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 第196章 金蝉脱壳 月光爬上斑驳的朱漆宫墙,倾洒在汉白玉阶上,如银霜般清冷,龙凤望柱头在静谧的夜色中泛着幽光,宛如沉睡的巨兽,守护着这片宁静。 鎏金铜缸里的积水倒映着星辰银河,偶尔泛起一丝涟漪,缸脚下的青苔如绿色的绒毯,蔓延至丹陛之上,给这死气沉沉的宫殿增添了一丝生机。 一扇雕花窗棂虚掩着,锈蚀的铜锁挂在门上,随着夜风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夜的低语。 男子身影被檐角的灯笼拉长在宫墙上,与墙缝里钻出的藤蔓纠缠成诡异的形状,他闪身进入殿内,阖上了隔扇。 供桌上歪斜的烛台被带进来的风吹燃了,瞬间照亮神龛里的牌位,“尹祁高昭武德顺烈思颖皇后神位”的字迹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却被虫蛀得残缺不全,牌位底座沾着暗红色的烛泪,诉说着那段血与泪的巫蛊之祸。 一团黑影蜷缩在供桌下吃着食物,丝毫不在意屋外的动静,因为他知道,来人必定是林靖玗。 “手札找到了吗?”林靖玗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那人狼吞虎咽地将几碟小菜一扫而空,随后满意地摸了摸肚皮,顺便擦干净手指上的油渍,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手札,说:“这不是你姑姑的手札。” 屋内突然安静了起来,摇曳的烛光照亮了林靖玗半张脸,以及那双幽绿的眼睛,看得奚方洺背脊一凉。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这本手札其实是《南唐遗梦》的手稿,京娘才是真正的穿越者。” 林靖玗早就知道阿娘、国主和祁谓天是穿越者了,只是没有想到这本书被祁谓天禁了这么多年,他却反常的把手稿珍藏在了皇仪殿,还时不时翻出来看看。 “祁谓天爱慕的对象是京娘,而不是林菟儿。因为祁谓天以为兔耳娘跟他是一类人。” 一遇到这错综复杂的情爱关系,林靖玗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皱起,他发现祁家人似乎对这种三角虐恋情有独钟,从来都不屑于谈一场正常的恋爱。 当年《南唐遗梦》红极一时,大家都以为兔耳娘就是林菟儿,祁谓天强娶了林菟儿并封了皇后,本以为是祁林联姻的开端,没想到是书中所述照进现实。 皇后因巫蛊之祸在后宫自缢身亡,林家亦受牵连而遭流放,昔日的明月又一次高悬于今日的宫墙之上,这巫蛊之祸,又何尝不是一场无辜之祸呢? “所以,祁谓天一直从未知晓阿娘的真实身份。” “应该是...”奚方洺微微颔首,毕竟谁会将自己的白月光变成药人呢,更遑论还派遣暗桩赶尽杀绝。 林靖玗的眼眸瞬间变得阴沉,对祁谓天的杀意愈发浓烈,他恨不得此刻就手刃了祁谓天,为阿娘、为姑姑、为林家人报仇雪恨。 他席地而坐,将身上的包裹递给奚方洺,说:“国主,这是内侍监太监的衣服,委屈你先换上,跟随尚酝局的宫人一同进入福宁殿。川朴在右庑房放置了一套黑袍,你披上黑袍假扮祁谓风,坐上马车从宣德门出宫,我已安排畅哥在宫外接应你,出了京城,你便自由了。” 奚方洺的面色骤然一凝,并未因为快要获得自由而开心。按照祁谓风的计划,林靖玗需假扮晋王,制造不在场证明,待离宫之后,他必然会用虎符召集军队来保护祁谓风。如此一来,无论殿中行动是否得手,只要控制了军队,便等于掌控了至高无上的皇权。 然而此刻,他却要代替晋王离宫,无法召集军队,失去了外应,难道林靖玗是打算与他们玉石俱焚吗? “你可曾想过退路?”奚方洺一语道破林靖玗的心思,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插其要害。 退路?自从踏入尹祁国的那一刻起,他便未曾想过退路。若是能够一举杀了祁大祁二,林家众人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他林靖玗,无愧君奚国的先皇先帝,无愧林家的列祖列宗。 “你...你如此行事,文阳该如何是好?”奚方洺的嗓音中夹带担忧。 “我仅有这一次机会,若错过,便再无可能。” 他又怎会舍得与文阳阴阳两隔,然而在国仇家恨面前,他不得不割舍自己的儿女情长。 他早已为靖琼和文阳筹谋好了一切,那支装备精良的靖塞军便是他们的保命符,必要时,甚至能在楚越之地自立为王。 奚方洺轻叹一声,接过包裹,忽然对着林靖玗展颜一笑,宛如春日暖阳,道:“漱月,多谢你。” 林靖玗不禁一愣,虽说这位国主乃是穿越而来,但他始终都是君奚国的正统君主,而自己,永远都是君奚国的臣子。 他双膝跪地,朝着奚方洺虔诚地拜了拜,无声地完成了这最后的君臣之礼。 ——相亲相爱一家人府 半夜,只闻一声巨响从院子内传来,震得杜鹃和畅哥猛地惊醒,两人心中暗自思忖,莫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宵小翻墙行窃。 他们迅速拆下两根床架,紧紧握在手中,当作武器。畅哥小心翼翼地掀起窗户,却并未见到有贼人闯入,唯有一个硕大的黑色包袱孤零零地扔在院中,仿佛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难道是有人杀人劫货,将赃物丢弃在此处? 杜鹃和畅哥对视一眼,心下犹豫,最终还是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他们把包袱从院中拎了进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封书信和数张银票。 畅哥在一旁兴奋地数起了钱来,而杜鹃轻轻拿起了书信。 书信封口是林府的专属印记,那熟悉的火漆,仿佛又回到了木棉寄月例回家的日子。 她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书信,那字里行间,犹如清澈的溪流,流淌着大白话,对于识字不多的她来说,是如此的亲切易懂。 信中所述:让畅哥拿着这枚“出入平安”的信宜玉,前往京城门口接应君奚国国主,他们三人必须连夜赶往长沙府,届时,靖琼也会率军赶来。 君奚国国主!!! 杜鹃双手一颤,生怕自己看错了字,于是徒手握住烛火,在那微弱的光芒下,一字一句地反复看着,仿佛要将这些字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数好了,一共是九千七百六十两十九钱,杜鹃,我们发财了,不知是何方财神爷天降钱财。” “是林小将军。” “什么?”畅哥以为杜鹃魔怔了,于是像只好奇的猫一样,凑到她跟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只因自己是个文盲。 “叔钰,就是林小将军!”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偷天换日 鎏金嵌玉的酒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祁谓天亲自为弟弟斟满琥珀色佳酿,酒液在夜光杯里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 "你…很惊讶?"祁谓天将酒盏推过紫檀木案,案角摆放的西域琉璃灯,映得龙纹寝衣上的金线忽明忽暗。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瞥了一眼祁谓风腰间的玉佩,居然又是灰质玉佩,看来是没把那块信宜玉放在心上呀。 “阿兄顺天而为,是江山社稷之福气。”祁谓风立即恭维道,并没有躲开阿兄的目光。 听到这话的祁谓天鼻翼里发出了一声冷哼,随后又从身下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那盒子犹如一条盘踞的金龙,用一整根金条精心雕刻而成,每一片鳞片都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他将盒子推向祁谓风,金属与木头之间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犹如一把利剑,刺破了寂静的空气,让祁谓风瞬间清醒了许多,像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是...”祁谓风明知故问。 祁谓天用玉扳指轻轻敲击着盒子,每一个字都仿佛重如千钧:“金匮之盟。”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脊梁骨都变得僵硬起来,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金匮之盟”四个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让阿兄察觉到自己内心的野心与阴谋。 “你不打开看看?” 祁谓风缓缓抬起眼眸,望向坐在对面的皇帝。他看到了阿兄那只正常的瞳孔正在微微扩张,像是极力压制着内心深处的兴奋。那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蛊惑着他去打开那只装满“流言蜚语”的魔盒。 他在祁谓天的注视下将手覆在金匮上,仔细观察着对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随后手腕猛地用力,将金匮又推回了对面,“阿弟不在乎这里面装着什么,阿弟只在乎阿兄在想什么。” 祁谓风刻意用兄友弟恭的姿态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然而祁谓天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又怎能不明白他的意图呢。他微微上翻了一下眼皮,似笑非笑地说:“孤在想,你希望里面装着什么。” 两人的对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气氛也变得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触即发。 缠枝牡丹翠叶熏炉腾起袅袅青烟,龙涎香与冰裂纹瓷瓶中的芍药香相互交织,在殿内编织成一张贵为皇权的网,所有的野心皆是蛛丝,蛛网越织越密,越织越大。 忽然,门外传来尚酝局宫人的声音,他们主要负责宫廷酒醴的制作、供应及管理,奉典御之命取来珍藏的美酒,欲为陛下驱闷解忧。 门外的禁卫们平日里对他们的进入通常都是默许的,然而今日,却多了几分警惕,逐一试喝每坛酒,还仔细核对了宫人们的身份,担心有细作混入其中。 奚方洺身着宫装,默默地站在最后面,怀中紧紧抱着一只小酒坛子,里面已经倒了林靖玗给他的药粉。当时匆忙离去,竟未询问是否为毒药,此刻心中愈发没底。若真是毒药,那他岂不是会在这殿中被当场缉拿? 禁卫手持酒杯,走到奚方洺面前,示意其倒酒。刚打开酒封,浓烈香甜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禁卫轻尝一口,只觉美味至极,不禁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年份的玫瑰酒?” 奚方洺只知此酒名为玫瑰酒,至于年份,林靖玗并未告知,他又如何知晓? 正当禁卫觉察到眼前这个小宫人有些异样时,川芎突然来到福宁门门口,呵斥道:“怎么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若是坏了陛下的兴致,你们可担待得起?” 禁卫一见是主事官川芎,清楚他是个不好招惹的官儿,便急忙给尚酝局的宫人们放行。 川芎转身时,狠狠地瞪了禁卫一眼,斥道:“谁还不知道你们这几个酒蒙子的德行,一见到酒就挪不开腿了。” “是是是,您教训得是,小的下回注意。” “再这么耽误下去,只能下辈子注意了。”