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悍卒:从校尉到开国太祖》 第1章这里是不是地球?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徐崧的意识慢慢恢复。 怎么回事?我还没死吗? 我不是正在那该死万恶的园区,把那个万恶的园区主谋的罪证偷了出来,传给总部了吗? 只是撤退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被园区守卫一颗火箭弹击中了…… 那种程度的爆炸,除非我躲在坦克装甲车里面,否则,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徐崧心中充满了疑惑,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痛。 奇怪的是,他的剧痛只有屁股和后背部位,其他部位并无不适。 这也不对啊?那么激烈的爆炸,就算老天爷开眼了,让他活下来了,那也必然是全身大面积烧伤,而不会只有屁股和后背疼痛。 下一刻,一段庞大的记忆随之涌入他的脑海,这一刻的徐崧,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被撑爆了,剧痛无比,可是让他无奈的是,即便是如此痛不欲生,他却没有丝毫要晕过去的迹象。 那庞大的记忆信息不断在他脑海中呈现,光怪陆离,让他无法置信。 许松? 辽国? 山南汉军? 云州汉军营左营指挥使? 云州节度副使许从斌的幼子,自小性格有些懦弱,但还是颇有些能力,在辽国对中原的战争中,立下一些功劳,凭借着父亲的威望,成为云州左营指挥使,手底下有两千兵马。 云州:“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居边隅之要宫,为京师之藩障,自昔用武之地也”,战略位置极为重要,能够在云州担任节度副使,可见其父在辽国的地位。 徐崧明白,他这是穿越了,这位许小公子因为与云州节度使的公子争风吃醋,结果被节度使公子暗算,绑在树上打死了,然后他就鸠占鹊巢,得到了这具躯体。 “这是五代十国,应该是944年,得亏我对历史还算有些兴趣,不然还真不知道在哪一年。不过也不对啊,为什么没有隋朝呢?” 徐崧疑惑。 因为在许松的记忆中,在两晋南北朝之后,并未有隋朝的出现,直接就是唐朝,之后黄巢和王仙芝起义,藩镇割据造成如今的五代十国的格局。 半天之后,徐崧的头终于不再疼了,也捋清了来龙去脉。 这里应该是地球的平行时空一样的世界,除了没有隋朝之外,其他的历史脉络与地球惊人的相似。 如今乃是944年,也就是五代十国时期,后晋出帝刚刚即位没多久,如果按照原时空的历史,这位出帝还是有些志气,与他的叔叔石敬瑭不同,对辽国主耶律德光只称孙,不称臣。 当然,其中不乏景延广这个始作俑者。 这位景延广原本是石敬瑭麾下的大将,石敬瑭活着的时候,他低调隐忍,不参与政事,等到石敬瑭一死,他就很快跳了出来。 原时空的历史也有传闻,石敬瑭原本想要立的继承人是他的幼子石重睿,但是景延广却在石敬瑭死后反悔,说什么国家危难,主少国疑,应立成年皇室宗亲为帝。 此时景延广手握重兵,能够与他抗衡的冯道历史上乃是“十朝元老”,可见这又是个圆滑的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手握重兵的景延广唱对台戏,最终还是按照景延广的意思,立了石重贵为帝。 不过这个景延广有勇无谋,自傲自大,并没有看清楚此时的后晋总体实力与辽国还有差距,一力主张与辽国为敌,最终辽国以此为借口南征,灭了后晋,耶律德光也趁机在汴梁称帝,意图做天下共主。 “现在是二月,契丹第一次南征是在今年正月,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攻破贝州和雁门,东路军以赵延寿为前锋,率领五万大军出幽州,攻打魏州,西路军以耶律安端为帅,率领云州和应州的兵马,从雁门关南下。” 徐崧默默忆着他所记得的历史,同时与他所得到的许松的记忆,一一对照,竟然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云州的兵马也大部分被调走,只有契丹南院部的一支大军、许松的左营,还有云州节度使的儿子率领的一个千户的契丹兵马,守卫云州。 只是可能他得到的记忆也不全,这位云州节度使他并不记得是谁,只是他的儿子,将许松打死的这位,乃是云州一纨绔,名叫萧李黎,靠着他爹的权势欺负许松,许松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身本事,天生神力,而且在战场上也是骁勇无比,年仅十五岁,就能够担任云州左营的指挥使,虽然有他父亲的关系,但是他立下的战功却也是实打实的。 但是这家伙的性格,确实是很矛盾,战场上的他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尤其是性格,面对契丹人的时候经常很怂,面对萧李黎都不敢还手,竟然被萧李黎打死了,确切地说,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气死的。 “云州节度使带领契丹兵马和大部分汉军营南下,跟随伟王攻打后晋了,如今的云州,是由许松的父亲,额,也就是我现在的便宜父亲,许从斌节制,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搞些事情了?” 徐崧一兴奋,睁开眼睛,就要起身,却突然从背后和屁股上传来剧痛。 “哎哟,萧李黎,我日你妈的,下手这么重?” 徐崧啐骂道。 “六郎,你醒了?太好了,快,快去通知相公,六郎醒了。” 一个锦衣夫人坐在床前,看到徐崧醒了,顿时大喜道。 徐崧记得,这妇人乃是许松的母亲,康夫人。 “阿娘,我……我没事,放心吧。” 徐崧趴在床上,抬头看了看妇人,颇有些不习惯地说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是萧李黎又欺负你?” 妇人看徐崧精神头还好,遂严肃地问道。 “阿娘放心吧,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徐崧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言,萧李黎欺负许松,他得到了许松的身体,那日后,定然要让萧李黎付出代价,而且不只是萧李黎,契丹一族,都要为他们南下抢掠,烧杀,付出代价。 “你总是如此,不过这次萧李黎太过分了,这次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现在前方战事吃紧,你父亲也忙于稳固后方,为前线提供粮草,暂时抽不出手处理此事,不过等到战事结束,我一定要去找节镇大人,让他好好管教萧李黎这个纨绔少爷。” 康夫人气愤说道。 “阿娘,不用如此,我也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过两天就好了。” 徐崧却是微微一笑安慰母亲说道。 既然已经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徐崧也就坦然接受,那许松的亲人,自然也是他的亲人,作为一名顶尖的特工,适应环境是最基本的能力。 “松儿醒了?” 母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一个面色威严,气质儒雅的中年人走入房间,有些松口气地说道。 这男子正是他今世的父亲,契丹云州节度副使,许从斌。 “父亲,只是皮外伤,不妨事,我的身体强壮着呢。” 徐崧笑了笑说道。 “这次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因为你们两人在轻语楼争风吃醋,萧李黎才会对你下狠手?以你的身手,就萧李黎还有他那些狐朋狗友,狗腿子,哪里是你的对手,为何会被打成这个样子?” 许从斌皱眉问道。 “若是堂堂正正的交手,他们加起来一起上,也不是孩儿的对手,不过那萧李黎卑鄙无耻,竟然在孩儿的酒水中动手脚,以至于孩儿失去了抵抗能力,才会被他们打成这样。” 徐崧气愤说道。 “你的性格也需改改,在战场上如此英勇,为何面对萧李黎这等纨绔,却又如此畏缩……让大夫再来看看,万万不能留下后遗之症。” 许从斌正要呵斥,却看到康夫人目光中的警告,不由得一顿,然后转口说道。 徐崧乃是两夫妻最小的儿子,再上面还有五个哥哥,百姓爱幺儿,从小他就被康夫人最为宠爱,也许这就是他性格有些懦弱复杂的原因吧。 等到大夫帮徐崧换完药,两夫妻又陪儿子聊了一会,便一起离开了。 “少爷,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徐崧的侍从,也是他在军营中的亲卫队长,牛大山瓮声瓮气地走进来,看到徐崧已经坐起,顿时高兴地大叫道。 “大山哥,你小点声,我耳朵都被震聋了。” 徐崧揉揉耳朵,大声说道。 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从小徐崧都是将牛大山当作亲哥哥一般的,因为徐崧性格的原因,在外被欺负了,都是牛大山给找回场子,保护他。 “萧李黎那个王八蛋,竟然敢用那些脏手段对付你,你等着,我非拧下他的脑袋,让他知道咱的厉害。” 牛大山看了看徐崧的后背,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红,恨声说道。 “大山哥,万万不可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付他,不然的话,咱们的家人都要遭殃,需想个万全之策。” 徐崧急忙阻止道。 牛大山性格有些莽撞,若是不及时制止,徐崧真怕明天就见到萧李黎的人头被砍下来,那时候可就糟了。 虽然他自穿越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继续为契丹人卖命,但是却也不是这个时候就开始跟契丹人死磕。 他父亲虽然是云州的节度副使,但是毕竟是汉人,契丹人表面上重用,其实暗地里一直都对他们有戒心的,自从八年前石敬瑭为了反抗后唐的统治,将燕云十六州卖给契丹人之后,燕云十六州的汉人地位,就一直非常低下,契丹人对于汉人,一向不会手软,哪怕是为他们立下大功的许家。 “你打算怎么做?咱老牛听你的。” 牛大山看了看周围小心翼翼地说道。 “其他的先不管,你回去后和崇哥儿商量一下,把营中那些暗子暗探给摸清楚了,紫金山那边不是还在闹土匪吗?还影响到了前线大军的粮草供应,过几日等我伤好了,咱们出兵剿匪,然后借着绞杀山匪的名头,分几批给处理掉,然后再继续招兵买马……” 徐崧低声在牛大山耳边说道。 左营总兵力两千余人,都是步兵,契丹汉军营仿照的是汉人王朝的编制,又仿照的不伦不类,以100人为一都,设都头,五都为一营,设指挥使,五营为一军,设都指挥使。 左营虽然名为“营”,但其实际编制却是“军”一级,徐崧为都指挥使,下边还有三位副指挥使,其中两人都是徐崧的心腹,名为李崇和朱宏。 五个营的指挥使有三个是他的心腹,名叫朱英、杜琼、秦岩,再往下,徐崧对于那些军官士兵就没有太大的控制力了。 所以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名正言顺地将这一“军”的兵力彻底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剩下那位副都指挥使乃是契丹人,是来监视他的,平日里也多有和徐崧争权的事情发生,只是徐崧作战勇猛,往往一遇大战便身先士卒,所以在军中徐崧的威望几乎不可撼动,才没有大权旁落,被契丹人彻底掌控左营。 还有两位营指挥使,虽然也都是汉人,但是与那位副都指挥使眉来眼去,甚为暧昧,徐崧要想独掌大权,这两人是必须拿掉的。 微微沉思一会,徐崧再次说道:“大山哥,你明天把崇哥儿和宏州叫来,咱们好好合计一下,这左营必须完全掌控在我的手上。” “行,他们几个今天听说了这事,都嚷嚷着要把萧李黎大卸八块呢,我一会儿就去通知他们,要不要保密?” 牛大山又是问道。 “保什么密?大山哥,咱们的动作是瞒不过那些契丹人的,所以索性光明正大把他们叫来,咱们光明正大地商议剿匪之事,至于其他事情,我自有办法。” 徐崧摇摇头笑着说道。 牛大山离开后,徐崧趴在床上,仔细地回忆原时空有关五代十国的历史,虽然是两个时空,但是其历史的相似度还是非常高,比如五代十国这段历史,几乎一模一样。 如今晋国那边,石敬瑭驾崩,石重贵继位,但是朝中大权被景延广把持,在没有搞清楚局势和自身实力的情况下,就贸然对契丹露出敌意,耶律德光也是契丹少有的明主,岂会任由这个儿皇帝的侄子挺直腰杆,与契丹平起平坐。 所以便直接以此为借口,发动了南征之战。 第2章 剿匪 自今年起,连续三年,耶律德光每年都会率军南下。 按照徐崧的记忆,这一年的大战持续到三月,双方都没有获胜,都是损失惨重,耶律德光不得已退兵。 这一战的后果,就是景延广彻底失势,被贬为西京留守,桑维翰再次得到晋帝的重用。 等到今年闰十二月,耶律德光会再次率军南下,这一次西路军会被晋国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击败,几乎全军覆没,耶律德光也被符彦卿、药元福等大将击败,耶律德光不得已退兵。 不过因为晋国军队畏惧契丹人,以至于手握重兵的马全节等人畏缩不前,不敢追击,以至于让耶律德光顺利撤军,东路军的损失并不大。 “若是事情真如原本的历史一般,那我是不是可以在汤阴一带做做手脚,让契丹人来不及撤退,就和晋国的大军对上,大战一场,不管结果如何,耶律德光的军队损失太大的话,那契丹内部必然生变,耶律阮和耶律李胡只怕会坐不住,那时候就是我起兵的机会。” 徐崧暗暗考虑,起兵容易,他手下的左营虽然有契丹人安排的人监视,但是也只是极少一部分人,大部分兵马都被他掌控。 若是勤加训练,加上他掌握的后世那些先进的技术,一年的时间,他有信心将这支兵马打造成天下强军,哪怕只有两千多人,也足以与天下任何一支军队抗衡。 下午的时候,牛大山带着李崇和朱宏到来。 李崇性格有些木讷,面色威严,做事一丝不苟,在战场上向来稳扎稳打,朱宏是沧州人,比徐崧大三岁,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非常不错,为人热心,作战也非常勇猛,更重要的是,他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契丹人掳到北方的。 是许从斌见他可怜,将他带入许府,作为徐崧的伴读,和徐崧一起长大,感情非常深厚。 “松哥儿,你的伤势如何了?” 两人进来,朱宏便急忙问道。 “放心,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崇哥儿,宏哥儿,你们坐,大山哥你去泡壶茶,让厨房弄些点心,咱们边吃边说。” 徐崧坐起身,让两人坐下,然后又说道:“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后方粮道却多次遭到紫金山一带的匪徒袭击,我想出兵剿匪,你们以为如何?” 李崇和朱宏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疑惑,徐崧打仗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不过他这个人对于很多职责之外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紫金山一带闹匪患,那也应该是地方官府清剿。 他是云州的左营都指挥使,负责的是防御云州,抵御南方的晋国的大军,而非清剿山匪。 更何况,紫金山乃是朔州所辖,朔州隶属于振武节度使,而云州被契丹占领九年,战略位置重要,契丹国便在此建立了西京道,隶属契丹国南院部管辖。 徐崧若是带兵前去剿匪,那就是越权,如今契丹正在与晋国大战,这个时候边关的将领越权剿匪,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过两人都是徐崧的心腹,自然不会无脑地反对他。 “松哥儿,为何突然要出兵剿匪?” 朱宏问道。 “我是左营的都指挥使,靖灭匪患乃是我等军人的职责,如今乃是战时,一切都要非常行事,更何况,那些山匪劫掠已经影响到前线的粮道,这可就是我们云州左营的职责范围了。” 徐崧开口解释道。 “何时出发?” 李崇说道。 “你们先回去整顿军队,准备粮草,等我的伤势好转之后,咱们便出发剿匪。” 徐崧说道。 如今的云州,就是他的父亲节制,虽然有契丹人牵制,但是他想要率军剿匪,却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到五天时间,李崇和朱宏加强练兵,准备剿匪的事情,闹得云州城沸沸扬扬,许从斌也曾来询问,被徐崧巧言应付过去。 不过,这都是在徐崧的预料之中,这一日,左营副都指挥使萧赤那也来到许府,目的不言而喻。 经过五六天的休养,徐崧背上的伤势已经好多了,伤口已经有血痂落下,这家伙的身体确实是很强壮,恢复力强大,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可以痊愈了。 徐崧正在院中喝茶,旁边的侍女为他泡着茶水,萧赤那直接便闯了进来,也不行礼,开口便问道:“指挥使,我听说李崇和朱宏正在整顿兵马,指挥使要出兵剿匪?” 萧赤那今年也有三十岁了,面容粗犷,身上带着羊膻味,满脸胡茬,徐崧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嗯,如今我大军在前线作战,战事紧张,紫金山一带的山匪却肆意猖狂,屡屡袭扰我大军粮道,若是不能肃清匪患,恐影响前线大军作战,所以本将向节度副使请命,待本将伤势好转,便率军荡平那些匪徒。” 徐崧好似并未在意萧赤那的无礼,只是平静喝着茶说道,不过却并未吩咐侍从给萧赤那奉茶。 “这恐怕不合规制吧,紫金山那一带,乃是朔州、应州等州治下,并非我云州所属,指挥使出兵那里,乃是越权而行,有违军法。” 萧赤那目光带着锐利之色,盯着徐崧说道。 “萧副使,如今前线战事不利,朔州等地的兵马都已经被调往前线,云州也只有咱们左营,还有南院部的一万大军,你觉得南院部的大军会听从咱们云州的调遣?若是不清剿这些匪患,影响了大军粮道,甚至导致西路军断粮,大军惨败,副使可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徐崧依然是面色平静,但是说的话,却是让萧赤那无言以对。 他当然不敢说能够承担这样的责任,只是他是契丹人,耍嘴皮从来都是弱项,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阻止徐崧出兵。 萧赤那哼哼唧唧一会,直接说道:“总之,想要出兵,必须有详稳大人的手令,否则,擅自调兵,便是违反军法,本将有权将你拿下。” 详稳便是契丹官职中,将军的意思,萧赤那乃是契丹人,所以对于节度使的称呼,一直以详稳相称。 “呵呵呵,萧副使难道忘了,节镇大人率军支援前线之时曾有命令,云州诸事,皆由节度副使节制,萧副使这是要违抗节镇大人的命令?还是说,萧副使想要亲自去前线,请示节镇大人?” 徐崧一副淡然的样子,让萧赤那心中窝火,不过却又无计可施,法理上,人家已经得到了节度副使的同意,他若是想要阻止,就只能去前线请示节度使。 至于私下动用武力?别开玩笑了,徐崧的个人武力就让他绝望,更何况,左营之中,近两千五百的汉军兵马,起码有两千四百人以上支持徐崧,就连他手下那两位营指挥使若是违反徐崧的命令,都有可能被自己的手下绑了,送到徐崧的面前,他又能怎么办? “好,既然指挥使坚持剿匪,那末将遵命便是,不过末将会将此事详细禀报详稳大人。” 萧赤那无奈,只能强撑说道。 “无妨,萧副使尽管禀报便是,哪怕是添油加醋一番,也没有关系,本将问心无愧,乃是为了前线大军出兵剿匪,就算节镇大人回还,本将也有话可说。” 徐崧毫不在意地说道。 萧赤那气势汹汹而来,却被徐崧几句话给堵了回去,不过徐崧却并未因此有什么得意,他想要掌控这支军队,然后依靠这支军队建立自己的班底,还有不少的路要走。 “晴儿,花姐那边忙得如何了?” 萧赤那离开后,徐崧又看向泡茶的侍女问道。 “少爷放心,花姐办事你还不知道?稳妥着呢,不过少爷,你要买木炭和石榴黄还好说,那什么芒硝的,却要去那么污秽的地方收集,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晴儿看着徐崧,疑惑说道。 “哈哈哈,少爷我,自有妙用,你这小脑袋瓜子,可理解不了,等少爷弄成了,你们就知道了。” 徐崧哈哈一笑说道。 作为穿越者,之前又是兵王级别,对于炸药自然是不陌生,只是如今的时代条件有限,想要萃取TNT之类的东西,基本不可能,只能先从最基础的黑火药来搞了。 “另外,你这边找机会买下云州城中的酒楼,就买个五座吧,东南西北中,各个方位都要有一家,记住暗中进行,尽量不要让外人发现。” 徐崧又是吩咐道。 在这个时代,消息传播最为广泛的地方,无疑是酒楼青楼,青楼方面他不打算涉足,毕竟是经过种花教育的人,还过不了心理这一关。 不过有着后世的记忆,又有节度副使这块招牌暗中支持,他想要将酒楼的生意做大,也并非难事。 “好的,少爷,就是这酒楼,晴儿也不懂啊,到时候谁来管啊?” 晴儿点点头,随后又为难地说道。 “管理方面,还是先交给花姐吧,她在这方面有天赋。” 徐崧说道。 想要养兵,钱财是绝对不能少的,节度副使府也有些产业,不过那些都是家族的产业,他就算能分红,也分得有限,远远不足以支撑他建立强大的势力,所以还是自己创业方便些。 酒楼餐饮只是其中一项,也是最简单的,他也不需要做什么太复杂的吃食,只需要开几间烧烤店、火锅店之类的,技术方面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只需要配好调料锅底之类的,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如今辣椒还有很多调料香料还未传入国内,其他如茱萸、花椒的辣味与辣椒相比还是差一些,也只能凑合着用,做一些简单的锅底、调料,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吃食,绝对已经算是无上美味了。 又是几天过去,徐崧的伤势终于痊愈,虽然还有些疼,但是已经不影响他正常行动了。 第一件事,便是来到了军营,这里才是他以后事业发展的基本盘。 徐崧带着牛大山,还有几个亲卫兵,抬着几个大箩筐进入军营,李崇、朱宏等人已经将两千多兵马集结,在大校场等候。 “参见将军。” 徐崧来到校场,萧赤那、李崇和朱宏已经领着五位营指挥使和二十五位都头等候,见到徐崧,急忙行了个军礼。 “免礼,诸位入列吧。” 徐崧来到将台上,环视四周,这支部队的队列并不标准,很多士兵都是弯腰驼背,军容与他记忆中的那支部队没有丝毫可比性,不过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一支很强大的军队了。 “将士们,你们都是和本将一起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前几日的事情大家也听说了吧,本将被人打成了狗。” 徐崧的语气,说得很是诙谐,让不少士卒都是笑出了声。 这也是他的目的,把自己的一些糗事告诉他们,拉近他与士兵的距离。 “虽然对方用了一些手段,但是本将作为一名军人,却没有足够的警惕,被人放倒,这是本将的耻辱,本将原本是想带着你们,找那家伙好好算算账,不过后来一想,不值得。” 徐崧继续说道。 “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同袍兄弟,我若是带着你们揍了那家伙,可能我不会有什么,因为我有一个做节度副使的父亲,但是你们,甚至是你们的妻儿老小,都有可能遭到报复,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私事,陷我的手足兄弟于险境。” 徐崧大声说道。 “将军,我等与将军同生共死,将军但有命令,我等死不旋踵。” 这个时候,捧哏的默契来了,朱宏大声说道。 “但有命令,死不旋踵!” “但有命令,死不旋踵!” “但有命令,死不旋踵!” 徐崧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他来军营的目的就一个,收揽军心。 方才的话,不仅仅是要表明他把这些士卒当兄弟,同时也潜在地说明了他们在云州的地位,在这些士兵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面对一个纨绔契丹子弟,他们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契丹人的地位远远高于汉人。 第3章收揽军心 要知道,汉人在秦朝时,就有人说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煌煌之言,你契丹人乃是北方蛮夷,茹毛饮血之辈,凭什么你的地位要比我们高。 一旦这些士兵意识到契丹人的地位在他们之上,那心理上的反抗便会随之产生,等到积累到一定程度,徐崧再点燃这把火,燎原之势,将不可阻挡。 “将士们,我已经向节度副使请命,三日之后出兵,清剿紫金山一带的山贼匪徒,此次剿匪,大家若是能够奋勇杀敌,本将定会为大家请功,同时本将自己拿出这五千贯钱,奖赏有功将士。” 徐崧说着,将身旁的大筐子一脚踢翻,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和铜钱漏出,让很多士卒都是双目放光。 “奋勇杀敌,勇立军功!” 这一次还是朱宏带头,再次将大军的气势带动起来。 “奋勇杀敌,勇立军功!” “奋勇杀敌,勇立军功!” “奋勇杀敌,勇立军功!” 之后几天,徐崧每日住在军营,与士卒们同吃同住,关心士卒家里的情况,对于其中的贫苦人家,还亲自前往慰问,帮助他们解决一些难题,三天时间,让所有的士卒都看到了这位领军将领对于士卒的重视。 以往的徐崧是因为军功,加上崇拜,凝聚了这支大军的军心,如今经过几天的相处,徐崧已经成功开始从士卒的心理上,赢得他们的拥护。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这支军队,将会彻底成为徐崧的私军,萧赤那在军中将彻底成为聋子和瞎子。 三日之后,左营两千五百兵马,开出云州城,向着紫金山的方向而去。 紫金山位于朔州西南部,距离朔州城一百余里,距离云州大概有300里左右。 一路上徐崧也是和士卒们同吃同住,很大地拉近了他与士卒的距离,同时也了解了军中的很多情况,找出了几个契丹人,还有其他一些势力安插在军营中的暗子。 契丹人在军中安插探子,徐崧并不意外,让徐崧意外的是,其中竟然还有朔州一家商行的探子,这家商行乃是朔州本地的世族房家所属,生意做得不小,据说就连江南都有他们的商号,还有海船进行海贸。 这样一个大家族,竟然在左营之中安插探子,他们想干什么? 只可惜,徐崧如今还没有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目前也只是让李崇暗中物色人员,组建情报机构,还未正式发展起来。 没有足够的情报,徐崧一时间也无法判断他们的意图。 不过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这次剿匪,这些探子,除了契丹人的那些人,其他的要么死在紫金山中,要么他们背后的势力对徐崧能够有所帮助,可以合作。 房家,或许就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具体的还要看这房家到底有什么目的,背后是什么人在操纵。 刚出云州,周围的景象还可以,虽然仍然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但是农田之中已经有农人正在翻整土地,稀稀寥寥,但是却也还是带着一丝生气。 契丹人治下的汉人虽然备受压迫,但是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却还是有的,耶律德光在这一点看得清楚,实行藩汉分治,直接管辖汉人的,基本上都是当年他们掳走俘虏的汉人官员,如韩延徽,还有他的父亲许从斌,以身事贼,其中也有许多的无奈,这些官员也不尽是数典忘祖的小人,很多还是能够忠于任事,体恤百姓的。 但是在五天后,离开云州地界,进入应州之后,景象却是断崖式的变化。 因为这里已经靠近雁门关,乃是契丹与南方的汉人朝廷交战的主要战场之一,自契丹崛起到如今的几十年间,战争几乎没有停止过,农田已经彻底荒废,村落也是稀稀落落,到了饭点,也看不到有多少炊烟升起。 路边还有森白的残骨,那是饿死路边的流民,被野兽啃食后,残留下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世道战乱,何时才能结束啊。” 徐崧看着这凋零的景象,还有累累白骨,不由得感叹道。 “松哥儿,你这话说得,真有水平,没想到你还会作诗啊。” 跟在身旁的牛大山看向徐崧,有些诧异地说道。 “憨货,这句话不是松哥儿说的,是前唐诗人张养浩的诗。” 朱宏却是斥骂一声说道。 他的话,让徐崧微微一愣,张养浩在原时空应该是元朝的诗人,乃是几百年后的人,在这里竟然变成了前唐的?历史又一次出现了拐点,那之后的那些事,还会发生吗? 徐崧心中微微一叹,看来还真不能完全靠着那些历史走向,谋划以后的事情。 如今已经出现了几次与原时空历史不同的事情,这里没有隋朝,张养浩变成了唐朝人,还有一点,就是火药。 原时空火药是在战国时期就被那些炼丹术士搞出来了,只是没有受到重视,到了隋唐时期才被用于军事。 而在这里,火药竟然还未出现过,这个世界的第一批火药,就在他的部队粮草车之中,比原时空晚了上千年。 “不管是什么时候,最苦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战乱一起,最先遭殃的也是老百姓,以后我一定要改变这种情况,这乱世,也必须结束。” 徐崧摇摇头,凝重地看着路边的白骨,似乎是在承诺,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声音很低,远一些的萧赤那等人没有听到,但是李崇、朱宏和牛大山等离得近的,却听得清清楚楚。 李崇和朱宏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目光中的坚定之色。 “我等定和松哥儿一起,冲锋陷阵,死不旋踵。” 朱宏低声说道。 一路上荒无人烟,徐崧他们行军速度也加快起来,三日后来到了太行山脉北段外围。 紫金山乃是太行山余脉,靠近朔州的一座山峰,山并不高,但是却非常险峻。 盘踞在这里的山匪,其头领原本是朔州的百姓。 天福五年六月,也就是公元940年,朔州节度副使赵崇赶走契丹人节度使耶律画里,起兵反抗契丹,契丹大汗耶律德光派大将袅古只攻打朔州,却被赵崇打得大败,袅古只战死朔州城下。 此事彻底激怒耶律德光,耶律德光命令大军攻城,当年十二月,契丹军队攻破朔州城,为报复汉人反抗契丹的统治,进行了大肆屠杀,朔州血流成河,紫金山的头领幸免于难。 之后便拉起一支队伍,依靠太行山脉的复杂地势和契丹人作对,经常袭扰契丹人的据点,四年来让契丹人损失惨重,多次出兵围剿,但是一旦他们出兵,这支山匪立刻便逃入太行山中。 这位首领也是有手段的人,不知道在太行山中有多少布置,总之他们最长的,曾经在太行山中躲了近一年,耗地前来围剿的契丹军队不得不撤军,然后他们又跑出来兴风作浪。 甚至多次袭击契丹派往晋国的使者队伍,让许多出使的契丹人心惊胆战,让契丹人如鲠在喉。 “崇哥儿,这个刘清的为人如何,可曾调查清楚?” 徐崧低声问李崇道。 刘清,便是朔州那位幸存者,率领紫金山一众悍匪和契丹人死磕了三年多,还能够继续盘踞紫金山,可见此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此人原本是朔州的猎户,射术非凡,有一个儿子,三年前朔州之屠,他和儿子,还有两个侄子幸免于难,才拉起队伍和契丹人死战。这几日我派人调查了此人的过往,虽然不全,但是可以知道此人平日里待人和善,乐善好施,过去打到猎物,还会经常接济街坊四邻,名声极好,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朔州乡民愿意上紫金山,和他一起做这随时掉脑袋的买卖。” 李崇低声回答着:“这几年,他率领的山匪,从未听闻有劫掠普通百姓的事情发生,所针对的都是那些契丹贵族,或者是死心塌地投靠契丹人的地主豪强,可见此人并非残忍好杀之辈,我们若是……这个人,可以收揽招抚。” “不可直接招抚,否则没有了他们的存在,咱们就得回云州带着,云州有南部院的大军守着,我们根本无法行事。” 朱宏提醒说道。 “那就,养寇自重。” 徐崧说道。 李崇眼神示意后,几名亲卫有意将后方的人与徐崧他们隔开,让后面的人无法听到徐崧与李崇两人的商议。 随后徐崧说道:“崇哥儿,你今晚悄悄地派人,进紫金山去见这位刘清,我要见见他,若是能够劝降,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们后续该如何动作,也可有个章程。” “好,我来安排。” 李崇点点头说道。 “宏州哥,那些探子都查到了吧?他们背后的人可都清楚?” 徐崧又问朱宏道。 “放心吧,都摸清楚了,除了朔州那个房家的人,其他的都是节度使府,还有萧赤那的人,不过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那个王军,以前我们都以为他是萧赤那的人,不过最近调查了一下,他很有可能是……额……义父的人。” 朱宏低声说道。 “我爹的人?” 徐崧诧异,没想到许从斌也在左营安插了人,而且还是一位营指挥使,这是想干嘛? 若是说监视他,倒也有可能,不过更多的应该是想要保护他,毕竟以前的徐崧虽然勇猛,但是在智谋方面还有所欠缺,而且性格懦弱,若是被萧赤那抓住机会,还真有可能让他吃大亏。 这位王军表面投靠萧赤那,暗地里只怕做了不少事情,来保护他这位小少爷。 “你怎么确定他是我爹的人?” 朱宏的话,徐崧是深信不疑的,不过却还是问道。 “前些年王军家里出了点事情,他的母亲重病,那个时候他正在前线打仗,是许仁大打出手,找了郎中,才让他母亲转危为安,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大少爷也从未宣扬,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后来也是偶然听到大少爷的侍卫谈论此事,我才去详细调查,猜测出此事。” 朱宏解释道。 “大哥?那为何不能是大哥安插的暗子?” 徐崧问道。 “许仁大哥的性格你还不清楚,他虽然心肠好,乐善好施,但是对于军政之事,向来毫无兴趣,一心只知道读书,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朱宏微微苦笑说道。 徐崧上面还有六个哥哥,七个姐姐,六个哥哥以仁、义、礼、智、信、文为名字,七位姐姐其中两位年幼夭折,剩余五位有四位都嫁给了云州本地的豪族,还有一位嫁给了契丹人。 许仁这位大哥,是纯粹的文人,只知道治学读书,其他的一概不问,就连科举考试都不关心。 不过他又不能说是一个书呆子,因为他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其他的很多如九章算术的杂书他也读,而且读得更多。 经常是神神叨叨的,以前徐崧不理解,以为大哥读书读傻了,如今看来,这位大哥是真正的纯粹的人,诚于心,极于道,放在后世那就是科研疯子,只可惜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和学术环境,不允许他这样的人出头, 要说是他安插暗子,徐崧是万万不相信的。 “也是,六位哥哥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父亲会做了。” 徐崧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就等几天吧,等我和刘清见面后,如果一切顺利,便找机会和他摊牌,若是能为我所用,那是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只能让他战死在这紫金山之中了。” 慈不掌兵,若是王军不识相,徐崧也绝不会手软,哪怕他是许从斌的人。 古往今来,有多少事情,因为泄密功亏一篑,在成功之前,徐崧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是义父的人,若是战死,是不是……” 朱宏有些为难地说道。 “他是我父亲的人,却不是我的人,我们要做的事情,随时都会掉脑袋,而且还可能会连累家人,所以不能有任何的纰漏,任何不可控的因素都要消除掉,不能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徐崧淡然说道,他的话,也让朱宏和李崇心中微凛,真正感觉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第4章安营扎寨 公元944年二月二十七日,徐崧率领左营大军到达紫金山外围。 这里地处朔州和雁门关的中间,距离朔州和雁门关相近,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对于朔州和雁门这一带,却是处于一个重要的战略位置,足以同时对朔州和雁门形成牵制。 往南是雁门县,还有残留的长城遗址,往西则是陈家裕,地势险要,原时空杨家将演义中,杨令公就是在这里被耶律斜轸埋伏,为了不被俘虏自尽而亡。 话说,如今的杨令公名字还不叫杨继业,而是叫做杨重贵,年龄也只有十二三岁,还在新秦县做个大少爷呢。 他的家族是麟州豪族,等到后晋灭亡,后汉建立的时候,他的父亲杨信就会自立为麟州刺史,向后汉,以及之后的后周称臣,如今历史稍有改变,不知道这一点会不会变化。 “命令大军扎营,辎重营按照本将先前的交代,建设临时的厕所,医护营注意做好营中卫生,火头军烧好热水,所有将官士卒饮水,一律喝烧开过的水,严禁饮用生水。” 徐崧吩咐下去,李崇和朱宏便将命令传下。 因为是第一次按照原时空的后世的军队扎营的规矩,进行安营扎寨,所以徐崧这边这一整天都在各营进行巡视,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军营像其他这个时代的军队一样。 要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就要有严明的军纪,整顿军容乃是严明军纪的第一步。 当然,只是简单地整顿军纪,还是不够的,战乱频繁、政权更替频繁,今天归蜀这个国,明天就成了那个朝的子民,所以这个时代的军人可没有保家卫国的概念。 徐崧便改变方向,这些日子除了改善军士的生活,在吃穿等方面,给了足够的优待之外,还组织各级军官学习,给他们将卫霍的故事,还有李靖、冉闵等等汉族名将的故事。 目的就是引导他们,激起他们的民族自尊心,我们的先辈曾经把草原胡人按在地上摩擦,那我们这些人,竟然会臣服胡人,为他们效忠卖命,这是何等的耻辱。 当然,这个过程是避开了萧赤那来做的,虽然徐崧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瞒得过他,不过只要他没有抓现行,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如今的契丹还是非常强大的,相比于契丹,徐崧连个小蚂蚁都算不上,他还需要时间猥琐发育。 “许指挥使,听闻你这些日子每日给各级将官,甚至那些大头兵讲课,教他们识字?此事可是真的?” 果然,许松(方便读者,以后都用许松)这边还在查看营盘扎营情况,指点匠作营的工匠们,萧赤那边就过来了。 “是啊,本将认为一支大军要想真正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除了要知己知彼之外,还需要军队的各级将领都能够读兵书,动兵略,只知道猛冲猛打,那是莽夫,难以长久。” 许松解释说道。 “教将官们识字,许将军有这兴致,末将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将军为何要给他们将卫霍故事,还有冉闵、李靖这些人,他们是什么人?难道将军不知道?将军有何居心?” 萧赤那质问道。 “萧副使,你这是在质问本将军?” 许松目光凌厉,盯着萧赤那,冷声问道。 “末将不敢,不过将军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不好与详稳大人交代。” 萧赤那并不惧怕许松,只是冷冷地说道。 “呵呵呵,卫霍、李靖、冉闵这些人,都是历史上的名将,本将军给将士们讲他们的故事,自然是要让将士们多多学习,打仗要多用谋略,而不是莽撞行事,这是为了提高大军的战力而为,萧副使有什么意见?” 许松笑了笑说道。 “将军莫要巧言诡辩,卫霍等人因何名垂青史,将军比我清楚,他们的军功从何而来,将军也比我清楚,你这是包藏祸心。” 萧赤那大声说道。 “萧副使,你过分了,将军乃是我等上官,你竟然敢如此对上官不敬?” 朱宏看不下去了,直接站了过来,近距离盯着萧赤那说道。 他的目光中带着杀机,萧赤那感觉,他若是再继续和许松硬刚,朱宏这家伙恐怕会直接对他下杀手。 还有牛大山,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之上,李崇则是看向周围的亲卫。 这三人,乃是许松的绝对铁杆心腹,若是他继续质问许松,许松自己可能不会对他出手,但是保不齐这三人会暗施手段,让他战死在这紫金山之中。 “将军,此事我会如实禀报详稳大人,还请将军想好,该如何对详稳大人交代。” 萧赤那气势一弱,便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说了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将军,要不我找机会将他……” 萧赤那离开后,朱宏凑到许松的身边,小声说道。 “不必,这萧赤那在左营日久,他未必了解我们,我们对他,却是极为了解,若是他死了,契丹定会再派其他人过来,到时候可就不好控制了,暂时留着他,对我们还是有些用处的。” 许松摇头说道。 “只是他经常如此,跟云州节度使通风报信,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李崇说道。 “自然会有些影响的,不过影响不大,如今契丹的主要精力都在晋国,我父亲、二哥、三哥,还有四姐都在契丹那边,他们暂时不会怀疑我,而且我们这区两千多的兵马,就算要搞事情,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最多是派人警告一番罢了。” 许松说道。 到了傍晚,营寨终于建成,许松是打算驻扎很长一段时间的,所以营寨建造得非常规范,营房、厕所、洗澡间等等各项设施一应俱全,几乎就等于一个小军堡了。 在许松他们扎营的时候,紫金山之中,自然早就收到了许松率军前来剿灭他们的消息。 清风寨坐落在紫金山的深处,已经靠近紫金山和雁门山的交界处了,地势险峻,崎岖难行,大军团根本无法在这里展开,只能进行小股军队的交战,所以刘清他们才能在此盘踞数年,在契丹和后晋之间横跳,没有被剿灭。 “寨主,已经查明了,山外扎营的那支军队,是云州节度使的人,由云州节度使麾下的左营都指挥使许松率领,这许松还是云州节度副使许从斌的小儿子。” 山寨之中,一个身穿有些旧了的长衫,文人打扮的中年人,正在向一个满脸胡子,面色黝黑的汉子说话。 “许从斌的儿子?这个奸人,投靠契丹鞑子,帮助鞑子欺压咱们汉人,最是可恶,该杀,他躲在云州不出来,本寨主奈何不了他,既然他的儿子来了,那咱们就拿他儿子的人头,给他送一份大礼。” 刘清听到许从斌的名字,顿时咬牙切齿,目光中露出了恐怖的杀意说道。 许从斌并未参与朔州屠城之事,但是他是汉人,投靠了契丹,虽然这些年也一直帮助云州的汉人,并未做过欺压同胞之事,但是对于刘清他们来说,投靠契丹鞑子,那就是罪该万死,他们对于这些投靠契丹的汉人,恨意更远远强过对契丹人的恨意。 “寨主不可轻敌,这许松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是打仗却是一把好手,天生神力,勇武过人,他所带领的左营,也都是精锐,曾经以两千余兵卒,与晋国上万军队对峙,将晋国军队吓得不敢上前。” 中年书生赶忙提醒道。 “放心吧,友生,我你还不知道吗?狮子搏兔,亦须全力,若是在山外,我们这几百人只怕不够他塞牙缝的,可是若是他进山了,那想要怎么拿捏他,还不是我们说的算,等着吧,等着他进山,咱们再和他好好周旋。” 刘清摇头笑道。 “可派人进山了?” 同样的,军营这边,许松也在和李崇商量着。 “放心吧,已经派人进山了,不过刘清此人疾恶如仇,对于投靠契丹人的汉人更是痛恨非常,只怕他不会答应与你见面。” 李崇点点头,随后说道。 “他一定会的,除非他就想当个草寇,这么小打小闹的,对契丹人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害,直到有一天被契丹人围剿。” 许松却是摇摇头说道,遍观这几年刘清的行事,他并非那种胸无大志之人,又对契丹人和投靠契丹人的汉人如此痛恨,许松有信心说服他加入自己。 此时的黄河边上,也是热闹非凡。 耶律德光率领大军已经进军至黄河边上,兵围博州。 “麻答,西路军安端那边已经攻破代州,逼近忻州,咱们这边也不能慢了。这博州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两万兵马,攻取博州,然后和杨光远会师,从马家口强渡黄河,你可能做到?” 契丹大营之中,耶律德光气势威严,看向一个身材高大,带着血腥味的契丹大将说道。 麻答声音很大,不屑说道:“大汗放心,这些两脚羊,只知道读什么四书五经,一个个软脚虾一样,不用那个杨光远,末将也定将晋将什么何重进、白再荣还有安彦威都给砍了,头颅做成酒杯,献给大汗。” 这位麻答乃是耶律德光的心腹大将,如今乃是恒州节度使,为人残暴不仁,经常在恒州抓捕无辜百姓,杀良冒功,对于汉人打心底里看不起。 杨光远原本是石敬瑭的手下,后来拥兵自重,石重贵想要杀他,他便背叛晋国,投靠了契丹人。 “不可轻敌大意,晋国虽与我大契丹有所差距,然其军队战力,亦不可小觑,你且去吧。” 耶律德光提醒道。 黄河北岸,正有一支万余人的兵马,由李守贞和皇甫遇两人率领,沿着黄河向马家口挺进。 戚城,晋国守军中军。 高行周如今已经59岁了,马上就要到花甲之年,但是这位老将却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正在庞大的舆图前,给各军将领布置作战任务。 石重贵为了抵御契丹,将高行周敕封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但是晋军令出多门,以至于各军无法协调,高行周率领大军与契丹大战于戚城,被契丹大军击败,退守戚城。 “藏用,你率领本部兵马守卫北城,抵挡契丹主力,死战不退,若是丢掉城门,立斩不赦。” 他看向下手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年轻人,大声命令道。 这位正是高行周的长子,高怀德,字藏用,乃是原时空后世北宋的开国功勋。 “末将遵命,死战不退,定不让契丹鞑子攻上城头。” 高怀德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高行亮,你率军守卫西门,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高行周看向他的弟弟,高行亮命令道。 “末将遵命!” “王周,命你守卫东城,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 “潘桓,命你守卫南城,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 各军得令,便各自安排,率领本部兵马开赴南北各城,布置守城之事。 “父亲,如今契丹人兵锋正盛,陛下那边坐镇澶州,张彦泽驻守黎阳,却逡巡不前,景延广那个奸臣,也是拥兵自重,亏他之前对契丹如此强硬,如今面对契丹大将军,面对我军劣势,却畏敌如虎,也不敢派军支援,我们这一战,还能打赢吗?” 高怀德等到其他人离开后,上前问道。 “休要多言,乱我军心,藏用,你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怎还如此冒失?无论如何,这戚城,我们都必须守住,否则一旦被契丹人攻破,契丹人便可渡过黄河,威胁澶州,到时候陛下可就危险了。” 高行周怒斥,而后解释道。 “孩儿错了,父亲万万不要生气。” 高怀德急忙说道。 “行了,你守好北城即可,那里是契丹的主攻之地,你万万不可大意。还有,向符将军求援的探马可已经派出了?” 高行周摇摇手问道。 “回父亲,在契丹人包围戚城前就已经派出去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派了四队求援探马,还有我的亲卫也派出去了,想必此时符将军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高怀德说道。 第5章 契丹退军 “那就好,我们虽然被契丹人包围在此,但是从全局来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们这里可以牵制大量的契丹军队,让耶律德光投鼠忌器,不敢渡河,只要等到符将军,李将军还有皇甫将军他们的大军赶到,便可在戚城这一带和契丹决战,契丹人久攻戚城不下,士气必然大挫,届时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高行周点点头说道。 在耶律德光率军攻打戚城的时候,马家口渡口北岸,一场大战也即将发生。 “李将军,契丹军队开始渡河了。” 埋伏在远处的李守贞和皇甫遇正远远地看着麻答的大军,一队队登上渡船,向着南岸而去。 此时黄河南岸,晋国叛将杨光远也已经率军赶到,与防守南岸的何重进大军对峙,牵制何重进的军队,接应麻答大军渡河。 “兵法曰:‘兵半渡而击之’,等到契丹大军渡河过半,我大军齐出,定可大败契丹军。” 李守贞微微一笑说道。 半个时辰后,眼看着契丹军已经大部登上渡船,开始向黄河南岸摆渡。 “杀……” 晋国大军骑兵为先锋,步军紧随其后,向契丹大军杀去。 “什么声音?” 正在指挥大军渡河的麻答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如今大军渡河,声音嘈杂,根本弄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杀……” 不过片刻间,喊杀声迅速接近,终于有士卒前来报告。 “将军,是晋军,我们中了晋军的计了。” 外围的契丹斥候根本来不及回来报告,晋军骑兵就已经冲到近前,将一个个契丹士卒砍杀。 后续的步卒紧随跟进,杀入契丹大军军阵之中。 战马嘶吼,士卒惨嚎,麻答太轻敌了,他从来都看不起晋国,如今也要为他的刚愎自用和骄傲自大付出代价。 晋军半渡而击,契丹大军防备不足,被晋军迅速突破重重防线,李守贞和皇甫遇更是率领亲卫兵马,直指麻答的大纛,杀得契丹人心惊胆战。 很快,契丹军便露出败象,有士卒开始后退,造成了连锁反应,晋军势如破竹,杀入契丹大军本阵之中,四处放火,将契丹大营搅乱。 “将军,撤吧,晋军中军朝着咱们这边冲过来了,我们的军队一多半都渡河了,不是晋军的对手。” 又有手下来报,麻答终于是坚持不住,下令撤军,至于还在渡河的那部分人,自求多福吧。 渡河的契丹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被白再荣和安彦威率军阻击,不少人都掉入黄河,不知道被湍急的河水冲到了哪里,杨光远见事不可为,便仓皇退军,战战兢兢守着平卢军。 黄河北岸,李守贞和皇甫遇将麻答击退,却并未追击。 “李将军,为何不趁势追击,契丹人已经大败,此时若是乘胜追击,定可让契丹人损兵折将。” 皇甫遇眼见李守贞下令停止追击,收兵回营,不由得疑惑问道。 “契丹主仍在戚城,大军未损,若是我们贸然追击,恐被契丹主埋伏,那时这大功,可就变成大过了。” 李守贞摇摇头说道。 第二日,符彦卿的大军赶到戚城外围,却并不主动攻击,让契丹主耶律德光投鼠忌器,这两日他命令大军攻打戚城数次,皆被高行周打退,已经对晋军有些忌惮了。 在接到麻答战败的消息后,耶律德光索性退出元城,命令赵延寿大军暗中埋伏,等待晋军追击之时,突然杀出,打晋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他高看了晋军将领的胆量。 张彦泽等一众晋军将领齐聚戚城,正在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末将以为,此时我等当趁着契丹大败,退军之时,衔尾追击,定可大量杀伤契丹人,让契丹损失惨重。” 高怀德起身大声说道。 “我们虽然在黄河边上,利用契丹军渡河的机会,半渡而击,打败了麻答,但是契丹主力大军未损,赵延寿的大军在攻破贝州后,一直未曾再真正出战,不可大意。” 李守贞说道。 “报……契丹主撤离元城,契丹军全面北撤。” 就在这时,有士卒前来报告。 其他众将领也都是主张按兵不动,高行周虽然是北面行营都部署,但是实际上他能够掌控的军队并不多,对于符彦卿、李守贞和张彦泽这样拥兵自重的大将也根本无法节制。 最终晋军并未出击,不过这一次却是歪打正着,耶律德光埋伏三日,见晋军确实没有追击的意思,只能作罢。 二月二十九日下午,耶律德光率领大军再次来到戚城。 次日大军攻城,双方大战一天,死伤无数,契丹军还未能攻破戚城,此时又传来耶律安端在忻州被刘知远打败,退军至鸦鸣谷,耶律德光随即下令退军,赵延寿率领汉军营断后,契丹主力北撤。 此时的许松,经过数日的联络,已经和刘清确定了会面的地点,正在做着与刘清会面的准备。 当然,期间许松也让各营指挥使带领手下的兵马入山剿匪,其中一位营指挥使杜德不慎战死,随他一起战死的还有数十名士兵,许松深表哀悼,在全军将士面前表示要向节度使为杜德他们请功,优加抚恤他们的家人。 在杜德等人战死的第二日,许松亲自见了王军。 “说吧,我父亲让你跟在我的身边,是为了什么?仅仅是要保护我吗?” 许松开门见山,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对王军说道。 “将军,大人让我跟在将军的身边,的确是为了保护大人,同时,也是为了监视大人。” 王军说道,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加上杜德等人的战死,他顿时明白,这位少年将军是打算清除左营的钉子了,若是他不老实的话,只怕明日就会是他的忌日。 “监视我?父亲对我还不放心?” 许松诧异道,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并未有什么其他情绪,他这些日子的作为,能瞒过很多人,但是想要瞒过那位精明的父亲,还是不太可能。 “以前大人自然是对将军放心的,就算是上战场,大人也不是太担心,但是最近这些日子将军的作为,让大人担心了,大人怕将军做出一些事情,会让许家陷入危机。” 王军回答道。 “你这么老实,看来父亲已经给你交代过了,他对你也很信任。” 许松惊异地看着王军,他小瞧了王军在许从斌心中的地位,如此冷静,机智的一个人,绝非一个线人那么简单。 “清泰元年(公元934年),当时大人还是云州元帅沙公手下的武骑都尉,末将是云州一个普通百姓,适逢契丹大军南下,末将一家都被契丹人所杀,独末将一人逃得性命,是大人救了末将,而后带兵剿灭了屠杀我们村子的契丹兵马,自那以后,末将便跟在了大人的身边。” 王军如实说道:“只是那个时候末将还不叫王军,后来清泰三年,后唐战败,大人也被契丹人俘虏,为了保住一家老小不得不投降,大人也开始布局,把一些忠于大人的人安插进契丹人的军队衙署之中,只是因为大家都是汉人,契丹人对于汉人的态度将军也知道,所以我们这批人的地位都不高。” “还有其他人?父亲这是要为自己留后路吗?也对,契丹人虽然强大,但是早晚会被赶出燕云之地,父亲是不想被清算?” 许松点点头,也明白许从斌的打算。 “我们这些人,若非是大人相救,此时都已经是一抔黄土,所以对于大人都是忠心耿耿,虽然地位低微,但是若有一天,大人相召,我等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军说道。 “嗯,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不要告诉父亲,我会亲自告知他,你既然在左营,那便是我的部下,我不喜欢我的部下私自与他人结交,通晓情报,哪怕那个人是我的父亲,你若是做不到,等到这次回到云州,便自行请辞吧,否则,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不会手下留情。” 许松点点头,然后说道。 等到王军离开不一会,李崇他们从外面进来。 “那王军如何处置?” 朱宏问道。 “先留着他,等回到云州,我亲自和父亲谈谈再说。” 许松说道。 “刘清那边,还是让我先去吧,刘清对契丹人和为契丹人做事的汉人恨之入骨,若是你直接露面,我怕他施展什么诡计,直接对你下手。” 朱宏看着许松说道。 “不可,刘清此人性格坚毅,信重守诺,我既然已经和他约好,自然要遵守承诺,若是他愿意好好谈,那是最好,若是他包藏祸心,我许松也不是吃干饭的。” 许松却是摇摇头说道。 刘清邀请许松直接去山寨谈,这是要许松单刀赴会啊,若是刘清有什么歹心,许松就算是勇武过人,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了山寨数百人的围攻。 “若是此人心生歹意,你岂不是陷入危险?” 朱宏担忧说道。 “危险肯定是有的,不过却不会致命,就算刘清不想归附我们,甚至想要杀了我,那又如何?他也得有那本事啊,别忘了,我们之前试验的那玩意儿,这次让大山哥他们带上,若是刘清真的不守信用,那这一次就趁机直接将紫金山寨给平了。” 许松却是轻松说道。 听到他的话,朱宏眉头也是舒展开来,他一拍脑袋:“倒是把那玩意儿给忘了,那你们要多加小心,我和崇哥儿会做好准备,一旦山寨那边发生火光,我们立刻就率军入山,平了紫金山。” “为了以防万一,亲卫营必须进山,在紫金山寨外围驻扎,不管他刘清同不同意,这个条件绝不可有变,否则,此次会面便没有必要,刘清定然是心存杀意,没有想要谈的意思。” 李崇说道。 “行,就按照崇哥儿的意思吧,让亲卫营随我进山,大山哥带着一个小队跟我进入山寨,其余兵马就在山寨外一里左右驻扎。” 许松也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穿越前的经历让他明白,就算个人实力再强,面对敌众我寡,也必然无法避免地会陷入危机,这个时候他可不会逞英雄,自以为天下无敌,就真的单刀赴会,进入满是悍匪的山寨之中。 “三月初四日,太祖单刀入紫金山,会晋北王,晋北王拜服,遂归之。”《太祖本纪》 三月四日晚,许松乔装打扮,悄然离开军营,进入紫金山。 萧赤那一直盯着许松,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不过许松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只说是入山勘察地形,以利于后续战事,萧赤那不允,想要跟随,被许松呵斥。 平日里许松虽然性格有些软弱,但是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尤其是最近,许松软硬兼施,已经让萧赤那吃了不少苦头,他本能地感觉到,如今的许松和以往不一样了。 最终,萧赤那只能愤愤离去,虽然想要安排探子跟踪许松,但是李崇和朱宏早有准备,紧闭营门,谁敢出去,直接以通敌论处,搞得萧赤那根本不敢出营,许松或许有顾忌,不敢杀他,但是李崇和朱宏这两位,可不会对他客气。 再说,他对许松也只是怀疑,怀疑他想要搞什么小动作,却也想不到,许松是要反叛契丹,他策划的,是要颠覆整个契丹的大事情。 许松带着亲卫营很快按照刘清派来的使者的指引,来到了紫金山寨的外围,刘清自然也不会真的将自己的老巢暴露在许松的面前,他选择的会面地点虽然也是一座寨子,但是却只是他狡兔三窟之中的一个。 山寨的布置并不严密,让许松更加确定,这里并非刘清的老巢。 山寨外面许多险要之地,都有人把守,显然刘清也在防备许松偷袭他。 “刘寨主,幸会了。” 来到聚义厅,刘清已经在此等候,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中年文士,正是刘清的军师,丁友生。 这位在这一带也是赫赫有名,契丹大军多次围剿刘清都未能成功,这位也是居功至伟。 第6章会面 “许将军,你让人联络本寨主,要见本寨主,到底所为何事?你应该知道,本寨主与你们契丹可是不共戴天,你若是想要劝降本寨主,那可就要做好准备了。” 刘清目光锐利,盯着许松大声说道。 “额?那刘寨主,若是本将军真的是来劝降你的,你当如何?本将军又该作何准备?” 许松自然不甘示弱,盯着刘清,冷声问道。 “那就邀请许将军长眠于此,这紫金山虽然算不上是名山大川,但是却也是山清水秀,作为许将军的长眠之地,也不算辱没了将军。” 刘清却是微微一笑说道。 “紫金山出了刘寨主和丁先生这样的人杰,的确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不过本将军可不打算在此埋骨,本将军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当然,此来本将军也的确是想要劝降刘寨主。” 许松哈哈一笑,认真地说道。 “那许将军是做好长眠的准备了?” 刘清这话一出,聚义厅的周围,便有无数身影若隐若现,显然只要刘清一声令下,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悍匪就会冲出,将许松大卸八块。 许松的身后,牛大山带着三名亲卫,急忙抽出腰刀,散布在许松周围,防止有人突施暗箭,暗算许松。 “那倒没有,我是来劝降刘寨主的,不过却并非为了劝刘寨主投降契丹。” 许松继续说道。 丁友生和刘清都诧异对视一眼。 丁友生开口问道:“不是投降契丹?许将军这是何意?” “我来劝降,当然是希望刘寨主投降我了,至于契丹鞑子,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本将军亲自犯险,前来劝降刘寨主。” 许松脸上带着微笑,盯着刘清说道。 “这位寨主就不明白了,许将军乃是契丹云州节度使的部下,统领左营,如今前来劝降,岂不是为了契丹鞑子劝降,许将军想做什么?” 刘清呵呵一笑,显然并不相信许松的话。 许松示意了一下,牛大山带着三名护卫来到聚义厅外,刘清也瞬间明白,同样示意丁友生将周围的悍匪撤走。 “我要造反啊,要造契丹人的反,这燕云之地乃是中原屏障,自从十年前石敬瑭将其送给契丹以后,燕云之地的汉人便再也抬不起头来,多少汉家子弟迫于无奈,以身侍贼。 那个时候本将军只有五六岁,无力改变,如今本将军已经有了那么一点能力,谋划燕云,北向草原,恢复汉家旧地,就是不知道你刘寨主愿不愿意相助于本将军,还是刘寨主只是为了私仇,才与契丹鞑子为敌,若真是如此,那本将军会很失望,刘寨主的格局未免太小了一些。” 等到聚义厅之中,只剩下许松、刘清和丁友生的时候,许松才开口说道。 许松的话,让刘清和丁友生都是起身,看向许松。 “许将军莫不是在开玩笑?” 刘清向前,在许松座椅前不过数尺之地站立,诧异问道。 “本将军从不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我也是汉人,我汉人如今在燕云之地的地位如何,刘寨主也清楚,我不喜欢这样的状态,我要改变这样的状态,所以,我需要刘寨主来帮我。” 许松认真地看着刘清说道。 “你凭什么认为你就能够做到?四年前朔州之事,你应该知道,那时候赵将军可是掌控了朔州全部的兵马,比你的实力强大多了,最终还是被契丹人镇压,最终的结果赵大人被夷九族,朔州青壮但凡是参与那桩事的,没有一个能活的。” 刘清有些嘲讽地说道。 “做不做得到,都要做,难道要我燕云之地的百姓世代都低人一等?赵大人虽然失败了,但是他是真正的英雄,他日我若成功,定要为他立下忠烈祠。但是不能因为赵大人失败了,我们就要躺平了,心安理得地去做契丹鞑子的奴仆,心安理得地做异族镇压本族同胞的刽子手。我许松绝不做这样的人,哪怕是轰轰烈烈的战死,也无所谓。” 许松起身,慷慨激昂地说道。 丁友生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光亮,刘清也露出沉思之色。 “许将军有此志向,本寨主佩服,不过想要让本寨主支持许将军,还需要许将军有所行动,我要看到许将军的诚意。” 刘清自然也不会仅凭许松的一席话,就真的像个中二少年一样,拜服叩头,直接投降。 “什么样的诚意?刘寨主请说。” 许松点点头说道。 “两年之内,许将军若是能够灭掉枭古只家族,我刘清便率领山寨所有弟兄,投靠许将军,鞍前马后,永不背叛。” 刘清说道。 枭古只便是如今掌控朔州的家族,乃是契丹皇族的旁支,耶律德光之所以屠杀朔州,就是因为当初征讨赵崇之时,枭古只家族的一员猛将,被赵崇斩杀在朔州城下。 契丹人重新占据朔州后,耶律德光便将朔州赐给了枭古只家族,如今的朔州已经被枭古只家族掌控,刘清让许松灭掉枭古只家族,那等于让许松两年内就要起兵造反。 “两年,时间有些长了,一年半如何?一年半载内,本将军带领你们,攻下朔州等山后之地,以此为根基,和契丹鞑子好好周旋一番,如何?” 刘清以为许松会跟他讨价还价一番,却没想到许松竟然如此说话,让他大吃一惊。 “许将军,君子一言,驷马一鞭,说出去的话,可不能反悔的。” 刘清认真地看着许松说道。 “那刘寨主是否愿意与我赌这一场呢?” 许松说道。 “好,我就赌这一把,若是一年半以内,许将军能够灭掉枭古只家族,本寨主率领全寨弟兄,誓死效忠许将军。” 刘清目光坚定说道。 “好,刘寨主有魄力,本将军自然也不会让刘寨主失望。” 许松大声赞道。 随后双方放下了一些警惕,又就以后如何传递消息,如何配合做了一些安排,许松便带着牛大山他们离开了。 合作自然要一步一步地来,如今双方虽然有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但是却依然存在着非常强的警惕性,刘清不会完全相信许松,许松也不会将自己的大事寄托于刘清他们身上。 一切都还要看后续的合作情况。 三月四日,许松收到了契丹人撤军的消息,只是对于前线的细节上的东西,却是一无所知,李崇建立起来的情报系统只是初创,连云州的消息都还不能覆盖,更不用说远在黄河边上的两国大军交战的情报了。 “情报方面,要加紧了,没有足够的情报,我们的大军就会变成聋子和瞎子,这样对我们很不利。” 收到军报的时候,许松他们正在商议在雁门山和紫金山一带,建立秘密基地的事情。 这件事经过几次和刘清的商议,刘清总算同意,在紫金山深处,给许松找一处宽阔的山谷,让许松建立兵工厂、炼铁厂等设施,这也是许松计划的关键一步,他要先把火药改良,制造火枪。 当然,仅仅是军工制造还不够,还需要赚钱的东西,所以匠作营那些被他临时聘请来的木匠、泥瓦匠,还有烧炭的卖炭翁等等就派上了用场。 先在山谷之中建立了一座兵工厂和一座玻璃厂,相对于其他物资来说,玻璃的原材料主要是砂石,还是比较好找的。 如今山谷之中已经开始动工,做工自然不是像契丹人和朝廷那样,都是有工钱的,而且每天还管两顿饭,许松还请刘清将山寨的一些老弱妇孺愿意过来的,送了过来,每日发放工钱,让这些老弱也能够赚些钱,补贴家用。 “建立强大的情报机构,所需耗费难以计量,如今我们的财力不足,也只能暂时在云州这里小打小闹,松哥儿,你之前给的钱基本已经用完了,如今紫金山这边又要建兵工厂,还要给那些匠人发工钱,管他们的饭,如此下去,花销巨大,我们撑不了太久的。” 李崇皱眉说道。 “撑不住,也要撑着,我也立个规矩,以后但凡咱们需要老百姓帮忙做工的,都必须给工钱、管饭,老百姓的生活本来就不好,还要他们免费给我们做工,若是农闲之时还好,但是若是农忙之时,岂不是要耽误春耕,让他们一年都要饿肚子?这是万万不行的。” 许松看了看李崇、朱宏、秦岩、杜琼、朱英等几个心腹将领,继续说道:“我许松要做大事,天大的事,这件事需要天下的老百姓的支持,所以我的军队,决不能做任何祸害百姓的事情,谁做了,谁死,我的话说在前面,以免日后,有人犯了军法,再到我这说情,行不通。” “末将明白!” 几人对视一眼,一起起身向许松行礼说道。 “好了,方才的话说得重了点,但是这也是我的真实想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想要打败契丹鞑子,那就必须依靠老百姓,南边的晋国是靠不住的,那些地主豪强也是靠不住的,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老百姓。” 许松点点头说道。 然后他又看向李崇说道:“钱财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很快应该便可有一笔可观的收入送来,你只管放心地铺开我们的情报网,半年之内,我们的情报网必须覆盖黄河以北以东的区域,能做到吗?” 李崇起身说道:“将军放心,末将定会将情报网铺开,掌控黄河以北以东地域的情报,绝不会像这次这样,如此被动。” “好,不过你的主责乃是带兵,这情报之事并不擅长,你们谁有可以信任的人,尽可举荐给我,经过我的考核后,可委以重任。” 许松点点头说道。 李崇擅长的是军阵指挥,并非搜集情报之事,看来还得找个懂这个的人才行,只是事涉机密,这样的人不好找啊。 不行的话,只能他自己先上,自己来培养这样的人,如此他才能够绝对放心。 “既然契丹已经退兵,那想必节度使也将很快回转,还有朔州的节度使,他应该也不会希望云州的兵马继续在这里驻扎,我们只怕会被调回云州,将军还需早做打算。” 朱宏有些担忧地说道。 “没关系,这里的事就交给宏州哥你了,左营的事情还是我说的算,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也就圆过去了,我给你留下一个营的兵马。在这期间,宏州哥你要多加小心,刘清此人虽然守信重诺,但是我们也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必要的防备不可少。” 许松看向朱宏安排说道。 “明白,上次你去刘清的山寨,我们的人已经大致打探出他们的老巢所在地,若是刘清心有异志,我手上的一营兵马就足以将他们剿灭。” 朱宏自信地说道。 原来之前与刘清会面之时,许松就已有安排,在会面结束后,要派遣探子,打探刘清老巢所在。 许松当然不是想要剿灭刘清,而是不想有什么不受掌控的事情存在,刘清如今就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刘清当然也不是白痴,自然会有所防备,所幸朱宏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是做事却是极为认真,虽然最终探子还是被刘清他们甩掉,但是却也大致确定了他们老巢的位置,日后只需关注进出山区的出入口,相信就能有所收获,锁定刘清的老巢,用不来多长时间。 “那我就放心了,兵工厂和玻璃厂乃是重中之重,除了要研究那些新式武器之外,你也要注意,可以暗中招募流民,扩充军队,按照我给你的火枪兵的训练标准训练,练出这个世界上第一支火器部队,等第一批武器造好,优先供应你们这支部队。” 许松点点头说道。 三月七日,云州的命令传来,朔州节度使向云州节度使告状了,要求云州左营立刻回转云州,不得继续在朔州逗留。 许松以大军入山剿匪为名,拖延时间,直到三月十日才开拔离开紫金山,向云州方向撤军。 第7章父子谈话明志向 至于已经建立的营寨,却并未拆除。 这几年因为战乱,朔州又毗邻雁门关,这一带的百姓已经很少,许松之前选择的营寨位置,已经深入紫金山一段距离,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隐蔽的,就暂时作为朱宏手下的一营兵马,还有后续招募的兵马的驻地。 至于如何搪塞节度使,还有副都指挥使萧赤那,许松也早已经想好理由,就说朱宏带领一营兵丁出营训练,待训练完成后自会归建。 或者是进山剿匪,还未收到回转的命令,总之至少让他们在朔州逗留一两个月是没有问题的,一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朱宏安排好很多事情,工厂的事情也差不多能够步入正轨。 回去的路上,许松也是尽量放慢速度,原本五六天的路程,他硬是拖了十五天,才算是回到云州。 三月二十五日午时,许松将左营带回军营,便接到了云州节度使萧挞鲁的命令,让他下午前往节度使府,禀报剿匪之事。 许松知道,这是萧赤那打了小报告,这位节度使想来是对他有些不放心了,毕竟这次契丹南征,虽然让晋国损失惨重,但是契丹的损失也不小,双方可以说是两败俱伤,这让很多燕云之地的汉人蠢蠢欲动。 回到许府,许从斌和许信已经在等着他了,以许从斌的地位,自然是知道如今云州的局势。 相对于东路军,西路军可以说是惨败,若非是东路军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只怕这次西路军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耶律安端那个草包,面对刘知远,根本连个小学生都算不上,在忻州还没有遇到刘知远的主力,就被打得摸不着边了。 西路军的惨败必须有人承担责任,耶律安端乃是耶律德光的心腹亲信,这个责任他自然是不会承担的,那这黑锅最有可能的,就是几位带兵的大将,云州节度使萧挞鲁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萧挞鲁,回到云州之后又听到了萧赤那的禀报,顿时是火冒三丈,这才在许松回到云州的第一天,都不给他休息的时间,就要见他,说白了这次召见,实际上就是一次审问。 若是许松应对不好,那只怕就会被当场拿下。 “见过父亲,六哥。” 许松来到书房,许从斌和许信已经在这里等着,两人眉头都是皱着,显然在为许松担忧。 “松儿,过来坐吧。” 许从斌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说道。 “七弟,你身上的伤势可好了?” 许信也是点点头,看着许松问道。 “六哥放心,那点皮外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许松回答道。 随后他又看向许从斌说道:“父亲叫我来,是为了下午节度使召见之事吧。” 许从斌点点头说道:“正是,此次萧赤那向节镇大人说了不少对你不好的话,尤其是你给将士们讲卫霍等古之名将的事情,这是契丹人的禁忌,他们可能会在此事上对你发难,还有你此次剿匪,耗费不少钱粮,却未能剿灭刘清等匪徒,也会成为他们攻讦你的好借口,你是如何打算的,与我说一说吧。” 许信也说道:“七弟,你也知道,我们在这边虽然表面上颇受重用,父亲甚至被委以重任,但是实际上契丹人对我们防备心很重,他们用我们,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稳住燕云之地的汉人罢了,若是我们失去了这个价值,甚至有意鼓动汉人闹事,那契丹人对我们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父亲,六哥,对将士们讲卫霍之事,我只是讲了兵法,以卫霍兵法来教导将士们打仗要多动脑子,而不能一味地横冲直撞,并未多讲他们对外族用兵之事,此事军中将士皆可作证,萧赤那借用这一点攻讦我,是站不住脚的。” 许松对此也早有防备,卫霍等名将之事,只是他埋下的一颗钉子,他并未明言卫霍他们攻打的就是北方草原的外族,这一点萧赤那就算找到军中将士印证,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至于剿匪之事,更是好说,一来刘清盘踞紫金山一带数年,都没有被剿灭,我这次不能剿灭他们,也很正常,更何况我只在那里几天时间,连紫金山和雁门山的地形都还没有整明白呢,就被召回了,何谈剿灭山匪?” 许松的理由很充分,让许从斌和许信都点头,放下心来。 汉人虽然在契丹地位不高,但是契丹人还需要用到许从斌,他们并非任人宰割的鱼肉,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萧挞鲁也不能轻易动许松。 “既然你早有打算,那为父就放心了,不过为父还是要问一下,你最近的举动,到底意欲何为?你让花姐在云州朔州购买了几间酒楼,听说有两间已经开张,而且生意很好,赚了不少钱。” 许从斌又是开口问道。 许信也是疑惑道:“七弟,你不是那种爱财之人,这一次却如此作为,而且花姐做得还那么隐秘,若非是我们这些近亲之人太了解你,几乎都无法发现那些产业就是你的,你如此聚敛财富,到底是作何打算?” 许松知道瞒不过父兄,却也没想到他们知道得如此详细,心下暗叹,父亲在云州的根基太深了,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父亲,你们对契丹如何看法?” 许松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反问道。 “契丹自耶律阿保机统一八部,建立契丹国以来,国力蒸蒸日上,如今的耶律德光也是一代雄主,一心想要南征中原,一统天下,若是没有意外,在三五年之内,晋国必然会被耶律德光灭亡,中原之地尽归契丹之日不远矣。” 许从斌微微一叹,脸色阴沉地说道。 “可恨中原的晋国君臣,只知享乐内斗,面对契丹却畏敌如虎,如此朝廷怎能执掌天下?” 许信恨恨地说道。 他们的话,让许松心下惊异,原时空历史上,契丹的确是在两年以后攻灭晋国,耶律德光更是在晋国都城称帝,建立大辽,意图统一天下,只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加上中原抵抗剧烈,契丹内部政局动荡,才不得不放弃汴梁北归,没想到他的这位老爹倒是看得清楚。 “契丹名为一国,实则还是按照以往的部族制度治理国家,如此体制,不利于国家力量的凝聚,文化底蕴浅薄,也导致契丹的传承更多的依赖的是武力,就如如今的契丹主耶律德光,就是靠着述律平的支持,武力夺取的汗位。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国家的政体不稳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每一次的君主继承,政权交替,都免不了流血政变。” 许松看了看许从斌和许信,缓缓开口说道。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许从斌已经隐隐明白自己的小儿子的意思了。 “父亲,六哥,我的意思很明显,契丹即便是灭亡了晋国,他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难快速增强国力,而且政变会经常发生,损耗国力。这个时候若是中原出现一个强力的王朝,内修政治,外立军事,统一天下,凝聚中原天下之力北伐,定然可以将契丹人赶出燕云之地,甚至效仿卫霍旧事,封狼居胥,未尝不可。” 许松的话,让许从斌和许信都是震骇不已,许信急忙起身,打开门窗,看看外面是否有人偷听。 许松看到他的动作,只是笑了笑说道:“六哥放心,我已经命令大山哥警戒,书房方圆百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们的谈话,不会传出去的。” 许信微微松了一口气。 许从斌严肃说道:“你想投靠中原王朝,起兵反叛契丹?” “父亲,反叛二字可说不上我们,我们本就是汉人,并非契丹人,留在这里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起兵反抗,理所当然,至于投靠中原王朝,那还是算了吧。 中原王朝的那些家伙,无论是如今的晋帝石重贵,还是晋国的那些藩镇大将如刘知远、杜重威、景延广等人,一个个都是拥兵自重,自私自利之人,有鲸吞天下的野心,却没有匹配人君的气度与胸怀,投靠他们?我害怕他们为了讨好契丹人,直接把我拿了,送给契丹人邀功呢。” 听了许从斌的话,许松却是不屑地说道。 “那七弟你是要……” 许信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驱除鞑虏,复我中华,这便是我的志向。我不会依靠中原的那些藩镇军阀,他们靠不住,我要自己建立我们自己的根基,然后从这燕云之地开始,北逐草原蛮夷,南平藩镇军阀,结束这战乱不断的乱世。” 许松的神色严肃,语气却极为轻松,看向许从斌和许信继续说道:“我不求父亲和各位哥哥能够出手帮我,但是一定不要阻止我,你们也阻止不了,我的计划已经开始,停不下来了。” “你可知道,此事一旦暴露,我许家满门都要为你陪葬?” 许从斌严肃低声呵斥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今日才要告诉父亲和六哥,你们只管准备好后路,而我,只会勇往直前,成功,我许家光耀门楣,甚至有可能建立万世基业,失败,那我便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许松面色轻松地说道。 “七弟,你是不是疯了,就凭你手中的这两千兵马?你就想和契丹数十万铁骑为敌?你这已经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了,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许信低声说道。 “两千兵马,足够了,父亲,六哥,你们信与不信,我都要做。三年时间,我只要三年时间,就有信心打下一个稳固的根基,然后以此为凭借,与天下枭雄争锋。” 许松说道。 许从斌和许信还想劝许松放弃,但是许松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主意的人,更何况他手中掌握原时空后世那么多的科技,怎么可能甘愿做契丹人的鹰犬,被汉人同胞指着脊梁骨骂。 最终,他们也没有能够动摇许松的意志,两人无奈,只能以后再做打算,先安排好许家的后路再说,一旦许松举事,契丹人势必会对许家展开大肆报复,他们必须为许家整个家族考虑。 好在两人都是口风严密之人,否则许松也绝不会将心声吐露给他们。 节度使府,吃完午饭,稍作休息的许松,跟着许从斌来到这里,在节度使府的大堂等候。 等了许久,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萧挞鲁才姗姗来迟,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云州都指挥使康敬习,也就是许松的外公,云州军事方面的最高军官,萧李黎的右营和许松的左营都在康敬习的领导之下。 还有萧赤那,跟在一个契丹军官的身边,这位契丹将军的出现,让许从斌和许松都是面色严肃,这就是契丹南院部在云州的驻军主官,萧屈列。 这位萧屈列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但是他的父亲萧敌鲁,却是声名赫赫,便是耶律阿保机亲封的北府宰相,契丹国以后族为宰相的传统,也是从萧敌鲁开始的。 萧屈列还是耶律德光的姐夫,耶律阿保机的女婿,娶了耶律阿保机的女儿耶律质古。 “末将参见萧统军。” 眼见萧屈列到来,众人急忙行礼。 南院部的军队统一由南京兵马总管府统领,下设南京统军司、南京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司。 其中南京统军司统领南院部所有的契丹兵马,萧屈列虽然是云州、朔州等地契丹兵马的统军,并非南京统军司主官,但是却也是统军一级。 南京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司则是负责统领汉军,如今的都指挥使是赵延寿,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再过些年,许松的父亲许从斌将会接替赵延寿,成为南院部汉军的最高军事长官。 “免礼,都坐吧。” 萧屈列在燕云之地也有数年时间,倒是把汉人的一些习惯学了个透彻。 “谢统军大人。” 众人依次就座。 第8章节度使府辨忠奸 “你们不用管本将军,本将军今日来此,只是来看看,你们今日该怎么议事,就怎么议。” 萧屈列摆摆手,然后看了看几人说道。 这话,许松是绝对不会信的,因为在萧屈列出现的时候,厅外也有一队护卫出现,那是南院部的禁军,也是萧屈列手下最精锐的亲卫。 显然,他们都知道许松天生神力,武力高强,这是在防备许松狗急跳墙。 节度使萧挞鲁看向许松,开口问道:“许松,你此次去朔州剿匪,可有战果。” 许松起身,向萧屈列行了一礼后,看向萧挞鲁说道:“回节镇大人,末将此次剿匪,剿灭紫金山匪徒二十余人,此事已经在战报中说明。” “嗯,那左营的伤亡呢?” 萧挞鲁面色不变,看着许松,继续问道。 “回大人,左营伤亡十二人,其中第五营指挥使杜德阵亡。” 许松并未寻找什么借口,而是直接开口说道。 “二十人,你动用整个左营的兵马,大费周折,耗费那么多的钱粮,竟然只斩杀了二十余人,还折损了十几人,其中还有一位营指挥使,许松,你们左营的战斗力何时如此拉胯了?” 萧挞鲁的脸色微微阴沉,但是许松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喜色。 “回大人,此事并非我左营战力不行,而是紫金山和雁门山地形复杂,我们对当地的情况了解不足,杜德指挥使轻敌大意,未按照末将的布置进行布防,才被贼匪偷袭,以至于连累了十余名士卒,末将指挥不力,请节镇大人责罚。” 许松直言不讳。 “将过错推给一个死人,许指挥使就没有一点罪责?” 萧赤那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自然是有些过错的,错就错在没有能够及时制止萧副使的轻敌冒进,错就错在平日里杜德仗着萧副使的赫赫威名,在军中作威作福,我念在萧副使的面子上,未加惩处,才让他有了骄纵之心,违抗军令,擅自冒进,以至于中了埋伏,身死魂消。” 许松盯着萧赤那,冷冷地说道。 杜德会中埋伏,很大程度是萧赤那急于立功,不顾许松的命令,下令衔尾追击山贼的诱饵部队,以至于被刘清设计,死于埋伏之中。 “许松,你莫要有意推辞,难道不是你故意命令援军逡巡不前,以至于杜指挥使孤立无援,才被山贼击败?” 萧赤那脸色变得通红,大声说道。 “萧副使,本将军要纠正你的话,大军并未被山贼击败,杜指挥使的第五营也没有败,只是杜指挥使太过自信,将自己暴露在山贼的利箭射程之内,被山贼冷箭射杀,即便如此,第五营还是拼死杀穿山贼的大队,将山贼打退。在营指挥使阵亡的情况下,还能击退敌军,伤亡不过十几人,节镇大人,末将以为,当重奖第五营。” 许松大声喝道,然后又看向萧挞鲁说道。 萧挞鲁面无表情,好像萧赤那吃瘪,与他无关一般,只是点点头说道:“嗯,能够在那种劣势下,还能保持战心,第五营,的确当赏,第五营副指挥使是何人?” 萧赤那起身说道:“回详稳大人,第五营副指挥使名字叫苏无衣,颇通兵法,为人稳重,作战勇猛。” “嗯,那好,就让这个苏无衣做第五营的指挥使吧,许松,你没有意见吧?” 萧挞鲁说道。 “末将没有异议。” 许松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反对萧挞鲁的决定。 “行,那就这么定了,萧赤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挞鲁看起来对许松并无任何的恶意,但是许松却知道,这位节度使,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想要许松手中的汉军营。 更因为,萧挞鲁虽然是云州节度使,但是云州毕竟被契丹占据不到十年,汉人在这里的势力依然强大,相对来说,许从斌这位节度副使在云州,要比他更有权威。 这次针对许松,未尝不是想要从许从斌手中挖下一些肉来。 “作战不利之事,许将军有话说,那蛊惑士卒,收买人心,意图谋反的事情,许将军是不是要交代清楚?” 萧赤那心有不甘,但是却并不气馁,而是盯着许松,再次问道。 “看来萧副使不给本将军安插几个罪名,是不会善罢甘休了,萧副使是想做这左营的指挥使吗?” 许松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却不能主动说出来,否则就会陷入自证的陷阱之中,所以他主动出击,想要打乱萧赤那的节奏。 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你就拿出证据来。 “哼,许将军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事情,还是乖乖地说出实情,否则若是被萧大将军和详稳大人查出来,只怕不只是你自己要被千刀万剐,你们许家也要满门诛灭。” 萧赤那神色冷厉,盯着许松大喝道。 “萧副使莫名其妙,平白无故地污蔑上官,节镇大人,这可是严重违反军法之事,若是在战场上,末将都可以直接将他一刀斩了,末将请节镇大人为末将做主。” 许松这一句话,就将萧挞鲁给拉了进来,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萧赤那很显然是没有确切的证据的,今日的目的也只是想要利用这次许松的破绽,从许家的手上拿回一些好处,却没想到许松不按照常理出牌,一上来就咄咄逼人,逼得萧赤那露出一个个破绽,然后乘胜追击,将他们逼到了墙角。 萧挞鲁心中郁闷,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只知道横冲直撞,性格懦弱的许家幼子竟然有如此心机,萧屈列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时不时地有些感兴趣地看一眼许松。 他虽然是契丹人,但是对于汉人却并无什么偏见,至于云州节度使这边的权力争斗,他更没有兴趣。 “许副节度,此事你怎么看?” 不得已,萧挞鲁只能把许从斌拉入局。 许从斌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说道:“我自天福元年归附契丹,已近十年,十年来兢兢业业,自问从未有任何懈怠,就算对契丹国没有功劳,苦劳总是有一些的。若是我儿真有背叛契丹,密谋造反的心思,还请这位萧副使拿出证据,本官亲自出手,大义灭亲,今日就斩了他,萧副使,可有证据?” 许从斌的面色平静,双目也并无锋利之色,但是萧赤那却并不敢与他对视,此时的许从斌云淡风轻,但是那种威严,却是让萧挞鲁都略逊一筹,许松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一面。 心中对于这位父亲,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原时空历史上,他这位父亲可是做到了契丹南院部,汉军营的最高军事主官的职位,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人,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这……” 萧赤那想要说许松在军中讲卫霍故事的事情,不过随即又想到这几日他了解到的情况。 许松的确是给士兵们讲了这些名将的故事,但是更多的却是从军事角度讲解,是对几位名将的战法战术进行讲解,并未直接涉及政治层面,若是说出这件事,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更能说明他这是捕风捉影,有意构陷。 萧挞鲁看出萧赤那的窘迫,也明白今日是不可能继续了,否则不仅在许从斌的手上讨不到好处,还有可能损失惨重,让萧屈列对他不满,便直接说道:“此事是萧赤那思虑不周,不过他也是为了我大契丹,许副节度你看,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许从斌看了一眼许松,见他微微点头,便说道:“萧赤那诽谤上官,依军法应该革职查办,不过念在其一心为国,并无私心的份儿上,本官建议将其降职为第五营副指挥使,节镇大人以为如何?” 许从斌的话,让萧挞鲁微微皱眉,不过却还是点头说道:“那便如此吧,许松此次剿匪,虽无大功,亦无大过,便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可以。” 许从斌点点头。 萧挞鲁又看向萧屈列说道:“统军大人以为如此处置,可妥否?” “本将军只是来旁观的,你们节度使府的事情,你们自行决定就行,不用问过本将军。” 萧屈列摆摆手说道,并不想参与云州节度使的争权斗争。 一场可能影响云州局势的权力争斗,以这种形式落幕,对于萧屈列来说,就是他希望的,他是镇守云朔和雁门的南院部大将,云州等地的政局稳定,对他是有利的。 回到许府,许从斌将许松和许信叫入书房,看向许松说道:“你今天的表现不错,没有落入他们的陷阱之中,让为父很高兴。” “父亲谬赞,孩儿是军人,对于军人来说,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只有最猛烈、最直接的进攻,才能让敌人无暇他顾,自乱阵脚,我才能抓住敌人的破绽,一击破敌。” 许松并不骄傲,而是淡然说道。 “不过你此次行事,也有些冒险了,借助剿匪,清除军中密探,是个好办法,但是却不能急功近利,你这一次就把军中的密探清理得差不多了,就会引起那些密探背后势力的警觉,此次节度使府的发难,便是由此而起。” 许从斌摇摇头,随后又说道。 “时不我待,这个险是必须冒的,虽然有些凶险,但是却也让我真正地掌控了左营,而且对左营各级军官的控制力,也大大增强,也知道了左营之中的那些暗线,这对于今后我的行动,有很大的好处。” 许松点点头,但还是笑着说道。 “萧赤那那个人,你要多加小心,他虽然被降职,但是他的身后站着的毕竟是萧挞鲁这位节度使,萧挞鲁乃是契丹后族,萧家位高权重,在契丹的势力盘根错节,你要小心应对。” 许信有些担忧地说道。 “六哥放心吧,萧赤那此人阴险毒辣,但是也只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之计,我虽然不会对他掉以轻心,但是对此人也并不需要太过上心,若有必要,我随时可以将他除去,只是如今留他在军中,还是利大于弊的。” 许松微微一笑说道。 “嗯,这一点松儿做得对,萧赤那此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留他在军中,可以麻痹萧挞鲁,以松儿的能力,将此人压制,易如反掌,若是将他除去,说不准萧挞鲁又会派谁进入左营,局面将不可控制。” 许从斌点点头说道。 父子三人谈到深夜,主要还是许从斌说,许信补充,许松听。 他们将云州,还有如今契丹,甚至是南方的晋国,以及各大军阀的情况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分析,让许松对天下的局势了解得更为透彻,以便日后的大业规划。 有关王军的事情,许从斌也做了交代,让王军彻底投靠许松,以后一切以许松的命令为准。 对于王军,许松这几天也做了调查,确如他自己所说,这王军也是个重情义的汉子,所以许松并未拒绝,只要以后王军能够全心全意地效忠,他自然不会区别对待。 第二日一早,许松便来到了左营。 这段时间,许松在提高了左营士卒的待遇,将用饭由一日两餐变为一日三餐,士卒军饷提高了三成之外,也对军队的军纪要求提高了许多。 在这个时代,各级将领蓄养私兵很普遍,虽然会被人诟病,但是却也不至于闹出太大的乱子,所以许松也不怕萧赤那在这方面告状,即便他去告,许松也有应对之法。 首先就是军队训练,由原来的五天一练,变为三天一练。 左营在许松的带领下,这两年立功不少,所以军中也有一些关系户,通过这种方法,期间自然也有受不了苦的纨绔子弟,或者是年龄太大,受不了这么强烈的训练的,被许松直接请出了左营,然后从平民之中招募新兵补充兵员。 在这个政权更替频繁的时代,单纯地要求将士们对他效忠,是不现实的,在逐步严肃军纪的同时,也要给士卒们,军官们足够的好处。 在现阶段,利益,才是绑定这些军官士卒最有力的武器。 第9章论功行赏收军心 许松到校场的时候,左营除了朱宏带走的朱英的第三营一营兵马外,剩余的一千六百人已经全部在校场列阵,就连萧赤那也在第五营之中,没有像以前一样迟到。 因为前几日的训练,但凡他晚一点,许松都会按照军纪处罚他,一点面子都不给。 若是违反军纪,许松那是真的一点情面不留,至少都是十军棍,打得他屁股到现在还疼着呢。 尤其是今日,昨天他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是彻底得罪了许松,他原本想向萧挞鲁请命调离左营的,只是萧挞鲁还不想放弃,萧赤那在左营多年,对左营还是有一些掌控力的,若是换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重新来过,想要和许松斗,那就更没有希望了。 所以萧挞鲁不允许他离开,现在的他每时每刻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许松找个由头,让他和杜德一般的下场。 “兄弟们,在去紫金山之前,我曾允诺,大家但凡立功,必重奖,今日这些财物,便是奖励立功将士的,对于那些战死的兄弟,我们也不能不闻不问。 除了规制抚恤之外,我个人拿出财物,再给他们双倍的抚恤,而且以后他们的子女,我也会供养到他们成年,让他们读书,兄弟们和我一起征战,我只要还活着,就会保证兄弟们的家小,一生无忧。” 许松站在将台之上,看着台下的军官士卒们,都露出了感激之色,就知道他的策略是对的,循序渐进,逐渐把这些士卒变成他的人。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比如已经是脸色微微发青,目光带着阴狠的萧赤那,他自然有办法逐渐孤立他们,等到举事之时,这些人就是祭旗的牺牲。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萧赤那站在一个面色微微有些黑的男子身旁,低声怒斥。 “副指挥使,慎言。” 这人正是新任命的第五营营指挥苏无衣,也是如今萧赤那在左营之中唯一的亲信了,其他的要么如杜德一般,死在了剿匪之中,要么在这段时间的训练中,被找茬,踢出了左营。 “将军大义……” 杜琼大声喊道。 紧接着其他几个营的营指挥也同时大喊:“将军大义……” “誓死效忠将军……” 等到将士们平静下来,许松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以后我左营将士们的军饷,也在前些天增加三成的基础上,再次翻一倍,跟着我许松,我就要让兄弟们没有后顾之忧。” “将军英明……” 众军士再次沸腾,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军人,并非所有人都有军饷的,很多人不仅没有军饷,甚至参军的武器铠甲都要自己准备,而许松,却是给左营所有将官士卒都发了军饷,而且数额不低,这在这个时代不说是独一份,起码可以让这些将官士卒对他更加死心塌地。 “当然,兄弟们的饷银多了,那咱们的训练自然也要增加,还要加一项,便是读书识字,不要求你们能够吟诗作赋,但是最起码的,要认字,要能读懂军报,会写军报,要能看得懂地图。” 许松的话,让许多士卒脸上的喜色微微有些滞涩,也有些士卒露出喜色。 不过许松自然不会理会这些,想要增强军队的战斗力,让将士们读书识字是必须的,他甚至还把另一时空中,曾经造就了种花家近代史上八九成名将的那所军校的一些教程给拿了出来,准备在军中教授。 那所军校虽然只是速成班,有些半年,甚至几个月就毕业了,但是毫无疑问,在另一时空的近代史上,尤其是军事史上,它是一座丰碑,为华夏培养了大量的军事人才,让华夏的现代军事发展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自本月起,咱们每月都要对所学的文字、知识进行小测验,以都为单位,第一名者,每人奖励银钱一贯,末位者,所有人负重六十斤,沿校场跑步三十圈。” 许松的话,再次点燃了士卒们的热情,第一名每人一元的奖金,已经是非常丰厚了,这种奖惩,彻底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不过也有人看了看校场,这座校场周长大概是三百丈,也就是900米左右,三十圈那就是五十多里地,负重六十斤跑五十多里地,这是要人命的啊。 李崇低声说道:“松哥儿,此时是否还要再商议一下,负重六十斤,跑三十圈,那差不多是五十多里地,这是会跑死人的。” “放心吧,我又没有让他们一直跑,而且到时候我也会安排医师郎中在旁,我不会轻易拿士卒们的生命胡闹,而且如此做法,也是为了锻炼士卒们的意志,也可以踢出一些不合格的士卒。” 许松却是镇定自若。 随后,他又说道:“对了,我让你找的医师郎中,找得如何了?” “找了几个,不过人家一听是要随军,便大多都不愿意,你又不让强行征召,如今也只有两人留下。” 李崇回答道。 “嗯,意料之中,明日你把这两位叫来,军营之中,人员密集,最易感染各类疾病,想要保持军队的战斗力,随军的医师必不可少,下一步,我们还要扩大医师队伍,建立随军医院,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士卒们的健康。” 许松点点头,并不失望,而是低声吩咐道。 李崇点点头,许松的话,他深信不疑,之前前往紫金山,虽然时间不长,却让他见识到了这些细节上的威力,以往出征,哪怕是有所准备,可是依然免不了非战斗减员,至少有不少士卒因水土不服之类的原因,发生痢疾、伤寒之类的病症,屡见不鲜。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左营按照许松新制定的军营日常纪律规范,操办各项事务,军营之中士卒生病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即便有,也只是很轻微的症状,很快就可以治愈恢复。 可以说是最大限度的时刻保持大军的战斗力。 用了快一个上午,将各级将士的奖赏发放完成,许松又命令杀了几十只羊,给全营士卒做了一顿烤全羊。 当然,在紫金山驻扎的第三营自然也少不了奖赏,许松早就命令李崇做好安排,昨日就将赏金秘密运往紫金山了。 同时,他还发布了另一个命令。 便是将原本的以都为作战单位的军制进行微调,都下设置排、班两个军制层级,每个班编制十一人,设置班长一人,副班长一人,三个班为一排,设置排长和副排长,三个排为一都,仍沿用都虞候的编制,不过在都虞候之外,又增加了一个指导员的岗位,指导员由许松直辖,直接任命。 都之下的排长、班长等,在未来半年内,以将士士卒的学文化的成绩和比武成绩,按照权重比例进行汇总排名,选出各排排长和各班班长。 当然,以文比定军职的事情,也只有短期实行,为的是强迫这些士卒军官学习识字,以后军中想要晋升还是要以军功为准。 许松所奉行的是精兵政策,手下的军队会严格控制数量,所以在作战训练和军队编制方面,就要进行精心设计,会逐渐结合后世的军制,比如非常适合火器作战的三三制战术,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军队的战斗力。 这一措施,让所有的士卒再次沸腾,这意味着军中将多出两百余个军官的职位,让他们有了更多的晋升机会。 一整天,许松都在军营之中,处理军务,同时也对文化学习的事情进行了布置,暂时没有那么多的教书先生,那就让军中识字的军官们,先充当教员,分组教授士卒识字,每天晚上学习一个时辰。 到了晚上,许松才离开军营,回到许府。 “少爷,花姐回来了。” 刚吃完饭,丫鬟晴儿便前来说道。 “嗯,走,我们去书房。” 许松神色一震,随后笑着说道。 花姐的年龄比许松大两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花姐的家境并不好,上面有三个哥哥,饿死了两个,父母无奈,只能将她卖到许府当丫鬟。 因为她聪明伶俐,而且从小吃了不少苦,非常懂事,所以康夫人将她放在了许松的身边,照顾许松。 后来许松读书,她也跟着一起读,尤其对于一些算学方面的,一学就通,所以许松就让她来负责财务方面的事情。 许松有底气给军队增加饷银,笼络军心,也是因为花姐这几年的经营,给他积攒了一些财富。 “花姐,你可回来了。” 进入书房,一个丫鬟打扮,但是却带着高洁气质的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却透着一股子成熟风韵的女子,被许松一把抱住。 “少爷,你快把我放下。” 花姐被许松弄得咯咯直笑,片刻后又笑骂着,用那双小拳头捶着许松的胸口说道。 许松虽然才十六岁,但是因为天生神力,生得是人高马大,比花姐足足高出一头还多,身材娇小的花姐在他怀里,显得更是娇俏可人。 许松玩闹了好一会,才把花姐放下,开口问道:“花姐吃饭了吗?晴儿,让厨房准备几个小菜。” “不用,不用,少爷,我已经吃过饭了。” 花姐急忙摆手说道。 “嗯,那就好,这些日子不见,花姐你可让我很是想念啊。操持这么多的事情,花姐也瘦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万万不可为了这些俗务把自己累倒了。” 许松点点头,看着花姐说道。 “为少爷做事,不辛苦,而且我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尤其是能为少爷赚些钱财,就算是死了,我也很高兴。” 花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随后笑着说道。 “胡说八道,我怎么舍得花姐去死,该罚。” 许松一抹脸色,在花姐翘臀上轻轻打了一下说道。 花姐顿时脸色通红,一旁的晴儿捂嘴偷笑。 “你个小妮子,还敢嘲笑我?” 花姐不敢再撩拨许松,转而朝着晴儿闹去。 “哈哈哈,花姐,花姐,我错了,我错了……” 晴儿赶忙讨饶,花姐闹了好一会,才算是作罢。 等两人都平静下来,许松开口问道:“花姐,此次出去,成果如何?” “回少爷,除了云州的三家酒楼之外,我在朔州、寰州和应州也都各自盘下了三家酒楼,之后少爷传信过来,我又按照少爷的吩咐,在朔州、雁门县等地,买了四座商铺,不知道是否达到少爷的要求。” 花姐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脸色羞红地说道。 “十二家酒楼,四座商铺,目前来说也够了,这些就交给你来管理了,晴儿,你也跟着花姐,协助花姐做好这些,以后本少爷可是要靠着你们养着了。” 许松微微沉吟后,笑着说道。 “少爷,这几家酒楼虽然地段都很好,价格也不贵,不过因为这些年来的战乱,生意早都已经大不如以前,否则我们也不可能用这么便宜的价格买下来,只是以后如何经营,却还是个大难题。” 花姐却是有些担忧地说道。 “嗯,若是按照以前的老方法,那肯定是不好经营的,不过本少爷自有办法,这个给你,四个州府各有三家酒楼,那就一家经营烧烤、一家经营火锅、一家按照以前的方法经营,不过菜单却是要改改,我已经托人南下,寻找一些新的调味料,到时候我们的酒楼的菜品会更加丰富,相信吸引大批客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许松说着,将一本书交给了花姐,这是许松这几日抽空写的,按照上一世的那些菜单,进行了一些调整改良,毕竟这个时代各种调味料的限制,许多菜是做不出来。 “少爷还懂这庖厨之事?” 花姐有些诧异,结果菜谱仔细看了起来。 “懂得不多,都是瞎琢磨,你招募一些庖厨,好好钻研,不必拘泥于菜单形式,重要的是要符合咱们云朔一带的口味,能够吸引客人前来。” 许松说道。 “嗯,几家酒楼的我都留下了,少爷放心,我一定将它们经营起来,给少爷赚大钱。” 花姐点点头,看向许松坚定地说道。 第10章商业版图 “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尽力即可。” 许松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的秀发揉得乱糟糟的,惹得花姐一阵抱怨。 “那少爷,那几家商铺,少爷打算做什么?” 花姐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 “商铺,一家商铺先卖粮食吧,这东西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其他几家暂且先卖一些老百姓日常用到的用品,后续我会让人联系你,售卖一些新玩意儿。” 许松说道,随后微微沉思后,他又说道:“那些新玩意儿的利润很大,若是咱们一家吃独食的话,恐怕会遭人嫉恨,给我们使绊子,本少爷虽然不怕这些阴诡伎俩,但是却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在这上面浪费。 花姐你先休息几天,我给你派几个助手,然后以本少爷的名义,拜访一下各州府衙,还有一些当地的帮派,咱们可以拿出三成的利润给他们,只要他们不要在咱们做生意的时候,给我们找麻烦就行。” “三成的利润?是否太多了?” 晴儿或许对这个数字不敏感,但是作为许松身边的大管家,花姐却是最明白的。 “是很多,不过这钱花得值得,这钱花了,我们的生意便可以顺顺利利,按照我们的脚步逐步扩张,若是不花这个钱,隔三岔五地有人找麻烦,反而会耽误我们的脚步。” 许松摇摇头笑着说道。 利益均沾,才能将那些地方官员和帮派地痞绑到一块,让他们在当地的生意顺风顺水。 “对了,少爷,此次朔州购买商铺的时候,朔州房家有意接触我,想要打探少爷的情况,不过都被我搪塞过去,后来房家的大小姐房筠筠又有意与我结识,我没有拒绝,便顺水推舟,和她成了朋友。” 花姐随后又开口说道。 “额?这个房家可是朔州首富那个房家?” 许松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正是,这房家传闻乃是前唐名相房永胜的后人,如今的家主名为房永奎,为人精明强干,房家在他的手上蒸蒸日上,如今商路已经遍通各地,甚至他们还有几艘海船,与南方通商,财富广大。” 花姐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嗯,既然房家主动接触,那你就和他们搞好关系,不过却也不能太过信任他们,世家大族,向来都是以本族利益为先,若有必要他们是可以牺牲一切,来保全他们全族的利益的。” 许松说道。 对于房家,他自然是不陌生的,左营之中就有他们的探子,剿匪的时候,大部分探子都被他处理了,不过房家的探子却是给放了回去,也算是留了一些余地。 这个房家在原时空的历史上并未提及,但是在这个时空,却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商业横跨南北,在契丹、晋国、南楚、南唐等地都有生意,也有族人进入官场,势力盘根错节,不可小觑。 与房家搭上关系固然对他以后的大业有帮助,但是却也会造成极大的掣肘,这样的门阀世家,绝不会甘心只当个绿叶的,就如前唐,在黄巢起义之前,门阀士族的势力,即便是那位天可汗很多时候都束手无策。 所以对于房家,许松向来都保持着警惕的态度。 “好的少爷,我明白了。” 花姐年龄不大,但是心思灵巧,一点就通,这也是许松给她委以重任的原因。 “你要抓紧时间,物色各类人才,将我们的生意在云朔一带铺开,然后向四方辐射,我建立这些酒楼商铺,可不只是为了赚钱,酒楼可是天下间收集情报最便利的地方了。” 许松说道。 “花儿必不负少爷所托。” 花姐点头,郑重说道。 有了后世那丰富的菜谱,相信酒楼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聚宝盆,玻璃香皂那边,用不了多久也会逐步上市,到时候他就有了一个稳定的财源,养兵、研究火器,哪个都是无底的吞金兽,若是没有足够的财源,那是一个都搞不成的。 仅仅是这几天,发给士卒的军饷、奖赏,秘密运到紫金山的财物,都已经几乎将他这几年的积蓄消耗一空了。 第二日,花姐就再次出发,带着许松派给她的几名护卫,当然还有暗中跟着她,准备在各大酒楼,收集情报的情报人员,这都是许松这几天时间,召集手下的心腹士卒,紧急训练出来的,只是掌握了基本的情报技巧,许松也不指望他们短时间内发挥作用,只是现在各州建立根基,后续紫金山那边训练的情报人员,会不断地输送各地,为许松收集情报。 许松则是带着牛大山来到了南院部统军萧屈列的大营之中,来拜见这位平日里虽然不管事情,但是实际上在云朔之地,却掌握着绝对权力的统军大人。 通报之后,许松在军中士卒的带领下来到一座大帐,然而他在大帐之中等到快午时,萧屈列依然没有露面,军营之中也是静悄悄的,并未进行训练,不知道这位统军大人去了哪里。 “松哥儿,这个萧屈列,这是故意晾着咱们啊,我去找找他。” 牛大山气愤地说道。 “山哥,少安毋躁,统军大人定是有什么要紧军务,不可无礼,我们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就是。” 许松却是不骄不躁,端着茶水喝着。 要说喝茶,还得是中原,这契丹人泡的茶,总是有一股子怪味,哪怕是萧屈列仰慕汉文化,把汉人的很多东西学得都很透彻,但是在细节上,总之还是透着一股子蛮夷劲儿。 就比如这茶水,总带着一股子膻味儿,让人喝着不舒服。 他当然知道,萧屈列这是在故意晾着他,他在军营之中的作为,虽然是这个时代很多将领的常态,但是在契丹来说,他的行为已经是犯了大忌,用自己的钱财给士卒发军饷。 你这是想干什么? 收揽军心,要造反吗? 许松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急忙来到大营,一方面请罪,另一方面则是给自己的越轨的行为,找一个背书的,萧屈列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哈哈哈,许松,你不在军营好好操练士卒,怎么来我这里了?” 萧屈列爽朗的笑声从帐外传来,一个巨大的身影掀开大帐,走了进来。 “许松拜见萧统军,许松今日前来,乃是为了请罪来了。” 许松起身,急忙行礼道。 “请罪?你何罪之有啊?前日你在节度使府唇枪舌剑,可是把萧挞鲁他们狠狠地折辱了一番,你又有什么罪?” 萧屈列脸上带着颇有深意的笑意,盯着许松说道。 “剿匪之事,许松虽无功劳,但是却也并未犯什么大罪,萧挞鲁节度使被萧赤那蒙蔽,对许松有所责难,许松甘愿受之。许松今日来此,乃是为左营军饷之事,前来请罪。” 许松面色平静,继续说道。 “左营军饷?你们左营乃是云州节度使府节制,军饷之事,应该向萧挞鲁节度使禀报吧,何以到了本将军这里?许松,你这可是越权。” 萧屈列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回统军大人,我许家和节度使之间的争斗,统军大人想必知道一些,若是由节度使处置此事,难免会有公报私仇之嫌,末将也是为了萧节度使的名声着想,而且我等均隶属南院部所辖,大人乃是统军,署理云朔诸军事,自然是有权过问左营之事的。” 许松不卑不亢说道。 “呵呵呵,那你倒说说,你在军营之中,以私财代军饷,收揽军心,到底有何理由?还是你,在密谋造反?” 萧屈列冷冷一笑,盯着许松说道,目光中的凌厉之色,让牛大山无比紧张,手不自觉地就要放在腰间,却发现腰刀已经被守卫收走。 许松却依然是岿然不动,平静说道:“以私财发军饷,此事于契丹国法之中,并未有禁制,末将认为,法无禁止皆可行,况且末将也是为了提升左营的士气,他日随统军大人征战,也可为统军大人多立军功。 统军大人,我许家归附已有十年,末将的姐姐更是嫁给了统军大人的同族,南院部的萧乾英大人,末将的几个哥哥,也都在契丹任职,对于契丹,我许家忠心可表,岂会做那降而复叛,三姓家奴之事?” “既然如此,你又何罪之有?又何必找到本将这里来?” 萧屈列的气势微微减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一则,以私财发军饷之事虽未禁制,但是却也并不符合规矩,二则,统军大人素来处事公正,末将甚为仰慕,三则,末将最近发现了一笔小生意,想要和统军合作,还希望统军能够屈身。” 许松再次躬身说道。 萧屈列此人为人还算正直,这些年担任云朔统军,对汉人也并未如很多契丹人一样排挤,不过他毕竟是出身萧家,而且萧家在契丹位高权重,但是内部的争斗也非常激烈,所需的资财必然不少,许松投其所好,也是为日后便宜行事。 “你还会做生意?” 萧屈列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说道。 “末将自然是不会的,都是手下人鼓捣出了一些新玩意儿,若是生意铺开,每年当可有个数万贯的收入,末将愿拿出其中的五成交予统军大人,只需在关键时刻,统军大人能够为末将的生意说一句话。” 许松放低姿态,恭敬说道。 “数万贯的收入?你这是找了个聚宝盆啊。” 萧屈列目光明亮,盯着许松笑着说道。 “不是末将找了个聚宝盆,而是末将为统军大人找了个聚宝盆,就是不知道统军大人愿不愿意把这个聚宝盆搬回家?” 许松说道。 “哈哈哈,你很不错,许松。” 萧屈列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许松的肩膀说道。 从军营出来,许松算是松了一口气,到了现在,他强行出兵,暗中清理军中密探,排挤萧赤那的隐患,才算是初步解除,至少在未来几年内,只要萧屈列不被调走,他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几年之后,甚至不用那么长时间,只要一两年时间,他的火器研发成功后,他就初步有了与契丹对抗的资本,即便打不过,也有了活下去的能力。 “松哥儿,你这平白无故地送给那家伙那么多的钱,怎么还这么高兴呢?” 牛大山看着脸上舒了一口气,变得轻松的许松,不由得疑惑问道。 “山哥啊,这叫破财消灾,萧屈列拿了这些钱财,那后边几年,我们就可以放心发展了,与这相比,些许钱财算什么。若是萧屈列坚持不收这些钱财,那我们才要担心了,只怕就要做好提前跑路的准备了。” 许松却是哈哈一笑说道。 两人一路回到云州城,来到了一家酒楼,正是花姐买下的其中一座,已经开始有新菜上桌,邀请贵客试吃了,花姐的办事效率的确很强。 大堂之中,顾客盈门,人声鼎沸,酒楼的生意看起来非常不错。 大老板来了,自然是有上好的雅间伺候,饭菜很快上来,许松和牛大山大快朵颐,虽然比不上原时空的原味,但是味道却也比现在这个时代的饭菜好太多了。 吃到一半,隐隐间隔壁有争论声传来。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而今契丹窃据燕云之地,压迫我汉家同胞,尔等却对契丹人卑躬屈膝,谄媚至极,如何对得起尔等所读之圣贤书?”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带着丝丝愤怒和不甘。 “丁兄,你这都快四十了吧,怎么还如此的天真可笑?如今的燕云乃是契丹之土,十年来契丹之主礼贤下士,励精图治,南边的晋国是个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否则的话,你如何会跑到这北地?食其禄却又骂其君,彼其娘之,你丁淑读的是这样的圣贤书?” 又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 “张兄,言过了,言过了。” 有人打圆场,似乎是在劝解。 “张偡,你莫要在此胡搅蛮缠,混淆概念,我丁淑顶天立地,虽在北地,却从未接受契丹一文钱的资助和俸禄,所得所费,皆是丁某为他人代写书信、丹青所得,我丁某何时接受过契丹人的好处,张偡,你若有证据,我丁某即刻自刎于此,若是没有,那就不要在此炎炎狂吠。” 丁淑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大声呵斥。 第11章花钱消灾 “丁淑,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本公子乃是云州张家公子,得罪了本公子,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偡大声怒道,有些恼羞成怒,显然是被丁淑说得哑口无言,无可辩驳了。 “张家?” 这边的许松听到这个家族的名字,双目之中露出厉色。 这个家族也是云朔之地的大家族,比房家和许家要弱一些,不过房家虽然有人在契丹为官,但是风评却是很好,房家子弟也很少有在外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情况。 许家在许从斌的带领下,这几年也是非常低调,家法严厉,许家七子五女都是颇有家教,除了许松以前有些纨绔,吃喝玩乐之外,其他几位从未有纨绔之事,就是许松,也只是逛逛青楼,花钱大手大脚,却也未欺凌过弱小。 所以许家和房家的名声很好,但是张家就不一样了。 当年石敬瑭将燕云之地送给契丹,张家在云朔一带,是第一批向契丹人投诚的家族,而且多年来对契丹极尽谄媚之事,对汉人同胞,却无一丝仁慈维护,反而是在契丹人的撑腰下,疯狂压榨汉人百姓。 张家所属的佃农佃租都要比其他各家高上许多,比如许家也有不少田亩,佃农的佃租一般都是五成左右,但是张家的,达到了惊人的八成,甚至九成,可以说是为富不仁,数典忘祖。 “山哥,回去后给宏哥儿去个信,他不是招了一些新兵吗?要把新兵训练好,只在校场训练是不行的,得拉出去实战,我记得张家在雁门县、朔州等地都有不少庄园。” 许松平静地说道。 牛大山虽然莽,但是却不傻,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和宏哥儿说的。” “还有这位丁淑,让影卫查一下他的底细,若是没有问题,安排一下,我要见见他。” 许松又说道。 丁淑的表现让许松很是满意,也很敬佩,不过他却也不会上赶着找他,想要将他拉进来,必要的调查和考验必不可少。 萧赤那这次学精了,并未因为许松以私财发军饷而告状,也或许是萧屈列发挥了作用。 接下来半个月,许松将酒楼收入的一部分,又向许从斌借了一些,凑够了五千贯,秘密运到了萧屈列的大营,算是给他预付的今年的分成。 虽然已经承诺了萧屈列,但是各项生意都是刚刚起步,要想收回利润,只怕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是很难的。 没有实质的利益,萧屈列是不会轻易为他说话的,只有让他看到真金白银,看到许松能够为他带来巨大的利益,他才会支持许松,为许松挡下来自契丹高层的一些劫难。 半个月的时间,也有好消息传来,盘下的几家商铺已经开始营业,虽然没有赚钱,但是商铺的生意却也不错,另外就是紫金山的香皂工坊也完工了,并且生产出了第一块香皂,正在扩大生产。 朱宏也招募了数百流民,擢选青壮编入军中进行训练,其他的都送到了香皂和玻璃工坊。 玻璃也烧制出来了,不过还无法形成量产,量产的产品杂质还是太多,只能用来做一些粗糙的工艺品,暂时还卖不上价钱,还需要加紧提纯,相信一两个月内,就可以达到要求。 目前也只做出来几个样品,成本好高,都是交给了花姐,让她去和经销商谈分销的事情。 样品的质量与后世的玻璃制品相比,差了很多,但是对于这个时代,却是非常罕见的,那些代理人一见到这东西,一个个顿时就被吸引。 花姐那边也和南边代州、忻州的当地大族暗中谈好了,由他们这边供货,这些大族分润,将这些货物卖到中原,甚至是南方。 四月十三日,许松刚刚回到许府,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许松颇为诧异。 “松哥儿,外面来了个人,自称叫房青云,乃是朔州房家的二公子,前来拜访你。” 晴儿跟着花姐外出去谈生意,许松这边就剩下牛大山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所以这些日子牛大山都是跟着许松的身边。 “房家的人?房青云,这可是房家商会的掌舵人,房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财富,他可是功不可没,这么一表人物,竟然会从朔州跑来云州拜访我?走,咱们去看看。” 许松起身,带着牛大山来到了府门口。 一个身着青衫,朴素平凡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身旁也只有两个小厮,看到许松带着牛大山出来,急忙上前拱手道:“在下房家商会房青云,见过许将军。” “房家二公子自小随房老爷走南闯北,二十一岁便开始主持房家商会,房家商会在你的带领下,已经是遍及大江南北,甚至南洋诸岛的大商会,对你二公子的大名,许某仰慕已久,请。” 许松哈哈一笑,然后带着房青云进入许府,来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没有去会客厅,其一是因为房青云并非大张旗鼓地前来拜访,只是让小厮通禀,私下来拜访他,其二则是许松知道他到来,应该是有隐秘之事,不宜宣扬。 给房青云泡好茶之后,才开口问道:“不知道二公子前来寒舍,所为何事?” “房某是个商人,在商言商,此次前来也是为商业之事。听闻许将军手下弄出了一批香皂,还有质地极好的琉璃,我房家商会商通天下,有意与将军合作,帮助将军将那些东西贩卖南北。” 房青云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花姐行事并未太过保密,而且商场上的事情,只怕没有什么能够瞒得住房家的,所以对于房青云这么快知道花姐那边的行动,找到这里,许松并没有什么惊讶的。 “哦?的确是整出了一些小玩意儿,既然做出来了,许某自然是想要将其畅通天下,有房家这样的商业巨贾相助,许某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房家需要许某付出什么?” 许松微微一笑,看着房青云说道。 “房家可只收取贩卖所需的人工、运送货物的运费等等本钱,其他盈利所得,一概不要。” 房青云语出惊人。 “二公子再说笑了,许某手底下的人搞出来的那些东西,二公子想必已经见过,甚至自己也用过了,其中的利益有多大,二公子经商多年,岂会不知道?若是不要分毫,二公子只怕无法向房家族人交代啊。更何况,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许某向来是不信的。” 许松摇摇头,平静说道。 这让房青云目光一亮,看着许松更有兴趣了,心中突然又冒出一个想法,盯着许松看了好一会,让许松奇怪不已,甚至怀疑这位二公子是不是有那龙阳之好,顿时心中恶寒。 “许将军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面对如此利益,还能保持清醒,看来我没有选错人。房家只需要许将军一个承诺。” 房青云哈哈一笑,也感觉到了有些尴尬,不由得脸上有些不自然,不过却还是大声说道。 “什么承诺?” 许松问道。 “他日将军如成功,房家愿附将军,还请将军届时莫要拒绝。” 房青云起身,正色说道。 房青云的话,让许松一怔,他的想法,也就向许从斌和许信表露过,因为那些想法在他真正做好准备之前,一旦暴露,不仅仅是他,就是许家也要灰飞烟灭。 却没想到这房青云竟然能够猜出一二,这家伙,还真是有些神秘。 “房二公子说笑了,许某如今只是云州节度使麾下的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手下兵马不过两千,而房家可是世家大族,无论是契丹,还是那边的晋国朝廷,或者是南方的南唐、闽越等,都对房家礼遇有加,房家子弟更是多有在各方为官,势力庞大,相比之下,许某不过一个蝼蚁尔,有何资格让房家依附?二公子莫要开玩笑。” 他自然不会承认,而是露出苦笑之色说道。 “无论如何,房某只想要许将军这么一个承诺,只要许将军给了在下这个承诺,房家将不遗余力地帮助将军,辅佐将军。” 房青云认真地说道。 “我的确需要房家的商路帮助,不过却不能是二公子所说的这种,我可以给二公子一成的分红,二公子觉得如何?” 许松摇摇头说道。 所谓的承诺,是绝对不能给的,起码现在不行,他的势力还很弱小,若是给了这个承诺,必然会引起怀疑。 房青云若是没有歹心还好,今日之日他自然不会传出去,但是若是稍有不慎,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想? 让房家依附你? 你是什么人?竟然有实力让房家依附?这是想要干什么?要知道即便是契丹,房家虽然主脉还在朔州,但是却也并未真正效忠。 如今房家却愿意效忠于你许松,你难道比大契丹还要强大。 只怕这几句话传出去,当日萧屈列的大军就要兵临云州,包围许府了。 “好,房某答应了。” 房青云自然也知道许松的顾虑,他的目的也只是试探许松罢了,话说到这里也就行了,要是继续深入的话,只怕他就要走不出许府了,遂点头答应。 商业的事情,许松自然不会和房青云多说,一切都由花姐负责。 当然,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位大款,许松也不会放过薅羊毛的机会。 “二公子,房家通商天下,想必各地风土人情,植被生长都应该懂一些吧?据说房家的船队还下过南洋,此事可是真的?” 两人谈了一会后,结束了商业合作的事情,许松又是开口问道。 “嗯,房家船队的确去过南洋,不过南洋那边多为岛国,而且当地的土著茹毛饮血,蒙昧无知,并无太大价值,不过那边的气候却是极为适宜,若是种上粮食,当可一年三熟,若是我中原能够有这样的土地,何愁天下百姓不能果腹?” 房青云微微点头说道。 “他日若有机会,本将军定会率领舰队,将其收入我华夏麾下,移民实边,届时那里将成为我华夏的新的粮仓。” 许松微微感慨道。 他没有注意到房青云双目之中明亮,只是继续说道:“我有一些东西需要寻找,只是这些东西我也仅仅是在古籍之上见过,据书上所说,那些东西都在南方,甚至有些还在南洋诸岛之上,所以我想委托二公子,他日房家船队出海,商队南下的话,可否帮忙寻找,若是能够找来,我定会给房家一个满意的价格,不会让你们吃亏。” “既然是将军要找的东西,房家自然是不遗余力,还请将军告知,房某回去就吩咐手下人前去寻找。” 房青云脸上带着喜色说道。 “就是这些,我画的图画或许有些出入,不过大致都是这个样子,还请房二公子费心了。” 许松走到书柜旁边,从书柜上拿出一本册子,将其翻开,里面画的都是一些植物的素描画。 也得亏许松前世绘图的功夫学得扎实,这些图画画得惟妙惟肖,其中有红薯、玉米、辣椒等等,十几种植物的图画,让房青云看得甚是惊奇。 这个时代文人作画,都是以墨水毛笔作画,如许松这样,用炭笔作画,而且画法与前人完全不同,画出的植物除了颜色是黑白的之外,其样貌则是惟妙惟肖,极为真实。 “这是将军所画?没想到将军除了用兵如神,武力过人之外,对这丹青之术竟然有如此精通,而且还开创了一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画法,可在此一道称宗作祖了。” 房青云衷心赞叹道。 纵观许松这两月来的表现,房青云每每看到有关他的消息,都是赞叹不已,这也是他亲自前来试探的原因。 试探的结果,让他始料不及,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只是随手涂鸦,登不得大雅之堂,这图画上的东西,二公子若是能够找到,还请尽快送来,许松必有厚报。” 许松悄然地给房青云画了一张饼,不过若是房家真的想要投资他,他自然也不会拒绝,只是他绝不会像以往的那些君主,任凭世家操纵。 第12章火药 房家若是做好他们的本分,不随意插手他的决策,他自然也会给房家足够的好处。 房青云双目一亮,心中大喜,许松这么郑重地说,虽然没有明确说要与房家深入绑定,但是也是给了一个承诺。 “将军放心,房家定尽心竭力。” 房青云点点头说道。 等房青云离开后,牛大山高兴地说道:“松哥儿,这房家看来是想投靠你啊,房家的势力强大,若是有他们的相助,那我们的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呵呵呵,山哥,有了房家的帮助,的确可以让我们事半功倍,但是你也不要太乐观,这些世家大族做事情,向来如此,多方下注,不管哪一方赢了,他们都会有好处,如此才算是保持家族传承的好办法。” 许松却是面色平静,摇了摇头说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汉末诸葛孔明的诸葛家便是如此,在魏蜀吴三国同时下注,保持家族繁荣。自东汉以来,门阀世家把控天下舆论,掌控天下资源,甚至左右朝政,废立君王,权势日隆,到前唐末年的黄巢起义,把这些世家大族几乎杀了个遍,才算是动摇了世家大族的根基,如今房家崛起,暗中插手天下大势,未尝没有想要恢复黄巢起义前,士族门阀的地位,再次取得左右天下大势权柄的想法。” “那不就是房家把我们当成了棋子了,我们还和房家合作?” 牛大山双眼一瞪说道。 “目前他们只是看出了我们的潜力,我们这点实力还不值得他们下太多的心思,无所谓棋子不棋子的。我们需要房家的力量,帮助我们扫清一些阻碍,所以必要的合作还是需要的,至于以后,那就要看双方谁更强了,我强,他房家就是我的棋子,他强,那我们就是房家的棋子。” 许松摇摇头说道。 和房家的合作暂时只涉及商业方面,这一切许松都交给了花姐处理,他自己则是每天泡在军营之中,与左营一千多将士一起训练,经常还召集各级军官,他亲自给他们上课,除了教授基本的文化知识外,还把后世的绘图、看图以及一些测量方面的知识揉了进去,让左营的众多军官受益匪浅。 当然,这些家伙都是军中杀才,在许松的影响下,让他们上战场拼命,没有一个含糊的,但是一说到看书,他们一个个那就是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只是在许松的军棍教育下,一个个不得不铆足劲儿地学,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军营之中,每晚都有哀号之声。 前半个月最密集,后半个月渐渐减少,将士们训练的激情逐渐高涨。 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到来,文比考试已经完成,出的题都很简单,但是对很多将士来说,却又比较难。 接下来自然就是武比,然后根据文比和武比的成绩,来确定各排排长和各班班长。 巨大的校场中央,一座擂台已经搭建起来,一千六百多将士围在高台周围,四个营每个营占据一个方向。 至于留守紫金山的第三营,也同样在朱宏的组织下,在紫金山进行比武。 武比的规则很简单,报名参加比试的,有一千两百多人,各自抽签,由抽到一号签的,第一个抽取他的对手,然后二号签,三号……依次抽取,进行比试,每赢一场得一分。 遇到已经被前面的士卒抽到的号码,则是往后顺延。 一场场比试下来,许松也从这些士卒之中,发现了不少高手,有些甚至能和他过招,他也没有自信能够将其击败,军中果然是卧虎藏龙。 他前世看一些武侠小说,其中有江湖人对抗朝廷,还能把朝廷高手直接碾压,如今看来,写这些小说的人,要么是没有基本的历史知识,要么图的就是一个口嗨暴爽。 真正的武林高手,只会在朝廷之中诞生,真正的天才,一般也只有投靠了大势力,有了足够的支持才能成长起来,所谓高手在民间,不过是几个极为特殊的个例,根本不可能普及。 就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左营,就有这么多的高手,足以碾压所谓江湖中的大部分高手,那放在整个契丹,或者南方的晋国,军中又有多少高手,简直难以计数。 “军中卧虎藏龙啊,松哥儿这几个,把他们编到我的亲卫营吧。” 牛大山在旁边看着,感觉都有些流口水了。 亲卫营不在左营编制之内,乃是许松的亲卫,目前只有两百人,由牛大山统领,见到军中这些高手,不由得有些眼馋了。 “嗯,他们几个的武艺确实不错,那就进行考核,通过的话调入亲卫营,享受排长的军饷待遇,若是表现不错,以后再下放拔擢。” 许松点点头,亲卫营不同于其他各营,乃是许松绝对的心腹,要对他绝对忠心,所以想要进入亲卫营,仅凭武比和文比的成绩是不够,还需要进行各方面的考察。 比武进行了五天时间,决出了各营的排长和班长,接下来自然就是进行大量的训练,按照三三制战术等等,又是一个月的时间,左营的士卒们基本熟悉了新的战术,初步形成了战斗力。 而这个时候,紫金山也传来了消息,火药配制成功了。 许松借口队伍拉练,带着左营出了长城,进入草原,向西行军。 此时的契丹还不是后来的大辽,并没有统一整个草原,只是在不断地侵占克烈部,在东北已经快要征服黑水靺鞨和室韦,西北则是到了贝尔湖与额尔古纳河的交汇处,西边靠近了乌兰巴托,但是这一地域还有鞑靼、敌烈部、克烈部等部族,并未完全臣服契丹。 所以许松以扫荡草原的借口,训练士卒,也说得过去。 只是在军队出关之后,他就让李崇带领一队,把萧赤那调离,另一队由王军率领,他则是带着亲卫队从草原一路向西,从朔州以北的山林之中,走小路前往紫金山。 一路跋涉,终于在山中行军近十天后,于七月三日来到了紫金山大营之中。 此时许松率领的亲卫营,已经个个像乞丐一般,实在是这般在山中急行军,也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十余天,从漠南草原到这里,绵延数百里的山路,若非这些都是许松精挑细选的精锐,只怕能直接累死人。 “松哥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朱宏看着许松后面,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亲卫营士卒,还有满脸灰尘的牛大山他们,诧异地问道。 “没事,就是进行了一次山地急行军的拉练,先安排一下,让他们洗漱洗漱,休整一下。” 许松的状态还不错,毕竟前世他可是兵王,这种山地急行军,野外拉练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 “嗯,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朱宏点头说道。 “不用,我们直接进山吧。” 许松摇摇头说道,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火药的威力了,而且他也不能在这里多待,否则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朱宏安排第三营伙房烧热水,准备吃食,他自己则是带着许松,还有牛大山等几个亲卫营的军官,一起进山,又是半日时间,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明关暗卡,总算是来到了一处峡谷之中。 这处峡谷非常隐秘,在外面看来就是山势相连的一整座大山,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到一条只有数丈宽的悬崖缝隙,从缝隙之中进去,走数百丈,才能进入山谷。 “这里如此隐秘,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许松惊奇地问道。 “第三营侦察小队,在查探刘清山寨的时候,有一组侦察兵无意间从崖顶翻越的时候,所用的绳子断了,掉落崖底发现的,所幸如今乃是夏日,草木茂盛,他被挂在了木丛之中,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朱宏解释说道:“后来我们下来救他,才发现这么一处绝佳的藏兵之地。” 从悬崖缝隙进入后,眼前的景象让许松他们豁然开朗。 这片山谷并不算太宽敞,但是此时山谷之中已经清理出来,数十座房屋靠着一边的悬崖已经建成,一部分是工匠居住的地方,另一部分则是有不少工匠进出,正在忙碌。 更深处远远看去,还有一座小广场,上面坑坑洼洼,还有焦黑之色,应该便是他们平日里试验火药之所。 “松哥儿,按照你给的方法,我们配制出来的火药,的确比以往那些黑火药威力要大不少,若是利用得到,在战场上将会发挥极为强大的作用。” 带着许松他们来到一个库房,此时房间里已经储存了数十箱火药,每个箱子应该都有三百斤左右,这座库房储存了一万五千斤左右的火药。 库房严格按照许松的要求建设,看守的士卒所穿的衣服都经过特制,只要不是可以摩擦,都不会产生火花,库房周围也进行戒严,严禁烟火。 “这是你们做出来的炸药包?” 库房的另一边,放着数百个长宽一尺左右的麻布包,一个个用绳子扎得很紧。 “对,里面使用油纸扎实,又包了一层铁皮,火药里面也混装了玻璃坊生产的劣质玻璃碴子,还有一些小铁片,杀伤力惊人,一旦爆炸,方圆数丈之内人畜皆死。” 朱宏给许松介绍道,说的时候,眼里还带着惊恐,可见这东西当初做出来后,试验的时候,给他造成的冲击。 “走,试试威力。” 许松让人拿了三个炸药包,来到了试验场之中。 数十个木制的人偶,披上皮甲,甚至还有几个披上了铁甲,放在炸点周围十余丈的区域之中。 引线乃是用浸了火油的棉布,包裹火药做成的,有些粗糙,不过却也可以用。 许松和朱宏他们躲在掩体后面,牛大山主动请缨,点燃引线。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传出,黑烟滚滚,将整个试验场笼罩,好一会后才消散。 许松他们从掩体中走出,来到爆炸区域。 “我的天哪,这东西这么大威力?这要是在身边爆炸,那可是神仙来了,只怕都要脱一层皮。” 牛大山带来的几个亲卫营军官都是目瞪口呆,这种爆炸威力,让他们心生恐惧。 只见方圆十余丈的范围都已经是一片焦黑,那些人偶上面更是有一个个被铁片或者是碎玻璃碴子打出的空洞,距离炸点中央一丈内的人偶,那些皮甲都已经破破烂烂,若是真人的话,只怕直接会被撕碎。 那些铁甲也是有的被打穿铁甲,有的铁甲被打得凹陷,这种恐怖的力道,就算没有打穿铁甲,也足以将人的内脏震伤,加上恐怖的气浪,方圆一丈内的生灵,基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有效杀伤力直径两丈左右,威力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十几个炸药包合在一起,足以将一座中型的城池城墙炸开,传我命令,所有参与研究这新式火药的匠人,奖赏银钱2贯。” 许松很满意这炸药包的威力。 之后他们又尝试用炸药包炸山壁,炸模拟建造的城门,效果都非常好。 “宏哥,这炸药包的威力基本达到要求,火枪和火炮呢,研究得如何了?” 许松对朱宏他们的成果非常满意,笑着又问道。 “我们按照你给方法,召集铁匠改进了炼铁的工艺,如今已经能够炼制出百炼精钢,不过产量还太低,一个月也就是几百斤的样子,我们也在不断扩大规模,但是目前效果还是不太理想。” 朱宏并没有直接回答许松的话,而是继续说道:“你给的那两种火枪图纸,我们按照图纸制作了,火绳枪倒是难度不大,已经造出几杆,试射后的威力也还可以,在五十步足以打穿三层铁甲,百步之内,皮甲也无法抵挡,但是超过百步,威力就很有限了。只是如今的钢材质地还有些不行,一杆火绳枪打出十几枪,基本就会炸膛或者是过热,而无法使用。” 第13章火枪和火炮 “至于燧发枪,目前还在研究,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比较多,短时间内只怕造不出来。” “容易损坏那就多造,试验出一个比较准确的激发次数,设定一个安全激发上限,尽量保证士兵们的安全,在达到上限之前,将火枪回炉重造。继续扩大钢铁的生产规模,若是钢铁供应足够,一个月能够造多少火绳枪?” 许松也知道,燧发枪和火绳枪几乎等于是武器换代了,想要造出来,短短几个月时间,是不可能的。 “有你弄出来的钻孔机床,加上这山谷之中有一条溪流,我们将其截取,利用水动力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运转,一个月全力的话,可以造出一百杆火绳枪。主要还是目前匠人们都不太熟悉,等到熟悉了,以后产量还会增加。另外就是钻头,这东西太费钢铁了,还需要继续钻研提升质量。” 朱宏说道。 “一百杆,有点少了,你们将火枪的各个零部件都分解一下,每个部件都制定一个统一的尺寸,然后训练匠人,按照每个零件分成相应的小组,每个小组只制作相应的零件,如此一来速度应该可以加快,而且所造出的零件也可以通用,不至于火枪一旦损坏,就找不到替补的零件。” 许松微微沉吟之后,便将流水线的做法告诉了朱宏。 “这是个好办法,如此一来工匠们也能更快地熟练工序,一个人制作一个零件的话,也更有利于保密,太好了。” 朱宏大喜说道。 “这个叫作流水线,另外,火炮如今做得如何?” 许松又是问道。 “你给的图纸里面,最小的那种虎蹲炮已经成功铸造出来,射程虽然不远,但是杀伤力不弱,若是用上霰弹,能够直接将火炮前方两百步,宽一百余步的区域几乎清空,对付骑兵的话,绝对是大杀器。” 说起火炮,朱宏便更加来了兴致。 跟许松说过后,又大声叫道:“庆祥,你过来。” “哎……将军……” 远处房间中,一个满脸乌黑,双手长满老茧的中年男人跑出来,向着他们这里快速而来。 “松哥儿,这位名叫庆祥,以前家里乃是制作烟花的,手艺极好。不过他们家虽然做烟花,但是先辈却对读书非常重视,所以庆祥虽然是个匠人,但是却也通晓文墨,在看了你的图纸之后,对于火炮火枪设计制造非常有天赋,我们这第一批的火枪和虎蹲炮,都是在他的主持下,制造出来的。” 朱宏拉着庆祥来到许松的面前说道。 许松听到他的介绍,顿时眼前一亮,这位难道是传说中的八级工?不过八级工只是在手艺上造诣非凡,而这位显然不只是手艺非凡,也通晓文墨,懂得不少技术知识,这可是一个技术大咖啊。 “你好,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不由自主的,许松就用上了原时空的礼节,想要与他握手。 庆祥顿时受宠若惊,急忙说道:“承蒙将军看得起小人,小人自不能让将军失望,只是如今的火器技术还比较粗糙,以后我会继续改良,让火器的威力更加强大。” “宏哥,你给我请来了一位技术大咖啊,庆祥,以后这火器工坊的主事,就是你了,火药配制、火器的设计、制造都由你来负责,本将军给你副都指挥使的待遇,与宏哥他们一样,如何?” 许松大笑着,非常高兴地拍了拍朱宏的肩膀,然后对庆祥说道。 庆祥顿时大惊,急忙跪地,不过却被许松直接拉住,对他说道:“你以后也算是军人了,在我们左营,军人只行军礼,不可下跪,明白吗?” 庆祥热泪盈眶,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请将军放心,小人定不负将军期望,以后定会做出更加强大的火器,报答将军的知遇之恩。” “嗯,本将军相信你”,许松点点头,然后又对朱宏说道:“对于在工坊制造武器的这些匠人,也要从优待遇,普通的工人就以咱们普通士兵的待遇来定,发放军饷,然后你组织一下,对所有的工人匠人进行评比,将他们分为普通工人、初级技工、中级技工、高级技工、初级匠师、中级匠师、高级匠师、院士等等级别,按照级别,军饷待遇逐级提升,等以后还要设立官职,让他们都有品级。” 许松的话,再次让朱宏他们震惊,让庆祥,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匠人都是眼睛一亮。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工匠的地位是很低的,被那些所谓的儒家士族称为贱业,和军人一样,都是看不起的。 但是在许松这里,却是把军人和匠人的地位,都提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朱宏能够明显感觉到,如今的松哥儿和以前不一样了,在他的心里,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对那些世族更是不屑一顾。 “多谢将军……” 庆祥和一众匠人激动不已,急忙下跪,大声说道。 自古以来,让匠人做官,给匠人官职,从未有过,他们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将军,竟然对他们如此重视,一个个心中都是感激不尽。 虽然不理解许松的做法,不过朱宏他们却也不会说什么,他们都是许松绝对的心腹,对于许松的决定,是绝对支持的,而且他们也见到了这些匠人做出来的东西是何等恐怖,将来用到战场上,足以让他们战无不胜,那军功还不是妥妥的。 