,便可临时代行职权。” 他紧紧盯着司澄,试图从那双灰银眼瞳中找出哪怕一丝慌乱,一丝动摇,一丝犹豫。 可惜,都失败了。 他干脆换了口径,眯起眼:“司元帅,你女儿惹出这么大风波,总得给民众一个交代吧?” 他哼了声:“我早就说过,不要收养来路不明的——” 司澄只是淡淡一抬眼,甚至无需释放精神力,目光中的森森寒意,已足以让他背后发毛。 议长恼羞成怒:“元帅大人,请吧?总不会需要我们来‘请’你吧?” 他意有所指。 身后的警员护目镜上反射着冷光。 黎映急了:“澄哥,我现在就找姐姐——” “不要打扰她。”司澄低喝,“访问他国中途离场,你想引发外交事故吗?” 黎映六神无主:“那怎么办?难道你真的要带小昔去接受什么劳什子调查?” “我们不会有事的。”司澄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声道,“但是,我需要你帮我联系另外一个人。” 他吩咐完,无视了神情各异的议长和总督,径直走进儿童房。 孩子们(和物种不明的小宠物们)同时抬头,看向他。 司澄:“抱歉,小愿,小叙,今天昔昔可能没空陪你们玩儿了。我已经联系了保姆过来接你们,马上就到。” 男孩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很懂事地说好。 司澄把眠昔抱起来。 “爸爸……?” 小眠昔已经从精神力中感应到他的紧绷,小手抓住他的前襟,很是不安。 “别怕。”司澄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爸爸带你去兜兜风。” 那些超自然的力量,那些湮没已久的种族之谜,也许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但在人性之恶面前。 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第85章 没人想与元帅为敌。 首都星,一级绝密实验基地,地下十二层。 门传来哔哔一声,角落里的小幼崽看见来人,先前的畏怯一扫而空,开心地跑过去:“爸爸!” 然而她现在穿的这件衣服,尺码明显是大人的,空落落罩在身上,上衣的衣摆一直拖到脚踝。 小幼崽一个不小心踩上去,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司澄连忙过去:“昔昔,疼不疼?” 眠昔是个坚强的小朋友,咬着嘴唇,强忍泪水,摇了摇头,自己爬起来,还记得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灰。 司澄把她抱起来,环视一圈,这个小小的牢房居然连处能坐的地方都没有;方才他进来之前,小家伙估计只能蜷缩在地上。 他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恼怒,替小孩揉了揉膝盖:“抱歉,是爸爸……” 是什么呢。 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还是爸爸也没有料到,那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折磨这么小的孩子。 被总督“请”到这个基地后,监察局的人原本打算只“观测”眠昔一个人,司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崽崽陷入如此孤立无援的地步,主动申请进去陪她。 观测室是个360度全透明的小隔间,天花板上安装了一些检测仪器,玻璃墙上还有个留作通话的小孔。 按照要求,眠昔换上特制的实验服。 但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三岁的小朋友,最小号的实验服穿在她身上也像长袍。 司澄越是看着她穿得有多么不合身,越是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荒谬。 眠昔的脖子、两边手腕、脚腕各戴上一枚小小的环,便于实时监控她的不同生理数据。 他们原本想用更残酷的方式,比如把她捆起来、或者关到更小的舱室里,被司澄冷冷一瞥:“如果有人想挑战我的底线,我不介意奉陪。” 实验员们不禁打了个哆嗦。 在座的谁不知晓,司元帅的精神力有多么强大,独自一人应战虫族,单枪匹马干翻星盗。 哪怕基地里有无数抑制、甚至反制措施,也没人想与他为敌。 他们想活命,他们只是按照上级命令干活的打工人啊QAQ 司澄靠坐在墙边,把眠昔搂在怀里,为了缓解小家伙的恐惧,轻声跟她说着话,同时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打。 不一会儿,眠昔就困了,司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盖在身上。 牢笼外,议长背着手,同总督一起踱步过来,充满挑衅、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笼中困兽,问实验员:“怎么样?” 涉及帝国重大安全问题,应当直接移交监察总署,实际上议长是没有管辖权限的。 但他自诩收到太多来自民众的投诉、抗议,要代表人们的声音,腆着脸参与调查。 其中一个实验员道:“议长先生,我们正在观察,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 另一人失声叫道:“这不可能!” 众人一怔:“怎么了?” 实验员指着面前有四五个分区的面板,每个上面都有实时波动图,惊愕道:“抑制环对她居然不起作用?” 议长完全是个外行人,却把别人挤到旁边,自己凑过去看。 每一个区块都有三道横线,分别代表着低、中、高。 大部分人测出来的结果,都沿着中线分布;偶尔有天赋异禀之人,比如S级的元帅,比如A+的皇帝,则会逼近高线,甚至超过。 但玻璃房里的那个看起来柔软、无害的小幼崽,代表精神力的所有数值全都爆表,远远超过高线,哪怕谷值也在线上,更不用说直接冲破屏幕的峰值。 总督皱眉:“会不会是机器坏了?” 实验员摇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每次在对实验对象使用之前,为了防止您说的情况发生,我们会随机找几个同事来测试,今天的结果也都很正常。” 大人们心绪各异,一齐把视线投向里面熟睡的小姑娘。 小姑娘她爸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淡淡抬眼。 众人条件反射挪开视线。 没有人愿意站在对立面时,同司元帅对视超过三秒钟。 哪怕他本人没有主动释放攻击性、或是镇压级的精神力,光是那种威压,就足够让大多数人破防。 司澄也不再看着这群讨嫌的家伙,只是嘴角依旧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之前他就想找机会,给崽崽测一下精神力等级,只是一直没空。 现在,托这群人的福,眠昔有了帝国最专业、最精确的仪器鉴定——她的精神力,远远超过可检测值的上限。 从第一个模块开始,警报像是会传染似的,四处响起,每一声急促的滴滴都在呼救:再不停下来,就要被幼崽灌进来的磅礴精神力撑坏了!! 哪怕议长吼了几次别关,实验员还是顶着压力中止监测:仪器若是真坏了,损失的可不光是钱,更有他们这么些年的心血啊! “废物,一群废物!”议长怒气冲冲,在一群大气都不敢出的实验员面前指指点点,“你说,帝国养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最基本的工作都做不好!我看都回老家放羊去吧!” 实验员面上恭谦,实际上心里都在抱怨:你行你上啊? 玻璃牢笼是隔音的,除非外面的人用墙上的通话装置,里面的人并不能听见其他声响。 声音听不见,小眠期却感觉得到一群人焦躁碰撞的精神力,而这足以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爸爸,有吵架……” 司澄轻易不会看好戏,除非发生在想害自己的人身上。 他瞄了眼外面,张牙舞爪的议长仿佛无声默片里的小丑;他捏捏幼崽的小手:“没事,昔昔继续睡。” 眠昔摇摇头:“昔昔不睡……大家不吵架。” 她遇到这种情况的次数不多,不过因为害怕他人的争执,每次都会释放一些安抚力,让人们冷静下来。 今天也是同样。 眠昔藏在宽大衣袍里的小翅膀一抖,金光凝聚—— “既然您如此不信任我的研究成果,那就另请高明吧!”其中一个实验员摘下胸牌扔在地上,虽然她可能更想扔在议长脸上,“您大可以随便投诉我,工作我也不要了!” 她说完,扭头就走。 第86章 贼人抢我闺女之心不死! 这位的级别很高,在这个临时成立的紧急小组中担任组长的位置。 突然请辞,搞得其他人有些六神无主。 到哪儿都被阿谀奉承的议长,还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脸都涨红了:“你、你这个……她竟然……” 总督也没想到事情会到成这样,焦头烂额:“议长先生,您先别着急。这个……工作人员,还有谁能接替她的职务?” 人们面面相觑。 不仅是能力达标与否,在这桩帝国高层七人小组有三人牵涉其中的复杂案件里,做得不好要担责,才更让人退却。 迟迟无人应答。 沉默如同一种抵抗,连总督也跟着恼火起来:“就这么留个烂摊子?你们负责人在哪,让他出来见我!” “——总督先生,议长先生,请息怒。” 新插进来的嗓音对于大多数实验员而言,并不算熟悉,但救场如救火,依旧宛若天籁。 他们齐齐看过去。 玻璃房里的小幼崽更是眼睛一亮。 这是—— 来人穿着白大褂,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平日里的特制眼镜换成隐形,收起百无聊赖的神情,严肃而专业。 他对实验员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接下来就交给我。” 然后转向议长和总督,伸出手:“两位先生好,我是来交接工作的。” 总督本来也不想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迟疑片刻就握了上去:“……那真是太好了。” 议长却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是不是那个……应……应……” 来人微微笑:“这么多年不见,您还能记得我的姓氏,在下备感荣幸——是的,应斐。” 小眠昔已经激动起来,从节目结束录制到现在,她有好些天没见到他了呢。 她的小手指着外面,对司澄急急道:“干爸,干爸!” 司澄对于应斐的到来当然是欢迎的。 但这个称呼…… 他脸色一僵:“昔昔,要喊叔叔。” 眠昔不解:“叔叔说,喊干爸。” 司澄:“别听他的。” 眠昔:“咪……?” 司澄在心中为这家伙记下一笔。 贼人抢我闺女之心不死! 议长注意到那边父女俩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终于想起面前的人是谁:“你是以前那个研究员,司澄的同学?” 应斐拒收了司澄发送的死亡视线,依旧风度翩翩:“是的,我与陛下、元帅都是同学,先皇曾是我的恩师。” 议长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怎么还把女帝、甚至老皇帝的名头也搬出来了? 他一时有些拿不准应斐的立场,试探道:“我可是听说,当年是司澄把你赶出舰队、赶出首都星的。你不恨他?还来帮他?” “哎,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应斐不动声色,“我接到上级的调令,来做我该做的事儿,是工作,又不是拉帮结派。” 议长和总督同时一噎。 这家伙看似说话坦荡,怎么好像拐弯抹角说他俩“拉帮结派”呢? 议长忿忿瞄了眼司澄。 他本以为,把那小幼崽诓进实验基地,司澄就没招了,但凡查出什么,他都能抓着大做文章,顺势把人拉下舰队总指挥之位,然后…… 万万没想到,这人留了这么一招后手! 议长许多年前,的确听说有过应斐这么一个人,消息更新也一直停留在对方同司澄闹翻、逐出首都星。 因此,他计划之前,笃定司澄没有实验室相关的人脉。 应斐,什么时候回来的? 或者更重要的——他和司澄什么时候和好的? “那么,如果二位没有其他事儿的话。”应斐礼貌微笑,但眼里已经没了他俩,转头看向一个实验员,“杰西卡是吗?我刚来,不太熟悉这边状况,你方便做我的助手吗?” “好、好的应博士!” 马上就有其他人提问: “应组长,你看这个怎么办……” “应博士,我觉得还是更改环境……” “组长……” 工作人员纷纷围过来,有意无意地把议长和总督挤了出去。 哼,早就看这种耀武扬威的人不顺眼了! 应斐把接下来的任务简单安排了一下之后,走到玻璃墙前,摁下通话装置按钮。 “两位好,我们正在紧急调试装备,很快会进行一轮新测试。稍安勿躁。” 小眠昔眨巴眨巴眼睛。 干爸怎么好像……对她很生疏的样子? 作为大人,司澄却是懂应斐的意图: 议长和总督还没走,实验室的其他人同样立场不清,监控之后,还有不明身份的人在看着他们;应斐不能表现出和他们很熟悉,否则会违反亲属干预回避条例。 临走前,他让黎映联系应斐,为的就是让后者以特级研究员——全帝国都没几个——的身份,参与到调查中。 应斐的级别和资历,足以成为这个团队的首席研究员,或者说组长。 拥有了领导权后,更方便同司澄里应外合。 他们无需太多交流,为了保护眠昔,自然会知道该怎样做。 应斐表面上公正、不苟言笑。 私底下,避开监控角度,对着小眠昔比了个心。 崽崽弯起眼睛。 干爸,还是昔昔喜欢的干爸哟~! - 玻璃牢房里的灯光彻夜不关,在这里,父女俩不仅是“实验品”,同样是审讯对象。 缺乏睡眠和休息,会让人的意志崩溃,急于逃离,从而更好得到审讯方想要的结果。 这是一贯以来的规定,连应斐也无法更改。 睡觉的时候,司澄还能用外套为眠昔遮住光,清醒的时候,总被这样烤着也很难办。 好在小眠昔很懂事,没有哭闹,反而悄悄为爸爸输送治愈力,同时安抚两个人。 那些抑制环若是戴在人类身上,功率调到最大,可以使精神力接近废除。 但它们对眠昔一点儿用都没有。 她又不是人类。 偶尔会有实验员进来,采集一些样本,眠昔虽然怕,好在并不疼,只是缩在爸爸怀里不敢看。 有叔叔姨姨怕她,也有怜爱她,鼓励道:“马上就好了,不怕不怕,宝宝真棒!” 眠昔明明是被欺负、受困的那个,还要带着鼻音,奶声奶气道谢:“谢谢姨姨……” 《和星星一起散步》播出时全星网爆火,实验员都认识这个国民闺女。 关进基地以来,眠昔还没有用过网上疯传的“言灵”能力。 传言中的到哪儿、哪儿大祸临头并未发生,他们看见的,只是一个又乖又甜的小宝贝。 她究竟是福星,还是灾星?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评断。 这时,又走进一个人,带着齐全的工具箱,说要抽血。 司澄觉得不对劲:血液样本上午才采集过,还是应斐亲自来的,怎么这么快又要第二次? 第87章 “没有我的同意,休想碰我女儿。” 司澄抬手,挡住那人的动作:“这次是为了做什么?” 那人不敢抬头看他,支支吾吾:“就是……上一份血液样本不小心遗失了……需要重新测一次……” 应斐虽然平日里有点儿不着调,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是非常靠谱的。 更何况,从玻璃房到实验室,就几步的距离,哪儿来的机会弄丢东西? 司澄不相信他:“把你们组长叫过来。” 那人眼神乱瞟:“组、组长接了个紧急视讯,说有事,离开基地了。” 更古怪了。 据司澄所知,有保密条款的实验项目,比如眠昔这次,所有工作人员进入基地之后,都要上交终端、统一关机,直到工作结束。 在这种情况下,应斐哪儿来的紧急通讯? 实验员察觉自己被怀疑,手上的动作都匆忙了几分:“来,小朋友,这个不疼,叔叔会轻轻的……” 他说话的语调非常单一,在音量低下来的时候,甚至有点儿胡言乱语。 整个人,看起来就神智不清。 他伸手去拉眠昔,小家伙吓得躲到司澄怀里。 这人眼瞎了似的,居然还敢拽。 然后,小臂传来剧痛—— 实验员颤颤巍巍抬头,对上元帅没有半点温度的眼神。 声音同样听上去非常平静:“没有我的同意,休想碰我女儿。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手看起来没怎么使劲儿。 只有实验员清楚,自己的骨骼都快要碎掉了! 痛楚逼迫他不得不松手,采样器和软管掉在地上。 “对、对不起……!!” 司澄也随之松手,漠然道:“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换其他人来做。现在,让应斐过来。” 如果是正常人,在元帅的气场之下,早就连滚带爬溜了。 可这人碎碎念着收拾东西,对元帅的话充耳不闻。 “我做错了……” “但是,不是我的错……” “我必须这样……” 司澄听不太清他的絮叨,皱眉。 “爸爸……”小幼崽拉他的衣袖,声音有些发颤,“叔叔,好黑……苦的!” 司澄心中一凛。 黑。苦。 这都是只有眠昔才分辨得出的,被虫族附身的标志! ——虫族的势力,居然已经渗透到实验基地里了吗? 不知此人进来之前做了什么,玻璃牢房外一个人都没有;往常总会留好几个监控他们。 实验员的眼瞳已经开始泛白,眠昔甚至能听见他的腹部有什么在一呼、一吸,蠢蠢欲动地想要钻出来。 