川芎也没有给这群人好脸色,领着尚酝局的宫人们便走进了福宁殿。 待到福宁门殿门完全阖上时,被羞辱的禁卫朝着殿门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这群伪娘子整日耀武扬威,不过是岐王的一条狗罢了,摇身一变成为了陛下的主事官,就开始狐假虎威了。” “你小声点吧,陛下最听不得岐王殿下的名讳了,留下川芎,怕是想要迎回行宫中的那位殿下。” “就是陛下的皇长孙...” “嘘——小声点。” 两人双双朝玉阶上的石狮子望去,这福宁殿下一任主人,怕是毋庸置疑了。 片刻,奚方洺跟着尚酝局的宫人们走进了福宁殿,他对这里并不陌生。 汴京城曾经是君奚国的留都,先帝多次入住过福宁殿,他也来过此殿几次,没想到物是人非,福宁殿还是先前的模样,而他早已从一国之君沦为阶下之囚。 川芎搭着拂尘站在隔扇外,一旦殿内传来的倒酒声不再发出轻微的咕嘟声时,便预示着酒坛子即将倒空,他会立马指挥一名小宫人进去送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没有轮到的小宫人只能蹲在殿外,用冰块如呵护珍宝般反复摩擦酒坛子表面。这么做一是避免温度过高,酒会失去原本的风味,口感也会变得异常酸涩;二是为了擦拭坛子上面涂抹的藜芦汁,而藜芦是为了防止蚊虫附在坛子上产卵。 隔扇“吱”的一声被打开了,又迅速被阖上,生怕被人瞧见里面的光景,小宫人凑到川芎耳旁低声了几句,川芎“嗯”了一声,就让小宫人退下了。 “晋王殿下想喝玫瑰酒了,在座谁是玫瑰酒啊?” “我...我是...”奚方洺小声地回应着,随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嗯,你进去吧。”川芎只看了一眼酒坛子就放行了。 奚方洺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埋得低低的,殿内的灯光令人有些目眩,他甚至不敢抬眼看那墙上的黑龙。 此时的殿内,祁氏两兄弟已经喝得半醉不醉了,他们的意识如同被风吹动的烛火,在清醒和醉酒之间摇摆不定,既不完全清醒,也不完全醉倒,只是两颊的绯红如同盛开的桃花,格外引人注目。 酒坛上的冰霜开始融化了,奚方洺急忙为他们两人倒满了酒,生怕酒变质了,药粉就失效了。 祁谓天端起酒杯,那玫瑰的香甜如同一股清泉,流淌在他的喉咙里,让他更加沉醉了。他将酒一饮而尽,赞叹道:“啧,没想到,阿弟居然喜欢喝这种...鲜花酒...孤还以为,你喝惯了北地的烈酒呢。” “传闻贵妃醉酒喝的就是玫瑰酒。” “哦...孤知道,就是那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祁谓风刚抿了一口,便察觉到里面放了寡妇床头灰,他的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意外地望向倒酒的小宫人,虽然有些神志不清,但是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绝对不是林靖玗。 寡妇床头灰本是杀菌抗炎的药,若与酒水一同饮用,轻则出现休克晕厥等现象,重则毙命。 难道是林靖玗的酒坛被人换了? “怎么了?阿弟?”没有得到回应的祁谓天,顺着祁谓风的视线看向了小宫人。 他脸色一变,缓缓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小宫人面前,声音低沉地说道:“抬起头来。” 奚方洺的身上已然冷汗涔涔,他慢慢地抬起头,那张经过易容的脸,宛如被揭开的面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祁谓天看着这张陌生的容貌,幽幽地瞥向坐在座位的祁谓风,眼里已然腾起了杀意,问:“阿弟,你认识他?” “不认识,阿弟只是惊叹,是何人酿出如此美酒。”这话显然不能打消祁谓天的顾虑。 酒杯中的酒并不是很多,如此小剂量的寡妇床头灰,按理说不会产生巨大的副作用。随后,他猛地操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祁谓天细细品味着唇齿间残留的玫瑰香,一把夺过奚方洺手中的酒坛,将自己的酒杯斟得满满当当,接着把杯子伸向奚方洺,说:“孤念你酿酒有功,特赏你一杯。” 奚方洺惶恐至极,两膝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接过酒杯,口中喃喃道:“谢主隆恩。”说罢,亦仰头一饮而尽。 祁谓天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来,仿佛心中的疑虑已如云雾般消散。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语气冷漠地说道:“退下吧。” “谢陛下。”奚方洺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匆匆退下。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王不见王 “文光啊,来都来了,多喝几杯再走也不迟。” 祁谓天的声音仿若黄钟大吕,穿堂而过,震得奚方洺浑身的穴位都似被控制住了一般,他的脖子犹如被提线的木偶,缓缓转了过去,看向身后的那个人。 那个男人宛如一座山岳般矗立在一条金龙之下,与金色的寝衣浑然一体,仿佛金龙就是他的化身,深不可测的右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笑意,看得奚方洺心底直发毛。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祁谓天对面的晋王,此时的祁谓风脸色阴沉可怖,两只两眼死死盯着他,像是一条剧毒的蝰蛇,任何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触及到他的底线。 “拙劣的易容术只能骗过心盲的人,”祁谓天悄无声息地绕到奚方洺身后,单手如同铁钳一般扣住他的肩膀说,“孤只需要用一只眼睛,就能看透你的伪装,包括——” 话说一半,他嘴角微微一勾,故意不提林靖玗,余光却如刀子,狠狠地瞥向了祁谓风,此时无声胜有声。 当见到秦叔钰的第一眼起,他便心知肚明,这是易容后的林靖玗,怪不得当初受赏只要了一诏空白任命书,真是什么豺狼虎豹都往屋里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肉。 他的好弟弟啊,算盘都打到他的龙椅上来了,还得是权力的诱惑大,是人是鬼都想在这口大锅里分一杯羹,可是,亲爱的弟弟是不是忘记了,他这一脉还没有断绝,又岂能轮得到他? 祁谓风又怎能不明白阿兄的言外之意呢,林靖玗已然叛变,他也无暇顾及阿兄的猜忌,看似是所有人都拉了他一把,实际上是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火刑架,背叛、欺骗、嫉妒这三把熊熊烈火,将他的理智燃烧得灰飞烟灭。 这只出尔反尔的白眼狼,他竟然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林靖玗身上,本以为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即便是铁石心肠也该有所动容了,没想到,为了奚氏复辟,竟不择手段反将他一军。 幸而他留有后手,才不至于一败涂地。 倏地,祁谓天仰头一笑,一把抓住奚方洺的袖子,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子前,说道:“元朔一直不肯打开金匮,不如就由文光代劳,如何?” 桌上的金匮横亘在三人中间,烛火摇曳,藻井上黑龙的投影掠过在场三人,像是在他们头上盘旋着,嘶吼着,最后择一明主栖身,但王不见王,败者终究会被“隔空击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奚方洺对这个金匮很是好奇,阋墙的根源就在此处。 他并未将金匮拿起,而是屏气凝神,如同揭开一个惊天秘密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直接打开了盖子。两双眼睛都不同角度望了过来,三人都陷入了紧张的境地。 下一秒,金匮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祁谓风夺过金匮,翻来覆去地检查着,甚至怀疑金匮下面有暗格,差一点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拆开了。 不是传闻说母后将“兄终弟及”的独传约藏在了金匮之中,交由赵相保管吗?怎么会是空的呢? 祁谓风立马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说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金匮之盟,一切只是赵究徵传出来的谣言。 如此一来,他不仅能够凭借托孤大臣的光环,稳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还能让自己去牵制阿兄,吸引阿兄所有的注意力,致使那些欺君罔上的小动作都隐在了暗地里。 而华天手伪造了金匮,将其作为筹码交给了祁昭熙,让那场宫变再无第二个皇帝的威胁,所以,祁昭熙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逼宫篡位。 这看似是祁氏的内部争斗,实则是王、方、钟三股势力对尹祁国的猛烈冲击,倘若那场宫变真的成功了,祁昭熙只会重蹈奚方济的覆辙,成为尹祁国的傀儡皇帝。 这么一看,优柔寡断的奚方洺似乎更聪明一些,起码,他还有胆量在王、方两大家族中釜底抽薪。 “阿弟是想找什么呢?”祁谓天把祁谓风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也不知熙儿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个金匮,还好他早就将里面的独传约烧毁了,若是阿弟今晚妄图逼宫上位,没有金匮之盟的加持,必然是名不正言不顺,淳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今晚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晋王利见之辰”还是“天命永固之征”。 祁谓风释然一笑,将金匮放回桌子上,说:“这个是假的。” “何以见得?”祁谓天还以为他仍不死心,连说话的语调都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无中生有的东西,又怎会不是假的?” “什么?” “愚弟的意思是,金金匮之盟本就是子虚乌有,兄终弟及的谣言,不过是赵节度使企图让我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的阴谋罢了。” 仍在吃瓜的奚方洺,万没料到事情竟会出现如此惊人的反转,甚至是祁谓风的话更经得起推敲。 那时的赵究徵贵为枢密直学士,官居三品,而尹祁国二品以上官员可无诏入殿,其余官员无诏不得入内殿,祁谓天早已大权独揽,太后根本无法随意下诏,更遑论召见男性外臣入宫闱了。 然而,奚方洺并不期望祁氏兄弟能够握手言和,他更渴望看到鹬蚌相争的惨烈场景,最好是斗得你死我活。 “瞧晋王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赵究徵与你是?姻亲,若是自己的女婿坐上了龙椅,那么他可就是国丈了。”奚方洺这句煽风点火的话果然引起了祁谓天的思考。 阿弟方才所言不过是猜想,说不定是缓兵之计,单凭母后对阿弟的宠溺,他更倾向于金匮之盟的存在。