之后许松又去了另一个峡谷,这里是玻璃工坊和香皂工坊的所在地,此时也是忙碌非常,玻璃和香皂供不应求,加上房家加入之后,已经开始往江南销售,更是让这边不得不加紧生产,朱宏不断收拢流民,连那些女人,还有会干活的孩子,老人都上了,人员依然不够用。 “尽力招收流民吧,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面对缺人的情况,许松也没有办法,现在他既要养兵,又要负担火器研发的费用,支出太大了,已经无力再操心招人的事情。 “只能如此了,另外这段时间我们招募了一千三百余人的兵马,已经在大营那边训练,全部是按照新式火器的训练方式进行,一千三百多人按照新式编制,以十人为一班,三班为一排,三排为一连,三连为一营,加上连营一级的警卫班和指导员等人员,组建了两个营。经过这两个月的训练,已经是初步具备战斗力了,只要火器配备齐全,这一千多人的战斗力将能够抵得上数倍于己的大军。” 朱宏说道。 在招募流民入伍的时候,朱宏就在山区之中,寻找了一处宽敞的山谷,建造了一座新的大营,如果还放在山外原来的大营,很容易会被发现,私自招募士卒,这可是谋反的大罪,契丹朝廷绝对不会允许。 “这里的规模越来越大,只怕隐瞒不了多久,你还要早做打算。” 在去新大营的路上,朱宏有些担忧地说道。 “好在紫金山和雁门山附近比较荒凉,加上这几年的连年战乱,已经几乎没有人烟,否则我们这里早就被发现了。” 第三营的营将秦岩也是开口说道。 “无妨,如今已经是七月了,只要半年左右的时间,我们应该就能准备得差不多,到时候即便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 许松却是平静说道。 若是在北方草原上,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想要和契丹抗衡,确实是差得远,但是燕云之地却不一样,契丹虽然占据这里十年,却并无法征服这里的汉人,十年来几乎每年都会有不少汉人起事,反抗契丹的统治。 哪怕是耶律德光屠了朔州,也没有能够震慑住这些人,这就是华夏传承数千年的精神,永不为奴,哪怕是身死魂灭,你想要奴役我,想要占据我们的祖地,那也必须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就是许松起兵的底气,更何况他还有这些先进的火器,只要等到年底,耶律德光再次率领大军南下,那就是他的机会。 “半年左右?” 朱宏目光微闪,不过却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许松有自己的打算,他虽然和许松关系亲近,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的好。 半天之后,他们来到了大营,这里虽然不算特别隐蔽,但是深入山区数十里,一般也不会有人来这里。 此时正在进行训练,两个营分别占据一部分区域,有的在走正步,走得并不是多标准,但是却也整整齐齐,颇有些威武。 还有一些正在拿着木制的火绳枪模型,联系端枪、瞄准还有刺杀的动作,大营之中非常热闹。 大营门口的箭塔上,放哨的士卒发现许松他们的队伍,顿时嘹亮的口哨响起,大校场之中的士卒迅速集合,不过片刻间,便是摆出了战斗队形,在营门口列阵。 朱宏见到这一幕,对许松说道:“按照你的要求,无论是谁来到大营,都必须有相应的令牌和口令,否则将会被暂时镇压,等到核实之后再释放,若是胆敢反抗,就地诛杀。” 就在这时,两道身穿盔甲的身影从大营之中迅速跑来,见到是许松到了,都是露出了喜色,不过却还是正色大声道:“口令……” “驱除鞑虏……” 朱宏拿出随身的令牌,然后大声道。 “复我华夏……” 对方回应。 而后两人快速来到许松的身前,先是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大声道:“新军第一营营将秦尚拜见将军。” “新军第二营营将颜九歌拜见将军。” 许松同样回了一个军礼,说道:“免礼。” 秦尚和颜九歌都是原来许松亲卫营的小队长,一身武艺非凡,跟在许松身边也已经有数年,他们的父辈也都是跟随许从斌多年的老人,乃是许松绝对的心腹。 “将军,新军第一营和第二营已经训练有成,请将军检阅。” 秦尚随后大声说道。 在许松的身后,朱宏、牛大山等人都是跟着,好奇地看着这与以往的军营截然不同的新军营。 这里的士卒虽然是朱宏招募的,但是新军营的建设,新军的训练他却并未直接插手,甚至这座军营他都没有进入过,一直都是由秦尚和颜九歌两人负责。 这座军营基本是按照原时空后世的军营建造,训练校场上,各种训练设施,朱宏他们都未曾见过,此时新军士卒正在训练。 有的带着保护头、脖、胸、手臂、裆部等重要部位各种护具,正在训练实战对练,看得朱宏和牛大山都是心惊胆战,这些士卒那是真的如战场上一般,疯狂厮杀,只是因为有护具保护,才不会伤及性命,但是受伤却是难免。 可哪怕是受伤,这些士卒也没有一个停止,仿佛不知疼痛,不知疲倦。 其他还有窗口靶、三人协作攀登架、战术低桩网、两百丈障碍设施、高空九面体、匍匐前进障碍训练、高姿前进障碍训练、铁丝材质障碍器材以及各种锻炼体力的石锁等等。 大部分他们都叫不出名字,但是这些新军士卒,却是一个个训练的热火朝天。 再往里,军中的房舍也是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一排房舍两边,都还有厕所和冲洗设施,甚至还有烧热水的火炉,全天候地保持热水温度,还有专供饮用的开水。 军营之中地面都被夯实,极为平坦,干干净净,没有其他军营那种随地大小便的情况,也没有冲天的臭气。 还有一些蹴鞠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这座军营,让朱宏等跟着许松过来的将士们都是震撼不已。 “将军,这些训练设施都是按照您给的图纸建造的,新军每日训练六个时辰,分为晨训、午训和夜训,其余时间学习文化课和战术理论。” 秦尚一边引领许松检阅,一边详细介绍道:“目前两个营共一千三百人,已经完成基础体能和队列训练,现在重点在战术配合和火器操作上。” 第14章新军 许松点点头,目光扫过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们。他们虽然穿着粗布训练服,但精神面貌与寻常军队截然不同……眼神锐利如鹰,动作干脆利落,就连最基础的站姿都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锐气。 “射击训练进展如何?”许松停在一处模拟城墙前问道。 颜九歌立即答道:“回将军,目前我们的火枪太少,大部分人都还是用木枪练习,虽暂用木枪练习,但士卒们已掌握三点一线瞄准法。前日测试,八成士兵能在百步内命中人形靶。” 朱宏忍不住插话:“松哥儿,这些兵若配上火器,怕是能以一当十啊!” 许松笑而不语,径直走向校场中央的高台。随着号角声响起,两个营迅速集结,转眼间便组成整齐方阵。烈日下,千余人静立如林,竟无一人交头接耳。 “立正!” “唰……”的一声,全体将士挺胸收腹,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台。这纪律性让牛大山瞪圆了眼睛……他带的亲卫营算是精锐,可跟眼前这些兵比,简直像群散兵游勇。 许松满意地抬手回礼:“弟兄们辛苦了!” “为将军效死!”声浪震得山谷回响。 接下来的演练更令人震撼。随着旗语变幻,方阵瞬间化作十二个战斗小组,三人一组呈品字形推进。模拟火枪射击时,前排蹲姿、后排立姿交替开火,节奏之精准仿佛真在装填弹药。突进到三十步距离时,全体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变阵为近战绞杀队形。 “这是……”李崇瞳孔微缩:“这就是松哥儿你说的三段击改良版?” “不止,”许松指着变换的队形解释道:“传统三段击只考虑远程,这套‘锋矢阵’将火器与冷兵器结合。你看第三排士兵背着的……那是特制圆盾,关键时刻能组成盾墙。” 正说着,演练已进入白热化,假想敌从两侧包抄时,队伍立刻化作“十”字防御阵型,最外围士兵架起长矛,内圈则模拟火枪齐射,整个转换行云流水,看得几位大将热血沸腾。 演练结束后,许松将营级以上军官召集到中军帐。 “诸位觉得新军战力如何?”许松环视众人。 秦岩摸着下巴:“单兵素质远超寻常边军,就是不知实战……” “半月后见分晓,”许松突然拍案决定:“调新军一营秘密前往黑虎岭,那里有股马匪屡劫商队,正好拿来练兵。” 朱宏闻言色变:“不可!新军未配火器,万一……” “就用冷兵器,”许松眼中闪过寒光:“真正的精锐,岂能只会摆弄火器?我要的是全天候作战的铁军!” 在这个时代,由于技术所限,许松明白,就算是他们的火枪和大炮能够量产,但是这些火器的威力,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太强,冷兵器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占据主导地位。 当夜,许松在油灯下审阅新军名册时,晴儿悄悄进来奉茶。 “少爷,花姐从幽州来信了。”她递上封火漆密信。 许松展开一看,眉头渐渐舒展,信中汇报玻璃制品在江南卖出天价,单是扬州富商就预订了三百件,更妙的是,通过房家渠道,已与吴越、南唐的皇商搭上线。 “告诉花姐,利润的三成继续打点各路关系,特别是契丹南院衙门的官员。”许松提笔回信:“另,想办法采购硫磺和硝石,数量越大越好。” 晴儿正要退出,忽听帐外亲兵急报:“将军!刘寨主派人求见,说有要事!” 来者是丁友生,满脸风尘仆仆,见到许松直接跪地:“许将军,大事不好!朔州详稳耶律延鲁率五千精兵围剿紫金山,许大哥派我来求援!” 许松猛地站起:“何时的事?” “三日前,耶律延鲁这次发了狠,调来攻城弩和火油弹。我们依山固守,但存粮只够半月……”丁友生说着掏出染血的地形图:“这是各隘口布防,请将军速发援兵!” 许松凝视地图片刻,突然冷笑:“来得正好,传令新军一营即刻轻装出发,走鹰嘴崖小道驰援,二营继续训练,三日后开拔。” 朱宏急道:“萧赤那就在附近,是否略作防备,万一被他发现端倪,只怕……” “也好,宏哥儿你去找萧赤那,稳住他,不要让他靠近紫金山一带,以防万一。”许松眼中精光暴涨:“传我将令,全军着便装,打‘山匪’旗号,这也算是给刘清他们这些山寨之人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安心为我办事。” 黎明时分,五百新军背着木枪、腰挎短刀悄然离营,许松亲自带队,黑色劲装上只简单套了件皮甲,看着晨雾中疾行的队伍,他摸了摸怀中那包新式火药……这场仗,将是改变燕云格局的开始。 鹰嘴崖的小道崎岖难行,但新军一营的士兵们却如履平地。他们早已适应了山地作战,行军速度极快,仅用两日便抵达紫金山外围。 许松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山下的契丹军营。 契丹军显然已经攻打了数日,紫金山的几处隘口都被火油弹烧得焦黑,但刘清的山寨依旧屹立不倒,显然防守得极为顽强。 “将军,契丹军的主力都压在前山,后营空虚,只有几百人看守辎重。”秦尚低声汇报。 许松点点头,冷笑道:“耶律延鲁以为刘清孤立无援,所以毫无防备,传令,全军休整半日,入夜后突袭契丹后营,少了他的辎重,抢了他们的战马,看他还怎么带兵作战!另外派人走小道,通知刘清,咱们给他来个内外夹击。” 夜幕降临,契丹军营中篝火点点,士兵们三三两两围坐,饮酒吃肉,显然并未将这场剿匪之战放在心上。 “听说了吗?耶律详稳说了,攻下紫金山后,山寨里的女人随便抢!” “哈哈哈,那刘清的老婆听说是个美人,到时候……” 几个契丹士兵正淫笑着交谈,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接射穿其中一人的咽喉! “敌袭……!” 契丹士兵慌乱起身,但黑暗中,无数黑影已经如鬼魅般杀入营中! “杀……!” 新军一营的士兵们三人一组,短刀寒光闪烁,契丹军猝不及防,瞬间被冲散阵型! 而且后营的契丹士卒大部分都是一些辎重辅兵,与真正的战兵相比,战斗力差了很多,不过片刻,就被突破防御,新军一营的士卒按照以往的训练,开始分兵剿灭后营的残余败兵。 契丹后营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耶律延鲁正在前军大帐中饮酒,忽听帐外一片嘈杂,亲兵跌跌撞撞冲进来:“详稳大人!后营遭袭,粮草全被烧了!” “什么?!”耶律延鲁摔碎酒碗,钢针般的胡须剧烈抖动。他一把扯过挂在帐中的弯刀,厉声喝道:“哪来的贼军?刘清那厮还有援兵?” 此时前军大营已乱作一团。契丹士兵慌乱地抓起兵器,却见后营方向浓烟滚滚,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更可怕的是,黑暗中不断有冷箭射来,专挑军官下手,指挥系统瞬间瘫痪。 许松站在山坡上冷眼旁观战局,新军士兵按照演练过无数次的战术,以三十人为一队,像梳子般从多个方向穿插契丹军营,他们专挑马厩、粮仓下手,遇到小股敌军就迅速围歼,遇到大队人马则立即散入黑暗。 在山寨的方向,也有火光闪烁,喊杀声不断,显然是刘清那边也开始行动,从山寨的方向攻打契丹大营,与许松他们里应外合。 黑暗之中,耶律延鲁也不知道援军兵力并不多,只是后营已经被攻破,粮草被烧,军心已经乱了。 “将军,耶律延鲁的中军开始动了!”秦尚指着远处飘扬的狼头大纛。只见数百精锐骑兵正集结成锥形阵,显然是要突围。 许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他们往鹰嘴崖反向逼迫,万不可放走一人。” “这……”秦尚一愣:“那不是放虎归山?” “我要的就是他往那儿逃。”许松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让埋伏的弟兄们准备好‘大礼''。” 此时紫金山上喊杀声也越来越多,刘清非常善于抓住战机,率领山寨人马从正面杀出,契丹军腹背受敌,阵型彻底崩溃,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往山林里逃窜。 耶律延鲁在亲卫保护下狼狈突围,这位契丹大将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胜券在握的剿匪之战,怎么突然就冒出支神秘军队,更可怕的是,对方对地形熟悉得可怕,每次都能精准截杀他的传令兵。 “大人,前面就是鹰嘴崖!”亲兵指着狭窄的山道:“过了那里就能到官道!” 耶律延鲁刚松口气,突然战马前蹄一软,连人带马栽进陷坑,几乎同时,两侧山崖上滚下无数巨石,将退路彻底封死。 耶律延鲁从陷坑中挣扎着爬起,脸上沾满泥土和鲜血,眼中却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他猛地拔出弯刀,厉声吼道:“儿郎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残余的数百契丹精锐迅速聚拢,结成圆阵,长矛向外,弓箭手居中,准备拼死突围。 许松站在崖顶,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困兽犹斗的契丹军,他抬手一挥,埋伏在山崖两侧的新军士兵立刻举起火把,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鹰嘴崖。 “耶律延鲁!”许松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你已无路可逃,投降可免一死!” 耶律延鲁仰头狂笑:“区区汉狗,也配让本详稳投降?”他猛地扯开衣甲,露出胸膛上狰狞的狼头刺青:“契丹勇士,宁死不降!” “放箭!” 随着许松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契丹士兵举盾格挡,但箭矢太过密集,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杀……!” 耶律延鲁怒吼一声,亲自率领亲卫冲向崖口,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硬生生冲破了第一道箭阵,契丹骑兵的冲锋极为凶猛,眨眼间便逼近了崖口的狭窄通道。 “准备火雷!”许松眼神冰冷。 秦尚立刻点燃引线,几名新军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陶罐火雷顺着山崖滚下。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山谷,火光冲天而起,碎石飞溅,冲在最前面的契丹骑兵瞬间被炸得人仰马翻,战马的嘶鸣与士兵的惨叫混成一片。 耶律延鲁的战马被气浪掀翻,他重重摔在地上,额头血流如注,但他仍挣扎着爬起,挥刀砍翻两名冲上来的新军士兵,怒吼道:“来啊!让我看看你们这些汉狗有几斤几两!” 许松拔出佩剑,纵身跃下山崖,亲自迎战,两人在火光中对峙,四周的厮杀声仿佛瞬间远去。 “许松?”耶律延鲁露出吃惊之色,眯起眼睛:“你是许从斌的儿子,云州左营的许松?你竟然敢勾结山匪?是要造反吗?” 许松冷笑:“本将军从未效忠契丹,何谈造反?耶律延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许松乃是堂堂正正的汉人,炎黄贵胄,岂会效忠尔等蛮夷?” “养不熟的狼崽子,你竟然敢与大契丹为敌,他日必定被我大契丹的勇士斩杀,你许家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延鲁愤怒无比,大声呵斥。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出手! 耶律延鲁的弯刀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许松的剑法则诡谲多变,身形如鬼魅般闪转腾挪。刀光剑影之间,火星四溅。 “铛!” 一声脆响,耶律延鲁的弯刀被许松一剑荡开,他踉跄后退两步,胸口已被划开一道血痕。 “好快的剑……”耶律延鲁咬牙道。 许松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剑势如潮,接连刺出七剑,每一剑都直取要害,耶律延鲁勉强格挡,但右臂已被刺穿,弯刀当啷落地。 “结束了。”许松剑锋抵住耶律延鲁的咽喉。 耶律延鲁狞笑:“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撼动大辽?做梦!” 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许松眼疾手快,一剑挑飞匕首,同时一脚将耶律延鲁踹倒在地。 “想死?没那么容易。”许松冷声道:“绑了!” 新军士兵一拥而上,将耶律延鲁捆得结结实实。 第15章初战大捷 此时,战斗已接近尾声,契丹残兵之中,契丹人全部被杀,有些汉军营的士卒要么被杀,要么投降,鹰嘴崖下尸横遍野,刘清带着山寨人马赶来会合,见到被俘的耶律延鲁,顿时哈哈大笑:“许将军果然神机妙算!这狗贼也有今天!” “这份投名状,刘寨主可还满意?” 许松看向刘清说道。 刘清单膝跪地,声音发颤:“从今往后,紫金山千余弟兄唯将军马首是瞻!” 许松点点头,然后看向牛大山淡淡道:“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另外,把耶律延鲁押回大营,他还有用。” 此战,新军以五百兵力,联合紫金山寨,全歼契丹两千兵马,俘虏大将耶律延鲁,缴获攻城弩、火油弹等大量军械。 虽然这两千兵马之中,只有五百契丹本族精锐,但是却依然是一场大胜,对于那些在燕云之地反抗契丹的汉族武装,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激励,消息一旦传出,必将震动整个燕云! 当然,对外的消息,必然是紫金山山寨的土匪们,诡计多端,耶律延鲁大将军马失前蹄,被山寨贼匪算计,全军覆没。 大战过后,许松没有多做停留,只是让刘清做好准备,将山中妇孺全部往大山深处转移,此次击败耶律延鲁之后,势必会遭到契丹人的嫉恨,必然会有契丹大军前来围剿。 同时命令秦尚和颜九歌,将新军搬迁到山寨之中,刘清建造的这座山寨地域宽敞,足以容纳五千兵马驻守,既然他如今已经彻底归附,并且也愿意将手下的人马交给许松训练,那将两军合二为一,自然是最好的。 两军整编的事情,许松交给了李崇,李崇是许松的绝对心腹,对于新军的整编也有些经验,由他代表许松在这里,许多事情都会很方便。 许松则是带着亲卫营前往云州与朔州交界之地,这里也是左营这次外出拉练的目的地。 他自然也不会直接过去,而是再次绕道草原,从北面进入云州,然后到达训练的地方,以免引起萧赤那的怀疑。 许松率领亲卫营沿着阴山北麓悄然行进,草原上的朔风卷起枯黄的草屑,拍打在铁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马队绕过契丹人设在野狐岭的哨卡时,斥候突然压低声音:“将军,前面有动静!” 众人立即伏低身形。只见一队草原骑兵押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人牧民从山坳转出,鞭子抽打的脆响夹杂着哭喊声随风传来。 “这是室韦人的骑兵,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许松盯着那几名骑兵,奇怪说道。 室韦发源于内蒙古东北部和嫩江流域,自北魏时期与中原通商朝贡,至唐末的数百年间,室韦多次迁徙,又融合了留居漠北的突厥、回纥部众,势力逐渐扩大。 到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乌素固和西室韦从呼伦池西南南迁至阴山之阳、黄河以北的振武(今内蒙古和林格尔)、榆林(今内蒙古准格尔旗)一带,史称阴山室韦,辽、金的史籍又称他们为阴山鞑靼,这一支部落后续会继续发展,最终成为那个曾经横扫欧亚的蒙古。 按照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此时耶律德光已经初步征服了阴山鞑靼,但是却并未完全纳入统治,他们主要生活在阴山以北,契丹对他们也是有所防备的,并不允许他们越过阴山南下。 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应该就是阴山鞑靼人,这些鞑靼人越过阴山,出现在云州附近,对于契丹来说,不是一个好迹象,但是对于许松来说,却未必是坏事。 这说明鞑靼人内部,或许发生了什么变化,以至于这支草原部落对契丹生出了反叛之心。 就在这时,有个孩子踉跄跌倒,那骑兵扬鞭就要抽下…… “嗖!”一支羽箭贯穿骑兵咽喉,亲卫营的弓箭手保持着射击姿势,箭尾的白羽还在微微颤动。 “一个不留。”许松剑锋出鞘的瞬间,三十名亲卫已如离弦之箭冲出。 那几名游骑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亲卫营包围,雪亮的马刀已砍进皮甲,有个骑兵刚吹响骨哨,就被许松掷出的长剑钉在了枯树上。 获救的牧民跪地痛哭:“将军是云州左营的旗号!求将军救救我们村子!” 许松望着南方隐约的山峦轮廓,突然调转马头:“改道去石羊沟。” 牛大山急忙劝阻:“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回去晚了,萧监军只怕会有所怀疑,对我们发难。” 萧赤那虽然已经被降职,但是萧挞鲁显然对许松,或者说对于汉军将领都不放心,所以又给左营安了个监军,明面上说是不许干预许松的军事指挥,但是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 “无妨,我军拉练之时,遇到了鞑靼叛军,为防止阴山有变,只能暂缓拉练事宜,出兵查探阴山鞑靼情况”,许松扯下左营的战旗塞进马鞍袋,露出内衬的玄色战袍:“传令给李崇,让他派两百新军扮作马匪来接应,把这附近的老百姓能够迁走的,都迁到朔州。” 当夜子时,占据石羊沟的鞑靼人营帐突然起火,许松带人冲进关押奴隶的围栏时,看守的鞑靼人军官还在醉醺醺地叫骂:“哪来的毛贼……” 话音未落,头颅已飞上半空,亲卫们砍断枷锁,被囚的数百汉民却不敢动弹……他们看见许松等人穿着契丹式样的皮甲。 对于草原的鞑靼人,这些百姓身受其害,但是契丹人此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丝毫不比鞑靼人好上多少。 “看清楚了。”许松用剑尖挑开皮甲,露出内里玄袍上绣着的赤色火焰纹:“汉家儿郎报仇,不要认错恩人!” 霎时间,关押汉民的围栏里爆发出压抑多年的哭声,这时候,外围警戒的斥候突然吹响警哨……北方尘头大起,至少千骑正朝这里奔来。 “带百姓从南沟走!”许松劈断营寨旗杆,浸了火油点燃插在路中央。 跃动的火光中,他摘下铁面罩对亲卫们喝道:“准备迎敌。” 他的亲卫营经过扩编,如今也只有五百人,而且多为步兵,在骑射方面训练还远远不足,面对鞑靼的千余骑兵,并没有优势。 而且这石羊沟原本也只是契丹的一个小小的哨所,并没有什么防御设施,只是地势高一些,这也是许松唯一可以利用的优势了。 他身后有数百手无寸铁的百姓,若是此时他退兵,这些百姓定然被掳到草原上,下场凄惨。 许松的亲卫营迅速列阵,五百名精锐步兵在石羊沟的高地上结成圆阵,盾牌如铁壁般竖起,长矛从缝隙中森然刺出。 身后,数百名百姓在亲卫的指引下,沿着南沟的小道仓皇撤离,哭喊声与马蹄声交织成一片。 鞑靼骑兵如黑潮般涌来,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举盾!”许松厉喝。 “咚!咚!咚!”箭雨砸在铁盾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有几名亲卫被流矢射中,闷哼一声倒下,但阵型丝毫不乱。 鞑靼骑兵见箭雨未能击溃汉军,立刻改变战术,分成两翼包抄,试图从侧翼冲阵。 许松冷笑:“鞑靼人倒是学聪明了。” 他猛地挥剑:“变阵!” 圆阵迅速收缩,前排盾兵半蹲,后排长矛手压低枪杆,形成密集的枪林。鞑靼骑兵冲锋至阵前,战马本能地畏惧长矛,冲锋势头骤减。 “刺!” 长矛如毒蛇般刺出,前排的鞑靼骑兵连人带马被捅穿,惨叫声中,后续骑兵收势不及,撞上前排尸体,阵型大乱。 “杀!” 许松抓住战机,亲卫营突然变阵,盾兵向两侧分开,早已埋伏在阵中的弓弩手猛然起身,对准混乱的鞑靼骑兵齐射! “嗖!嗖!嗖!” 箭矢破空,鞑靼骑兵如割麦般倒下。 鞑靼首领见状大怒,亲自率领亲兵冲锋,挥舞弯刀直取许松:“汉狗,受死吧!” “来得好……”许松冷笑一声,长剑出鞘,迎着鞑靼首领冲去,擒贼先擒王,这是许松最擅长的战术,这鞑靼大将小看他,却正中他的下怀。 “铛!” 刀剑相撞,火星四溅,鞑靼首领力大无穷,弯刀劈砍如狂风骤雨,许松剑法诡谲,身形如鬼魅般闪转腾挪。 “汉人,你的剑不错,可惜你今日必死!”鞑靼首领狞笑。 “是吗?”许松突然变招,剑锋如毒蛇般刺向对方咽喉。 鞑靼首领仓促格挡,但许松的剑势陡然一变,剑刃划过他的手腕,弯刀当啷落地。 “你……” 话音未落,许松的剑已经刺穿他的喉咙。 鞑靼首领瞪大眼睛,轰然坠马。 首领一死,鞑靼骑兵顿时大乱,亲卫营趁机反攻,长矛如林,刀光如雪,鞑靼骑兵溃不成军,纷纷调转马头逃窜。 “追!一个不留!”许松冷声下令。 亲卫营追杀数里,直到鞑靼残兵彻底消失在草原深处,才收兵回营。 此战,五百亲卫营硬撼千余鞑靼骑兵,斩杀三百余人,自身伤亡不足百人,堪称大胜。 然而,许松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鞑靼人出现在云州附近,意味着阴山以北的局势已经失控,契丹人对漠南草原的控制力减弱。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契丹的下一次南征,否则许松真是要欲哭无泪了。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牛大山喘着粗气问道。 许松望着北方,眼神深邃:“鞑靼人南下,契丹人绝不会坐视不理,云州很快就要乱了。” “那我们……” “传令李崇,加快整编紫金山寨人马,同时派出斥候,严密监视鞑靼人的动向。”许松沉声道。 残阳如血,将云州左营的辕门染成一片赤红。 许松勒住战马,抬手示意身后的亲卫营停下,连续数日的奔袭作战,士兵们的铠甲上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锐利如刀。 “将军,萧监军已在营中等候多时了。”守门的士兵压低声音报告,眼神闪烁。 许松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身旁的牛大山。 “让兄弟们先去休整,受伤的立即送去医治。”他拍了拍铠甲上的尘土,目光扫过身后疲惫却依然挺直腰板的亲卫们:“今日之功,我记下了。” 牛大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松整了整衣甲,大步走向中军大帐。 营中巡逻的契丹士兵投来异样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如影随形,他恍若未闻,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步伐沉稳有力。 帐前,两名契丹武士交叉长戟拦住去路:“萧大人有令,许将军归来需先卸甲缴械。” 许松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萧监军不认识本将军吗,何须如此戒备?”他声音不高,却让周围士兵都听得一清二楚:“莫非云州左营已非我汉军驻地,而是契丹人的囚牢不成?” 戟尖微微颤动,两名武士面露犹豫,就在这时,帐内传来一声冷哼:“让许将军进来。” 帐帘掀起,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萧烈端坐在主位上,身着契丹贵族常穿的紫貂皮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 他约莫四十出头,脸颊瘦削,一双细长的眼睛如毒蛇般盯着走进来的许松。 “许将军,久违了。”萧烈的汉话说得字正腔圆,却带着明显的嘲讽:“许将军原来说的是拉练半月,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天,迟归五日有余,不知将军是迷了路,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许松抱拳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任何毛病:“回监军大人,末将率部按计划前往朔州边界拉练,却在阴山北麓遭遇鞑靼骑兵袭扰,为保边境安宁,末将擅自决定追击,故而延误归期。” “哦?鞑靼人?”萧烈眯起眼睛:“据我所知,阴山鞑靼已臣服我大辽多年,而且北边还有我大辽的大军震慑,怎会突然南下袭扰?他们哪里来的胆子袭扰我大辽?” 第16章萧烈 “末将也觉蹊跷,鞑靼虽然并未完全归附我大契丹,但是双方早有默契,鞑靼人轻易不过阴山,而这一次,却是突然出现,还掳掠了不少百姓”,许松面不改色:“鞑靼骑兵约千余人,装备精良,不似寻常游骑,末将与之交战,救回被掳汉民二百三十七人,已安置在石羊沟旧营。” 萧烈猛地拍案而起:“大胆!你可知擅离驻地、私调兵马是何等罪名?”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几名契丹武士的手已按上刀柄,许松却纹丝不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监军大人明鉴,末将所为皆为大辽边境安危,若放任鞑靼人南下掳掠,恐有损大契丹国威严,而且末将也不算是私自调兵吧,在出兵训练之前末将就已经向康将军请命,训练期间若遇突发事故,自有决断之权,若是大人不信,自可向康将军核实。” 康将军便是云州军的指挥使康敬习,乃是许松的亲外公,萧烈找他核实许松是否违抗军令,开玩笑呢。 “好一张利嘴。”萧烈冷笑一声,缓步绕到许松身后:“那本官倒要问问,你部伤亡如何?” “阵亡八十六人,伤一百零三人。” “鞑靼人呢?” “斩首三百余级,余者溃逃。” 萧烈突然转身,眼中精光暴射:“以五百对一千,斩敌三百而自损不足百人?许将军,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吗?” 许松终于转过身来,与萧烈四目相对:“末将不敢,只是亲卫营日夜操练,将士用命,方有此胜,监军大人若不信,可亲自查验敌军首级与缴获兵器。” 两人对视良久,萧烈突然大笑:“好!好一个许松!难怪朝中有人称你为‘云州之虎''。”他踱回主位,语气忽然缓和:“不过本官很好奇,你的亲卫营为何装备如此精良?那些明光铠、神臂弓,怕是连南京道的御帐亲军都未必配备齐全。” 许松心中一凛,脸上却露出惭愧之色:“监军大人明察,这些军械多是家父为了末将安危,以许家私财置办,仅装备给了末将的亲卫营。末将惭愧,未能光大门楣,只能尽力操练部曲,以报大汗恩典。” “是吗?”萧烈从案几上拿起一份文书:“可据本官所知,近半年云州左营的军械损耗远超定额,而军饷支出却少了三成,许将军,你作何解释?” 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变形,如同两只对峙的猛兽,许松知道,萧烈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线,这个契丹监军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 “监军大人有所不知,”许松叹了口气:“云州地处边陲,常有商队遭劫,末将曾奉命清剿马匪,缴获颇丰,这些财物末将分文未取,尽数充作军资,至于军饷……”他故意压低声音:“末将听闻国中近年用度紧张,故自愿削减部分军饷,以解国库之急。” 萧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许松会如此回应,他沉默片刻,忽然换上一副笑脸:“许将军忠心可嘉,本官定当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末将不敢居功。”许松抱拳:“只求能为大汗守好边疆,北逐强敌,南拒晋贼。” “不过……”萧烈话锋一转:“你部此次擅自行动,终究有违军令,本官若不加以惩戒,恐难以服众。” 许松直视萧烈:“末将甘愿受罚。” “好!”萧烈拍案道:“即日起,亲卫营暂停外出操练,留营反省,所有缴获军械入库封存,待本官查验后再行处置。” 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限制了许松的行动自由,许松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应道:“末将遵命。” 萧烈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许将军,本官听闻你与紫金山一带的山匪有所往来,可有此事?” 帐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许松心跳如鼓,却面不改色:“监军大人何出此言?末将身为朝廷命官,岂会与匪类勾结?” “是吗?”萧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这是有人密报,说你与紫金山匪首刘清暗通款曲,意图不轨,甚至耶律延鲁将军之败,也是因你突施偷袭。” 许松扫了一眼信函,字迹陌生,内容却颇为详实,他心中暗惊,却不动声色:“此乃诬陷之词,末将愿与告发者对质,以证清白。” 萧烈盯着许松看了许久,忽然将信函投入烛火:“本官也不信许将军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要知道,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过……”他意味深长地说:“近日耶律延鲁将军率军清剿紫金山匪,却全军覆没,大汗震怒,已命人彻查此事,许将军最好……谨言慎行。” 话中有话,威胁之意昭然若揭,许松知道,萧烈这是在警告他。 “末将谨记监军大人教诲。”许松深深一揖:“若无他事,末将先行告退,去安排亲卫营休整事宜。” 萧烈挥了挥手,许松转身向帐外走去,就在他即将掀开帐帘时,萧烈突然又道:“对了,许将军可认识一个叫颜九歌的人?” 许松脚步一顿,后背肌肉瞬间绷紧。他强自镇定,缓缓转身:“末将不知监军大人所指何人?” 萧烈似笑非笑:“无妨,或许本官记错了,许将军请便。” 走出大帐,夜风拂面,许松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萧烈的试探比他预想的更加危险,这个契丹监军显然掌握了不少情报。 “松哥儿?”牛大山从暗处迎上来,眼中满是担忧。 许松微微摇头,低声道:“传信给李崇,计划有变,让他暂缓行动,另外……”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查一查营中是谁向萧烈告密。” 远处,萧烈的亲信正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许松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既保全自己,又不耽误后续的起兵计划。 夜色渐深,云州左营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唯有监军大帐依然亮如白昼,萧烈把玩着一枚玉佩,听着心腹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许松,咱们走着瞧,千万别被我抓住你暗通贼匪的证据,否则,你许家……” 与此同时,许松回到自己的营帐,立即召集了第一营指挥使朱英、第二营指挥使杜琼、第三营指挥使秦岩、第四营指挥使王军等几名心腹将领,第五营指挥使苏无衣表面上还是萧挞鲁按插在左营的内应,而且还要暗中约束萧赤那等契丹人的钉子,不适合这个时候过来。 他压低声音道:“萧烈已经起疑,短时间内,我们所有的动作暂停,先加紧练兵,其他的暂时不用多做。” 第一营指挥室朱英眉头紧锁:“将军,萧烈既然已经怀疑我们与紫金山有联系,恐怕会加紧对山中的围剿,刘清他们……” 许松目光沉静:“我已派人送信,让刘清暂时隐匿,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营中内鬼。” 他看向牛大山,继续说道:“大山哥,让暗卫暗中调查,九歌原本不过是本将的亲卫营小队长,按说进不了萧烈这等人物的法眼,萧烈更不可能认识他,但是今日却在我面前提起了九歌,这就是在试探我。” “会不会是萧赤那,我们比武大会刚进行不久,拔擢了一批将领,九歌也参加了比武,虽然因为有任务没有能够参加最后的对决,但是他的表现非凡,定然会被注意到。” 第二营指挥使杜琼说道。 “不会,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萧烈没有必要特意提起他,还是在那种情况下,显然萧烈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或者有人给他告密”,许松摇摇头说道:“至于萧赤那,他如今在第五营任副指挥使,有无衣看着他,他应该不会有机会查探九歌的去向,否则无衣定然会秘密向我报告。” 许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烛火映照下,他的目光在几位心腹将领脸上缓缓扫过。 “朱英,你派人盯紧营中所有与萧烈有来往的人,尤其是那个新来的书记赵德明”,许松沉声道:“杜琼,你负责查一查最近营中是否有异常调动,特别是第五营的动向。” 朱英和杜琼对视一眼,郑重点头。 许松又看向秦岩:“秦指挥使,你手下斥候营的人,从今晚开始,严密监视萧烈亲信的动向,尤其是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秦岩抱拳:“末将明白。” 秦岩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将军,斥候营前日在阴山北麓发现了一支契丹骑兵,约莫三百人,打着耶律部的旗号,正向云州方向移动。” 许松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早报?” “末将本想今日禀报,谁知萧监军突然召见将军……”秦岩面露愧色。 许松的手指在桌案上敲击的节奏加快了几分,耶律部的骑兵出现在阴山北麓,绝非偶然,萧烈今日的试探,恐怕与此有关。 “继续监视这支骑兵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即来报。”许松沉声命令,随即转向王军:“王指挥使,你负责加强营中戒备,尤其是军械库和粮仓,绝不能让萧烈的人钻了空子。” 王军抱拳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军放心,谁敢动我们的军械粮草,我王军第一个剁了他!” 许松点点头,又看向牛大山:“大山哥,你亲自去一趟石羊沟,看看那些被救回的汉民安置得如何了。记住,要暗中查访,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混在其中。” 牛大山拍了拍胸脯:“交给我吧!” 许松环视众人,声音压得更低:“诸位,萧烈此番来者不善,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从今日起,各营将士轮流值夜,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但切记,表面上一切如常,不可打草惊蛇。” 众将齐声应诺。 待众人散去,许松独自站在帐中,望着摇曳的烛火出神。他想起萧烈提起颜九歌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隐隐不安。 除非……营中真有内鬼,而且地位不低。 接下来七八日,许松按照萧烈的命令,未走出军营一步,只是在营中加紧操练士卒,那些监视许松的探子自然也查不出什么。 夜晚,许松回到大帐之中,走到帐角,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 这是一日前李崇派人送来的,信中详细汇报了紫金山义军整编的进度情况,同时信中提及,紫金山义军中有个叫马六的叛徒逃走了,很可能投奔了契丹人。 “莫非是这个马六……”许松眉头紧锁,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许松瞬间警觉,手按剑柄,低喝一声:“谁?” “将军,是我。”帐帘掀起,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许松的亲兵小七。 小七快步上前,低声道:“将军,第五营的苏指挥使派人送来这个。”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得极小的布条。 许松接过布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萧赤那今夜秘密离营,去向不明。” 许松眼中寒光一闪,萧赤那是萧挞鲁安插在第五营的钉子,此时离营,必有蹊跷。 “小七,去告诉秦指挥使,立刻派精锐斥候追踪萧赤那,我要知道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小七领命而去,许松站在帐中,心绪难平。 今夜之事接二连三,萧烈的试探、耶律部骑兵的出现、萧赤那的离营……种种迹象表明,契丹人似乎发现了紫金山的情况。 “看来,不得不提前准备了……”许松喃喃自语,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印,这是他与刘清联络的信物。 就在他沉思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营中响起了警哨。 许松心头一紧,迅速披甲佩剑,冲出帐外。 只见营门处火把通明,一队契丹骑兵疾驰而入,为首的正是日间在萧烈帐前守卫的那名武士,骑兵们手持火把,将整个营门照得如同白昼。 “奉监军大人之命,搜查全营!”那武士高声喝道:“所有人不得妄动!” 许松眼中怒火升腾,但很快又压了下去,他整了整衣甲,大步走向营门。 “这位将军,深夜擅闯军营,是何道理?”许松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武士见是许松,态度稍缓,但仍强硬道:“许将军,监军大人接到密报,说营中藏有紫金山匪寇,特命我等前来搜查!” 第17章一出好戏 许松冷笑一声:“荒谬!我云州左营乃契丹云州官军,岂会藏匿匪寇?萧监军此举,未免太不把本将放在眼里了!” 武士面露难色:“这……”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萧烈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缓缓而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紫貂皮袍,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华贵。 “许将军,深夜惊扰,实在抱歉”,萧烈笑容可掬,眼中却闪烁着冷光:“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查。” 许松抱拳行礼,不卑不亢:“监军大人,不知是何人举报我营中藏有匪寇?可否让末将与此人对质?” 萧烈摆摆手:“许将军多虑了,本官也是例行公事,若将军问心无愧,何必阻拦?” 两人目光交锋,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许松心知,此刻若强行阻拦,只会坐实萧烈的怀疑,他侧身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监军大人请便,不过,末将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萧烈挑眉。 “请监军大人搜查时,莫要惊扰将士休息。明日还有操练,若是耽误了军务,末将不好向上面交代。”许松语气平静,却暗含警告。 萧烈眯起眼睛,似笑非笑:“许将军放心,本官自有分寸。” 随着萧烈一声令下,契丹士兵如狼似虎般冲入营中,开始逐帐搜查,许松冷眼旁观,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萧烈此举,究竟是真的得到了什么情报,还是仅仅为了试探?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许松循声望去,只见几名契丹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走来,那人满脸血污,却仍挣扎不休。 “监军大人!在第五营发现可疑人物!”一名契丹士兵高声禀报。 许松心头一震,第五营?那不是苏无衣的防区吗? 萧烈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带过来!” 当那人被押到近前时,许松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有些熟悉,但是却并不认识。 不过许松想起李崇的密信,顿时猜测起了这位的身份。 只是他是何时进的军营?还是从第五营搜查出来的,耐人寻味啊。 还在此时被搜查出来,看来这是萧烈和萧赤那给他安排的一处好戏。 电光火石间,许松已明白这是萧烈设下的圈套,马六必定是投靠了契丹人,此刻被故意安排在第五营“搜出”,就是要坐实他与紫金山义军勾结的罪名。 “许将军,此人你可认识?”萧烈嘴角噙着冷笑,手指轻轻敲击马鞍。 许松面不改色:“末将从未见过此人。” “是吗?”萧烈突然厉喝:“马六!你来说说,这位将军是谁?” 马六浑身一颤,抬头看向许松,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咬牙道:“回、回大人,这位就是紫金山的幕后主使许松将军!小的曾亲眼见他与刘清密会,共谋造反!” 此言一出,周围契丹士兵顿时哗然,纷纷拔刀出鞘,许松的亲兵也立即围上前来,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 许松却突然仰天大笑:“荒唐,本将乃大辽云州左营统军,岂会与山匪勾结?萧监军,这等拙劣栽赃,未免太小看我许某人了!” 他笑声戛然而止,眼中寒光迸射:“此人分明是奸细,故意污蔑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说罢,右手已按上剑柄。 萧烈阴森森的道:“许将军何必着急?待本官审问清楚……”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浑身是血,刚冲入营门便滚落马下,嘶声喊道:“报……紫金山匪寇夜袭石羊沟,我军伤亡惨重!” 萧烈脸色骤变:“什么?!” 许松心中一动,立即抓住机会高声道:“萧监军,现在你该信了吧?紫金山匪寇正在袭扰我大辽边境,末将前日还在那一带剿灭了阴山鞑靼的小股兵马,只怕这是阴山鞑靼和紫金山的匪寇勾结在了一起,若是如此,石羊沟危急啊!” 萧烈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没料到这一变故,就在他犹豫之际,许松已厉声下令:“传令各营集结!本将要亲自率军剿匪!” “且慢!”萧烈急忙阻拦:“许将军,此事蹊跷,还是等本官……” “军情紧急,岂容耽搁!”许松怒目圆睁:“若因延误战机致使百姓遭难,萧监军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不再给萧烈开口的机会,转身对亲兵喝道:“击鼓聚将!全军备战!” 随着战鼓隆隆响起,整个云州左营瞬间沸腾起来,各营将士迅速集结,火把如龙,照亮了半边夜空。 萧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松掌控了局面。 混乱中,许松暗中向牛大山使了个眼色,牛大山会意,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被绑的马六…… 当萧烈回过神来,想要重新控制局面时,却发现马六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而许松早已披挂整齐,正在调兵遣将。 “萧监军”,许松骑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烈:“末将这就去剿匪,营中事务就劳烦监军大人了。”说罢,不等回应,便率领大军呼啸而出。 萧烈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他知道自己中了许松的计,却无可奈何,更让他心惊的是,紫金山匪寇的规模和战斗力远超他的想象……这绝不是普通山匪能做到的! 还有阴山鞑靼,他们越过阴山南下,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已经去信给幽州和上京临潢府,询问缘由,同时派遣斥候前往调查,但是目前还没有得到回信。 与此同时,许松率军疾驰出营,却在三里外的岔路口遇到了回转的斥候。 “将军,刚收到紫金山情报”,斥候骑马到许松面前,低声道:“李崇将军已按计划在石羊沟设伏,萧赤那的人马一个也跑不掉,不过石羊沟并没有契丹那三百骑兵的踪迹。” 这话让许松微微皱眉,三百契丹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都是契丹本族的精锐,若是在平原地带遇到,足以冲散上千步卒兵马。 片刻之后,许松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崇哥儿,务必活捉萧赤那!我要亲自审问,看看萧烈到底知道多少!” 而后,他亲率精锐转向西南,直奔紫金山方向,李崇兵马撤离时的必经之路,飞鹰峡。而大队人马则继续向石羊沟进发,做出剿匪的姿态。 “加速行军,我们要在那三百骑兵突袭崇哥儿他们之前,找到他们。” 许松的话语在风声中消散。 飞鹰峡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峡谷中仅容三骑并行。 李崇押着五花大绑的萧赤那走在队伍最前,忽然勒住缰绳,抬手示意全军停止前进。 “李崇,你竟然敢率军伏击本将,你知不知道这是在造反?还有许松,他果然心怀异志。李崇,你跟着许松是没有前途的,他不过是云州左营的都指挥使,手下兵将不过两千,就算收编了紫金山的匪寇,也不过是三千兵马,如何能够与控弦数十万的大契丹国相匹敌,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萧赤那盯着李崇,大声喊道。 “不对劲。”李崇并未理会他,而是眯眼望向峡谷尽头飘起的尘土,耳畔隐约传来马蹄与甲胄碰撞的声响。 他猛地抽出横刀:“有埋伏!全军后撤!” 话音未落,峡谷两端巨石轰然滚落,瞬间封死了退路。 峭壁上突然竖起数十面契丹狼旗,三百铁骑如黑云压顶般从峡谷两端涌来,为首的契丹将领戴着青铜鬼面,手中长槊寒光凛冽。 “是契丹鞑子!”李崇啐了一口,迅速指挥亲兵结成圆阵。 被捆在马背上的萧赤那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李崇,还不速速投降,否则,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大好前途,立刻投降,本将说不准还能在萧监军和节镇大人面前为你说情,保你一命。” 鬼面将领一马当先冲入阵中,长槊横扫间,三名义军士兵应声倒地。 李崇挥刀迎上,两刀相撞迸出刺目火花,借着火光,李崇突然发现对方槊杆上刻着耶律部的族徽……这竟是耶律延鲁的亲卫! “保护将军!”李崇的副将张虎带着二十名弩手抢占高处,箭雨倾泻而下。 契丹骑兵纷纷举盾格挡,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鬼面将领吹响骨哨,埋伏在岩壁上的弓箭手同时松弦,李崇拽着萧赤那滚入马车底部,只听箭矢破空声如暴雨倾盆,外围义军顿时倒下一片。 这些契丹精锐,根本不在意萧赤那的生死。 “结龟甲阵!”李崇抹去脸上血迹厉声吼道。 幸存的义军迅速以盾牌相叠,在箭雨中艰难维持阵型。 萧赤那趁机猛踹李崇腹部,翻身就要逃跑,却被张虎一箭射穿小腿,惨叫着栽倒在地。 鬼面将领见状突然改变战术,骑兵分成两队沿着岩壁迂回,竟是要用铁骑冲垮龟甲阵最薄弱的侧翼。 李崇看着越来越近的尘烟,突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信号烟……这是他与许松约定的紧急求援标志,虽然不知道这会附近有没有左营或者紫金山的其他兵马,但是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 紫红色的烟柱冲天而起时,契丹骑兵已冲到三十步内。 李崇握紧卷刃的横刀,正准备拼死一搏,峡谷东侧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战鼓声。 “轰!轰!轰!” 鼓点如雷声中,一面赤底黑字的"许"字大旗陡然出现在峭壁顶端。 鬼面将领惊愕抬头,只见岩壁上不知何时已站满弓箭手,清一色的神臂弓张如满月。 “放!” 随着许松冰冷的声音,数百支箭矢带着死亡呼啸倾泻而下。 契丹骑兵的皮甲在破甲箭面前如同纸糊,冲锋阵型瞬间人仰马翻。 鬼面将领的坐骑被三箭穿胸,将他重重摔在地上,青铜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年轻面孔。 “耶律轸?”许松从岩壁索降而下,长剑直指年轻将领:“耶律延鲁的侄子也来做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 耶律轸吐着血沫大笑:“许松,你勾结汉匪杀害我叔父,今日……” 话未说完,许松已一剑刺穿其咽喉,看着瞪大眼睛倒下的契丹贵族,许松冷声道:“聒噪。” 残余契丹骑兵见主将阵亡,顿时乱作一团,李崇趁机率部反击,不到半刻钟便结束了战斗,当最后一个契丹武士被乱刀砍死时,萧赤那面如死灰地瘫坐在血泊中。 许松踩着满地箭矢走来,剑尖挑起萧赤那的下巴:“萧监军还安排了什么惊喜?说出来,给你个痛快。” 萧赤那突然诡异一笑,嘴角溢出黑血……竟是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囊。 许松皱眉查看其逐渐僵硬的尸体,说道:“处理了。” 就在此时,远处一骑飞速而来,一个蒙着面目,风尘仆仆的男子,在亲卫营士卒的带领下来到了许松的身边,从怀中拿出一封火漆密信交给了许松,什么也没有说,便匆匆离开。 许松打开密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速速转移。 字体他并不陌生,乃是六哥许信的笔迹。 许松瞳孔骤缩,信纸在掌心捏成齑粉,他转身对李崇低声道:“立刻赶回紫金山,让新军营转移,毁去一切痕迹,萧烈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契丹大军很快就会前往围剿刘清,这段时间让他们先隐藏起来,万不可暴露了行踪。” 峡谷尽头,一匹受伤的战马驮着不知哪个契丹武士的尸体,缓缓走向落日。 许松望着染血的残阳,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数日前,耶律延鲁率军剿匪,结果中了匪寇的奸计,全军覆没,朔州全境戒严,枭古只家族的族长,朔州节度使耶律汗拔上书耶律德光,请求幽州南院部派遣大军,清缴紫金山匪患。 这两日,又有石羊沟的士卒被鞑靼骑兵杀害,之后萧烈派去的兵马再次被匪寇袭击,萧赤那战死,下落不明。 又有萧烈派往紫金山查探,实际上是要伏击袭击石羊沟的那股兵马的三百骑兵全军覆没,连伏击他们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接连的坏消息传到云州,让云州节度使萧挞鲁暴怒。 第18章返回云州 而此时的许松,已经率领左营士卒回归,包括之前驻扎紫金山的兵马也都全部撤回,许松给萧挞鲁的回复就是,在萧烈兵马遇袭前,他就已经下令将驻扎的兵马调回。 至于萧赤那为何会在石羊沟,许松回复并不知晓,左营训练的地区在云州南部,他这几日一直忙于训练,并不知道萧赤那何时离营,跑到北边阴山南麓的石羊沟去的。 这个理由萧挞鲁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他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许松与那股袭击萧赤那和萧烈的悍匪有关,就算是萧烈,日日派人监视许松,也一样没有发现实质的证据。 至于那个马六,也只是山寨的一个边缘小喽啰,对许松和刘清的关系,也是一知半解,如今马六已死,自然更是死无对证。 一场危机暂时过去。 “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回到许府,还没有来得及休息,许松就被父亲许从斌叫到了书房。 “这次确实是我大意了,贸然与刘清相见,后来又出兵支援刘清”,许松沉声回答,目光中带着一丝自责:“没想到会被马六这个叛徒发现端倪,险些坏了大事。” 许从斌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松儿,你行事一向谨慎,此次为何如此冒进?” “父亲,紫金山地势险要,若能收服刘清这股势力,对我们日后起兵大有裨益。”许松解释道:“只是没想到契丹人反应如此迅速,萧烈更是步步紧逼。” 许从斌叹了口气:“如今萧烈盯上了你,萧挞鲁也起了疑心,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父亲放心,孩儿已经安排刘清他们暂时隐匿,销毁了一切可能暴露的痕迹。”许松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契丹人找不到证据,暂时奈何不了我们。” “不可大意。”许从斌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老槐树:“你六哥从幽州传来密信,说耶律德光已经下令彻查此事,南院枢密使耶律吼亲自督办。” 许松心中一凛,耶律吼是契丹重臣,手段狠辣,若他介入调查,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父亲,那我们……” “按兵不动。”许从斌转过身,目光如炬:“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你继续操练兵马,表面上一切如常,暗中做好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许松郑重点头:“孩儿明白。” “另外”,许从斌压低声音:“你三哥传来消息,晋国那边局势有变,石重贵罢免景延广,转而任命杜重威为大军主帅,杜重威一派已经彻底掌控晋国朝堂,朝中暗流涌动。杜重威此人好大喜功,向来自高自大,而且品行不端,如今他掌控晋国朝堂,必然会排除异己,造成晋国朝堂动乱,耶律德光必会趁机率军南下,这是我们起兵的最佳时机。” 许松眼中精光一闪:“父亲的意思是……” “做好准备,等待时机。”许从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吧,记住,成大事者,当忍常人所不能忍。” 离开书房,许松走在回廊上,夜风拂面,让他冷静了许多,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更加艰难,但他别无选择。 回到自己的院子,晴儿早已备好了热水,许松沐浴更衣后,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思绪万千。 “少爷,夜深了,该休息了。”晴儿轻声提醒。 许松回过神来,点点头:“你也去睡吧,明日还有要事。” 待晴儿退下,许松从怀中取出六哥许信的密信,再次仔细阅读,信中除了警告他们转移外,还提到幽州近期有大规模兵马调动,疑似针对云朔地区的匪患。 “看来契丹人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许松喃喃自语,将密信烧毁。 翌日清晨,许松早早来到军营,召集众将议事。 “诸位,近日契丹人加强对紫金山一带的搜查,我军需加倍小心。”许松环视众人,沉声道:“各营加强戒备,严查可疑人员,同时注意约束士卒,不要给契丹人抓到把柄。” 众将齐声应诺。 “将军,萧监军那边……”朱英欲言又止。 许松冷笑一声:“不必理会,他若来挑衅,自有我来应对,你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会议结束后,许松单独留下了牛大山。 “大山哥,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许松低声道。 牛大山拍着胸脯:“松哥儿尽管吩咐。” “你亲自去通知严庄,让暗卫暗中监视萧烈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与外界的联系。”许松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严庄乃是许松通过刘清,发掘的一位江湖中人,擅长情报刺探、暗杀等,在李崇留在紫金山整编山寨,训练新军之后,便由他负责暗卫。 牛大山会意,重重点头:“好,我这就通知严庄,以暗卫如今的实力,别的地方不敢说,就在云州,保证连他上几次茅房都查得一清二楚。” 许松笑了笑,又叮嘱道:“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日子,云州左营表面上恢复了平静,许松每日操练兵马,处理军务,仿佛一切如常。 但暗地里,他加紧了对亲卫营的训练,同时通过秘密渠道与紫金山的刘清保持联系。 萧烈虽然仍派人监视许松,但始终找不到确凿证据,加上萧挞鲁的施压,他不得不暂时收敛,将注意力转向其他方面。 这一日,许松正在校场检阅亲卫营的操练,忽见牛大山匆匆赶来,脸色凝重。 “松哥儿,出事了。”牛大山凑到许松耳边,低声道:“萧烈昨夜秘密接见了一个从幽州来的使者,今早那使者就匆匆离开了。” 许松眉头一皱:“可知他们谈了什么?” “不清楚,那使者戒备森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牛大山摇头:“不过,那使者走后,萧烈立即派人去了节度使府。” 许松心中一沉,直觉告诉他,又有变故发生了。 果然,午后时分,节度使府来人传令,命许松即刻前往议事。 节度使府大堂内,萧挞鲁高坐上首,萧烈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末将参见节帅。”许松抱拳行礼,神色如常。 萧挞鲁挥了挥手:“许将军不必多礼,今日召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请节帅示下。”许松恭敬道。 “近日紫金山匪患猖獗,袭扰商旅,杀害官兵,大汗震怒。”萧挞鲁沉声道:“本帅决定派兵清剿,许将军以为如何?” 许松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剿匪安民,乃我军职责所在,末将愿率部前往。” “好!”萧挞鲁拍案道:“本帅已命人查探清楚,紫金山匪寇约有两千余人,盘踞山中多时,熟悉地形。为保万全,本帅决定调集云州、朔州兵马,合围紫金山。” 许松暗自吃惊,没想到契丹人这么快就摸清了紫金山的底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节帅准备何时出兵?” “三日后。”萧挞鲁盯着许松,缓缓道:“许将军的云州左营为先锋,本帅亲自率中军压阵,朔州耶律汗拔节度使率军从北面夹击。” 许松心中一沉,这是要让他去打头阵,与刘清自相残杀啊! “末将遵命。”许松抱拳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离开节度使府,许松立即派心腹秘密前往紫金山报信,同时,他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将军,这是契丹人的借刀杀人之计!”朱英愤然道:“他们明知紫金山与我们有联系,却让我们去打头阵,分明是要我们自相残杀。” 许松点点头:“不仅如此,若我们按兵不动,或者故意放水,萧挞鲁就有理由治我们的罪。” “那怎么办?”牛大山急道:“总不能真去打刘清他们吧?” 许松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打,当然要打,而且要打得漂亮。” 众将愕然,不解其意。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三日后出兵紫金山。”许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同时,派人告诉刘清,让他做好准备,演一出好戏给契丹人看。” 众将这才明白许松的用意,纷纷露出会意的笑容。 三日转瞬即逝,出征之日,云州城外人喊马嘶,旌旗招展。 萧挞鲁亲率三千精锐为中军,许松的云州左营两千人为先锋,浩浩荡荡向紫金山进发。 行军途中,萧烈一直跟在许松身边,名为协助,实为监视。 “许将军,此次剿匪,你可有把握?”萧烈似笑非笑地问道。 许松淡然回应:“剿匪如治病,需对症下药,紫金山地势险要,强攻恐伤亡过大,末将打算先围后打,断其粮道,逼其出山决战。” 萧烈眯起眼睛:“许将军果然深谙兵法,不过,大汗希望速战速决,还望将军不要拖延。” “监军大人放心,末将自有分寸。”许松不卑不亢地回道。 当晚,大军在紫金山外围扎营,许松派出的斥候回报,紫金山各隘口均有匪寇把守,戒备森严。 夜深人静时,许松秘密召见了亲信将领。 “刘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许松低声道:“明日我军进攻东侧隘口,他们会佯装不敌,退入深山,你们记住,追击时不要太过深入,以免中伏。” 众将心领神会,各自领命而去。 翌日清晨,战斗打响,许松率军猛攻东隘口,刘清的守军抵抗一阵后,果然“溃败”而逃,许松命令部队“乘胜追击”,但始终与敌军保持一定距离。 如此数日,许松的部队“连战连捷”,将紫金山匪寇“赶”入了深山老林,萧挞鲁见状大喜,连连嘉许许松用兵如神。 然而,就在契丹人以为胜利在望时,变故突生。 这一日,许松正在帐中与诸将议事,忽听帐外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冲了进来。 “报……朔州军遇伏,耶律汗拔节度使重伤!” 许松“大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细细报来!” 斥候喘息道:“耶律节度使率军从北面进山,不料中了匪寇埋伏,损失惨重。匪寇用的全是精良兵器,还有强弓硬弩,绝非普通山匪!” 萧挞鲁闻讯赶来,脸色铁青:“许将军,你不是说匪寇已溃不成军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许松“惶恐”道:“末将也不知匪寇还有如此实力,或许是他们的主力一直藏在北面?” 萧挞鲁怒不可遏,正要发作,又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报……匪寇偷袭我军粮草大营,粮草尽毁!” “什么?!”萧挞鲁大惊失色。 接连的坏消息让契丹军心大乱,萧挞鲁不得不下令撤军,许松“主动请缨”断后,掩护大军撤退。 当契丹军队狼狈退出紫金山时,许松站在高处,望着远去的烟尘,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一仗,他既给了契丹人一个“交代”,又保住了刘清的实力,更让萧挞鲁和萧烈吃了个哑巴亏,可谓一箭三雕。 然而,许松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契丹人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萧挞鲁不是傻子,这一次他们出兵有些仓促,准备不足,才让许松钻了空子,虽然他们的行事隐秘,但是萧挞鲁必然能够发现端倪,将矛头指向许松,即便没有证据,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许松。 当然,许松也不会害怕。 这一番大战,如今已经到了10月初,按照原时空的历史进程,此时耶律德光应该已经开始召集兵马,准备南征了。 云朔之地的匪患看起来严重,但是在耶律德光的眼中,与南征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契丹此时已经不可能再调集大军清缴紫金山一带的匪寇了。 萧屈列、萧挞鲁他们的目光也将很快被吸引到南边,无暇顾及云朔之地的匪患了。 许松站在紫金山高处,望着契丹大军远去的烟尘,心中却无半分松懈。他深知,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将军,萧挞鲁已经撤出三十里外。”朱英快步走来禀报。 许松微微颔首:“传令下去,全军戒备,防止契丹人杀个回马枪。” “是!”朱英领命而去。 第19章杀萧烈 牛大山凑上前来,低声道:“松哥儿,刘清那边派人来问,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许松沉思片刻:“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继续隐匿,告诉刘清,契丹人不会就此罢休,让他们做好长期藏匿的准备,以防被契丹人抓住首尾,那个时候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他们。” “明白。”牛大山点头,又迟疑道:“那咱们现在回云州?萧挞鲁那边……” “当然要回。”许松冷笑一声:“不仅回去,还要风风光光、正大光明地回去,传令全军,收拾行装,明日班师。” 当夜,许松秘密召见了严庄。 这位暗卫首领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许松的营帐中,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将军。”严庄抱拳行礼,声音沙哑低沉。 “查清楚幽州来的使者身份了吗?”许松直入主题。 严庄点头:“是南院枢密使耶律吼的心腹,名叫萧翰,此人表面上是来传达军令,实则暗中调查紫金山匪患与云州驻军的关系。” 许松眉头一皱:“耶律吼亲自过问此事?” “不仅如此。”严庄压低声音:“据暗卫从幽州传回的消息,耶律德光已经下令集结大军,准备南征。萧翰此行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督促云州、朔州尽快平定匪患,筹集粮草,以便抽调兵力南下。” 许松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将军,还有一事。”严庄犹豫了一下:“萧翰离开前,曾与萧烈密谈至深夜,暗卫虽未能靠近,但看到萧烈交给萧翰一封密信。” “密信?”