她想起了星舰上的李无执哥哥和何欣姐姐。 他们也受过同样的折磨。 那样的事,她不想再看到了。 小幼崽从刚才的畏惧,转而变得坚定:“爸爸,昔昔想帮这个叔叔。” 司澄瞄了眼外面,还是没人来:“昔昔想怎么做?” 崽崽冥思苦想。 之前几次,都是那些虫子已经从人们的身体里钻出,她才用能力将它们击碎、吸收。 现在这个虫子还没有“孵化”,难道也要先把它引诱出来——可是那样的话,这个叔叔岂不是也要受一次开膛破肚之苦? 司澄握着她的小手,反过来用自己的精神力为她支撑:“昔昔试试看,能感觉到那个虫子的存在吗?” 眠昔屏息凝神。 她调动自己的精神力,缓缓盈满整个空间。 起初,司澄的精神防御条件反射抵抗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宝贝崽,为她让了步。 湿润。黏稠。冰冷。 特殊的触感滑过眠昔的精神力,让她打了个哆嗦。 司澄问她怎么了,小幼崽保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吐吐舌头:“恶心。” 这次的虫子没有甲壳、触角、或肢节,是完全的软体,黏黏糊糊的像个鼻涕虫。 小崽崽很不喜欢T^T 司澄却是觉得很有意思,眠昔向来对什么都温和柔软,没脾气似的,现在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喜好。 嗯,小姑娘嘛,偶尔恃宠而骄一下,才意味着当爹的做得好对吧? 他拍拍眠昔的小胳膊:“讨厌的虫子,我们就要把它打跑,对不对?” 有了爸爸的鼓励,眠昔重新镇定,捏了捏小拳头:“打跑!” 在看不见的地方,淡金色的光芒慢慢渗进实验员的身体——他在这极强的控制之下,呆呆地跪在原地,木偶似的没有反应——寻找着。 很快,眠昔的精神力遭到抵抗。 虫子有意识的反击程度,远比此前司澄的潜意识防御要剧烈得多,眠昔的小身体一震,还好司澄在后面护着她。 “爸爸,要怎么做?”她试图“抓”住虫子,可它滑溜溜、又很恶心,好几次从她“手”中逃脱。 司澄“看”不见虫子,只能想象:“它有多大?” “有……有呜啪那么大。” “昔昔能用双手抓住它两边吗?” “可以!” “好,那跟着爸爸的节奏来使劲儿。把它当成一个气球,挤爆它。” “可是,可是昔昔怕气球炸……” “爸爸在这儿保护你呢,一点儿都不可怕。我们试一次,好不好?” 小幼崽咬着嘴唇,在短暂的衡量后还是点点头。 只要爸爸在,她什么都不怕,哪怕是扭扭黏黏虫! 她闭上眼,在精神海中找到那股反抗的黑色精神力,双手牢牢抓住,皱着眉,用劲儿,咬牙哼出小奶音:“嘿——呀!” 实验员的身体猛地一抖。 第88章 他家的乖乖女,也会做小坏蛋啦? 玻璃房的天花板上放有许多监测仪器,现在它们一同发出尖锐警报:无论是眠昔,还是虫族,释放出的精神力,都已经过载。 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一人前来查看。 小幼崽没空在乎外界,自她手心绽开的光晕,如同湖面的涟漪,连同空气一起被温柔地引向她的力量源泉。 这光芒甚至将实验员的皮肤照得半透明,沿着血管蜿蜒、流动,隐约看得见他腹部那只狰狞的黑影。 玻璃房透亮的灯光映在眠昔的瞳孔,析出纯净的天蓝色。 寄生虫疯狂扭曲,被圣洁的光辉灼伤。 它试图逃离,无论是破开宿主的腹腔,还是钻到他身体别处都可以,只要不被金光这么烤着—— 然而它被眠昔的精神力牢牢锁住。 直到,一寸一寸开始溶解。 虫体的表层由黑变灰,再向着更浅的颜色转换,直到化作比粉末更细小的微尘,然后被光流吸收。 实验员身体中的污浊一点点褪去,血管里的红重新流动。 小眠昔的手指有点儿颤抖,扑簌簌掉了好几根羽毛,额角也渗出汗来。 她不知道,但司澄知道,在她使用能力的期间,喉中低低地吟唱什么。 那是不属于人类的音节,仿若溪流,又如清风,在梦境里轻柔回响。 随着她的吟唱,虫子的最后一部分也在光中碎裂于无形—— 实验员倒在地上,汗已经湿透衣衫,但先前一直被挟持的精神力却平静了下来。 他只是有些透支,比之前那些开膛破肚的船员们幸运得多。 小幼崽缓缓收回手,掌心的光团逐渐熄灭,最后如同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钻回羽翼中。 “呼……”崽崽长长地舒了口气。 往常她使用完能力,都会精疲力竭,今天爸爸一直为她输送精神力,有了强劲的S级支撑,缓解很多。 幼崽的小脸蛋还挂着些微的倦色,但已经露出开心的笑容:“爸爸,虫子打跑了!” 司澄同她击了掌,非常感慨。 他无法像眠昔那样清晰地探查虫族的情况,感知到一股异族的精神力消散,还是可以的。 在星舰上那几次,眠昔是破坏、进而吸收已经钻出宿主体外的成虫。 这回应对措施有所不同:更像是对寄生体内幼虫的净化。 三朵圣莲花瓣,果然将她的能力提升到全新的等级。 显然,眠昔也意识到了差别,好奇地攥紧拳头由松开,感受着新生的力量。 父女俩不禁期待起,若是七瓣圣莲全都聚齐,和眠昔合二为一,小家伙又能有怎样的变化。 不久的将来,若是虫母苏醒…… 啪。啪。啪。 有谁拍着巴掌走进来,打断父女俩的思绪。 实验员进来之后,通话装置一直没关,在里面也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二人转过头去。 是议长和总督。 他们的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全都拍下来了?” “嗯,这回可是铁证如山了。” “哈哈,比之前高清多了……” 先前“消失”的实验员们也都回来了,有人进入玻璃牢房,把那个 司澄护住眠昔,并未立刻质问他拍了什么,而是问:“应博士呢?” 似乎因为手里有了“把柄”,议长此前对元帅的畏惧也烟消云散,此刻极其狂妄:“司澄啊司澄,可别想别人了,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这回,可没人来救你了!” 司澄移开视线,根本不想搭理。 他甚至低头问幼崽:“昨天昔昔说的那个小兔子遇上大老虎的故事,再继续讲给爸爸听,好不好?” 眠昔悄悄瞄了眼外面,接触到那俩人的视线,赶紧收回来,点点头。 赤裸裸的无视把议长气得跳脚,什么话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司澄,你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知道你惹上什么事了吗?你捡回来这个宝贝儿,不仅能命令水怪,还能指使虫族!这叫什么?通敌!帝国的叛徒! “刚才的全过程,监控可是都拍下来了,她竟然能虫族附身实验员,多么可怕! “当然,她还小,伟大的帝国律法不可能严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所以都由你这个监护人代为受过—— “司澄,你身为舰队最高指挥,本应是保护帝国的第一道防线,却养了个间谍;或者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这些事就是你命令她做的?你究竟是何居心?” 议长自认为酣畅淋漓地抒发一通,最后翘起嘴角,笑得阴沉:“司元帅,司、大、元、帅,以后这个称呼,你可能就听不着咯!” 司澄全程充耳不闻。 议长刺耳的嗓音停止后,寂静的空间响起幼崽柔柔的小奶音:“然后,小兔子问大老虎:‘请问,可不可以不要吃掉我?’” 在座的各位不得不承认,还是比较喜欢听崽崽说话…… 议长已经意识到,司澄的冷静,把过于激动的自己,衬得像个小丑。 他深呼吸一口气:“等着吧,像你这种情况,都不需要等到陛下回来,最高法庭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判决了。” 说罢,自认潇洒地拂袖而去。 到门口时却差点栽了个狗吃屎。 背后传来窸窣的笑声,都是实验员们极力忍耐、还是没能忍住的窃笑。 司澄总觉得,这似乎不是偶然。 他有一种直觉…… 果然,在小幼崽的手心里,捕捉到最后一丝尚未消散的光。 从司澄的视角,只能看见她的脸颊鼓成小包子,气呼呼地望着议长的方向。 司澄挑起眉。 哎哟,他家的乖乖女,也会做小坏蛋啦? 然而他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心中又不免沉重下来。 但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前途。 从舰队,到实验基地,这些帝国绝密的重要场所、部门,都已经被虫族,或者和虫族有关的势力侵蚀。 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正的间谍,需要坐拥很高的位置。 从以前他就怀疑了。 那个叛徒,就在七人小组中——并且,不是太过张扬、针对得太过明显的议长。 星际联盟主席吕松,一心想要把帝国的稀土卖出去赚钱,倒是有一定可能。 除此之外,还有内阁大臣龙荣勋,和议长沆瀣一气的监察总督,打交道不多的至高大法官,以及女帝觅夏。 那个人,会是谁? 第89章 眠昔简直像个摆在雨间田野里的布娃娃。 娃综“和星星一起散步”的终止录制,引起诸多猜测,挂在星网热搜高居不下。 紧接着,眠昔疑似的“言灵能力”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网友们各有各的想法: 有人强烈反对“灾厄之子”留在帝国; 有人需要更多证据,来证明那个视频不是伪造; 有人谴责,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网络暴力; 有人呼吁社会关心异能者; …… 一时间,星网各大平台都被这些消息占据,众说纷纭。 给眠昔一家带来如此大伤害后,当初那个发帖者倒是消失了一般。 也可能是因为,他或者她,已经完成了搅浑水的任务。 直到谷安新发的动态,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谷安-goodnight: 挺久没和大家唠唠嗑了,明晚标准时2000,老地方见[wink.jpg] ——天呐,我刷到了什么,老谷要直播了! ——是哪个平台来着? ——小粒粒也来啊,太好了!最近都没看到她动态,我还有点担心来着。 ——会不会是宣布下次演唱会时间? ——新专辑预告也好! 才华横溢的谷安,国民度可不比黎映低,就是又点儿懒,粉丝怎么催开演唱会、发新专辑,他都不为所动。 这回主动放出消息,自然成为星网上的焦点。 更重要的是,圈内圈外人都知道他和小天王关系好,也知道他带着谷粒粒一同去了那个娃综。 所谓的“唠嗑”,会不会跟那兄妹俩有关? 如果是,他对他们,是什么态度? 网友们被吊足胃口,谷安直播当天,近亿网友关注,平台差点被挤宕机。 八点整,舅甥俩颇为相似的脸孔出现在屏幕前。 谷粒粒率先笑眯眯打招呼:“哥哥姐姐姨姨叔叔大家好呀~有没有想我呐~” 弹幕山呼海啸滑过一大片“想”。 谷安也跟众人挥手,而后直奔主题:“今天呢,是我们粒粒想给大家看一段视频。” 【视频?啥,小粒粒拍你新MV了?】 【一看就是新粉,粒粒刚出生的时候就拍过吧。】 【视频为啥不直接发,还从直播间?】 谷安正巧瞄到那条弹幕,笑得岿然不动:“因为我怕直接发出来,你们连见到它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在直播间呢,如果待会儿我被强制下线,那我的粉丝朋友都这么聪明,肯定什么都明白了。” 弹幕哗然。 谷安看了眼蹭蹭上涨的在线人数,很满意自己的操作。 有这么多人关注,就算有谁想在背后动手脚,也该考虑一下是不是太轰动。 他摸摸谷粒粒的头:“好了,放给大家看吧。” 小姑娘把自己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平板拿出来,熟练地点击播放。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用摄像头去翻拍另一个设备上的视频,噪点多,清晰度下降得厉害。 大概能看出来,这是挂在谷粒粒胸前的运动相机,随着小孩子的一蹦一跳,视角也变换得飞快。 【这个地方好熟悉……】 【是不是拍娃综那个地方?好像是什么植物园?】 【我拉了原片对比了一下,感觉是在当时大家自我介绍结束之后,应该是个没有播出的破冰片段。】 直播中的谷安和谷粒粒都没有说话。 视频里的谷粒粒却是问:“主持人姨姨,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呀?” 吉尼亚人出现在谷粒粒的镜头里:“小朋友们,看到那些糖果了吗?你们去拿过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好不好?” 不远处,摆着一把不大的凉伞,下面的桌子上放着一篮糖果。 谷粒粒是孩子们中融入最快的那个,欢呼着就要跑过去。 却被谷安一把拽住:“粒粒,带这个小妹妹一起吧?” 谷粒粒的镜头一转,拍到了一张最近频繁出现在热搜的脸—— 【这个……我没认错吧?】 【一起去娃综的还能有谁。哎你别说,这小脸蛋是真可爱啊。】 【老谷和老黎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带娃玩都要一起。】 画面中的小幼崽,对着初次见面的小姐姐,还有点儿害羞。 黎映蹲下来,对她说了什么,她犹豫片刻,才伸出手:“粒粒姐姐……” 谷粒粒很兴奋:“我也当姐姐了哦耶!” 【小奶音我亲死!】 【粒粒好可爱哈哈哈哈!】 【双倍的宝宝,试问谁不想有这样的女儿呢?】 谷粒粒和眠昔一起手牵手,跑到桌子旁。 她俩的个子都太小,踮着脚也够不着,还好其他孩子也过来了,合作拿到篮子。 然而就当他们准备离开时,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气,突兀地降下瓢泼大雨。 凉伞非常小,顶多容纳两三个成年人,可现在有六个孩子,还有张很占位置的桌子。 没有一个大人带伞过去接,孩子们有些不知所措。 【我去,游戏这就开始了?】 【这在考验啥,避雨能力么?】 【可能……是合作?】 谷粒粒的镜头转来转去,拍到双胞胎里的小酷哥:“先把糖放回桌上吧,别淋湿了。大家挤一挤,男生站外面。” 【哎哟,好有领导能力。】 【爱护女孩子的小绅士呢~】 【可是问题是这儿位置这么小,挤一挤的后果就是全都淋湿。】 雨越下越大,站在外围的孩子衣服已经潮了,而大人们依旧无动于衷。 终于,小朋友们想出一个办法:把年纪最小的眠昔抱到桌子上,这样既能保证小妹妹不被淋到,也能为其他人省出一个位置来。 双胞胎小兄弟为主力,其他人帮忙,合力把眠昔抬了上去。 孩子们手忙脚乱,配着“嘿咻、嘿咻”“哎你慢点!”“我要倒下啦!!”的声音,节目效果拉满,让人不禁遗憾,这段竟然是未播画面。 小眠昔坐在桌子上,有点儿无措,谷粒粒见她没事做,干脆把糖果篮子塞进她怀里。 这样一来,亚麻质地连衣裙,小雏菊刺绣,干花草帽,双麻花辫,藤编篮子——眠昔简直像个摆在雨间田野里的布娃娃。 其他孩子似乎又有了新计划,只有谷粒粒趴在桌边跟眠昔说话:“哎~~是这样啊!” 谷粒粒嗓门儿大,口齿清晰,表达流畅。 相比之下,眠昔讲话就软糯、害羞得多。 她的小手抱着篮子,眨了眨蓝眼睛:“粒粒姐姐。” 谷粒粒:“嗯?” 眠昔弯弯眼睛:“太阳公公,要来做客。” 【怎么的,还能她说一句出太阳,就真出太阳啊?】 【这小孩不是有那个啥言灵能力么,说不定呢。】 【妈呀大姐,你懂什么是言灵不?连天体都能指挥,搞笑呢?】 【就是,她要真能使唤得动恒星,还怕什么虫族啊,虫母来了让她说一句‘快去死’不就得了?】 【笑死。】 第90章 这些迹象都表明,她很有可能来自神族。 基地里,关于眠昔能够控制虫族的“证据”尚未公开,网友们对她能力的了解,还停留在驾驭弥露星的大水怪。 然而驱动一个怪物,和可以命令一个天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像蚂蚁能够抬起比自己重的食物残渣,但蚂蚁不可能抬起大象。 弹幕嘲笑的嘲笑,恐慌的恐慌。 这都没有影响到镜头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随着小胖墩卢卡斯的一声欢呼,谷粒粒带着运动相机也转向声源处,随即发出“哇”的一声。 ——几秒钟之前还雷声滚滚、风雨大作,就这么突然地放晴了! 不仅是现场的孩子们,屏幕外的网友也都震惊了: 【我靠,这是什么操作?】 【就是巧合吧……】 【可能小孩提前看了天气预报之类的。】 【科技已经进步到可以精准预测到分秒了吗?外面的世界我不懂。】 其他孩子都没有听见小眠昔说的话,只有谷粒粒知道,在这个小妹妹刚说完“太阳公公要来”之后,阳光就真的出现了。 谷粒粒好奇道:“是你邀请来的吗?” 眠昔眼睛弯成小月牙,不说话。 如果不是画质太模糊,应该看得出来,此刻她眼瞳的蓝,比刚才说那句话时要淡一些。 就在这时,双胞胎小兄弟里活泼的那一个凑过来,大声宣布:“小眠妹妹,是小福星哦!” 【其实也就是随便瞎说,说中了吧。】 【下雨的时候说天晴,是福星,那天晴的时候说下雨,是不是又变成灾星了?】 【你们不觉得这不像言出法随,更像一种预知吗?】 这条弹幕一出,瞬间被点赞顶上了大屏幕。 直播间里的谷安当然也看见了,不动声色地引导:“这种事情不只发生一次,眠昔好像有看见未来的能力一样。有一回,粒粒坐的椅子出了问题,我们都不知道,只有眠昔发出提前警告。