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怒不可遏,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举起手旁的酒杯朝奚方洺砸去。杯子撞击到柱子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仿佛是他内心愤怒的呐喊。 随后他猛地起身,想要向前痛揍奚方洺,可须臾间,只觉天旋地转,两道鼻血如决堤的洪水,从他的鼻子里喷涌而出。 他伸手去擦拭,怎料鼻血越流越多,瞬间染红了他的寝衣。 这是血症,他和他的孩子们都被这个病魔缠身,只是熙儿从小就饱受病痛折磨,淳儿还在潜伏期。 难道真的是上天要将他这一脉置于死地吗?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出入平安 ——福宁殿门外 寝殿内酒杯与酒壶的碰撞声引起了川芎的注意,他只是斜眼朝门缝处望了一眼,便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缝隙里透出的光,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正在掐算着时辰,忽然,他眉心一皱,暗道奇了怪了。 明明已经寅时末了,天边怎么不见一丝光亮? 自从岐王引咎自戕后,他便于大长帝姬暗通款曲,只为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借刀杀人的时机,到时候再扶幼帝上位,他就成了从龙功臣,比起宛童去乡下扶持一个破落皇帝,他的身份地位更加煊赫,名留青史,在此一举。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天快些亮了。 ——福宁殿殿外 候在马车旁的川朴也望向了这片黑压压的天,按照计划,此刻秦叔钰应该身披黑袍从福宁殿出来了,可是为何殿内毫无动静,这时辰也不早了,只能趁着夜色才能金蝉脱壳,一旦天亮,计划可就落空了。 不会是福宁殿里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川朴急出了一身冷汗,万一东窗事发,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是以陛下的能力,肯定掘地三尺也能找出来。 这么一看,他一时间竟分不清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京城门口 一辆马车吸引了城门校尉的注意力,尹祁国向来没有宵禁,但寅时出城的极少,除非是外出的商队,这单马孤车地走在大街上,实在是可疑。 白日里殿前司的人会不定期排班到城门口,安检力度比城门校尉强得多,秉着宁可抓错一千,也不放错一个的原则,惹得百姓怨声载道,最后锅是城门校尉背,赏是殿前司领。 长此以往,城门校尉养成了浑水摸鱼的习性,只要理由得当或者塞满口袋,他们基本都会放行。 这次,他们明知反常,但是还是象征性地拦了拦,冲着马车上的人喊道:“何人出城?出城作甚?” 畅哥从斗笠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意,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出城铁牌递给城门校尉道:“我酒后失言叨了我家娘子两句,她现在吵着要回娘家,哎~” 畅哥在京城里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仅是护驾讨贼的领头人,而且儿子还做到了将军的高位,更是与权臣秦叔钰是旧识,这等大人物居然还怕老婆,他们这群守卫平日里就爱听八卦,要是能够涉及到大人物的大瓜,他们就更加有兴趣了。 城门校尉双手接过出城铁牌,拍起了马屁:“畅哥真是男人中的楷模啊,爱老婆疼老婆才能升官发财,我们这些小弟啊,都要好好学着。” 说完,还不忘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对车内的杜鹃说:“嫂子好,小弟祝你们一路顺风啊。”随后招招手,示意属下开城门。 “慢着!”忽然,一队人提着灯笼从暗处走了出来,一名殿前司副尉挎着佩刀走到城门校尉面前,虽然只是九品军官,但是他们权力大,除了皇帝的龙撵不敢拦,其他的都敢拦一拦。 他故意提着灯笼照了照畅哥的脸,又夺过城门校尉手中的过城铁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天还没亮,畅哥出城干什么去呀?” 畅哥笑了笑,又重复着方才的话说:“跟我家娘子拌嘴了,她现在非要回娘家,你看着...”说着,还望了望马车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窘迫。 殿前司副尉用指腹摩擦着过城铁牌,眼睛瞥了马车一下,说:“还请嫂子下马查验。” “你什么意思?”杜鹃质问声铿锵有力,惊得城门校尉不禁后退了几步,把场子留给了殿前司副尉,他们巴不得殿前司的人吃瘪,谁让这群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殿前司副尉晃了晃手中的过城铁牌,说:“城门卯时开,酉时闭,过城铁牌只能在这个期间使用,过时不候。如今还未到开城门的时间,所以这块铁牌无效,所有人等均要下马接受查验。” “那这个呢?”杜鹃将信宜玉从马车帘子后扔了出来,殿前司副尉看到“出入平安”四个字陷入沉思。 “这块信宜玉与陛下的柱斧出自同一块玉料,玉佩上还有陛下亲自刻地出入平安四个字,持此玉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这等殊荣,还出不了这小小的城门?” 殿前司副尉自然是知道此枚玉佩的用途,他在晋王和关内侯身上都见过,如今出现在了畅哥和杜鹃手中也不足为奇,毕竟他们都是关内侯的家人,而且他们的儿子如今平步青云,若是在这里得罪了畅哥和杜鹃,将来肯定会被记恨的。 他再三思量后,只得挥挥手说:“放行。” 城门校尉看到殿前司终于认栽了,嘴都差点笑歪了,只可惜畅哥不是个计较的人,不然真想看看殿前司灰头土脸的样子。 畅哥收回过城铁牌和信宜玉,故意放慢了马车行驶的速度,后背贴向帷裳,用君奚国官话低声问:“国主还没有到城门口跟我们汇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杜鹃也压低了声音,回复道:“先在附近等一会,卯时将近,注意观察人群,快速接应国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刚说完,她又故意大声骂道:“畅哥!你什么意思啊!老娘嫁给你十几年,任劳任怨,你居然由着外人欺负我是吧,好好好!老娘今天跟你没完!” 畅哥将马车停在了城门外,一边被杜鹃揪着耳朵,一边大声求饶,还时不时朝城门校尉投去求救的眼神,城门校尉赶紧跑上前拉架,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玉津园郊外 一支由南向北的军队趁着夜色朝京城移去,在银顶黄幔轿中,祁昭淳将睡梦中的祁长庚搂在怀里。 两年了,她离开京城已经两年了,希望爹爹还能活着见她最后一面。 川莲骑着马与轿子并行,她递给帝姬一封密信,说:“王氏已经把池鹭阁各个分堂、分公司的名单公开了,现在方、王两家正在围剿鳽类。” “这池鹭阁本就是方氏的根基,要怪就怪方氏的前任族长看走眼了,把情报网交给了自己的敌人。若是本宫,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旁人捡了便宜。 方氏前任族长本就与王氏族长各怀鬼胎,他们沆瀣一气不过就是为了复辟,本宫顺水推舟,让宛童帮助他们成立伽腊国,幸好那个小皇帝跑得快,才不至于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说着,祁昭淳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长庚的小脸蛋,脸上全是来自长辈的爱意。 川莲继续说:“据消息,池鹭阁阁主并未在长沙府,王氏也在大范围搜寻他。” “颍川郡可有分堂?” “有,荀家家主荀不道就是鳽类。” 祁昭淳突然一顿,没想到池鹭阁的势力竟然渗透到了四大家族中,那么地宫的秘密还能守住几时? “你给薛鸷淇捎信,让他关闭颍川郡所有城门,直到本宫回来。” “帝姬的意思是...奚方池就在颍川郡?” “嗯。”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烛影斧声 啪—— 桌上琳琅满目的酒杯和酒壶被祁谓天扫落在地,明黄色的寝衣上盛开了一朵朵猩红的血花,他一手捂住源源不断的鼻血,一手抽出红酸枝黑檀刀剑架上的龙泉剑,打翻了那瓶令他心情烦躁的芍药香,剑尖指向奚方洺,怒吼道:“你敢毒害孤?” 祁谓风看到兄长失血过多,心急如焚,立马想要起身去营救,怎料刚起身,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便晕厥了过去。 祁谓天不知道弟弟是真晕还是假晕,他也没指望弟弟会出手相助,此时的他只想将奚方洺碎尸万段,他挥剑朝对方刺去,长剑的寒光直逼喉咙。 奚方洺转身如惊弓之鸟般想要逃跑,突然被那滚落在地上的酒壶绊倒,直直地朝地上摔去。 祁谓天不等对方倒地,一脚踹向奚方洺的腘窝,只听“咔嚓”一声,髌骨断裂的声音骤然响起,牙齿也撞落了几颗,大量的鲜血从他的鼻腔和口腔溢出,每一次呼吸都会反复拉扯胸腔的肌肉,疼得大脑一片空白。 早就听说过祁谓天武艺高超,三十二势长拳更是威震天下,连林靖玗都会忌惮三分,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能乖乖等死了。 “你不想回去吗?” “什么?”祁谓天先是一怔,复而明白了奚方洺的意思,他用衣袖擦了擦鼻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说,“回去?回去能让孤当皇帝吗?” 奚方洺试图引起祁谓天的共鸣,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念现代吗?” “想念?孤可不会忆苦思甜,”祁谓天如同俯瞰蝼蚁般,高高在上地睥睨着狼狈不堪的奚方洺,说,“唯有孤,才有资格书写这片大陆的历史,而你,不过是亡国之君,苟延残喘之辈,何德何能与孤并立于这苍穹之下!” “我说过我要这皇位吗?我说过我要这江山吗?我说过我要穿越吗?”这三问,犹如雷霆万钧,几乎是奚方洺怒发冲冠、咆哮而出的。 他本是一介凡人,理应拥有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却被迫踏入那毫无兴趣的领域,还被人指着鼻子骂德不配位。 世人对皇位趋之若鹜,而奚方洺却视若敝屣,这份坦然,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刺痛了祁谓天那高傲的自尊心。 忽然,祁谓天左眼的瞳孔如被火灼般剧烈作痛,他伸出手轻轻一擦,竟发现眼球里渗出汩汩鲜血,瞬间将他的左半边脸淹没成一片血河。 不——不是这样的!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成千秋霸业,岂能如奚方洺这般,卑躬屈膝,毁祖宗基业,又有何颜面去见那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祁谓天深吸一口气,然而,每一口气息都仿佛化作毒蛇,无情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加深呼吸,如此循环往复,犹如饮鸩止渴。 