许松心头一紧:“可知道内容?” 严庄摇头:“不知,但萧翰离开时神色凝重,想必信中内容非同小可,不排除是有关我们在紫金山的布置的。” 许松沉思良久,忽然问道:“萧烈最近还有什么异常举动?” “他派心腹频繁出入节度使府,似乎在谋划什么,另外……”严庄顿了顿:“他秘密召见了第五营的苏无衣。” “苏无衣?”许松瞳孔微缩:“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大军出征前夜。” 许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继续监视萧烈,特别是他与苏无衣的接触,另外,派人盯紧第五营的动向。” “是!”严庄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营帐。 翌日清晨,许松率领云州左营凯旋而归,城门前,萧挞鲁竟亲自出迎,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许将军辛苦了!此番剿匪大获全胜,本帅定当上奏朝廷,为将军请功!” 许松抱拳行礼,神色恭敬:“全赖节帅运筹帷幄,末将不敢居功。” 两人虚伪地客套一番,萧挞鲁话锋一转:“不过,匪寇主力尚未剿灭,还需从长计议。许将军先回营休整,三日后本帅再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行动。” “末将遵命。”许松应道,心中却冷笑不已。 回到军营,许松立即召集心腹将领议事。 “萧挞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许松沉声道:“三日后他召集众将,必是另有所图。” 朱英皱眉道:“将军,会不会是要对我们下手?” “不会这么快。”许松摇头:“我许家虽然算不得什么世家望族,但是在这云州,还是有些根基的,加上我外公那边,契丹人想要稳定云朔之地,少不了我许家。萧挞鲁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我们与紫金山有联系,贸然动手难以服众,只会让云朔之地陷入动乱。更何况,如今耶律德光准备南征,正是用人之际,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 “那他想干什么?”牛大山挠头问道。 许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试探,或者……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 “不错。”许松解释道:“萧挞鲁很可能借剿匪之名,将我们调离云州,然后暗中调查,甚至可能在途中设伏,除掉我们。” 众将闻言,纷纷变色。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朱英急问。 许松胸有成竹:“将计就计,萧挞鲁想调我们离开云州,我们就顺他的意,不过……”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谁算计谁,还未可知。” 三日后,节度使府议事堂。 萧挞鲁高坐上首,萧烈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阴鸷的笑容,许松带着朱英、牛大山等将领肃立堂下,气氛凝重。 “诸位,”萧挞鲁环视众将,沉声道:“紫金山匪患虽暂时平息,但匪寇主力仍在,本帅决定,由许将军率云州左营继续清剿,务必彻底铲除祸患。” 许松抱拳应命:“末将遵命。” 萧挞鲁满意地点点头:“另外,为加强剿匪兵力,本帅决定从各营抽调精锐,组成一支特别部队,由萧监军统领,协助许将军行动。” 许松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萧挞鲁这是要派人监视他,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背后捅刀。 “末将谢节帅体恤。”许松不动声色地应道。 萧挞鲁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便宣布散会,众将退出后,萧烈却叫住了许松。 “许将军留步。”萧烈笑容可掬:“本监军有些细节想与将军商议。” 许松心知他不怀好意,但面上不显:“监军大人请讲。” 萧烈压低声音:“此次剿匪,大汗十分重视,若将军能立下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啊。”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许松谦逊道。 萧烈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不过,若有人阳奉阴违,甚至暗中勾结匪寇……”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那可就别怪本监军不讲情面了。” 许松面不改色:“监军大人明察秋毫,末将问心无愧。” 两人目光交锋,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离开节度使府,牛大山忍不住骂道:“这萧烈分明是在威胁将军!” 许松淡然一笑:“跳梁小丑罢了,传令下去,全军备战,三日后出征。” 回到军营,许松立即秘密召见了苏无衣。 这位潜伏在第五营的心腹一进门就单膝跪地:“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起来说话。”许松扶起他:“萧烈找你何事?” 苏无衣神色凝重:“萧烈试探属下,问是否愿意为他效力,他说……说将军您勾结匪寇,迟早会被清算。” 许松冷笑:“果然如此,他还说了什么?” “他让属下监视第五营中的契丹将士,特别是萧赤那的旧部。”苏无衣低声道:“似乎是想找出对将军不利的证据。” “你如何回应?” “属下假意应允,表示愿意效忠。”苏无衣答道:“萧烈很高兴,赏了属下十两黄金。” 许松点点头:“做得很好,继续与他周旋,获取更多情报。” “是!”苏无衣领命,又补充道:“将军,还有一事,萧烈提到,他已经派人去监视大公子、大小姐他们……” 许松眼中寒光暴涨:“他敢!” 送走苏无衣,许松站在帐中,眼中杀意凛然,萧烈竟敢派人监视大哥他们,看来他已经非常确定许松有异心了,只是许家和康家在云朔之地的声望太高,他找不到机会对付许松,那就转而针对许家其他子嗣。 也有可能是为了防备许松叛乱,将来用以要挟许松。 “萧烈……”许松喃喃自语:“既然你找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三日后,许松率领云州左营再次出征,萧烈带着一支千人的“特别部队”随行,名为协助,实为监视。 行军途中,萧烈一直紧跟在许松身边,寸步不离。 “许将军,此次剿匪,打算从何处入手?”萧烈似笑非笑地问道。 许松指着地图:“紫金山北麓地势险要,匪寇主力很可能藏在那里,末将打算先派斥候查探,再决定进攻路线。” 萧烈眯起眼睛:“将军为何不直接进攻东隘口?上次不是大获全胜吗?”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许松淡然回应:“匪寇狡猾,同样的计策不会上当两次。” 萧烈不置可否,眼中却闪烁着怀疑的光芒。 当晚,大军在紫金山外围扎营,夜深人静时,许松秘密召见了严庄。 “准备好了吗?”许松低声问道。 严庄点头:“一切按计划进行,刘清的人已经就位,就等将军信号。” 许松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明日按计划行事,务必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把柄。” “属下明白。”严庄领命而去。 翌日清晨,许松召集众将议事。 “斥候回报,匪寇主力藏匿在北麓山谷中。”许松指着地图道:“本将决定兵分两路,朱英率一营从正面佯攻,吸引敌军注意,本将亲率主力绕道后山,断其退路。” 萧烈突然插话:“许将军,此计甚妙,不过,为保万全,本监军愿率特别部队随朱将军一同行动。” 许松心中冷笑,萧烈这是想分兵监视,不给他任何单独行动的机会。 “监军大人思虑周全,末将求之不得。”许松爽快应允。 很快,大军兵分两路出发,许松带着主力部队绕向后山,而朱英和萧烈则率军直扑北麓山谷。 山路崎岖,行军缓慢,正午时分,许松突然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将军,怎么了?”牛大山疑惑道。 许松望着远处升起的狼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时机到了,传令下去,全军转向,直奔预定地点!” 与此同时,北麓山谷中。 朱英的部队正与"匪寇"激烈交战,箭矢如雨,杀声震天,萧烈站在后方观战,眉头紧锁。 “监军大人,匪寇抵抗顽强,我军伤亡不小。”一名契丹将领报告道。 萧烈冷哼一声:“告诉朱英,不惜代价也要攻上去!本监军倒要看看,这些‘匪寇''到底是何许人也!” 就在这时,山谷两侧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只见无数“匪寇”从密林中杀出,将萧烈的特别部队团团围住。 “不好!中计了!”萧烈大惊失色:“快撤!” 然而为时已晚,“匪寇”如潮水般涌来,特别部队瞬间被冲散,更可怕的是,这些“匪寇”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普通山贼。 萧烈在亲兵保护下仓皇逃窜,却被一队骑兵拦住去路,为首的骑士摘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萧烈熟悉的面孔……正是许松! “许松!你果然勾结匪寇!”萧烈厉声喝道。 许松冷笑:“萧监军此言差矣,明明是监军大人轻敌冒进,中了匪寇埋伏,英勇殉国,与末将何干?” 萧烈脸色惨白,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许松的圈套:“你……你敢杀本官?别忘了,杀了本官,无论你如何解释,都将难辞其咎。” “杀你?”许松摇头:“不不不,是匪寇杀了你,而且,这一次本将军会带着刘清的头颅回去,若是剿灭了紫金山贼匪,擒杀匪首,你觉得,本将军是否能够脱罪?” 说罢,他一挥手,数十名弓箭手同时放箭,萧烈和其亲兵瞬间被射成刺猬,倒在血泊中。 许松冷眼看着萧烈的尸体,淡淡道:“安息吧,监军大人,你的死,会为我争取更多时间。” 当日傍晚,许松率军“赶到”战场时,只见遍地尸骸。朱英“身负重伤”,被亲兵抬到许松面前。 “将军……我们中了埋伏……萧监军他……”朱英气若游丝地说道。 许松“悲痛”地宣布:“萧监军英勇殉国,我等定当为他报仇!全军听令,即刻搜山,务必剿灭匪寇!” 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萧烈死于“匪寇”之手,许松不仅洗脱了嫌疑,还赢得了同情,更重要的是,除掉萧烈这个心腹大患,他在云州的行动将更加自由。 当夜,许松秘密会见了刘清。 “将军妙计,萧烈一死,契丹人短期内不会再派人来送死了。”刘清钦佩道。 许松摇头:“不可大意,萧烈虽死,但萧挞鲁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暂时隐匿,等我信号。” “明白。”刘清郑重应道:“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 许松望向南方,眼中精光闪烁:“等。” “等?” “不错,等契丹大军南征,就是我们起兵的时机!” 第20章以假乱真 五日后,云州城。 许松率领左营将士凯旋而归,队伍前方高挑着一杆长矛,矛尖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正是那“紫金山匪首刘清”的头颅。 城门处,萧挞鲁早已得到消息,率领一众将领亲自出迎。他脸色阴沉,目光死死盯着那颗头颅,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末将幸不辱命,斩获匪首刘清首级!”许松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个木匣:“另有匪寇名册一本,缴获兵器若干,已命人押送回营。” 萧挞鲁接过木匣,掀开盖子,只见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静静躺在其中,血迹已经干涸。 他眉头微皱,又抬头看了看矛尖上的那颗,冷声道:“许将军,这是何意?为何有两颗头颅?” 许松沉痛道:“回节帅,末将率军攻打匪寇,兵分两路,萧监军跟随朱指挥使一起,一时不备,被匪首刘清伏击包围,末将率军赶到支援之时,萧监军已经殉国,末将只能将刘清斩杀,剿灭所有匪寇,为萧监军报仇。萧监军不幸中了埋伏,壮烈殉国,末将悲痛万分,特将刘清首级悬挂示众,以慰萧监军在天之灵!” 萧挞鲁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许松言辞恳切,神情悲愤,又确实带回了“匪首”首级,他一时也找不出破绽,更何况,萧烈已死,再追究下去,只会让军中人心惶惶。 “许将军辛苦了。”萧挞鲁最终点了点头:“萧监军为国捐躯,本帅自当上奏朝廷,予以厚恤,将军此番立下大功,本帅也会一并上奏。” “末将不敢居功,全赖将士用命,节帅运筹帷幄!”许松抱拳道,语气恭敬。 萧挞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转身回府,许松目送他离去,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笑。 朔风卷过城头,将萧挞鲁那身厚重的貂裘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节度使府的高阶上,目光如刀,刮过许松呈上的那颗“刘清”首级,头颅被硝制过,面目狰狞,眼眶空洞地对着灰蒙蒙的天空,颈部的断口翻着暗红发黑的皮肉。 “好,好一个‘斩获匪首’!”萧挞鲁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砸在石板地上,寒意刺骨,他猛地合上盛放“刘清”首级的木匣,金丝楠木的匣盖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萧监军为国捐躯,本帅痛心疾首!许将军……此功,本帅记下了!” 他不再看许松,转身大步回府,厚重的府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数千将士的目光,也隔绝了许松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了然。 凯旋的喧嚣刻意营造,却又迅速被一种无形的压抑取代。 赏赐的牛羊美酒抬进了左营,士卒们的欢呼声中,牛大山和朱英等人却绷紧了神经,将军府书房内,灯烛通明。 “父亲,萧挞鲁起疑了,”许松摘下头盔,眉宇间带着征尘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看那两颗头的眼神,像要剜出骨头来验髓。” 许从斌坐在书案后,指尖捻着几份摊开的密报,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疑是必然,萧烈死得蹊跷,偏偏是你‘力挽狂澜’斩了刘清。两颗头颅?哼,这障眼法能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萧挞鲁不是萧烈,他是盘踞云州多年的老狐狸,手里攥着云朔的兵权,更捏着无数人的生死。”他抬起眼,目光沉凝:“他眼下按兵不动,无非是南征在即,云朔之地需要‘安稳’。他不想在耶律德光眼皮底下闹出汉将哗变的大乱子,平白授人以柄,削弱他萧挞鲁在大汗心中的分量。他在等,等一个名正言顺、一击必杀的机会。” “那我们……”许松眉头紧锁。 “以静制动,更要动若雷霆。”许从斌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不动,你更要动!练兵不可懈怠,甲胄要擦得更亮,刀枪要磨得更快!让萧挞鲁看着,看着你许松是如何的‘忠勇勤勉’,让他找不到一丝一毫懈怠的借口。暗处,眼睛要睁得更大!严庄的人,必须死死盯住节度使府的一砖一瓦,萧挞鲁见了谁,派了谁,飞出去的信鸽翅膀往哪个方向扇,我都要知道!还有……”他顿了顿,眼中寒芒更盛:“紫金山这把刀,磨快了,要用在刀刃上。” 接下来的日子,云州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左营的训练号子响彻云霄,士卒们在寒风中挥汗如雨,阵列变换如臂使指,刀盾撞击铿锵震耳。 许松每日点卯、巡营、处理军务,一丝不苟,甚至亲自下场与士卒角力,赢得满营喝彩。 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因剿匪大功而备受瞩目、更加勤勉的年轻将领。 萧挞鲁那边却沉默得可怕,除了例行公事的嘉奖文书,再无其他动作,直到十天后,一纸措辞温和却不容置疑的“令谕”送到了左营。 “着云州左营都指挥使许松,即刻起,将所部新军操演之法,详录成册,并亲加指点,授予节镇府亲卫营指挥使萧鲁,以资推广,强我大辽边军。望许将军倾囊相授,勿负所托。云州节度使,萧挞鲁。” “萧鲁?”牛大山拿着令谕,浓眉拧成了疙瘩:“这名字生得很!不是萧挞鲁的嫡系,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生面孔才麻烦。”朱英脸色凝重:“萧挞鲁派个生手来‘学习’,摆明了就是安插眼线,而且是放在明处的眼线!让你教也不是,不教更不是!” 许松看着令谕上鲜红的节度使大印,指尖在冰冷的纸面上划过,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教,当然要教,而且要‘倾囊相授’。” 他抬眼,目光扫过几位心腹:“传令下去,一营、二营,即日起,按‘甲字操典’,给我往死里练!伏虎桩再加半个时辰,石锁重量再加三成,二十里负重奔袭,一个时辰内必须完成!让这位萧指挥使,好好看看我左营儿郎的‘虎狼之师’是如何练成的!” 翌日,新任的节镇府亲卫营指挥使萧鲁,在几名契丹武士的簇拥下,来到了左营校场。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瘦削,面皮白净,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胡须,一身契丹贵族的锦袍,在一群甲胄鲜明的军汉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脸上挂着温和甚至有些谦卑的笑容,眼神却像滑腻的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校场上的一切。 “末将萧鲁,奉节帅之命,特来向许将军讨教练兵之法,久闻将军治军有方,麾下皆虎贲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萧鲁抱拳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许松一身普通士卒的灰布训练服,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随意地回了一礼,笑容爽朗,带着军汉特有的粗粝:“萧指挥使客气了,都是为大汗效力,为节帅分忧,请!” 他大手一挥,指向杀声震天的校场。 接下来的日子,萧鲁成了左营校场的常客。 他话不多,总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那副谦和的笑容,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训练的每一个细节,士卒们如何顶着寒风在泥泞中匍匐爬过冰冷的低桩铁丝网,如何在力竭时仍嘶吼着举起沉重的石锁,如何在筋疲力尽的奔袭后立刻投入惨烈的对抗搏杀。 校场上每日都有人受伤被抬下去,哀嚎声与震天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萧鲁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维持不住,尤其是在看到许松亲自下场,与几个精壮士卒赤手空拳搏斗,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仍一次次爬起来,最终将对手死死按在地上的场景时,他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他知道许松勇冠三军,如今却如此被几个士卒放倒,偏偏人家是真打,许松身上的伤也千真万确,他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许将军,”一次训练间隙,萧鲁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如此……严苛之法,士卒恐难以长久支撑啊?损耗是否太大了些?” 许松正用布巾擦拭着额角搏斗留下的淤青和汗水,闻言咧嘴一笑,露出沾了点血丝的牙齿,眼神却亮得惊人:“萧指挥使此言差矣!玉不琢不成器,兵不练不成钢!我左营要的是能撕碎虎狼的利齿,不是养在圈里的绵羊!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如何为大汗冲锋陷阵,开疆拓土?至于损耗?” 他随手一指场边几个正龇牙咧嘴互相包扎伤口的士卒:“看见没?断几根骨头算什么?养好了,就是战场上多砍几个敌人的本钱!节帅既然要强军,我许松岂敢藏私?自然要用最狠的法子,练出最硬的兵,萧指挥使觉得呢?” 萧鲁看着许松那坦荡到近乎灼热的眼神,看着他脸上青肿的伤痕和汗水泥污,再看看校场上那些明明疲惫欲死却依旧眼神凶狠、如同出闸猛兽般的士兵,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最终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军……高见,末将受教了。”他袖中的手指,却已悄然攥紧。 校场上的“虎狼之师”日复一日的“锤炼”着,萧鲁像个沉默的影子,记录着这近乎酷刑的训练方式,与此同时,许松书房里的灯火,熄灭得越来越晚。 “严庄那边如何?”许松盯着桌上的云朔地形图,头也不抬地问,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窝里跳跃。 牛大山低声道:“暗卫回报,萧挞鲁往幽州方向派了三拨信使,走的都是不同路线,用的都是八百里加急。内容……严庄的人只截到一封,里面全是左营操练的‘细节’,尤其着重写了您那套‘甲字操典’的严酷,还附了伤兵营的人数记录,另外两封,没截住,但方向都是幽州南院枢密府。” “老狐狸,在给耶律吼上眼药呢。”许松冷笑一声,指尖重重戳在幽州的位置上:“他想借南院的手来压我,甚至找茬,西边呢?紫金山可有消息?” “刘清遣人送来密信,山中妇孺已按将军吩咐,分批迁往更北的野人谷深处,粮秣器械藏匿稳妥。整编后的新军三千余人,化整为零,散入各隐秘隘口,枕戈待旦,只等将军号令,刘清问,何时动?” 许松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从云州移到朔州,再移向南面的雁门关一带。 “等,等南征的确凿消息,等幽州那边被萧挞鲁撩拨起的火……烧到我们头上之前。”他眼中闪烁着冷静而疯狂的光芒:“让刘清沉住气,继续蛰伏,把爪子磨利!” “父亲那边,北边的联络……”牛大山迟疑地问。 许松沉默片刻,声音压得更低:“父亲自有安排,‘客人’……应该快到了。”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与暗中的汹涌中滑入深冬。 一场大雪覆盖了云州城,银装素裹,却也冻得人骨头发僵。 这日傍晚,许松刚从校场回府,一身寒气未散,晴儿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手中捧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食盒。 “少爷,庖厨新做的炙肉,趁热用些暖暖身子吧。”她声音轻柔,眼神却示意着食盒。 许松会意,屏退左右,晴儿揭开食盒上层,下面赫然藏着一卷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带着冰碴的羊皮密卷。 展开密卷,上面只有一行用炭笔匆匆写就、几乎力透纸背的潦草字迹:冬月初三,大军南征。 没有署名,但那熟悉的笔锋转折和暗记,许松一眼便认出是三哥许礼! 许礼如今是儒州都指挥使,隶属幽州南院部直接管辖,对于南院部的一些动作,已经有权过问。 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脚底冲上头顶,冲散了满身的寒气。 许松猛地攥紧了羊皮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豁然转身,望向窗外被大雪映得微微发亮的夜空,胸膛剧烈起伏,眼中仿佛有压抑了千年的熔岩即将喷薄而出! 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他骤然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和那几乎要撕裂平静表象的、无声的咆哮。 时机已至!契丹的猛虎,终于要离巢扑向南方的猎物了! “大山哥!”许松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压抑:“立刻通知严庄,所有‘暗线’,最高戒备!所有‘眼睛’,给我死死盯住节度使府、城门、驿站、粮仓、武库!一只鸟飞出去,我都要知道它翅膀往哪边扇!还有,通知朱英、杜琼、秦岩、王军、苏无衣……明日卯时,老地方,议‘冬猎’!” “是!”牛大山感受到许松身上那股骤然迸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低吼一声,转身就要冲入风雪。 “等等!”许松又叫住他,眼中闪烁着冰冷的、计算的光芒:“那位萧指挥使……最近‘学’得很辛苦。明日‘冬猎’,也请他一同‘观摩’!让他好好看看,我左营儿郎,是如何‘围猎’的!” 他刻意加重了“围猎”二字,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牛大山心领神会,重重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呼啸的风雪中。 许松独自站在书房中央,缓缓将那份滚烫的密报凑近跳动的烛火。 羊皮卷在火焰中扭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带着余温的灰烬,飘落在冰冷的砖地上。 他低头看着那点灰烬,仿佛看到了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在血与火中的开端。 窗外,朔风卷过空荡的箭楼,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仿佛预兆着即将到来的、席卷一切的狂澜。 第21章伏击阿尔罕 公元944年冬,十一月初三。 契丹上京临潢府,旌旗猎猎,一支支大军从临潢府南门开出,契丹大汗耶律德光率军南征,攻打晋国。 这一次契丹仍然是兵分两路,东路军由耶律德光亲自率领,集结卢龙、幽州等地十五万大军,以赵延寿率领五万大军为先锋,出幽州,趋魏州南下攻晋。 西路军则是由伟王为帅,率领云州、应州等州军队南下,攻打雁门关,直逼太原,策应东路军。 所幸,这一次萧挞鲁仍然没有让许松的左营随军南征。 11月初五,朔风卷过城头旌旗,将“许”字大纛吹得猎猎作响。 校场之上,五百铁骑已列阵完毕,人马皆覆白毡,鞍侧悬着裹了厚麻布的马蹄,连马鼻喷出的白气都被呼啸的寒风瞬间撕碎。 许松勒马立于阵前,玄色大氅上落满雪粒,目光如刀锋刮过肃立的骑阵:“今日‘冬猎’,只练一法……凿穿!” 他猛一挥手:“牛大山!带萧指挥使上望楼观礼!” 望楼高耸,寒风砭骨,萧鲁裹着厚厚的貂裘,仍冻得面色发青,他看着下方雪原上那支静默如石的骑兵,心头莫名一悸。 “开始!”许松的暴喝穿透风雪。 令旗挥落! 五百骑如雪崩般骤然启动! 没有呐喊,只有铁蹄踏碎冻土的闷雷滚动,卷起的雪雾如同白色巨浪。 他们并非直冲,而是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在疾驰中迅速变阵,由楔形化作三支锐利的箭头,狠狠“凿”向雪原上三处用草人模拟的“契丹营垒”! “第一队,破障!”朱宏的吼声在风中炸响。 最前方的数十骑在高速奔驰中猛然俯身,手中特制的长柄钩镰枪毒蛇般探出,精准地钩翻、拖开预设的鹿角拒马!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第二队,夺旗!”杜琼的骑兵如旋风般刮过被撕开的缺口,马刀寒光闪烁,草人“首级”纷纷抛飞,象征指挥中枢的旗帜被一刀斩断! “第三队,断后!”秦岩率队如铁闸般横亘在溃散的“敌军”退路上,长矛如林,硬弓劲弩瞬间覆盖了预设的逃生通道! 整个冲锋、破障、分割、歼灭的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马蹄声、钩镰枪刮过木桩的刺响、草人被劈碎的簌簌声、弓弦的嗡鸣……交织成一首冰冷残酷的杀戮序曲。 不过半炷香时间,雪原上只余狼藉的草屑和深深的车辙蹄印。 望楼上,萧鲁的貂裘已被冷汗浸透内衬。 他看得分明,这不是演练,这是赤裸裸的战场收割!那些骑兵的眼神,漠然得如同在看死物。 许松所谓的“甲字操典”,竟是要把人练成这般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 他强自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飘:“许将军……此法果然……凶悍绝伦。” 许松登上望楼,脸上带着风雪刮出的红痕,眼神却比脚下的坚冰更冷:“萧指挥使过誉,为大汗征战,自当如此,此乃‘三叠浪’,专破铁林军步阵。” 他手指远处苍茫的阴山轮廓,语带深意:“若鞑靼人再敢南下,便让他们尝尝这‘浪头’的滋味。” 萧鲁喉结滚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袖中的手指,死死掐着记录操演要点的羊皮纸,那纸上,早已被他无意识攥出的冷汗濡湿一片。 云州节度使府,地龙烧得暖如春日。 萧挞鲁将一份沾着雪水泥渍的密报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他盯着垂手肃立的心腹,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三叠浪’?破我铁林军步阵?许松好大的狗胆!” 心腹头垂得更低:“是萧鲁亲眼所见,亲笔所录,那五百骑……非人哉,冲锋变阵,快如鬼魅,破障夺旗,一气呵成,更可怕的是那份静气,杀伐之时,竟无一人出声呼喝……” “够了!”萧挞鲁烦躁地挥手打断,眼中阴鸷翻涌:“耶律吼那边可有回音?” “南院枢密使回函,只问一句,许松练此虎狼之兵,意欲何为?并催促节帅,南征大军集结在即,云朔之地务必安稳,不容有失。” “安稳?有这头噬主的虎狼在侧,谈何安稳!”萧挞鲁猛地站起,在暖阁中焦躁踱步:“南征……南征……大汗眼中只有中原膏腴之地,哪管我等边镇死活!许松敢在我眼皮底下练出这等精兵,其心可诛!” 他猛地停步,眼中凶光毕露:“传令!以‘协防阴山,震慑鞑靼’为名,命许松率左营精锐,三日后移驻野狐岭!我要他远离云州根基,把他和他那支‘虎狼’丢到阴山风口去!” 左营中军帐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 牛大山带进一身寒气,低声急报:“松哥儿!节度使府急令,命我部三日后移驻野狐岭!” 帐内朱英、杜琼等人脸色骤变,野狐岭,那是深入阴山北麓的苦寒绝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是契丹骑兵纵横驰骋之所! “老匹夫这是要釜底抽薪!”朱英一拳砸在案上:“把我们调离云州,丢到鞑靼人嘴边,借刀杀人!” 许松盯着地图上野狐岭那个刺目的标记,脸上却不见怒色,反而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好一个‘协防阴山’……萧挞鲁,多谢你给我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压抑已久的烈焰:“传我将令!” “一、朱英率一营步卒,明日大张旗鼓,先行开拔野狐岭,多带旗鼓辎重,务必‘声势浩大’!” “二、杜琼、秦岩,集结二营、三营所有骑兵,今夜三更,人衔枚马裹蹄,随我出北门!” “三、王军坐镇营中,稳住萧鲁,待我军离营半日后,再‘奉令’拔营!” “四、传信紫金山……‘冬猎’提前!让刘清按‘丙’字方略,卡死白登山口!” 命令如冰珠砸地,寒意刺骨,众将呼吸一窒,旋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战意。 “松哥儿,去哪?”牛大山声音发颤,是兴奋的颤抖。 许松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云州与朔州交界处,一个不起眼的山谷标记……杀虎口。 “去接应我们‘迟到’的客人。”他声音低沉,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伐之气:“萧挞鲁想借鞑靼的刀?那我就先剁了他的爪子!让这老狐狸看看,谁才是这云朔之地真正的猎手!” 帐帘猛地掀起,裹挟着雪沫的寒风灌入,瞬间吹灭了摇曳的烛火。 黑暗中,只余许松眼中那两点寒星,如蛰伏于雪夜深渊的猛兽,终于亮出了淬血的獠牙。 杀虎口。 朔风如刀,卷着雪沫在狭窄的谷道中尖啸盘旋,两侧峭壁如鬼斧劈就,嶙峋的黑石覆着厚厚的冰壳,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死寂的幽光,谷底积雪过膝,仅容三骑并行。 这里也是契丹大军粮草周转的关键通道之一,左营按照萧挞鲁的命令北上,但是暗中,许松却是带着亲卫离营,与李崇和刘清率领的新军汇合。 在整编了刘清手下的山寨之人之后,新军已经有三千人马,被分成了五个营。 刘清为副都指挥使,与李崇一样,负责这支大军的训练,新军一营和二营指挥使仍然是秦尚和颜九歌,新编的三营指挥使是许松的亲卫营出身,名为刘闯,第四营指挥使是刘清的结拜兄弟付有才,第五营指挥使也是原山寨的老人,刘清手下干将赵青山。 原本以山寨的人马规模,是可以整编出三个营的,也就是说刘清手下人可以担任三个营的指挥使,但是也许是为了表忠心,刘清只要了其中两个营的指挥使。 许松伏在右侧峭壁中段一处天然石凹里,玄色大氅与岩石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目光如鹰隼,死死锁住谷口外那片被风雪模糊的旷野。 身侧,秦尚正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几枚黑沉沉的陶罐埋进冰冷的石缝,引线用油布仔细裹好,再覆上薄雪。 “都埋妥了?”许松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吞没。 “妥了,将军。”秦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雷火弹’十六枚,全卡在落石点,‘猛火油柜’三架,藏在对面崖壁,九歌的人盯着。” 他指了指下方谷底几处看似寻常的雪堆:“绊马索、铁蒺藜,都下了‘料’。” 许松点点头,不再言语,冰冷的铁面罩下,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比脚下冻土更坚硬的意志。 他在等,等萧挞鲁的“爪子”,等那支注定要踏入死亡陷阱的契丹运输队。 时间在刺骨的严寒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谷口方向的风雪帘幕被粗暴地撕开! 一队契丹骑兵如黑色的铁流汹涌而入。 当先一人身材异常魁梧,身披厚重的铁叶甲,胯下战马也覆盖着半身皮甲,正是萧挞鲁麾下悍将,铁林军千夫长阿尔罕! 他身后,是足足三百精锐铁骑,盔缨在风雪中狂舞。 更令人心惊的是队伍中段,由数十匹健骡拖拽的十几辆大车,车轮深深陷入雪泥,车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压得车辕吱呀作响。 押车的步卒个个神情警惕,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快!磨蹭什么!”阿尔罕粗嘎的吼声在峡谷中回荡,带着浓浓的不耐烦:“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嫌晦气!过了杀虎口,前面就是官道,给老子打起精神!” 他抬头扫了一眼两侧陡峭逼仄的崖壁,嘴角撇过一丝不屑的狞笑:“汉狗?哼,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冰天雪地里……” 话音未落! “咻……!” 一支漆黑的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左侧崖壁的阴影中电射而出! “噗!” 箭矢精准地穿透阿尔罕身侧一名亲兵的头盔,带出一蓬红白之物!亲兵连哼都未哼一声,直挺挺栽落马下! “敌袭……!”阿尔罕的咆哮瞬间被更大的混乱淹没! “放!”许松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崩!崩!崩!” 峭壁两侧,数十张神臂弓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怒吼!特制的破甲重箭化作一片黑色的死亡风暴,居高临下,狠狠灌入挤在狭窄谷道中的契丹军阵! 人仰马翻! 锋利的箭簇轻易撕开皮甲,凿进血肉,战马凄厉地嘶鸣、士兵濒死的惨嚎、金属撞击骨骼的闷响瞬间塞满了整条峡谷! “结阵!盾牌!”阿尔罕目眦欲裂,挥舞着狼牙棒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弩箭,厉声嘶吼。 训练有素的契丹骑兵在最初的混乱后,本能地收缩,外围骑兵迅速举起圆盾,试图组成盾墙。 “晚了!”峭壁上,许松眼中寒光暴涨:“秦尚!”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环炸响! 秦尚点燃引线的位置,正是预先埋设“雷火弹”的岩层薄弱处!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大块大块裹着坚冰的巨石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如同山神的震怒,裹挟着毁灭的力量,轰然砸向谷底! “啊……!” “我的腿!!” 巨石砸落,血肉成泥! 坚冰碎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在人群中疯狂迸射! 狭窄的谷道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契丹骑兵用血肉之躯组成的盾阵,在崩塌的山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阿尔罕的战马被一块飞溅的碎石砸中头颅,惨嘶着将他掀翻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头盔歪斜,脸上被碎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状若疯魔:“汉狗!出来!!” 回应他的,是更加致命的打击! “嗤啦……!” 三道刺目的、粘稠的赤红色火柱,如同地狱恶龙喷吐的烈焰,猛地从对面崖壁三个隐蔽的石窟中喷射而出! 猛火油柜! 被加压喷出的猛火油混合着易燃的硫磺粉,遇风即燃,瞬间化作三道长达数丈的恐怖火蛇! 火蛇带着刺鼻的焦臭和死亡的高温,狠狠舔舐着拥挤在谷道中的契丹士兵和马匹! “呃啊……!” 被烈焰缠身的士兵发出非人的惨嚎,瞬间变成疯狂舞动的火人,胡乱冲撞着周围的同伴。 战马惊恐地人立而起,带着满身的火焰将背上的骑士甩落,又将混乱的火种带到更远的地方! 皮甲在高温下扭曲融化,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炼狱! 彻彻底底的炼狱! “放箭!三轮速射!自由猎杀!”许松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告。 “咻咻咻……!” 早已等待多时的神臂弓手,冷酷地对着下方混乱不堪、被火焰和落石蹂躏的契丹残兵,开始了精准的点名射击!箭矢如雨,无情地收割着残余的生命。 还有数百火枪手,居高临下,火枪不断喷出火舌,虽然准头不行,但是如今在人员密集的山谷中,却是依然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第22章对峙 阿尔罕被亲兵死死按在一块巨石后,看着眼前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听着部下绝望的哀嚎,这位以勇猛著称的契丹悍将,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赖以横行草原的铁林军精锐,在这狭窄的死亡陷阱里,竟像羔羊般被肆意屠戮! “将军!后路!后路被堵死了!”一名满脸烟灰的亲兵嘶声哭喊。 阿尔罕猛地回头,只见谷口方向,不知何时已被滚落的巨石和燃烧的车辆残骸彻底封死!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冲出去!往谷里冲!”阿尔罕绝望地咆哮,挥舞着狼牙棒,带着残余的几十名亲兵,如同困兽般向峡谷深处亡命冲锋。 他们踩着同伴焦黑的尸体,无视头顶不断落下的冷箭,只想逃离这人间地狱。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森严的死亡之阵。 峡谷深处相对开阔的转弯处,刘闯率领的二百新军骑兵早已列阵完毕。 没有呐喊,没有冲锋。 前排骑兵手持特制的加长骑矛,矛尖森然指向前方。 中排骑兵平端神臂弩,冰冷的弩箭在风雪中闪烁着寒光。 后排骑兵则握紧了腰间的马刀,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群奔来的死物。 当阿尔罕带着最后的疯狂冲入射程的刹那…… “嗡……!” 一片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弩弦震响! 冲在最前面的契丹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 阿尔罕凭借惊人的武艺和厚重的铁甲,格开了数支弩箭,狼牙棒砸飞了两名挡路的新军骑兵,浑身浴血地冲到了阵前! “杀!”刘闯一声暴喝,挺矛迎上! “铛!” 沉重的狼牙棒与精钢骑矛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刘闯虎口剧震,长矛险些脱手,但他死死咬住,身边的亲卫骑兵瞬间围拢,长矛如林,从四面八方刺向阿尔罕! 阿尔罕狂吼着,狼牙棒舞成一团黑风,磕飞数支长矛,但左肋还是被一支刁钻的矛尖刺穿铁甲,鲜血狂涌! 剧痛激起了他最后的凶性,他不顾一切地扑向刘闯,想要同归于尽! 就在此时!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翼的雪堆后暴起! 牛大山! 他根本没用兵器,如同蛮熊般合身撞入阿尔罕的怀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阿尔罕身形一滞,牛大山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死死扼住了他持棒的右腕,另一只铁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阿尔罕的面门上! “咔嚓!” 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阿尔罕眼前一黑,剧痛和眩晕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之力。 牛大山顺势一个凶狠的背摔,将这个铁塔般的契丹悍将重重砸在冰冷的冻土上! “绑了!”牛大山喘着粗气吼道,一脚踏在还想挣扎的阿尔罕胸口。 残余的契丹士兵眼见主将被擒,最后的抵抗意志彻底崩溃,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风雪依旧呼啸,但杀虎口内的厮杀声已经平息,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伤者微弱的呻吟,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和焦糊味。 许松踩着混合着血泥的积雪,一步步走到峡谷中央。 士兵正沉默而高效地打扫战场:补刀垂死的敌人,收拢惊散的骡马,扑灭车辆上的余火。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掀开油布的大车上。 第一辆车,满载着成捆的崭新制式长矛和环首刀,锋刃在雪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第二辆车,是堆积如山的精铁箭头和弩矢。 第三辆车,则是整箱整箱的铜钱,以及……压在最底下的几口沉重木箱。一名士兵撬开箱盖,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闪烁着诱人光泽的……银锭! “将军!粮草车上全是精米白面!还有……还有腌肉!”另一名士兵兴奋地大喊。 许松走到最后一辆损毁较轻的大车前,掀开厚重的油布一角,里面并非粮草军械,而是码放整齐的厚重木箱,他撬开其中一个,瞳孔微微一缩。 箱内用油纸和稻草仔细包裹着的,竟是十几把打造精良的……神臂弩!旁边还配有专用的绞盘和成捆的弩弦! “好!好一个萧挞鲁!”许松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为了养他那点私兵,为了在耶律吼面前争功,真是下了血本,可惜,现在都姓许了!” 他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猎猎飞扬:“清点缴获,所有军械、粮秣、银钱,全部运走,一颗铁钉都不许留下,阵亡兄弟的遗体,就地火化,骨灰带走,俘虏……” 他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满脸血污仍兀自怒瞪着他的阿尔罕,嘴角勾起残酷的弧度:“连同这位千夫长大人,一并押回紫金山!我要让萧挞鲁知道,他伸出来的爪子,是怎么被连根剁掉的!” “将军!”一名浑身是雪的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过来,脸上带着惊惶:“急报!云州方向……萧挞鲁亲率三千铁林军,已出北门,看方向……是直奔野狐岭,他们行军迅速,估计两天时间即可到达野狐岭。” 空气瞬间凝固。 萧挞鲁的反应,快得超出预料! 许松眼中厉芒一闪,压制住燃烧起更炽烈的战意,回头看向李崇和刘清道:“你们将这里的痕迹抹除后,马上率军回紫金山,不要轻易与契丹人接战,按照计划做好准备,等待我的命令。” “末将遵命!”两人同时应命道。 “大山哥,我们立刻赶回去,不能让萧挞鲁找到破绽。”随后他又对牛大山吩咐道。 他翻身上马,环视着刚刚经历血战、眼神却更加锐利的新军将士,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带上我们的‘战利品’,回山!萧挞鲁想找他的爪子和粮草?就让他去野狐岭喝风吧!” 马蹄踏碎血冰,车轮碾过尸骸。 满载而归的新军迅速消失在杀虎口深处的风雪迷雾中,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死亡峡谷,和那冲天而起的浓烟,如同插在萧挞鲁心口的一柄耻辱之匕。 野狐岭的寒风,注定要比这杀虎口,更加刺骨。 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 许松伏在马背上,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胯下战马的每一次腾跃都让尚未愈合的箭伤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一天后,杀虎口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而前方野狐岭的轮廓已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松哥儿!”牛大山从侧后方催马赶上,络腮胡上结满冰碴:“萧挞鲁的先锋距野狐岭已不足二十里!” 许松没有减速,只是微微侧首:“营中安排妥了?” “朱英已按计划布置,亲卫军的伤兵都换了干净衣衫,暂时先不回营。”牛大山压低声音:“但萧挞鲁此次来得太快,恐怕……” “他早有准备。”许松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压得极低:“阿尔罕那支运输队就是饵,老狐狸在试探我们。” 马蹄声淹没了他后面的话,远处山坡上,一队骑兵正举着火把蜿蜒而下,火光在雪幕中连成一条扭动的赤蛇……那是朱英派来接应的斥候。 许松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凝结。 他回头望向身后疲惫不堪的亲卫,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那是刚刚经历血战的亢奋与面对更大危机的警觉。 “大山哥,你带人走西侧小路回营。”许松快速下令:“我亲自去会会萧挞鲁的先锋。” “太冒险!”牛大山一把抓住他的马缰:“若他们突然发难……” 许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摘下铁盔,任由风雪吹乱束起的黑发:“放心吧,萧挞鲁不敢在这个时候,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向我们发难,他这次来,也只是为了威慑我们,让我们不要在南征的节骨眼上搞事情。” 他从鞍袋取出一件灰色斗篷披上,遮住了满是血污的铠甲:“告诉朱英,按‘丙三’预案准备。” 牛大山还想说什么,看到许松的眼神后重重一点头,带着大部分亲卫转向西面的山坳。许松则领着两名亲兵,迎着那队火把策马而去。 雪越下越大,能见度不足二十步,当双方距离缩短到能听见马蹄声时,许松突然用契丹语高声喝道:“前方可是萧节帅麾下?” 火把队伍骤然停住,一阵金属碰撞声后,一个粗犷的声音警惕回应:“来者何人?” “云州左营许松!”许松故意让声音带着喘息,仿佛长途奔袭而来:“巡查边境归来!” 火把光晕中,十余名契丹骑兵显出身形。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百夫长,看见许松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许……许将军?您怎会在此?” 许松催马向前,让火光清楚地照在自己脸上:“本将亲自勘察野狐岭以北地形,怎么,需要向你汇报?” 他声音陡然转冷。 百夫长慌忙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不敢!只是节帅亲率大军将至,命我等先行探路……” “节帅要来?”许松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表情,随即肃然道:“既如此,速回营准备接驾,你等继续巡哨,务必确保节帅安全!” 不等对方回应,许松已调转马头,带着亲兵向野狐岭方向疾驰而去。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附骨之蛆,那百夫长定会立刻派人回报萧挞鲁……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将军,他们跟上来了。”一名亲兵低声道,后方雪幕中,两骑脱离队伍尾随而来。 许松头也不回:“让他们跟。” 野狐岭营寨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木栅栏上新泼的水已结成冰壳,在火把照耀下闪闪发亮,营门前,朱英一身戎装,正厉声呵斥着几个搬运拒马的士卒,看到许松时眼睛一亮,快步迎上。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朱英声音洪亮,眼角余光却瞥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火把:“探马报说三十里外发现大军踪迹,末将已命人准备接应节帅。” 许松翻身下马,故意踉跄了一下,朱英连忙搀扶。 借着这个动作,许松在他耳边快速低语:“阿尔罕的事漏了?” “不可能。”朱英同样低声回应:“杀虎口一个活口没放走,但萧挞鲁来得太快,像是早有预谋。” 许松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提高声音道:“本将连日勘察地形,染了风寒,传军医来大帐!” 说着剧烈咳嗽起来,在朱英搀扶下向中军大帐走去。 营中士卒看似如常忙碌,实则个个眼神警惕。 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刺骨寒意。 许松刚卸下甲胄,帐帘就被猛地掀开,牛大山带着一身寒气闯入,脸色难看至极:“松哥儿!萧挞鲁距此不足五里!而且……” 他看了眼帐外,声音压得更低:“他带了铁林军最精锐的‘黑狼骑’!” 许松正用湿布擦拭脸上伪装的风霜,闻言动作一顿,黑狼骑是萧挞鲁的亲卫,平日寸步不离云州城,此番倾巢而出…… “准备得如何?”许松沉声问道。 “按丙三预案,伤兵都安置在后营,说是前日操练受伤。” 牛大山快速汇报:“您那匹''黑云''已经换过蹄铁,但马掌磨损……” “无妨。”许松打断他:“朱英,去把前日猎的那头熊抬出来,就说本将亲自带队狩猎为将士加餐,另外,让杜琼把‘那批东西''藏到地窖去。” 朱英领命而去,许松迅速换上一套半新不旧的皮甲,又往脸上扑了些灰土,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经历长途跋涉。 他刚系好佩剑,营外突然响起连绵的号角声……萧挞鲁到了。 “走,接‘恩帅''。”许松冷笑一声,大步走出营帐。 十一月初八晚上,野狐岭左营大营门口。 营门处火把通明,三百黑狼骑如铁塔般肃立,玄甲在火光中泛着幽蓝。 中央一匹雪白骏马上,萧挞鲁身披紫貂大氅,鹰目如电,正冷冷扫视着跪地迎接的营中将士。 “末将许松,恭迎节帅!”许松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萧挞鲁没有立即回应。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战马不安的响鼻。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冰刀刮过石板:“许将军……好雅兴啊。” 许松抬头,正对上萧挞鲁阴鸷的目光。 老狐狸脸上带着笑,眼里却结着冰:“本帅接到急报,说许将军私自离营,不想竟在此‘偶遇''。” “末将不敢!”许松保持跪姿,声音不卑不亢:“奉节帅令移驻野狐岭后,为防止鞑靼人突袭,末将连日率队勘察周边地形,今日刚完成北面三十里山隘的勘测。” 他指了指身后亲兵捧着的羊皮卷:“请节帅过目。” 萧挞鲁看都不看那地图,突然翻身下马,厚重的貂裘扫过积雪。 他缓步走到许松面前,皮靴碾碎地上一块薄冰:“是吗?那为何有士卒报称,看见许将军的人马出现在……杀虎口?” 第23章调虎离山 空气瞬间凝固。 显然,阿尔汗在杀虎口遇袭,全军覆没之事他已经知道了。 许松感到背后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那是隐藏在黑狼骑中的弓箭手已经锁定了他。 他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杀虎口?那在云州以西百里,末将近日活动范围绝不超过野狐岭方圆三十里,不知是何人构陷?” 萧挞鲁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从中挖出真相。 许松坦然对视,目光清澈见底。 寒风卷着雪粒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大氅猎猎作响。 “哈哈哈!”萧挞鲁突然大笑,笑声中却无半分温度:“本帅不过戏言耳,许将军忠心耿耿,怎会违令私出?起来吧!” 许松顺势起身,却见萧挞鲁已大步向营中走去:“本帅既来,自当检视防务,许将军,带路!” 这是明目张胆的搜查了,许松暗中给牛大山使了个眼色,快步跟上萧挞鲁:“节帅请。” 营中士卒看似如常操练,实则神经紧绷。 许松注意到萧挞鲁的亲兵正分散开来,有的检查马厩,有的翻看灶台,甚至有人蹲下查看营帐的固定绳索……他们在寻找任何可能暴露许松近期行动的蛛丝马迹。 “听闻许将军新创‘三叠浪’战法,连萧鲁都赞不绝口。”萧挞鲁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可否让本帅开开眼界?” 许松心中一凛,萧鲁是他安插在萧挞鲁身边的眼线,此刻老狐狸提起此人,要么是已经怀疑萧鲁,要么就是在试探…… “节帅谬赞,不过是些粗浅操练之法,难登大雅之堂。”许松谦虚道:“若节帅有兴趣,末将明日可命士卒演示。” “何必等明日?”萧挞鲁突然转向校场方向:“就现在吧,本帅带了黑狼骑,正好与许将军的兵……切磋切磋。”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许松眼角余光瞥见一队黑狼骑已经在校场列阵,清一色的重甲长矛,明显有备而来。 若拒绝,等于承认心虚,若应战,无论胜败,萧挞鲁都会找到借口发难…… “末将遵命。”许松抱拳应下,随即话锋一转:“只是近日操练频繁,士卒多有伤损,恐怕……” “怕什么?”萧挞鲁冷笑:“怕本帅看出你那些兵刚经历过血战?” 尖锐的问题如同一把出鞘的刀,直接抵在许松咽喉,营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远处正在检查马匹的亲兵也停下动作,手按刀柄。 许松心跳如鼓,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节帅何出此言?末将麾下伤兵皆是前日伏虎桩操练所致,军医有记录可查!若节帅不信……”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一骑快马冲破营门守卫,马背上斥候滚鞍而下,踉跄跪地:“急报!北面三十里发现鞑靼游骑,约有千余,正朝野狐岭而来!” 萧挞鲁脸色骤变,许松则心中一动……这斥候并非他所派,时机却妙到毫巅。 “节帅!”许松立即抱拳:“请容末将率部迎敌!” 萧挞鲁眼中阴晴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冷哼一声:“不必了,本帅亲率黑狼骑前去查看,许将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松一眼:“好好守着你的营寨。” 随着萧挞鲁率军离营,紧绷的气氛稍有缓和。 但许松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老狐狸绝不会轻易放过怀疑,而杀虎口的血迹还未干透…… “松哥儿,“牛大山凑近低语:“那斥候不是我们的人。” 许松望着远处腾起的雪雾,轻声道:“我知道,是刘清派的,我们回来之时,丁友生便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那边派了一支小队,在阴山北麓鞑靼营地附近隐藏,趁机吸引鞑靼骑兵南下。” “什么?”牛大山瞪大眼睛:“他怎知……” “因为我们约定过,”许松转身向大帐走去,声音几不可闻:“当看到三堆烽烟时,就是我们需要‘调虎离山’的时候。如今耶律德光已经南征,大军此时已经出了临潢府,萧挞鲁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让云朔之地发生动乱。” 牛大山愕然回首,这才注意到远处山巅上,三缕青烟正在暮色中袅袅消散。 萧挞鲁率领黑狼骑离营后,野狐岭大营立刻如蚁穴般忙碌起来。 许松站在中军帐前,寒风卷起他玄色大氅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扫过营中每一个角落,声音低沉而冷冽:“朱英,带人把后营的伤兵全部转移至地下掩体,换上普通士卒的装束。杜琼,检查所有兵器甲胄,凡有杀虎口一战痕迹的,全部熔毁重铸。秦岩,带亲卫营把马厩里所有战马的蹄铁更换一遍,尤其是‘黑云’的,务必看不出磨损。” 众将领命而去,动作迅捷如风。 牛大山凑近低声道:“松哥儿,萧挞鲁虽暂时被引开,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若他回来发现营中毫无破绽,反而会更加怀疑。” 许松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所以,我们要给他一个‘破绽’。” “破绽?”牛大山一愣。 许松转身走入大帐,从案几下方抽出一卷羊皮地图,在烛光下缓缓展开。 他的手指点在野狐岭以北的一处山谷:“这里,是鞑靼人南下的必经之路,地势狭窄,易守难攻,萧挞鲁若追击鞑靼游骑,必会途经此地。” 牛大山眼睛一亮:“你是想……?” “不错。”许松声音低沉:“让刘清的人假扮鞑靼残部,在此设伏,不需要杀伤多少黑狼骑,只需制造混乱,让萧挞鲁无暇细查我们大营即可。” 牛大山皱眉:“可若萧挞鲁生擒‘鞑靼人’,审问之下,岂不是暴露?” 许松冷笑:“无妨,新军士卒见过我的本就不多,即便有人被俘,指认招供了,那也没关系,我完全可以死不认账,难道一个鞑靼贼匪的小卒子的话,还能比得上我这个左营都指挥使的不成?更何况,现在萧挞鲁最想的,乃是维持云朔之地的安稳,而不是硬要找到我勾结匪寇的证据,逼得我起兵造反。” 牛大山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重重点头:“我这就去安排信使!” 许松按住他的肩膀,目光如炬:“记住,此事绝不可走漏风声,连营中士卒都不必知晓,另外,让刘清的人带上几件鞑靼贵族的信物,丢在战场上,让萧挞鲁以为这是鞑靼王庭的报复行动。” 牛大山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风雪中。 许松独自站在帐内,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杀虎口一战的惨烈画面,以及阿尔罕被俘时那怨毒的眼神。 “萧挞鲁,你想玩,我便陪你玩到底……”他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野狐岭以北三十里,鹰嘴峡。 峡谷两侧的峭壁上,积雪覆盖着枯草,寒风呼啸,卷起细碎的雪沫,一百余名身着鞑靼皮甲、脸涂炭灰的汉子静静潜伏在岩石后方,手中紧握弓箭与弯刀,眼神冷厉如狼。 为首之人正是刘清的结拜兄弟付有才。 他伏在一块巨石后,目光死死盯着峡谷入口,低声道:“都记住了,待黑狼骑过半,立刻放滚石断其后路,火箭齐射,制造混乱后,立刻撤离,自保为上,若是被俘,那就……” 身旁一名年轻士卒喉结滚动,声音微颤:“付大哥,若是真的被俘,我们真的要……” 付有才转头看他,眼神坚定:“刘清大哥待我们如何,你们都清楚,我们这些家伙也大多是从那场屠杀之中幸存下来的,若非刘清大哥,我们这些人还能有几人能活到现在?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刘清大哥要为朔州数万百姓报仇雪恨,也是为我们的家人报仇雪恨,就要依靠那个许松,所以我们绝不能出卖他,否则如何对得起冤死朔州的亲朋故旧?” 年轻士卒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远处,马蹄声渐近,地面微微震颤。 付有才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 峡谷入口处,一队黑甲骑兵如黑色洪流般涌入,正是萧挞鲁率领的黑狼骑。他们追击“鞑靼游骑”至此,气势汹汹,毫无防备。 当黑狼骑的前锋完全进入峡谷中段时,付有才猛地挥刀:“放!” “轰隆隆……!” 数十块裹着烈焰的巨石从两侧峭壁滚落,狠狠砸入黑狼骑阵中!战马惊嘶,士兵惨叫,狭窄的谷道瞬间乱作一团。 “敌袭!保护节帅!”黑狼骑千夫长怒吼着举起盾牌,却被一支火箭射中咽喉,栽落马下。 萧挞鲁脸色铁青,拔刀格开一支流矢,厉声喝道:“结阵!弓箭手还击!” 然而,埋伏的“鞑靼人”根本不给他们喘息之机,箭雨如蝗,夹杂着燃烧的火油罐和一个个土制炸弹,将峡谷化作一片火海。 黑狼骑虽精锐,但在狭窄地形中难以展开阵型,伤亡惨重。 萧挞鲁眼中怒火滔天,亲自率亲卫冲锋,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此时,峡谷后路也被滚石彻底封死! 付有才见时机已到,高举弯刀,用鞑靼语嘶吼:“为了大汗,杀光契丹狗!” 百余名“鞑靼人”如猛虎下山,冲入混乱的黑狼骑阵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萧挞鲁的亲卫拼死护主,但“鞑靼人”悍不畏死,甚至有人直接抱住契丹骑兵,点燃身上的火油,同归于尽!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半个时辰,峡谷内尸横遍野,浓烟滚滚。 付有才浑身是血,左臂已被斩断,仍死死挡在萧挞鲁面前。 他咧嘴一笑,用生硬的契丹语说道:“契丹狗……你们的末日……到了……”说罢,猛地扯开衣襟,露出绑满炸弹的胸膛。 萧挞鲁瞳孔骤缩,厉声喝道:“退!” “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付有才与数名黑狼骑同归于尽,火光冲天而起。 萧挞鲁被气浪掀翻,狼狈爬起时,峡谷内已无一名活着的“鞑靼人”,他们全部战死,甚至自焚尸身,不留一丝痕迹。 亲卫从灰烬中翻出几枚鞑靼贵族的骨雕令牌,颤声道:“节帅,是……是鞑靼王庭的人!” 萧挞鲁死死攥住令牌,指节发白,眼中怒火与惊疑交织:“鞑靼王庭……好大的胆子!” 当夜,野狐岭大营。 萧挞鲁率残部返回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黑狼骑折损近两百人,却连一个活口都没抓到。 许松早已率众在营门前等候,见状“大惊失色”,快步上前:“节帅!这是……” 萧挞鲁冷冷扫了他一眼,声音沙哑:“鞑靼王庭埋伏本帅,此事绝不简单。” 许松面露“愤慨”:“鞑靼人竟敢如此猖狂!节帅,末将愿率部北上,剿灭其部落,为节帅雪恨!” 萧挞鲁盯着许松的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破绽,但许松目光坦荡,毫无躲闪。 良久,萧挞鲁冷哼一声:“不必了,此事本帅自有计较。” 他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许将军,本帅此次来,还有一事。” 许松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节帅请讲。” 萧挞鲁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了过来:“大汗有令,南征在即,云朔各军需抽调精锐,补充东路军,许将军的左营,需调拨千人,三日后随本帅前往幽州。” 许松瞳孔微缩。 抽调千人?这是要抽调左营一半的战斗力!若答应,左营将名存实亡,若拒绝,便是抗旨不遵,萧挞鲁立刻就能以谋反罪名拿下他。 电光火石间,许松已有了决断,他双手接过密信,肃然道:“末将遵命!不过……” 他面露难色:“左营近日操练频繁,伤病者众,能否宽限五日,待末将整顿完毕,再抽调精锐?” 萧挞鲁眯起眼,似乎在权衡。 许松趁机低声道:“节帅,末将还有一事禀报,近日营中斥候在阴山北麓发现大批鞑靼骑兵集结,恐有异动,若此时抽调兵力,云州防务恐有疏漏……” 萧挞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眉道:“鞑靼人还敢来?” 许松“郑重”点头:“末将怀疑,今日伏击节帅的,只是其先锋,若大军南下,云州危矣。” 萧挞鲁沉吟片刻,终于松口:“既如此,许将军五日内整备完毕,届时本帅再来要人。” 说罢,他翻身上马,带着残部离去。 许松目送萧挞鲁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眼神逐渐冰冷。 牛大山凑近,低声道:“松哥儿,现在怎么办?真要交人?” 许松冷笑:“交人?他萧挞鲁做梦!” 他转身大步走向大帐:“传令,全军戒备,按‘戊字’预案准备,另外,立刻派人联系紫金山,告诉刘清和李崇……‘虎已出柙,猎网可张’!” “还有……”随后许松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的命令是让他们扰乱萧挞鲁的兵马,他们为何要死战到底?平白折损了上百精锐?” 第24章起兵 “松哥儿,这一次伏击,为了防止有能够认出你的新军士卒被俘后,造成不必要的后果,那边派出的,都是付有才那一营的兵马,他们都是朔州之屠的幸存者,原本的命令也确实是让他们一触即走,可是大战一起,那些士卒应该是想起了朔州被屠杀的亲人,压抑的仇恨爆发,才选择了与契丹人同归于尽的打法,最终只有两人,因为付有才的死命令,提前撤离,向崇哥儿和刘清报告战场情况。” 牛大山解释道。 “哎,此次是我思虑不全,那些战死的弟兄,一定要把他们的尸骨找到,好生安葬,等到咱们大事成就后,我要建立忠烈祠,供奉那些为了我们的大业战死牺牲的将士们。” 许松摇摇头说道。 五日后,野狐岭大营外。 萧挞鲁亲率五千铁林军,列阵于左营大营前,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然而,营门大开,营内空无一人,唯有寒风卷着枯草掠过空荡荡的校场。 萧挞鲁脸色铁青,一把揪住留守的老卒:“许松呢?” 老卒战战兢兢:“回、回节帅,许将军三日前便率部出营操练,至今未归……” “操练?三日前?”萧挞鲁暴怒,一脚踹翻老卒:“为何不报?” 老卒趴在地上,颤声道:“将军说……说是奉节帅密令,北上巡边……” “混账!”萧挞鲁拔刀欲斩,却被亲卫拦住。 “节帅息怒!当务之急是找到许松!”亲卫急声道。 萧挞鲁强压怒火,厉声喝道:“传令!派出所有斥候,搜捕许松!”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斥候脸色惨白:“报……!紫金山匪寇攻破朔州东门,守将赵元礼战死!” “什么?!”萧挞鲁如遭雷击。 不到半日,又一斥候疾驰而至:“急报!云州以西三十里发现大军踪迹,疑似许松部!” 萧挞鲁猛地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好一个许松……好一个调虎离山!” 他翻身上马,声嘶力竭:“全军回援云州!立刻!” 公元944年冬,十一月十四日。 紫金山匪寇刘清,率领匪军一千余,突袭朔州,朔州长史许义带领家丁突袭朔州西门,刘清大军顺利攻入朔州,朔州守将赵元礼战死,副都指挥使赵英投降,朔州节度使枭古只措手不及,只身逃离朔州,枭古只家族族人尽数被斩。 公元944年冬,十一月十六日。 李崇率领紫金山新军三个营的兵马,奔袭百余里,从背面偷袭,攻破雁门关和雁门县,此时契丹西路军伟王大军已经进入忻州,李崇果断截断契丹南征西路军后路,布置防御,就地驻守。 公元944年冬,十一月十八日。 契丹东路军在耶律德光的率领下,南下攻破深州、景州、德州等地,兵锋直指晋国粮草重地贝州。 晋国皇帝石重贵命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军进驻戚城(今河南濮阳北)、张彦泽戍黎阳(今河南浚县东北)、石重贵亲率禁军抵澶州(今河南濮阳)指挥。另以刘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抵御契丹西路军。 与此同时,许松故布疑阵,吸引萧挞鲁大军兵临野狐岭,他自己则是暗度陈仓,率领左营两千兵马,绕开萧挞鲁大军,兵临云州城西门之下。 云州西门城头的契丹守军突然骚动起来……远处雪原上,一支打着左营旗号的军队正疾驰而来。 “快开城门,野狐岭军情急报!”为首的银甲将领高举萧挞鲁的令箭,头盔下的眉眼在风雪中模糊不清。 