粒粒刚从那把椅子上下来,它就全部散架了。” 【我的天呐,节目组怎么回事?!】 【这要是没有提前说,小宝肯定要摔惨了呜呜。】 【你怎么知道她是在警告,而不是使坏的就是她呢?】 “因为类似的能力,她也对自己使用过,似乎看见了危险,才及时找大人求助。”谷安回答那个尖锐的问题,“如果她的能力是能随意修改内容的言灵,为什么要对自己使坏?除非她说出来的话,是不能更改的未来。” 谷粒粒凑到直播镜头前,双手捂在嘴边,作喇叭状,却是压低声音,好像在说一个秘密:“我觉得——眠昔妹妹,是小预言家呢!” 【预言……?】 【嘶,这么一说,如果真的存在这种能力,跟言灵的使用形式还挺像的,很容易混淆。】 【等会儿,你们怎么就确定她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能力了啊?这是人类应该有的技能吗?这是现实,又不是写小说!】 【姐妹,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很明显那个小朋友不是人族吧?】 【有没有学习好的,盘点一下哪些种族长翅膀?】 弹幕很快为这些事情吵了起来,一条条刷得飞快,谷安眼睛根本就看不过来。 其中一段不起眼的评论,很快淹没在了其他声音中: 【《星星》播出的预告、正片、花絮,每一条我都看了,这个小朋友我也关注了很久,总觉得她和我的研究方向有些重合。】 【但我一直没有非常充分的证据,也不能确定那个种族真的就存在。】 【如果小朋友现在的家人对她的来历也有猜测,可以找我聊聊。我的联系方式是……】 同样在观看这场直播的芮舟,却没有错过这几条弹幕,睁大了眼睛。 咦,这不是他那个民俗传说学狂热爱好者的老同学嘛! 他截图,对比了好几次频段,在联系人列表中找到对应的,发送过去: 【柳老师,这是你吗?[图片]】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是我。我还想着要不要找你呢,芮老师也在这个节目里吧?】 【是的,有一些事件我是亲历者。我想问问柳老师,你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是怎样的?】 【她善良、勇敢、坚强,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她,见不得她在网上受这种指控,很想帮帮忙。芮老师,你在现场,应该对她更了解吧?】 【没错,眠昔真的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家伙。既然你愿意帮她,那有些事情我想可以跟你聊聊,关于蓝晶湖和水怪。柳老师什么时候有空?方便面谈吗?】 【随时。】 【那尽快,待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有一件事情,我比较在意,柳老师,你说的种族是哪一个?】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对面的消息不停地输入,却始终没有发过来,大约在反复删改。 就在芮舟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看见两行触目惊心的字。 【在我目前的猜测中,眠昔小朋友有翅膀,有强大的精神安抚力,还掌握了预言之力,这些迹象都表明,她很有可能来自神族。】 【是的,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因失去信徒而陨灭的、失落的神族。】 第91章 小幼崽大哭起来。 应斐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八百年前实验的一个小错误还能被翻出来计较,甚至成立了专门调查小组,把他“请”去聊了整整一天一夜。 后来他想,这分明是一种有预谋的调虎离山之计。 总之,好不容易结束了质询,已是第二天深夜。 应斐的肉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这时候回家倒头就睡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放心不下小幼崽,洗了把脸,还是为飞行车设定了去实验基地的路线。 应斐还不知道议长用虫族“钓鱼执法”,玻璃房里的父女俩看起来一切正常。 他走进去,盘腿坐下,唉声叹气:“这帮老家伙……” 司澄抬眼:“怎么样?” 应斐:“放心,我还是这里的负责人。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出第二个能顶替我的特级研究员。” 他说这话时,脸上既有讥讽,也有点儿掩饰不住的小得意。 司澄还想说什么,却被眠昔打哈欠的声音打断。 小幼崽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太大了,害羞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他们。 司元帅和所有的军人一样自律,十年如一日作息稳定,连带着小眠昔也早睡早起。 应斐抵达基地。已经是深更半夜,平时这个点崽崽早就该沉入梦乡,这时候却被叫起来。 哪怕眠昔心理再想见干爸,生理上还是止不住犯困。 她把小脸埋在家长手掌里,蹭了蹭,无声地、软绵绵地撒娇。 应斐看着有点儿羡慕,又不可能真当着司澄的面跟他抢崽,于是张开自己的手掌远远比划了一下。 然后感慨道:“这是真·巴掌脸啊。” 他请求道:“小棉花糖,等干爸带你出去,你到干爸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司澄:“……我什么时候同意了你这个自称?” 应斐:“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司澄:“……” 司澄:“你想都别想。” 应斐:“想什么是当干爸,还是到我家住?” 司澄:“一个都别想,我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应斐怪叫起来:“不是吧,元帅大人你是什么专制独裁的暴君吗?” 司澄:“你这么胡说八道,不怕被陛下知道?” 应斐气势弱下来:“我、我就是说,好歹也先问问小棉花糖的意见吧……” 小棉花糖本人不打算发表意见,被他们的拌嘴逗得咯咯直笑,捂着小脸倒在司澄怀里。 大人们见她这样高兴,却不觉有些伤感。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场漫长的不知尽头的针对和审讯,既不枯燥,也不折磨。 因为她能一直和爸爸在一起。 那样的话,全世界有再多的苦,也都会变成甜。 - 在谷家舅甥直播结束以后,一起参与综艺的嘉宾,比如岑家母女,还有面包房姐弟,纷纷拿出自己平时拍到的照片、视频,来证明眠昔是个多么纯真善良、惹人喜爱的小幼崽。 不仅彰显眠昔的为人,同样也能从各种角度看出,她的能力是客观的、可以有效规避灾祸的预言。 而非随心所欲、甚至制造灾祸的言灵。 明星艺人本周是有舆论领导力的存在,再加上他们放出的片段,小眠昔实在是太可爱了,星网上的风向也在慢慢改变。 这样的好消息,可是愁坏了议长。 “再这么放任下去,我们之前付的局可就要全被他们翻盘了!” 总督也是愁眉苦脸:“您应该知道的,越是封锁消息,民众的情绪会越反弹得厉害,到时候,就真有可能控制不住了。” “那怎么办?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那孩子夸成一朵花,然后把司澄给放了?” 议长对小幼崽本身的处境并不关心,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是把她背后的大人——也就是司澄——从元帅的位置上拉下马。 这样,才方便在舰队安插自己的亲信。 司澄此前推断得没错,虽然议长总是处处针对他,却并不是投靠虫族的叛徒。 他想要的,只是更高的位置,更大的权力,光一个议院总长已经满足不了了。 这样的人,是不会希望帝国被敌手搞垮的,否则他去领导谁,去哪儿享受呼风唤雨呢? 真正从内部蚕食帝国的间谍,另有其人。 皇帝还有几天时间,就要从联邦回来了,议长若是想对付元帅,必须要在皇帝返程之前,把女儿“通敌”、父亲失察的证据提交给皇家法院。 但在这时,出现了新的变故。 玻璃房里的小幼崽,大哭起来。 - 眠昔上来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很少会有如此哭闹的时候,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而且无论问她怎么了、哪里难受,她都不肯回答。 司澄担心是她身体出了问题,连应斐都信不过,必须要伊莱亲自过来检查才行。 远在第三星系休假的伊莱,听说小眠昔生病,毫不犹豫地终止假期,搭最近一班星舰赶回首都星。 一通腾之后,大人们也有些困惑:小幼崽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力,都一切正常。 眠昔哭到睡着,原本白净的小脸上泪痕纵横交错,看得人心疼极了。 她半梦半醒之间,叫着一个名字。 露露……露露。 大人们面面相觑:这是谁? 在弥露星的湖底历险记,亲历者们并没有告诉别人。 后来他们带回了小水怪噗叽,也没人知道露露是大水怪的名字。 司澄本想问龙叙,但小孩儿去帝国的边陲星系看父母了,夫妻俩做的都是保密工作,很难联系到。 那么,就只剩下当时的另一个冒险者,节目组请的顾问,植物学家芮舟。 司澄还记得,当时他们在岸边,芮舟帮那个大水怪摘藤壶,嘴里叽里咕噜安抚,喊的好像就是…… 露露? 这是水怪的名字吗? 小家伙哭成这样,难道是它出了什么事? 司澄正想找人问问芮舟,依莱从基地的医务室走出来,摘下口罩:“去看看吧,小昔醒了。” 司澄:“她怎么样?” 依莱:“她还好,就是……你还是自己去吧。” 司澄走进医务室。 小幼崽在应斐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看见司澄立刻伸手,目光满是无措:“爸爸……” 司澄的心酸得不成样子,赶紧把她抱起来:“爸爸在,爸爸在这儿。” 眠昔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小手急切地比划:“好多好多红,钻出来。吃掉蓝,吃掉露露!”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昔昔不要……不要露露死……” 第92章 眠昔与它,产生了精神共鸣! “不行,这绝对不行。” 甚至不需要议长煽风点火,直接管辖此事的总督,拒绝了应斐的请求。 他们正在准备递交法院的材料,这时候让“嫌疑人”离开监管、再度去往引发舆论危机的弥露星? 再傻,也没有这样自找麻烦的。 议长跟着火上浇油,貌似语重心长:“小应啊,我知道你和司澄关系好,但人得明辨是非吧?你这个叫……叫……助纣为虐!等罪名定下来,你以后的前程都会受影响!” 前程?应斐冷冷一笑。 他从来都是个理想主义者,若是那种为了前程什么都不顾的人,当年又怎么会因对研究虫族的执着,被流放出中央星圈。 他不卑不亢:“谢谢议长先生的关心。但我更想要还原事情真相,想要一个不颠倒黑白、公平正义的帝国。” 他说完这句就离开了,留下脸被气成猪肝色的议长。 “这小子是不是指桑骂槐呢!” - 另一边,小眠昔的情绪依旧很差。 过去她做出预言,就算疲惫,也是平静的。 这一次,却失控成这样。 依莱:“应该还是看见了朋友遇到危险吧。” 司澄也知道,女儿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她救了露露一次,却无法救它第二次,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依莱想起另一件事:“我记录了她的精神波动曲线,我对地质这块儿不太了解,就是觉得有点儿像……” 基地很快来了专业对口的实验员,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很像地核活动的频率。” 应斐下令,联系弥露星比对数据。 半小时后,结果传过来,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眠昔的精神波动,和弥露星的地核活动频率高度一致,误差不超过0.2%。 实验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眠昔,与那座深埋蓝晶湖湖底的火山,产生了精神共鸣! 她的预言之力——或者尚未完全开发的新能力——突破阈值,再度上升到了新高度。 但弥露星方面非常疑惑:蓝晶湖湖底的这座火山,过去从未被检测到过。 一座山,总不可能突然出现吧? 想要知道答案,必须弄清楚当天发生了什么,三人掉进湖里的行为,是否打破了某种屏障。 龙叙和芮舟都联系不上,司澄只有去问眠昔。 之前的身体检查,让基地放宽了对她人身自由的限制,有了单独的一间屋子。 司澄回去时,小幼崽正趴在地上,拿着蜡笔画画。 起初,他以为这是安抚孩子、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坐在旁边静静地看。 和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同样,眠昔的画作若是换一个人来,肯定摸不着头脑,那一团团毛线球似的蓝色和红色、以及中间的黑色线条是什么。 但司澄是最了解她的人,很快分辨出来,蓝色代表蓝晶湖,红色是火山。 至于那些黑色线条…… 小眠昔的精神仍有些恹恹,面对爸爸的问题,还是配合地抬了抬翅膀:“长长——游进去,是露露的家。家里,有噗叽的蛋。” 原来如此。 司澄恍然大悟。 之所以弥露星从来没有发现火山的存在,是因为湖底到火山之间,有一道可以屏蔽信号的裂缝! 如果不是水怪把巢穴筑在那里,直到火山突然爆发,都可能是未解之谜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眠昔在做出预言之后,弥露星那边第一时间搜寻火山,一无所获,甚至怀疑眠昔是不是故意恐吓,连她能操控板块改变之类的离谱谣言都出来了。 眠昔画完画,交给司澄:“爸爸,昔昔想和噗叽一起去。昔昔去,湖就不生气。噗叽,可以把红色,变蓝色。” 崽崽身边总会吸引一些神奇的小生物,刺猬似的噗叽刚回来不久,司澄还不清楚它的能力,按照眠昔的说法,是不是能熄灭、或者冻结岩浆? 火山爆发这种地质灾害,如果在首都星,并非灭顶之灾。 但弥露星的科技远远落后于首都星,再加上人们至今无法精准定位它的位置,掌握活动规律和能量聚点,很难施以援助。 最重要的是,没有眠昔和噗叽进行沟通,贸然惊动大水怪,会不会更危险? 司澄把画叠好,摸摸眠昔的小脸:“我知道了。爸爸会尽全力帮你。”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星球上的居民,丧生于原本可以避免的自然灾害。 也不能看着幼小的女儿,因失去朋友而心灵煎熬。 - 几番交涉下来,监察局都拒绝放人。 还声称,这是“以伪造天象来博取同情”的诡计。 依莱不爽低语:“那张脸,猪头三似的,真想抽他。” 应斐差点当着众人的面笑出声。 好消息是,此前谷安、岑静等人的努力有了效果,他们递交了一封联名信,提出“外勤干预计划”,请求让眠昔赴弥露星安抚蓝晶湖的能量场。 这封信的最后,足足有两三百人的签名,分别来自帝国各界知名人士。 或许让总督感觉到了挑衅,他的态度比之前强硬得多,甚至公开斥责:“司眠昔是嫌疑人,不是救世主!” 他的讲话片段在星网上疯传,原本就对立的两派——分别认为眠昔是“预言福星”和“言灵灾星”——愈发剑拔弩张。 距离眠昔预言中火山爆发的时间,一天一天临近了。 一次申诉会议上,双方爆发激烈争执。向来冷静自持的司元帅,差点失控,几度被卫兵按住。 总督以“元帅精神力暴走可能会威胁到民众安全”为由,竟调派武装守卫封锁实验基地,强制隔离。 周围民众听闻司元帅牵扯其中——他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纷纷聚到基地附近,请求释放司澄。 气氛已然到了白热化。 总督和议长几乎发了疯,不管谁送来的文件,都会被扔在地上,不管谁开口,都会被痛骂一顿。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放人!” “滚,都给我滚出去!” “哦?”一个优雅的嗓音自他们身后传来,“也包括我吗?” 第93章 “司眠昔,是帝国未来的福祉。” 两人同时僵在原地,脊背几乎在一瞬间绷直。 那声音非常熟悉,尾音颇为随和,却比任何直接的压迫都更有穿透力。 总督手里的终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他没去管它屏幕上蛛丝般的裂纹,颤颤巍巍转过身,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挤出一句:“陛、陛下——” 议长比他的反应快些,立即换上一副笑容:“陛下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我好让人招待……” 觅夏身着深海蓝的帝国礼袍,裙摆的金纹在灯光下微微流动,仿若潮汐。 