胸口的钝痛愈发沉重,恰似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他咳嗽两声,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溅落在玉砖之上,晕成一朵朱红色的梅花。 奚方洺见此情形,想撑着柱子站起来,可刚一用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摔去,掌心被瓷片扎得血肉模糊,那钻心的疼痛,令他的指尖不住地颤抖。 “将死之人,何必挣扎。”祁谓天嗤笑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同类人。”奚方洺一边说话分散祁谓天的注意力,一边悄悄地将一块锋利的瓷片藏入衣袖之中。 “哦?你这话说得倒是新鲜,你有什么资格与孤相提并论?” “我们两人被北吟做局了,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奚方洺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地锁定在倒在晕厥的祁谓风身上。 所有的人,都是棋子,包括他自己。 祁谓天怒发冲冠,也顺着奚方洺的视线朝祁谓风望去。 双方对峙,最忌讳暴露自己的弱点。 趁现在! 奚方洺使出浑身解数,紧紧攥起瓷片,朝祁谓天的脖子猛地划去。 刹那间,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如闪电般刺穿了奚方洺的胸膛,将他牢牢地钉在了柱子上。 他艰难地低下头,凝视着那深深刺入自己胸口的利剑,却再也无法抬起沉重的头颅望向那持剑之人。 随着他的最后一丝气息消散,脖颈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最终在无尽的遗憾中,缓缓闭上了双眼,结束了这误入天家的短暂一生。 祁谓天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满脸惊愕地望向那空荡荡的右手,手中的龙泉剑早已深深地没入了奚方洺的身躯,而那用剑之人,竟然是方才还昏迷不醒的阿弟! “你是装的?”祁谓天紧握双拳,衣袖上的血迹慢慢干涸,颜色深得有些碍眼,犹如一滩烂泥,像极了烂透了的手足情。 祁谓风一改先前的恭顺,如猎豹般舒展着躯体,单手紧紧扣住后颈,左右转动脖颈,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他的神色却从容不迫,闲庭信步道:“确实晕了一会儿,但是老天怎么会让本王错过这场好戏呢。” 寡妇床头灰与酒精混合,轻则休克晕厥,重则当场毙命,而芍药与藜芦本是两味相克的草药,一同使用会产生剧毒和强烈的相斥反应,但偏偏是这两味草药,机缘巧合下降低了寡妇床头灰与酒精的药效,才使得他得以缩短昏迷的时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天?哼,天一直都是站在孤这边的。” 祁谓天挥起拳头朝着祁谓风砸来,受伤的汗血宝马终究是宝马,而只会防身术的祁谓风,又怎能是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的对手?那拳拳到肉的打法,显然是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凭什么孤打下的江山要拱手让给你?凭什么母后只把你当儿子,却把我当外人?凭什么?凭什么?” 他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喷涌而出,就算他是穿越者,但是他也做了二十二年的孝子。本来在现代就是孤儿,凭什么穿越过来仍旧得不到母爱! 须臾之间,一个碗大的拳头悬停在祁谓风的眼睛上方,他喘着粗气,喉咙里不断吐出猩红的血沫子,直到轰然倒地的声音响起,他才撑着带血的柱斧起身。 祁谓天倒在了血泊中,他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藻井上的黑龙,后脑勺早已被鲜血浸染。 原来是祁谓风在情急之下,摸到了桌上的柱斧,他手起斧落,直接砸向了阿兄脑后的风府穴。 风府穴乃死穴之首,深藏于枕骨大孔附近,其深层是延髓,延髓是生命中枢,掌管呼吸、心跳等基本生命功能,针刺或重击,便可令人气绝身亡。 这柱斧小巧玲珑,宛如如意般精致,与信宜玉同出一源,谁能料到,终究还是应了那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的谶语。 他步履蹒跚地走向龙椅,缓缓坐在了龙椅之下的玉阶上,环顾殿内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红色的血液飞溅在苍白的脸上,那疲惫不堪的眼睛,却如同一盏即将熄灭的烛火,幽幽地望向了窗外的天空。 这天...快要亮了。 先进宫门的会是谁呢? 林靖玗? 祁昭淳? 还是...他的人?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拒之门外 卯时已到,鸡鸣声拉开了夜幕,一道曙光从天边散开。 青石阶上还留有昨晚的凉意,正好可以驱散暑气,各寺院的行者们赤着脚,敲着木鱼,挨家挨户地叫早报晓,就在此时,东京城内外响起赶场的声音。 农夫挑着沉甸甸的扁担,像根弹簧一样从龙津桥的方向一颠一颠走来,菜筐里的瓠叶干干净净的,应是刚摘下来不久就用井水洗净,不带一丝土腥味; 老槐树下的瓠羹店今个儿也早早挂起旗子,这桌子还没有展开,就已经有食客上座了。 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新鲜的瓠叶用沸水飞水,趁着热气,?快速用竹筛沥干水分,将瓠叶置于粗瓷碗底,接下来,用长竹筷子夹一大把煮熟的羊肉片盖在上面,在抓两把葱花调味,最后淋上独家骨汤,这样一碗香气十足的瓠羹便做好了。 路过的行者们沾不得半点荤腥,只向店家讨要了一碗素瓠汤,再来到隔壁的蒸馍铺,请了两尊“白面菩萨”,不消片刻,菩萨与甘露一齐下肚,暂时保全了凡间的水云身。 城门口的梐枑早早被城门校尉移开了,明明已经到了换班的时候,殿前司的人却还在城门口候着,让城门校尉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来这里赶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畅哥和杜鹃看花了眼睛,他们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错过了国主。 城门校尉明知他们俩应该是在等人,便借此机会赶紧走向前,说:“畅哥,嫂子,要不先吃一碗瓠羹再赶路?” “不用了小兄弟,你嫂子已经气饱了。”畅哥揉揉自己的耳朵,婉拒道。 杜鹃哼哧了一声,转脸笑着对城门校尉说:“不麻烦你了,省得等会又要出城查验。” “是小弟考虑不周,要不小弟给哥嫂去买两碗吧,这里的瓠羹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香,不少人特意坐蛇梯卧客从含芳园赶过来,就为了这一口鲜香。” 杜鹃闻着飘来的香味也动摇了,于是从包袱里掏出一张银票,强塞给城门校尉,说:“剩下的,就算嫂子给兄弟们的买酒钱。” 城门校尉见状,故作客气地推脱了两个来回,最后强压住嘴角的笑,悄悄地把银票塞入口袋中,道:“那——谢谢嫂子和畅哥了。”随后,麻溜地跑去瓠羹店买瓠羹去了。 片刻,祁昭淳率领千骑人马赶到了京城门口,雷霆乍惊,宫车过也,“祁”字的旌旗猎猎作响,冲散了在城外摆摊的行商队伍。 “帝姬、皇孙驾到,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一时间,鸡与鸭齐飞,牛与马狂奔,城门口乱作一团,城门校尉们赶紧上前维护秩序。 殿前司令人把梐枑又挪了回来,挡在了城门前,禁止任何人通行。 “大胆!敢拦帝姬宫车,你几个脑袋?”川莲御马来到城门前,手上缠着马鞭,怒斥殿前司拦门的行为。 殿前司副尉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挎着刀,走到川莲马下,从腰后掏出一纸敕令,道:“狄殿帅有令,今日城门大闭,任何人只许出,不许进。” “两司三衙”体制为尹祁国禁军最高指挥机构,所谓“两司”就是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而“三衙”就是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 而晋王的裨将狄秋任殿前都指挥使,官至二品,为统领殿前诸班的最高武职,直接负责皇城禁卫与皇帝车驾护佑,在禁军中可谓一手遮天。 买瓠羹回来的城门校尉,碰巧看到殿前司正在与帝姬对峙,于是赶紧躲到一旁,生怕惹是生非。 原来殿前司一直拖着不换班,就是来堵帝姬的,胆可真肥啊,他倒是要看看,殿前司又一次吃瘪的样子。 祁昭淳安抚好坐在银顶黄幔轿中的祁长庚,随后走下轿子,接过殿前司副尉手中的敕令,看着右下角盖有晋王和宰相的印章,不禁冷哼了一声。 好叔父啊,您居然还留着这招呢,看来这金匮之盟果真要兑现了。 如今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无视敕令,直接杀进皇宫,成为第二个祁昭熙;要么原路返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然而,她只犹豫了一会,就果断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本宫已有两年多未见父皇了,陛下旧疾未愈,夜诏本宫回宫,既然殿前司有意阻拦,本宫也不愿父皇为难,那么就只能做一回不孝女了。” 祁昭淳这番话折煞了在场所有的殿前司,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得罪帝姬,也不敢违抗上级命令。 祁昭淳远眺皇宫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看来叔父要美梦成真了,只可惜她终究慢了一步,这尹祁国怕是要变天了。 就在两方人员分庭抗礼之际,祁昭淳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是林靖琼的养父养母——畅哥和杜鹃。 他们二人也注意到了帝姬的目光,只得频频躲避,尽量不去直视帝姬。 “他们为何出城?”祁昭淳指了指畅哥和杜鹃的马车,向殿前司副尉发问。 本来阻拦帝姬就会被记恨,如今帝姬开口问话了,若是再不回答,恐怕今后一不留神就容易丢了脑袋。 “回帝姬,这二人是夫妻,半夜拌嘴,现在吵着要回娘家,卑职查验过他们的身份,符合出城的要求。” “本宫见他们在城外候了多时,是在等什么人吗?”祁昭淳引导性的提问,问得殿前司副尉有些不自信了。 毕竟提前放他们出城是看在关内侯的面子上,二人却一直在城外徘徊多时,属实是可疑。按理来说,遇到可疑人员要二次查验,但他们本就是奉殿帅之命来阻拦帝姬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没有多加盘问了。 “帝姬恕罪,是卑职担心哥嫂在路上饿着了,所以主张让哥嫂在城门口等我,我去摊上买些吃食给哥嫂捎上。”城门校尉壮着胆子从城门口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两份热腾腾的瓠羹和白胖胖的蒸馍。 如今说辞还算合理,祁昭淳也不想多惹事端,只得挥挥手,不再计较畅哥和杜鹃的事情了。 祁昭淳乘上了返程的轿子,刚出一里路,她便掀起帷幔对川莲说:“留下两个人去盯着畅哥和杜鹃,他们俩绝对有问题。” “是,帝姬。”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破局之法 林靖玗站在皇仪殿台基之上,极目远眺福宁殿外的风吹草动,天都已经亮了,川朴却还没有接到假扮祁谓风的奚方洺,难道是身份暴露了? 