城门校尉眯着眼打量:“可有节帅手令?” “混账东西!”银甲将领突然暴喝,甩手将令箭掷上城头:“萧节帅中伏重伤,贼军距此不过二十里!” 令箭“当啷”落地,校尉捡起时指尖一颤……这确实是萧挞鲁贴身携带的鎏金令箭。 正当他犹豫之际,城下突然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开城门!老夫康敬习作保!” 守军哗然,只见雪幕中走出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正是云州都指挥使康敬习,校尉慌忙下令开城,却未注意到老将军身后那些“亲兵”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城门刚开半扇,银甲将领突然一夹马腹冲入瓮城,寒光闪过,校尉的头颅已高高飞起。 许松扯下沾血的面甲,厉声道:“控制城门!发信号!” 三支鸣镝撕裂风雪,埋伏在城西松林的两千精锐如洪流涌来,许从斌亲率家丁夺取了西门敌楼,当萧李黎闻讯率右营赶来时,整个西城已竖起“许”字大旗。 “报……许贼部攻破武库!” “报……南门守军倒戈!” 右营都统萧李黎一脚踹翻军报案几,铁青着脸抓起狼牙棒:“亲卫队随我去杀许从斌!” 这支由契丹贵族子弟组成的百人重骑兵,如尖刀般插向节度使府。 府前长街上,许松早布下三重枪阵。 当铁骑冲至三十步时,两侧屋顶突然站起百余弩手……正是当年在朔州被屠戮的遗孤。 “放!” 复仇的弩箭穿透重甲,萧李黎的战马被三支弩箭射中眼窝,这员契丹猛将跌落马背的瞬间,许松的陌刀已劈开他的护心镜。 戌时末,最后一支负隅顽抗的契丹残兵被围在粮仓,许松踩着血冰登上台阶,将萧李黎的首级掷于阵前:“降者不杀!” 当啷啷的兵器落地声中,康敬习捧出节度使印信。 许松却转身望向东南……那里有正在雁门关血战的李崇,更有千里之外正与契丹主力对峙的晋军。 “传令,立刻肃清城内契丹残余力量,整编降卒。”许松解下血迹斑斑的披风:“明日拂晓,兵发野狐岭,只要将萧挞鲁那支兵马打残,云朔之地将尽归我手!” 云州城内,夜雪未歇。 许松站在节度使府的台阶上,脚下青砖已被鲜血浸透,凝结成暗红的冰。 城内零星抵抗的契丹残兵已被肃清,降卒被分批看押,云州守军中的汉人士卒大多选择归顺。 “松哥儿,右营降卒共八百余人,其中契丹兵不足两百,其余皆是汉儿。”牛大山大步走来,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他们听闻是松哥儿你起兵反抗契丹,不少人当场就跪下了,说早受够了契丹人的欺压。” 许松点点头,目光扫过院中被缴获的兵甲:“给他们饭吃,愿意留下的编入新军,不愿得发放路费遣散……但今夜任何人不得出城,以防走漏风声。” “报……!”一名斥候匆匆奔入:“萧挞鲁大军已从野狐岭拔营南下,先锋军明日午时前可到云州!” 康敬习捋须沉吟:“云州城城高池深,又有你这新军驻守,火雷威力无穷,若是固守云州,萧挞鲁手中只有五千兵马,必不能克。” 许松眉头一皱,看向身旁的许从斌和康敬习:“父亲,外公,我意主动出击,剿灭萧挞鲁所部。固守固然可以让萧挞鲁知难而退,但是他这五千兵马皆是精锐,若是让他带兵逃离,有这五千兵马窥伺云朔之地,我们下一步计划将会受到极大影响,此为其一;其二,若是能够将萧挞鲁这支兵马剿灭,对于云朔之地其他各州都将是极大的震慑,很有可能应州、蔚州等州即可不战而降;其三,萧挞鲁以为我们刚夺城,必在整顿防务,绝不会料到我们敢连夜出击,此为出其不意。” 许从斌点头道:“松儿所言,极有道理。” 许松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拳砸在案上,当即下令:“传令全军,休整两个时辰,子时出发,奔袭野狐岭!” 子时,雪停风静。 两千精锐兵马悄然出城,马蹄裹布,人衔枚,马摘铃,沿着山道向野狐岭疾驰,许松亲率三百轻骑为先锋,牛大山领主力随后,许从斌则坐镇云州,以防不测。 萧挞鲁率领大军回援云州,此时距离云州只有不到三百里了。 他刚接到云州失守的急报,却因夜色已深,不敢贸然行军,只得下令全军休整,明日再战。 “节帅,云州既失,不如先退守蔚州,等伟王大军回援……”一名副将小心翼翼道。 “放屁!”萧挞鲁怒斥:“许松小儿不过侥幸得手,本帅五千铁林军,难道还拿不回云州?” 正怒骂间,营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敌袭……!” 轰! 一支火箭划破夜空,直接射中中军大帐的旗帜,紧接着,箭雨如蝗,契丹军营瞬间大乱。 许松一马当先,陌刀横扫,劈开营门栅栏,三百轻骑如尖刀般插入敌营,见帐就烧,逢人便砍,契丹军猝不及防,许多人刚从睡梦中惊醒,便被烈焰吞噬。 “不要恋战!烧粮草,毁军械!”许松高声喝令。 骑兵们分散冲杀,将火把投向粮车、箭垛,契丹大营转眼火光冲天。 萧挞鲁仓促披甲上马,刚冲出营帐,便见一队骑兵直奔中军而来,为首之人银甲染血,正是许松! “许松!!”萧挞鲁目眦欲裂,挥刀迎上。 两马交错,刀光如电,萧挞鲁力大刀沉,许松却犹胜他一筹,陌刀斜挑,竟将萧挞鲁的护臂斩裂,萧挞鲁吃痛,还未及变招,许松反手一刀,直取其咽喉! “铛!”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亲卫拼死挡下这一击,萧挞鲁趁机拨马后退,厉声吼道:“护驾!护驾!” 契丹亲卫蜂拥而上,将许松逼退,许松见偷袭目的已达,当即吹响号角,全军迅速脱离战场,消失在夜色中。 黎明时分,许松勒马回望,只见契丹大营仍火光未熄,浓烟滚滚。 牛大山咧嘴一笑:“松哥儿,这一把火,至少烧掉他们三成粮草,萧挞鲁就算想攻云州,也得先饿几天肚子!” 许松微微颔首,眼中锋芒不减:“传令全军,列阵,以新式火器对敌,也该让世人见识见识咱们新军的真正战力了。” 十一月十九日上午,云州以北两百余里的雪原之上。 萧挞鲁的大军刚刚从夜袭的混乱中整顿完毕,五千铁林军虽折损数百,但主力尚存。 此刻,他们列阵于开阔雪地,重甲骑兵在前,弓箭手压阵,长矛步兵如林而立,杀气腾腾。 萧挞鲁骑在战马上,脸色阴沉如铁,望着远处逐渐逼近的许松所部,冷笑一声:“区区两千人,也敢正面迎战?许松小儿,当真狂妄!” 副将低声道:“节帅,昨夜偷袭,他们占了先机,如今正面列阵,我军铁骑一个冲锋,便能将其碾碎!” 萧挞鲁眯起眼睛,目光扫过许松的军阵,忽然眉头一皱……对方的阵型极为古怪,前排并非长矛兵或盾兵,而是一排排手持古怪铁管的士卒,后方则架设着数十门小型铁炮,黑黝黝的炮口正对着他们。 “那是什么?”萧挞鲁心中隐隐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高举战刀,厉声喝道:“全军听令!铁骑冲锋,碾碎叛军!” “杀……!” 契丹铁骑如黑色洪流般冲出,马蹄震地,雪雾飞扬,长矛如林,寒光闪烁。 许松立于阵中,目光冷峻,缓缓抬起右手:“火枪队,准备!” 前排士卒立刻半跪,手中火枪平举,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冲锋而来的骑兵。 “放!”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爆响瞬间撕裂战场,硝烟弥漫,铅弹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冲锋的契丹骑兵如割麦子般倒下,战马嘶鸣,骑士坠地,前排冲锋阵型瞬间崩溃! “什么?!”萧挞鲁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第二排,放!” “砰砰砰……!” 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契丹骑兵再次成片倒下,冲锋之势彻底瓦解! “虎蹲炮,预备!”许松冷声下令。 后方的炮手迅速点燃引线,数十门小型铁炮发出怒吼,炮弹呼啸而出,在契丹军阵中蹚出一条鲜血通道! “手雷队,投!” 数百名新军士卒从腰间掏出手雷,点燃引线,奋力掷出! “轰隆!轰隆!” 密集的爆炸在契丹军阵中接连炸响,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契丹军彻底陷入混乱! 第25章击溃萧挞鲁,扩军备战 实际上,场面虽然混乱,但是契丹人伤亡并不大,可是这种新式战法,使用的众多火器,尤其是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却给契丹大军带来了极致的压力,还有便是战马。 契丹战马何曾遇到过这种武器?在这一轮轮的轰炸之下,那些战马一匹匹受惊,陷入癫狂,在契丹军阵之中横冲直撞,一个个契丹士卒被战马撞飞,喷血而亡。 萧挞鲁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这……这是什么妖法?” “节帅!快撤吧!再这样下去,全军覆没啊!”副将惊恐大喊。 萧挞鲁咬牙,眼中满是不甘,但看着己方溃不成军的惨状,终于嘶吼一声:“撤!全军撤退!” 契丹残兵如潮水般溃退,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许松冷冷看着败退的敌军,大声道:“朱宏,你率领步卒立刻打扫战场,清点战果,牛大山,率领亲卫营骑兵,随本将军追杀敌人。” 又是追杀两个时辰,萧挞鲁大军彻底溃败,许松才带领亲卫营回转。 牛大山满脸震撼:“松哥儿!这火器……太厉害了!契丹人根本近不了身!” 许松微微点头,眼中却无半分喜色,反而凝重道:“火器虽强,但终究有限,此战能胜,全因出其不意,若契丹人日后有所防备,未必还能如此轻易取胜。” 他抬头望向远方,沉声道:“萧挞鲁虽败,但契丹主力仍在南方,虽然有晋国军队牵制,但也很快便会回援,我们必须尽快稳固云朔之地,否则后患无穷。” 牛大山重重点头:“松哥儿,接下来怎么办?” 许松目光坚定:“传令李崇,死守雁门关,务必挡住伟王回援,同时,派使者联络晋军,告诉他们……云朔义军已起,愿与晋国共抗契丹!” 十一月二十二日,此时耶律德光已经率领大军到了德州,先锋军赵延寿所部已经开始围攻贝州。 契丹大营之中,耶律德光高坐主位,帐下文武分立两侧。 耶律德光一脚踹翻了鎏金案几,羊皮地图滚落在地,酒樽碎裂,琥珀色的马奶酒泼洒在地毯上,如同鲜血般刺目。 “云朔叛乱?许松小儿安敢如此!”他怒极反笑,声音却冷得骇人:“萧挞鲁这个废物,五千铁林军竟被两千左营兵马击溃?” 跪伏在地的传令官浑身颤抖:“大汗,那许松不知用了何种妖器,声如雷霆,火光冲天,我军铁骑未及近身便死伤惨重,且我军战马被那妖器所发声响惊吓,一个个失去控制,冲乱了阵型……” “妖器?”耶律德光猛地揪住传令官的衣领:“本汗南征北战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分明是萧挞鲁轻敌冒进!” 他甩开传令官,转身喝道:“传令伟王,即刻撤出忻州,回师剿灭云朔叛军!再令幽州留守耶律颇德率三万皮室军西征夹击!” 晋国澶州行营。 石重贵盯着刚送到的军报,手指微微发抖:“云朔义军许松……阵斩萧李黎,击溃萧挞鲁?” 侍立在侧的杜重威延伸微微闪烁,随后突然大笑:“天佑大晋!契丹西路军一撤,我军压力大减,此时正该反攻!” 桑维翰却眉头紧锁:“陛下,那许松能造出雷霆火器,其志不小,若任其坐大,恐成第二个石敬瑭……” 石重贵目光闪烁,忽然问道:“刘知远到哪了?” 忻州,晋国大军大营。 刘知远摩挲着密信,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火雷?火枪?有意思……” 他转头看向心腹杨邠:“你亲自去云州,告诉许松……” 手指蘸着酒水在案几上写了个“燕”字:“他若懂这个,本王可助他一臂之力。” 新州府衙。 许松展开最新军报,嘴角微扬:“应州、蔚州、武州已降,儒州亦入我手,云朔之地,十之七八已归我有。” 牛大山咧嘴笑道:“松哥儿,那些州县听闻咱们用‘天雷’破了萧挞鲁,连抵抗的胆子都没了,应州节度使甚至亲自开城,跪迎我军!” 许松却无半分松懈,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儒州:“三哥虽助我们取了儒州,但此地毗邻幽州,耶律颇德的三万皮室军已至军都关,不日便会压境。” 军都关也即是太行八陉之一的军都陉,后来在明朝被加强修缮,构筑关城,成为闻名于世的居庸关。 正说着,亲兵急报:“雁门关军情!伟王撤围忻州,正猛攻李崇将军!” 许松眉头一皱:“伟王这是要拼死打开回援之路。” 他当即拍案:“传令刘清,速率朔州兵马驰援雁门关!再派使者快马加鞭去见刘知远……告诉他,若再作壁上观,这‘燕’字,我许松便自己来写!” 有了康家、房家、许家,还有云朔之地几个大族的支持,许松在攻破云州之后,很快便将大军扩充到了万人,新增的五千兵马有整编的降卒,也有新招募的新兵,战力虽然不强,但是驻守地方却是已经足够。 许松当然也想把军队增加更多,可是没办法,云朔之地只能够养得起这么多兵马,再多了,养不起啊。 当然,军队数量多了,编制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一万余人的兵马,除了他的亲卫营扩展到了一千人,仍然由牛大山率领外,其他九千余人被整编成了四个团,每个团编制三个营,都指挥使由朱宏、李崇、刘清和因功被提拔为副都指挥使的朱英担任。 原本的十位营指挥使,付有才牺牲,许松又提拔了战功最高的亲卫营小队长秦良才为营指挥使,还剩下九位,许松命令刘清从山寨老人中提拔了罗六七和莫大高两位营指挥使,又从亲卫营中提拔一位小队长杨小树,一共十二位营指挥使。 因为新兵最多,所以朱英的四团便留守云朔之地,由康敬习和许从斌直接指挥,负责肃清云朔之地的契丹残余兵马,镇压反抗势力。 李崇率领二团驻守雁门关,同时从一团调拨一个营归李崇指挥,阻击回援的伟王大军。 朱宏率领一团剩余两个营驻守朔州西部的陈家沟,防备府州方向可能的敌人。 剩余的三团以及亲卫营,许松和刘清率领进驻新州,阻击幽州来的契丹援军。 新州府衙之中,火盆烧得正旺,将冬夜的寒意驱散几分。 许松命人将舆图展开,其他将领分立桌子两侧,刘清和丁友生站在他的身边。 许松手指重重按在军都关的位置,沉声道:“耶律颇德的三万皮室军已过军都关,这一路虽然道路崎岖,但是最迟五日,大军便会兵临新州城下。” 刘清眉头紧锁,盯着地图上新州周围的地形:“新州城虽坚固,但若死守,三万大军围城,我们兵力不足,迟早被耗死。” 丁友生捋须沉吟:“不如效仿云州之战,主动出击?趁其立足未稳……” “不可。”王军摇头打断:“耶律颇德非萧挞鲁可比,此人用兵谨慎,必先派斥候探查,偷袭难成。” 罗六七突然拍案:“那便不守新州,咱们佯装撤退,引契丹人进城,然后……”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火雷埋满全城,送他们上天!” 众人一惊,许松却目光微动:“六七此计虽险,但未必不可行。” 他手指划过新州东南方向:“不过,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只要我们能够在耶律颇德大军到来之前,攻下这里,再以小股部队从太行山和军都山两侧迂回,扰其粮道,耶律颇德大军必乱,届时我们便有可乘之机”。 众人看去,却见到许松的指尖落在妫州。 刘清俯身细看,忽然眼睛一亮:“妫州距离军都关不过百里,若是我们能够拿下妫州,耶律颇德除非死守军都关,否则三万大军将失去纵深,进退不得……不过,如今妫州必然已经警觉,虽然妫州并非坚城,但是要想在短时间内拿下,绝对不易,万一耶律颇德大军赶到,我们将腹背受敌,大军陷入覆灭之危。” “寻常军队自然是办不到,可是我们还有火器,”许松接过话头,眼中锋芒毕露:“妫州城墙并不坚固,只要有足够的火雷,足以将城门,甚至是城墙炸开,城内守军不过数百,一旦城墙城门洞开,顷刻可下。” “以耶律颇德的行军速度,从军都关到妫州最多三天时间,先锋骑兵可能不到两天就能到达,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天内就得拿下妫州,太冒险了……” 刘清摇摇头说道。 “在下倒觉得将军的策略可行,此计固然冒险,但是耶律颇德也不会想到,我们敢在他三万大军的虎视眈眈之下,冒险取妫州。而且一旦取了妫州,契丹大军在军都关以北便没有了根基,粮草等军资都需要从幽州运来,而军都关小道崎岖难行,将会极大地加重契丹大军的后勤压力,若是如将军所言,再有小股部队袭扰粮道,那契丹军队势必会军心不稳。” 丁友生却是抚了一下短短的胡须说道。 “好,那便如此,王军,以你一营为先锋,携带大量火雷,乘夜色炸开妫州城门,占领城门”。许松看向王军命令道。 王军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决然之色:“末将必不负将军所托!” “苏无衣、罗六七,你二人率领本部兵马,人衔枚,马裹蹄,趁夜色开进妫州城五里之地,此时妫州契丹军队已经是惊弓之鸟,不敢出城,但是也要注意掩护大军,听到火雷爆炸,立刻冲出,接应王军,攻打妫州城。” 许松又取出两枚令箭,交给苏无衣和罗六七。 “末将遵命!” 两人应命。 十一月二十三日,夜。 妫州城外十里处的山坳中,王军蹲在岩石后,盯着远处城墙上稀疏的火把。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营正,探清楚了。”斥候小队长压低声音:“南门守军只有二十余人,半个时辰换一次岗,城楼上有三处哨位,每处两人。” 王军眯起眼睛:“护城河结冰了?” “冻得结实,能跑马!” 王军点点头,从怀中掏出许松亲手绘制的城防图:“子时以后行动,妫州城的契丹将领是个胆小鬼,竟然把城门楼都给堵死了,没办法,咱们只能炸城墙了,按照之前的探查,妫州城北城城墙要比其他三面城墙薄弱,让爆破队以大量火雷把西北侧的城墙给我炸开,另外通知苏指挥使和罗指挥使,子时三刻炸城墙。” 子时三刻,一队黑影贴着护城河冰面滑过,城墙上的契丹哨兵正搓着手跺脚,突然被弩箭贯穿咽喉。 “上!”王军一挥手,十名背着陶罐的士兵猫腰冲向城墙,随着一起的,还有一队拿着铁镐的士卒,他们熟练地在城墙上凿出一个个大洞,其他士卒将陶罐塞进洞中,用引线连接,拧成一股。 好在天冷,契丹巡逻的士卒也因为知道了耶律颇德的援军将到,不再像前几天那般警惕,才给了他们挖洞的时间。 “退!” 随着“轰”的巨响,半截城墙在火光中崩塌,红色信号弹随即升空,照亮了雪夜。 “杀!”埋伏在外的四百精兵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契丹守军还没从爆炸的震撼中回过神,就被砍翻在地。 王军踩着瓦砾冲上城楼,突然瞳孔一缩……东面官道上竟有火把长龙! “报!幽州援军距此不足二十里!” 王军一把扯过传令兵:“快马通知许将军!就说耶律颇德先锋军提前到了,让他速派援军!通知苏指挥使和罗指挥使,速速进城,清缴残敌。” 转身对亲兵吼道:“给我杀,沿着城墙,向东门和南门杀过去,尽快拿下城门,迟滞契丹援军。” 此时城外东南,二十里之外,耶律颇德麾下先锋大将萧啜里望着妫州城头的火光,脸色阴沉:“加速行军!务必夺回城门!” 两千骑兵加快行军速度,然而黑灯瞎火的,想要提速也不是那么容易,一是地面湿滑,战马速度提不起来,而且这个时代的士卒,多有夜盲症,若非军情紧急,耶律颇德也不会让先锋军连夜行军。 然而,就在契丹骑兵刚刚提速之时,雪地中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轰!轰!轰!” 埋伏在两侧的三团三营的火器小队点燃了预先埋设的火雷,火光冲天,战马受惊,嘶鸣着四处乱窜,契丹骑兵阵型大乱。 “杀!”三营一队队长路老三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好的弓弩手和火枪手纷纷展开射击,契丹骑兵纷纷落马。 萧啜里怒吼:“不要乱!冲过去!” 第26章取妫州,拒契丹 然而,路老三早已命人在雪地中布下绊马索和铁蒺藜,契丹骑兵冲锋受阻,死伤惨重。 路老三率领小队兵马且战且走,层层阻击,虽然一队近两百兄弟死伤过半,却成功地将萧啜里阻滞了将近一个时辰。 等到萧啜里攻打至妫州城三里之地之时,王军已彻底控制妫州城四门,罗六七和苏无衣率军冲入城内,迅速肃清残敌。 “报!萧啜里先锋军已被路队正阻于城外三里,但后续契丹大军仍在逼近!” 王军咬牙:“传令,立刻加固城门,搬运火雷上城墙,准备死守!让路队正他们按照原计划,立刻撤入山区,等待命令。” 新州城外,许松大营。 “报!王指挥使已攻破妫州城,但耶律颇德先锋军已至城外。” 许松猛地站起身:“果然提前到了!”他立刻下令:“刘清,你即刻出发,妫州城防就交给你了,务必在耶律颇德大军合围之前,稳固城防!” 刘清抱拳:“末将领命!” 许松又看向牛大山:“亲卫营随我轻装疾行,绕道军都山,截断耶律颇德粮道!” 牛大山咧嘴一笑:“松哥儿,这活儿俺喜欢!” 妫州城下,黎明时分。 萧啜里重整残兵,再次发起冲锋,然而此时城墙上的云朔军已架起数十门小型火炮……这是紫金山兵工坊新铸造的“霹雳炮”,比虎蹲炮稍大一些,射程虽然没有增加太多,但是杀伤力惊人,用来守城最是合适。 “放!” “轰!轰!轰!” 契丹骑兵冲锋的阵型再次被炸得七零八落,萧啜里本人也被弹片击中,坠马重伤,被亲卫抢回。 然而,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契丹主力大军已缓缓逼近……耶律颇德亲率三万皮室军,终于赶到! 刘清站在城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契丹军队,握紧了刀柄:“传令全军,死守妫州!” 耶律颇德的三万皮室军如黑云压城,在妫州城外十里扎营,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城头上,刘清眯眼望着远处契丹大军的营寨,沉声道:“耶律颇德果然谨慎,没有贸然攻城。” 罗六七啐了一口:“这老狐狸,怕不是想围死我们!” 刘清摇头:“不,他是在等攻城器械。”他指向远处正在组装的投石车和云梯:“契丹人擅长野战,不擅攻城,所以耶律颇德必会先打造器械,再一举破城。” “今夜我们再来一次突袭,烧了他的工程器械。”王军盯着远处的契丹大营说道。 “不可,我们刚刚夜袭攻破妫州,耶律颇德不是傻子,必然会加强夜晚的防御,这个时候夜袭,那只是给对方送军功罢了。”丁友生摇摇头说道。 “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契丹大军数量几乎是我们的十倍,一旦被合围,足以将我们围死在城中。而且以对方的兵力,他们完全可以分兵,攻打儒州和新州,断掉我们的后路,到时候我们困守孤城,可就糟糕了……”苏无衣皱眉说道。 “放心吧,他不敢分兵,当初我们两千兵马,就能把萧挞鲁的五千铁林军打得丢盔弃甲,如今我们城中三千兵马,还有将军在外的一千多骑兵,耶律颇德不敢轻易分兵的。我们只要坚守下去,将军那边会让耶律颇德尝到苦果的,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耶律颇德死死地钉在妫州城外。” 刘清却是自信的说道。 他不能不自信,他是妫州城如今的最高长官,若是连他都丧失斗志,那妫州城破也就无可避免了。 耶律颇德端坐军帐,手指轻叩案几,目光阴鸷地盯着跪伏在地的汉人谋士张俭:“张先生,你素来能言善辩,此番前去劝降,若能说动那许松部将献城归顺,本帅保你做个妫州刺史。” 张俭额头触地,冷汗浸透衣背:“大帅明鉴,那刘清原本乃是紫金山匪寇,为人残暴,毫无信誉,弑杀无度,而且对于契丹人极是记恨,对我等为契丹效力的汉人,更是出手不留情,若是小人前往劝降,恐难……” “嗯?”耶律颇德突然抓起鎏金马鞭抵住张俭下巴:“你不想去?” 张俭心底怒骂,龟孙子才想去呢。 不过表面上,他却不敢违逆耶律颇德。 “小人不敢!”张俭浑身发抖:“只是如今叛军刚刚攻破妫州,气势正盛,此时绝非劝降的最佳时机,还请大帅命令大军攻城,将叛军打怕了,才好劝降。” “废物!”耶律颇德一鞭抽在案几上,羊皮地图应声裂开:“传令……把抓来的汉民押到阵前,告诉刘清,每过一个时辰不降,本帅就杀百人!” 妫州城头,刘清望着城外被驱赶的百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白发老妪抱着啼哭的幼童,青壮男子被绳索串成长队,契丹骑兵的马刀在冬日下泛着寒光。 “畜生!”罗六七猛地拔出横刀:“老子带人杀出去!” “站住!”刘清一把拽住他:“你看……”他指向契丹军阵后方隐约可见的绊马索和陷马坑:“耶律颇德巴不得我们出城野战。” 丁友生突然眯起眼睛:“许将军,你看那个穿儒衫的……是不是在打手势?” 只见百姓队伍中有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借着整理衣冠的动作,隐秘地比划着三根手指。 刘清瞳孔骤缩……这是出发前与许松约定的暗号! “传令火器营。”刘清突然压低声音:“把一半火雷集中到南门,做好准备……” 黄昏时分,张俭举着白旗来到城下,刚喊出“大契丹大汗”五字,城头突然箭如雨下,他抱头鼠窜时,却没发现射来的都是去了箭头的鸣镝。 契丹军阵中顿时鼓噪起来。耶律颇德冷笑:“汉狗果然沉不住气。” 他挥手下令:“把那些两脚羊赶上去!让儿郎们准备攻城!” 黄昏的余晖如同泼洒在雪地上的鲜血,给肃杀的战场镀上一层悲壮的赤金。 契丹人的号角凄厉长鸣,皮鞭的炸响与百姓的哭嚎混杂在一起,撕扯着城头守军的心。 被驱赶的汉民如同绝望的潮水,在契丹骑兵的刀锋和马鞭逼迫下,踉跄着、哭喊着,涌向妫州城的南门。 白发老妪紧紧护着怀中的孙儿,青壮汉子们眼中燃烧着屈辱的怒火,却被绳索束缚着,只能一步步走向同胞的刀箭。 “放箭!射死这些契丹狗!”罗六七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几乎要将牙咬碎。 他身后的士卒同样悲愤填膺,拉满了弓弦的手却在颤抖,箭头指向的,是骨肉相连的同胞。 “不准放箭!”刘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死死盯着城下,目光锐利如鹰,越过哭嚎的人群,捕捉着混乱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位文士。 此刻,那人正借着被推搡的机会,看似无意地撞向几个被驱赶的壮汉,口中似乎在急促地说着什么。 “看到了吗?”丁友生低吼,指向文士周围那几个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决绝的汉子:“他们在准备!” “火雷营!”刘清的声音压过了城下的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标,南门前五十步!听我号令!弓弩手,无头鸣镝,对准契丹督战队后阵,放!” “咻……咻……咻……” 又是一阵尖厉的鸣镝破空声,如同挑衅的嘲笑,越过百姓的头顶,射向契丹军阵后方,这彻底点燃了耶律颇德的怒火。 “攻城!踏平妫州!杀光叛贼!”耶律颇德的马鞭狠狠劈下。 早已蓄势待发的契丹步卒,如同黑色的蚁群,推着简陋的云梯、撞车,在督战队的驱赶下,混杂在被迫冲锋的百姓之中,疯狂地扑向城墙! 契丹人狡猾地将百姓作为第一道肉盾,紧随其后的是如狼似虎的攻城部队。 城头的守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滚木礌石不能轻易砸下,滚烫的金汁热油也无法倾泻,唯恐伤及无辜。 “就是现在!”刘清猛地举起手,目光锁定了城下混乱的中心……那位文士和他身边聚集的七八个汉子。 他们不知何时已挣脱了束缚,其中一人猛地撕开破旧的外袍,露出捆满全身的黑色陶罐! “点火!”文士嘶声力竭的大吼,声音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他身边的汉子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火折子摁向引线! “目标南门前五十步!霹雳炮、火雷!放!”刘清的手狠狠挥落! 城墙上,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十门小型霹雳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炮口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沉重的弹丸裹挟着死神的尖啸,越过百姓的头顶,精准地砸向刚刚越过百姓群、准备架设云梯的契丹步卒密集阵型! 几乎同时,城下爆发出更猛烈的、撼动大地的巨响! “轰!轰!轰!轰隆……!” 数团巨大的火球在百姓队伍的后方、契丹督战队与攻城步卒的衔接处猛烈炸开!那是文士和死士们用血肉之躯引爆的火雷! 破碎的陶片、灼热的铁砂、狂暴的冲击波瞬间横扫方圆数十步! 猝不及防的契丹督战队和紧随其后的攻城前锋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瞬间压过了攻城鼓噪! 城头的霹雳炮弹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落地开花! 火药的爆炸与冲击波将密集的契丹步卒阵型撕开数个巨大的缺口,残肢断臂与破碎的攻城器械四处飞溅!硝烟与尘土冲天而起! 混乱!极致的混乱在契丹攻城前锋中爆发! 后方督战队被炸得七零八落,前方的步卒被炮火覆盖,而中间被驱赶的百姓,在爆炸的瞬间,被早有准备的文士和死士们用身体撞开、扑倒,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伤亡! 求生的本能和那文士的嘶吼点燃了他们:“乡亲们!往两边跑!往城根下跑!快!” 百姓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爆炸的烟尘掩护下,疯狂地向城墙两侧涌去,远离了主攻的南门正面战场,也暂时脱离了契丹人的屠刀范围! “弓弩手!放箭!目标……契丹步卒!”刘清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怒吼声在城头炸响! 憋屈了许久的弓弩手们,将所有的愤怒与杀意都灌注在箭矢之上,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覆盖了被爆炸和混乱打懵的契丹攻城部队! “滚木礌石!给我砸!” “金汁!浇下去!” “长枪手!顶住垛口!” 守军的反击如同暴风骤雨!失去了百姓肉盾的掩护,暴露在城墙下的契丹步卒成了活靶子。 滚木礌石带着呼啸砸落,将试图攀爬云梯的契丹兵砸成肉泥;滚烫的金汁兜头浇下,城墙下顿时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皮肉焦糊的气味令人作呕;从垛口缝隙中刺出的长枪,精准地收割着冒头的生命。 契丹人的第一次凶猛攻城,在内外爆炸的精准配合和守军迅猛的反击下,被硬生生遏制在了城墙之下! 南门前五十步到城墙根下,尸骸枕藉,断折的云梯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焦糊味。 远处的契丹中军大纛下,耶律颇德脸色铁青,手中的马鞭几乎要被捏碎。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破局,不仅救下了大部分百姓,更重创了他的前锋! 他看着城头那面在硝烟中猎猎作响的“刘”字将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深深的忌惮。 “收兵!鸣金!”耶律颇德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号角声变得低沉而急促,幸存的契丹兵如蒙大赦,丢下伤员和器械,潮水般退了下去。 城头上,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失去袍泽的悲泣。 刘清扶着冰冷的城垛,望着城下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在城墙根下抱头痛哭、被城上守军用绳索奋力拉拽上来的百姓,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他望向远处契丹大营那连绵的灯火,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耶律颇德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的血战,必然在下一个黎明降临。 “清点伤亡,加固城防,救治伤员!”刘清的声音嘶哑却坚定:“火器营,立刻补充药子!把所有的火雷都给我搬上来!契丹狗,休想踏进妫州半步!” 他猛地一拳砸在城砖上,碎石飞溅,城头的残破军旗,在凛冽的寒风中,依旧不屈地飘扬。 第27章夜间血战,焚粮阻敌 耶律颇德的脸色在火把映照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精心驱赶的“肉盾”被对方以近乎自杀式的反击破局,前锋攻城部队损失惨重,士气遭受重创,而对方不仅守住了城墙,还救下了大半百姓,甚至利用爆炸的混乱和烟尘,让那些“两脚羊”逃入了城根死角,正被城上守军用绳索奋力拉拽上城! 耻辱!这是对他耶律颇德统兵多年威望的极大羞辱!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吼着,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跪伏的亲兵背上,留下深深的血痕:“那张俭呢?那个汉狗谋士呢?” “回大帅……张先生他……他在混乱中被炸死了……”亲兵忍着剧痛,声音发颤。 “死得好!没用的东西!”耶律颇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被戏耍后的狂怒:“传令!各营主将即刻来见我!另外,给我把那些逃回来的溃兵,每个百人队抽杀十人!以儆效尤!” 当夜,契丹大营中弥漫着压抑的恐慌和血腥气。 抽杀令被执行的冷酷而高效,绝望的哭喊和临死的惨叫让其他士卒噤若寒蝉。 耶律颇德用铁腕和鲜血强行压制了军中的动摇,却也埋下了更深的怨恨种子。 帅帐内,烛火通明。 耶律颇德扫视着帐下脸色同样难看的将领们,声音冰冷如铁:“都看到了?汉狗狡诈,更兼有那妖异火器!然我军数倍于敌,困守孤城,其覆灭只在早晚!白日强攻损失过大,非上策。” 他走到悬挂的简易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妫州城上:“此城城墙多处老旧,白日观察,西北角被炸塌处虽经修补,但仍然是最为薄弱的地方!其南门、东门白日受创,守军注意力亦集中于此,今夜,便是破城之时!” 他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萧斡里剌!” “末将在!”一员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契丹将领应声出列。 “命你率本部两千精兵,辅以撞车、飞梯,三更时分,佯攻南门!声势要大,务必吸引守军主力!” “遵命!” “耶律斜!” “末将在!”另一名年轻些,眼神锐利的将领站了出来。 “命你率本部一千五百精锐死士,携带钩索、挠钩,潜行至西北角被炸塌处!待南门佯攻吸引守军注意,立刻攀爬登城!不惜一切代价,打开缺口!后续兵马随你跟进!” “末将定不辱命!”耶律斜眼中燃起嗜血的光芒。 “其余各部,待西北角火起,全军压上!破城之后……”耶律颇德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鸡犬不留!” 妫州城头,气氛同样凝重。 胜利的短暂喜悦早已被巨大的伤亡和沉重的压力取代,白日一战,虽成功击退敌军,救下百姓,但火雷消耗巨大,守军伤亡亦是不小。 尤其是那些引燃自身火雷、与契丹督战队同归于尽的死士,他们的壮烈更让活着的人心头沉甸甸的。 城墙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伤员痛苦的呻吟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丁友生正带着人手紧张地修补白日被破坏的城垛,搬运着所剩不多的滚木礌石。 刘清站在西北角的修补工事前,眉头紧锁。 这里是前日被王军炸开的缺口,虽然紧急用砖石木料堵上了,但坚固程度远不如其他城墙,他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搬运着最后几箱火雷的士卒,心中忧虑更甚。 “将军,火器营回报,火雷只剩不足百枚,药子也快见底了。”罗六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和烟灰。 刘清沉默地点点头,这比他预想的消耗更快:“霹雳炮呢?” “炮身无恙,但铁弹和火药包也只剩三成。”苏无衣补充道,今天的战斗以第二营为主力,对于火器的消耗非常清楚。 “知道了。”刘清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军,你亲自带一队人,把城内能拆的民房梁柱、门板,都给我搬到西北角后面堆起来!万一……万一被突破,这就是最后的街垒!” “另外,让大家打水,把四周城墙全部泼上水,这么冷的天气,水一结冰,契丹人攻城的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是!”王军领命而去,脚步沉重。 “告诉兄弟们,”刘清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周围疲惫但眼神依旧坚毅的士卒:“我们守的不仅仅是这座城,更是身后云朔父老的活路!许将军正在外面为我们撕开契丹人的喉咙!坚持住!每多守一刻,我们就离胜利近一步!契丹人白天吃了大亏,今夜很大可能会来报复!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誓与妫州共存亡!”将领和士卒们齐声低吼,疲惫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 夜色如墨,寒风呜咽。三更梆子声远远传来,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突然! 南门外火光冲天! 震天的喊杀声、鼓噪声骤然爆发! 无数火把汇聚成一片移动的火海,如同沸腾的岩浆,汹涌地扑向妫州南门!萧斡里剌的佯攻开始了! 撞车轰击城门的沉闷巨响、飞梯搭上城墙的摩擦声、契丹士兵疯狂的呐喊声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契丹狗攻南门了!”城头瞭望哨嘶声大喊。 “弓弩手准备!滚木礌石!火油准备!”刘清的声音在南门城楼响起,瞬间压过了喧嚣。 守军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这声势浩大的攻势吸引过去,垛口后挤满了严阵以待的士兵,弓弩上弦,刀枪出鞘。 几乎就在南门激战爆发的同一时刻! 西北角,那片白天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修补城墙下,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 数十条带着铁钩的绳索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抛上城头,牢牢扣住垛口!紧接着,一个个矫健如猿猴的黑影,口衔利刃,顺着绳索飞速向上攀爬!动作迅捷无声,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敌袭!西北角!敌袭……!”一个在阴影处警戒的暗哨发现了异常,凄厉的示警声划破夜空! 但为时稍晚! 最前面的十几名契丹死士已经跃上城头!他们落地无声,动作狠辣,手中弯刀瞬间抹过几名冲过来的守军脖子!鲜血喷溅! “堵住缺口!杀光他们!”罗六七的怒吼声在西北角炸响! 他距离最近,带着亲兵如同猛虎般扑了上去,手中横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将一个刚站稳的契丹死士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战斗瞬间在狭窄的城头白热化! 后续的契丹死士源源不断地攀爬上来,与蜂拥而至的守军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混成一片! “火雷!用火雷炸断绳索!”苏无衣一边指挥弓弩手压制城下企图继续攀爬的契丹兵,一边嘶吼。 几名火器营士兵抱着点燃的火雷,不顾自身安危,冲向垛口,想要将火雷扔向下方攀爬的人群,或者砸向那些固定在垛口上的绳索! “嗖!嗖!嗖!”城下黑暗中,精准的冷箭如同毒蛇般射来!企图投掷火雷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点燃的火雷滚落在城头,发出刺鼻的硝烟! “盾牌手!掩护!”丁友生目眦欲裂,指挥着盾牌手顶上去。 刘清让人将水泼在城墙上,可以说是非常及时,给契丹大军登城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但是这一次契丹人也是发了狠,悍不畏死,前赴后继。 而且,耶律斜已经亲自登上了城头! 他武艺高强,悍勇绝伦,手中一杆长矛如同毒龙出洞,瞬间挑飞两名挡路的守军,直扑那处刚刚被死士们占据、还在不断涌上契丹兵的突破口! 他的目标,是为后续大军彻底打开这个缺口! “狗鞑子!休想!”罗六七浑身浴血,如同疯虎,带着仅存的十几名亲兵死死顶在耶律斜面前,刀光如匹练,悍不畏死地缠住了这员契丹悍将! 他知道,一旦让耶律斜彻底站稳脚跟,缺口扩大,源源不断的契丹兵涌入,这西北角就完了! 城头西北角,变成了一个血腥的磨盘,双方最精锐的力量在此疯狂绞杀,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南门的佯攻也愈发猛烈,萧斡里剌似乎得到了死命令,不计伤亡地猛冲,牵制着刘清无法抽调更多兵力支援岌岌可危的西北角。 刘清心急如焚,南门的压力同样巨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北角的战况越来越危急! 罗六七的亲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耶律斜的矛势却越来越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低沉、急促、与契丹军号截然不同的号角声,突然从契丹大营的侧后方,那连绵起伏的军都山方向,穿透激烈的战场厮杀声,清晰地传来! 紧接着,契丹大营的西北角,猛然腾起数道冲天的火光!浓烟滚滚而起!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人喊马嘶的混乱之声! “援军?!” “是许将军!许将军杀到他们后营了!” 城头上,无论是正在浴血奋战的守军,还是指挥若定的将领,都瞬间捕捉到了这异变和那熟悉的号角声!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正在城头奋力搏杀的耶律斜动作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望向大营起火的方向!攻势为之一缓! “杀……!”罗六七敏锐地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爆发出惊天怒吼,浑身浴血的他如同回光返照的战神,刀光暴涨,竟将心神剧震的耶律斜逼得连连后退! 契丹大营中军。 耶律颇德豁然起身,死死盯着西北角冲天的火光和传来的混乱喧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敌人?!” “报……大帅!不好了!一支骑兵,打着‘许’字旗号,从山里冲出来,烧了后营粮草囤积处!看守粮草的弟兄们……死伤惨重啊!”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帅帐,声音带着哭腔。 “许松?!”耶律颇德如遭雷击,他万万没想到,许松的主力骑兵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他的身后,还精准地找到了粮草重地:“他不是应该在妫州城里吗?混账!废物!哨探都是干什么吃的!” 粮草被焚,军心必然动摇,攻城部队的士气瞬间从顶点跌落谷底! 尤其是那些正在攻城的契丹兵,看到自家大营起火,后方传来示警的号角,攻势不由自主地停滞、混乱起来! “大帅!攻城部队军心动摇!是否……”副将焦急地问。 耶律颇德看着城头依旧在激烈抵抗地守军,又看看身后火光冲天、混乱蔓延的大营,再想到粮草被焚的可怕后果,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笼罩了他。攻城,已无胜算;大营辎重粮草若失,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仗打到这个程度,他知道,他们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已经不可能速战速决,将叛乱压下了。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冰冷的决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契丹退兵的号角声凄厉而仓皇地响彻夜空,如同败犬的哀鸣。 正疯狂攀爬城墙的契丹兵如蒙大赦,纷纷丢下云梯绳索,转身就跑。 城下攻城的部队也如同退潮般狼狈后撤,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燃烧的器械。 城头上,妫州守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许多人脱力地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混合着血污、汗水和劫后余生的泪水。 “赢了!我们守住了!”罗六七拄着卷刃的横刀,看着潮水般退去的契丹兵,又望向远处契丹大营越来越大的火光,咧开嘴,露出带血的牙齿,发出嘶哑却畅快的大笑。 刘清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扶着冰冷的城垛,只觉得浑身发软。 他望着军都山方向那跳跃的火焰,眼中充满了激动和难以言喻的敬佩:“许将军……神兵天降!” 丁友生立刻组织人手:“快!救治伤员!加固城防!清点损失!契丹人虽退,但不可大意!” 契丹大营,此刻已是一片混乱。 第28章契丹退兵,云朔暂安 牛大山率领的亲卫营骑兵,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借助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从军都山的崎岖小径中杀出,精准地突袭了契丹大营防守相对薄弱的西北角……这里正是耶律颇德囤积部分粮草和辎重的地方。 “杀!烧光他们的粮草!”牛大山一马当先,手中一柄加长加重的陌刀挥舞如风,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亲卫营的骑兵们装备精良,马术娴熟,更兼人人配备了短铳和火雷,近战远攻皆犀利无比。 猝不及防的契丹守军被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熊熊大火在粮草堆上冲天而起,干燥的草料和粮食成了最好的燃料,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映红了半边夜空。 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被惊动的战马在营地里疯狂嘶鸣、冲撞,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撤!快撤!”牛大山见目的达到,毫不恋战。 许松给他的命令就是一击即走,绝不纠缠。 亲卫营骑兵如同旋风般来,又如旋风般去,在契丹援兵大部队合围之前,迅速脱离接触,重新隐入黑暗的山林之中,只留下一个火光冲天、哭喊连天、乱成一锅粥的契丹大营。 耶律颇德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心都在滴血。 粮草被焚毁近半,营帐被烧毁无数,更严重的是士气的崩溃!许松这背后一刀,不仅解了妫州之围,更是彻底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大汗!伟王急报!”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到他面前,递上一份染血的羊皮卷。 耶律颇德展开一看,眼前又是一黑! 雁门关方向,李崇守得极其顽强,伟王耶律敌烈猛攻数日,损兵折将,寸步难进! 更糟糕的是,驻守陈家沟的朱宏,在确认府州方向平静无波,镇守府州麟州的杨家和佘家并无出兵的意图之后,分出一个营增援雁门关,伟王所部损失惨重,已呈败象! 军报末尾更是提到,晋国太原郡王、太尉、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的大军,其前锋已出现在忻州附近,动向不明! 西线溃败,后方粮草被焚,眼前妫州坚城难下,晋国大军又在虎视眈眈…… 耶律颇德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他知道,云朔之地,大势已去!再纠缠下去,他这三万皮室军精锐,恐怕有被合围歼灭的危险! 而耶律德光的主力此时还在德州贝州一带和晋国大军对峙,原本疲软的晋国皇帝石重贵在得知云朔之地的叛乱之后,顿时支棱了起来,命令各方大军交替掩护出击,不求战果多好,只求死死地缠住耶律德光,让他无暇撤军北顾。 晋国军队虽然战力比不上契丹,但是却也差不了多少,此时用这种牛皮糖一般的打法,是让契丹人头疼万分。 “传令……”耶律颇德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全军……连夜拔营!放弃妫州,退回幽州!” 这个命令下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剜心。 放弃云朔,意味着大汗耶律德光整个南征战略的侧翼彻底暴露,后路受到严重威胁! 他这个统兵大帅,罪责难逃! 但他别无选择。 许松那把烧在他粮草上的火,虽然没有能够将所有的粮草付之一炬,但是却彻底烧掉了他继续进攻的底气和时间。 夜色中,契丹大军如同丧家之犬,抛弃了大量辎重和伤员,在妫州守军警惕的目光下,仓皇地向东撤退,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 来时气势汹汹的三万精锐,退时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冲天的怨气。 公元944年冬,十一月二十七日。 契丹大将耶律颇德大军围攻妫州三日不下,被许松焚烧粮草,袭扰粮道,迫不得已退兵。 妫州,守住了。许松奇袭焚粮,功不可没。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云朔大地,传向南方战场。 晋国澶州行营。 “报……!云朔大捷!许松部将刘清死守妫州,击退耶律颇德!许松亲率骑兵焚毁契丹粮草,耶律颇德已率残部仓皇退往幽州!雁门关伟王耶律敌烈亦遭重创败退!” 石重贵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激动得双手颤抖:“好!好一个许松!天佑大晋!天佑大晋啊!” 他连日来的愁云惨雾被这巨大的捷报一扫而空。 旁边的杜重威神色莫名,随后露出大喜之色:“陛下!契丹西路、北路皆溃,侧翼洞开,军心必然动摇!此乃天赐良机,当速命前线诸军全线反攻!” 桑维翰却依旧眉头紧锁,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陛下,许松此子,崛起之势过于迅猛。火器犀利,用兵诡诈,更兼收拢流民,整编降卒,坐拥云朔数州之地。今又立此不世之功,声望如日中天。刘知远与之暗通款曲……臣恐……恐其非久居人下之辈。今日之石敬瑭,未必不是明日之许松!当早做筹谋!” 石重贵脸上的喜色淡去几分,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桑维翰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许松的崛起,确实太快,太耀眼了。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桑卿所言……不无道理。然今契丹未灭,尚需借重其力。传旨,厚赏云朔将士,加封许松为……云朔节度使,检校司徒!令其整军备战,务必牵制契丹北线之兵,助我大军克复中原,另……”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密令刘知远,密切关注许松动向,必要时……可相机行事。” “相机行事”四个字,含义深远。 与此同时,河东军大营。 刘知远看着手中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军报……一份是妫州大捷,许松焚粮破敌;另一份是许松派来的使者转达的那句带着强硬威胁口吻的话:“若再作壁上观,这‘燕’字,我许松便自己来写!” 他粗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那个早已干涸的“燕”字酒渍,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好个许松!果然没让本王失望!火焚耶律颇德粮草,逼退三万皮室军……好手段!”他看向侍立一旁的杨邠:“敬之(杨邠字),你再去一趟云州。告诉许松,‘燕’字太大,他一个人写,笔力恐有不足。本王愿借他一支笔,共书此字!问他,何时方便,本王欲亲赴云州,与他……把酒言欢,共商大计!” 杨邠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道:“下官明白!” 不过他的目光中却又带着阴沉,杨邠此人在原本的历史上,乃是刘知远的心腹大臣,但是此人长于政务,但是却没有大局,不识大体,心胸也不怎么广阔。 上次去云朔,他并没有见到许松,便认为许松是故意怠慢,心底里对许松可没有什么好感。 云州城,节度使府衙内灯火通明。 许松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各州降表、钱粮清册、军械损耗、流民安置……眉头微蹙。 击退耶律颇德只是解了燃眉之急,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云朔之地残破,百废待兴。 扩军至万余人已是极限,粮饷压力巨大。 火器虽利,但制造缓慢,成本高昂,且火药配方和工匠是核心机密,必须牢牢掌控。 契丹主力虽在南线,但耶律德光绝不会坐视云朔丢失,更大的反扑随时可能到来。 晋国朝廷的封赏来了,但那道“云朔节度使,检校司徒”的旨意背后,桑维翰那老狐狸的猜忌和石重贵的防备,他心知肚明。 刘知远的“共书燕字”和“把酒言欢”的邀请,更是暗藏机锋。 “将军,康大人和房先生来了。”亲兵通报道。 许松揉了揉眉心:“快请。” 房先生便是房家二爷,也就是房家如今的家主房永奎的弟弟,房永胜。 此人原本是朔州节度使府的谋士文吏,当然也只是挂名,房永胜并不想为契丹人效力,只是为了房家才去挂了个名头,许松这边起兵,他立刻就投靠了许义,为许义出谋划策,安定朔州。 康敬习和房永胜联袂而入,脸上都带着喜色和凝重。 “外公,房先生,你们来了。”许松先是对康敬习行礼后说道。 “恭贺将军大破契丹,扬我云朔之威!”房永胜行礼道。 “先生不必多礼。”许松示意他们坐下:“外公,这一次我们虽然暂时挡住了契丹的进攻,但是契丹主力仍在南边与晋国对峙,一旦双方言和,契丹主力回转,我们将面对数十万契丹大军的围攻,局势依旧严峻,正要与您二位商议。” 康敬习率先开口:“松儿,当务之急是稳固根基。各州虽降,但人心未附,契丹残余势力、地方豪强仍需弹压肃清。朱英将军的四团兵力分散,恐有不足。老夫建议,当效仿府兵之制,于乡野设立团练,农时耕种,闲时操练,既可保境安民,亦可为大军提供后备兵员,更能节省军费开支。” 房永胜补充道:“钱粮乃立军之本。云朔之地,经年战乱,民生凋敝。除清点官仓、收缴契丹遗留外,当务之急是恢复农桑,招抚流民,轻徭薄赋。同时,可重开与府州、麟州乃至河西的边境榷场,以云州所产之盐、铁器换取粮食、布匹、牲畜。紫金山兵工坊所产精良火器,亦可……有限度地,与可信之势力交易,换取急需物资。” 许松认真听着,心中不断权衡。 康敬习的团练之策是解决兵力不足和财政压力的良方,但需防止地方坐大。 房永胜的商业思路是开源之道,尤其是火器贸易,利润巨大,但风险同样巨大,目前的火器火绳枪、火雷和虎蹲炮等技术含量并不高,只要能够冶炼出精钢,就可以很容易地仿制出来,而且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就算他们没有足以利用的精钢,也绝对可以从现有的火器之中,创造出更多样式的火器武器,一旦失控或被敌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二位所言甚是。”许松点头:“团练之事,外公您可会同各州刺史、县令,拟定详细章程,务求权责明晰,不扰民生,至于榷场和贸易……”他目光锐利起来:“由房先生总揽,但火器严禁出售,我们可以拿出比较简单的火雷,或者是其他一些新式的冷兵器进行交易,但也须经我亲自核准,且交易对象、数量、用途,必须严格掌控!此乃我云朔命脉,绝不容有失!” “另外,”许松看向房永胜:“烦请房先生,动用一切渠道,不惜重金,继续搜罗通晓火药、冶炼、铸造的工匠,以及懂得天文、地理、算学的饱学之士。紫金山兵工坊和匠作营,要扩大规模,提高产量!未来的仗,火器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属下明白!”房永胜肃然应命。 随后许松又说道:“还有那些将士的军功核定,功劳奖赏,以及阵亡将士的抚恤,外公你这边和父亲商议一番,一定要从优从重,这些将士为了云朔之地的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我们不能让将士们寒心。” “还有粮饷,以前契丹人压榨我们汉军营,粮饷短缺,我们不能学契丹人,要对所有的士卒,无论是汉人,还是奚人、氐人、契丹人,只要忠心任事,便要一视同仁,决不能区别对待。” 军功奖赏是重中之重,也是许松收拢云朔军心的最关键的手段,决不能有丝毫差池。 “好,此事我会和温毅(许从斌的字)好生商议。”康敬习点点头说道。 这时,亲兵又报:“将军,刘清将军、王军指挥使等已从妫州返回,正在府外候见!另外,河东节度使刘知远遣右都押衙杨邠为使,已至馆驿!” 许松精神一振,眼中光芒闪烁。 浴血归来的兄弟自然要首先安抚,暗藏机锋的使者还要等一等…… 云朔的棋局,在击退强敌后,进入了更加复杂微妙的博弈阶段。 “先请刘清、王军他们进来!”许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甲。 他要先听听前线将士的声音,感受那血与火之后最真实的气息,再去会一会那位代表刘知远而来的“老朋友”杨邠。 新的风暴,正在各方势力的算计与权衡中,悄然酝酿。 而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云朔大地,能否在许松手中真正浴火重生,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第29章白登之盟 刘清和王军并肩踏入节度使府衙时,身上的血腥气还未散尽,铠甲上的刀痕箭孔、战袍上干涸的血迹,无声诉说着妫州城头那场生死搏杀。 许松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一把抓住二人手臂:“辛苦了!” 这短短三个字,让刘清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发红。 他单膝跪地,甲叶铿锵:“末将幸不辱命!妫州仍在!” 身后的王军、罗六七、丁友生等将领齐刷刷跪倒一片。 “起来!都起来!”许松用力将刘清拽起,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未愈的伤疤:“没有诸位死守妫州,哪来今日大捷?” 他忽然注意到队伍末尾一个被担架抬着的重伤员……是三团二营营指挥使苏无衣,右腿裹着厚厚的渗血麻布。 许松脸色骤变,箭步上前按住要挣扎起身的苏无衣:“别动!军医怎么说?” 苏无衣惨白的脸上挤出笑容:“禀将军,腿保住了……就是以后怕是骑不得马了……” “胡扯!”许松扭头厉喝:“去请外公府上的那位前御医!就说我许松欠他一个人情!” 亲兵飞奔而去。 他转回来时声音已温和下来:“无衣,这一次你们二营顶在最前线,与契丹人厮杀,耶律颇德的督战队见了你都哆嗦,这腿养好了,我准备组建一个全火器的炮兵加强营,直属于我管辖,由你任营指挥使。” 苏无衣的眼泪唰地流下来,混着脸上的火药灼痕,冲出一道道灰痕。 大堂内很快摆开简陋酒席,许松亲自给每人斟满烈酒,第一碗却洒在地上:“敬战死的兄弟!” 第二碗酒举起时,刘清突然拔出佩刀划破手掌,血滴入酒碗:“末将代妫州守军立誓……” 所有将领同时割掌血酒,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必与将军,生死相随!” 许松仰头饮尽血酒,摔碗为号。 随着此起彼伏的瓷碗碎裂声,某种比契约更牢固的东西在这群血火中走出的汉子之间生根。 “说说战况。”许松抹去嘴角酒渍。 刘清立即铺开一张沾血的城防图:“那晚,不出所料,契丹人的主要目标便是西北角被王军炸开的城墙,攻城主将名为耶律斜,武力非凡,勇猛过人,耶律斜率死士登城时,罗指挥使带着三十亲兵反冲锋……” 他手指突然停在某处,声音发哽:“三十人……只活下来七个……” 罗六七猛地灌下一碗酒:“值!耶律斜那孙子被老子一刀劈下城墙,听说摔断三根肋骨!” 他扯开衣甲露出胸膛,一道狰狞箭伤贯穿右肺:“这狗鞑子临掉下去还给了老子一箭!” 许松盯着那道伤,突然解下腰间玉佩塞进罗六七手里:“我娘留下的,能辟邪。你罗六七的命,阎王爷收不走!” 满座动容。 在边关军中,这等贴身信物相赠,比朝廷的丹书铁券更重。 王军趁机汇报要务:“清点过了,火器耗损七成,尤其火药几乎见底,但末将发现个蹊跷……” 他压低声音:“契丹溃兵丢下的箭矢,有不少带着这个……” 从怀中取出一支箭,箭头缠着油布,上面还带着一股子火油的味道。 许松瞳孔骤缩……这是简易燃烧箭!苏无衣挣扎着支起身体:“将军,契丹人在偷学我们的火器!” 大堂气氛骤然紧绷。 许松却突然笑了:“好事啊!” 见众人错愕,他拿起箭矢折断:“耶律颇德越急着仿造,越说明他怕了!” 转头对亲兵下令:“传令紫金山工坊,从今夜起三班轮作,所有匠人俸禄翻倍,另外……” 他眼中闪过寒光:“把上次俘虏的那几个契丹匠奴,绑在工坊门口凌迟!让所有人都看看,偷技术的下场!” 正说着,亲兵慌张跑来:“禀将军!杨使者闯进来了,说再不见就……” “就怎样?”许松冷笑未落,堂门已被推开。 杨邠紫袍玉带昂然而入,看到满堂血污狼藉的将领明显一怔,随即冷笑:“许将军好大的架子!本官代太原郡王传话,难道还比不上……” 杨邠话音未落,大堂内“唰”地站起一片将领。 罗六七酒碗一摔,染血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哪来的酸儒,敢闯我军营!” 许松抬手制止,脸上却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杨相公来得正好。” 他踢开脚边碎瓷,从亲卫手中接过新酒碗斟满:“正说到契丹人偷学我军火器之事,如今太原郡王坐镇河东,与契丹人交战多次,想必对此道颇有见解?” 杨邠被这反将一军,脸色微变。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支燃烧箭,又掠过众将虎视眈眈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闯入的是个火药桶……字面意义上的。 “许将军说笑了。”杨邠强作镇定整了整衣冠:“本官奉王爷之命,特来商议共抗契丹大计。” 他特意加重了“王爷”二字,眼角余光却在观察许松反应。 许松突然大笑,将酒碗塞进杨邠手中:“杨相公可知方才这碗酒为何而饮?” 不等回答,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箭伤:“三日前耶律颇德退兵时留的纪念!我云朔儿郎用血肉守住的疆土,自然要与真正的盟友同饮!” 这话绵里藏针,既点明自己战功,又暗讽刘知远此前作壁上观,杨邠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颤。 “将军言重了。”杨邠干笑两声:“王爷坐镇河东,牵制伟王数万大军,岂非策应?今契丹北退,王爷愿与将军会猎幽州……” “啪!”许松突然拍案,吓得杨邠差点摔了酒碗。 只见年轻统帅转身从案头取来一封信函:“巧了,今早刚收到耶律德光亲笔信。” 他抖开羊皮纸,露出契丹文印章:“说要拿幽云十六州换我项上人头……杨相公觉得这笔买卖如何?” 满堂哄笑中,杨邠后背渗出冷汗。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何能短短数月崛起……这手虚实相间的敲打,比刀剑更令人胆寒。 “将军说笑了。”杨邠强撑笑容:“王爷素来……” “报!”传令兵突然冲入:“雁门关急报!伟王残部勾结吐谷浑人反扑,李崇将军请求支援!” 许松脸色骤变,快步上前查看军报。 杨邠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个试探云朔军虚实的天赐良机。 “将军若信得过河东军,王爷可派……” “不必。”许松冷笑着折叠军报:“杨相公回去告诉燕京王,三日后午时,我在白登山等他。” 突然他又压低声音:“带着能调动的全部骑兵来。” 杨邠心头剧震。 白登山距云州不过三十里,汉高祖曾被匈奴围困于此。 许松选在此地会盟,既是示威更是考验……若刘知远真有诚意,就该像当年汉朝和亲般拿出足够筹码。 “另外,”许松突然揽住杨邠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劳烦相公把这坛酒带给王爷。” 他拍开泥封,浓烈酒香中,可见坛底沉着几枚未爆的火雷:“新酿的‘惊雷醉'',喝前记得……” 嘴唇几乎贴上杨邠耳朵:“摇一摇。” 当夜,杨邠的马车在两百铁骑护送下星夜南返。 车厢里,他盯着那坛“惊雷醉”冷汗涔涔……这哪是美酒,分明是许松给刘知远下的战书! 云州城头,许松望着远去火把冷笑:“先生觉得刘知远会咬钩吗?” 阴影中走出一身青袍的房永胜:“刘知远若真带大军前来,将军如何应对?” “那要看带多少。”许松摩挲着新到手的军报:“李崇在雁门关打得很好,伟王根本无力反扑,这假军报,就是试金石。” 房永胜恍然大悟:“将军是要……” “刘知远此人野心甚大,他绝对不会满足于一个区区太原郡王、河东节度使,可是如今契丹被我们牵制,晋国那边除了丢失了一些城池外,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依然是兵强马壮,他想要实现自己的野心,就必须要一个盟友,而且这个盟友还不能与晋国那边有太深的牵连”,许松眼中寒光闪烁:“所以,他需要我的支持,三日后他若是带少量轻骑,说明真想合作。若是兵马齐动,那可就是居心叵测,白登山之上,势必要有一场血战。” 三日后,白登山。 刘知远只带了两千轻骑,却押送着三十车粮草。 当他在山道看见许松身后那支全部配备火铳的亲卫队时,突然放声大笑:“许将军的‘惊雷醉'',本帅可不敢独饮啊!” 许松也笑了,挥手令亲卫退后。 两位枭雄在山巅残雪中把臂同行,身后亲兵们却紧张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王爷可知为何选在此地?”许松突然问道。 刘知远抚须而笑:“当年汉高祖在此被围七日,靠陈平之计重贿阏氏才得脱。”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许松:“将军是要学高祖,还是学冒顿?” 许松拔刀插进雪地,刀身映着两人面容:“我要学卫青……从此处出兵,直捣契丹王庭!” 刀尖所指,正是东北方向的幽州。 刘知远瞳孔微缩。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既如此,本帅添个彩头。” 展开竟是标注着河东军布防的舆图:“五万石粮草,三千套铁甲,换将军一个承诺。” “哦?” “他日若中原有变……”刘知远声音突然低不可闻。 许松盯着舆图沉默良久,突然拔刀斩断身旁旗杆:“好!这‘燕''字,便请王爷写第一笔!” 刀光闪过,旗杆应声而断。 刘知远眼中精光暴涨,抚掌大笑:“痛快!许将军果然爽快!” 他转身一挥手,身后亲兵立刻抬上两个大木箱:“这是第一批粮草军械的清单,权当见面礼。” 许松示意亲卫接过,却不急着查看,反而意味深长地笑道:“王爷如此厚礼,不知许某该如何回报?” 刘知远捋须而笑:“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如今契丹主力被牵制在南线,幽云十六州空虚,正是你我联手收复的大好时机。”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许松:“只要将军愿意出兵牵制幽州守军,本王便可率河东精锐直取燕京!届时,燕云之地尽归汉家,将军居功至伟!到时候契丹大军被堵在河北,我等与南方的朝廷大军两面夹击,必然能够大败契丹,让耶律德光损兵折将……” 许松心中冷笑。 刘知远这是想让他当马前卒,去硬啃幽州这块硬骨头,而自己则趁机摘桃子,拿下燕京。 幽州守军虽不如皮室军精锐,但也是契丹经营多年的重镇,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而且,幽州乃是耶律德光的退路,若是云朔军将幽州拿下了,耶律德光便成了困兽犹斗。 此时南边是晋国数十万大军,西边是刘知远的十几万大军,北边的云朔军并不过万余,耶律德光到时候会怎么办,傻子都知道。 “王爷高看许某了。”许松故作谦逊:“如今云朔新定,兵微将寡,且这里连日来的征战,云朔军损失惨重,伤亡极大,士卒疲累,亟需修整,恐难当此大任。” 刘知远眯起眼睛:“将军过谦了,以火器之利,破幽州易如反掌,若将军愿出兵,本王愿再拨三万石粮草助军。” “五万石,”许松直接加价:“外加一千副铁甲,五百匹战马。” 刘知远眉头微皱,但很快舒展开来:“好!就依将军所言!”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许松心知肚明,刘知远这是想借他之手削弱契丹,同时消耗他的实力。 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只要拿下幽州,云朔之地就有了屏障,进可攻退可守,再不必担心契丹大军压境。 有了刘知远支援的粮草兵器,他还可以再扩军数万,燕云之地尽入彀中,他便有了一个稳固的根据地。 至于耶律德光的大军,相信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回撤,但是晋国大军必定会死死咬住,他只要掌握好时机,在幽州留下一道口子,有了晋国大军的牵制,耶律德光担心被云朔军和晋国军队合围夹击,必不敢死战,就只能按照他留下的出路,撤回长城以外。 第30章民事,土地兼并 公元944年十二月初八日。 许松与刘知远在白登山会盟,达成协议。 刘知远支援云朔军粮草军械若干,许松则是趁机扩军备战,准备攻打幽州,策应刘知远东出太行,与晋国大军合围契丹主力。 白登山会盟后的第三日,云州节度使府内灯火通明,许松召集的核心班底齐聚一堂,商议战后治理大计。 “诸位,”许松环视众人,手指轻叩案几上厚厚的户籍册:“如今云朔初定,百废待兴,今日请诸位来,就是要议一议这民生大计。” 说着,许松又看向康敬习说道:“外公,您老人家在这云朔之地多年,对这里最为熟悉,依您来看,下一步,当如何?” 康敬习抚了抚胡须,然后开口:“松儿,当务之急有二:一是安置流民,这些年来燕云之地战乱不断,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以前契丹人不管不问,我们却不能如此,安置好流民,可争取燕云之地的民心,更快的稳定燕云局势;二是稳定云朔官场,我们占据了云朔之地,各州望风而降,但是也有不少官员逃离,人心惶惶,无心政事,这不利于云朔稳定。” “哦?”许松点点头,问道:“外公有何高见?” 老人从袖中取出一卷锦帛:“针对流民,这是老夫拟定的《劝农令》草案,可按照草案实施,当可稳定民心。燕云之地多年战乱,土地荒芜,很多原本的土地主也都或是逃离,或是在战乱中被杀,变成了无主土地,我们可将这些土地进行丈量,而后分给那些无地的流民。” 许松展开细看,只见上面详细规定了丈量无主土地、开垦荒地免税三年、借给耕牛种子、兴修水利等条款。 他眼前一亮:“外公此策甚妙!不过还需稍作修改,这些无主土地不能直接给那些百姓,所有无主土地一律归官府所有,然后租给百姓耕种,收租便以百姓收成三成为租金。” “松儿你是担心那些豪族富户会巧取豪夺百姓土地?” 许从斌微微皱眉说道。 “不是担心,而是必然,”许松摇摇头说道:“若直接将土地分给百姓,不出三年,这些土地就会通过各种手段……高利贷、强买强卖、甚至勾结官府……重新集中到少数人手中。” “确实如此,本官为官数十年,见过太多豪强豪族,通过各种明暗手段,将百姓变成佃农,甚至直接巧取豪夺,将百姓的土地抢走,若是我们直接将土地分给百姓,只怕用不了几年,那些土地便会集中在各家豪族手中,百姓们的生活依然无法改善。”许从斌点点头说道。 “所以必须从根子上杜绝。”许松斩钉截铁:“所有无主土地收归官有,百姓只有耕种权,而无所有权,所有分配的土地不得买卖,官府收取三成租税,其余七成归耕者所有。” 康敬习捋须沉思:“此法甚好,但需配套措施。老夫建议:一者设立‘劝农使''巡查各州;二者严禁民间以土地为抵押借贷;三者对检举土地兼并者重赏。” 许松眼前一亮:“外公补充得妙!” 他转向房永胜:“房先生,你再加一条:凡耕种满十年者,可获该地永佃权,子孙可继承,但仍不得买卖。” 许义突然皱眉:“七弟,那些原本有主的土地怎么办?不少逃亡地主的亲族还在……” “原本有主的土地,只要有明确的地契的,便发归原主所有,不能提供地契证明的,一律收归官有。另外,派遣干吏巡视各州,清查冤案,这些年契丹人在燕云之地作威作福,想必有不少地主豪族或多或少都与契丹人有所勾结,未曾作恶为祸百姓者,便不再追究。对于那些危害百姓,罪大恶极之大族,一律公审,依律严惩,罪恶不赦者,抄家后收缴所有土地家产。”许松却是微微一笑说道。 “好,如此一来,一可震慑宵小,让其不敢作乱,二可收拢百姓民心,民心所向,三可取得大量资财,补充府库,一举三得,妙哉!”丁友生抚掌赞叹道。 许从斌轻咳一声:“还有一事要紧,各州府库被契丹搜刮一空,如今军饷粮草全靠缴获支撑,非长久之计。” “父亲所言极是。”许松转向房永胜:“房先生,榷场之事准备如何?” 房永胜拱手道:“已与府州折家、麟州杨家达成协议,三日后重开边境贸易,只是……” 他犹豫片刻:“盐铁专卖恐引豪强不满。” 许松冷笑:“非常时期,当用重典。云朔之地,铁矿丰富,这是一大财源,盐井虽然产量不多,但是却也利润丰厚,且此二者关系军政,决不能放在那些商贾手中,必须要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许义担忧道:“若是如此,只怕那些大族豪强会暗中阻挠,甚至做出一些过激的行动……” “正要他们跳出来!”许松眼中寒光一闪:“我们要收拢民心,却也需要杀鸡儆猴、立威震慑。” 康敬习忽然笑道:“松儿此策一箭三雕,既充实府库,又打击豪强,更能惠及百姓……官盐定价可比私盐低三成。” 许松点头:“正是,此外,重开边境榷场,用盐铁换取粮食、布匹,但有一点……” 他神色骤然严肃:“火器制造相关物资,严禁出境,违者以通敌论处!” 众人纷纷领命。 许松最后环视众人:“诸位,土地、盐铁二事,关乎云朔根基,望诸位同心协力,务必在一月之内初见成效。” 许义突然插话:“七弟,那些归附的契丹官员如何处置?不少人暗中与幽州仍有联系。” 许松眼中寒光一闪:“对于如今的云朔各州县,那些官员愿意的,全部留任,以往过错,既往不咎,但是从今日开始,便要按照我们的新规矩执政行事。三哥,你负责组建云朔巡检司,严查奸细宵小,打击地痞流氓。” 他手指重重敲在案上:“证据确凿才能动手,不可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可放过一个叛徒!” 许信又开口说道:“七弟,我巡查各州发现,不少寺庙道观藏匿流民,逃避赋役,是否……” “五哥且慢,”许松抬手制止:“宗教之事需谨慎,不过可以让各寺庙将寺庙人员以及收拢流民先行登记造册,暗卫暗中调查,对于那些恶迹斑斑的寺庙,公开审判,收缴寺产,予以严惩。” “好,如此也好,有些寺庙的确是救济灾民,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若是一刀切全部取缔,只怕会引起民间恐慌,民心动荡。”许信点点头说道。 丁友生起身抱拳:“将军,军中伤残弟兄无处安置,能否……” 许松不等他说完便道:“此事我已有安排,对于那些伤势不太重,还能够行动的伤残兄弟,可以让他们在新兵训练营任事,用以训练新兵,或者充入巡检司,担任巡检,维护地方治安。那些伤势较重的,我已经命令在紫金山下划出三百顷地,建‘荣军庄'',凡伤残将士皆可分田二十亩,三代免税赋,当然,这些土地还是不能买卖,只能在这些将士或者其后人名下,才能免税赋。” “另外,我意,在云州城南,建立忠烈祠,所有战死的将士均可入忠烈祠,刻碑记其故事,享受香火供奉。” 众人闻言,无不震动,这等优抚,前所未有。 康敬习老怀大慰:“松儿思虑周全,不过……” 老人犹豫道:“朝廷加封你为云朔节度使的诏书已到,是否该设衙开府,以正名分?” 许松摇头:“虚名而已,当务之急是做实根基。” 他忽然压低声音:“据报耶律德光已从南线撤军,虽然有晋国大军牵制拖延,但是用不了半月,也将抵幽州,我们必须赶在他回来前,完成三件事。” 众人屏息凝神。 “其一,整训新军,补充各部兵源,加紧训练,恢复大军战力;其二,督促朔州兵工厂,增加招募人手,十天之内我要补充足够的火雷和炮弹、火药,列装各部;其三,”许松目光如电:“我们已经拿下军都关,不过军都关城墙太过低矮简陋,还需进一步筑城,加强防御。” 许从斌倒吸冷气:“这……时间太紧!” “所以需要全民动员。”许松斩钉截铁:“招募那些流民,一天管两餐,且给予一定的银钱酬劳,另外,朔州工坊也有了新的成果,制造出了水泥,让朔州那边派遣工匠去军都关,就地制造水泥,构筑关城。” 房永胜大喜道:“将军妙计,如此一来必然有不少的流民愿意出力,人多力量大,在十天之内,加高加固军都关城墙,完全能够做到。” 这时,许松忽然起身,走到厅堂中央悬挂的巨幅地图前:“诸位请看。” 他手指划过蜿蜒的山川河流:“云朔之地,表里山河。若能经营得当,足可养兵十万,成为北御契丹、南制中原的根基之地!但这一切的前提是……” 他猛地握拳:“我们必须撑过接下来这半年!” 沉默片刻,许义突然拍案而起:“七弟既有如此雄心,为兄愿赴汤蹈火!” 众人纷纷起身表态。 许松深深一揖:“既如此,诸位各司其职,一月之后,我要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云朔!” 当夜,一道道政令从节度使府发出。 《均田令》……清查无主荒地,分给流民耕种; 《劝农令》……减免赋税,兴修水利; 《荣军令》……优抚伤残将士; 《整军令》……扩编新军,改革军制。 云朔大地,一场比战争更艰巨的变革悄然展开。 而在北方,契丹大军的铁蹄声已隐约可闻。 接下来的三天,在康敬习和许从斌的调度下,云朔各部都行动了起来。 康敬习和许从斌都是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油条了,在云朔之地本来就根基深厚,处理起政事来得心应手,让许松都有些插不上手,只能从旁辅助,时不时提一些建议。 许礼组建巡检司,从军中接收了一些伤残士卒,加上原本许从斌的一些老部下,组成了初步的班底,开始在各州县设立巡检司的分部,暂时执掌刑狱诉讼、治安缉盗等职权。 至于许松,则是在牛大山等亲卫营的保护下,秘密来到了军都关。 下一步谋算幽州,还需要他亲自坐镇。 云朔军正在大肆扩编,虽然有刘知远支援的部分军械,加上原本云朔军队的,还有紫金山铸造的大批火器和兵器,但是仍然远远不够。 全军披甲率还不到三成,火枪不到一千条,虎蹲炮一百余门,霹雳炮九十门,各种火雷三千余颗,还有一部分新招的士卒的兵器还是卷刃有缺口的,军械装备严重不足。 但是短时间许松也没有办法,他甚至让房家和康家的商队南下,偷偷与刘知远、李守贞等军阀联系,高价采购走私军械,但是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奏效的。 此时,耶律德光已经率领大军北归,留下赵延寿率领残部三万余兵马断后,阻截追击的晋军。 由于云朔之变,加上刘知远大军从井陉出兵,晋国大军在杜重威、高行周和皇甫遇等人的率领下紧追不舍,所以耶律德光并未恋战,回军的速度非常快,不过三日,到了十二月十四日的时候,大军先锋已经到了幽州。 “局势不妙啊,节帅,我们这边还没准备好,耶律德光的两万先锋大军就已经到了幽州了,而且这些兵马全部都是骑兵。而我军骑兵不过两千,军都关镇守的兵马也不过一万左右,如此情况下攻打幽州,那几乎是送羊入虎口啊。” 收到消息的丁友生急忙来找许松。 “哎,看来耶律德光是真的急了,我们不仅不能进攻幽州,还要做好被耶律德光征讨的准备,要知道,耶律德光亲征大军有十五万,虽然在与晋国大战之中折损不少,但是剩余兵马至少也得有十二三万,加上伟王从飞狐陉一带撤离,想必也已经和他们会师,契丹大军数量将近二十万,我们的压力太大了。” 许松也是皱眉说道。 第31章布置防御,田亩丈量 从拿下云州开始,许松就没有停止过招兵,经过这段时间的扩军,扣除这些日子大战的减员,许松的军队已经达到了两万余人,整编成了三个师,每个师编制三个团加上一个师属骑兵营,由朱英、李崇和刘清担任师帅。 新组建军法司和参谋司,朱宏担任军法司参将,苏无衣任参谋司参将,直属节度使府管辖。 同时参照后世的政委制度,在大队级以上的编制部队设立政训参谋一职,直属参谋司管辖,品阶仅次于一军主将,负责军功核定之事,可以对军事指挥作战提出建议,但是不得干预军事指挥作战。 如今契丹那边行军速度超过他们的预期,局势发生变化,许松也不得不调整战略部署。 首先是军都山,由刘清率领二师镇守,这里面临的将是契丹的主攻,压力巨大。其次,李崇部进驻云州,防备草原之敌。第三,朱英部进驻雁门关,防备刘知远,同时也防备朔州西北和西边的敌人。 就在许松紧锣密鼓的布置防御的时候,云朔内部的土地清查,也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起来。 朔州,位于大同盆地的南段:“地控著名的勾注陉(今代县太和岭)与武州塞(今左云县境)之间的大路要冲,左距雁门关,右峙偏关,南屏宁武,居三关之中,为南北咽喉,东西要路。” 如里从太原出兵,越勾注经武州塞,达内蒙必经朔州;而北敌从右玉杀虎口或平鲁二道梁犯太原,朔州也是必争之地,战略上处于守势的军队退至朔州,凭内三关之险,便强化了自己的防御地位,而战略上处于攻势的军队,占领朔州后,则加强了进攻内三关的态势。 因此稳定朔州,势在必行。 首先清查的自然就是朔州的土地,同时也在各地广贴告示,告诉流民百姓,朔州分地的事情,一时间无数百姓向朔州聚集。 朔州城外,新立的丈量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许从斌端坐临时搭建的丈量台上,看着衙役们拉着麻绳丈量土地,百姓们排着长队领取地契,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大人,这是今日第三十七户。”书吏捧着竹简上前:“按《均田令》,分得下田十五亩,中田八亩。” 许从斌正要落印,忽然听见台下骚动,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跪地哭喊:“青天大老爷!那是我祖传的三十亩良田啊!” 几个衙役连忙按住老汉,许从斌皱眉:“怎么回事?” “回大人,”里正擦着汗解释:“这老刘头的地契去年抵押给周员外了,按新令……” “放屁!”老汉突然暴起:“明明是周扒皮趁我儿子被抓壮丁,强抢了地契!” 许从斌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均田令》要打击的巧取豪夺!他正要发话,忽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巡检司指挥使许义。 “义儿?”许从斌惊讶起身。 许义滚鞍下马,脸色阴沉:“周家庄园聚集了三百多家丁,还打伤了两个丈量吏。” 他压低声音:“更麻烦的是,我们在周家地窖里发现了这个……” 展开的包袱里,赫然是几支契丹制式的狼牙箭。 “好个周扒皮!”许从斌拍案而起:“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了,通知朱宏,让他调兵镇压。” 如今许松主持军都关军政之事,应对即将到来的契丹大军的攻击,李崇主持云州军事,应对草原可能到来的攻击,朱宏除了严明军法,肃清军中败类之外,还承担了协助地方劝农使的职责,主要是对付那些不遵政令的地主豪强。 周家屯,位于朔州南榆林镇西边十五里左右的地方,这个村子也是一个比较大的村镇,有近四百户人家,人口也有近一千多人,和南榆林镇一样,都是朔州城附近的大镇。 周家屯的耕地大概有七千亩左右,其中五千多亩都掌握在周家手中,现在周家的掌权人名叫周仁明,颇有经商天赋,周家屯不只是土地大部分落入他们的手中,就是其他各行各业,也都有涉及,在周家屯可以说是势力庞大。 而且他们不止掌控土地,涉及商业,在镇上但凡是做买卖的,哪怕是卖个针线,都要给他们交税,而且是十税五的重税,也有人不愿意交,但是往往就做不成买卖,甚至有可能把自家搭进去,因为周家有一支三百人的团练队,是经过前任的朔州县县太爷允许的。 后来朔州被契丹人占领,周仁明颇有先见,直接投靠了契丹人,为契丹人提供了不少粮草,也从契丹人那里买了不少的武器,让这三百人的团练队战斗力更强大。 “乡亲们,想必你们都知道,紫金山的土匪已经攻打占领了南榆林镇,现在那里的乡亲都遭了难,凄惨无比。” 周仁明召集了周家屯的村民,站在一处高台上大声说道,他的话,让这些村民惊慌不已,这个时代,信息传递太慢,许松从云州起兵,但是攻占朔州的,乃是紫金山的部队,对于这些老实巴交的老百姓来说,占领朔州的,依然是当初那些个不时下山劫掠的紫金山山贼。 云朔军已经占领云朔数州之地的事情不过发生了十几天,这些老百姓也并不了解,只知道云州发生了大战,局势混乱。 “周员外,你说的可是真的?南榆林那可是距离朔州城也只有十多里地,那些山贼有胆子去打那里?” 有百姓大声问道,充满了焦虑。 “他们何止是有胆子?他们不只是占领了南榆林镇,把南榆林镇刘员外全家都给杀了,还有不少乡亲被他们抢光了家财,此时南榆林镇可是变成了人间地狱了,而且,他们还派人给我送了信,让我交出全部家产,还让我劝大家也把所有的家产粮食交出去,送到紫金山,若是不交,他们就要派兵攻打我们周家屯。” 周仁明充满了悲愤,大声控诉道。 他所说的刘家家产被抢,倒也是真的,只是不是全部,许义只是将刘家作恶多端的人一锅端了,然后公审判刑,无辜之人,还是留了一些田地给他们,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至于抢夺百姓财产,那纯粹就是为了吓唬周家屯百姓,裹胁百姓与他一起对抗云朔军,因为他知道,云朔军若是进入周家屯,这些百姓或许没事,他们周家,却是绝对要遭殃的,他周仁明,也是必死无疑,云朔的通告政策,他也是了解的。 在他想来,契丹人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过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而云朔军不过是叛贼罢了,侥幸趁着契丹人南征,打了一场胜仗,一旦契丹人认真起来,大军回援,很快就可以剿灭叛军。他只要裹胁百姓,死守周家屯,等到契丹人大军来了,危机自解。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更多的时候,却也是盲目的,即便是后世那个网络发达,信息传播迅速的时代,也会有很多人盲目相信传言,或者说他们自己愿意相信传言。 而这个时代,皇权不下乡的现实,让这些百姓只能依靠这些士绅获取外界的信息,也就造成了周家屯,还有其他几个镇子的悲剧。 朱宏的动作比周仁明预料的快得多,他这边鼓动百姓构筑防线,甚至不惜拿出一部分家财,发布重赏,想要将周家屯的百姓绑在一起,抵抗云朔军。 然而防御还未完成,云朔军军法司第三营的两个大队便赶到了。 领兵的名叫罗章,是第三营第一大队的队长,跟他同来的是第二大队,队长名叫朱桓。 “老朱,巡检司的消息传过来了,周家屯的士绅周仁明,裹胁百姓,想要对抗我云朔军均田之策,而且这家伙还召集了周家屯百姓,在一众百姓面前诋毁我云朔军,如今你也看到了,这周家屯的百姓都帮着周仁明,不好办啊。” 罗章皱眉,看着远处站在矮墙后面,紧张地看着他们的百姓。 他们都是从许松的亲卫营擢选出来,外放到各部队的基层军官,是经过许松耳提面命的,知道大帅对百姓的看中,若是他们不管不顾的进攻,造成大量百姓伤亡,即便是胜了,只怕也要受到严惩。 就在这时,远处烟尘扬起,一名骑兵快速驰来,身后背着一面令旗,片刻间就来到了罗章和朱桓的面前。 “罗队长、朱队长,朱参将有令,各部兵马若遇抵抗,若只是豪强私兵,可予以击溃,斩杀罪大恶极者,余众降者不杀,着令押入山中开矿三年,可释放为民。 若遇裹胁百姓者,尽量劝解百姓,告知我云朔军政令,若仍不知悔悟者,主谋处斩,余者抵抗者斩,降者入山开矿,查明为普通百姓,受豪强蒙蔽而未作恶者,放归。 各军将士当以自身安危为主,不可妇人之仁,但凡拿起武器反抗我军者,皆为敌军。” 传令兵的声音传来,让罗章和朱桓都是松了一口气,朱参将也代表了大帅的态度,他们也是对大帅有了新的认识,这位大帅确实是爱民,但是却也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 “请令使回禀参将大人,我等遵命而行。” 罗章拱手大声应命说道。 “老朱,你去劝一劝吧,尽人事听天命,这些百姓若是一心跟着周仁明自寻死路,那我们也便不能妇人之仁了。” 罗章叹口气,对朱桓说道。 “好。” 朱桓点点头,打马上前,估摸着距离对方有一箭之地停下,再前往就可能进入弓箭射程,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周家屯的乡亲们,还请不要帮助周仁明对抗云朔军,我云朔军的均田之策乃是为了让乡亲们都能有地种,有粮吃,不再饿肚子,绝非是周仁明所污蔑的残民害民之策。” “我云朔军自建立以来也从未做过伤害百姓之事,周仁明所谓的抢掠百姓之言,实属污蔑,乃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荣华富贵,为了以后能够继续在周家屯作威作福,裹胁大伙儿对抗云朔军,对抗均田之策,实属罪大恶极,必将受到云朔军的严惩,还请诸位乡亲千万看清此贼的真面目,万不可做了他的帮凶。” “尔等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后,便将进攻,势不可当、一鼓而下。” 朱桓的声音传遍四方,引起了周家屯部分百姓的骚乱。 “哥,这人像是一个大官儿,还带着几百兵马过来了,就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打得过他们吗?” 听到朱桓的喊话,一名双手握着把锄头、身上乌漆嘛黑、衣衫褴褛、瘦不拉几的半大小伙哆嗦着问着身边一名体型健壮的汉子。 “不知道,这事咱们做不了主,周员外的那些护院们在后面盯着呢。” “外面的那人说了,不是害咱们的,是要给咱们分地呢,咱家以前还有十亩地,咱爹病重的时候,为了治病抵给了周员外,爹的病没治好,地也没了。” 半大小伙瞄了一眼远处凶神恶煞一般的护院们,有些向往,也有些愤恨地对着自己的兄长说道。 “别说话!被他们听到就麻烦了。”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跟好哥哥,哥哥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绝不可以走散了,知道吧?” 这名壮实的汉子紧紧地抓着身旁弟弟一直抖个不停的胳膊,生怕这相依为命的弟弟有个三长两短。 这名壮汉叫做李松,是朔州本地人士,本是周家屯的一个普通农户。 他们家母亲早丧,几年前父亲病重,把仅有的十亩地抵押给了周仁明,就换了几十文钱,结果也没能救活父亲,等把父亲安葬后,也已经是家徒四壁,地也没有钱赎回,变成了周仁明的佃户。 如今对抗云朔军的事情,他们也是无奈,朔州是偏远之地,百姓贫苦,只能依靠地主豪强生存,而且占领朔州的云朔军一部的前身也确实是山贼,因为周家的宣传,他们在这一带的名声也不太好,所以他们也只能跟着周仁明一起反抗云朔军。 不过这小子心思机灵,并未全信周仁明的话,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听到朱桓的话,他的心思顿时活络了。 “别说话!都给老子稳住了,怕个球?” “后退者我就让他试试老子手上的刀利不利!” “别听外面那山贼头子瞎说,他们在骗你们呢!等你们投降了,就会把你们一个个都砍头,抢光你们的钱财!” “这些山贼凶残成性,杀人无数,这次还想要把我们的土地给收了,这不是让我们没了活路嘛?我们只是为了求条活路有什么错?” “弟兄们都别怕,这些山贼前些日子跟契丹人打仗,损失惨重,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我们只要坚持几天,他们就会撤离。只要地保住了,大家的好日子也很快就要来了!” “坚持就是胜利,我们坚持住!” 这些护院本就是地方一些没有营生的地痞流氓,在周仁明的那点蝇头小利诱惑下,最是热心不已,恨不得刨开心腔让地主老爷们看到自己的赤诚和忠心。 第32章一鼓而下 但对百姓们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坑蒙拐骗、威逼利诱,为了完成老爷们的吩咐,无所不用其极,极尽狗腿子之能。 百姓们像是心中有了主心骨,本来因为大军的到来有些动摇的意志,此时在护院们的蛊惑下,再次坚定了起来。 无知便容易被人蛊惑,这些百姓很多扁担放平都不知道是个一字,最容易被人煽动。 一时间,土墙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肃杀之气渐起。 “要打起来了,你一定要跟紧哥哥!” “嗯!” 李松从小就极为机灵,心思灵敏,而且天生对于危险仿佛就有某种预感,敏锐地意识到局势发展有些不妙。 少年重重的点了点头,只是哆嗦得更厉害了。 “再去喊一次话,告诉他们,只要想投降了,扔掉兵器跪下就可以。” 看了看已经烧没的香,罗章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既然尔等不愿投降,云朔军将即刻进攻。” “大帅仁义,早有命令颁下,尔等只要想投降了,扔掉兵器跪下、不再反抗就可以,云朔军将秋毫无犯!” “放屁!” 朱桓本以为城头上还是会和之前一般鸦雀无声,正打算拨马回返,却没想到土墙后传来一声喝骂。 “你们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来呀,看看你们要死多少人才拿得下周家屯。” 说完,几支歪歪斜斜的箭矢从土墙后射出,但不但力道不足、准头更是极差,朱桓看得出来射不到自己,丝毫没有躲的意思。 看到城下射下来的那几根稀稀落落的箭矢,罗章再次叹了口气。 “进攻吧。” “背后鼓动的那些护院管事们一定要全部抓起来,至于那些百姓们,只要投降了,那便尽量少伤。” “将士们,按照大帅的命令,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切莫妇人之仁!” 罗章的声音低沉,却让每一位云朔军的士兵都听得清楚。 战鼓响起,云朔军两个大队五百余名士兵,片刻间便完成整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着周家屯挺近。 很快,军队进入弓箭射程,两百余弓箭手开弓,对准了土墙后的人。 而刀盾兵和长矛手则是继续挺进,准备趁着弓箭压制,迅速攻入土墙后方。 “放!” 随着罗章一声令下,一百多支箭矢飞射而出,向着土墙后的人群射去,而罗章和朱桓则是稍慢一步,带着麾下士兵,快速地向着土墙冲去。 土墙后也有箭矢射出,不过却都是歪歪斜斜,疲软无力,对云朔军根本无法形成压制,造成的伤亡也极为有限,只有几个倒霉鬼被射中了肩膀或是胳膊,却并不影响他们继续冲锋。 不到三十丈的距离,土墙后的弓箭还未展开第二波,罗章他们便带着士兵冲到了土墙下。 而这支云朔军是由紫金山山贼整编,加上新招募的士卒组建,他们的弓箭手虽然也不咋的,也就是练了一个月,但是毕竟受了训练,单个准头不行,但是几百支箭射出,却还是给周家屯的这些百姓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引起了慌乱。 而且这些士兵的射速也比周家屯的百姓护院快多了,等到罗章他们带人冲到土墙的时候,他们已经射出三波箭矢。 “突!” “杀!” 罗章一声令下,将士们熟练地两两一组,相互辅助冲上土墙,携着大胜的满腔热血,齐齐涌进了土墙后方,杀向已经快要作鸟兽散的百姓。 土墙被攻破,护院管事们便弹压不住手下本就胆战心惊的百姓了,被溃散的百姓冲得七零八落。 但也不免有些一根筋的护院管事和百姓要负隅顽抗,却在溃散的洪流中,仿佛激流中的一叶扁舟,几下就被卷的没了踪影。 “跪地投降免死!” “跪地投降免死!” “跪地投降免死!” 云朔军士兵一边追击,一边大声喊着上边交代下来的口号。 很快,一群群跑跑不掉、打打不过、躲没地方躲的百姓便扔下手上或是锄头、木棒,或是生了锈的刀枪,跪倒在地乞降,屁股撅得老高。 一时间,满地都是锄头木棒铁锹刀枪等等杂七杂八,统称为兵器的东西。 其中就有那名壮实机灵的汉子李松和他瘦弱的弟弟李柏。 “传令,立刻围捕周仁明及其家人,其家丁护院放下武器投降者,按照大帅命令,押入山中,交给矿区管事,顽抗不降者,杀无赦。 普通百姓全部各回家中,待局势稳定,方可出门,跟百姓交代清楚,若是贸然出门,被当做周仁明同党杀了,我云朔军概不负责,还有,胆敢窝藏包庇周仁明党羽之人,与周仁明同罪。” 两人刚刚跪下没多久,一个军官带着一队士卒冲了进来,那军官大声命令着。 这正是罗章,此次进攻周家屯,便是以他为主将,朱桓为副将。 周仁明纠集的这些人战斗力实在太差,平日里欺负老百姓还行,面对正规军队,便不够看了,即便云朔军刚刚成立,也是足以吊打这些乌合之众。 这还是在朱宏特意命令,为了尽量少伤及无辜百姓,没有使用火雷的情况下,否则他们败得更快。 罗章带着人向周仁明的大宅冲去,路边都是低头跪地的百姓,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突然大声叫道:“这位将军,你们还收人吗?” 罗章的反应极为迅速,这男子开口的瞬间,手中的钢刀就已经劈到了他的头上,旁边的朱桓几乎是在同时,手中腰刀横挡,在千钧一发之际,架住了罗章的刀。 一缕发丝随风飘落,开口说话的李松额头冒汗,背后汗毛竖起,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若不是旁边这位将军眼疾手快,只怕他已经被劈开了脑壳。 罗章也是松了一口气,刚才只顾着冲杀了,反应过激,差点就伤了无辜。 “你是何人?” 深吸一口气,罗章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万不能如此过激,他是许松的亲卫队,这些日子在许松的教导下,深深知道民心之重,也知道许松对于百姓的看重。 周仁明没有逃脱云朔军的制裁,周家被彻底清算,但凡曾经欺压百姓,犯下罪过的,都受到了惩罚,无辜妇孺也分配了田地,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几乎同时,整个紫金山地区十几座村镇除了少数两个村镇没有反抗,接受了云朔军的均田之策,无主土地自然是收归官有,对于部分想要献出土地的地主,云朔军也出钱赎买地主田地,分给百姓之外,其他十一个村镇都有不同程度地反抗骚乱。 甚至有些村镇耍起了手段,先是诈称归附,而后突然袭击,让云朔军遭受了一些损失,死伤了数十人。 不过对于这些,许从斌也早有准备,在许义和朱宏的配合下,短短十余天时间,十三村镇全部被肃清,十几家地主豪强,除了接受整改的刘家和王家保存了元气,其他十几家全部损失惨重,那些平常欺压百姓,犯下累累罪孽的豪强,也都受到了公审。 田亩清查总算是在朔州打开局面,顺利开展,一时间朔州百姓热火朝天,加入了土地分配的行列,土地清查势如破竹,短短七日,朔州便清出无主荒地八万余亩,安置流民五千余户。 云朔军在百姓中的声望也开始逐渐累积,根基渐稳。 不仅仅是百姓,就是云朔军的将士们,也都分到了田地,有家人的,家人亲戚耕种,没有的,可以先把土地租给百姓耕种,分了地,云朔军的军心也更加凝聚,士气更加高昂。 最起码,在朔州,云朔军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峰。 同时,这场雷霆行动震动了整个云朔,一时间云朔之地,却暗流涌动。 军都关大营,许松正与丁友生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恰似云朔局势。 “将军,蔚州张家派人送来拜帖。”亲兵呈上一封烫金名帖。 许松眼皮都没抬:“张家?本将军军务繁忙,无暇接见。” 房永胜落下一子:“张家乃蔚州第一豪族,掌控着通往草原的商路……” “所以才要晾着他们。”许松冷笑:“这些豪族最会看风向,现在晾得越久,他们越慌,开出的价码就越高。” 正说着,许义匆匆进来:“七弟,查清楚了,张家与萧屈列有书信往来,还私藏了三百副皮甲。” 许松终于抬起头:“证据确凿?” “人赃并获。”许义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张家二公子亲笔所写,愿意为契丹大军提供粮草向导。” 棋盘被猛地掀翻,黑白棋子洒落一地。 “好个张家!”许松眼中寒光闪烁:“三哥,你亲自带人去蔚州。记住,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张家田产全部充公,商铺……让康家的商队接手。” 房永胜暗自心惊,这一手既铲除了通敌豪强,又肥了自家势力,更震慑了其他观望的家族。 当夜,一队骑兵悄然出城。 三天后,蔚州城头挂出七颗人头,最中间那颗正是张家家主张裕,与此同时,三百车粮食从张家粮仓运往军都关。 消息传开,云朔各州豪强纷纷主动配合田亩清查,短短半月,又有十余万亩土地登记造册。 然而平静水面下,暗涌从未停歇。 “将军,应州那边出事了。”房永胜深夜叩门:“应州劝农使遇刺,凶手留书说要‘清君侧''。” 许松披衣起身,盯着那封血书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一个‘清君侧''!这是把我比作奸佞了?” 他转向房永胜:“遇刺的劝农使……是原云州判官周安吧?” “正是,周判官在应州查出王家隐匿田亩,正要……” “王家?”许松打断道:“可是那个号称‘应州半城''的王家?” 得到肯定答复后,许松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应州位置:“明日我亲自去应州,传令朱英,调三师一团,让秦良才所部移动到应州附近,随时待命。” 丁友生在旁急忙劝阻:“将军,眼下契丹大军压境,您不宜……” “正因为大敌当前,才更要快刀斩乱麻!”许松一拳砸在桌上:“一个王家敢杀朝廷命官,十个王家就敢开城迎契丹!” 次日黎明,牛大山率领亲卫营簇拥着许松驰往应州。 同时驻扎雁门县的三师也接到了命令,三师一团秦良才率领本部兵马开拔,往应州方向运动。 此时的王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家主王焕紧急召集族中骨干,商议该如何处理此事。 许松亲自带兵前来,此事非同小可。 “当时我就说了,不能杀人,你们就是不听,不仅杀了人,还把劝农使给杀了,现在怎么办?朔州和云州那边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前日蔚州张家的事情,你们也知道,立刻解散家族,往南逃命去吧,只要到了河东的地盘,想来那许松也不敢乱来……” 王焕的叔叔,王进叹着气说道。 “那我王家基业?这可是数代人积攒的家业啊。” 有王家子弟皱眉说道。 “家业?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家业!”王进拍案而起,花白胡须不住颤抖:“你们这些蠢货,杀劝农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家业?” 王焕阴沉着脸坐在主位,手指不停敲击扶手:“叔父此言差矣,周安那厮要查我们祖田,那可是祖上传下来的祖产,若让他得逞,王家颜面何存?” “颜面?”王进冷笑:“张家被灭门时,张裕的脑袋挂在城楼上三天,那才叫真没颜面!” 议事厅里顿时吵作一团。 年轻一辈拍桌叫嚷着要拼死一搏,几个老人则主张立即遣散族人。 突然,管家跌跌撞撞冲进来:“老爷!城外传来消息,云朔军的骑兵……已经到城外五里了!” 满堂哗然,王焕猛地站起,带翻了茶盏:“怎么可能?探马不是说许松明日才到吗?” “是……是打着‘朱''字旗的先锋军……”管家面如土色:“城守赵将军已经开城门了……” 王进突然大笑:“好啊!你们不是要保家业吗?现在人家连拼命的机会都不给!” 说着突然抽出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老夫宁可自尽,也不看王家百年基业毁于……” 话未说完,厅外传来整齐的踏步声。 二十名重甲士破门而入,领头的年轻将领手持陌刀,刀尖还在滴血:“奉云朔节度使之命,王家通敌叛国,满门收监!” 第33章借题发挥 次日正午,应州城菜市口 次日正午,应州城菜市口。 许松端坐监斩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百姓:“王焕私通契丹证据确凿,按律当诛九族,但本帅念及王家老幼或不知情……” 人群突然骚动,几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哭喊着冲出来:“大帅明鉴!我们真不知道当家的通敌啊!” 许松抬手示意亲兵放人近前:“本帅查过账簿,王家去年往草原贩运的生铁,足够打造五千把弯刀。” 哭声戛然而止,最前面的妇人突然暴起,袖中寒光直刺许松咽喉! 电光火石间,牛大山铁塔般的身躯挡在前方,狼牙棒将妇人砸飞出三丈远。 “好个王家!”许松拍案而起:“传令!十五岁以上男丁尽诛,女眷充官婢,十四岁以下发配矿山,去朔州开矿去!” 房永胜瞳孔骤缩,他看见许松拇指在刀柄上摩挲……这是要借题发挥的信号。 血淋淋的鬼头刀起落时,没人注意到几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悄悄退出人群。 幽州,卢龙节度使府。 耶律德光一身戎装,面色阴沉地站在沙盘前,契丹将领分列两侧,大气都不敢出。 沙盘上,象征云朔军的小旗已经插满了云、朔、应、蔚等州,如同一把尖刀抵在契丹的咽喉。 “废物!”耶律德光突然暴怒,一掌拍在沙盘边缘:“萧挞鲁,五千铁林军,竟然被许松区区两千兵马打得大败亏输,几乎全军覆没。还有耶律颇德,三万大军,竟然不能攻破区区妫州小城,云朔之地,就这么丢了?” 将领们噤若寒蝉。 半晌,南院大王耶律吼才硬着头皮上前:“大汗息怒,萧将军轻敌冒进,中了许松的火器埋伏,这才……” “本汗不想听借口!”耶律德光冷冷打断:“许松此人,什么来历?” 汉人谋士韩德枢连忙答道:“此人是原云州节度副使许从斌之子,自小骁勇异常,年不过十五岁便执掌云州左营,战功颇多,深得康敬习和许从斌的喜爱,其军中装备的新式火器分别是新式火枪,可在五十步距离,穿透我契丹勇士三层铁甲,虎蹲炮,威力强大,可在两百步左右破开三层铁甲,而且一次可发射数十枚弹丸,威力强大,还有一种火雷,由士卒点燃扔出,在队伍中发生爆炸,方圆丈余,士卒非死即伤。” “康敬习?许从斌?本汗不曾亏待他们,他们竟然敢背叛本汗……”耶律德光眯起眼睛:“他们那个什么火雷,比我们的‘铁鹞子''如何?” “这……”韩德枢额头见汗:“据溃兵所言,云朔军的火器声如雷霆,可破铁甲,萧将军的重骑兵,就是被其火炮所破……” “哼!”耶律德光一甩袖袍:“传令:一,命幽州匠作营全力仿制火器;二,调集各部兵马,三日内集结完毕,分三路,从军都关、云州和朔州方向,攻打云朔之地;三,派人联络云朔豪族,许以重利,让他们做内应!” “大汗英明!”众将齐声应和。 公元944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耶律德光不顾大军疲惫,天气严寒。 耶律安端率领三万大军出古北口,沿长城西进,从朔州南下,攻打云朔叛军。 耶律颇德率领三万大军,从云州南下,攻打云朔叛军。 他自己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攻军都关。 命令耶律吼率领剩余五万大军留守幽州。 二十八日,契丹大军在耶律德光的催促下,仓促出兵,暗卫在幽州的密探也同时将契丹人出兵的消息送往军都关。 许松紧急召集丁友生、房永胜、刘清等谋士将领。 军都关议事厅内,烛火通明,将墙上巨大的云朔山川舆图照得纤毫毕现。气氛凝重得如同关外压城的黑云。 许松负手立于图前,目光如电,在三处被朱砂笔重重圈出的位置上反复扫视:朔州、云州、军都关。 丁友生、房永胜、刘清等核心文武肃立两旁,无人言语,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噼啪作响。 “暗卫急报,契丹三路大军已于二十八日仓促出师。”许松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冽如朔风:“耶律安端三万骑出古北口,沿长城西进,目标直指朔州;耶律颇德三万骑自云州南下,意图再叩云州;耶律德光亲率五万主力,已扑向军都关。耶律吼领五万留守幽州。”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契丹人来得快,来得急,但也来得莽撞!寒冬腊月,而且契丹大军刚刚南征归来,大败亏输,士气低落,士卒疲惫,仓促出兵乃兵家大忌。不过这也可以看出耶律德光对云朔之地的重视,不拿下云朔之地,他就不能放心南征,无法实现他逐鹿中原的野心。耶律德光这是被我逼急了,要孤注一掷,想在年关前彻底碾碎我云朔!” “将军,”刘清率先开口,这位被委以军都关重任的师帅面色沉毅:“军都关原本地势狭窄且险峻,此次大帅强令整修,利用水泥建造关城,加高城墙,更是让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今我军工事完备,火器充足,更有地利之便。末将愿立军令状,必让耶律德光在此关前碰得头破血流!只是……关内粮秣军械,需及时补充。” “粮草军械已从蔚州张家抄没所得加紧调运,后续由康家商队和房家商队共同保障,军师(房永胜)亲自督办。”许松点头,随即看向丁友生:“丁先生,还需劳烦你回云州。云州乃我根基,不容有失,由家父坐镇,二师李崇部驻守,火器营主力亦在,契丹人想要攻破,几乎不可能,死守即可。然耶律颇德上次败于妫州,此番必挟恨而来,攻势更烈。需传令家父与李崇,依托坚城,以火器挫其锋芒,稳守反击。同时,严查内部,谨防有变!” 丁友生肃然拱手:“将军放心,云州乃许家经营多年之地,民心可用,城防坚固。下官即刻出发,同时拟令,以八百里加急送至云州,许老将军经验丰富,李师帅亦非庸才,必能守住。” 许松的目光最后落在朔州方向,那里代表着最大的变数和压力。 “朔州……新定之地,民心虽附,根基尚浅。罗章所部虽整编后战力提升,但多为新卒,且直面的是契丹最为精锐的骑兵之一……耶律安端的铁林军。”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沉重:“更棘手的是,朔州地处盆地边缘,桑干河平原之上,地势相对开阔,利于骑兵驰骋,防守压力极大。罗章手中,只有第三营两个大队,加上朔州本地临时征召的少量团练,兵力不足两千。” 房永胜上前一步,指着舆图:“将军,朔州不容有失!此地乃勾注陉与武州塞交汇要冲,一旦失守,契丹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威胁雁门侧翼。且朔州新分田地,流民初安,若被契丹铁蹄践踏,我军前期心血尽毁,民心士气将遭重创!” “不错!”许松眼神锐利:“朔州必须守住!不过却也不用太急。耶律安端想要到朔州,须从古北口出关,绕道草原,从阴山南麓行进,这一路虽然在草原,但是路途遥远,天气严寒,他们要到朔州,至少需要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差,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 接下来,许松传下命令。 军都关方向由刘清统一调度,房永胜为军师,死守军都关,挡住耶律德光的大军即可。 云州方向,以李崇为主将,许从斌辅助,丁友生为军师,抵御耶律颇德,采取防守反击之策。如今天气严寒,契丹士气低落,若是耶律颇德不能够速战速决,契丹大军士气必然会进一步下降,届时许松将集结所有骑兵,与李崇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反击契丹大军。 朔州方向,以朱英为帅,调动军法司三营支援,率领三师坚壁清野,层层抵抗,一旦云州取胜,朔州方向的敌军必然胆寒,届时便是反击之时。 令朔州刺史、巡检司巡检许义,即刻组织朔州城内及周边村镇百姓坚壁清野,老弱妇孺撤入附近山中坞堡,青壮协助守城、运输、构筑工事。 发布战时军管召命,巡检司全力运作,肃清内部!契丹人定会联络朔州、云州残余豪强及不满分子作乱。凡有通敌、煽动、破坏军心民心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令罗章依托周家屯、南榆林镇等地新构筑的简易工事,一旦敌军到来,可层层阻击,迟滞耶律安端进军速度!务必利用好我军火器优势,以火枪、虎蹲炮、火雷大量杀伤其骑兵有生力量。不可浪战,以空间换时间! 急令朱英,三师主力除必要守关部队外,由朱英亲率其师属骑兵营及步卒精锐一团,星夜兼程,驰援朔州!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抢在耶律安端主力合围朔州城前赶到,与罗章部汇合! 许松的目光变得森寒:“我要一个安稳的后方!” 命令如疾风骤雨般下达,亲兵领命飞奔而出。 “将军,”房永胜忧心忡忡:“三路齐攻,我军兵力捉襟见肘。朱英部驰援朔州,雁门关防务空虚,若河东刘知远……” “刘知远?”许松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洞察:“他此刻巴不得我与契丹拼个两败俱伤!契丹主力尽出攻我,他河东压力骤减。只要我军尚能支撑,他绝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反而可能作壁上观,甚至……等着接收残局。传令雁门留守部队,紧闭关隘,加强戒备即可。刘知远若有异动,烽火示警!” 他走回沙盘前,看着代表三路契丹大军的黑色箭头,声音斩钉截铁:“契丹人以为三路齐发便能让我首尾难顾?哼!军都关是铁壁,云州是坚城,朔州……将是绞杀他铁林军的坟场!我们就在这三条战线上,跟耶律德光好好算算总账!各部依令行事,死战不退!” “遵命!”厅内众将齐声怒吼,战意勃发。 就在这大战将启的紧张时刻,朔州城,刚刚经历分田喜悦的空气中,也弥漫起战争的阴云。 城北校场,新设的募兵处排起了长队。 刚刚分到土地的青壮,为了保护来之不易的家园,踊跃参军。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眼神机灵的汉子格外显眼,正是从周家屯死里逃生、因胆大机灵被罗章看中,破格吸收进第三营的李松。 他身边跟着依旧瘦弱但眼神坚毅了不少的弟弟李柏。 “哥,咱们真能打过契丹铁骑吗?听说他们一人三马,凶得很!”李柏有些紧张地攥着刚领到的简陋皮甲。 李松拍了拍腰间新配发的制式腰刀,又指了指远处正在训练的火枪队,那里传来阵阵沉闷的排枪声和硝烟味,他眼中闪烁着光:“怕个球!看见没?咱们有这‘雷公火’!周家屯那会儿我就瞧出来了,这玩意儿专克骑兵冲锋!跟着罗将军,听大帅的令,准没错!好好练,护住咱的地,护住咱的命!” 唐奇是个将近三十岁的汉子,原本也是左营士卒,被选拔为许松的亲卫,云朔军扩军,大量亲卫外放,成为基层军官,他则是被任命为军法司三营的营指挥使,率领第三营进驻朔州,他的身边,罗章和朱桓站在校场高台上,看着下方新募的士卒和加紧操练的火器部队,面色凝重。 耶律安端的三万铁骑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手中兵力薄弱,新兵众多,唯一依仗就是这些火器和身后刚刚安稳下来的家园。 他必须利用好每一处地形,用好每一件火器,为朱英的援军争取时间。 “传令!斥候再探!一旦契丹大军出现在长城外,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工兵队,立刻加固周家屯、南榆林镇的矮墙,多挖陷马坑,布置绊马索!” “火器队,检查所有火枪、虎蹲炮、火雷!火药、弹丸务必充足!” “朱帅即将到来,我们的兵力虽然没有契丹人多,但是我们团结一心,以逸待劳,又有犀利的火器,契丹人却是冒着严寒,远道而来,士气疲惫。” “告诉弟兄们,还有新来的乡亲们,”唐奇的声音响彻校场:“契丹人来了,要抢我们的地,杀我们的人!身后就是我们的家,退一步,家就没了!大帅在看着我们,朔州的父老在看着我们!想活命,想保住地,就给我豁出命去打!用我们手里的火器,送那些草原豺狼去见阎王!” “死战!死战!死战!”校场上,怒吼声震天动地,与北方天际隐隐传来的闷雷般的马蹄声遥相呼应。 三路烽烟,已冲天而起。 云朔大地,迎来了决定命运转折的血火寒冬。 第34章兵临军都关 公元944年,腊月二十九,岁末寒风如刀。 军都关外,黑云压城。 耶律德光亲率的五万契丹大军,如同一条在朔风中翻滚的黑色巨龙,终于盘踞在巍峨的军都关前。 旌旗猎猎,刀枪如林,沉重的马蹄踏碎冻土,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直扑关城。 关城之上,刘清按剑肃立,冰冷的甲胄反射着冬日惨淡的天光。 他身旁,房永胜羽扇纶巾,面色沉凝如古井。 两人身后,是无数挺直脊梁、紧握兵器的云朔军将士,火枪兵在垛口后严阵以待,炮手们在虎蹲炮旁待命,空气中弥漫着硝石和紧张的味道。 契丹军阵中央,那杆巨大的九旄狼头纛下,耶律德光身披金甲,在亲卫铁骑的簇拥下,策马缓缓出列。 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军都关那明显加高、泛着水泥特有灰白色泽的城墙,以及城墙上密密麻麻、寂静无声的守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和征服欲取代。 “哼!”耶律德光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北风的呼啸:“许松小儿,以为凭这新筑的几尺矮墙,几根烧火棍,就能挡我契丹铁蹄?笑话!”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号角声陡然变得凄厉尖锐,如同鬼哭狼嚎,瞬间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攻城!”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契丹军阵中,早已准备好的前阵步卒发出震天的咆哮,推动着简陋而沉重的云梯、冲车,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军都关城墙汹涌扑来。 他们身后,是如同乌云般压上的弓箭手方阵,箭镞在寒风中闪烁着点点寒芒。 “放箭!” 契丹军阵中,军官的嘶吼响起。 刹那间,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如同飞蝗蔽日,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向着城头倾泻而下! “举盾!避箭!”刘清沉稳的声音在城头响起。 训练有素的云朔军士卒立刻将包覆铁皮的大盾举过头顶,或是迅速蹲伏在垛口之后。 只听得一阵密集的“哆哆哆”声响,箭矢如雨点般钉在盾牌、城墙和垛口上,不少箭矢力道强劲,深入墙体寸许。 偶有倒霉的士兵被穿过缝隙的流矢射中,闷哼一声倒下,立刻被袍泽拖下救治。 第一波箭雨刚歇,契丹步卒的先锋已经顶着盾牌,嚎叫着冲到了护城河边。 简易的壕桥被迅速架起,沉重的冲车和云梯被疯狂地推向城墙。 “火枪队!目标……冲车、云梯!三段击,预备!”刘清的声音冷酷如冰。 城墙上,早已装填完毕的三排火枪兵在军官的口令下,第一排齐刷刷地探出垛口。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城下那些试图破坏城墙根基的冲车和抬着云梯的密集人群。 “放!”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轰鸣第一次在军都关前炸响!不同于弓弦的绷响,这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带着令人心悸的毁灭力量,浓烈的白烟瞬间在城头弥漫开来。 城下,正奋力推动冲车的契丹步卒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壮汉身上瞬间爆开数个血洞,惨叫着倒下。 沉重的冲车失去推力,猛地一顿。 抬着云梯的士卒更是倒下一片,长长的云梯失去平衡,“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压倒了下面躲闪不及的人。 五十步的距离,新式火枪的铅弹轻易撕裂了他们简陋的皮甲和棉衣,制造出大片的混乱和血腥。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三段击的节奏冷酷而高效。 城下试图靠近城墙的契丹步卒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地倒下。 哀嚎声、咒骂声、火枪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城下很快便倒伏了数百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冻土。 “虎蹲炮!目标……后续梯队!放!”刘清再次下令。 城头几处突出的炮位上,早已校准好的虎蹲炮发出了更加沉闷的咆哮。 炮口火光一闪,数十枚小铅丸和碎石铁片形成的霰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呈扇面泼洒向距离城墙百步开外、正在集结准备冲上来的后续契丹步卒! “噗噗噗噗……” 霰弹横扫而过,那片区域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威力强大的霰弹在密集的人群中开出了一条条血肉胡同,惨烈无比。 契丹军阵后方,耶律德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亲眼目睹了那“烧火棍”的恐怖威力,看到了自己精锐的步卒在对方密集的火力下如同草芥般被收割。 那巨大的声响和弥漫的硝烟,更是对从未见识过如此猛烈火力的契丹士兵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前冲的势头明显一滞。 “废物!给我冲!冲上去!第一个登上城头者,赏千金,封万夫长!”耶律德光暴怒地抽出弯刀,厉声咆哮:“督战队上前!畏缩不前者,斩!” 在督战队冰冷的屠刀和重赏的刺激下,契丹步卒再次被驱赶着,踩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发起了更加疯狂的冲锋。 云梯再次竖起,钩爪抛上城头,悍不畏死的契丹勇士口衔弯刀,开始攀爬。 “滚木礌石!火油!倒!”城头军官嘶声力竭。 巨大的滚木、沉重的礌石如同冰雹般砸下,将攀爬的契丹兵砸得筋断骨折,惨叫着坠落。 滚烫的火油倾泻而下,淋在云梯和下方的士兵身上,随即被点燃的火把引燃! “啊……!” 凄厉的惨嚎响彻战场,一个个火人挣扎着从云梯上滚落,点燃了下方的人群和木质攻城器械,空气中弥漫起皮肉焦糊的恶臭。 “火雷!扔!”负责近战的刀盾兵和长矛手也出手了。 冒着青烟的火雷被奋力掷下城墙,落入拥挤在城下的契丹人群中。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在密集的人群中响起,火光迸现,弹片四射。 每一次爆炸,都清空一小片区域,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碎石飞溅。 这种在狭小空间内爆发的恐怖杀伤,让悍勇的契丹士兵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军都关前,瞬间化作了血肉磨坊。 契丹人的尸体层层叠叠,攻城器械熊熊燃烧,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而军都关的城墙,在那灰白色的水泥加固下,虽然被砸出些许凹痕,溅满了血污,却依然岿然不动。 守军的火枪和火炮,如同死神的呼吸,持续不断地收割着生命。 耶律德光在阵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锐步卒在对方那闻所未闻的火器打击下损失惨重,却连城头的边都没摸到。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指节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许松……火器……”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终于明白,为何萧挞鲁会败得那么惨,为何许松敢如此嚣张地清洗云朔豪强,甚至敢正面挑衅他这位大契丹大汗! 这军都关,比他想象的更加坚硬!这守军的火器,比他听闻的更加恐怖! 第一次试探性的猛攻,在付出了近两千人的惨重伤亡后,如同撞上礁石的浪头,无奈地退了回来。 只留下关城前一片狼藉的尸山血海,以及契丹大军中弥漫开来的沉重与惊疑。 耶律德光死死盯着那屹立不倒的灰白色关墙,眼神阴鸷得可怕。 他知道,强攻硬啃这块硬骨头,代价会超乎想象。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鸣金!收兵!传令匠作营管事速来见本汗!还有……让幽州的‘眼睛’不惜一切代价,给本汗弄到云朔军火器的图样!没有图,火器残骸也行,一定要得到这种火器。” 他没有选择立刻投入更多兵力进行无谓的消耗,而是强压下怒火,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仿制!破解!同时,他心中对云朔内部那些“暗流”的联络,也变得更加急迫起来。 军都关的第一轮交锋,在震天的火器轰鸣与契丹人惨重的伤亡中暂时落下帷幕。 但关城内外,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风暴的开始。这位雄才大略的契丹大汗的目光,已经变得更加危险而深邃。 军都关前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契丹大营的金顶汗帐内,气氛却比帐外的寒风更加凛冽。 耶律德光面沉如水,手指焦躁地敲击着铺在案上的粗糙草图……那是匠作营管事根据溃兵口述和战场上捡拾的几块扭曲铁片、碎裂铅丸,勉强勾勒出的云朔军火器轮廓。 管事跪伏在地,汗如浆下,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大汗恕罪!这……这火器构造实在精巧,非我契丹匠人一时可仿……其发射之药,与黑火药相似,威力却更加强大,遇水则……则废……” “够了!”耶律德光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草图飘落。 他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暴怒,死死盯着帐外那堵灰白色的、如同天堑般的城墙。 强攻的惨重损失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但更让他心悸的是那从未遭遇过的、如同雷霆天罚般的毁灭力量。 “许松……”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咬碎:“你以为凭这些奇技淫巧,就能挡住本汗的铁骑?” 他豁然转身,目光扫过帐内噤若寒蝉的将领们,声音如同冰棱相击:“本汗观察,那火器威力虽然强大,但是准头却是不行,远远不如我们打契丹的神射手,只要我们分散兵力,便可大大减少伤亡!传本汗命令!” 接下来,耶律德光将五万大军分成数十支千人队,每队配少量云梯、冲车及大量弓箭手。 不再追求一次性突破,而是如同狼群撕咬巨兽,从关墙各个方向,不分昼夜,轮番发起进攻!一队攻罢,另一队立刻顶上,绝不给守军喘息之机! 进攻以远程弓箭压制为主,辅以佯装攀爬,逼迫守军不断消耗箭矢、滚木礌石,更要持续暴露在弓矢威胁下。 尤其针对那些喷吐雷霆的炮位和火枪密集处,进行重点袭扰射击。 夜间进攻尤其要加强,利用火箭照亮城头,制造混乱,疲惫守军精神。 一旦发现守军疲惫或火器哑火、出现混乱的迹象,立刻投入精锐突击队,不惜代价登城! “本汗要这军都关,永无宁日!本汗要那许松的火器,烧到滚烫炸膛!本汗要他的士卒,累到抬不起手臂!”耶律德光的声音在汗帐内回荡,带着一种残忍的决绝:“耗!给本汗耗光他们的力气,耗光他们的火器,耗光他们的性命!” 契丹大营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孤注一掷的冲锋号,而是变成了短促、频繁、如同催命符般的调兵号令。 庞大的契丹军阵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分化、涌动,一支支千人队如同分流的恶浪,迅速向军都关漫长的城墙线扑去。 关城之上,压力骤变。 刘清和房永胜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契丹战术的改变。 “不好!”房永胜羽扇猛地一收,指向关外如蚁群般分散涌来的契丹军队:“契丹人变招了!这是要车轮战,耗死我们!” 刘清眉头紧锁,果然,契丹人也不都是傻子,只是一日间的试探,就明白了火器的劣势,明白了他们云朔军的弱点。 这种战术避开了火器集中火力毁灭性杀伤的优势,将战斗拖入残酷的消耗战。 守军兵力本就远少于对方,且需要时刻绷紧神经应对进攻,体力、精力、物资的消耗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传令各部!”刘清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凝重:“火枪队、炮队,节省弹药!非密集冲锋或威胁巨大目标,不得齐射!改为精准点射、小队轮射!” “刀盾兵、长矛手,分成三班,轮替休息!务必保证每人每日至少有两个时辰合眼!” “滚木礌石、火油,定量使用!优先打击攀爬云梯之敌!” “火雷……省着点用,关键时刻再用!” “各部密切注意自己防区,发现敌军主攻方向,立刻示警求援!” 命令迅速传达,然而,契丹人的进攻已经如同附骨之疽般缠了上来。 第35章云朔战酣 “咻咻咻……!” 关墙的东段、西段、甚至相对平缓的南坡,几乎同时响起了密集的破空声! 不再是之前集中覆盖某一段的箭雨,而是如同瓢泼大雨,从多个方向,持续不断地泼洒向城头! “举盾!避箭!”城头各处军官的嘶吼此起彼伏。 士兵们刚刚举起盾牌或缩回垛口,就听到下方传来契丹人特有的、带着挑衅意味的呼哨和嚎叫。 一支支千人队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在弓箭的掩护下,散开队形,向着城墙蜂拥而至。 他们不再追求一鼓作气,冲到护城河边,架起云梯,象征性地向上攀爬几格,吸引守军暴露和反击后,便又迅速退下,紧接着大量的弓箭手集中攒射,让守军伤亡惨重。 等到守军反击,他们立刻后撤,紧接着,另一支千人队又呐喊着冲了上来! 城头的火枪声变得稀疏而凌乱。 按照命令,火枪手们只能瞄准那些真正试图攀爬或威胁巨大的目标进行射击。 虽然每一次齐射几乎都能撂倒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敌人,但面对如同潮水般退去又涌来的契丹兵,这点杀伤如同杯水车薪。 更要命的是,契丹弓箭手如同跗骨之蛆,专门盯着火枪手和炮手射击,稍有不慎,便有战士中箭倒下。 “砰!”一声火枪响,一个爬到一半的契丹兵惨叫着栽落。 “噗!”几乎是同时,旁边一个装填弹药的火枪手被一支刁钻的冷箭射中肩膀,闷哼一声。 “快!拖下去!下一个顶上!”小队军官急得双眼赤红。 虎蹲炮更是成了契丹人重点“照顾”的对象。 只要炮口火光一闪,立刻就有数十支甚至上百支箭矢朝着炮位覆盖过来! 炮手们不得不缩在垛口后,装填速度大减,发射频率骤降。 滚木礌石砸下,往往只能砸到几个冲在最前的倒霉鬼,后面的契丹兵怪叫着散开躲避,等滚木落下,又立刻涌上。 一连几日在持续不断的袭扰中艰难度过。 即便是到了春节这天,中原之地很多地方已经是喜庆洋洋了,但是军都关的战事却没有丝毫缓解的情况。 守军将士精神高度紧张,体力消耗巨大。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渐暗,契丹人非但没有收兵,反而点燃了更多的火把,射出了更多的火箭! “夜袭!契丹人夜袭了!”瞭望哨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 无数燃烧的箭矢如同流星火雨般射上城头,有的钉在木制设施上引发小火,更多的是照亮了守军的位置。 火光摇曳中,契丹人的进攻变得更加疯狂和难以预测。 他们利用黑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突然发起猛烈的佯攻,或者在某一段城墙下发出震天的呐喊,吸引守军注意力,真正的杀招却可能从另一侧悄然而至。 “东墙三号烽燧台!敌攀城!” “西墙拐角!云梯!快倒火油!” “火枪队!正前方,敌弓箭手集群!压制!压制!” 城头一片混乱,喊杀声、箭矢破空声、火枪的轰鸣、火雷的爆炸、伤者的惨嚎交织在一起。 士兵们疲于奔命,在各个垛口间穿梭支援。许多人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眼中布满血丝,动作也变得有些迟钝。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房永胜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声音嘶哑:“将士们太疲惫了!火器弹药消耗也远超预期!尤其是火药,受潮情况开始出现,哑火率在上升!” 刘清扶着冰冷的墙垛,望着关外契丹大营连绵不绝的火光和如同永动机般不断涌出的攻击波,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严峻。 他何尝不知?耶律德光这一招,正打在他们的软肋上!军都关再坚固,火器再犀利,也需要人来操作,需要时间来喘息和补充。 “传令后勤,不惜一切代价,保证箭矢、滚木礌石供应!火器营,集中保管火药,务必防潮!各段守将,务必合理安排轮休,哪怕只能靠着墙根眯半个时辰,也必须让士兵喘口气!”刘清咬着牙下令:“告诉兄弟们,契丹人这是在用命填!我们多耗掉他一个人,朔州、云州就少一分压力!大帅在看着我们,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周围的亲兵和传令兵齐声嘶吼,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有些微弱,却带着一股不屈的决绝。 关城之上,疲惫的士兵们再次挺直了脊梁,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火枪在黑暗中喷吐出短暂而致命的火舌,滚石带着沉闷的呼啸砸落,滚烫的火油泼洒而下,点燃一片凄厉的哀嚎。 每一处垛口,每一段城墙,都变成了血肉磨盘的一部分,在契丹人永无止境的车轮攻势下,艰难地、一寸寸地消耗着敌人的鲜血与生命。 耶律德光站在远处的高坡上,望着军都关城头那在箭雨和火光中顽强闪烁的抵抗,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满意的弧度。 “耗吧……看你能撑多久。”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寒光:“许松,你的火器再厉害,也需要人来用。本汗倒要看看,是你的兵先累垮,还是本汗的勇士先死光!” 他转头对亲卫道:“传令幽州,催促他们,火器图样或残骸,本汗要快!还有,给云朔那些‘朋友’的信号,可以再明确些了!” 军都关的攻防,进入了更加残酷、更加考验意志与韧性的消耗阶段。每一刻,都在透支着双方的极限。 在耶律德光到达军都关的第三日,公元944年腊月三十一日,除夕夜。 云州北方得胜口,耶律颇德的大军也随之到来,出现在得胜口外,向着云州而去。 “报,前方哨探传来消息,耶律颇德的大军已经进入得胜口,先锋军出现在云州五十里之地。” 在云州坐镇的李崇得到了最新的军报,急忙看向面前的沙盘。 李崇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钢刀,在沙盘上代表得胜口的位置反复刮过。 耶律颇德,这个在妫州城下被许松用火器打得灰头土脸的契丹宿将,果然挟恨而来,直扑云州!三万大军,足以形成泰山压顶之势。 “耶律颇德此人,用兵虽不算奇诡,但胜在稳扎稳打,韧劲十足。上次妫州之败,他必引以为耻,此次定会加倍谨慎。”李崇沉声道,手指重重点在得胜口外那片代表着契丹前锋的区域:“萧丹哥?哼,耶律颇德倒是舍得,用这莽夫来探路,消耗我军火器锐气!不过,这家伙的儿子之前死在了妫州,这次若是被他得势,这云朔之地只怕要血流成河。” 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传令!” “第一,所有夜不收(斥候),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耶律颇德主力每一刻钟的位置、动向、营盘布置!尤其注意其粮道辎重所在!哪怕是用人命去填,也要把眼睛给本将钉死在他们身上!” “第二,飞骑加急,以最快速度通知大帅!耶律颇德前锋萧丹哥部五千骑已抵得胜口外二十里,主力两万五千余兵马在先锋军后十余里,正全速压向得胜口!末将李崇,已依大帅方略,依托工事,严阵以待!待敌疲惫,烽火为号,请大帅依计行事!” “第三,工兵营,即刻再检视一遍得胜口所有工事!矮墙薄弱处加厚!陷马坑、绊马索、铁蒺藜区域,再给我加量!特别是谷道入口和两侧缓坡!” “第四,火器营!所有火枪、虎蹲炮、火药、弹丸,再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告诉炮手们,霰弹省着点用,但该用的时候,给老子狠狠砸!” “第五,通知许老将军和巡检司,云州城内加派双倍人手巡逻,宵禁提前!凡有可疑人等,即刻拿下!大战在即,绝不容后院起火!” “第六,全军轮休!能睡着的,不能睡着的,都立刻去睡!伙房,给老子把肉炖烂,饼烙厚!让弟兄们吃顿饱的!告诉所有将士,契丹人来了,要抢我们刚分到手的田,杀我们的父母妻儿! 得胜口虽然不必死守,但是却也要让契丹人知道,咱们云朔之地,绝非任他们拿捏的,想要云朔之地,他们契丹人至少要在这里扔下二十万尸体。”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亲兵和传令兵们面色肃然,轰然应诺,转身飞奔而出。 整个云州城和得胜口防线,瞬间如同绷紧的弓弦,弥漫着大战将至的沉重与肃杀。 风雪似乎更急了,吹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 李崇披上大氅,大步走出指挥所,亲自登上得胜口那灰白色的水泥矮墙。 这是在许松的命令下,紧急修建的一处隘口,卡在从草原,经得胜口,入云州的关键之地,虽然还未完工,但是也已经初具规模,作为阻挡契丹大军的第一道防线。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沫抽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极目远眺着北方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即将被铁蹄踏破的雪原。 “耶律颇德……”李崇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冰冷的战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来吧,这次,定让你有来无回!大帅的骑兵,想必已在路上了……” 与此同时,云朔交界之地,桑干河畔一处隐蔽的山谷。 朔风卷过枯黄的芦苇,发出呜呜的声响。 山谷内,却是一片肃杀的死寂。 近两千名云朔军最精锐的骑兵,也是云朔军所有的骑兵了,各军队除了必要的探马,其他的骑兵已经全部集中在这里,人马皆披着厚厚的毡毯,静静地伫立在风雪中,如同凝固的黑色岩石。 战马的鼻息喷出长长的白雾,士兵们沉默地检查着马鞍、弓弩和腰间的马刀,只有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偶尔划破寂静。 许松同样裹着厚实的皮裘,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面前摊开着一张简陋的羊皮地图。 牛大山如同铁塔般侍立一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几名亲卫队长围在周围。 “大帅,云州方向信使到了!”一名亲卫压低声音禀报。 一名风尘仆仆、几乎被冻僵的信使被带到许松面前,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插着三根红色羽毛、代表着最高级别军情的密信,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禀大帅!李师帅急报!耶律颇德前锋萧翰部五千骑已抵得胜口外二十里!主力在后,正全速压进!李师帅已依令布防,严阵以待!请大帅示下!” 许松接过密信,迅速拆开扫了一眼,冰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他猛地站起身,将密信递给身旁的牛大山。 “终于来了!”许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力,瞬间吸引了所有军官的目光:“耶律颇德果然走的是得胜口!李崇做得不错,信里说已准备妥当。就按照既定方略,以得胜口和云州两道防线,迟滞消耗敌军,待到耶律颇德大军疲惫,露出破绽之时,便是我军出击,内外夹击,攻破契丹大军之日。” 他走到众军官面前,目光如电般扫过:“听着!耶律颇德三万人马,远道而来,天寒地冻,其势虽大,其力已疲!李崇在得胜口,依托工事火器,必能给予其迎头痛击,大量消耗其锐气和兵力! 继而耶律颇德再攻云州,云州城高池深,防御森严,在经历了得胜口的短暂胜利后,在云州被迎头痛击,必然会让契丹大军士气大降。 我军在此,就是要等!等耶律颇德在云州碰得头破血流,焦头烂额,进退维谷之时!” 许松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云州的位置:“就是我两千铁骑雷霆出击之时!”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我们的目标,不是击溃!是彻底打垮耶律颇德这三万大军!直取其帅旗!斩将夺旗!让耶律德光看看,他的左膀右臂,是如何在我云朔铁蹄下灰飞烟灭的!此战,务必全功!许胜不许败!” “末将遵命!誓死追随大帅!”牛大山和所有军官齐齐单膝跪地,压低声音,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战意! 许松望向云州方向的风雪深处,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已穿透重重阻碍,看到了得胜口即将燃起的冲天烽火。 “传令全军,人不离鞍,马不解鞍!随时准备出击!斥候前出,密切监视得胜口和云州方向动静!烽火一起,全军突击!” “诺!” 山谷内,压抑已久的杀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寂静的风雪中无声地沸腾。 两千铁骑,如同藏于鞘中的绝世利刃,只待那一声号令,便要饮血而出,斩断契丹伸向云朔的利爪! 第36章虎视眈眈 晋国朝廷,汴梁皇宫。 腊月的寒风同样抽打着汴梁城朱红色的宫墙,却吹不散大殿内沉郁压抑的气氛。 后晋少帝石重贵高踞御座,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阶下,宰相冯道、枢密使桑维翰、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杜重威等重臣分列两侧,殿内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透骨的寒意……那是来自北方的战报带来的冰冷。 一份来自云朔经略使许松的紧急军报,连同刘知远发自河东的密奏,此刻正摊开在御案上,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少帝坐立不安。 “……契丹伪主耶律德光,亲率五万虎狼之师,已于腊月二十九兵临军都关下,猛攻不休!军都关守将刘清、参军房永胜,率云朔健儿浴血奋战,依新筑水泥坚城、火器之利,毙伤敌逾两千,然敌酋凶顽,改用轮番袭扰、疲兵消耗之策,昼夜不息!我军将士疲敝,火器弹药消耗甚巨,情势危急! 