皇室卫兵在她身后整齐止步,肃静而威严。 议长和总督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是说皇帝还在联邦,最快也要一周后才能回来吗? 怎么突然…… 觅夏似笑非笑:“我记得,你的办公地点不在这里吧?” 议长有些尴尬:“这个……我是来协助总督先生处理事件的。” 总督接收到他的视线,连忙道:“对,对,是我请议长先生帮忙。他博学,明智……” 觅夏抬手:“我不是来听你们互相吹捧的。” 二人立刻噤声。 觅夏抬眼扫了圈四周:“既然说是处理事件,那么,是多什么样的大事儿,能够惊动日理万机的二位,不惜放下所有繁忙公务,挤在这小小的实验室?” 总督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我们怀疑,有虫族势力渗入帝国高层……” “有证据吗?”觅夏问。 总督:“有一部分,我们还在继续调查中……” “完整吗?”觅夏打断,“证据链闭合吗?” 总督一愣:“还、还没有……” “唔。”觅夏步至桌前,指尖在边沿轻轻敲了两下,“也就是说,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你们对一名远远不满最低民事责任年龄的未成年人,实行了超过一周的监禁?” 总督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此前他没觉得,怎么听女帝这么一说,自己干的事儿这么畜生呢? 议长却是振振有词:“陛下,我们的一切操作均严格依照监察局管理条例执行,全程留有监控记录,可证明未对此名未成年人实施任何形式的虐待;监护人也在场……” “对这么年幼的孩子限制人身自由,整天被抓去做实验,原来不叫虐待吗?”觅夏淡淡抬眼,“难不成,你或者你的孩子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经历?” 议长差点被自己说出去的话噎死。 总督擦了擦汗,接过话头:“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觅夏并未直接回答,抬了抬下巴:“那个孩子在哪儿?我要见见。” 议长急了:“陛下,这太危险了!她有极其邪恶的言灵能力,还能够操控虫族,附身他人!” “她?操控虫族?”觅夏像是听见什么很有趣的笑话,掩唇一笑。 女帝的美貌与她的权柄同样是帝国的明珠,屋子里不少人都看呆了。 唯有近在咫尺的议长和总督,感受到那笑意之下,近乎敌意的冰冷。 “几个月前,我差点死于一枚不知谁带进皇宫的虫卵。” 女帝轻描淡写,全引得一室哗然。 皇帝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皇宫守卫森严,虫卵怎么会有进入的机会? 议长和总督面面相觑,显然,这也超乎他们的意料。 “还好,小昔用自己的能力,净化了虫卵。”谈及眠昔,觅夏原本冷硬的语气,不自觉变温柔,“那个孩子,救了我一命。” “司眠昔,不是什么灾星,是我的恩人。”皇帝直视表情难看的那两人,一字一顿,“——未来,也将会是帝国的福祉。” - 隔间里,小眠昔拿着画笔。 爸爸刚才出去了,不知道是做什么。 依莱叔叔和应斐叔叔留下来,轮流给她讲故事,陪她做游戏,试图哄她开心,始终收效甚微。 小小的身体,盛着大大的忧愁。 她第三次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门口总算传来动静。 “昔昔,看看是谁来了?” 爸爸说。 小幼崽抬起头,先是看见一抹深沉却不失华丽的深蓝,如同阳光下的海水,每个角度都熠熠生辉。 再往上望去,海面上燃起了火焰。 ——是漂亮姨姨! 眠昔十分喜欢那标志性的红发,立刻认了出来。 觅夏的视线同样越过屋子里的其他人,锁定在小幼崽身上。 她不在意自己的礼裙是否会起褶皱,蹲下来,张开手臂,眼睫弯弯。 眠昔画笔也不要了,叔叔们当然也可以不要,爬起来,颠颠儿跑过去:“姨姨!” 觅夏把她揽进怀里,看看小脸儿,捏捏小胳膊,心疼道:“把我们小宝都累瘦了。” “不瘦不瘦。”眠昔摇头,屈起小胳膊,指了指自己,认真道,“昔昔,有劲儿!” 觅夏并未把这当作无意义的话,很配合地上手捏了捏,承认道:“嗯,是很厉害!” 小崽崽也弯起眼睛。 她抱住觅夏的脖子,小小声:“姨姨,昔昔好想你呀……” 向来冷酷铁血的女帝,竟因这句话有些鼻酸:“是姨姨回来迟,让小宝受苦了……” “不苦喔!”眠昔纠正,“昔昔,是甜哒!” 觅夏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人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应斐对司澄使了个眼色,意为,喏,就算没有我,陛下也是要跟你抢崽的——你敢说一个“不”字吗? 司澄干脆转开了视线。 应斐:“…………” 不会受伤的总是我吧! - 当初小幼崽被抓进实验基地,仓皇而灰头土脸。 如今离开,却是被皇帝抱在怀中,就算没有红毯,也是众人仰望之处。 “帝国,不会放任任何一位子民,置身于已经被预警的危险之中。” 皇帝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回荡在肃穆的厅堂中。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对准台上,闪光灯连成一片。 在这光的海洋中,眠昔有些害怕,往觅夏怀中缩了缩。 觅夏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同样,帝国,也不应惧怕一个带来希望的孩子。” 会议厅里鸦雀无声。 “我以个人名义担保,司眠昔,临时交由皇家科研院监护,准予前往弥露星执行安抚任务。” 她当着亿万帝国民众的面,签署了保释令。 象征皇权的徽章印在电子纸上,散发着淡淡微光。 应斐、依莱、黎映等人率先反应过来,发出抑制不住的欢呼声。 有人起身鼓掌,有人红了眼眶,一直以来的奔走、努力,终于让希望破土而出。 另一边的反对派们则面色铁青。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桌沿,指节发白;总督紧咬牙关,额角青筋凸起。 他们清楚,从保释令生效的那一刻起,局势的天平,已然倾向不属于他们的另一端。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有人在通讯。 “是的,已经证实,那孩子被皇帝捞出去了。” “……是。” “我还会再想办法。” “我保证,不会再让您失望的,大将军。” 第94章 《帝国民政部门监护与收养证明书》 两周后。 小眠昔坐在已经修复好的浮桥上,一口一口吃着草莓味的棉花糖,小腿悠哉悠哉地一晃一晃。 不远处,蓝晶湖风平浪静,天光云影映在上面,美丽得像面镜子。 丝毫看不出,它差点两次被火山毁灭。 呜啪和噗叽在崽崽旁边上蹿下跳,都想争取一个摸摸。 被争宠的小幼崽很无奈,一如既往,决定端水。 她撕了两块棉花糖,先后喂给两个小东西。 “甜吗?”崽崽问。 “……%*!&#(!#)”小东西们吃得腮帮鼓囊囊,还不忘回答,就是叽里咕噜听不出在说什么。 “那就好呀!”眠昔弯弯眼睛。 ——别人听不懂,可她都明白喔。 清透的恒星光线落在她们身上,给每一只崽都镀出层毛茸茸的光圈。 远远望去,画面宁静温柔,像一个梦。 在噗叽的帮助下,眠昔成功地、并且是第二次阻止湖底火山爆发,很好地证明了她的能力,是带来福佑,而非制造祸殃。 此前的谣言、诽谤不攻自破。 娃综节目组也很懂得蹭热度,陆陆续续发出更多围绕着眠昔的花絮,在这些片段里,小幼崽真诚、可爱、友善,是天使中的天使,宝宝中的宝宝,很快重新赢得喜爱,甚至比之前更受欢迎。 唯一不好的是,有那天皇帝全星网直播的签署保释令,眠昔的特殊地位再也藏不住了。 甚至有人说,女帝这么多年一直无儿无女,尽管还年轻,不免让人探究未来的继承人,花落谁家; 既然她对眠昔如此疼爱,会不会…… 司澄本是个低调、不想引人瞩目的性格,实在看不过去全帝国都在跟自己抢崽的行为,正式发表了声明。 当然,声明也很符合元帅冷硬寡言的风格,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一张图,上面是一封盖着公章的文件: 《帝国民政部门监护与收养证明书》 编号:XXXX-X-XXXX号 签发日期:帝国纪元XX年X月X日 根据《帝国民法典》有关监护与收养之规定,并经本部门审查登记,特此证明如下事实: 一、当事人信息 1.监护人 姓名:司澄(Si g) 性别:雄性 种族:人类 身份编码:【打码】 常住地址:【打码】 2.被监护人 姓名:司眠昔(Si Mianxi) 性别:雌性 种族:【打码】 身份编码:【打码】 常住地址:与监护人同址 二、关系与权利义务 经双方自愿并依照法定程序办理收养登记手续,司澄为司眠昔之合法监护人及养父…… 三、法律依据与效力 本证明书根据《帝国民法典》…… 四、其他说明 1.监护人有权在被监护人…… 五、签署与盖章 本证明由民政部(监护与收养登记处)核发并加盖公章,具有法律效力。 (本页以下为签署栏) ——以上证明真实有效,如需核验详情,请联系相关部门。 “玉面阎王”司元帅有了女儿,对民众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皇帝有了继承人。 如今,司眠昔小朋友的身份,可谓是集多面于一体:皇帝的恩人,元帅的养女,小天王的干妹妹…… 眠昔的小脑袋瓜上,顶着一堆金光灿灿的光环。 再加上她原本就有的小翅膀,可算是真正的小天使了。 这回,“国民闺女”的称号算是彻底坐实。 - 这天晚上,眠昔没有回去住酒店,而是和爸爸露宿在蓝晶湖边。 帐篷的顶是透明的,躺在里面,弥露星最著名、最灿烂的极光清晰可见。 翠绿的光幕在高空缓缓翻涌,宛若天河流动,洒落而下时似水又似烟,仿佛为大地披上梦幻的薄纱。 整个世界被笼罩在静默的光之乐章中,仅有草丛中偶尔传来清脆的虫鸣。 呜啪和噗叽早就玩累了,挤在眠昔的脑袋边,呼噜声此起彼伏。 司澄摇摇头:这还二重奏呢。 他的宝贝崽却没有要睡的意思,躺在那儿,小手伸向天空,像在抓什么东西。 司澄:“有虫子吗?” 眠昔没有嫌弃这个破坏意境的老父亲,小拳头一张一合,认真回答:“昔昔,在抓翡翠飘带。” 司澄看过去,碧色的光辉绚烂,的确如同缎带。 司澄:“昔昔还认识翡翠呢?真厉害。那摘下来,要送给谁?” 眠昔掰着手指头数:“嗯……给陛下姨姨。岑云姐姐,粒粒姐姐。何欣姐姐。” 她列的都是女性,司澄就问:“叔叔和哥哥没有吗?” 眠昔想了想,大方地同意了。 司澄:“昔昔为什么要送给他们?” 眠昔:“因为,是昔昔喜欢的人!” 司澄想着她列出的一大串名字,也难为都能记住谁是谁,感慨道:“你喜欢的人也太多了吧?” 眠昔弯弯眼睛,骨碌碌滚到大人怀里,抱住他的脖子,大声宣布:“昔昔,最~喜欢爸爸!” 怀里的小身体柔软又温暖,司澄的心被填满,立刻妥协了。 好吧,不能当女儿的“唯一”,当女儿的“最高级”,也很不错。 - 离开弥露星之前,眠昔还想再去植物穹顶基地看看。 虽然拍娃综只在那儿待了两三天,与动植物都有特殊联系的小家伙,还是很喜欢那儿的。 司澄陪着她逛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元帅……司元帅?”那人等他转过身,激动道,“真的是您,还有小朋友!” 眠昔先认出对方:“芮舟叔叔!” 芮舟一路小跑过来。 后面还跟了个女人,同他一样,看起来就是学识渊博的类型。 她蹲下来,以大人的方式同眠昔握了握手:“您好,司小姐,我叫柳衍。” 被人以姓氏称呼时,眠昔总是很开心,眨了眨眼,小脸红扑扑:“阿姨好……” 柳衍对她笑笑,又起身向司澄打招呼:“司元帅,您好,我是芮老师的同学,不过研究方向是民俗。” 司澄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收到过一封发件人未知的消息,也是自称什么民俗与传说爱好者,想与他讨论一下眠昔的种族。 那时候他正被隔离在实验基地,与总督、议长斡旋,没空处理这事儿,后来也就忘了。 居然又在这里不期而遇。 “你是那位给我发消息的……” “是的,是我。”柳衍同芮舟对视一眼,“本来想去首都星专程拜访您,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如果方便的话,能请您和司小姐喝杯茶吗?” 第95章 不仅是神族,还是神族的公主? 侍者端来两杯伯爵红茶,一杯浓缩,一杯蓝莓奶昔,以及一碟拿破仑蛋糕。 柳衍先是把自己的各种证件——包括但不限于学位学历证、工作在职证明、历年所获奖项、发表论文——展示给司澄看,然后在终端上重新打开一个专门的文件夹。 “这里有我过去十年里的各种研究资料,您可以看一看。” 司澄接过来:“你刚才是说,认为眠昔是……神族?”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祷词中‘感恩护佑帝国诸神’的——那个神族?” “是的,没错。”柳衍双手指尖相抵成塔状,“有种种迹象表明,祂们是真实存在的。” 芮舟呡了口茶:“柳老师刚跟我说她的猜想时,我吓了一跳。‘愿神明护佑帝国永恒的荣光’,是帝国的孩子从小到大都熟悉的一句话,可我从来都以为,这些神明只是一种意志、一种寄托。” 司澄也是同样。 他打开第一个文件,《神族存在性假说初步报告》。 “我并非出于信仰,而是出于证据。 我们在多处星域采集到相同频率的共振能量,这种波动无法用任何已知种族、生物的精神力模型解释,却与古代文献中‘神启现象’记录的参数一致。 其次,XX样本展现出非人工的自我修复,与能量循环结构,推翻了现有的物质生命定律。 最后,XX个体的精神频率与近期异常气象的高度同步,说明他曾与某种更高维的存在产生联系。” 这一篇,是最终成果。 司澄又快速浏览其他的: 《关于XX样本能量特征的比对分析》 《疑似神族基因序列与人类精神频谱共振研究》 《XX星古遗迹铭文解析与神族语言推测》 《帝国史料中神启事件的真实性考察》 《关于XX个体精神频率异常的阶段性报告》 …… 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司澄再度翻回第一篇,看向结语: “这些迹象,无不指向一个结论——神族,或许并非宗教、文学加工后的产物,而是以一种人类所不知晓的方式,持续注视着我们。” 他低头瞅了瞅小幼崽,后者正在驯服甜点叉子,目光专注,神情天真。 平日里,总有人打趣眠昔的能力不可思议,像个小神仙。 可现在告诉他,她真的是神族的后裔——实在难以想象! 司澄喝了口咖啡,一直传递到舌根的苦涩,让他冷静下来:“我大概明白您想论证的可能性。但我更想知道的是,您为什么认为,眠昔是他……祂们中的一员?” 柳衍伸出三根手指:“元帅,我的推论基于以下三点。” “首先,她的精神力具有独特的安抚性,无论是突发焦虑,还是陈年旧伤,她都能够对这种紊乱进行有效疗愈。 “类似的能力并非独一无二,但强悍到她这种地步的,着实罕见。 “信徒有所求,向神明祈祷,神明根据虔诚、良善的标准,判断是否给予回应,其最先展现出的,就是这种治愈力。” “其次,根据皇帝陛下的讲述,眠昔能够净化并吸收虫族,这是任何已知种族都不拥有的能力。甚至,我想,您舰队所配备的尖端武器,也做不到此种地步。 “传闻中,虫族曾是神族的御兽,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反水。但在那之前,神明是它们的主人,当然可以自由驱使,乃至塑造和毁灭。”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已经多次展现过的预言能力——” 柳衍提及这一点时,双目闪烁着对学术的狂热,语气中充满赞美。 “不仅凡人不可能拥有,即便在神族内部,能真正看见未来,并且准确无误给出预言的,也只有最珍贵的后代才会被赋予这样绝妙、强大的能力。 “司小姐,正是那支宝贵的血脉。” 芮舟也没听过她最后这段理论,惊讶道:“柳老师,你的意思是说,小朋友不仅是神族,说不定在神族里也是什么公主之类的重要地位?” 柳衍点头:“极有可能。” 二人说着说着都激动起来。 这是科学家最幸运的时刻:发现了可以推翻、乃至颠覆原有世界观的新知识! 唯有司澄沉默不语。 他很难表述自己现在的心绪,哪怕乍一听,怎么神族不神族、神明不神明的很扯淡,可他心底早就有一个声音——崽崽这么特别,这么美好,根本不该属于污浊的凡尘俗世。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圣洁、纯净的极乐之境,那么,她一定来自那里。 但是…… 如果昔昔其实有族群,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家人? 是不是……有一个真正的爸爸? 司澄拿了张纸巾,给眠昔擦了擦嘴角的奶油,又抬眼问:“柳博士,既然您认为神族是存在的,那么祂们现在在哪儿呢?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来?” 柳衍的目光染上哀伤:“有很大的可能,祂们已经不在了,司小姐就是这个种族唯一的遗孤。” 司澄一怔:“怎么……您有这部分的研究吗?” “还没有。”柳衍苦笑,“我总得先证明确实存在,才能接着探究为何离开吧?” 