新的一班禁军按时前来交接换班,林靖玗心不在焉地简单交代了一下,就离开了皇仪殿。 他故意绕开了福宁殿,生怕被川朴发现他没有按照计划行事。他在福宁殿外兜兜转转了两圈,殿内相当平静,也没有什么异常。 若是贸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扰乱了原本平静的湖面,既定的计划也会因此被打乱,但一直在外边干等,也绝非良策。 看来只能施行下半个计划了,先让府兵进宫,再和狄秋会师。 他快速穿梭在甬道中,朝着皇宫外疾驰而去,今日的皇宫静得有些陌生,就连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宫人也难觅踪影。 当走到宣德门前,宫门紧闭,无一人看守时,林靖玗便明了,应是狄秋控制了近卫禁旅,计划并未败露,但已经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 看来,祁谓风早已对他有了疑心,做了两手打算,启动了其他的计划,而他却在计划之外。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宫门之前,将双手覆在门上,额头抵在手背上,静静听着皇宫另外一面传来的细微声响。 阵阵呼吸声,如潮水般涌来,粗略估算,或许有上千人。 这宫门之上,门闩高悬,多用楠木制成,重达千斤以上,光是抬起这根横木,都需要四五个如铁塔般强壮的守卫,而想要推开宫门,更是需要六个以上的人齐心协力,朝里使劲,才能将这宫门完全打开。 林靖玗站在宫门前,心中忐忑,不知宫门外究竟是敌是友。 他深知,攻破宫门不过是时间问题。 若对面是友军,那么在他们的计划中,这扇门唯有林靖玗能够独自打开;可若是对面是敌军,那么借他之手打开这扇门,无异于自掘坟墓,狄秋必定在宫中设下重重埋伏,只待他和宫外之人自投罗网。 无论最终如何抉择,只要他孤身一人出现在宫门前,他的立场便永远与祁谓风背道而驰。 林靖玗深吸一口气,心中懊悔不已,只恨自己棋差一招,未能亲手斩杀仇人,惜败,实在是惜败啊! 他铆足劲,用尽浑身解数抬起那千斤重的门闩,紧接着,双手紧紧抓住门环,如拔河一般,猛地朝里一拉。只听“嘎吱”一声,宫门缓缓开启,一束耀眼的光芒如利剑般射来,刺得他的眼睛几乎无法睁开。 在光芒中,他瞥见了黑压压的一群府兵,手执利刃,整齐地站在外面,而指挥他们的人,正是赵究徵的长子——赵符忠。 原来,这另一张底牌竟然是赵家啊! 林靖玗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他笑祁谓风好谋算,故意引导祁谓天罢相,让众人以为赵家退出了政治舞台; 他笑祁谓风真胆量,敢以身犯险,布下如此天罗地网,逼死祁谓天,窃取皇位; 他更笑自己太愚蠢,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和小手段,在祁谓风眼中,简直就是黔驴技穷,如同儿戏一般,拙劣得让祁谓风都不屑于去揭穿。 赵符忠身披轻甲,背对那耀眼的阳光,当他看到来人是秦叔钰一人时,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之色,仿佛这一切都早已在晋王的掌控之中。 谁开门,谁就是细作。 “拿下!”赵符忠面色冷峻,如寒霜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府兵们纷纷拔刀相向。 林靖玗却并未有丝毫反抗之意,他将双头高高举起,直至与耳朵平齐,仿佛朝着命运束手就擒。 赵符忠深知此人臂力惊人,于是命人用锁链锁住他的双手双脚,并在中间挂上百斤重的铁球,以防他趁机逃脱。随后,便派人将他遣送至晋王府,关押在深院之中。 ——颍川郡 河风裹挟着水草的芬芳,如同一股清新的洪流扑面而来,一队人马已经悄然离开了颍川郡。 “阁主,前方便是颍河,我只能送到这里了。”荀不道勒马不前,拱手作揖道。 奚方池知道,荀不道作为荀家家主,不能在关键时候离开,他必须冒着危险回去撤离族人。 “保重。” “阁主保重。”荀不道再次拱手,眼里尽是不舍。 他所眷恋的,并非奚方池,而是池鹭阁。此番回去,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恐怕日后再难与池鹭阁相见了。 对岸的河水波光粼粼,宛如一面巨大的银镜,倒映着荀不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奚方池强作镇定,从腰间解下香囊,放在鼻尖轻轻嗅闻。每当心烦意乱之时,这股熟悉的香气总能让他恢复平静。 他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手中的香囊,针脚如此细密,心思亦是如此缜密。潜伏在他身边二十余载,最终却在他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这一刀不仅毁掉了老师和他的心血,更让池鹭阁无数鳽类以及他们的家人。 此仇不报枉为人! 他毅然将香囊扔进河水中,以此与王氏彻底决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发誓,一定要让王氏付出惨痛的代价,血债血偿! “我们还回长沙府吗?”车马里的人发出了疑问,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惶恐。 长沙府已经沦陷了,王氏正在全面搜捕池鹭阁的鳽类,此刻回去,恐怕是自掘坟墓。 漱月被召回了东京城,且身上还背负着杀害六哥的嫌疑,尽管他不知漱月是否有难言之隐,但他已然无法相信林家人了。 琉尚国又离此处甚远,更无从投奔永潇。 如此看来,唯有北上辽元国了,毕竟池鹭阁在那里还有一处分部。 听闻王后乃是金陵萧氏族人,与现任国君齐心协力推行汉化,只要他们乔装成行商,辽元国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 奚方池从一个布袋中取出一枚箭矢,沉声道:“不,我们去辽元国。” 阿兄生死不明,他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阿兄。 “辽元国?”车马里的人掀开了车帘,一张清丽的容颜宛如出水芙蓉般展露无遗,他的眼睛用一条细绸缎蒙住,宛如蒙尘的明珠,怀中抱着一只四弦十二音柱琵琶,坐姿端庄,恰似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 奚方池“嗯”了一声,自从他失手误杀蒲映水后,官府便团团围住了绣执院,是岚烟拼死力证他的“清白”,即便遭受了私刑,也未曾改口。 后来,池鹭阁事变,在逃离颍川郡之际,他毅然决然地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带上了岚烟,不愿再让岚烟在绣执院受苦。 “好,公子去哪,小奴便去哪。”岚烟微微颔首,绸缎覆不住双眼的酸涩。 那日战火熏瞎了他的双眼,让他再也无法看见最重要的人,在这乱世之中,他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只能依靠身体谋生。 这一次,他下定决心,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紧紧跟随郡公爷的步伐,生死相依。 奚方池没有去听岚烟的话,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箭矢所吸引,指腹划过粗糙的箭头,竟如砂纸般蹭下来些许碎渣,他将碎渣置于拇指与食指指腹之间来回揉捻,那红棕色的铁锈中,竟有几粒异常的红色。 他心中一沉,觉得事有蹊跷,便将红色颗粒揉开,放在鼻翼间细细嗅闻,在浓烈的铁锈味中,一股细微的朱砂味若隐若现。 朱砂的毒性远低于见血封喉,为何要在箭头上面涂抹这个? 如今的形势动荡不安,已经容不得他回颍川郡继续盘查,现在只能按原计划先去辽元国分部避难,等风头过了再折返颍川郡,重新查办。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困兽犹斗 雕花窗棂被厚重的乌木挡板封得严丝合缝,仅余门缝透进一缕昏黄的天光,洒在书桌上的兵书上。 他被困在晋王府的后院已一月有余,自从宫变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祁谓风,院里的仆人也见不着一次,偶尔被林靖玗拦过一两回,也是半天问不出一句话来。 仿佛是祁谓风刻意把他与世界隔绝了。 林靖玗无数次尝试逃离,手腕和脚踝被沉重的锁链磨出了血痂,隐隐渗出新鲜的血珠来,每日送来的饭食也仅供活着,多不出一丝力气出逃。 今日的王府好像与往常不一样。 从卯时起,院外的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直至黄昏,王府外响起吹吹打打的迎亲乐,细听还能听见喜娘高声喊着“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响打破死寂。 林靖玗抬眼一看,竟是祁谓风的内侍川朴,他身穿喜庆的红色袍子,手里端着漆红托盘,里面盛着一只刚出炉的烤鸡和一壶小酒,他身后跟进来几个手脚利索的小厮,一声不吭地开始贴喜字,挂红绸。 “今天你结婚?”林靖玗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耐不住嘴的寂寞,刻意调侃了一下。 川朴本就知道晋王对秦叔钰不单纯的感情,如今看着被囚禁的秦叔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惋惜,有种晋王移情别恋,转头娶了别人的惋惜。 “是晋王大喜的日子。” “晋王?”林靖玗的关注点在晋王二字上,从王府迎亲起,他便觉得不对劲。 按理来说,如果逼宫成功了,那么他应该是新帝,迎亲也应当在皇宫;如果逼宫失败了,那么他应该是阶下囚,为何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仍旧做着他的晋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靖玗从书中抬头,用余光瞥了川朴一眼,川朴长得实在憨实,与祁谓风那只老狐狸相比,就像是一只懵懂的水豚,算盘珠子崩脸上了,都只会说一句:晋王劲真大。 他决定继续试探川朴,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既然是晋王成婚,那么...陛下应该也会临驾王府吧。” “陛下卧病在床,不宜出宫,已经下诏令百官前来贺喜。”川朴回复。 眼见秦叔钰双唇微启,便知晓他又要发问了,于是连忙打断道:“小奴那日在殿门口等了很久,直到卯时,陛下尽兴了才让晋王从福宁殿出来。” 川朴没有说等谁,也没有质问为何是晋王出来了,而不是他出来,这一切平静得就好像完全没有出现过“金蝉脱壳”的计谋。 片刻,屋内焕然一新,变得喜气洋洋的,像极了他新婚的婚房。 林靖玗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兵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脑海里全是川朴离开前的话。 直至深夜,王府渐渐安静了下来。 林靖玗戴着铁锁链仔细洗净了身体,洗完后来到灯笼旁,熟练地用寡妇床头灰涂抹着伤口,避免再次发炎。 他在王府的待遇不算差,每天都会有干净的衣物和吃食。今天的衣物不太一样,是大红色的里衣,没有平日里的宽松,舒适度还行,穿着身上凉凉的。 窗外的蝉鸣声渐起,他盖上薄衾缓缓入睡。 忽然,门口闪过一道人影,林靖玗刚睁开眼睛,却发现此人已经搂上了他的腰。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那袭红衣在月光的照耀下暗影浮动,手腕上熟悉的白茶香中还夹杂着一丝不同于薄荷的清凉。 “本王好想你啊,漱月。”祁谓风的嗓音有些嘶哑,蝉鸣声轻易便压过了他的声音,犹如一阵夜风,无声的拂面而去。 “晚上怎么没有吃东西?不饿吗?”他瞥了一眼桌上油光发亮的烧鸡,眼神不明所以。 林靖玗哼了一声,道:“你这点手段,是怎么胜过你阿兄的?” 其实林靖玗早闻出来清酒里面掺了不少催情的猛药,上次中招,还是与文阳一起喝棠梨煎雪,所以,他也预料到祁谓风今晚会过来找他。 “这么说,漱月对这药不陌生啊。”祁谓风捏酸吃醋道,微眯的狐狸眼被月色拉得狭长。 怎么会陌生?他可熟悉了,要是没有那药壮胆,他也不敢一亲心上人的芳泽。 “他也是用这点手段得到你的吗?”酸涩感哽得他喉咙发胀。性格强硬的人,心思往往会更加细腻,其实一开始就洞若观火了,但还是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夫夫之间的调情罢了,两情相悦的事情,怎么算做手段呢?” 林靖玗的这句话刺得祁谓风心脏生疼,他将头埋入林靖玗的后颈中,湿润的呼吸从后颈绕到了锁骨,火热的体温贴得太近,令林靖玗有些不适。 “不要抗拒本王,好吗?”祁谓风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祈求。 林靖玗也是个男人,他很清楚祁谓风在强忍着什么,但他很厌恶祁谓风对他有生理反应。 房中之事与心爱之人一起做,是甘之如饴,与不爱之人一起做,就是佛头着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靖玗往床里面移了一寸,话锋一转道:“奇袭越钱国的那次,你亲自带兵支援,就是为了给岐王制造一次宫变的机会,对吧。” “不说这些...”祁谓风的双手拂上了林靖玗的脸。 “赵究徵被罢相,蔡则泱被调离,靖琼防守南越郡都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包括我返回尹祁国。” 林靖玗头一歪,躲开了伸过来的手。 他并没有等来回答,而是祁谓风漫长的沉默。 “其实,你早知道我会救下国主。” “是!”祁谓风打断了林靖玗的话,“本王给他留了活路,他完全可以带着信宜玉离开京城。” “所以...国主死了,是吗?” 夜风吹得祁谓风腰上的缅铃声声作响,风过无痕,房间内也安静了。 半晌,祁谓风“嗯”了一声,这个字狠狠砸在了林靖玗的胸口,压得他无法喘息,他身体微颤,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君奚国亡了。 是他没有保护好国主,他是君奚的罪人。 他对不起君奚国,对不起守护君奚的长辈们。 祁谓风见状,酒醒了不少,他柔声宽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天命,你已经尽到一个人臣应尽的责任了。” 林靖玗翻身将祁谓风压在身下,锁链的重量让他无法用力掐住祁谓风的脖子,眼神如刀,恨不得生剜了他。 “国主死在了福宁殿里,你和祁谓天都是凶手,是每一个君奚国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此事与本王无关。你给本王下了寡妇床头灰,导致本王喝酒过度昏迷了过去,本王醒后就发现阿兄与文光斗得两败俱伤,阿兄被御医抢救过来了,但至今还是昏迷不醒。林靖玗,你可知弑君是什么罪?是诛九族的重罪!”祁谓风言辞激烈,直视林靖玗阴沉的眼神。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着一切的?是十年前?十六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本王若是死了,你和奚方池就等着陪葬吧!” 林靖玗缓缓松开双手,手腕的血痂崩开了,鲜血浸染衣袖,他背靠在墙上,胸脯剧烈起伏,脑海中只浮现出两个字:文阳。 祁谓风揉了揉掐红的脖子,一边咳嗽,一边起身,埋怨道:“本王将文光弑君之事瞒了下来,所有人只知陛下宿醉伤了龙体,正在卧床养病。这事瞒不了多久,一旦朝中大臣发觉异样,定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别说文阳了,连君奚国的旧臣也会性命难保。” “所以,你想要什么?”林靖玗墨绿色的瞳孔在烛火下闪着幽光,两道黑色的泪痕顺着脸庞下滑,像是巫师的纹身,神秘又诡异。 “本王想要你…”祁谓风故意一顿,“助本王名正言顺的登基。” “你想要燕云十六州?” 听到答案的祁谓风眼里瞬间有了光亮,果然是他看中的男人,无须言语便知晓他的心思。 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功绩,亦是政绩。 这可比金匮之盟的说服力更大。 林靖玗沉默了片刻,遂伸出手道:“一张冷金笺。” 看到林靖玗如此爽快的答应了,祁谓风眉头一展,舒颜一笑道:“那是自然。”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有“问候漱月”的冷金笺。 林靖玗接过信笺晃了晃,问:“其实这些信笺都是十年前就写好了,对吧。” 这是他的一次猜想,一次过于大胆的猜想。或许太高估祁谓风了,毕竟他又不是圣人,如何能够预料到十年内会发生什么。 祁谓风猛地抬头,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旁敲侧击道:“这十件事无论放在哪个时间段都合理。” 府外响起敲梆子的声音,夜很深了。 室内的气氛不再剑拔弩张,祁谓风身着一袭喜袍,衣领因拉扯而敞开了一大片,脖子上还没有来得及消退的掐痕,衬得锁骨处那细小如星的痣愈发妖艳。 “漱月...”他的声音微颤,带着一丝清醒的醉意,炙热的目光在林靖玗的周身游走,爱欲化为一潭春水,陷入红色的繁花丛中,“你真好看...” 林靖玗的身高与他一致,但体型比他健硕得多,可就是如此健硕的身材,竟有女子一般的蜂腰和结实的臀部。 他斜斜地靠在床围上,姿态随性闲散,却时刻保持警惕,大红里衣下的肌肉力量与韧劲撩拨着他的理智,尤其是腰部以下的方寸天地,呼之欲出的强劲感,让他仿佛已经身临其境,任由那股力量在他体内驰骋。 “是吗?”林靖玗冷笑着,“信不信我现在就废了你,然后撺掇赵符诚改嫁。” 赵符诚是赵究徵的女儿,也是祁谓风今日迎娶的新娘。 祁谓风对上林靖玗疏离冷漠的眼神,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事,林靖玗真干得出来。 他阴沉着脸,拢了拢衣领,“体面”的走出了房间。 林靖玗看着关上的房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呆呆地看着房梁,只觉得今晚的夜实在太漫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他,仿佛只有“文阳”这两个字,才能让他好过一些。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4章 金笼血羽 地宫的石阶上浸着红褐色水渍,腐鼠气味混着铜锈味扑面而来,数盏油灯在两侧石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祁昭淳手里甩着一串青铜钥匙,钥匙划到石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石缝中渗出的液体,在灯火下有了鲜艳的颜色。 那是朱砂,在密室里可以镇邪、消毒、祛味,混在砂石中用于填满石砖的缝隙,一旦遇到高温就会融成液体,只能买新的朱砂重新铺砌。 “新买的朱砂什么时候到?” “回帝姬,已经到城外了,正在核验入库。” “可别再碰上什么人了。” “奴婢已经在山中设了陷阱,不会再出现伏兵了。”川莲垂下头应道。 一年前的那次交货期,琉尚国细作与郑王的队伍发生了小规模武装冲突,她们的商队也遭受了一股无妄流矢,损失惨重。 当她带人赶到时,并没有发现奚方泽的尸首,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将死伤者草草埋在了山上。 “畅哥和杜鹃那边有情况了吗?” “回帝姬,两人在赶往长沙府的途中,遇到了长沙难民,便往南越郡奔去了。” “嗯...继续跟踪。” 走到地宫门前,祁昭淳将钥匙扔给了守门的士兵,士兵麻利地接过钥匙,将钥匙插入锁孔之中,在听到机括轻响后,整面石墙发出巨响,又突然翻转了过来,地宫全貌映入眼帘。 这地宫俨然是一个偌大的实验室。 牢房靠墙而建,中间大片空地摆满了刑具和实验仪器,每天都会上演一场人体解剖学。 一群身着黑袍的医者看到帝姬的到来,皆纷纷鞠躬行礼。一名御医模样打扮的男子走向前,拿出一本医案递给祁昭淳,道:“帝姬,请看。” 祁昭淳翻开了厚厚的医案,每一次实验都会记录在案,详细记录了实验目的、实验材料与方法、实验结果、实验讨论与实验结论。实验结果中又用定量数据和定性图形佐证,还在数据旁进行了统计分析,逐步逐刻记载了异常值和特殊情况。 祁昭淳的耐心被一页一页的记录磨光了,她把医案重重的扔到了御医身上,阴沉着脸说:“结果呢?本宫问你!结果呢?” “回帝姬,血症...确实无药可医。”御医被医案砸到疼得直不起腰来,只得忍住身体上的疼痛,咬牙回复道。 “无药?本宫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建造了一座地宫,就是为了来听你们的废话吗?来人,把他们拖下去砍了!” 御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喊道:“但也并非无解!” 祁昭淳听后眉尾一扬,川莲即刻抬手示意“且慢”。 御医和医者们被吓得瑟瑟发抖,祁昭淳踱步走到御医跟前,缓缓蹲了下来,一张明艳的桃花面在幽光下,格外瘆人。 “何解?”她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地宫,好似下一秒就会变成一条将人生吞活剥的美女蛇。 御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角落的牢笼,说:“药人...药人百毒不侵。” 这些牢房中关押着各种身份的人,有南朝四百八十寺逃难过来的僧人,有地下金银交易城的昆仑奴,有身居高位被判处死刑的罪犯,除了这群身体、智力正常的人外,还有一些被采生折枝的异人和思维紊乱的药人。 而这些怪人,都曾是金宫殿里的人。 王天杹被处以极刑后,金宫殿的阴暗被揭开了,祁昭淳知道王天杹一直在研究血症,便将殿内的宫人全部抓进地宫用于实验,让刚看见光明的宫人又一次陷入无尽的深渊,而这个深渊通往了冥府。 “你是想把本宫变成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药人?”祁昭淳逐字逐句的说着,美目因生气而微微眯了起来,瞬间让地宫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把喂养的毒药换成梦回广寒,那么药人不仅能像常人一样,还兼备了百毒不侵和长生不老。”御医连忙解释道,生怕自己说慢了,人头就落地了。 祁昭淳的脸色明显和缓了不少,爹爹就是吃了王天杹炼制的氚水才变得容颜依旧,这说明药人确实能百毒不侵,长生不老。 而且叔父也应该身患血症,梦回广寒这种神药就是他研发的,在救助石松音时,不惜割腕放血作为药引,将梦回广寒的药性发挥至极限,事后还能毫发无损。 倘若换成她,光是一次月事就能让她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了,更别提割腕救人了。 难不成,叔父已经掌握用梦回广寒炼制药人的手段了? “这梦回广寒,本宫自有办法取得,可是...那炼制药人的方子...”祁昭淳露出一丝为难,这世上除了王天杹和叔父外,怕是没有人能够炼制药人了吧。 “《解药语》就是华天手...嗯...王天杹的手笔,这书里记录了药人制作的全过程。”御医回答。 “此书现在何处?”祁昭淳追问。 