同日,契丹耶律颇德率三万大军,自得胜口南下,前锋已抵云州五十里外,云州守将李崇正依托工事严阵以待!臣许松,已率云朔军所有机动骑兵两千,潜行至桑干河谷,伺机待动。 然契丹两路大军,合计八万之众,云朔之地,兵力悬殊,岌岌可危!伏乞朝廷速发援兵,调拨粮饷军械!迟恐生变,云朔不保,则中原门户洞开矣!臣许松泣血顿首!” 许松的奏报字字泣血,描绘的军都关前血肉磨坊般的惨烈景象,仿佛透过纸面弥漫在大殿之中。 而刘知远的密奏则显得沉稳而意味深长:“……契丹倾国而来,其势汹汹,意在吞并云朔,窥伺中原。许松虽擅奇技,然根基浅薄,兵微将寡,久守必失。军都关、得胜口、云州、朔州,皆血战之地,我军将士忠勇,必予敌重创。然朝廷援军远水难救近火,且汴梁至云朔,千里迢迢,沿途恐遭契丹游骑截击,恐难及时抵达。为今之计,当行‘驱虎吞狼、坐收渔利’之策。” 刘知远的笔锋在此处加重:“其一,明发诏旨,大加褒奖许松及云朔将士忠勇,许其‘便宜行事’之权,激励其死战之心,务必令其将契丹大军死死钉在云朔坚城之下,耗尽耶律德光、耶律颇德之锐气与兵力!此乃以空间换时间,以许松之血,耗契丹之骨!” 少帝石重贵看到此处,手指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看向阶下的桑维翰。 桑维翰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泥塑木雕,但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却暴露了他对此策的默许。 继续翻阅,只见刘知远继续写道:“其二,严令河北诸镇(如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义武节度使等),加强戒备,严防契丹分兵南下或自幽州方向增兵。然只许固守本镇,不得擅自出兵北上救援,以免打草惊蛇,破坏云朔消耗契丹主力的局面。同时,密令靠近云朔之边境州县,暗中筹备粮草、收拢溃兵、整修道路,为后续……接收云朔之地做准备。” “接收?”少帝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接收胜利的果实,还是接收一片被战火彻底焚毁、被许松和契丹人拼光了的焦土? 是朝廷派员接收云朔?还是他刘知远直接就近接收? “其三,河东之兵,乃国之屏藩,不可轻动。臣已严令各军,加固城防,整军备战,随时应对契丹主力突破云朔后直扑河东之危局。然,若云朔战事迁延日久,契丹师老兵疲,或许松竟能创造奇迹重创契丹一路……则臣当审时度势,或可自河东出一偏师,北上袭扰契丹粮道、侧翼,加速其溃败,并……相机进入云朔,稳定局势,接应许松残部。” 刘知远的算盘打得极精。 他绝不会在契丹兵锋正盛时投入自己的核心力量去救许松。 他要等,等到契丹和许松在云朔拼得两败俱伤,血流成河。 那时,他再以“救援”、“平乱”、“收复失地”的名义出兵,既能收获巨大的政治和军事声望,又能名正言顺地将残破的云朔之地纳入河东的势力范围,甚至可能将许松残存的火器技术和精锐收为己用。 至于许松本人是死是活,在刘知远的棋局里,已非关键。 他若战死,是忠烈;他若侥幸存活,也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 枢密使桑维翰终于出列,声音低沉而清晰:“陛下,刘节帅之策,老成谋国。许松以新募之军、奇技之器,竟能于军都关下重创耶律德光本部,毙敌数千,已属难得。其火器之威,确令契丹胆寒,此乃我朝之福,亦是其取祸之道…… 契丹必欲得之而后快。 朝廷此刻若大举派兵,一则路途遥远,缓不济急;二则恐刺激契丹倾力猛攻,反加速许松败亡;三则……大军调动,耗费钱粮无数,国库空虚,实难支撑。”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杜重威,骤然又想起杜重威的前任,那位力主与契丹死战,却又屡战屡败的景延广,继续道:“不如就依刘节帅所请。明发嘉奖诏书,擢升许松麾下有功将士,激励其死战。同时,着户部、兵部,尽力筹措一批粮草军械,由精干小队伪装成商队,分批次、多路线,冒险北运云朔。 能否送达,全凭天意与许松造化。此乃朝廷‘尽力’之态,亦可安前线将士之心。至于刘节帅河东之兵……确为国之根本,不可轻动,当如其所奏,静观其变,择机而动。” 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杜重威冷哼一声:“静观其变?坐视许松数万将士血染边关?契丹若吞下云朔,消化了许松的火器,下一个就是河东、河北,乃至汴梁!刘节帅拥强兵于太原,坐视友军苦战,岂是为臣之道?朝廷当严令其即刻发兵,至少出骑兵袭扰契丹后路,减轻云朔压力!” 冯道老迈的声音响起,带着惯常的和稀泥:“杜相公,拳拳报国之心可鉴。然桑枢密与刘节帅所虑,亦是为国惜力,虑及长远。云朔烽火连天,朝廷岂能不救?只是这救法……需得稳妥。老臣以为,桑枢密之策可行。嘉奖、小规模补给先行,以示朝廷不忘忠勇。河东大军动向,授权刘节帅临机专断。毕竟,他身处前线,对战局感知最为真切。” 争论在压抑中进行。 最终,少帝石重贵在冯道、桑维翰的“老成”意见和刘知远密奏的深刻影响下,做出了决断。 他疲惫地挥挥手:“准奏,依桑卿、冯卿所议。晋云朔经略使许松为检校太保(虚衔,以示荣宠),军都关守将刘清、云州守将李崇等有功将士,俱升三级,赐钱帛。命户部、兵部,火速调拨箭矢三十万支,精粮五千石,着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赵元朗率精兵五百,分装伪装,不惜代价,星夜兼程押送云朔!沿途州县,需全力协助,若有延误,军法从事!另,诏令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密切注视云朔战局,授其临机专断之权,务必确保河东无虞,并……相机策应云朔战事!” 旨意下达,殿内诸臣心思各异。 桑维翰、冯道面色平静,此结果正在他们和刘知远的预料之中,杜重威看似义愤难平,实际心中却是隐有所盼。 少帝石重贵看着旨意被中书舍人誊写用印,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这纸嘉奖和杯水车薪的补给,能否送到血火交织的军都关和云州城下? 许松和他的云朔军,究竟还能撑多久?刘知远的“相机策应”,何时才会到来?是雪中送炭,还是……尘埃落定后的收割? 晋国朝廷的谋划,充满了算计与冷酷。 他们将云朔之地和许松的数万将士,视为消耗契丹这头猛虎的诱饵和磨刀石。 在汴梁皇宫温暖的炭火旁,一个以忠勇将士的鲜血为代价,旨在削弱契丹、保全自身核心力量、并伺机攫取利益的冰冷棋局,已然落子。 所有的希望与压力,都沉沉地压在了远在风雪边关,正与契丹铁骑进行着惨烈厮杀的许松、刘清、李崇,以及每一个云朔军将士的肩头。 他们不仅在对抗关外的强敌,更在无形中,与身后朝廷的冰冷算计进行着一场更为绝望的角力。 而此刻的桑干河谷,寒风凛冽。 许松抚摸着战马的鬃毛,目光如炬,穿透风雪,望向云州方向。 他或许能猜到朝廷的冷漠与刘知远的算计,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击退眼前的敌人! 用手中的刀枪和喷吐烈焰的火器,为云朔,也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烽火,何时会燃起? 军都关的战事依然焦灼,耶律德光虽然将大军分成数十队,轮番对关城进行攻击,一开始还让刘清他们手忙脚乱。 但是军都关地势狭窄,本就无法展开大兵团作战,耶律德光为了避免火器造成的巨大伤亡,减少了攻城人数,也使得刘清他们守城的压力减少了许多。 整个二师一万余人,也学着耶律德光,分成三队,轮流上城防守。 而且在战前,许松便命人赶制了一批蜂窝煤炉子,同时在朔州的煤矿集中之地,建立了一座蜂窝煤厂,虽然产量不多,仅供应军中都还有所不足,但是却还是让这个冬天,变得不再那么严寒,云朔军守在关城之中,城门楼下都有煤炉子日夜烧着,还有热水,比之以往的冬天好了太多了。 公元945年正月初一。 宜祭祀、斋醮、纳财、捕捉、畋猎,忌嫁娶、开市、入宅、安床、破土。 军都关之战正酣。 朔风卷着雪沫,刀子般刮过得胜口那道灰白色的、尚未完工的水泥矮墙。 墙头,一师二团的将士们口鼻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紧握着火枪的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僵硬,唯有目光死死盯在北方那片被风雪搅浑的雪原尽头。 马蹄踏碎冻土的闷响,如同滚雷自地平线碾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终于,一片移动的黑色潮水撕裂了风雪帷幕,出现在视野中。 契丹前锋大将萧丹哥,一马当先。 他魁梧的身躯裹在厚重的铁甲里,头盔下那双眼睛,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得胜口那道碍眼的灰墙。 妫州城下,他那引以为傲的长子,就是被这种灰墙后面射出的“雷霆”撕成了碎片!今日,他要踏平这墙,用云朔军的血,祭奠亡子! “儿郎们!”萧丹哥的咆哮压过了风雪:“前面就是云州的门户!砸碎这堵墙!杀光里面的南蛮子!为死在妫州的袍泽报仇!杀……” 复仇的怒吼点燃了五千契丹前锋骑兵的凶性,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狠狠踢打着马腹,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矮墙狂涌而来! 马蹄卷起漫天雪尘,声势骇人。 “稳住!听我号令!”矮墙后,李崇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 他按着腰刀,目光冷冽,看着越来越近的契丹骑兵洪流。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契丹人开始挽弓搭箭,密集的箭镞在风雪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虎蹲炮!目标……骑阵前部!霰弹!放!”李崇的吼声撕裂寒风。 “轰!轰!轰!轰!”矮墙后几处预设炮位猛地喷吐出炽烈的火光和浓烟! 沉闷的炮声如同重锤擂鼓! 数十枚霰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泼洒进契丹骑兵冲锋的前锋! “噗噗噗噗……”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和战马濒死的惨嘶骤然爆发!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血墙,瞬间被撕碎!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高速飞溅的铅丸碎石在密集的骑阵中犁开数条血肉胡同,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火枪队!目标……后续骑阵!自由射击!”炮声未歇,军官的嘶吼已起。 “砰!砰!砰!砰!砰!”矮墙垛口后,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喷出火光与硝烟! 铅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扎进混乱的契丹骑兵群中! 冲锋的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不断有人惨叫着栽落马下,被后续狂奔的铁蹄踏成肉泥! 第37章初战得胜口 萧丹哥头盔上挨了一颗流弹,火星四溅,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他目眦欲裂,看着麾下精锐如同被割草般倒下,心头滴血,但复仇的怒火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冲过去!冲过去他们就完了!弓箭手!给我射死那些放雷的南蛮!” 契丹骑兵顶着惨重的伤亡,终于冲到了矮墙前数十步! 他们纷纷勒马,在疾驰中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带着复仇的呼啸,狠狠砸向矮墙后的守军! “举盾!”墙后响起一片吼声,包铁的大盾和临时堆砌的沙袋被迅速举起。 “哆哆哆哆……”箭矢如同冰雹般砸落! 盾牌剧烈震颤,沙袋被射得噗噗作响! 惨叫声随之响起,不少士兵被穿过缝隙的利箭射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墙面和雪地。 “滚木礌石!给我砸!”李崇挥刀怒吼。 早已准备好的巨大滚木、沉重的石块被守军奋力推下矮墙! 轰隆隆的巨响中,滚木礌石沿着并不算陡峭的缓坡翻滚而下,狠狠砸入拥挤在墙下的契丹骑兵群中! 骨断筋折的脆响和战马的悲鸣不绝于耳! “火油!倒!”几口大锅被掀翻,粘稠滚烫的火油顺着矮墙泼洒而下! 随即,点燃的火把被扔了下去! “轰!”烈焰瞬间升腾! 被火油淋透的契丹骑兵和战马顿时变成了一个个凄厉哀嚎的火球! 皮肉焦糊的恶臭冲天而起! 火势迅速蔓延,点燃了附近的一切,矮墙下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炼狱! “啊……!我的眼睛!” “救我!救我!”凄厉的惨嚎令人头皮发麻。 萧丹哥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看着自己最精锐的儿郎在火海中翻滚哀嚎,心都在滴血! 他猛地拔刀指向矮墙:“下马!步战!给我爬上去!杀光他们!” 他彻底疯了,不顾一切地驱赶着士兵下马,顶着滚木礌石和零星的火枪射击,架起简陋的云梯,嚎叫着向上攀爬!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血腥残酷的短兵相接! “长枪!捅下去!”守军的长矛手怒吼着,将密集攒刺的长矛从垛口狠狠捅出! 攀爬的契丹兵惨叫着被捅穿,跌落下去。 “刀盾手!顶住缺口!”凶悍的契丹勇士拼死跳上墙头,立刻被守候多时的刀盾兵围住,雪亮的马刀与沉重的腰刀狠狠碰撞,溅起火星! 怒吼声、兵器交击声、濒死的惨嚎声在狭窄的墙头交织! 李崇身先士卒,腰刀早已卷刃,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如同一块礁石,死死钉在战斗最激烈的一段矮墙,手中腰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决死的狠厉! 一名凶悍的契丹百夫长嚎叫着扑来,李崇侧身闪过劈来的弯刀,反手一刀狠狠劈入对方颈侧! 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师帅!小心!”亲兵队长猛地将李崇扑倒,一支冷箭擦着李崇的头盔飞过,深深钉入后面的土墙! “呸!”李崇吐出一口血沫,推开亲兵,嘶吼道:“传令!火雷!给老子往人堆里扔!” 冒着青烟的火雷被奋力掷下矮墙,落入下方密集攀爬和混战的人群。 “轰!轰!轰!”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 弹片和冲击波在狭小空间内肆虐,每一次爆炸都清空一小片区域,残肢断臂横飞! 这恐怖的杀伤终于让悍勇的契丹人也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恐惧,攻势为之一挫。 矮墙上下,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染红了灰白色的水泥和皑皑白雪,又被踩踏成污秽的泥泞。 寒风卷着硝烟、血腥和焦糊味,弥漫整个得胜口。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当耶律颇德亲率的主力前锋抵达战场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燃烧的攻城器械残骸,堆积如山的契丹士兵尸体,其中大部分是萧丹哥的前锋,以及那道虽然遍布血污和焦痕、却依旧倔强地横亘在谷道中的灰白色矮墙! 墙头上,那些疲惫不堪却眼神凶狠的云朔军士兵,如同浴血的狼群,死死盯着他们。 萧丹哥浑身是血,头盔不知去向,脸上被火燎起一串水泡,状若疯魔地冲到耶律颇德马前:“大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撕开这道口子!为我儿报仇!为死去的儿郎们报仇啊!” 耶律颇德脸色铁青,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战场。 矮墙的坚固程度和守军火器的杀伤力远超他的预计! 萧丹哥这莽夫,为了复仇,几乎把自己的前锋精锐填光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怒火,厉声喝道:“够了!萧丹哥!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给我滚下去收拢残部!” 他抬头望向矮墙,眼中第一次充满了凝重。 这许松的手下,果然难缠! 其原本的兵马不过两三千,短时间扩充这么多兵马,竟然还有如此战斗力,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耶律颇德不是萧挞鲁,更不是萧丹哥这种莽夫! 他猛地一挥手:“传令!步军列阵!盾车在前!弓箭手压制!云梯准备!给本王……稳扎稳打地啃下这块硬骨头!” 契丹大军如同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隆隆启动。 这一次,是更加沉稳,也更加致命的进攻浪潮。 矮墙后,李崇拄着卷刃的腰刀,剧烈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他看着关外重新集结、步步为营压上来的契丹主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混合的冰碴,眼神却锐利如初。 “报告伤亡!”他的声音嘶哑。 “禀师帅!伤亡……近三成!弹药消耗过半!火油、滚木礌石所剩无几!虎蹲炮……炸膛一门,其余炮管过热,急需冷却!”一名满脸烟灰的参谋官声音带着悲愤。 李崇的心猛地一沉。 三成,这才仅仅是契丹前锋和第一波主力试探! 耶律颇德的主力,才刚刚开始发力!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通往云州的道路,又看了看天色。 不能再硬顶了! 再顶下去,一团这点家底和兄弟们的命,就得全交代在这道未完工的矮墙上! 大帅的命令很清楚,迟滞消耗,诱敌深入! 目的已达到,甚至超额完成……萧丹哥的前锋几乎被打残,耶律颇德的主力锐气已挫! “传令!”李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工兵营!立刻在预设位置埋设最后一批火雷!所有火枪手、炮手,集中火力,等契丹兵马靠近,给老子来一轮狠的!打完立刻撤离!刀盾兵、长矛手断后!按预定路线,交替掩护,撤向云州!快!” 命令迅速传达,疲惫的士兵们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火枪手和炮手们不顾滚烫的枪管炮身,疯狂地装填。 “目标……契丹帅旗方向!霰弹!齐射预备!”炮队军官嘶声力竭。 “放!” “轰!轰!轰!轰!”仅存的几门虎蹲炮再次发出怒吼! 霰弹如同暴雨般泼向正稳步推进的契丹中军步阵! “砰!砰!砰!砰!”火枪齐射的轰鸣几乎同时炸响!密集的铅弹汇成一道致命的钢铁洪流! 猝不及防的契丹中军顿时人仰马翻! 虽然盾车挡住了大部分伤害,但剧烈的爆炸和密集的弹雨依旧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尤其是那面象征着耶律颇德的狼头大纛附近,护卫倒下一片! “就是现在!撤!”李崇猛地一挥手! 矮墙后幸存的云朔军士兵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有序地向后撤离。 刀盾兵和长矛手迅速占据矮墙断后位置,死死盯着下方惊魂未定的契丹人。 “南蛮子要跑!”混乱中,有契丹军官反应过来,嘶声大喊。 “追!别让他们跑了!”萧丹哥如同受伤的野兽,红着眼睛就要带人冲上去。 “慢!”耶律颇德阴沉着脸喝止。 他死死盯着那道突然沉寂下来的矮墙,又看了看周围倒伏的尸体和混乱的军阵。 南蛮子这最后一击凶狠异常,撤退却如此干脆利落,必有诡计! 他吃过许松火器的亏,深知其诡诈! “步卒小心推进!先探路!防止陷阱!”耶律颇德谨慎地下令。 契丹步卒战战兢兢地靠近矮墙,用长矛捅刺地面,小心翼翼地翻过矮墙。 果然,几声剧烈的爆炸在矮墙后方响起! 那是李崇留下的“礼物”,数名契丹兵被炸飞! 等他们心惊胆战地清理完陷阱,越过矮墙时,只看到雪地上凌乱却迅速远去的脚印,以及远处风雪中,那支正在急速撤向云州城的军队背影。 背影虽显疲惫踉跄,阵型却依旧保持完整,如同一头受伤却獠牙犹在的孤狼。 “废物!一群废物!”萧丹哥看着远去的敌人,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耶律颇德策马缓缓越过矮墙,踩踏着粘稠的血泥和焦黑的残骸。 他望着云州城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道小小的、未完工的矮墙,竟然让他损失了如此多的精锐,还让李崇的主力跑了! 虽然拔除了得胜口这个钉子,但胜利的滋味却无比苦涩。 云州,就在眼前,但那座更加坚固的城池,又会流多少契丹勇士的血才能拿下? 风雪更急了,呜咽着卷过尸横遍野的得胜口,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悲歌。 耶律颇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冰冷刺骨:“传令!清理战场!大军……兵发云州!” 得胜口的硝烟与血腥味,被凛冽的北风裹胁着,一路吹向云州城。 城头上,许从斌一身青灰色的云朔军制式戎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披风,身形笔挺如松。 他没有戴头盔,任由寒风拂动他略显灰白的鬓发。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穿透数十里风雪,仿佛能亲眼看到得胜口那片刚刚沉寂下来的修罗场。 他这一生,初从云州元帅沙公,后任马步使、武骑尉等职,后来石敬瑭灭亡后唐,可以说过前半生他的人生都是失败的,直到石敬瑭将燕云之地献与契丹,他得到了契丹主的重用,坐镇云州。 可是契丹主虽然看中他,但是下面的契丹人显然对汉人并不放心,这些年来他虽然身处高位,在云州地位举足轻重,但是实际上却也是被处处掣肘。 却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魄力非凡,竟然暗中谋划反叛契丹。 “报……”就在这时,他的思绪被打断,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的斥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禀将军!得胜口……得胜口失守!李师帅率部……撤下来了!契丹主力……耶律颇德……已拔营!正全速向我云州扑来!” 尽管早有预料,也知道这是小儿子最开始就安排好的,但当“失守”二字真切地砸在耳中时,许从斌负在身后的双手还是微不可察地紧握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沉默了几息,那沉默如同巨石压在城头每一个人的心头。 “李崇所部,伤亡几何?建制是否完整?”许从斌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回将军!”斥候强忍着悲痛:“伤亡……惨重!李师帅身边亲卫言,伤亡恐近半!但……但各部主官尚在,旗号未乱!正在按预定路线,急撤向云州西门!契丹追兵……被李师帅留下的火雷所阻,暂时未能衔尾急追!” “近半……”许从斌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痛楚,但瞬间便被钢铁般的意志覆盖。 李崇的一团,是许松起家的老底子,是云朔军中最精锐的部分! 他们用血肉在得胜口硬生生啃掉了耶律颇德最锋利的獠牙……萧丹哥的前锋精锐,更挫动了契丹主力的锐气。 这笔血债,不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 “传令!”许从斌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而果断地响彻城头。 “第一,西门守将秦岩!立刻打开瓮城偏门,派出接应部队,携带担架、医官、热汤饭食!务必接应李崇所部安全入城!入城后,伤员即刻送医营救治,其余将士立刻休整待命!” “第二,各城段守将!即刻起,全员进入最高战备!弓弩上弦,火炮装填,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备足!所有预备队,按预定方案进入待机位置!告诉兄弟们,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开始!” “第三,城内所有工兵、民夫!停止一切非战斗任务!全力加固城防,尤其是西门至北门一线!用水泥,用沙袋,给老子把薄弱处堵死、加厚!天黑之前,我要看到城墙再厚三尺!” “第四,让许信亲自主持,率领巡检司巡检士卒,严加巡视,监视住那几家,严防城内生变。” “遵令!”数名传令兵轰然应诺,转身飞奔下城,马蹄声在青石街道上敲打出急促的鼓点。 第38章云州血战,军都对峙 命令如疾风般传遍全城。 刚刚经历过短暂休整的云州城,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铜壶,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士兵们奔跑着进入各自的战位,拉动绞盘,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关闭,巨大的门闩轰然落下。 民夫们喊着号子,肩扛手抬,将一袋袋混合着碎石的湿冷水泥、沉重的沙包源源不断地送上城头,填补着可能存在的缝隙,加厚着女墙。 铁匠铺的炉火熊熊燃烧,叮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加紧修复着损坏的兵器甲胄。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肃杀,却又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敌人来了,终于来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风雪弥漫的西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跌跌撞撞、却依旧顽强保持着行军队列的影子。 是李崇!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那身精良的山文甲早已被血污、硝烟和泥土糊得看不出本色,头盔不知去向,露出一张同样布满血痂、烟灰和燎泡的脸,额角一道伤口还在渗着暗红的血。 他手中的腰刀已经彻底卷成了废铁,被当作拐杖拄在雪地里,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他的身后,是同样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们。 队列稀疏了许多,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留在了得胜口。 他们沉默着,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盯着身后可能出现的追兵方向。 沉重的脚步声、伤员的压抑呻吟、武器甲叶的碰撞声,混合着呼啸的风雪,构成一曲悲怆而坚韧的归途乐章。 当这支残破却依然带着凛冽杀气的队伍终于靠近西门瓮城时,早已等候多时的秦岩立刻下令打开偏门。 “李师帅!”秦岩抢步上前,看着李崇几乎不成人形的模样,这位以勇猛著称的悍将声音都有些发颤。 李崇摆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快没了,只是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入城。” 士兵们相互搀扶着,沉默而有序地通过狭窄的偏门。 城内的景象让他们疲惫到极点的精神为之一振,热气腾腾的肉汤和饼子已经备好,担架和医官焦急地等待着,街道两侧站满了默默注视的百姓,眼神中充满了敬意与担忧。 李崇拒绝了担架,坚持自己走上通往城楼的阶梯。 他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伤口在剧烈地疼痛,但他必须去见许从斌,将契丹军队的情况通知他。 当李崇终于登上城楼,看到那个依旧挺立在风雪中、凝视着远方的背影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决绝涌上心头。 他推开搀扶的亲兵,踉跄着走到许松身后数步处,单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城砖上,染血的卷刃腰刀拄在身侧。 “将军……末将……李崇复命!”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力竭后的颤抖和未能守住得胜口的愧怍:“得胜口……失守!末将无能,未能……未能尽歼敌锋……请将军责罚!” 城楼上的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周围的亲兵、将校,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却依旧强撑着军礼的悍将身上。 许从斌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冰,落在李崇身上。 那目光穿透了血污、疲惫和伤痛,直刺李崇眼底深处。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承载千钧重担的平静。 他向前一步,伸出那双布满老茧、骨节分明的大手,没有去搀扶,而是重重地、稳稳地按在了李崇的肩膀上。 那一下,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又似传递着滚烫的热流。 “起来!”许从斌的声音低沉有力,穿透风雪的呜咽,清晰地落在李崇耳中,也落在周围每一个将士的心头:“你何罪之有?得胜口一战,以寡敌众,毙伤契丹精锐先锋无数,挫其锐气,耗其兵力,更为主力撤离赢得时间,保全了云朔军最锋利的刀尖!此乃大功!何谈责罚?” 他的目光扫过李崇身后那些相互搀扶、沉默肃立的残兵,看着他们褴褛的衣甲、疲惫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神,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般响彻城头:“看看!看看你们带回来的这些兵!他们都是好样的!是我云朔的脊梁!是用血肉在得胜口筑起了一道契丹人永远跨不过去的铁壁!你们用命,给耶律颇德送了一份‘厚礼’!这份礼,他得用更多的契丹狗命来还!” “将军……”李崇喉头哽咽,一股热流冲上眼眶,却被冰冷的意志死死压住。肩膀上传来的力量,驱散了他最后一丝动摇和疲惫。 许从斌俯身,双手用力,将李崇扶起。 他的动作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藏的关切。 “下去!”许从斌松开手,声音不容置疑:“立刻去医营!裹伤,进食,休整!你的兵,一个都不能再少!云州城,还需要你这把刀!更需要你麾下这些百战余生的虎贲!养好伤,磨快刀!真正的决战,在云州城下!” 李崇挺直了几乎散架的身躯,用尽最后力气抱拳:“末将……遵命!” 他知道,此刻服从命令,让这支疲惫不堪却意志如钢的队伍恢复元气,才是对将军、对云州最大的负责。 他不再多言,在亲兵的搀扶下,转身走下城楼。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却又异常坚定。 许从斌的目光追随着李崇踉跄却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阶梯口,才缓缓收回,重新投向西方那片风雪弥漫、杀机四伏的旷野。 他脸上的平静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岳般的凝重。 “传令!”许从斌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如铁:“契丹大军将至!各城段守军,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一只契丹苍蝇飞近城头百步,都给老子射下来!松儿新送来的那十几门新式火炮装填实心弹,校准射界!滚木礌石,备足!火油金汁,烧沸!让耶律颇德看看,我云州,是不是他轻易能啃下的骨头!” “诺!”城头守军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李崇部的惨烈归来,非但没有击垮士气,反而如同一剂强心针,点燃了所有守军同仇敌忾、血战到底的熊熊怒火! 同一时间,军都关。 关城之上,硝烟混合着血腥的气息浓得化不开,粘稠地附着在冰冷的墙砖和守军疲惫的脸上。 连续数日的轮番袭扰,如同永无止境的钝刀割肉,消耗着每一个人的体力和精神。 垛口后,火枪手赵老六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关外。 他的手因为长时间紧握冰冷的枪管而麻木僵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关外,一支约千人的契丹步卒方阵,在盾车的掩护下,正不紧不慢地逼近,后方是密密麻麻张弓搭箭的弓箭手。 “他娘的……又来了……”旁边一个年轻的新兵声音带着哭腔,握着长矛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闭嘴!”赵老六低吼一声,声音嘶哑:“省点力气,待会儿给契丹狗崽子开瓢!”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集中精神。 刘帅(刘清)有令,非密集冲锋,不得齐射,要省弹药,更要省体力。 他必须等到最有把握的那一刻。 “呜……呜……”契丹的号角短促而刺耳。 瞬间,密集的箭雨再次腾空而起! 这一次,似乎比以往更加精准、更加刁钻! 不少箭矢带着凄厉的呼啸,专门射向垛口的缝隙和炮位的观察孔! “隐蔽!”军官的嘶吼淹没在箭矢钉入盾牌和墙体的“哆哆”声中。 赵老六猛地缩头,一支狼牙箭擦着他的头皮钉在身后的女墙上,箭尾兀自颤抖!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衬。 箭雨稍歇,契丹步卒的呐喊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便迫近城下! 云梯再次被竖起! “滚木!砸!”军官声嘶力竭。 巨大的滚木被推下,沿着加固过的陡峭墙面轰隆隆滚落,将攀爬的契丹兵砸落。 “火油!倒东边云梯!”一小队士兵抬着沸腾的火油罐,冒着零星射来的冷箭冲过去。 “噗!”滚烫的火油倾泻而下,下方立刻响起凄厉的惨嚎! 就在这时,关外契丹军阵后方,一阵沉闷而整齐的鼓点声传来,与之前散乱的进攻节奏截然不同! 刘清和房永胜几乎同时心头一凛,扑到垛口前望去。 只见一支装备明显精良于其他部队的契丹重甲步兵方阵,在数辆巨大、覆盖着湿泥生牛皮的盾车掩护下,正沉稳而坚定地向着军都关正门方向压来! 他们步伐整齐,甲胄铿锵,手中持着长柄重斧和破城锤!目标直指城门! 而在他们侧翼,数支千人骑兵队开始缓缓加速,如同伺机而动的狼群,显然是准备在城门被攻击吸引注意力时,寻找其他防御薄弱点进行突击! “耶律德光终于要动真格的了!”房永胜羽扇紧握,指节发白:“他看出了我们兵力疲惫,想用精锐重兵强攻一点,同时以骑兵牵制,迫使我军分散!” 刘清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判断出形势:“传令!正门防御,进入最高戒备!所有虎蹲炮,装填最大号霰弹,目标……重甲步军方阵!听我号令齐射!火枪队,集中至正门两侧,准备打击攀城之敌!其余城段,严防骑兵突袭,节省火力,滚木礌石伺候!告诉兄弟们,顶住这一波!契丹人的三板斧,快抡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连日指挥积累的疲惫,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战意:“想破我关门?耶律德光,那就拿你契丹最精锐的勇士来填!” 军都关的城头,刚刚经历了一轮袭扰的喘息,立刻又被更加致命、更加凶险的阴云笼罩。 两日之后,关城之上,弥漫着一种比云州更加压抑的疲惫。 连续多日、不分昼夜的轮番袭扰,如同钝刀子割肉,让每一个守军士兵的精神都绷紧到了极限。 关外,那支装备精良的契丹重甲步兵方阵,在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后,终于顶着虎蹲炮的霰弹和火枪的点射,艰难地推进到了军都关正门下! 巨大的、包裹着铁头的撞木,在力士们的号子声中,开始猛烈撞击厚重的城门! “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守军的心头,沉闷地回响在关城内震荡! 城门内侧堆积的沙袋和支撑的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稳住!炮火压制后续!火枪手!射杀撞木旁的力士!滚油!金汁!给老子往下倒!”刘清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他亲自守在正门城楼,指挥着防御。 滚烫的火油和散发着恶臭的粪汁(金汁)被倾泻而下! 下方立刻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 被烫伤、腐蚀的契丹重甲兵痛苦地翻滚,撞击的力道为之一缓。 但契丹人显然早有准备,立刻有后备队顶替上来,撞击继续! 同时,侧翼契丹骑兵的佯攻变得更加猛烈,迫使守军不得不分兵应对。 房永胜羽扇早已收起,眉头紧锁,看着关外契丹军阵后方。 耶律德光显然将主力精锐集中于此,一副不破关门誓不罢休的架势:“刘帅,耶律德光这是要孤注一掷了!正门压力太大!” 刘清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下方疯狂撞击城门的契丹兵,冷声道:“他耗得起人命,我们耗不起!传令!将最后一批火雷集中到正门!待其撞木力士最密集时,给老子全扔下去!炸断他的撞木!” 命令迅速执行。 数十颗冒着青烟的火雷被守军奋力掷下,精准地落入城门洞下拥挤的契丹重甲兵和撞木力士群中! “轰!轰!轰!轰隆隆……!”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在狭窄的城门洞内轰然爆发!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恐怖的冲击波和四射的弹片瞬间将那片区域变成了血肉搅拌机! 巨大的撞木被拦腰炸断!周围的契丹重甲兵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撕碎、抛飞!连厚重的城门都被炸得向内凹陷,门闩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这毁灭性的一击,终于彻底粉碎了契丹重甲步兵的攻势! 残存的契丹兵肝胆俱裂,丢下满地狼藉的残肢断臂和破碎的攻城器械,连滚带爬地向后溃退! 第39章朔州之敌,准备反击 契丹军阵后方,耶律德光看着正门下腾起的巨大火球和浓烟,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己方士兵绝望的哀嚎,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他精心准备、寄予厚望的雷霆一击,竟然被对方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彻底瓦解!那爆炸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 “许松……火器……”他再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无力感。 强攻军都关,代价太大了,大到连他这个契丹大汗都感到肉痛! “鸣金!收兵!”耶律德光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不甘。 他知道,今天,乃至接下来的几天,都不可能再组织起如此强度的攻势了。 他需要时间,需要等待幽州的“暗线”和匠作营的消息,更需要等待云朔内部可能出现的“变数”。 军都关前,契丹大军如同退潮般缓缓撤去,留下正门下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焦黑废墟和堆积如山的尸体。 关城之上,守军看着退去的敌人,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刘清扶着冰冷的墙垛,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关外契丹大营连绵的灯火,眼神疲惫却锐利不减。 “房参军,”他哑声道:“给大帅传信,军都关尚在,然契丹兵力数倍于我,撞木损毁严重,城门受损!我军……伤亡惨重,弹药告急!请大帅……早做决断!” 房永胜沉重地点点头,他知道,军都关虽然顶住了这波最强攻势,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云州方向。 真正的胜负手,或许就在许松那支隐藏在风雪中的两千铁骑,以及云州城能否在耶律颇德的猛攻下坚持到那一刻。 公元945年正月初六日,阴。 在军都关和云州都在契丹大军的攻击下,摇摇欲坠的时候。 朔州以北,寒风如刀,卷起地表的残雪,天地间一片肃杀。 长城残破的关隘外,黑压压的契丹铁骑如同翻滚的乌云,正沿着古老的阴山南麓,踏着冻硬的土地,向朔州方向席卷而来。 耶律安端的铁林军,契丹最精锐的军队之一,盔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数万匹战马的嘶鸣与铁蹄践踏大地的闷雷声,让远在上百里外的朔州城都能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压迫感。 李松趴在加固加高的土墙后,呼出的白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 他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棉袄,又摸了摸腰间冰冷的腰刀和放在手边那杆沉甸甸的火枪……这玩意儿被老兵们称为“雷公火”,是他们的命根子。 他身边,弟弟李柏蜷缩着身子,脸色冻得发青,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墙外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浪潮,握着生锈长矛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哥……他们……他们来了!”李柏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别怕!稳住!”李松低吼一声,既是给弟弟打气,也是给自己壮胆。 他想起罗章将军的话:“契丹人也是血肉之躯,挨了枪子儿一样会死!记住,听号令,别慌!我们的火器专克他们的马队!” 话虽如此,看着那铺天盖地、气势汹汹的铁骑洪流,李松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这阵势,比他想象中要可怕百倍。 唐奇站在屯内最高的望楼上,脸色凝重如铁。 罗章等人站在他的身后。 远处契丹前锋的游骑已经像狼群般散开,试探着周家屯的防御。真正的攻击,即将开始。 “传令!各部进入预定位置!火枪队上墙!虎蹲炮装填霰弹!火雷手准备!”唐奇的声音穿透寒风,清晰地下达命令。 他转头对罗章道:“罗章,你带预备队居中策应,务必稳住新兵!” “明白!”罗章重重点头,手按刀柄,目光扫过墙头那些紧张的脸色发白的新兵蛋子。 他知道,第一波冲击,对这些没真正见过血的新兵来说,将是巨大的考验。 轰隆隆! 契丹人没有试探多久。 随着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数千铁骑如同离弦之箭,猛然加速! 大地在铁蹄下呻吟,积雪和冻土被掀起,形成一道狂暴的土黄色烟尘墙,向着周家屯那简陋的土墙狠狠撞来! 马蹄声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死亡轰鸣,仿佛要将整个屯子踏为齑粉! “稳住!稳住!听号令!”墙头,老兵们的嘶吼此起彼伏,试图压过那令人心悸的马蹄声。 李松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盯住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契丹骑兵狰狞的面孔,手指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 身边的李柏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火枪队……预备!”朱桓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望楼上响起。 墙头瞬间安静了一瞬,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契丹骑兵越来越近的嘶吼。 “放!” “砰!砰!砰!砰……!” 几乎是同时,上百杆火枪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和浓密的硝烟! 沉闷的爆响连成一片,如同平地惊雷! 冲在最前方的契丹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人仰马翻! 高速冲锋的战马被铅弹击中要害,悲鸣着翻滚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骑士的皮甲在五十步距离上如同纸糊,被威力巨大的铅弹轻易撕裂,血花在冰冷的空气中绽放! 第一排冲锋的契丹骑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一片!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打中了!打中了!”墙头的新兵们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巨大的恐惧瞬间被这雷霆般的反击驱散了不少。 李松看着自己枪口冒出的青烟,又看看远处倒下的契丹骑兵,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遍全身……这“雷公火”,真的能杀敌! “虎蹲炮……放!”朱桓的命令毫不停歇! 布置在土墙内侧的几门虎蹲炮发出震天怒吼! 炮口喷出大团火焰和浓烟,数十枚铁砂、碎石组成的霰弹如同死亡的铁雨,呈扇面泼洒向被火枪打乱阵型、挤作一团的后续契丹骑兵! “噗噗噗噗……!” 密集的入肉声令人牙酸! 霰弹的覆盖范围极大,瞬间在契丹骑兵群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人马皆碎,惨叫连连!冲锋的契丹骑兵阵型彻底大乱! “火雷手!扔!”老兵们嘶吼着。 点燃引线的火雷被奋力掷出,越过土墙,落在混乱的契丹马队之中。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接连响起,火光四溅,破片横飞! 巨大的冲击波和声浪不仅进一步杀伤人马,更让本就受惊的战马彻底失控! 契丹人的第一次冲锋,在周家屯守军凶猛的火器打击下,如同撞上礁石的浪头,瞬间粉身碎骨,丢下上百具人马的尸体和伤兵的哀嚎,狼狈不堪地退了下去。 “赢了!我们打退了!”墙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新兵们激动得脸色通红,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李柏也睁开了眼,看着墙外狼藉的战场和退却的契丹人,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火器的敬畏。 然而,唐奇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 “这只是开胃菜。”唐奇看着远处重新整队的契丹大军,耶律安端的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语气凝重:“耶律安端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下一次,他们会更狡猾,冲击也会更猛烈。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整,补充弹药!伤员立刻抬下去!快!” 朔州城,刺史府(临时帅府)。 许义看着斥候送来的周家屯初战告捷的军报,紧绷的神经稍缓,但眉头依然紧锁。 他面前,是朔州周边密密麻麻的坞堡、村落布防图,以及源源不断送来的流民安置和粮草调配文书。 “巡检司各部听令!”许义声音冷峻:“契丹前锋已至周家屯,大战开启。给我盯死城内城外!凡有散布谣言、串联滋事、图谋通敌者,无论身份背景,一律拿下!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同时,加派人手,确保通往周家屯、南榆林镇粮道畅通,民夫运输队必须由精兵护送!后方若有半点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遵命!”数名巡检司军官领命,杀气腾腾地奔出府衙。 朔州城,在许义铁腕的军管下,如同一架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表面平静之下,暗藏的毒刺正被一根根拔除。 通往朔州的官道上。 朱英率领的三师精锐,正顶着凛冽寒风,不顾一切地强行军。 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步卒们咬着牙在冻硬的土地上奔跑,队伍拉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 “快!再快!”朱英策马在队伍旁来回奔驰,声音嘶哑:“军法司的兄弟在用命为我们争取时间!朔州危在旦夕!告诉弟兄们,早到一刻,就能多救下无数袍泽和父老乡亲!累死也要给我赶到朔州城下!” 疲惫不堪的将士们被主将的焦急所感染,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目标直指那烽烟初起的北方。 “报……大帅,耶律安端大军已经在周家屯,与唐指挥使的三营接战,唐指挥使率领三营依靠地利,节节抵抗,但是契丹兵马人多势众,攻势凶猛,不日就将到达朔州城附近。” 许松这边,也很快收到了朔州大战开始的消息。 “朱英的大军到哪了?”似乎早有预料,许松神色不变,开口问道。 “回大帅,距离朔州还有五十余里,以朱帅的速度,一日之后即可到达朔州。” 传令兵回答道。 “大山哥,云州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许松又看向牛大山问道。 “自初一开始,到如今已有七天,云州血战七日,我军伤亡近半,老将军和李帅他们打得很辛苦。” 牛大山简短说道。 “让将士们做好准备,是时候出击了……” 许松微微沉吟后说道。 “是。”牛大山大喜说道。 时间回到初三日。 耶律颇德的大军,如同被激怒的黑色蚁群,终于蔓延到了云州城下。 旌旗蔽空,刀枪如林,沉重的马蹄踏碎了城郊最后一片未被践踏的雪原,扬起的雪尘混合着杀气,直冲云霄。 三万契丹精锐,挟着拔除得胜口钉子的余威,将这座北疆重镇围得水泄不通。 城头之上,许从斌按剑而立,青灰色的戎装与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如同千年寒冰,缓缓扫过城下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最终定格在那杆巨大的狼头纛下……耶律颇德策马而立,鹰隼般的目光同样穿透风雪,与许从斌隔空碰撞,火花四溅。 没有劝降,没有叫阵。 血仇早已结下,唯有用血来洗刷! “呜……呜……呜……!” 契丹军中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撕裂了短暂的死寂,如同猛兽出笼前的咆哮。 紧接着,沉闷的战鼓声隆隆响起,如同敲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攻城!”耶律颇德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 “杀……!”震天的喊杀声瞬间爆发,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契丹军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涌动起来。 前阵,数以百计的盾车被力士们奋力推出,覆盖着浸湿的生牛皮,笨重却坚固。 盾车之后,是密密麻麻的步卒,扛着简陋却沉重的云梯、撞木,在军官的驱赶下,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城墙汹涌扑来! 他们身后,是如同乌云般压上的弓箭手方阵,箭镞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点点寒芒。 “放箭!”契丹军官的嘶吼响起。 刹那间,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遮天蔽日,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如同飞蝗般向着云州城头倾泻而下! “举盾!避箭!”城头各处军官的嘶吼此起彼伏。 早已严阵以待的守军士兵瞬间缩入垛口之后,或举起包覆铁皮的大盾。 只听得一阵密集的“哆哆哆”声,箭矢如雨点般钉在盾牌、城墙和垛口上,力道强劲,深入寸许!城头仿佛瞬间长出了一层黑色的“草”。 第40章云州血战,颇德色变 惨叫声零星响起,是动作稍慢或盾牌缝隙被流矢钻入的士兵。 箭雨稍歇,契丹步卒的先锋已经顶着盾牌,嚎叫着冲到了护城河边。 巨大的壕桥被迅速架起,沉重的盾车、冲车和云梯被疯狂地推向城墙! “虎蹲炮!目标……盾车、云梯!霰弹!放!”许从斌沉稳的声音在城楼响起,清晰传遍城头。 “轰!轰!轰!轰!轰!” 部署在城墙各突出炮位和角楼的虎蹲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炮口火光喷吐,浓烈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 数十枚霰弹带着死神的呼啸,呈扇面泼洒向城下密集的人群和攻城器械! “噗噗噗噗……” 恐怖的撕裂声和惨嚎声骤然爆发! 霰弹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推动盾车和云梯的契丹步卒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成片地倒下! 简陋的盾车被威力强大的铅丸和碎石打得木屑纷飞,瞬间失去了作用。 几架云梯被霰弹重点照顾,抬梯的士兵血肉模糊,沉重的梯子轰然砸落! “火枪队!目标……后续步卒!自由射击!”炮声未歇,军官的命令已至。 “砰!砰!砰!砰!砰!” 垛口后,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喷出致命的火焰! 铅弹带着尖啸,狠狠扎入因霰弹扫射而混乱的契丹人群中,再次制造出血腥的混乱! 耶律颇德在阵后看得眼角抽搐。 云州城头的火器密度和威力,远超得胜口! 这灰白色的城墙,比得胜口那道矮墙坚固了何止数倍! “投石机!给我砸!压制城头!弓箭手!持续压制!重甲兵!上!给本王撞开城门!”耶律颇德厉声咆哮,眼中闪烁着疯狂。 他知道,必须尽快打开缺口,否则伤亡将难以承受! 契丹军阵后方,十几架临时赶制的简易投石机被力士们拉动绞盘,巨大的石块被抛向天空,带着沉闷的呼啸砸向城头! “轰隆!”一块巨石砸在女墙上,碎石飞溅,几个躲避不及的士兵被砸成肉泥! “散开!注意躲避飞石!”军官嘶吼着。 与此同时,契丹弓箭手方阵再次发力,箭雨变得更加密集,死死压制着城头守军,掩护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上的重甲步卒。 这些身披铁甲、手持巨斧和撞木的重甲兵,目标明确……云州城门! “滚木礌石!砸!”城头守军顶着箭雨和飞石,奋力将巨大的滚木、沉重的石块推下城墙! 轰隆隆的巨响中,滚木礌石沿着陡峭的墙面翻滚而下,狠狠砸入攀爬云梯和冲击城门的契丹兵群中!骨断筋折的脆响不绝于耳! “火油!倒!”沸腾的火油被守军冒着生命危险从垛口泼洒而下! “啊……!”凄厉的惨嚎响起,被火油淋透的契丹兵瞬间变成翻滚的火球!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放火箭!烧掉他们的撞木!”许从斌再次下令。 带着油布的火箭呼啸而下,精准地钉在包裹着铁皮的巨大撞木上,迅速引燃!推车的契丹重甲兵被火焰吞噬,惨叫着四散奔逃,沉重的撞木顿时失去了推力。 然而,契丹人如同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至! 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和燃烧的残骸,在督战队冰冷的屠刀下,继续疯狂地向上攀爬,冲击城门! 云梯不断竖起,钩爪抛上城头! 真正的短兵相接,在城头各处爆发! “长枪手!捅下去!” “刀盾兵!顶住!别让他们上来!” “火雷!扔!往云梯下面人堆里扔!” 怒吼声、兵器碰撞声、火枪轰鸣声、爆炸声、伤者的惨嚎声……在城头交织成一片血腥的地狱交响曲! 李崇裹着染血的绷带,拒绝了亲兵让他休息的请求,拄着一杆长矛,在亲卫的护卫下,在城头各处督战、支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剧痛,但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每一个缺口。 看到哪里吃紧,他便嘶哑着嗓子指挥预备队顶上去,或者亲自带人扑杀登上城头的契丹悍卒。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帜,激励着浴血奋战的守军。 许从斌则如同定海神针,始终屹立在城楼最高处。 他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全局,不断发出指令,调动着有限的兵力,哪里契丹攻势最猛,哪里的炮火和滚木礌石便优先支援。 他的目光尤其关注着城门方向,那里是契丹主攻的重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城门内侧,早已堆满了沙袋、巨石,数十名精壮的士兵手持长柄斧、重锤,严阵以待,一旦城门被撞破,这里将是最后的血肉磨盘。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又从午后杀到日影西斜。 云州城下,契丹人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护城河几乎被染成了暗红色,上面漂浮着破碎的盾牌、燃烧的云梯残骸和肿胀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硝烟、血腥和焦糊混合的恶臭。 城头之上,守军同样伤亡惨重。垛口被砸得坑坑洼洼,灰白色的水泥墙体上溅满了黑红色的血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 士兵们疲惫不堪,许多人手臂酸麻得几乎举不起武器,眼中布满血丝,但依旧死死钉在自己的位置上。 耶律颇德望着那依旧岿然不动、如同钢铁巨兽般的云州城墙,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付出了远超预期的惨重代价,却连一块像样的城砖都没能扒下来!那坚固的水泥城墙,那持续喷吐死亡火焰的火器,还有守军那顽强的意志,都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 “鸣金!收兵!”他咬着牙,不甘地吐出命令。 强攻硬啃,代价太大,他需要重新审视,需要更多的攻城器械,也需要……等待时机。 刺耳的金锣声响起,如同潮水退去,契丹大军缓缓后撤,在城下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尸山血海和无数燃烧的残骸。 城头上,幸存的守军看着退去的敌人,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冰冷的城砖上,大口喘息,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浓重的喘息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在城头回荡。 许从斌看着退去的契丹大军,又看了看城头惨烈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钢铁般的决绝。 他沉声道:“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工兵营,立刻修补破损城防!民夫,清理战场,收集箭矢、滚木!伙房,准备热食!告诉兄弟们,这只是开始!契丹人不会罢休,养足精神,准备迎接下一场恶战!” 夕阳的余晖,将云州城头染成一片悲壮的金红色。 正月初九日。 连续六日的猛攻,如同六场永无止境的血色风暴,反复冲刷着云州城这座钢铁堡垒。 灰白色的水泥城墙被染成了斑驳的黑红,箭矢、碎石镶嵌其上,如同狰狞的疮疤。 城垛多处坍塌,又被民夫和工兵用沙袋、木料乃至契丹人的尸体混合着水泥仓促填补加固。 护城河早已被尸体、残骸和污血填塞了大半,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契丹大营连绵数里,灯火通明,但营中弥漫的已不再是出征时的狂傲,而是浓重的疲惫、沮丧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伤兵的哀嚎日夜不绝,埋葬尸体的土坑挖了一个又一个,却永远填不满。 每一次冲锋号角响起,士兵们的脸上不再是嗜血的兴奋,而是麻木和抗拒。 云州城,成了他们心中一道无法逾越、吞噬生命的绝望之墙。 耶律颇德端坐在中军大帐内,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案几上摊开着最新的伤亡统计,触目惊心的数字让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大王……”一名心腹将领声音沙哑地禀报:“各部……各部怨言颇多。勇士们伤亡太重了!那水泥城墙太过坚固,火器又……又过于犀利。强攻,实非上策啊!” 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是啊大王,许从斌那老匹夫和李崇那疯狗守得滴水不漏!我军锐气已挫,再这样下去,恐怕……” 耶律颇德猛地将酒杯掼在地上,玉杯碎裂,酒液四溅!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住口!”他厉声喝道,眼中凶光毕露:“区区一座云州城,就把你们吓破了胆?我军尚有数万之众!军都关被大汗死死钉住,朔州也即将被安端踏平!云州已是孤城!他们能有多少火器?多少滚木礌石?多少能战之兵?传令下去,明日,集中所有投石机,给本王猛轰西门!步军主力,准备蚁附攻城!告诉儿郎们,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云州的金银财帛、女子奴隶,任其取用!畏缩不前者,斩!督战队何在?” 他试图用财富和屠城的许诺来重新点燃士兵的兽性,用督战队的屠刀来压制恐惧。 然而,帐内诸将低头称是,眼中却难掩忧色。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面对云州城头那持续喷吐死亡烈焰的“奇技淫巧”,再多的赏赐,也抵不住对死亡的恐惧。 士气,如同被反复捶打的铁砧,早已冰冷疲软。 耶律颇德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他烦躁地挥退众将,独自走到帐门外,掀开厚重的皮帘。 刺骨的寒风灌入,让他精神一振。 他望向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云州城,城头星星点点的火把,仿佛是巨兽冰冷的眼睛,嘲笑着他的徒劳。 “许松……你到底藏在哪里?”耶律颇德低声自语,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总觉得,那个神出鬼没的对手,绝不会坐视云州被围攻而无动于衷。 这死寂的夜色,仿佛潜藏着致命的危机。 寒风在河谷中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每一名骑士的脸上。 两千云朔军最精锐的骑兵,人马皆披着与雪地同色的白布斗篷,静静地伫立在背风的坡地后,如同两千尊沉默的雪雕。 只有战马偶尔喷出的白气和骑士们锐利如鹰隼的眼神,透露出他们体内压抑的、即将爆发的火山。 许松蹲在一处高坡的岩石后,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简易版,许松利用水晶磨制)缓缓扫视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契丹大营。 营盘依山扎下,连绵数里,看似庞大,但灯火分布却清晰地显示出中军核心的位置……那里营帐密集,守卫森严,灯火也最为明亮,帅旗在寒风中隐约可见。 牛大山、王石头等将领围在他身边,同样披着白色斗篷,眼神中燃烧着嗜血的战意。 “大帅,探马回报,耶律颇德连攻六日,死伤惨重,士气低落。今夜营中喧哗不断,似有怨言,巡哨也比前几日松懈了些。”一名斥候队长压低声音禀报。 “好!”许松放下望远镜,眼中寒光一闪:“连日强攻受挫,损兵折将,耶律颇德必然焦躁。我军休整数日,养精蓄锐,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身边一张杜衡毅而熟悉的面孔,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兄弟们!云州城下,我们的袍泽兄弟、父老乡亲,正在用血肉之躯抵挡契丹铁蹄!本帅的父亲许老将军、李师帅,他们已血战六日!每一刻,都有兄弟在流血,在牺牲!契丹人以为我们不敢动,以为云州已是囊中之物!今夜,我们就要告诉他们,错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目标……耶律颇德中军大帐!牛大山!” “末将在!”牛大山如同铁塔般踏前一步。 “你率五百重骑,为全军锋矢!持我帅旗,直冲耶律颇德帅旗所在!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搅乱他的中军!我要让契丹人看到,我许松来了!” “遵命!末将定将耶律颇德的狗头给您提来!”牛大山瓮声应道,眼中凶光暴涨。 “王石头!” “末将在!” “你率八百轻骑,紧随牛大山之后!待重骑冲乱敌阵,你部立刻分作数股,以小队为单位,四处纵火!焚烧粮草、辎重、营帐!制造最大的混乱!口号就喊,‘许松破营,降者不杀!’” “得令!”王石头舔了舔嘴唇,露出森白的牙齿。 “其余弟兄,随我亲率!作为预备队,视战场情况,随时投入!记住,此战不求全歼,只求一击必杀,斩其首脑,焚其辎重,乱其军心!一击得手,立刻脱离,不可恋战!” “诺!”众将低声应和,杀气凛然。 许松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云州城的方向,那里火光隐隐,杀声似乎隔着数十里也能隐约传来。 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前蹄扬起。 “弟兄们!”许松的声音在寒风中如同金铁交鸣:“云朔存亡,在此一举!随我……杀!” “杀……!!!” 压抑了许久的怒吼,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 两千铁骑如同离弦的白色利箭,撕破沉沉的夜幕,裹胁着刺骨的寒风和无边的杀意,向着沉浸在攻城疲惫与内部怨怼中的契丹大营,发起了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第41章两面夹击,擒贼擒王 夜色如墨,风雪呼啸。 两千云朔铁骑如幽灵般逼近契丹大营。 许松勒马立于高坡,手中单筒望远镜扫过敌营。营中篝火稀疏,哨兵昏昏欲睡……连日攻城已让契丹军疲惫不堪。 “传令,重骑在前,轻骑分两翼包抄。”许松低声下令:“牛大山率五百重骑破开敌营,直取中军,王石头带八百轻骑焚烧辎重。” 与此同时,云州城门悄然洞开。 李崇身披重甲,虽伤势未愈却目光如炬。 “弟兄们!”他声音嘶哑却铿锵:“今夜随我杀敌,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一师将士低吼回应。 子时三刻,随着许松一声令下,火箭如流星般划破夜空,落入契丹大营。 霎时间,火光大作,喊杀声震天。 “敌袭!”契丹哨兵刚发出警报,就被牛大山的重骑踏成肉泥。 五百铁骑如钢铁洪流,瞬间冲破营门。 “许松在此!”牛大山怒吼着,手中长槊连挑数敌。 重骑所过之处,帐篷倾覆,篝火四溅。 营中顿时大乱。 契丹士兵刚从睡梦中惊醒,就被铁蹄踏碎胸膛。 有人慌乱中抓起兵器,却发现战马受惊四散。 “不要乱!列阵!”契丹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却被王石头一箭射穿咽喉。 就在此时,云州方向传来震天喊杀。 李崇率领一师精锐杀到,如猛虎下山。 “杀啊!” 他长刀横扫,将一名契丹百夫长拦腰斩断。 “敌袭!云朔军杀来了!”契丹士兵惊慌失措地从帐篷中冲出,却见营门外已是一片火海。 牛大山率领的五百重骑如钢铁洪流般冲入营中,铁蹄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耶律颇德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抓起战刀冲出大帐。 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整个大营已陷入火海,白甲骑兵在营中纵横驰骋,远处云州城门方向,黑压压的守军正汹涌而来! “列阵!快列阵!”耶律颇德歇斯底里地怒吼。 他毕竟是沙场老将,很快组织起亲卫队结阵抵抗。 “保护大王!”契丹骑兵从侧翼杀出,与云朔军绞杀在一起。 铁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惨叫声响彻夜空。 只是契丹大军措手不及,骑兵都还来不及披甲,重骑兵更加不可能直接参战,而云朔军则是早有准备,为了这一战,许松几乎是掏空了家底,所有骑兵都有铠甲,甚至部分战马都披上了软甲。 刚一接战,契丹人的骑兵就悲哀地发现,他们的敌人太可怕了,不仅仅披甲,根本打不动,而且一个个悍不畏死,好像他们杀了对方的爹娘一样,疯狂无比,就有一种我活不活无所谓,我就要你死的感觉。 夜色如墨,火光冲天。契丹大营已成修罗场,云朔军两面夹击之势如铁钳般收紧。 “报!东营门失守!” “报!辎重营起火!” 接连不断的噩耗让耶律颇德额头青筋暴起。 