这时,眠昔开口了:“昔昔,梦见过。” 大人们同时看向她。 小幼崽的神情异常宁静,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和隐约的悲伤。 “海浪,哗啦啦。 “黑虫子,爬进来,吃掉光。” “在光里的房子,倒下,倒下。 年幼的语气和措辞宛若诗歌,只不过,那是一首哀悼。 “昔昔藏在一朵花里。 “大家说,昔昔不哭,昔昔要勇敢。祂们不走远,一直在身边。” “然后,大家说再见,再见。” 在说你好之前,已经迎来了道别。 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相见。 第96章 昔昔要上幼儿园啦! 眠昔的梦境,与柳衍的研究,共同表明,虫族不仅是帝国与人类的一生之敌,同样可能是导致神族陨落的罪魁祸首。 当年神族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用尽最后的力气保存重要的血脉,也就是眠昔;很有可能,是以把她放进圣莲的方式。 然而,小眠昔在坠落凡间时,不慎与莲花分开,记忆一同遗失。 虫族,究竟如何从神族的御兽,反叛成为灭族凶手;强大的神明,又是为何衰落,直到失去抵抗力气,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等圣莲的花瓣,以及眠昔的记忆拼图全部集齐,会对探究事情的真相有所帮助。 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急不得,司澄决定先带眠昔回首都星,并且会与柳衍、芮舟保持联系,双方有任何新进展,随时交换。 星舰起航后,眠昔望着舷窗外,蓝晶湖越来越小,在恒星光线的照耀下亮晶晶的,像她的辫子上的樱桃形状小发卡。 湖面忽然波动几下,接着,一条蛇般的怪物拔地而起——虽然它现在在她眼里的大小,更像蚯蚓。 “露露!”小幼崽激动起来,使劲儿对着下面挥手。 司澄没有告诉她,离这么远,水怪是看不见她的。 转念一想,自家宝贝崽和这些神奇生物之间,都有着人类无法理解的联系,说不定对方也能感应到呢。 “会的喔。”眠昔小声道,“以后,还会再来看你的!” ——看吧,还真能隔着几万米的距离对话! 噗叽也爬到崽崽肩膀上,叽里咕噜。 它身上竖刺根根,看起来颇为危险,司澄一度担心它会扎着眠昔。 好在,噗叽也非常爱护它的小主人,那些刺在真正触碰到眠昔时,呈现出的状态是柔软的,和小猫小狗软绒绒的被毛没什么差别。 大小水怪母子重逢,双方都很开心,分别也依依不舍,但无论是第一次,还是这一次,露露都没有阻止噗叽跟随眠昔走。 也许,在自然界,孩子长大了要离开身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这却让旁观的司元帅有些伤感了。 他的宝贝崽,有一天,是不是也要这样远走呢? 都用不着等到十年后、二十年后,现在,就有一件事,能够让司澄明显地感受到,女儿长大了—— 眠昔,该上幼儿园了。 - 觅夏不理解:“给小宝请家庭教师不是更好吗?” 应斐摸摸下巴:“我全科都能辅导,幼教也不在话下,要不就我来教小棉花糖吧。” 龙愿积极举手:“小眠妹妹来我们学校吧!” 龙叙叹了口气:“小愿,我们已经上小学了。” 黎映也有过相似的童年:“就去皇室学院啊?” 依莱考虑得很周全:“后面还得回舰队,直接进星舰附属学校吧。” ——关于眠昔究竟去哪里上学,可谓是个大事儿,到了全家总动员的地步。 不过,其他人都只能提建议,唯一拥有决定权的,还要看司元帅怎么想。 他捋捋小姑娘的麻花辫:“我的想法,让昔昔去最普通的幼儿园。” “普通?”众人疑惑,“是说平民儿童入学的那种吗?” 面对大家的不解,司澄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眠昔喜欢和小朋友玩儿,个人辅导无法满足社交需求; 皇室学院的孩子出身非富即贵,太过娇纵,不好相处; 舰队家属学校的孩子们背景大都相似,体会不了百花齐放的乐趣。 综上所述,一所普通幼儿园,是眼下的最好选择。 他原本的计划中,也是让眠昔隐姓埋名、作为普通孩子的身份入学,可惜小家伙前段时间全星网爆火,现在走在街上都会被粉丝认出来,谁都知道这是元帅的闺女、更是“国民闺女”。 越是这样,越是需要单纯无邪的小孩子,在层层星光之下,去认识司眠昔本人,与她做好朋友。 大人们有了初步想法,也得尊重小幼崽自己的意愿。 司澄尽量把每一种选择的利弊,都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给眠昔听。 眠昔用手指戳了戳脸蛋:“嗯……可以带呜啪和噗叽吗?” 司澄没想到她最在意的事是这个,想了想:“如果呜啪保持布偶形态,并且不活过来,应该可以。至于噗叽……” 小刺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急急地“啾”了一声,连忙四爪朝天躺下,闭上眼睛,声明自己也可以像呜啪一样,伪装成无生命的玩具。 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悄悄睁开一边眼睛—— “呀,睁眼啦!”眠昔咯咯直笑。 司澄摇头:“这样可不行。” 噗叽:“QAQ!” 呜啪踩着猫步优雅地走过来,跳到桌面上,舔了舔爪子:“小老弟,你还得练啊呜啪。” 噗叽不服气:“噗叽噗叽啾!” 呜啪:“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怎么才有资格成为眠眠宝的守护神兽呜啪!” 它现在还是个蓬松到炸毛的狮子猫,尾巴一甩,往地上一躺,一团光芒膨胀又消散—— 然后,变成了破布条、塑料眼珠组成的布偶。 噗叽是第一次见到它这种形态,受到惊吓:“啾!!” 它直往后躲,差点从桌子上掉下来。 司澄眼疾手快捞住它——然后被刺扎了。 嘶,虽然没流血,真挺疼。 看来这些小东西,只会对眠昔不设防。 眠昔看见呜啪这样子,倒是很开心地抱进怀里。 最初,在降落人间的最初,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存在,就是布偶形态的呜啪呢。 她把小布偶搂在怀里蹭啊蹭,没有发现呜啪已经悄悄“复活”,还在眠昔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小刺猬露出一个十分挑衅的神情。 噗叽:“!” 气死了本神兽了Q口Q!! 第97章 垂着小脑袋,背着大书包,又小又孤单。 最终结果,眠昔选择了一所离家半小时车程的幼儿园。 资质完善,设备齐全,气氛融洽,老师们多才多艺、热爱事业,孩子们则来自首都星各种各样的家庭……总之,通过了元帅严苛的背调。 如果说之前讨论眠昔在哪里上幼儿园,是全家总动员,那么真正去上学的那一天,可谓是兴师动众。 皇帝不方便露面,派了贴心的小机器人嘟嘟前去,既是个摄像头,也能为崽崽提供其他服务。 黎映习惯了出门在外乔装打扮,这次干脆扮演校外等待的司机,并且足足坚持了一小时,才被认出,慌忙逃离现场。 和其他人相比,应斐原本在大众面前没什么知名度,可娃综播出的前两期,让他这个和双胞胎不对付、有时候甚至需要小孩反过来哄他的新手奶爸,也累积了不少人气。 尤其在知道他是某知名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后,更是吸引了一群喜欢神秘、稳重、禁欲学术风的粉丝——虽说前几个词跟他关系不大。 龙叙和龙愿还得上学,闷闷不乐拜托皇帝,一定要把嘟嘟拍到的视频发给自己看。 这种时候,依莱的优越性就显现了出来,大可以光天化日送眠昔进学校。 司澄给小眠昔整了整书包,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让他抬起头,望向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们,精准地识破了几人的伪装:以副官凯洛斯为首,战舰上的部下们来了一二十个,一个个面露期待。 在接触到元帅审视的视线后,全都鹌鹑似的低下头。 ……这群家伙从哪儿得到消息的? 为了不打扰小幼崽的心情,司澄没把这事儿告诉她。 他蹲下来,第二十次理了理眠昔的幼儿园制服——淡粉色衬衫,海蓝色背带裙,同色花蕾帽,花边袜外加黑色小皮鞋,可爱得不得了——尽管已经很平整了。 “如果太想爸爸,就坚持一下好不好?”司澄说,“等放学了,爸爸会第一个来接你。” 小幼崽的眼圈还有点儿发红,她还弄不清楚上学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一听到要离开爸爸大半天,就忍不住害怕,坐车过来的路上还哭了会儿。 司元帅看着宝贝崽掉金豆豆,简直比自己挨一刀还难受。 一瞬间他开始后悔,不如听觅夏和应斐的,找个家庭教师…… 可是,眠昔会更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一个人太孤单了。 眠昔的小奶音还带着隐隐的哭腔:“会第一个?” “会。”司澄伸出小指,“爸爸保证,等你出幼儿园,最先看见我。” 眠昔也伸出小手,勾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之前跟园方交流的结果,让快四岁的眠昔跟着中班。 中班的老师姓罗,是个贡格星人,带孩子是这个种族的天赋,并入帝国之后,大多做些幼教、保姆之类的工作。 罗老师笑眯眯:“眠昔呀,一会儿上午茶有黄油小饼干哦,想不想吃?” 小崽崽被吃的吸引了注意力,点点头。 司澄知道,这种时候最适合自己退场,对罗老师点了点头。 罗老师拉着眠昔的小手:“跟爸爸再见吧?” 眠昔转过头,一想到要分离,眼底又浮出点点泪光。 但她没有像别的小朋友那样耍赖、哭闹,默默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和爸爸挥手告别。 接下来,被罗老师带进教室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回头。 始终垂着小脑袋,背着有点儿大了的卡通书包,显得又小又孤单。 她要是大哭大闹、挣脱老师的手跑回来找自己,司澄还好受些; 越是这样懂事、隐忍,越叫他心碎。 依莱斜睨了眼司澄:“元帅大人,该不会在这里当场哭出来吧?” 司澄没搭理。 但司澄清楚,此刻更想哭的,说不定是依莱自己,只是借着揶揄来转移情绪。 他摁下心底翻涌的千言万语,深吸一口气:“……行了,回去吧。” 依莱转为腹诽:什么“回去”,不就是就近找个咖啡馆,一直枯坐到幼儿园放学么? - 罗老师教学经验丰富,很懂得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以为是孩子离不开大人,其实是大人离不开孩子。 比如司眠昔小朋友,在门口跟爸爸再见的时候,还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样子,等进了教室,看到各种画纸、剪纸、手工作品、玩具装饰,先前的惴惴不安马上就被新鲜感所取代。 屋里到处乱窜的孩子们,在老师进门之后,都乖乖回座位坐好。 咦,老师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小朋友? ——这个小朋友,长得好!可!爱! 所有的孩子们都好奇地看向眠昔,也有胆子大的问:“罗老师,这是谁呀?” “这是咱们苹果班的新同学哦,以后,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新成员了。”罗老师扶着眠昔的肩膀,“来,和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眠昔目前接触过同龄人数量最多的一次,还是娃综,可那连她在内,一共也就六个孩子,而且年龄参差不齐。 这回面前坐了十来个小朋友,还都年龄相仿,这对她来说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眠昔抬起头,看向罗老师。 家长不在的时候,小孩子总会下意识依赖其他大人。 罗老师不愧是贡格人,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仅需给予一个温暖的微笑。 小眠昔受到鼓励,就是还有点儿害羞,小声道:“昔昔……是司眠昔。” 下面有孩子没听清:“什么什么?你叫嘻嘻?什么嘻嘻?” 眠昔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职业敏感让罗老师发现了问题,她蹲下来:“你告诉小朋友们,你的名字是什么?” “昔昔的名字……是司眠昔……”小崽崽越说越不确定。 罗老师捉住她的小手,带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来,跟老师学,‘我的名字,是司眠昔。’” 眠昔是个聪明的崽崽,立刻就发现了,老师和自己说的话哪里不一样。 她轻轻地,但很认真地重复:“‘我’的名字,是司眠昔。” 罗老师鼓掌:“对啦!来,和同学们再说一次,好不好?” 眠昔转向大家,在灼灼目光中,更大声也更勇敢:“我的名字,是司眠昔!” 罗老师带领孩子们热烈鼓掌:“让我们一起欢迎司眠昔!” 孩子们异口同声:“欢迎——司——眠——昔——!” 小崽崽的眼睛亮闪闪的,很开心。 开始使用第一人称指代自己,是主体意识的萌发,是一种成长。 离开家长身边,进入学校这个小小的集体,学着和家人之外的人相处,同样是。 从这一天起,司眠昔小朋友要开始长大啦~ 第98章 与众不同的小孩子,是天赐的礼物。 眠昔在幼儿园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名叫鹿雪。 小姑娘天生白发,不是浅色,而是完全的纯白,连眉毛都是白色的,瞳孔颜色也极淡,往那儿一站像个小雪人。 人类的天性是抱团,特殊的孩子很容易被孤立。 好在,鹿雪是个心脏强悍的小姑娘,她不仅没有觉得自己被排挤,反而热情地交友,搞得那些一开始想疏远她的孩子都不好意思起来。 现在,鹿雪反倒成了苹果班最有号召力的小朋友。 眠昔一来,显眼的小翅膀,让她成了“异类”。 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娃综风波,中班年纪还没有自主摄取新闻的能力,都是听大人嚼两句剩下的,有小孩对她的印象停留在“言灵恶童”。 这么小的孩子讲话都直来直去: “司眠昔,我妈说你讲的话都会成真,那你会故意让我摔倒吗?” “我,我离你远点,你不要吃了我……” “你可千万不要对罗老师做坏事!” 小眠昔有些发慌,此前网友的恶意都被家长们尽数拦截,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泼到她身上。 她紧张地摆着小手:“昔昔不是……” 想起罗老师的话,有些艰难地改口:“我、我没有……做坏事……” 眠昔还不到四岁,比班里的同学都小,再加上本就是个羞怯软糯的性格,自我辩解得很磕碰,也很快淹没在别的叽叽喳喳中。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眠昔咬着嘴唇使劲儿忍耐。 爸爸说,很想哭的时候,还是要坚持一下。 她是爸爸的崽崽,爸爸是最厉害的人,她也要勇敢! “喂,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新同学?” 忽然,一个小身影挡在她面前。 眠昔抬起头,看见一缕雪白的发丝。 白发的小姑娘叉着腰,凶巴巴地对那些围观的孩子道:“罗老师说了,要和新同学当好朋友。你们这样,一点都不乖。” 她的表达能力极其流畅,让眠昔想起了谷粒粒。 大多数孩子都很听她的话,可也有质疑的:“可是她会讲很坏的话诶!” 小姑娘眼睛一瞪:“你听谁说的?” 那孩子明显气势不足:“我、我听我姐说的……” 小姑娘道:“那你现在听我说,我看了其他视频,她讲的都是好的话!救了女帝陛下,还救了一个湖呢!” 小孩们瞪大眼睛,窃窃私语。 小姑娘叹气:“你们都中班啦,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吗?唉,真是幼稚的小孩子……” 等那些孩子们跑开,白发小姑娘转身看向眠昔:“你叫司眠昔,对不对?” 眠昔对方才的“辩论”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怔怔地点点头。 小姑娘扬起一个笑容:“我跟妈咪一起看了你的节目!” 眠昔咬着嘴唇。其他小朋友也都说看了节目,才会…… “你不要害怕呀,我觉得你特别特别好,长得也好可爱的!”小姑娘伸手,“我叫鹿雪,你可以叫我小雪。我可以叫你小眠吗?” 眠昔从精神力中辨认出对方的善意,才小心地把手伸给她:“好呀……” 鹿雪握着她的手摇了摇:“那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眠昔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嗯!” 她开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扇扇小翅膀,像猫咪的尾巴。 这时候习惯性地一动,见鹿雪盯着自己的翅膀,又有些不好意思,重新缩起来。 