川莲思索了一番,回复道:“奴婢在截获池鹭阁的密信中,曾看到过方楷仁提及过《解药语》,这《解药语》并非写在书上,而是用墨刻在了女子的肌肤上,这名女子的名字叫做织锦罗,也是药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现在在哪?”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万宝楼。” “万宝楼...”祁昭淳重复着,随后从行刑架上取出一条铁鞭,走到关押君奚国人的牢房前,问:“谁是万宝楼的人?只要回答本宫几个问题,本宫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忽然,一只手高高举过人群,随即大喊:“我是,我是万宝楼的拍卖官,我知道万宝楼的一切。” 川莲示意狱卒将拍卖官从牢房中拎了出来,拍卖官立马跪在祁昭淳的面前,苦苦求饶。 祁昭淳用鞭柄勾起拍卖官的下巴,说:“你认识织锦罗?” “织锦罗是一个拍品,我曾经拍卖过她。” “谁是卖家?” “这...”拍卖官犹豫了,毕竟职业道德不允许他出卖客户的信息。 祁昭淳猛地一挥铁鞭,铁鞭瞬间砸开了地砖,飞溅的石粒弹射到了拍卖官的身上,吓得他连忙叫道:“潘楷仁,潘太师!” “谁是买家?” “被38号买走了,关在了徐鼎臣的徐府。” 徐鼎臣就是万宝楼和万福楼的幕后老板,十年前因贪污罪被斩首示众,徐府也被抄家充公了。 “是谁领兵抄家的?” “是文阳郡公和林小将军。” 祁昭淳一听这两个人的名字,不禁嘴角一勾,原来是他们,看来他们一定知道织锦罗的下落。 她收起了铁鞭,走到川莲跟前说:“颍川郡内还没有找到奚方池吗?” “我们赶到时荀不道已经自刎了,没有人知道奚方池的去向。” “他一定是投奔琉尚国了,毕竟,琉尚国的国君与他是郎舅关系。上回尚慕南派人埋伏在城外的账,本宫还没有跟他算呢。” “那么奴婢也命人潜入琉尚国,拦截奚方池,”川莲拱手道,随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拍卖官,又问,“他呢?” “放了吧。” “是。” “本宫可没有说,要完完整整的放了。”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附骨之疽 近期的神洲似乎不大太平。 继天狗食日之后,先是尹祁国皇帝祁谓天卧病在床,不能上朝;后来辽元国国主元律贤也不知染上了何种怪病,整日疯疯癫癫,不谙社稷。 伽腊国国主方腊在北逃的途中被小股不明势力袭击,王、方两家之间互相猜忌,塑料联盟开始土崩瓦解。 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当属琉尚国国主尚慕南的离奇死亡。 琉尚国的祖制规定,王后有孕之后,国主必须率领后宫众人一同前往神女岛,虔诚地祭拜花蕊夫人,祈求香火不断,好孕连连。 祭拜过程虽一切顺利,可当众人乘船返航时,黑暗却如一头凶猛的巨兽,无情地吞噬了前进的方向,暗礁则如狰狞的獠牙,狠狠地摧毁了龙船,船上的所有人都不幸罹难,命丧黄泉。 唯有一名幸运的妃子,因癸水的到来,被拒绝上船,只能与国师在王宫为天下祈福,才侥幸逃过了这场劫难。 奚方池小心翼翼地翻开池鹭阁密信,在最下方,他看到了这名女子的名字——奚永潇。 一看到这里,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还好阿妹吉人天相,有惊无险。 只是皇宫的争斗犹如饥肠辘辘的野兽,没有靠山的人都是待宰的羔羊,阿妹与她的一双儿女,又该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活下去。 他缓缓阖上了密信,揉了揉那仿佛要炸裂的太阳穴,如今池鹭阁已是摇摇欲坠,如风中残烛,所能收集到的情报也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 所谓破局之法自在困局之中,可这讳莫如深的解法就好似那附骨之疽,让人无从下手,唯有釜底抽薪,方能绝处逢生。 忽然,一阵如兰似麝的香风袭来,几根柔软却有劲的手指宛如灵动的精灵,轻轻压在了他悬颅和曲鬓的位置。经过片刻的揉按,紧绷的神经才稍稍得以松弛。 “累了就休息一会吧。”岚烟柔声说道,声音仿佛天籁,婉转悠扬,双手则如轻柔的春风,自然地按向了他的肩颈,去放松着肩膀上的肌肉。 奚方池并没有睁开眼睛,他的身体越是放松,心底就越是焦躁不安。那香囊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香气恰似汹涌的潮水,源源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血肉,无情地摧毁着他那脆弱的心理防线。 他睁眼看到正在为他按摩的岚烟,于是一把抓住岚烟的手,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好很多了,你且先回去吧。” 尽管岚烟看不见奚方池的神情,但是那手心的汗水和颤抖的声音,却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上:郡公爷的毒瘾又犯了。 他慌乱地把隐忍着疼痛的奚方池抱在怀里,用手帕不断擦拭奚方池额头的汗水,朝屋外喊道:“快唤脱脱家主来。” 奚方池伸手制止道:“不用劳烦了,我忍忍就过去了。” 这位脱脱家主的全名叫脱脱铁花,蒙古蔑儿乞人,是脱脱家族的家主,也是池鹭阁辽元分部的头家。在辽元国身负要职,担任马群敞史,职责重大,负责监督八部养马,点验马匹数量。 马是辽元人的重要工具,也是称霸草原的武器,但凡与马有关的官职,都是辽元皇室的亲信。 初来乍到时,他在宴会上晕厥了过去,这可把脱脱铁花吓得魂飞魄散,以为阁主遭遇不测,当即哭得稀里哗啦,涕泗横流,口中还高呼自己是千古罪人。 后来经家医诊断,是长期吸御米花果粉导致的毒瘾发作,由于御米花是西凉的毒物,中原人知晓的少之又少,脱脱家族里不乏有前瓦京国的大夫,能够快速找到病因并不难,而病根就是紫苏种下的“虞美人”。 真正的虞美人是单瓣多色,表面有绒毛,而御米花则是重瓣单色,表面光滑。 紫苏将御米花的果实制成香囊,有致幻的效果,长此以往就会使人产生依赖感,若是强行戒除,那痛苦等同于活生生被扒去一层皮。 一名人高马大的女子抱着一只木盆,从屋外跑了进来,她身着一件华丽的蒙古锦袍,头上戴着各式各样的翡翠、玛瑙,皮肤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愣是把繁琐的女装穿得英气十足,像极了将士的铠甲。 她手里的木盆中装满了天山雪莲、黄芪、苦参等名贵的药材,刚走到床榻前,便一股脑地往奚方池嘴里塞,这架势连阎王爷看了都转头想走。 脱脱铁花看着奚方池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在场的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次毒瘾发作时间明显短了不少,看来是有所好转了,继续坚持下去,阁主一定会彻底戒除毒瘾的。 “有劳脱脱家主费心了。”奚方池气若游丝,乌黑的鬓角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凌乱地贴在两颊,此刻的他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这个样子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 脱脱铁花则不以为然,她早就知道阁主是断袖,而他的夫君正是自己的偶像林靖玗,至于岚烟,阁主澄清过他们是杵臼之交。 “阁主过谦了,脱脱能被您所用,实乃脱脱之荣幸!”脱脱铁花将右手放在胸前,上身微微一躬,左手如垂柳般自然下垂,行了一个标准的蒙古躬身礼。她抬起那犹如浅栗色宝石般的眼眸,望向满腹愁绪的阁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阁主还是先将身体调养好,阁中之事自有诸位头家们为您分忧。” “王氏对鳽类的围剿是蓄谋已久的,你们还得继续去骚扰方腊的禁卫军,我就静候他们狗咬狗的那天。”奚方池的眼眸瞬间变得阴沉如墨,那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庞,此刻也染上了一丝凛冽的肃杀之气。 “太慢了,不如...让我去放把火。”脱脱铁花那浓密如墨的剑眉微微一扬,言语之间,自信满满,仿佛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如今伽腊国已然名存实亡,金陵城的百姓将他们拒之门外,王、方两族只能在燕子矶搭建起临时宫殿。若是此刻再往燕子矶放一把火,他们便会如那丧家之犬,无路可逃了。 “那就千万不要手软。” “遵命。”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6章 穹庐遁去 时值中秋,裹挟着漠北寒凉的夜风吹向西京草原,那五色经幡被吹得猎猎作响,星罗棋布的穹庐顶上,都萦绕着充满乳香和肉香的炊烟,在月光下汇聚成琥珀色的雾霭。 不远处的祭月台还燃着篝火,热闹的氛围没有完全散去,野狼正在啃食散落在地的马奶酒与肉骨头,绿油油的眼睛总是会不自觉地望向城墙上的“霜华”。 月牙威风凛凛地居于高处,墨绿色的眼睛如同深邃的湖泊,紧紧地盯着朝南的方向。雪白色的毛发中掺杂着黯淡无光的银色,就算是到了年迈之际,也无狼可撼动它狼王的地位。 半晌,它未能找到主人的故乡,失望溢出了眼底,头颅和尾巴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缓缓垂下,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高台,朝着孩子们中央走去,像是功勋卓着的王,带着无尽的落寞,将自己的王座让给了风华正茂的新一代。 往年秋捺钵都约定俗成定在庆州,今年却另辟蹊径改为了西京。 这一变动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众多老臣和旧贵的不满。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今年的祭月仪式竟然由王后主持,而可汗却留在王宫养病。 祭月台下骂声此起彼伏,萧远山率领亲卫将众人团团围住,下令取下正在抗议的臣子用来御寒的皮毛帽和衣物。 萧菱身着华美的盛装,端庄地站在篝火前,把收集上来的皮毛帽投入了火中,随着皮毛炸开的声音,她与众人隔火相望,眼眸底下犹如冰封的深渊,全是冷静与克制。 辽元人天生抗寒能力强,对皮毛帽的依赖微乎其微,即便是冷衾薄衫也不惧怕寒风,但是当众被夺去衣帽,这无疑是一种奇耻大辱,老臣们一边打着寒颤,一边骂声不断。 “妖后!长生天不会原谅你。” “卑劣的汉蛮,无耻的两脚羊。” 萧菱却对这些反对的声音置若罔闻,她面不改色地将收集上来的衣帽统统扔入了火中。 “喊吧喊吧,朕倒要看看,谁是辽元国最有血性的人?” 她的话音如同惊雷,在众人的耳边炸响,臣子们的喧哗声瞬间减弱了不少,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不继续骂,难解心头之恨。 若是继续骂,恐怕要光着身子回家了,嘴上爽了但面子没了。 这样的血性,不要也罢。 萧菱心满意足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她那凌厉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台下的众人。当天边的圆月高悬头顶之时,她手持三支沉香,置于燃烧衣物的火焰上,原本锐利的眼神却如春风般柔和了起来。 祭月仪式正式开始—— 她双手优雅地交叉抚胸,宛如一只高贵的凤凰,半跪在祭月台前,用辽元语轻声说道:“自从芮奚氏刃帝惊朝,可汗便一病不起,芮奚部虽全族伏诛,仍旧无法让可汗重现当年的英勇。如今正值中秋,祖宗之法不可废,祭月一事岂容耽搁,朕一介女流,深知兹事体大,不得以才越俎代庖,主持祭月大事。望长生天庇佑,朕甘愿献出寿元,承受天道的责罚,只求莫要伤及我朝无辜百姓。” 老臣们见到王后如此恳切,想起自己方才的任性,不由得面红耳赤,仿佛那投入火海的衣帽是他们敝帚自珍的颜面。众人心中暗自惭愧,没想到王后格局如此之大,是他们唐突了。 在这段小插曲结束之后,祭月仪式终于得以顺利完成。 萧菱回到了行帐中,并未褪去华服,而是暗中召集自己的亲信,共商事后大计。 未几,亲信们如众星捧月般围坐在篝火旁,神情凝重地凝视着倚靠在榻上、正闭目养神的萧菱。 “今日太过于惊险,那些人差点就反了,”萧远山率先发话,见萧菱仿若未闻,便压低声音道,“姐姐,要不我今晚带人去将他们...” “不可鲁莽,他们终究是可汗的近亲,稍有差池,忒里蹇必定会被送上火刑架。”一名南面汉人赶忙制止道。 “那我即刻前去王宫,逼迫元律贤将王位禅让给姐姐。这王,他当得,我姐姐又何尝当不得?”萧远山早就对那个欺压他们多年的男人恨之入骨。 每次入眠,他都会梦到元律贤将他和姐姐踩在脚下的屈辱,“挫骨扬灰”这四个字如同梦魇一般,在他的梦中不断回响,即使醒来被惊出一身冷汗,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也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北面官中无一人信服忒里蹇,就算你将他们赶尽杀绝,难道还能杀光所有的契丹人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怎样才行。” 听到萧远山的牢骚,亲信们皆缄默不语。 萧远山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跨坐在席上,道:“我着实钦佩你们这群人,被契丹族欺压如此之久,竟还能像现在这般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这里的亲信不仅有汉族,还有蒙古族、奚族、阻卜族、女真族、室韦族、瓦京族等各个族群,而在辽元国,唯有契丹族被奉为圣族,其他族群则一概被视作劣等民族,自出生起便饱受契丹族的奴役,直至萧菱推行改革,他们才得以重获人权,甚至入朝为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不要欺人太甚。”一名蒙古官员义愤填膺,正欲向前理论,却被另一只强壮的手臂死死拦住。 “诸位莫不是忘了,今晚在此相聚的初衷?”脱脱铁花不紧不慢地说道。 萧菱听闻此言,方才睁开那如秋水般的眼眸看向脱脱铁花。 “忒里蹇虽手握实权,但在朝中地位不稳,若是可汗猝然离世,恐怕那群人又会拥戴新的可汗,届时,忒里蹇必将被剥夺可汗赐予的所有权力。” 脱脱铁花与萧菱的目光交汇,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便继续说:“而今唯有挥师南下,鲸吞尹祁,方可堵住那悠悠众口,忒里蹇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亲信们纷纷颔首表示赞同,萧菱的眼中亦是流露出赞赏之意,毕竟脱脱铁花一语道破了她的目的。 祭月仪式只是一次服从性测试,显然对她心存不满的臣子大有人在,即便暂时稳定了人心,却仍旧如履薄冰。 逐鹿中原是功绩,亦是政绩。 这可比越位摄政的说服力更大。 西京毗邻东京,她费尽心思定在西京祭月,就是想看看,那鱼儿是否能上钩。 经过一番讨论后,亲信们也渐渐散去了。 脱脱铁花并没有离开行帐,而是端坐在原处静候清场。 “脱脱敞史还有何事?”萧菱霍然坐起,深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愈发深沉。 “我有一友,其才高八斗,有经天纬地之能,可荐于忒里蹇,助忒里蹇成就千秋霸业。” 脱脱铁花一向为人正直清廉,做事细致严谨,从未主动推荐过自己的亲朋好友,此次如此反常,倒是令萧菱好奇起来了。 “谁?” “君奚国文阳郡公。” “谁!” “奚方池。”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7章 萍水相逢 萧菱脱去了繁重的衣物和首饰,只穿着一身深色睡衣坐在铜镜前,宛如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萨日朗花,女官茑萝手执犀角梳,温柔地为她梳理着如瀑布般的长发。 鎏金飞鸾镜在烛火中映出层层叠叠的珠钗,行帐外人影闪过,她并未回头,只是拿起妆奁中的螺子黛,细细地为自己描绘着青黛。 “忒里蹇,他们来了。”茑萝俯下身子,在她的耳旁轻声道。 萧菱微微“嗯”了一声,示意让他们进帐。 帐外是萧远山亲率重兵把守,他远远地看到脱脱铁花身旁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汉人,只是这个汉人身穿黑衣、戴着幂篱,腰间环着一条银丝软鞭,大拇指上戴着一枚雕刻鹭鸟的墨玉扳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装神弄鬼。”萧远山冷哼了一声,口头上虽不以为意,实质上却并没有上前为难他们,而是亲手掀起帐帘让他们进去。 他的确厌恶汉人,但他更厌恶自己身上流淌着汉人的血液。 姐姐说他的父母皆被汉人所杀,是狼王月牙救了他。 在他的眼中,贪婪的汉人就是喜欢打打杀杀,中原这块地方,不知道包了多少层汉人的尸体。 当奚方池走进行帐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铜镜前面的女子。早听闻这位铁血王后是金陵萧氏的小女儿,仅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就让辽元两任国主对她委以重任,现今,元律贤大病,这监国的重担就压在了这名女子的肩膀上。 他望着这个并不高大强壮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钦佩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忒里蹇,这位便是池鹭阁阁主、文阳郡公——奚方池。”脱脱铁花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铮铮有力,介绍起自己的阁主更是中气十足,轩轩自得。 奚方池摘下自己的幂篱,双手作揖道:“请王后安。” 对方却并未回应,而是缓缓转过身,一双深绿色的瞳孔凝视着来人,继而,用辽元语说道:“郡公爷,别来无恙。” 奚方池看到萧王后的庐山真面目,瞳孔倏然扩张,难以置信的眸光在其中闪烁。 织锦罗—— 这三个字梗在了他的喉间,差点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脱口而出了。 没想到这位铁血王后,竟是曾经如同羔羊般任人宰割、一丝不挂地跪在拍卖台上的瓦京舞女,是被监禁在徐府如同蝼蚁般蜷缩在角落的药人,是为了自由可以抛弃一切、甚至尊严的普通女子。 他那原本慌乱如麻的心,也在这震惊之中慢慢找回了自己心跳的节奏,眼里的诧异也如同冰雪消融般悄悄转变成了敬佩。 她得付出多少非人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登上这个万人敬仰的高位。 而这个高位,对他而言,是从小就拥有的。 “无恙,多谢王后挂念。”奚方池亦用辽元语回应。 “屋里灯火有些暗淡了,劳烦脱脱敞史去取一盏更亮的灯来,可好?”这种小事,明明可以让女官去做,但萧菱还是点名了脱脱铁花,显然是想支开她。 脱脱铁花也很聪明,二话不说,抱拳就离开了。 行帐内只剩奚方池和萧菱两人,萧菱轻轻抬手示意奚方池落座,奚方池坦然地坐在最近的席位上,看着灯火道:“这灯已经很亮了,照得前方一片光明。” 萧菱心领神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轻声说道:“是啊,只要屋内的灯光足够明亮,又有谁会在意角落的黑暗呢?” 她一直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心怀芥蒂,生怕众人用不堪的言语诋毁她,但凡对她身世心存疑虑之人,皆会被她如法炮制,制成言听计从的药人,为她所用。 她将自己层层包裹,密不透风,不露一丝纹身,即便在酷热难耐的炎炎夏日,也绝不会褪去伪装。身上的纹身是她洗刷不掉的耻辱,也是敦促她勇往直前的勇气。 好的出身能提高起点,但不能决定终点。 只要她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谁又会在意她来时的泥泞之路呢? 她从里衣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玉佩,玉佩上赫然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萧”字。原来上船的玉佩果真在她这里,可为何她没有去尹祁国,而是来到了辽元国呢? “这枚玉佩应当物归原主了。”萧菱款步走来,将玉佩递给了奚方池。 奚方池这才惊觉,如今的萧菱较以往丰腴了许多,曾经那双写满惊恐与卑微的眼眸,已然被如今的坚毅和果敢所取代。 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这枚赋予她身份的玉佩。如此微不足道的“玉佩”,竟然让两任国主都坚信她是萧家的嫡亲血脉,仔细思量,恐怕并非是玉佩的功劳,而是她自身的实力足以令人信服。 “若非这枚玉佩,我也不会有今日的风光无限。” “你把你的努力说得太轻巧,轻巧得好像只剩玉佩的功劳了。” 夜风吹拂,轻轻掀起了帐帘的一角,灯火在风中闪烁不定,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在灯下不约而同地笑了笑,眉宇之间尽是试探和比对,仿佛在彼此的眼眸中寻找着同盟的渴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池鹭阁是老师一手创立的,如今被王氏杀得分崩离析,辽元分部是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分部,我们只能从头再起。”奚方池将现状说给了萧菱听,他并非想看到萧菱的惋惜,而是想要看看萧菱的魄力。 萧菱微微侧头,轻声说道:“我早已知晓。恩公曾领我入了池鹭阁,成为了鳽,作为方氏安插在各处的眼睛。你可知,方氏多暗桩,王氏多间谍。方、王两家联盟,用各自的手段去挖空一个国家,最后将皮囊穿在自己身上,妄图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君奚国就是这样被掏空的。” “阁主认为,下一个会是尹祁国?还是辽元国?” 奚方池眯了一下眼睛,他好像真的有点看不透眼前的女人。 “我猜下一个会是伽腊国。” 萧菱闻言,嫣然一笑,宛如春花绽放,道:“辽元国可以成为池鹭阁的根,在这片广袤的神州大陆上开枝散叶。” 方池深知萧菱已愿与自己结盟,便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唯有斩断那腐朽的枝叶,方能绽放出更加绚丽的花朵。” 两人相视一笑,达成共识。 “王后,灯来了。”脱脱铁花提着一盏更大更亮的灯走了进来,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心中暗自思忖,此行应是万无一失了。 “朕乏了,无需点灯了,此灯还是赠予阁主,照亮归家之路吧。” “谢王后。” 喜欢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请大家收藏:()做断袖嘛,哪有不疯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