鹿雪满眼惊羡:“好漂亮诶!你是不是小天使?” 小天使?眠昔歪头。 爸爸,芮舟叔叔,柳衍姨姨,说她是小神仙呢。 不过,大人们说这是要暂时保密的事情。 鹿雪不在意眠昔没有回答,指指自己的头发:“我妈咪也总说,我是小天使呢。” 眠昔对此表示赞同。 鹿雪从头到脚都雪白雪白的,真的很好看哦。 鹿雪拉着她的手转了个圈:“我们和别人都有点不一样,因为,天使就是与众不同的哟!” 所有与众不同的小孩子,都是天赐的礼物。 - 有了鹿雪的“撑腰”,以及罗老师的正确引导,很快,孩子们放下了警惕和成见,愿意来了解眠昔。 眠昔真诚、可爱、柔软,向来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崽崽,在幼儿园也不例外。 没几天,就在全班“最喜欢的小朋友”评比里,获得了最多代表爱的小红花,多得快要把小幼崽淹没。 她把所有的花儿放进小书包里,放了学,全部送给爸爸。 司澄收到这堆红艳艳的小花朵,既欣慰宝贝崽很快融入了新生活,又不免略微发酸地想,这其中,有多少来自小男孩儿? 更令他心酸的是,宝贝崽好像只有第一天上学的时候,表现出了不舍。 不仅当天放学,没有第一个跑出来、忙着和小朋友玩滑梯; 从第二天起,上学的时候已经变得既兴奋又期待,潦草地给爸爸一个亲亲后,就急急地进班级,头也不回。 这让被留在原地的老父亲倍感凄凉。 孩子总要长大的,依莱和应斐这么安慰他。 ……虽然总觉得这两人更像是幸灾乐祸。 司澄一开始还怕眠昔在幼儿园会受欺负、被排挤,在确认这些事儿不会发生后,他需要担心的,变成眠昔太受欢迎怎么办——尤其是,要有太胆儿大的淘气小男孩怎么办? 龙家小兄弟俩的热情,就已经够让司澄闹心了;现在苹果班里,可是足足有六个男生! 没法在眼皮子底下监视,还不知道这些小捣蛋会做些什么呢。 事实证明,老父亲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眠昔在班上,可是被鹿雪这个“大姐头”罩着呢。 不过,眠昔还是遇到了一件人际难题。 苹果班一共有十二个小朋友,其中十个小朋友都对眠昔很好。 只有一个男孩儿,看上去不太喜欢他。 男孩名叫季之岭,因为以前混乱的转学记录,比班里其他孩子都大些,比最小的眠昔大了两岁有余。 这个年纪的孩子个头参差不齐,五岁多的季之岭看起来已经像小学生了,高高的一个,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总是沉默。 是的,他不单单是不喜欢眠昔,同样不喜欢苹果班的其他小朋友,不喜欢罗老师,不喜欢任何人。 不爱说话、总是冷着脸的小男孩,眠昔认识一个,就是酷哥龙叙。 可跟外冷内热的龙叙相比,季之岭,简直可以说是孤僻了。 第99章 “离我远点!” 眠昔每天回家,司澄都会问问她在幼儿园里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认识的新的朋友。 尽管在选择学校、班级的时候,司元帅就已经动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查清了所有孩子的家庭背景。 和大多数家庭幸福美满的孩子相比,季之岭的人生,的确有些坎坷。 妈妈生下他之后就离开了,季之岭从小跟着爸爸生活。 但这个爸爸实在不是个能当爹的人,没有正经工作,领着救济金,每天出去鬼混,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据说还会动手打孩子。 邻居听见小孩的哭声,报过警,可警察来了,季之岭又坚决否认爸爸家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在孩子的心中,陌生的孤儿院,或者陌生的新领养家庭,是比不负责任的爸爸,更可怕的存在。 他出生就被妈妈抛弃,唯一的亲人就像是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 长年累月的阴暗生活,给幼小的心灵造成极大的伤害。 季之岭封闭自己的内心,不信任,也拒绝接触他人。 哪怕在幼儿园,他也总是一个人在角落发呆,罗老师每天带领其他小朋友写字、画画、做游戏,他从不参与,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小眠昔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毕竟每天在其他十几个小朋友中间端水,是很累的;直到某次走到季之岭的桌椅旁边,被身后传来的阴郁声音吓了一跳。 “离我的地方远点。”那声音说。 眠昔转过头,看见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没有温度地盯着自己。 仅仅片刻,滑落向别的地方。 眠昔的精神力,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好恶,几乎不需要用力分辨,就知道这个男孩很讨厌自己。 上一次被这样对待,还是会嫉妒她的露娜姐姐。 眠昔想起露娜,不禁瑟缩了下:“对不起……” 男孩不再看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托着腮望着窗外发呆,把她当空气。 小眠昔有些难过。 并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被这个男孩排斥,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了男孩的情绪。 对家暴的父亲既恐惧又依赖,对狠心的母亲既思念又憎恨,对温暖的友情既向往又抗拒。 他是个非常孤独,非常矛盾的孩子。 “你在感应我的想法?”男孩冷不丁道。 眠昔一怔。 她的精神力融入他人思想是一种本能行为,本不该有声息,从来没人能察觉到。 可这个男孩,居然发现了。 “不许读我的心。”男孩几乎是恶狠狠地,“离我远点!” 小眠昔这回真真正正地被他吓到,呆呆地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幸好,有人及时牵住她的手。 鹿雪像个尽职尽责的护花使者:“小岭,你不要对小昔这么凶嘛。” 眠昔感激地看了眼鹿雪,同时又觉得哪里有些微妙的不同。 过去鹿雪也这么保护过她,很有气势地教育别的小朋友;但她今天对那个男孩的语气很是不同,更加柔和,更加……嗯…… 小眠昔想,就像自己平时对爸爸、对叔叔姨姨撒娇一样哦。 她有点儿好奇,鹿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悄悄从身后歪过头看。 然后被男孩凶狠的眼神吓地缩回去。 虽然,这次对着的不是她。 “不要这样喊我,我跟你很熟吗?”男孩音量不大,可语气几乎是呵斥了。 鹿雪平日里也是受欢迎的小朋友,从没被这样对待过。 她僵了僵,却并未有激烈的反应,只是低下头,不言不语。 眠昔有点担心,担心鹿雪会被气哭,也担心两人会吵起来。 还好,鹿雪很快自己调整过来,拉着眠昔的手走开了。 眠昔仍然惴惴,回头小心地看了看那个男孩。 他仍然坐在原处,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分外冷漠。 似乎感应到眠昔的目光,转头瞥了她一眼,又收了回去,仿佛她只是不存在的空气。 - 放学时,罗老师忧虑地告诉了司澄,这桩并未完全成型的小冲突。 “季之岭这个孩子呢,确实比较特殊。我带了他两年了,他甚至没有跟我打过招呼。但好在,他只是孤僻,并没有暴力倾向,这一点您可以放心,眠昔在我们这里很安全……” 司澄知道罗老师在担心自己动怒:“孩子之间产生摩擦、如何处理,是昔昔需要学习的课程。我不会因此怪罪老师和校方。” 罗老师很明显松了口气,嘴上还是说:“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如果眠昔没有表现出和季之岭很强烈的交友意愿的话,我们确实更推荐,她和别的小朋友一块玩儿。” 司澄看着监控回放,看见那个小男孩紧绷的姿态,捏紧的拳头,想起了刚被儿时的自己。 他也曾怨恨过从未谋面、抛弃自己的父母,曾在孤寂的深渊挣扎过,曾对世界竖起所有防备的刺。 直到年近三十,才因神明恩赐的小小礼物,融化心墙。 也许这个孩子,将来的某日,也会遇到一个能温暖他的亲人、友人、爱人。 ……只要不是他的宝贝崽就行。 司元帅的祈祷起了作用。 虽然,是反的。 次日,幼儿园迎来了每月一次的“宝宝散步”活动。 每个班由一名老师、两名保育员、一名保安带队,带着小朋友们走出幼儿园,探索更大的世界。 有时候去城市里游乐园,有时候访问郊外的大自然,有时候慰问战争老英雄,有时候拜访高校的大哥哥、大姐姐…… 这一天的目的地,是家私人博物馆。 小朋友们外出的惯例,是两两结伴、手牵手。 至于怎么分组,为了增进整个班级的融洽,都是随机抽签。 ——眠昔抽到的,是季之岭。 第100章 小天使和小魔鬼。 抽签是在平板上完成的,出现结果后会有对应小朋友的照片。 眠昔愣了下,才想起这张面无表情的证件照属于谁。 第一次相遇,被吓到的小崽崽,根本不敢看对方。 这回,她才有机会仔细地看季之岭的长相。 忽视掉眉目间的阴郁和戾气,实际上季之岭长得非常好看,骨相可以用优越来形容,哪怕现在年龄小、还带着点儿婴儿肥,也看得出,等将来长开了,哪怕放在眠昔认识的娱乐圈哥哥叔叔们中间比,也丝毫不逊色。 但眠昔注意的并不是这个。 她觉得季之岭有些眼熟——那种熟悉感,像是早在来到幼儿园之前,就已经见过他。 从还在爸爸的战舰上起,眠昔就拥有对人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如果真的见过季之岭,她绝不会记错。 可崽崽怎么努力回想,也想不起那份印象究竟来自哪里。 罗老师看到名单,受到惊吓。 哪怕只是想象一下,司元帅知道此事的反应,她腿肚子都发软。 要是照顾不好元帅的宝贝崽,别说她了,整家幼儿园都等着关门吧。 她连忙阻止:“眠昔,你……这个……” 她看向其他孩子,希望有人能愿意跟眠昔交换。 可是孩子们都知道,眠昔分到了季之岭——可没人敢触他的霉头。 鹿雪咬了咬嘴唇:“罗老师,那个,我来吧。” 这小姑娘还真是贴心,罗老师松了口气:“好好,那就……” “不要。”有人开口打断。 孩子们的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茫然,因为这个声音好陌生…… 他们甚至找了会儿,才意识到,是那个平日里从不吭声的季之岭在说话。 有人甚至惊讶:原来他不是哑巴啊? 罗老师第一反应是受宠若惊:这孩子居然愿意说话了。 随后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讲话都有点儿小心翼翼:“那你想……” 季之岭抓住眠昔的胳膊,不容置疑:“就她。” 他说这话时,也没有看眠昔,有点儿长了的刘海遮住垂下的眼睛,看不见表情。 罗老师刚松的气又倒吸回来,别的不说,就季之岭拽眠昔的那个劲儿,别把这位金贵的小小姐弄疼了! 只有眠昔知道,季之岭的动作看着粗鲁,其实并没有用力,甚至是松松地箍着她的手腕。 罗老师既想“救”眠昔,又担心惹恼季之岭、发生更不可控的事儿,尽量放柔声线:“眠昔愿不愿意呀?” 小眠昔还被抓着,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虽然季之岭凶凶的,她并不讨厌他。 因为,最开始她感受到的,季之岭对自己的讨厌,已经消失了。 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而眠昔对他同样好奇。 她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尽管罗老师还有担忧,其他班已经上车了,苹果班也不能为了一两个人耽搁太久,只好整队出发。 临行前,还特意交代保育员和保安,对注意注意这两个小朋友。 坐车的时候并不用拉着手,季之岭已经松开了眠昔。 眠昔跟在他后面,找到空位坐下来。 前排的鹿雪扭头看她,神色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怪异。 眠昔有些不安:鹿雪不高兴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 - 这所私人博物馆,是一位喜爱考古、文物的老先生开设的,不收费,但要预约。 安全起见,今天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腾出了专场。 博物馆的灯光幽暗,有些藏品,尤其是雕像,又显得有些骇人,刚进来就有孩子被吓哭。 这么小的年纪,哭声很容易传染,许多本来不害怕的被带动,霎时间,馆内掀起了此起彼伏的浪潮。 哪怕来的老师足够多,也没办法顾到所有小朋友,光是哄那些在哭的,就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哪里还有空管其他人。 司眠昔小朋友可是在帝国战舰上生活过的,胆子大多啦,一点儿也不怕。 但有老师的叮嘱,她不能一个人行动,到哪里都要牢牢拉着小队友的手才行。 季之岭并不喜欢,或者可以说是讨厌牵手。 可是无论他甩开多少次,眠昔都会坚持不懈地再找过来。 眠昔并不对他生气,也不说话,安静地、默默地屡败屡战。 若是放在往常,季之岭早就要发火了。 可今天他的心情意外得平静,甚至觉得眠昔就像小猫找尾巴,竟然有点儿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成功。 没一会儿,他就习惯了,自己躲开之后,那只比自己小一圈的手会再摸索过来。 所以直到某一次,他等啊等,没等到,反而心里一空。 他扭头,看见眠昔被展柜吸引了注意力,里面似乎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碗碟。 展柜顶端的射灯投下明亮的光芒,落在眠昔瓷白、精致的小脸上,仿佛她才是那个被万人隔着玻璃景仰的藏品。 眠昔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总会开心地掀动小翅膀。 看起来,好像要飞走了。 季之岭下意识想要去拉住她,手却悬在半空,又默默收了回来。 他其实知道的,班里的同学都不喜欢自己,还会偷偷叫他“小魔鬼”。 也知道,他们都特别喜欢眠昔,乐意称她为“小天使”。 他还小,并不完全懂得身世、贫富、家境的差距。 但他是个非常敏感、早熟的孩子,不需要任何人说,也清楚,自己和眠昔,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眠昔就在他面前,可他们之间其实很远很远。 就像是魔鬼和天使的距离。 男孩神色黯然,转身离去。 小眠昔沉迷于古代餐具的绚烂色彩,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小队友不见了。 她四处张望,原本馆里光线就不好,幼儿园小朋友又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很难分辨。 季之岭,去哪里了呢? 小崽崽想了会儿,决定用点儿独一无二的“作弊”手段:她的精神力可以在人群之中,准确无误捕捉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然而,意外陡生。 她的心脏兀然划过一丝惊颤。 像是什么跌落,摔成了碎片。 第101章 两个小崽崽干脆抱头痛哭起来。 昏聩的光线中,小幼崽的双眸如同一盏夜灯,氤氲着淡蓝的轻盈光芒。 幸好这里没有别的小朋友,否则一定会被吓一跳。 “骨头……掉……”眠昔喃喃,“不要、不要掉下来!” 待那未来片段消失后,崽崽揉了揉眼,一刻来不及休息: 幻境中的骨头太多了,就连她的预言也不能保证所有都不掉下来;所以,必须找到那个即将出现在骨头下的小朋友,让他或者她躲开才行! 眠昔背着小书包,哒哒跑进跑出几个展馆,有些迷茫。 她所看见的展示柜里,放的都是瓷器、珠宝、用具、书画——不像有骨头的样子呀? 就在这时,书包动了动,呜啪从里面钻出一个小脑袋来:“眠眠宝,不要着急跑,会跌倒的呜啪!” 噗叽从另一边也晕晕乎乎冒出来,表示赞同:“噗叽……” 再这么颠下去,要吐啦! 眠昔把小书包背到胸前,小心地看了眼周围,许多小朋友都带了自己的玩具,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两个是活的。 “呜啪,能不能找到骨头?”她问。 小神兽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对小主人有求必应,动了动鼻子到处闻:“嗯……不在这里一层呜啪!” 眠昔张大眼睛。 罗老师说,大家只能待在这一楼呀? 是有小朋友偷偷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还是是博物馆工作的叔叔姨姨呢? 眠昔有些纠结,是不是应该先告诉罗老师呢? 可有的小朋友还在哭,有的小朋友摔倒了,有的小朋友突然开始想爸爸妈妈,他们都比自己更需要老师关注。 小眠昔决定,还是自己先去看一看,骨头到底在哪里。 只要她等在那儿,告诉大家都不要靠近骨头,就不会有事啦。 出于对孩子的安全考虑,电梯都有机器人看守,因此,眠昔按照呜啪的嗅觉,找到了颇为隐秘的消防通道。 消防门太重,让小幼崽独自推开它,着实是个不小的考验。 这里没有别人在,呜啪和噗叽都从背包里跳下来,帮她一起。 “嘿——呀——!” “使劲儿啊呜啪!” “啾——!” 三只崽崽齐心协力,成功开门! 眠昔正要击爪庆贺,小神兽们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微弱的动静,连忙钻回背包里,假装玩具。 眠昔看向声源处,一个孩子坐在台阶上,脸埋在手里呜呜啜泣。 她有些担心,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找老师来,发现那个孩子的背包挂件,是个打领带的小苹果。 是自己送给鹿雪的礼物。 ——这个正在哭的孩子,是鹿雪。 眠昔想起,此前在来博物馆的飞行车上,鹿雪就一直情绪不佳,更担忧了。 她还没有很好地学会安慰人,拈起制服裙摆,坐在鹿雪旁边,小小声:“小雪……” 鹿雪没料到居然会有人找到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擦了擦眼睛,才发现是好朋友。 可她并没有展现出平日的热情,反而抿着嘴,踌躇好一会儿,问:“司眠昔,你喜欢季之岭吗?” 眠昔一愣。 从认识起,鹿雪就从来没有叫过她全名。 但更让她不理解的,是后面那句话。 “‘喜欢’?”小崽崽不解地重复。 鹿雪浅色的眼睛仿佛刚被浣洗过,澄澈得像水晶,等待着她的回答。 眠昔想了想,点头:“喜欢,季之岭。” 鹿雪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去。 但她听见,眠昔的话并没有说完,还有后半句:“也喜欢小雪,喜欢罗老师,喜欢……” 掰着指头,差不多要把全苹果班的小朋友,都数上一遍。 最后还做总结陈词,伸出手,划出大大的弧度:“昔昔……我,喜欢大家——全部的,都喜欢!” 鹿雪看见眠昔的笑容,那样温暖,宛若阴雨天后的第一缕阳光,能够冲刷掉所有湿冷。 她的嘴角忍不住跟着上扬,但想起什么,又僵住:“可是,季之岭喜欢你。” 眠昔歪过头,很是茫然。 季之岭都不愿意跟她手拉手,哪里像喜欢自己呢? 而且,就算是喜欢的,为什么鹿雪要伤心?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因为……因为……”鹿雪睫毛颤抖,白净的小脸上泛起红晕,“我喜欢季之岭。” “我想跟他坐同桌,一起荡秋千,‘散步’跟他一组。但是”她垂下眼睛,语气中有深深的失落,“但是,他不想跟我一起。” 事实上,季之岭在幼儿园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朋友,每次“宝宝散步”也总是一个人走在最后,不要跟任何小朋友手拉手。 眠昔,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个选择的小队友。 小眠昔对季之岭还没有那么明显的好感,因此代入想象了一下,如果鹿雪,或者龙叙、龙愿不愿意同她一块儿玩,自己也会很难过的。 她理解了鹿雪的心情,却也做不了什么。 崽崽小小年纪已经理解,一个人喜欢谁、不喜欢谁,别人都是改变不了的。 在赛蒙星,她很向往靠近露娜姐姐,可姐完全不想见到她; 在去过的、爸爸的回溯记忆中,卡萝姐姐喜欢爸爸,但爸爸无法回应。 如果季之岭不想和鹿雪一起玩儿的话,那自己……那自己…… 帮不了朋友的无力感,让小幼崽也伤心起来。 眼见着小伙伴眼眶都红了,鹿雪有些无措:“小昔,小昔,你不要哭,我、我没有怪你的……” 她一咬牙:“如果季之岭喜欢你,那,那我就把他让给你!因为,因为我也最喜欢小昔了……” 眠昔其实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味,但鹿雪的“悲痛”清晰地传递给了她,让她本就波澜的心绪更加摇摆。 到后来,两个小崽崽干脆抱头痛哭起来。 呜啪和噗叽在背包里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小主人,还记不记得你现在要做什么呀? 呜啪在背包里跳了跳,轻微的鼓动让还在哭哭的小眠昔恍惚了下,差点跳起来:“咪!” 鹿雪擦擦眼泪,很懵。 眠昔拉起她的手就跑,解释得相当言简意赅:“骨头!” 鹿雪:“?” 不过,她也不用再问了。 小姑娘们匆匆来到楼下,这个没有对幼儿园开放的展厅里,摆着一具巨大的、如同恐龙的骨架。 骨架下面,站着季之岭。 第102章 神像们,在呼唤她。 博物馆今日仅接待幼儿园的小游客们,所有工作人员都调派过去参与讲解、维持秩序、帮忙照顾,其他楼层的展厅都是关闭状态。 不久前,心情低落的季之岭,为了避开吵闹的同学们,独自散心,不知怎么的,沿着楼梯走到这里。 看上去高冷又“厌世”的小季之岭,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他喜欢恐龙,或者和恐龙体型相当的大型怪物。 眼前的这具骨架,脊椎盘旋而上,哪怕已是数万年前的白骨,仍有种呼之欲出的蓬勃生命感。 展台下方有说明: 【展品名称】琅梦星古生物遗骸(编号MD-12) 【出土地点】琅梦星—南半球—梅西耶湖—下层沉积带 【材质与形态】该骨架结构完整,呈螺旋状分节,主脊骨由不明晶状物质构成。经谱线分析,含有复合光磷元素,仅在星核附近高压低温环境下可形成。 【研究进展】能量扫描显示,该骨架残留有微弱的精神波动频率,推测该生物可能具备感知、或储存能量的特殊生理结构。发掘研究团队认为,它可能是远古琅梦星生态系统中的顶级捕食者;也有假说指出,它与某种古老族群的原型相关。目前,两种假说均尚未被证实,仍在持续研究中。 这些文字,远远超过了小孩子的理解能力。 如果在这儿的是芮舟、柳衍,一定会双眼放光,这个史前生物,很有可能同神族有联系,会成为他们证明神明存在的有力证据; 但在季之岭眼中,它只是个壮观的大怪兽——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 季之岭正着迷地看着它,忽然听见门口传来的小小惊呼声。 回过头,向来波澜不惊的神情中,也有隐隐诧异。 他也没料到,会有人找到这儿来。 而且,还是班里和自己……嗯,产生联系最多的两个小女生。 鹿雪在来的路上已经听眠昔说了,骨头会掉下来的事情;她跟着妈咪看过“和星星一起散步”,知道眠昔有厉害的预言能力,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她。 一进门,看清里面的情形,鹿雪焦急挥手:“小岭,不要站在那里,快躲开!” 季之岭皱起眉:“我不是说不要这样喊我吗?” 鹿雪顾不得被打击,刚要上手去推她,被眠昔拦住。 小幼崽的蓝眼睛再度亮起来:“骨头,向旁边掉!” 季之岭所站的方位,能够清晰地看见眠昔眼瞳的变化。 但他来不及惊愕,因为更大的变故正在发生! 从咔哒一声轻响开始,他身后的巨兽骨架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多根固定支架依次倾斜,连带着它们原本承载的骨头也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警报甚至来不及响起,两端庞然的翼状骨轰然脱落! 大大小小的骨头接二连三坠下,金属展台被砸出深深浅浅的凹陷,骨架一分为二向着两边坍塌,唯独正前方的区域,似乎被某种柔和的屏障保护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那里,正是季之岭站的地方。 小男孩惊得一动都不敢动,无数碎屑擦着他的衣角飘落,却始终不曾触及他。 鹿雪此前吓得捂住眼睛,直到被飞尘呛得咳嗽,才放下手,发现自己的小同学毫发无伤。 至于眠昔,预言这一切,指引这一切,命令这一切的小眠昔,慢慢呼出一口气。 蓝眼睛里的光悄然匿去,她看向季之岭,眨巴眨巴眼:“你好吗?” 男孩花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喉咙:“刚才……是你帮了我?” 他听见了,眠昔说的那句“骨头向旁边掉”,也大概明白,正常情况下,骨架的崩塌,不可能一点儿砸不到自己。 崽崽掀了掀小翅膀:“咪!” 季之岭抿了抿嘴,声音含糊:“……谢谢你。” 他看见眠昔回以明媚、甜美的笑容,不声不响转开视线。 展厅的警报声迟来地响起,刺耳极了。 三个小朋友不知能往哪里去,只好捂住耳朵,乖乖呆在原地等大人来。 他们看了看一地狼藉,又互相瞅了瞅。 应该……不会有人觉得,小崽崽们的力气足以推倒大怪兽吧? 有监控为证,是它自己绷不住了,可不是崽崽们当了熊孩子哦! 唯有眠昔背包里的小刺猬悄悄探出头,满脸疑惑:“噗叽……?” 那个大大的骨架,怎么看起来,那么像—— - 在大人们赶来之前,眠昔发现,这个展厅不仅有怪兽骨架,还有两尊青铜神像。 左边那尊,体型佝偻,线条粗粝而厚重,像位年迈的老人;右边的则要柔和许多,甚至雕刻出了衣摆的细节,如同水波凝固。 它们,也可能曾是他们,并肩而立,目向远方,金绿色的铜锈沿着纹理蔓延,宛若时间留下的藤蔓,在灯下泛出微微辉芒。 屏幕上滚动着说明文字: 【展品名称】琅梦星青铜并祀双神像(编号AF-037,AF-038) 【出土地点】琅梦星—北半球—遗迹群三号址 【材质与形态】高纯度青铜,含大量未鉴定复合光磷,推测与古生物遗骸年代相近。 【研究进展】这两尊神像造型迥异,却以相同冶炼、铸造工艺制成,被认为象征着“时间与光辉”的二元信仰体系。左像“时间”表现出衰老、思索的形象,代表终结;右像“光辉”则认为代表起源。专家推测,此组雕像用于族群祭祀仪式。 中班的孩子们认字太有限,基本只能看懂数字。 否则,他们会发现,这两件风格大相径庭的展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鹿雪有点儿怕这两尊神像,下意识想去掺季之岭的胳膊。 然后觉得还是季之岭的眼神更吓人QAQ 她又想去拉眠昔的手,却发现小伙伴仰着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 “小昔,你不害怕吗?”她怯怯,“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眠昔却没有回答。 古老的铜像,散发着淡淡的、温柔的光辉。 她与它们静静对视,明明第一次来到这个博物馆,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展品,却有种极为熟悉的归属感。 甚至…… 她感觉到被召唤。 神像们,在呼唤她。 张开无形的双臂,等待拥抱她。 ‘来吧。’ ‘小公主,终于……’ 小幼崽一眨不眨地看着“时间”与“光辉”。 不知为何,她好想、好想,回到它们的怀抱。 鹿雪怔忪着。 季之岭警惕道:“它们怎么发光了!” 男孩向后退,但来不及了。 他的身体一轻—— 滴的一声,展厅的正门打开了,工作人员和幼儿园老师匆匆忙忙跑进来。 “司眠昔!” “鹿雪?鹿雪你听见吗?” “季之岭,你们在哪儿?” 背包,还留在原地。 小朋友们,不见了。 第103章 “我们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你。” 有很长一段时间,意识近乎消失。 不是梦,不是幻觉,不是暂停。 时间、空间,感官、心跳,全都陷入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再睁开眼,周遭是一片耀眼的纯白。 小眠昔踏入这片被遗忘的圣域,脚下泛起柔光,似乎在迎接久别重逢的血脉。 远处殿宇悬浮半空,墙体缠绕着逆时针回转的符文。金色的、光的碎屑流动,淡蓝的尘埃自云层坠落。 好美呀…… 崽崽想。 她仰着头,转啊转,眼睛快要看不过来了。 “小公主回来啦。”有人说。 眠昔循声看过去,是个戴格纹头巾的女孩,正冲她微笑。 女孩挎了只小篮子,里面是些发光的、鸽子蛋一样的东西。 仔细一看,竟是五颜六色的宝石。 她随意地,像采蘑菇一样,采了满满一篮子宝石——什么样的地方会有如此多的珍藏? 眠昔不认识她的。 却脱口而出称呼:“希娅姐姐。” 开口后,自己都愣住了。 不仅因为她莫名其妙知道对方的名字,更因为自己的声音怎么……比现在还要稚嫩? 圣莲带回的记忆中,她也曾“年幼”过,还和一位老爷爷共同目送琼楼玉宇,倾倒于海中。 这里,和那次是同一个地方吗? 但现在,所有的楼都是完好的。 眠昔疑惑之时,又一个声音响起:“小公主,我怎么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呢?” 这回是个背着弓箭的年轻人,无论是弓、还是箭矢,全都由纯金打造,光彩夺目。 小眠昔有点儿紧张,生怕被看出来,自己其实不属于这里。 或者说,不属于“现在”的这里。 年轻人的故作严肃很快破了功,笑眯眯:“我开玩笑呢,小公主,别紧张。就是觉得长得真快啊,好像今天都比昨天高了……” 他横过小臂,手心向下,在腹部虚虚划了两道高矮不一的线。 “别瞎说。”又一人走过来,一时竟看不出性别,几乎没有瞳孔的眼睛像两枚澄澈的水晶,弯下腰,“小公主,今天带了两个好朋友来玩吗?” 更多的声音簇拥过来: “看起来像人类的孩子呢……” “也很可爱哦。” “小公主交朋友的眼光总是不错的。”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和这群莫名其妙的人……也可能不是“人”,鹿雪、季之岭非常警惕。 只是,眼下人数、力量如此悬殊,他们根本没有反抗、或是对抗的余地。 好在,小眠昔同时拉住他们两个人的手。 崽崽年纪小,手也小一点儿,但很温暖,甚至能驱赶他们心中的不安。 鹿雪不自觉握紧眠昔,轻声问:“小昔,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季之岭压低的声音也透露出忐忑:“我们是不是……被绑架了?” 眠昔晃了晃他们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不怕不怕,祂们不是坏人。” 祂们,很有可能,就是昔昔的家人喔。 小孩子们都有些困惑,不过还是选择了相信眠昔。 这时,又有一人匆匆走来,向眠昔行礼:“小公主,长老和索拉纳大人在圣殿等您。” 眠昔一怔。 第二朵圣莲花瓣归还的记忆中,她见过的老爷爷,就是长老。 那双能参透一切的眼睛,那与天地同寿的睿智,就算是小幼崽也不会忘却。 但是,索拉纳大人又是谁呢? 还有……圣殿,又是哪里? - 光汇聚成的云海之上,屹立着神域的中心建筑——圣殿。 穹顶由流光金属铸成,映着永昼的微光,壁面铭刻着古老的、仿若在呼吸的符文。 殿内悬浮着一枚透明的光核,静静旋转,散发着柔白的光芒。 眠昔向那儿靠近的每一步,脚下都泛起涟漪般的光纹,如同圣殿在欢迎小主人的归来。 寂静的空气中,远远传来低吟浅唱。 殿堂门前,站着眠昔曾见过的老者,和另一个极美的人。 祂立于光中,长发如同流淌的金线,微风拂过,散作千万缕柔光。 眉眼温柔而宁静,仿佛藏着晨曦。 身披盛满霞光的长袍,举手投足间,光芒也随之生长。 在祂的身上,阴影无处遁形。 祂的存在,就是光明本身。 “小公主,近来是否一切安好?”祂说。 眠昔眨了眨眼。 那人与先前遇到的其他人说的语言似乎不一样,更加古老,更加繁复 眠昔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语言。 却可以毫无障碍地理解。 她拎起裙摆——原本幼儿园制服的百褶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奶白和浅金交织的纱裙——羞涩、又很优雅地行了个礼:“索拉纳大人。” 就像此前见到的每个人,她都能自然而然地叫出名字,眼前这位也不例外。 索拉纳,在神语中意为“永不熄灭的太阳”,或“永恒的光明”。 索拉纳大人,就是神族的领袖。 在人间的信徒口中,祂有另一个尊号——光明女神。 “神族一直在期盼,那个拥有预言能力的血脉诞生。”索拉纳牵过眠昔的小手,“我们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你。” 一直微微笑望着她的长老,也终于开口:“小公主,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不仅仅是神族,同样是人间。” 小幼崽没想过,自己竟然肩负着如此重任,有些不知所措:“昔昔……要做什么?” “我们要打败黑暗。”索拉纳的神情仍然坚毅,眸中却染上一丝哀伤,“从它们反叛我族的那天起,这场大战,就是无可避免的。” 第104章 和好朋友们一起留在这里吧? 黑暗。 崽崽见过最可怕的黑暗,就是那些从人身体里钻出来的、黑黑的虫子。 小眠昔的声音细细的:“是……虫子吗?” 从星舰,到皇宫,到基地,它们无处不在。 那些坏虫子,伤害过太多太多她爱的人。 “是的,虫族。”长老道,“三万年前,虫族面临种族危机,支撑不下去,虫母便与神族达成协议,自愿归顺我族;相对的,我们要保障它们的安全。 “这三万年来,一直很和平。 “一千年前,它们却突然撕毁协议,背叛合作,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并且对我族,以及我族的信徒大肆破坏。” 长老眸色沉沉:“已经有太多无辜的生命遭受伤害,索拉纳大人决定,不能放任它们继续下去。” 这一战,是殊死搏斗。 而且…… 小幼崽难过起来。 祂们,并没有赢。 虫族不仅自身力量大幅度增强,更是想办法有效削弱了神明。 战争使得整个神族伤亡惨重,到最后,只剩下了年幼的她一人。 但这件以后才会发生的事,现在是不能够说出来的。 索拉纳注意到小幼崽的低落,和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话题太沉重,是不是吓到孩子了? 光明女神蹲下来,扶住眠昔的小肩膀:“没事的,我的小公主,你只需为我们做出胜利的预言。其他的,有大人们挡在前面呢。” 眠昔听见祂的安慰,更伤心了。 她也想的。 可是,未来不是那样的啊…… 小幼崽的情绪肉眼看见地差,长老清了清嗓子,决定暂时搁置这个话题:“既然来了,小公主,就让您的小客人们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再走吧。神域会准备好他们喜爱的食物。” 眠昔不确定地掀了掀小翅膀:“咪……?” 她以为和上次一样,只是暂时的幻境,很快就会回到现实;可是,长老说要住下来…… 那,爸爸找不到自己,会不会很着急? 小眠昔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棘手问题: 神族,是她真正的亲人;爸爸,则是她现在最重要的家人。 如果有些时候,比如眼下,一定要从两边选择其一,该怎么办? 光明女神、长老与眠昔交谈时,用的全都是神族的语言,鹿雪和季之岭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鹿雪见祂们的谈话告一段落,拉了拉眠昔的衣角:“小昔,你们在说什么?” 眠昔把长老的邀请,翻译给他们听。 鹿雪一听,声音颤抖起来:“可是,可是我想回家……” 季之岭绷着脸,什么话都没有说。 和拥有幸福家庭的鹿雪不同,他其实并不想回家。 家里没有等待他的妈妈,只有一个喝了酒会打骂他的爸爸——尽管爸爸大多数时间也不在家。 家里的复制机坏了很久,爸爸从来没有要修的意思。 小小的季之岭,还没有灶台高,就已经要踩着板凳,自己给自己做饭了。 对他来说,家,意味着漆黑、冰冷,意味着酒气熏天,意味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的拳打脚踢。 相比之下,现在所在的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干净又平和,比“家”美好得多。 “好。”他难得主动开口,“我留下来。” 眠昔和鹿雪都没料到,他会这么乐意。 这可是来之不易和小岭做朋友的机会耶! 鹿雪挣扎了下:“那、那好吧,我也……” 眠昔心里还在想着爸爸,可小伙伴们都这样说了,她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等她再长大一点儿,就会学到一个词,可以用来表述现状:既来之则安之。 索拉纳当然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但还是问:“小公主,你的朋友们考虑得如何了?” 眠昔扇扇翅膀:“咪!” 那就,和好朋友一起留在这里看一看吧~? - 头戴桂枝、赤足而行的侍女,领着崽崽们先去他们要住的地方。 小女孩们好奇地看着彼此不同寻常的衣着: 眠昔的衣袖宽大,扬起胳膊时如同羽翼展开,胸前还有一枚莲形吊坠,里面微光流动。 鹿雪的打扮比神族小公主简单许多,但有件薄如蝉翼的披肩,也很好看。 她们也有相同的地方:发间都有植物制成的发饰。 眠昔的是铃兰花环,鹿雪则是蓝绣球发簪。 她们又一同看向季之岭,男孩和她们一样,也有发饰,是橄榄枝的发扣。 他的腰间系着条银线织就的软带,流苏状垂下,末尾缀着几颗闪烁的晶莹光珠。 这些衣服,可比平日里买的那些好看得多呢。 小女孩总是爱美的,鹿雪开始喜欢这里了。 侍女一边走,一边给两个小客人介绍神域: 这里是净化仪式的回廊,这里是举行集会的大殿,这里是某某神明的寝宫,这里是种植草药的花园,这里是观测命运的星塔…… 不仅两个人类幼崽看得入神,对神域几乎没有记忆的小眠昔,也认真地听着。 这里,本来是她的家呀……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咆哮,把孩子们吓了一跳,连季之岭的脸色都白了白。 鹿雪紧紧依偎在眠昔身边,侍女连忙安慰:“没事的,它就是闹脾气,一会儿就好了。” 鹿雪:“它……是什么?” 侍女抿嘴一笑:“这个,应该问小公主哦。” 眠昔茫然地眨了眨眼,接着,那咆哮声凝成了实体:银色鬃毛,冰晶羽翼,白金眼瞳。 这是…… 小幼崽立刻认了出来,喜出望外:“呜啪!” 还不是那个傲娇、懒散、有脾气的小布偶呜啪。 是更傲娇,更懒散,有超大脾气的神兽,银焰·乌帕尔。 巨兽展开双翅,御空而行,落在眠昔面前的动作却是极轻巧,仅仅惊起一丝流云。 它敛起浑身发光的火焰,俯下三米高的身躯,在鹿雪和季之岭震惊的目光中,小心蹭了蹭眠昔。 “眠眠宝,你可算回来了呜啪。”巨大的神兽语气委屈得像个小孩,“你快告诉祂们,我干净得很,根本不需要洗澡呜啪!” 第105章 为神兽洗澡。 此种情形大约是经常发生的,侍女早就见怪不怪,摇了摇头:“乌帕尔大人,您找小公主求情也是没用的,索拉纳大人说了,今天一定要为您做彻底的清洁。” 乌帕尔龇了龇牙:“愚蠢的两脚兽,小心我把你们全吃了!” 侍女根本没把它的威胁当回事儿:“您忘了,是谁非要去泥坑里打滚的?” 乌帕尔:“……” 这么丢人的事,不要在小主人面前说出来啊! 可惜晚了,眠昔不仅听得清清楚楚,还捂着嘴吃吃地笑。 不仅是她,连旁边那两个小崽子也都——嘿那小子,再装也没用,我看见你嘴角抽抽了! 眠昔背着小手,眼睛弯成小月牙:“呜啪,要爱干净呀!” 乌帕尔连长老和光明女神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唯独拿这个小公主没辙。 它泄气地趴下来,怏怏不乐:“不是我不爱干净,是祂们的刷子好疼呜啪!要不,眠眠宝,你帮我洗吧呜啪?” 侍女一听,连忙阻止:“小公主哪里做得了这样的活儿?乌帕尔大人,您倒是对自己的体型有点儿数啊!” 神兽瞅了瞅,光自己的脑袋,就和崽崽差不多高了。 好吧,好像有点儿太为难小主人了。 没想到,眠昔竟然同意了: 乌帕尔还是呜啪的时候,旧旧的布偶身体是无法浸水搓洗的,很容易破损,只能用光波浴维持基础清洁; 她看过电视,别的小朋友都会给自己的小猫咪洗澡,她早就想尝试一下啦~ 神兽看着崽崽那跃跃欲试的神情,既有对洗澡的恐惧,又自我安慰:这可是眠眠宝诶,它当然可以无条件相信她! 此前为乌帕尔洗澡的神侍们,听说小公主要亲自动手,面露惊讶。 他们纷纷从云朵凝成的梯子上下来: “如果这是公主的要求的话。” “小公主,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乌帕尔大人,小公主不比我们,您可一定要克制住自己!” 神兽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喷了个响鼻:哼,这点儿小事,还用你们叮嘱? 乌帕尔厌恶地注视着圣泉,做了好一会儿心理斗争,才愿意踏进那银色的泉水中。 它尽量贴在地面上,呼吸时胸腔起伏,如同绵延的山峦。白金色的眼睛半睁半阖,偶尔打个哈欠,气流将泉水吹出一圈圈涟漪。 侍女帮眠昔卷起袖子,拢住长长的裙摆,又递给她一把刷子。 小眠昔对她来说有点儿大的刷子,认真又小心地擦着乌帕尔的前爪。 那爪子比她的小身体还大,但崽崽一点儿也不怕,嘴里还在哼着歌儿。 乌帕尔睁开一边眼睛:“眠眠宝,你在唱什么?我没有听过呜啪。” 眠昔说:“罗老师教哒!” 乌帕尔问:“罗老师是谁?” 眠昔差点忘了,这个乌帕尔还不是后来的呜啪,没有跟自己一起去上幼儿园呢。 她眨巴眨巴眼,试图萌混过关。 幸运的是,乌帕尔也没太在意,它玩心大起,尾巴尖儿悄悄伸过来,一晃—— 眠昔愣住,随后才意识到,扑到脸颊上凉冰冰的是泡沫。 小崽崽用手背抹抹脸,并不生气:“你要乖喔。” 乌帕尔用鼻头拱了拱她,鼻息把她的刘海吹得乱飞。 眠昔咯咯笑起来:“痒痒——别动嘛!” 鹿雪在一旁端着装满花瓣的盆,那正是“香波”的来源。 季之岭主动爬上云梯,双手抱着半臂粗的藤蔓,里面源源不断涌出清洁的泉水。 在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们也会有清扫的任务,他们做这个都很熟练。 三个孩子们分工合作,忙活了好半天。 但因乌帕尔的配合,他们比大人们完成工作还快。 冲洗干净后,眠昔举着一张大大的毛巾,踮脚去擦乌帕尔的鬃毛。 神兽实在太大一只,小崽崽也实在太努力,踮脚、仰头、伸手,差点失去平衡。 还好,乌帕尔及时用尾巴圈住她。 眠昔抱住它的前肢,眼睛弯弯:“谢谢你呀!” 待她放开后,乌帕尔站起来,甩了甩毛—— 它倒是轻轻一抖,对小崽崽们来说,和下雨差不多。 只不过,水珠落在身上并不潮湿,化作淡淡银色光点,很快消失不见。 乌帕尔用尾巴把小眠昔卷到自己背上,眠昔对于“乘坐”这种巨型神兽已经很有经验了,熟门熟路抓住它的鬃毛,好奇地看着它们的边缘化作光焰。 小幼崽趴在温热柔软的毛毛里,眯着眼,满足地叹了口气。 小手轻轻拍着它的背,奶声奶气:“呜啪,香香啦!” 此前帮乌帕尔洗澡而焦头烂额的神侍们齐齐感慨:还得是小公主啊! 鹿雪和季之岭做完自己的工作,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眠昔注意到小伙伴们的不安,冲他们挥手:“要不要来?” 神侍们紧张起来:乌帕尔对小公主百依百顺,可不代表它会容忍其他随便什么人的碰触啊! 鹿雪也咬着嘴唇:“不……不好吧?” 季之岭则移开视线。 乌帕尔,正是他喜欢的那种大怪兽。 但他看出来了,乌帕尔是属于眠昔的。 所以,就算喜欢,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小眠昔不忘征求乌帕尔的意见:“呜啪,可以吗?” 众人还是低估了神兽对小公主的放任与宠爱,在短暂的犹豫后,神兽用巨大的肉垫拍了拍两个人类幼崽——差点没把他俩一块儿拍地上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小朋友们已经“重逢”在神兽背上。 鹿雪看了看四周流动的光焰,惊呼:“哇,亮晶晶的!” 季之岭虽然脸上不显,小手已经偷偷摸了好几下鬃毛了。 眠昔笑眯眯。 呜啪是她的好朋友,鹿雪和季之岭也是。 大家能一块儿玩,最好啦! 原本要领孩子们去住宿的侍女有些担心:“小公主,乌帕尔大人,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眠昔没有想好,她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悉呢。 但乌帕尔有了一个好提议:“圣莲最近开得很好呢,眠眠宝,想去看一看吗呜啪?” 小幼崽心念一动。 她还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完整的,盛开的圣莲呢。 第106章 小小调解员。 乌帕尔一跺爪,周遭的云海都要跟着抖三抖:“好,就这么决定了,去看圣莲呜啪!” 它载着小孩子们一跃而起,躯体看似笨重,实际上动作轻盈又敏捷,眨眼间化作一道白金流星,消失在永昼边缘。 侍女愣住了:“哎,公主,乌帕尔大人——” 可惜,已经得不到回答。 神兽背上的小崽崽们,看见身边飘过的大朵大朵白云,纷纷伸出小手,想摸摸看,它们是不是真的如同想象中那样,像棉花糖一样柔软。 只是,一旦指尖陷入那些纯白,它们便害羞地散作微光,什么也抓不着。 乌帕尔的速度惊人,还没等孩子们捉几次云朵,已经到了圣莲生长的湖畔。 它轻巧地落在地上,屈起前肢,低下头,小崽崽们顺着鬃毛坐滑梯似的滑下来。 当他们看清湖中那唯一的花朵,同时发出赞叹。 圣莲静静悬浮在湖中央,根茎并未与水面相接,却荡漾开数道涟漪。 它的花瓣是粉色的,却是人间调不出的色调,带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光晕,如同有月光融入。 花瓣呈现出皎洁的半透明,边缘泛白,在微风中轻柔地舒展开来。 莲心处点点光辉,雾般氤氲,令整座湖都笼罩在薄薄一层粉色中,朦胧而圣洁。 那光如同梦境,只是远远一看,也叫人的心绪都宁静下来。 鹿雪揉了揉眼:“这朵花好美呀……” 乌帕尔摇头晃脑:“那是当然,这可是眠眠宝的伴生花呜啪。” 总是沉默不语的季之岭,也难得展现出兴趣:“伴生花?” 这小子对眠昔实在称不上热络,乌帕尔对他的好感度很有限,不过还是解释:“神族每一个后代的降世,都会伴随一种植物进入成熟期,多数为花朵,因此称为诞生花呜啪。眠眠宝是神族最重要的小公主,她的伴生花也与众不同——圣莲,是神域最最珍贵的植物呜啪。它可以……” 季之岭捕捉到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你们是……神?” 乌帕尔要是有人类形态,此刻大约做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小子,你现在才知道呜啪?” 纵是早熟、“冷酷”如季之岭,也不免吃惊。 他当然还记得,不久前,自己在博物馆里,因为靠近了那两尊奇怪的青铜像,才来到这个如梦似幻的地方。 可是,“神”?——这是一群真的存在的种族吗? 他当然知道“神”。爸爸喝多的时候,如果没有打他出气,就会倒在沙发上,边哭泣边呼喊:“神啊,能不能别让我过这样的日子?”,或是“神啊,让她回来吧。” 季之岭的父亲并非信徒,只不过在不清醒的时候,人总是要找个寄托。 倒是小小的季之岭总会想,这世界上,应当是没有爸爸所祈愿的那些神明的,否则,怎么从来没人帮帮自己? 若真有神明,看到这样破碎的家庭,从最初,为什么要让他出生? 小男孩紧紧抿着嘴,对眠昔,这个神族最看重的成员,那种因羡慕而生的疏远,又多了一层。 乌帕尔带着厚厚肉垫的大爪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既把他推一个踉跄,又不会真的摔倒:“小子,我不喜欢你这个表情呜啪。” 季之岭猝不及防,差点栽进云海里,咬了咬牙:“你……!!” 好气,可是还反抗不了。 季之岭越想越憋屈,挺俊俏一张小脸黑成锅底。 他越是这样,乌帕尔越是觉得出了口气:哼,哪儿来的傻瓜人类幼崽,眠眠宝都那么想跟你做朋友了,还表现得那么冷淡,真是不识抬举。 鹿雪的注意力时时刻刻跟着季之岭,自然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不高兴。 可无论是身躯庞大的神兽,还是总是冷脸的小男生,她都有点儿怕,只好悄悄拉了拉眠昔的袖子:“小昔,你看……” 小眠昔有点想叹气:无论是现在的神域守护兽,还是未来和自己不离不弃的小布偶,乌帕尔和呜啪,总是这么任性呀。 呜啪,季之岭,都是她的好朋友,她不想看到他们吵架,更不想看到他们互相讨厌。 因此,小小调解员,登场—— 眠昔皱起小眉头:“呜啪,不乖。” 乌帕尔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眠眠宝,是这小子——” “罗老师说,不可以动手。打人,是坏孩子。”小幼崽语重心长,甚至带着点儿忧伤,“我不要呜啪变成坏孩子。” 乌帕尔急了:“眠眠宝,你不要难过呜啪,你、你……想我怎么做呜啪?” 和一个雄性人类幼崽互相看不惯,是小事;要是弄哭了小公主,那就是天大的罪过啦! 崽崽等的就是它这句话,立刻抱住它的大爪爪,用撒娇的语气吩咐,用疑问的句式命令:“呜啪,道歉好不好?” 此言一出,不仅乌帕尔,季之岭也愣了愣。 她是说……让那个大个头,向自己道歉么? 小孩心情复杂。他以为,它是她的宠物,她肯定会向着它而不是自己。 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偏向自己。 鹿雪则忐忑地在几人中看来看去,生怕他们再吵起来。 然而,银焰·乌帕尔在神域再怎么潇洒不羁、叱咤风云,总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它所守护的小主人。 眠昔说什么,它都会听。 带着光焰的长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高傲的头颅也低下,乌帕尔的语调说不上多真诚,也尽力不敷衍:“人类小子,对不起,我不该推你呜啪。” 季之岭还没说什么,眠昔先开口,小奶音软软:“季之岭,原谅它好吗?呜啪不是故意的……” 其实它就是。 但季之岭对着那双眨巴的蔚蓝色大眼睛,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别过脸:“……随便。” 这就是可以原谅的意思。 眠昔松了口气。自己这个调解员的工作,做得很不错哦。 因为,她有很喜欢、很喜欢她的好朋友们呀。 乌帕尔并不记仇,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忘记了与人类幼崽的不愉快,又有了新的主意:“对了,眠眠宝,来都来了,要不要去‘花盈’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