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的亲卫骑兵已折损过半,而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 “大王,必须突围了!”副将浑身是血地跪倒在地:“我军左翼已溃,右翼被李崇部缠住……” 耶律颇德猛地抽出弯刀,刀光映着火光在脸上跳动:“传令,亲卫队集结!向西北突围!” 他咬牙切齿地望向中军大帐方向:“许松……来日必取你首级!” 此时战场中央,许松正率亲兵冲杀。 他手中大刀势大力沉,凶猛无比,接连斩落三名契丹将领。 忽然看见西北角火光摇曳,一队精锐骑兵正试图撕开包围圈。 “想跑?”许松冷笑,从马鞍上取下特制角弓,一箭射穿掌旗官的咽喉。契丹帅旗应声而倒,引起一阵混乱。 “牛大山!”许松高呼:“带你的人截住西北角!” “得令!”牛大山抡起铁锤砸碎一名敌将头颅,带着三百重骑如铁墙般压向突围方向。 与此同时,李崇正率部与契丹右翼死战。 他左臂伤口崩裂,鲜血浸透绷带,却仍挥舞长刀如疯虎:“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跑!” 战况惨烈至极。 失去退路的契丹士兵做困兽之斗,云朔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代价。 王石头率领的轻骑兵不断在外围游走射箭,像狼群般蚕食着敌军残部。 耶律颇德的亲卫队终于冲到西北角,却见一队铁甲骑兵已列阵以待。 牛大山手持双锤立于阵前,狞笑道:“狗贼,等你多时了!” “杀出去!”耶律颇德双目赤红,亲率死士冲锋。 两股铁流轰然相撞,金铁交鸣声中,不断有人坠马。 许松见状,立即调集火枪队压上。 “放!” 一阵密集枪响,契丹突围队伍顿时人仰马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契丹残兵从侧翼杀出,用血肉之躯为耶律颇德打开缺口。 “大王快走!”为首的千夫长浑身插满箭矢,仍死战不退。 耶律颇德咬牙率数十亲卫冲出重围,消失在夜色中。 牛大山正要追击,却被许松拦住:“穷寇莫追,先肃清残敌!” 天明时分,战场终于沉寂。 硝烟中,云朔军开始打扫战场。 此役歼敌万余,缴获辎重无数,只可惜让耶律颇德逃脱。 李崇拄着长刀,望着遍地尸骸,沙哑道:“值了。” 说罢轰然倒地,被亲兵急忙抬去医治。 许松擦去脸上血污,望向北方:“传令,休整半日,一师一团留守云州,防备残敌,其他兵马随本帅一起驰援朔州!” 正月初十夜,许松率精锐骑兵,与云州守军里应外合,打破契丹耶律颇德,歼敌三千,俘虏近万,耶律颇德仓皇逃离,收拢残兵,退向草原深处。 正月十一日中午,许松率领骑兵,加上一师二团和三团仍能够战斗的士卒五千余人,奔袭朔州北部长城隘口,准备截断耶律安端退路,与朱英两面夹击耶律安端。 朔州城,耶律安端大军在唐奇的节节抵抗之下,推进缓慢,数日时间,才算是到了朔州城下,而此时,朱英已经率领三师兵马进入朔州,布置防御。 唐奇的第三营损失超过七成,就连他自己也都身受重创,不过却完美地完成了层层阻击的任务,成功阻滞耶律安端大军数日,让耶律安断的大军损失不小。 朔州城头,朱英按剑而立,冷眼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契丹大军,寒风卷着细雪拍打在城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师座,契丹人开始列阵了。”参谋指着城外说道。 朱英微微颔首:“传令各团,按预定部署准备迎敌。告诉兄弟们,云州那边李帅已经将契丹大军阻滞数日,战况惨烈,但是契丹人寸步难进,可见契丹人也没有那么可怕,一样是人,一样怕死……” 城下,耶律安端骑在战马上,脸色阴沉如水。 连日行军受阻,让他胸中郁积着一团怒火。 “传令!投石机准备!给我轰开朔州城门!”他厉声喝道。 数十架投石机在军阵后方缓缓竖起,力士们拉动绞盘,巨大的石块被装填进投臂。 “放!” 随着一声令下,石块呼啸着飞向城墙。 一块巨石砸在城垛上,碎石飞溅,几名守军应声倒地。 “隐蔽!”军官们高声呼喊。 朱英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城楼,任由碎石从身边飞过。 他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契丹军的阵型。 “传令炮营,目标……敌投石机阵地" 朔州城头的火炮早已调整好射击诸元,按照许松早先所教授的校准目标,试射,速射攻击。 随着命令下达,炮口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 “轰!轰!轰!” 炮弹精准地落在契丹投石机阵地,木屑与血肉齐飞。 一架投石机被直接命中,轰然倒塌,压死了周围十几名契丹士兵。 耶律安端眼角抽搐,他没想到朔州城的火炮竟如此精准。 “步卒前进!云梯准备!”他咬牙下令。 数千契丹步卒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 箭雨从他们头顶掠过,压制着城头的守军。 “火枪队准备!”朱英冷静地下令。 垛口后,一排排火枪伸出,当契丹军进入射程后,城头顿时枪声大作。 “砰!砰!砰!” 同时,还有大批弓箭手,不断放箭,准头虽然不好,但是契丹兵卒密集,倒也造成了不少的杀伤。 冲在最前面的契丹兵如割麦子般倒下,但后续部队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很快就有云梯架上了城墙。 “滚油准备!”朱英喝道。 滚烫的热油从城头倾泻而下,攀爬云梯的契丹兵发出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火箭射下,瞬间点燃了油脂。十几架云梯变成了火柱,上面的士兵惨叫着坠落。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契丹军发动了五次冲锋,却连城头都没能摸到。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已经有一人多高。 耶律安端不得不鸣金收兵,他望着那座并不高大的城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大王,我军伤亡已逾千……”副将低声禀报。 “闭嘴!”耶律安端暴怒地打断他:“明日继续进攻!我就不信,这座小城能挡住我三万大军!” 入夜,契丹大营篝火点点,伤兵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士气明显低落。 朔州城内,朱英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亲自巡视城防,检查每一处防御工事。 “朱帅,您该休息了。”参谋劝道。 朱英摇摇头:“越是胜利在望,越要警惕。传令下去,今夜加倍岗哨,防备敌军夜袭。” 果然,子夜时分,契丹军派出一支精锐试图偷袭。 但他们刚接近城墙,就被警觉的哨兵发现,火把瞬间点亮夜空,火炮齐鸣,偷袭部队伤亡惨重,仓皇撤退。 正月十二日,契丹军再次发动进攻,这一次,耶律安端改变了策略。 “集中兵力攻打南门!”他命令道:“把攻城车推上去!” 巨大的攻城车在数百名士兵的推动下缓缓前进。 车顶覆盖着浸湿的牛皮,可以抵御火箭。 车内藏着撞锤,一旦接近城门,就能发起猛烈撞击。 朱英立即识破了敌军的意图。 “炮营,换链弹!目标……攻城车车轮!” 特制的链弹呼啸而出,铁链在空中旋转,狠狠抽打在攻城车的车轮上。 木轮瞬间碎裂,攻城车歪斜着停了下来。 “火枪队,自由射击!” 密集的弹雨将推车的契丹兵成片撂倒,耶律安端的计划再次破产。 连续两天,耶律安端命令大军几乎是不停歇的进攻,然而朱英的大军稳如老狗,既不贪功,也不冒进,就是死死守着朔州城,让耶律安端不仅没有能够建功,反而是又损失了两千余将士。 正月十四日凌晨,朔州西北的大沙口,也是耶律安端从草原攻入朔州的地方,这里地势狭窄,与得胜口有的一拼,只是因为朔州兵力不足,所以唐奇才没有在这里建立防御,耶律安端并未遇到抵抗,便进入了朔州地界。 不过他也是沙场宿将,所以为了保证后路,还是在这里留下了五百余兵马防守。 大沙口隘口,朔风呼啸,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这片狭窄的山谷,契丹守军蜷缩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靠着篝火取暖。 “这鬼天气……”一名契丹哨兵搓着手,抱怨道:“凭什么咱们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挨冻,其他人能在朔州城下抢掠?”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突然穿透了他的咽喉,哨兵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下。 黑暗中,无数黑影如鬼魅般涌出,火枪的轰鸣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敌袭!”契丹士兵惊慌大喊,但为时已晚。 许松亲率精锐从正面强攻,同时派出一支小队绕到隘口后方,不到半个时辰,守军全军覆没。 “立刻在隘口两侧布置火炮和火枪队!”许松抹去脸上的血迹,沉声下令:“传令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天亮后向朔州进军!” 天色渐亮,六千余云朔军沿着山谷推进,许松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 第42章再破耶律安端 公元945年正月十五日。 耶律安端再次命令大军出战,猛攻朔州。 但是作为沙场老将,他明显感觉到,今日的朔州守军比昨日有很大的不同,之前虽然他们抵抗激烈,但是经过几日的轮番攻打,他们的士气下降很大。 但是今日,朔州守军的气势却是一反常态,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变得气势昂扬,士气高涨。 “怎么回事?立刻派出探马,看看后方是否发生了变故?还有云州方向,还没有消息传来吗?耶律颇德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耶律安端敏锐地感觉到,局势似乎发生了变化。 正午时分,当契丹军又一次攻城受挫,士气低迷之际,北方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耶律安端厉声喝问。 “报……报告大王!”探马面如土色:“北面出现大批云朔军,看旗号是……是许松亲率主力!” 耶律安端如遭雷击,他猛地转头看向朔州城头……那里,守军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城门缓缓打开,黑压压的守军涌出城外! 腹背受敌! “列圆阵!快列圆阵!”耶律安端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但为时已晚,许松的骑兵如利剑般插入契丹军后背,而朱英率领的守军则从正面压来,火炮的轰鸣声中,契丹军阵型大乱。 “保护大王!”亲卫们拼死护着耶律安端向东突围。 战场上,牛大山手持双锤,所向披靡,王石头率领轻骑兵四处纵火,李崇虽伤势未愈,却拒绝留守云州,而是强撑着随军而来,仍坚持在亲兵搀扶下指挥作战。 “不要放跑耶律安端!”许松的声音响彻战场。 云朔军士气如虹,契丹兵则魂飞魄散,许多人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黄昏时分,战斗结束。 三万契丹大军,除了这几日伤亡的,还剩下的两万五千兵马死伤过半,余者四散奔逃。 耶律安端在亲卫拼死保护下,带着不足千人残部仓皇逃向草原。 朔州城下,许松与朱英并肩而立,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 “大帅,接下来……”朱英问道。 许松望向东北方向,目光如炬:“休整三日,然后……我们该去会会耶律德光了。” 军都关外,契丹大帐内,一只青铜酒樽被狠狠砸在地上,酒液四溅。 “废物!六万大军,竟被区区云朔军杀得溃不成军!”耶律德光面色铁青,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帐内诸将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 耶律颇德与耶律安端跪伏在地,铠甲残破,面色灰败。 他们带着残兵败将逃回已有数日,却迟迟不敢面见大汗。 “大汗息怒。”老臣韩延徽硬着头皮劝道:“云朔军火器犀利,又据坚城……” “坚城?”耶律德光冷笑一声:“云州、朔州虽然城高池深,但是守军不过数千,竟能让我契丹铁骑损兵折将?若非你们轻敌冒进,何至于此!” 他猛地抽出佩刀,刀锋抵在耶律颇德咽喉处,寒光映照下,耶律颇德额头冷汗涔涔。 “若非念在你父份上,今日必斩你头颅!”耶律德光收刀入鞘,冷冷道:“传令,全军撤军!” “撤军?”帐内诸将愕然。 “不撤,难道还要继续在这里消耗?”耶律德光目光阴鸷:“我军先是南征,虽胜犹败,本来以为云朔兵不过万余,我十余万大军速战速决,平定叛乱,如今两路大军尽皆失败,大军疲惫,士气低落到谷底。云朔已成硬骨头,再啃下去,只会让晋人坐收渔利。” 他望向军都关,似乎看到了在军都关之中,正在休息的许松,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许松……本汗记住你了。” 汴京皇宫,石重贵捏着战报,手指微微颤抖。 “陛下,云朔军大捷,契丹退兵,此乃社稷之福啊!”宰相冯道拱手贺道。 “福?”石重贵冷笑一声:“许松以云朔之地,兵不过两万,连破契丹六万大军,阻挡耶律德光五万大军十余日,逼得他不得不撤军。如今契丹退兵,他许松的兵锋,下一步会指向哪里?” 殿内众臣噤声。 禁军统领杜重威沉声道:“陛下,许松此人,不可不防。他手握火器精兵,若坐大燕云,恐成心腹之患。” “防?怎么防?”石重贵烦躁地踱步:“契丹刚退,难道朕要调兵北上,逼反许松?” 冯道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不如……封赏。” “封赏?” “对。”冯道点头:“许松虽强,但名义上他仍然认我大晋,前次封赏他也接受了,可见在其心中,仍是晋臣。陛下可加封他为‘定北侯’,令其镇守燕云,抵御契丹。如此一来,既安抚其心,又可借他之力戍边。” 石重贵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忽然笑了:“好,就依冯相之言。传旨,加封许松为定北侯,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调河东刘知远部北上,协助云朔防务。” 杜重威眉头一皱:“陛下,刘知远……” “朕知道他在想什么。”石重贵冷笑:“让他去和许松斗一斗,也好。” 太原节度使府邸,刘知远捏着汴京来的诏书,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主公,朝廷这是要让我们去和许松硬碰硬啊。”心腹郭威低声道。 “石重贵打的好算盘。”刘知远将诏书丢在案上:“让我们去牵制许松,他好坐收渔利。” 郭威皱眉:“那主公的意思是……” “去,当然要去。”刘知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不是去打仗。”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云州位置:“许松此人,非同小可,若能拉拢,日后必成大业助力。” “主公想……” “备厚礼,派人去云州。”刘知远淡淡道:“就说本帅仰慕许侯爷威名,愿结为兄弟,共抗契丹。” 郭威一怔:“结盟?” 刘知远微微一笑:“先结盟,再图后计。” 因为战事所阻,带着圣旨和军械物资的赵元朗还未到云州,晋帝的第二份圣旨也随之跟上,两位传旨使者合并为一路,经井陉,雁门关一路,进入云朔之地。 正月底,赵元朗一行终于赶到云州,见到了那位率领云朔之地兵马,击败耶律德光的云朔节度使。 赵元朗一行风尘仆仆地抵达云州城下,抬头望去,只见城墙高耸,灰白色的水泥墙体上仍残留着斑驳的血迹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血战。 城门处,守军披甲执锐,目光锐利,纪律森严,与中原那些散漫的禁军截然不同。 “好一支精锐!”赵元朗心中暗赞,随即整理衣冠,手持圣旨,朗声道:“奉旨宣诏,云朔节度使许松接旨!” 城门缓缓打开,一队精锐骑兵列阵而出,为首的正是许松。 他一身戎装,未着官服,眉宇间透着肃杀之气,但见到赵元朗时,却露出一丝笑意。 “赵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许松翻身下马,抱拳一礼。 麾下诸将对这位朝廷使者并不感冒,但是看到许松如此有礼,不由得奇怪。 赵元朗这个名字,或许很多人不知道,但是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却是在原时空的历史上,家喻户晓。 便是赵匡胤,原时空将在十数年后,取代后周,建立大宋的大宋太祖赵匡胤。 虽然许松不知道这位赵元朗与原时空历史上的赵元朗是否同一人,但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总没错,而且这位能够被派来传旨,说明其在汴京应该是有些根基的。 若是能够拉拢,那云朔的手便等于伸入汴京了,对他日后的行事,将有更大的便利。 赵元朗不敢怠慢,连忙还礼:“许帅威震北疆,连破契丹,朝廷特遣末将前来宣旨嘉奖。” 许松微微颔首,伸手一引:“请入城。” 云州节度使府,正堂。 赵元朗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朔节度使许松,忠勇无双,屡挫契丹,保境安民,功在社稷。今特加封为‘定北侯’,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仍领云朔节度使,总制燕云防务,钦此!” 堂内众将闻言,神色各异。 有人面露喜色,有人则眉头微皱,显然对朝廷的封赏并不完全信任。 许松神色平静,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圣旨,沉声道:“臣许松,领旨谢恩。” 赵元朗见状,心中稍安,又补充道:“陛下还命末将带来军械粮草,以助许侯爷守边。” 许松微微一笑:“朝廷厚恩,许松铭记于心。赵将军远来辛苦,不如先在云州歇息几日,再回汴京复命。” 赵元朗略一迟疑,点头答应:“那便叨扰了。” 当夜,节度使府内院。 许松设宴款待赵元朗,席间仅有牛大山、李崇等心腹作陪。 酒过三巡,许松放下酒杯,直视赵元朗,忽然问道:“赵将军,你以为我云朔军如何?” 赵元朗一怔,随即正色道:“纪律严明,悍勇无双,实乃天下强军。” 他站起身,走到赵元朗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弯子。如今天下将乱,契丹虽退,但必会卷土重来。朝廷自顾不暇,燕云之地,唯有自强,方能立足。” 赵元朗默然,心中却已明白许松的用意。 赵元朗抬头,对上许松深邃的目光,心中一震。 他知道,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但乱世之中,英雄择主而事,或许……这正是他的机会。 数日后,赵元朗“因病”暂留云州休养,而其副使则独自返回汴京复命。 云州城,二月初,冰雪初融。 大战后的云州城,城墙上的血迹已被清洗,但那些被投石砸出的凹痕、被火油熏黑的墙砖,仍在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血战。 城内的街道上,工匠们正忙着修补被战火损毁的房屋,商贩们重新支起摊位,流离失所的百姓在官府的安排下,领到了救济的粮食和冬衣。 战争的阴霾还未散去,所有人都知道……契丹人不会就此罢休。 节度使府,议事厅。 许松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的是云朔两州的户籍册、田亩册和军报。 康敬习、许从斌、丁友生、房永胜、许义、许信等文官,还有李崇、朱宏、朱英、刘清、赵元朗、许礼等将领分列两侧,神色肃穆。 “大帅,此战我军伤亡统计已出。”李崇拄着拐杖,声音沙哑:“一师镇守云州,阵亡两千三百余人,重伤八百,朔州方向,唐奇的三营几乎打光,朱英的三师折损近千,骑兵部队损失较小,但也减员五百余。军都关二师损失伤亡过半,轻伤无数。” 许松眉头紧锁:“阵亡将士的抚恤,必须足额发放,家中有老幼者,官府要按月供给粮米。” “已经安排下去了。”朱英点头:“另外,伤兵营的药材有些紧缺,尤其是金疮药。” “派人去太原、洛阳采购,价钱不是问题,”许松沉声道:“我们的兄弟,一个都不能放弃。” “此次我军与契丹大军作战,伤亡总数一万一千两百三十六人,其中阵亡三千五百七十五人,末将建议还需继续招兵,尽快补充兵员,契丹人不会善罢甘休,南边的两位邻居也不会安分守己。”李崇说道。 许松敲了敲桌子:“传令各营,抽调老兵,以老带新。另外,从俘虏的契丹降卒中筛选可用之人,编入各营,补充兵员。” 众将闻言,皆是一惊。 “大帅,契丹人狼子野心,岂能信任?”李崇急道。 许松摇头:“契丹军中,不少是被强征的牧民和奴隶,并非死忠。给他们吃饱穿暖,再许以田地,他们比谁都怕契丹人打回来。”他顿了顿,冷笑道:“当然,若有异动,杀无赦。” “另外,招兵也不能停止,兵员招募和新兵训练便由父亲负责,需尽快补充兵员,筹集粮草,做好下一次大战的准备。” 许松看向许从斌说道。 “好,此事我来办。” 许从斌点点头说道。 “另外,朔州那边也加紧,火器的生产还需继续扩大,招募百姓,现在农事还未开始,可以先大量招募百姓做工,等到冰雪融化,开始春耕的时候,再让他们回去即可。” 许松又看向朱宏说道,朔州兵工厂一直由朱宏负责。 “明白,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大量招收百姓做工,每月给三十个大钱,现在火器坊正在扩建,每月的火枪、火炮等产量已经增加了一倍,而且大帅的那个流水线也非常精妙,既能增加效率,又能防止奸细盗取技术,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抓住了十几个奸细,虽然学会了一部分的部件制造之法,但是却都无法得到整体的火枪和火炮铸造方法。” 朱宏点点头说道。 “嗯,忠烈祠建设得如何了?”许松又看向房永胜问道,战前决定建立忠烈祠以后,许松就将此事交给了房永胜。 “回大帅,因为战事,大量青壮都被征召协助守城,忠烈祠的建设还未完成,不过如今战事结束,估计再有半月,便可竣工。” 房永胜回答道。 第43章祭祀,葬礼 许松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沉声道:“那些牺牲的将士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们却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所有抚恤等一定要送到他们亲人的手上,忠烈祠竣工后,本帅亲自前往祭祀,以后只要我许家还有人丁在,每年都要定期前往忠烈祠祭祀那些英烈将士。” 许松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众将领无不肃然起敬。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从今日起,阵亡将士的牌位都要供奉在忠烈祠内,他们的子嗣可优先入学堂,成年后优先录用为官。家中若有孤寡老人,官府每月发放抚恤粮米,直至终老。” 主管民政的许义立即起身应道:“我这就着手制定详细章程,确保每家每户都能领到抚恤。” 许松点点头,转向许从斌:“父亲,阵亡将士的葬礼要办得隆重。十五日后,全军将士都要参加,让百姓们也来送英雄最后一程。” 许从斌郑重应下:“我已经命人准备了三千五百七十五具棺木,每具棺木上都刻有烈士姓名。葬礼当日,会安排将士抬棺,从军营一路游行至忠烈祠。” 这时,李崇拄着拐杖艰难起身:“大帅,末将请求担任送葬队伍的前导。这些兄弟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我要亲自送他们一程。” 许松看着这位伤痕累累的大将,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准了,不过你的伤势……” “不碍事!”李崇拍了拍胸脯:“这点伤算什么,比起那些永远闭上眼睛的兄弟,我李崇已经够幸运了!” 议事结束后,云朔两州立即忙碌起来。 工匠们日夜赶工,在忠烈祠前搭建祭台,妇女们缝制白幡,准备丧服。 在安排好将士封赏之事后,刘知远的使者也再次到来,这一次来的并非杨邠,而是苏逢吉,也是刘知远集团的骨干人才。 二月初八,云州城飘着细雪。 节度使府正堂内,炭火盆烧得正旺。 许松端坐主位,身侧站着赵元朗与李崇,堂下,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文士正拱手行礼。 “河东节度使府长史苏逢吉,拜见定北侯。” 许松微微颔首:“苏长史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刘帅有何指教?” 苏逢吉直起身,脸上堆满笑容:“刘帅听闻侯爷大破契丹,特命在下前来道贺,另有一事相商……”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双手奉上:“此为刘帅亲笔。” 许松接过信,拆开细读,眉头渐渐皱起,信中刘知远先是大赞他抗辽之功,继而提出要派两万河东军“协防”云朔,共抗契丹。 “刘帅好意,本侯心领了。”许松将信放在案上,语气平淡:“不过云朔新胜,兵员充足,暂时无需外援。” 苏逢吉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契丹虽败,但耶律德光必不甘心,刘帅担心云朔独木难支啊。” “哦?”许松似笑非笑:“那依刘帅之意,这两万河东军,该驻防何处?” “自然是雁门关至军都关一线。”苏逢吉早有准备:“如此可保云朔南线无虞,侯爷也可专心对付北边的契丹人。” 堂内气氛骤然一紧。 雁门关乃云州南大门,军都关更是扼守要冲,若让河东军进驻,等于将云朔命脉交于人手。 李崇冷哼一声,拐杖重重顿地:“苏长史这是要替我们守家门?” “李将军误会了。”苏逢吉不慌不忙:“刘帅一片赤诚,只为共抗契丹。若侯爷不放心,可派云朔将领统率联军。” 许松忽然笑了:“刘帅好意,本侯岂能不识抬举?不过……”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如今云朔之地刚刚经历大战,百废待兴,待本侯将战后之事处理妥当,再与太原郡王商议此事,如何?” 苏逢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恢复笑容:“侯爷说得在理,在下回去便回禀大王。” 当夜,节度使府书房。 赵元朗低声道:“大帅,刘知远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许松把玩着一枚铜钱,冷笑道:“他见我新败契丹,既想结盟借势,又怕我坐大,派兵协防是假,染指云朔是真。” “那大帅为何不直接拒绝?”李崇不解地问。 许松将铜钱拍在桌上:“眼下我们急需休整,不能与河东翻脸,不拒绝,也是为了给他一个希望,虽然我的这些小伎俩刘知远他们定然也清清楚楚,可是他要的也只是一个台阶,他也很定不想与我云朔闹僵,让朝廷那边得利。” 云州城内,苏逢吉并未立即返回,而是借口游览云州风光,暗中却频繁接触云朔官员,试图打探虚实。 这一日,他正在客栈与人密谈,房门突然被推开。 “苏长史好雅兴啊。”赵元朗带着一队甲士站在门口,冷笑道:“大帅有请。” 苏逢吉被带到节度使府大堂,此时许松已经和许信、许礼等待多时了。 “苏长史,这几日在云州待得可还习惯?”苏逢吉进入大堂后,许松笑着问道。 苏逢吉看了一眼许松,又看了看许礼和许信,只见许松面色平静,带着微笑,看不出喜怒,许礼和许信目光之中,却带着一丝阴沉,顿时让他心底一沉。 苏逢吉强自镇定,拱手笑道:“多谢侯爷挂念,云州虽经战火,却已显复兴之象,足见侯爷治理有方。” 许松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似笑非笑:“听闻苏长史这几日走访了不少衙门,连火器坊都去转了一圈?” 苏逢吉额头渗出细汗:“在下……在下只是仰慕云朔新政,想多看看……” “嗯,苏长史还真是……”许信的话还未说完,堂外就有一名巡检司衙差进来,在许礼的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岂有此理,把他们给我带上来。” 许礼大怒。 许松和许信都是疑惑看向他,苏逢吉则是心中微微一突,这一幕,对他这等人物来说,并非什么大场面,他一眼就看出了许松他们的目的,不过他却不敢揭开这层窗户纸,只能陪着他们演下去。 “呵呵,侯爷,既然你们有政事要处置,那下官就先告辞,待侯爷处理完之后,下官再来拜见。” 苏逢吉干笑着说道。 “无需如此,我云朔之地,与太原郡王乃是盟友,白登之盟可不只是说说,苏长史也不是外人,便请在一旁即可。”许松却是摇摇头,摆手说道。 这时候,两名亲兵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文吏进来,正是前日被苏逢吉收买的户曹主事,也是被他收买的云州最高的官员之一。 此时这户曹主事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了。 “这是怎么了?三哥?”许松疑惑问道。 “此人身为云州官员,却吃里扒外,竟然想要把新铸造的火枪和火炮偷偷卖给外人,甚至还向兵工厂那边的人打听铸造匠人的事情,居心叵测,被巡检司发现,老七,你说,这种人,该如何处置?”许礼气愤说道。 苏逢吉脸色变换,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许松暗中观察,心道果然不愧是原时空历史上留下名姓的后汉重臣,处事老辣,处变不惊,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镇静。 “这种人,若是证据确凿,便依律处置了就是,何必拉到这节度使府来?”许信皱眉说道。 “嗯,那就按规矩,斩了。”许松也没有兴趣再多说,苏逢吉既然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那便无需再横生枝节了,此时还不是与刘知远撕破脸皮的时候。 “苏长史,听闻你明日就要返回河东了,本侯希望苏长史回去,能够多多为本侯美言几句,跟太原郡王好好解释一下云州的困境,万不可因此伤了双方的和气。”许松和苏逢吉又谈了一会,便下了逐客令。 不过他还是亲切地将苏逢吉送出节度使府,而且表现得非常热情,仿佛两人成了亲兄弟一般。 苏逢吉心里腻歪,但是却也不得不陪着许松演这一场戏,之前节度使府的事情,他知道这是许松对他的警告,若是不好好配合,说不得许松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只能配合许松。 当夜,一匹快马悄然离开云州,直奔汴京。 数日后,晋帝石重贵收到密报,言刘知远私通云朔,意图不轨。 朝堂震动,杜重威当即请命讨伐河东。 而此时的云州城内,许松正站在城头,望着南方冷笑。 “大帅此计甚妙。”赵元朗佩服道:“既拿捏了苏逢吉,又挑拨朝廷与河东关系。” 许松摇摇头:“朝廷的那帮子人也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本帅在与苏逢吉演戏,本帅也知道他们知道本帅在演戏,但是这个戏,本帅必须要演,要给朝廷一个好的借口啊。” 二月十三日,天色微明,云州城已是一片素白。 城中央的校场上,三千五百七十五具黑漆棺木整齐排列,每具棺木前都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阵亡将士的姓名、籍贯和军职。 棺木上覆盖着云朔军的战旗,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许松一身素服,腰佩长剑,肃立在祭台前。 在他身后,是许从斌、李崇等将领,以及全体云朔军将士。 校场外围,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许多人手中捧着自制的纸钱和供品。 “吉时到……”随着司仪一声高喝,低沉悲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许松缓步登上祭台,从亲兵手中接过三炷香,对着棺木深深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青铜鼎中。他转身面对众人,声音沉痛而坚定:“今日,我们在此送别三千五百七十五位英雄。他们用鲜血捍卫了云朔的土地,用生命保护了身后的百姓。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忠烈祠中;他们的事迹,将世代传颂!” 校场上,数万军民齐声高呼:“英雄不朽!英灵长存!” 呼声震天,惊起远处山林中的飞鸟。 许松从祭台上取下一碗烈酒,高举过头:“这第一碗酒,敬天地!愿英魂得归其所!”酒水洒向大地。 “这第二碗酒,敬父母!养育了如此忠勇儿郎!”酒水再次洒落。 “这第三碗酒……”许松的声音突然哽咽:“敬兄弟们!来世再做同袍!” 三碗酒毕,送葬队伍开始缓缓移动。 李崇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三十六名精锐抬着第一具棺木……那是阵亡的最高将领,一师副将周武的灵柩。 接着是各级军官的棺木,最后是普通士兵。 队伍沿着云州主街行进,街道两旁跪满了百姓。 有人痛哭失声,有人默默垂泪,更有阵亡将士的家眷扑在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 “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娘啊!”一位白发老妪死死抱住儿子的棺木,不肯松手。 旁边的小女孩拉着老妪的衣角,怯生生地问:“奶奶,奶奶,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一幕让铁打的汉子们都红了眼眶。 许松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握住老妪的手:“大娘,您的儿子是英雄。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娘,这孩子就是我的侄女。云朔军会照顾你们一辈子。” 老妪泪眼婆娑地望着许松,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送葬队伍行进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抵达城外的忠烈祠。 这是一座新建的宏伟建筑,青砖灰瓦,庄严肃穆。 祠堂正门上悬挂着许松亲笔题写的匾额:“忠烈千秋"。 棺木被一一安放在祠堂后的墓园中,每下葬一具棺木,就有一名士兵鸣枪致敬。三千五百七十五声枪响,如同三千五百七十五次叩击在每个人心头。 葬礼结束时,已是夕阳西下。 许松站在忠烈祠前,望着新立的墓碑群,对众将领说道:“记住今日之痛。他日契丹再来,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当夜,许松独自在祠堂守灵。 烛光摇曳中,他抚摸着阵亡将士的名册,喃喃自语:“兄弟们放心,你们用命换来的云朔,我一定会守住……” 祠堂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新坟上,如同为英魂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铠甲。 第44章偶遇 葬礼过后,云朔之地渐渐恢复了平静,冰雪消融,春意渐浓,田野间已有农人开始忙碌。 这一日清晨,许松换上一身普通文士的青色长衫,腰间只佩一柄寻常长剑,对正在院中练武的牛大山招了招手:“大山哥,随我出去走走。” 牛大山收起双锤,抹了把汗:“大帅要去哪?俺去叫亲兵队。” “不必兴师动众。”许松摇头:“就你我二人,微服私访,看看百姓们过得如何。” 牛大山挠挠头:“那得换身衣裳,俺这身铠甲太扎眼。” 片刻后,一个魁梧壮汉穿着粗布短打,腰别短斧,活像个保镖护院,跟在许松身后出了节度使府后门。 云州城经过一个多月的重建,街道比战前更加整齐宽敞,水泥铺就的路面平整干净,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新到的江南丝绸,各位夫人小姐快来看看!” “云州月报,最新一期的云州日报!大帅亲题‘忠烈千秋’四个大字!” 许松在一个报童面前停下,掏出一枚铜钱买了份报纸,只见头版赫然印着他为忠烈祠题字的新闻,旁边还配有阵亡将士名单。 这报纸乃是许松新弄出来的东西,按照他的规划,是想弄成周报甚至是日报的,不过如今云州条件有限,虽然他已经将改良的活字印刷术交给了匠作营,但是短时间内,还无法做到太好,只能先以月报的形式推广,后续再根据技术进行增刊。 “大帅的政策,百姓们都很拥护啊。”牛大山压低声音道。 许松点点头,目光扫过街上行人,百姓们虽然衣着朴素,但面色红润,步履从容,这两三个月的施政,起码云州这边已经有所成效,其他各州,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转过一条街,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你这奸商!竟敢拿发霉的粮食充好,坑害灾民!”一个清脆的女声怒斥道。 许松与牛大山对视一眼,快步上前,只见一家粮铺门前,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揪着掌柜的衣领,身旁还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灾民。 少女一袭鹅黄色襦裙,腰间悬剑,明眸皓齿,此刻却柳眉倒竖,英气逼人。 “姑娘冤枉啊!”掌柜满脸油汗:“这粮食是前几日下雨受了潮,小人正准备处理掉……” “胡说!”少女一把夺过掌柜手中的账本:“这上面明明写着‘陈粮新卖,加价三成’!” 掌柜脸色大变,伸手就要抢夺:“还给我!” 少女身形一闪,掌柜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周围百姓哄笑起来。 “住手!”突然,几名衙役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为首的班头厉声喝道:“何人在此闹事?” 掌柜如见救星,连忙上前:“刘班头,这疯丫头在小的店里捣乱,还打人!” 少女气得俏脸通红:“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贩卖霉粮,坑害灾民!” 刘班头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掌柜,忽然冷笑一声:“房小姐,您虽然是房大人的侄女,但也不能扰乱市场秩序啊,来人,把这几个闹事的带回衙门!” 几名衙役就要上前拿人,灾民们吓得瑟瑟发抖。 房筠筠杏眼一瞪,手腕一翻亮出一块玉牌:“刘班头,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云州巡检司的巡查令,我奉巡检大人之命暗访民情,今日这事,你说该如何处置?” 刘班头顿时脸色煞白,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巡查令,乃是许松新近颁布的一项政策,由巡检司对云朔之地有威望,有贤明之名的人进行考察,通过考核者,可先发放巡查令,有监察官员,检举不法之权,为期两年,若是表现良好者,两年后可授予官职。 巡查令持有者虽然没有执法权,但是却可以直接向节度使府检举不法,一旦被检举,无论是谁,都将受到节度使府的依法严惩。 “房、房小姐恕罪!”刘班头汗如雨下,转身就给了粮铺掌柜一个耳光:“好你个奸商,竟敢在灾民口粮上动手脚!来人,把他押回衙门,按大帅新颁的《商律》处置!” 掌柜瘫软在地,哭嚎道:“刘班头,您不能这样啊!上月给您的那二十两银子……” “住口!”刘班头一脚踹过去,脸色铁青:“休要胡言乱语!” 房筠筠冷笑一声:“原来还有行贿受贿之事?刘班头,看来你得跟我去巡检司走一趟了。” 她转向围观的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若有被此奸商坑害的,可到巡检司衙门作证。大帅有令,凡举报贪赃枉法者,查实后可得赃款三成作为赏银!” 百姓们闻言顿时沸腾起来,几个胆大的立即站出来指证。 房筠筠有条不紊地安排衙役记录证词,处置奸商,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刘班头此刻如丧考妣,被两个衙役押着动弹不得。 许松在人群中看得暗暗点头,对牛大山低声道:“这房小姐倒是个能干的。” 牛大山咧嘴一笑:“大帅,这就是房永胜那个爱打抱不平的侄女,在云州城可有名了,听说她武艺不错,还跟着巡检司的人学过查案。” 这时,房筠筠似有所觉,目光朝许松这边扫来,许松不欲暴露身份,拉着牛大山退入人群。 转过街角,牛大山忍不住问:“大帅,咱们不去巡检司看看?” 许松摇摇头:“不必,巡检司是三哥负责,三哥办事向来稳妥,刚正不阿,我信得过。” 他顿了顿,嘴角微扬:“不过这个房小姐,倒是可以多留意,云州正需要这样敢作敢为的年轻人。” 两人继续前行,街边茶楼里传出说书人响亮的声音:“上回说到,许大帅亲率铁骑,夜袭叛军大营,那一杆银枪如蛟龙出海……” 春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云州城的生机,正随着冰雪一同消融焕发。 在云州街头逡巡半日,许松又带着牛大山来到了一处大院门前,大院门头写着“少年营”三个字,这是许松命花姐专门建立的一处特殊的学堂,里面都是一些失去父母的孤儿,被花姐收留,请了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 很明显,这是花姐为了给许松培养班底而建立的,也不仅仅是心善,想要救救这些可怜的孤儿。 许松站在少年营的院门外,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他示意牛大山在门外等候,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院内青砖铺地,几株新栽的桃树已吐出嫩芽。二十多个年纪不一的孩童整齐地坐在廊下,正跟着一位中年夫子诵读《千字文》,角落里,几个年长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盘上练习写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在春风中飘荡。 许松没有惊动他们,静静站在一株桃树下观察。忽然,他注意到廊柱旁有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正偷偷在膝盖上摆弄几块小木片和细绳,似乎在组装什么。 夫子走到男孩身边,皱眉道:“李小川,又在开小差!” 男孩慌忙将木片藏到身后,小脸涨得通红:“先生,我、我在想您昨日说的‘杠杆之力''……” 夫子正要训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转身看到许松,顿时大惊失色,正要行礼,许松连忙摆手制止。 “这位小朋友对机械感兴趣?”许松走到男孩面前蹲下,温和地问道。 李小川怯生生地点头,将手中的小玩意拿出来……那是一个简陋的杠杆模型,一头绑着小石子,一头系着绳子。 “我……我想做个能吊起水桶的装置,帮厨房的阿婆打水……” 许松眼睛一亮,接过模型端详:“想法很好,你看,如果把支点往这边移动,是不是更省力?” 他从怀中取出炭笔,在地上画起示意图。 周围的孩子们渐渐围拢过来,好奇地看着地上的图形。 许松趁机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船能浮在水上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说:“因为……因为船是木头做的?” “那为什么小石子会沉下去呢?”许松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又拿来一片木屑:“同样是木头做的,为什么大船能浮,小木片也能浮?” 孩子们被问住了,连夫子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许松笑着取出一张纸,折成小船形状放在水缸里:“关键在于排开水的重量……”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许松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和生动的实验,向孩子们讲解了浮力、杠杆等基本原理,孩子们听得入迷,连下课钟声响起都无人察觉。 “大帅懂得真多!”李小川眼睛发亮:“我以后也要造能飞的大船!” 许松摸摸他的头:“只要用心学习,这些都会实现的。从明天开始,我会安排专门的老师来教你们这些知识。” 离开少年营时,夕阳已西斜。牛大山迎上来,低声道:“大帅,花姐派人来寻,说是有要事相商。” 许松点点头,最后回望了一眼院内。 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到李小川正兴奋地向小伙伴们演示刚学会的原理,几个孩子围成一圈,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大山,这些孩子将会是云州未来的栋梁。”许松轻声道:“传我命令,从明日起扩建少年营,增设格物科,由匠作营最好的工匠轮流授课。” 牛大山挠挠头:“大帅,那些铁匠木匠能教什么?” “教他们用双手创造奇迹。”许松微微一笑,转身走向节度使府。 春风拂过,带来远处孩童们欢快的笑声,与云州城新生的生机交织在一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许松每隔几日就会抽空去少年营,有时讲解基础的物理化学知识,有时则讲述外面的世界。 他让人制作了简易的显微镜,让孩子们观察水滴中的微生物,用磁铁和铜线演示电的产生,甚至搭建了一个小型蒸汽装置,展示动力转换的原理。 这些超越时代的科学知识,如同一粒粒种子,悄然播撒在孩子们的心田。 而许松不知道的是,那个叫李小川的男孩,多年后真的造出了云州第一艘蒸汽动力战船,在统一天下的海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三日后,少年营的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木棚,棚下摆放着几张崭新的木桌,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木尺、铜线、磁石、滑轮、小齿轮,甚至还有几块打磨光滑的透明水晶片。 匠作营的老匠人王铁锤站在棚前,摸着花白的胡子,有些局促地看着眼前这群孩子。 他活了大半辈子,打铁造器不在话下,手艺更是顶尖的,他制造的火枪配件严丝合缝,从未出过任何偏差,可让他教一群娃娃"格物之理",却是头一遭。 “王师傅,您别紧张。”许松站在一旁,笑着鼓励道:“您只需把您平时做的东西拆解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么设计就行。” 王铁锤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拿起一块木板,上面钉着几枚铁钉,又用细绳绑了一个小木块。 “娃娃们,看好了!”他用力一拉绳子,木块被吊了起来:“这叫‘滑轮’,省力!” 孩子们睁大眼睛,纷纷凑上前去摸。 李小川眼睛发亮,立刻问道:“王师傅,如果多加几个滑轮,连起来拉,是不是更省力?” 王铁锤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小子,有悟性!” 许松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到另一张桌前,拿起一块磁石和一根铜线,轻轻一绕,铜线便悬在了磁石上方。 “这叫‘磁力''。”他轻轻拨动铜线,铜线便来回摆动:“如果转动磁石,铜线就会跟着转,若是做得精巧,甚至可以带动更大的轮子。” 孩子们发出惊叹声,纷纷围上来尝试,许松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心中欣慰。 这些孩子,或许现在还不懂这些原理背后的深意,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推动云州变革的力量。 三月二十七日,云州第一所特殊学堂成立,许仁担任祭酒,学生以之前少年营的为主,又招收了不少云州百姓家的孩子。 第45章阴谋 与此同时,云州巡检司内,房筠筠正站在案前,向巡检使赵严汇报近日的巡查结果。 “赵大人,城南粮铺一案已经查实,刘班头受贿属实,按《吏律》当革职查办。”她递上一份文书,语气坚定:“另外,属下还发现云州府库的账目有出入,怀疑有人暗中挪用赈灾银两。” 赵严眉头一皱,接过文书仔细翻看,房筠筠虽年纪尚轻,但做事极为细致,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好,此事我会立刻上报节度使府。”赵严沉声道:“不过,房小姐,你最近风头太盛,已经有人盯上你了。” 房筠筠嘴角微扬,手按剑柄:“赵大人放心,我房筠筠行事光明磊落,不怕宵小之徒。” 赵严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虽有巡查令,但毕竟不是正式官吏,若有人使阴招,你未必能全身而退。” 夜色深沉,云州城东的汪家大宅内,烛火摇曳,汪家家主汪世荣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地听着管家的汇报。 “老爷,那房家丫头又查抄了我们暗中控制的粮铺,还揪出了刘班头,现在连带着府库那边也有人被盯上了。”管家低声道:“再这样下去,咱们在云州的生意恐怕……” 汪世荣冷哼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坏我汪家的好事?” 汪家是云州百年豪族,虽在战乱中损失不小,但根基仍在。 许松入主云州后推行新政,打压豪强,汪家明面上顺从,暗地里却依旧操控着云州的粮食、布匹等生意,甚至勾结官吏,暗中抬高粮价,侵吞赈灾银两。 “老爷,要不要派人……”管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汪世荣眯起眼睛:“蠢货!现在许松正盯着各家,若房筠筠突然死了,第一个被查的就是我们!” 他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既然她喜欢查案,那就让她查个够……查到自己头上!” 三日后,云州城西一处偏僻的宅院内,几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快,把东西放好。”为首的黑衣人低声命令。 几人迅速行动,将几袋发霉的粮食、几本伪造的账册,以及一包银两藏进了房筠筠常去的一间民宅……那是她暗中租下,用来安置受灾百姓的临时住所。 “记住,明日一早,就让人去巡检司举报,就说房筠筠私吞赈灾粮,中饱私囊!”黑衣人冷笑道:“证据确凿,看她如何狡辩!” 翌日清晨,云州巡检司门前突然聚集了一群百姓,领头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子,高声喊道:“请赵大人做主!房筠筠私吞赈灾粮,害得我们饿肚子!” 赵严闻讯而出,皱眉道:“胡说什么?房筠筠近日一直在查办贪腐案,怎会私吞赈灾粮?” “大人若不信,可去城西杨柳巷的宅子查看!”男子信誓旦旦:“那里堆满了霉粮,还有她亲手签收的账册!” 赵严心中一沉,立刻带人前往。 果然,在房筠筠租下的宅院内,搜出了数袋霉变的粮食、伪造的账册,甚至还有一包印着官银标记的银子! “这……”赵严脸色难看:“房筠筠人呢?” “属下不知,她今早出门后便未归。”一名衙役答道。 赵严握紧拳头,心中挣扎,他虽不信房筠筠会做这种事,但证据如今都指向她,若不处理,难以服众。 “找到房筠筠,带回来问话!” 房筠筠此时正在城外查访一桩田地纠纷,浑然不知自己已陷入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当她骑马返回云州城时,城门处的守卫突然拦住了她。 “房小姐,赵大人有令,请您立刻去巡检司一趟。” 房筠筠察觉异样,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守卫眼神闪烁:“属下不知,只是奉命行事。” 她心中一凛,隐约感到不妙,但依旧镇定道:“好,我这就去。” 然而,就在她调转马头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房筠筠!站住!” 数名衙役策马追来,为首的厉声喝道:“你涉嫌贪墨赈灾粮,奉赵大人之命,即刻缉拿归案!” 房筠筠瞳孔一缩,瞬间明白……自己被人陷害了! 房筠筠被押回巡检司时,消息已如野火般传遍云州城,昔日受人敬仰的"房青天",转眼成了人人唾骂的贪官污吏。 “我就说嘛,哪有人真那么清正,都是装样子!” “呸!连灾民的口粮都贪,比那些奸商还可恶!” 衙门外聚集的百姓越聚越多,有人甚至开始往衙门里扔烂菜叶,赵严站在堂上,面色铁青地看着被押进来的房筠筠。 “房筠筠,你可知罪?”赵严沉声问道。 房筠筠挺直腰板,目光如炬:“赵大人,筠筠从未做过亏心事,何罪之有?” “还敢狡辩!”赵严一拍惊堂木,命人将搜出的证物抬上堂来:“这些霉粮、账册、官银,都是从你租的宅院里搜出来的,你作何解释?” 房筠筠看到那些从未见过的证物,瞳孔猛地一缩:“这不可能!我从未见过这些东西!” “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赵严痛心疾首:“枉我如此信任你!” 正当堂上气氛凝重之际,衙门后堂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许礼一身靛蓝官服,腰佩银鱼袋,在亲卫簇拥下大步走来。 “许大人!”赵严连忙起身相迎。 许礼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房筠筠身上:“此事我已听闻,特来查问。” 房筠筠抬头与许礼对视,只见这位以断案如神著称的许大人眼神清明,并无半分先入为主的偏见,心中稍安。 许礼走到证物前,仔细查看那些霉变的粮食,又翻看账册,突然眉头一皱:“这账册上的笔迹……” 他转身对赵严道:“赵大人,此案尚有疑点,本官要亲自审理。” 赵严连忙拱手:“下官遵命。” 许礼命人将房筠筠暂时收监,却不给她上枷锁,反而吩咐狱卒好生照料,随后他带着证物,直奔那间被搜出赃物的宅院。 宅院位于城西杨柳巷,是一处普通民宅,许礼踏入院中,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大人,赃物就是在这间厢房发现的。”衙役指着靠东的一间屋子道。 许礼走进屋内,只见地上还留着粮食洒落的痕迹。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些许粉末,放在鼻前轻嗅。 “奇怪……”许礼喃喃道:“这霉味太过新鲜,不像是自然发霉。” 他又检查门窗,发现门闩有被撬动的痕迹,窗棂上还挂着一小片黑色布料。 “昨夜可有人看守此处?”许礼突然问道。 衙役面面相觑:“回大人,房小姐平日独居于此,并无看守……” 许礼眼中精光一闪:“也就是说,昨夜这宅院无人?” 得到肯定答复后,许礼立即命人搜查整个院子,很快,在院墙角落发现了几枚新鲜的脚印。 “平日里这宅院人员来往可频繁?”许礼问身边的衙差,这衙差是负责这一片的,对于周围的各家情况都非常熟悉。 “回大人,这里只是房姑娘的临时居所,是房大人安排的,房姑娘平日除了去学堂,外出的时间也比较少,在云州这边除了房大人之外,很少跟其他人往来,这小院子基本上也就房姑娘和她的贴身丫鬟两人。” 衙差说道。 “那就奇怪了,这几个脚印,脚掌宽大,一看便是男子脚印,而且脚印很新,必然是最近两三日才踩出来,”许礼摇摇头说道:“那几个报案的人呢,把他们带到巡检司,本官要亲自问话。” 许礼回到巡检司时,那几个报案的地痞已被押在偏厅。 他们缩在角落,神色慌张,尤其是那尖嘴猴腮的领头男子,额头沁出冷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许礼并未立即审问,而是命人端来一壶热茶,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香袅袅,氤氲满室。 他轻啜一口,这才抬眼看向几人:“知道本官为何找你们来吗?” 尖嘴男子强挤出一丝笑:“大人,小的们只是如实举报房小姐贪墨之事,并无他意啊!” “本官还没有开口问,你就如此着急地解释?”说着,许礼不管尖嘴男子的惊慌,放下茶盏,从案上拿起一册文书:“你们口口声声说房筠筠私吞赈灾粮,害你们饿肚子,可这赈灾粮发放名册上,根本没有你们的名字。” 几人脸色骤变。 许礼又取出一份户籍册:“更奇怪的是,云州灾民名册里,也查不到你们的记录。” 他指尖轻叩桌面:“你们究竟是谁?从何处来?” 尖嘴男子额头汗珠滚落,支吾道:“大人明鉴,小的们是……是逃荒来的,尚未登记……” “是吗?”许礼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你们一个个虽然不至于脑满肠肥,但是脸上却也毫无灾民的菜色,更不是那种常年挨饿受冻,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还逃荒来的?欺骗本官?当本官是三岁孩童不成,来人,搜身……” 几个衙役立刻上前,将几人按住,在他们身上搜了起来。 不多时,其中两个男子身上,搜出了两块简陋的腰牌。 许礼接过腰牌,看到上面有个“汪”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帮子人的身份,作为云朔巡检司的主官,而且之前又负责镇压那些反抗新政的豪强,许礼怎么可能会对云州豪族汪家毫无所知。 所以在查探现场之后,便立刻突击审问这几个地痞,他们毫无准备,自然会露出破绽。 尖嘴男子如遭雷击,扑通跪倒:“大人饶命!小的……小的是被逼的!” 许礼目光如刀:“说清楚。” “是汪府管家给了我们每人二两银子,让我们冒充灾民去告发房小姐……”尖嘴男子浑身发抖:“那些霉粮和账册,都是汪府的人提前放进房小姐院子的!” 许礼冷笑:“空口无凭,汪家乃云州望族,岂会做这等勾当?” “有凭据!”尖嘴男子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管家给的银票,上面有汪家钱庄的印记!还有……昨夜搬运粮食时,我偷偷藏了这个……” 他战战兢兢递上一枚翡翠扳指,许礼接过一看,扳指内侧赫然刻着“汪世荣”三个小字。 “好一个汪家,好大的胆子,”许礼眸中寒光一闪,当即拍案而起:“来人,把他们带下去。” “大人,属下这就召集衙差,前去汪家拿人。”赵严也是脸色阴沉的开口说道。 “不妥,如今的证据,只能证明这几个地痞陷害了房小姐,却无法证明是汪家指使,若是贸然行动,只会给汪家口实,让我们落入被动之中。”许礼却是摇摇头说道。 “只要把汪世荣拿了,属下有信心让他开口。”赵严说道。 赵严眉头紧锁,见许礼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大人,汪家作恶多端,如今好不容易抓住把柄,若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只怕后患无穷啊!” 许礼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公堂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上:“赵大人,你可知道大帅为何要推行新政?” 赵严一怔:“自然是为肃清吏治,造福百姓。” “不仅如此。”许礼转身,声音低沉而有力:“大帅要建立的,是一个讲法度、重证据的清明世道。若我们今日凭几个地痞的口供就去抄拿汪家,与旧朝那些罗织罪名、构陷忠良的酷吏有何区别?” 窗外暮色渐沉,许礼的侧脸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坚毅:“汪家树大根深,若不能以确凿证据定罪,反倒会让他们借题发挥,煽动其他豪族对抗新政。” 赵严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可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当然不,”许礼从袖中取出那枚翡翠扳指:“你即刻带人暗中监视汪府,特别是管家汪忠的一举一动,我去见大帅,请调精锐彻查汪家账目。” 他走到案前,提笔蘸墨:“记住,我们要的不是一时痛快,而是让汪家……让所有目无法纪之人,都心服口服地伏法!” 第46章许智 夜色如墨,云州城西的汪家大宅灯火通明,汪世荣正在书房内踱步,管家汪忠弓着腰站在一旁,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老爷,那几个地痞被抓了,会不会……”汪忠声音发颤。 汪世荣猛地转身,一巴掌扇在管家脸上:“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正要继续发作,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有瓦片松动,汪世荣警觉地望向窗口,却只看到树影摇曳。 “去,把护院都叫来,今晚加强巡逻。”汪世荣阴沉着脸道。 汪忠捂着脸匆匆退下,汪世荣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春秋,翻开夹层,里面赫然是几封用契丹文书写的密信,他盯着信看了片刻,又小心地藏了回去。 就在此时,屋顶上,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瓦片,如同夜猫般敏捷。 这黑影正是许家四郎许智。 他游历江湖多年,今日刚回云州,就听闻房筠筠被陷害入狱的消息。 房家长子房青风和许智一样,都是向往江湖的游侠儿,两人素有交情,许智在江湖上自然也听说了云朔之地有位房家小姐正直不阿,巾帼不让须眉,对这位正直的房小姐也颇为欣赏,当即决定出手相助。 许智轻功极佳,几个起落便潜入汪府内院。 他伏在一处屋檐上,看着下面巡逻的护院走过,嘴角微扬:“汪家的护院,比起契丹人的铁鹞子可差远了。” 忽然,东厢房传来一阵响动。 许智循声望去,只见汪忠鬼鬼祟祟地钻进一间偏房,他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偏房内,汪忠正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箱,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什么。 “在找这个吗?” 一个慵懒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汪忠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倚在门框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正是他丢失的那枚! “你、你是谁?”汪忠颤声喝道,伸手就要去拉墙上的警铃。 许智手指一弹,一枚铜钱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汪忠手腕上,汪忠痛呼一声,抱着手腕跌坐在地。 “别紧张,我只是来取点东西。”许智笑眯眯地走到铁箱前,随手翻检起来。 箱子里满是账册,其中一本格外厚实,他翻开一看,眼中精光一闪……这竟是汪家与契丹人交易的秘密账本! “有意思。”许智将账本揣入怀中,又看向吓得面如土色的汪忠:“你们老爷的书房在哪?带路。” 汪忠哪敢不从,战战兢兢地领着许智来到书房外,透过窗纸,能看到汪世荣正在烛下写信。 许智从腰间取出一支细竹管,轻轻吹出一缕青烟,不多时,书房内的汪世荣便伏案昏睡过去。 “迷香?你是江湖人?”汪忠惊恐地看着许智。 许智笑而不答,推门而入,径直来到书架前,他目光如电,很快发现了那本藏有密信的春秋。 “果然如此。”许智展开密信,眉头渐渐皱紧。 信中不仅有汪家向契丹提供云朔军情的证据,更提到了一个惊人的计划……汪家准备在半月后配合契丹细作,盗取云州火器坊的图纸! “好个吃里扒外的奸贼!”许智冷笑一声,将密信一并收好。 就在此时,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老爷!有刺客!”护院们举着火把冲了过来。 许智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枚烟丸往地上一掷,“砰"的一声,浓烟瞬间充满整个书房,待烟雾散去,许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昏迷的汪世荣和瘫软在地的汪忠。 云州城东,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几个江湖打扮的汉子正在喝酒,忽然,院门轻响三声,两长一短。 “是老四回来了!”一个虬髯大汉起身开门,许智闪身而入。 “东西到手了。”许智将账本和密信拍在桌上,自己倒了碗酒一饮而尽。 虬髯大汉翻看账本,勃然大怒:“这汪家好大的狗胆!竟敢私通契丹!” 另一名瘦高个仔细检查密信,沉声道:“四哥,这事得赶紧告诉许大帅,契丹人半月后就要动手,时间紧迫。” 许智点点头:“我这就去节度使府,你们继续盯着汪家,若有异动,立刻发信号。” 节度使府书房内,许松正在批阅公文,忽听窗外一声轻响,他眉头一皱,手已按在剑柄上。 “大帅好警觉。”许智笑吟吟地从窗口翻了进来。 “四哥?”许松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就给你带了大礼。”许智将账本和密信放在案上,简单说明了事情经过。 许松越看脸色越沉,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好个汪世荣!通敌卖国,罪不容诛!” 他当即命人唤来许礼、赵元朗等人,众人看过证据,无不义愤填膺。 “大帅,我这就带兵去抄了汪家!”赵元朗怒道。 许松却摇摇头:“不急,既然知道契丹人要来,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他看向许智,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四哥,还得请你那些江湖朋友帮个忙。” 许智会意一笑:“老七,你是要……” “放长线,钓大鱼。”许松手指轻叩桌面:“让汪家把契丹细作引出来,一网打尽!” 三日后,云州城传出消息,因证据不足,房筠筠被无罪释放。 而暗中监视的探子回报,汪世荣得知此事后,在书房大发雷霆,当夜就派心腹出了城。 又过了五日,一支商队悄然抵达云州,住进了汪家别院。 商队首领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自称来自幽州,但许智派去的江湖人一眼就认出……此人右手缺了小指,正是契丹有名的细作"九指狼"萧哒哒! 与此同时,火器研究院附近突然多了几个"货郎",整日在坊外转悠,院内的工匠们也注意到,最近送来的饭菜里,总有些能让人昏昏欲睡的"加料"。 在云朔之地暂时稳定后,许松就将火器工坊的资深匠人迁移到了云州,在城南建立了一座火器研究院,专门研究火器,至于朔州那边,只作为生产的工厂,不再进行火器的研发。 汪家的动作都在许松的掌控之中。 四月二十日夜,乌云遮月,一队黑衣人悄然摸向火器坊,为首的正是萧哒哒和汪世荣。 “都打点好了?”萧哒哒低声问。 汪世荣得意一笑:“放心,今晚值班的护院都收了银子,坊内的工匠也吃了加料的晚饭,保管睡得死沉。” 就在他们即将翻墙而入时,四周突然火把大亮! “汪世荣、萧哒哒!你们的事发了!”许松一身戎装,在亲卫簇拥下大步走来。他身后,赵元朗、许智等人押着汪忠和一干契丹细作。 汪世荣面如死灰,萧哒哒则怒吼一声,拔刀冲向许松。还未近身,一道剑光如匹练般划过……许智出手了! “铛"的一声,萧哒哒的刀断为两截,咽喉前已抵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动一下,死。”许智冷冷道。 三日后,云州校场人山人海。 汪世荣、萧哒哒等一干人犯被押上高台,当众宣读罪状。 “汪世荣,私通契丹,出卖军情,谋盗火器,罪证确凿,判……凌迟处死!” “萧哒哒,契丹细作首领,屡次潜入云朔图谋不轨,判……斩立决!” 另有与汪家勾结的多位官员被审判,处死。 宣判完毕,许松环视台下百姓,高声道:“自今日起,凡通敌卖国者,皆以此为例!云朔之地,绝不容叛徒!” 百姓们群情激愤,纷纷高呼:“大帅英明!杀得好!” 人群中,房筠筠看着高台上的许松,眼中满是敬佩。 她身旁的许智笑道:“房小姐,这下可还你清白了。” 房筠筠深深一礼:“多谢四公子仗义相助。” 许智摆摆手:“要谢就谢大帅吧,他早就看出你是被冤枉的,只是碍于律法程序,不得不暂时委屈你。” 房筠筠望向高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轻声道:“云朔能有许大帅,实乃百姓之福。” 春风拂过校场,带来远处桃花的芬芳。 许松的目光不经意间与房筠筠相遇,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有某种默契在无声中传递。 这场风波过后,云朔之地的吏治为之一清。 云州节度使府的后园内,几株老梅开得正盛,暗香浮动,许松负手立于亭中,望着池中游鱼,似在沉思。 “大帅,房青风求见。”亲卫在亭外禀报。 许松眉梢微动:“请。” 不多时,一名身着青衫、腰悬长剑的年轻男子大步而来,他面容俊朗,眉宇间与房筠筠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江湖豪气。 “草民房青风,见过大帅。”房青风抱拳一礼,不卑不亢。 许松转身打量这位明明家资巨万,却喜好游侠,名满云朔的游侠儿,见他站姿如松,目光清正,不由暗自点头:“房公子不必多礼,令妹之事,是本帅失察了。” 房青风摇头:“大帅秉公执法,何错之有?若非大帅明察秋毫,舍妹冤屈难雪。青风此来,是特地道谢。” 许松示意他入座,亲手斟了杯茶:“房公子游历江湖多年,见识广博,不知对如今天下大势有何看法?” 房青风略一沉吟:“大帅治下云朔,政通人和,百姓安居,实乃乱世桃源。然契丹虎视眈眈,中原藩镇割据,这太平景象恐难长久。” “说得好。”许松目光灼灼:“本帅欲组建一支特殊力量,专司情报、监察、缉捕之职,名为‘靖安司’,房公子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房青风一怔:“大帅的意思是……” “靖安司指挥同知,正五品衔,直接听命于本帅,”许松直视房青风双眼:“你可愿意?” 房青风深吸一口气,起身郑重一礼:“青风虽一介草莽,亦知忠义二字,大帅既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许松朗声大笑:“好!来人,请四哥。” 片刻后,许智摇着折扇悠然而至,见到房青风,眼前一亮:“房兄,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房青风亦惊喜道:“许四哥!原来你也在云州!” 许松笑道:“四哥,我已请房公子出任靖安司指挥同知,这指挥使一职,非你莫属。” 许智收起折扇,难得正色道:“老七,你知道我一向闲云野鹤……” “四哥,”许松打断他:“江湖虽大,终是小道。如今云朔百废待兴,正需你这样的英才。靖安司职责重大,既要监察百官,又要防范外敌,非你不可。” 许智与许松对视片刻,忽而一笑:“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七弟呢。” “这是自然,”许松松了口气,转向房青风:“还有一位指挥同知,是严庄先生,你们日后共事,当多亲近。” 三日后,节度使府签押房内,许松召集心腹议事。 “靖安司下设三处,情报处由严庄负责,专司敌情刺探;监察处由房青风统领,负责吏治纠察;行动处由许智直管,执行特殊任务。” 许松展开一幅架构图:“各州县设靖安卫所,同时以云朔为中心,向契丹、晋国、河东、汉中等地辐射,最终监察天下。” 赵元朗皱眉道:“大帅,此举恐招非议,监察百官之权过大,若被滥用……” “所以要用可靠之人,”许松看向许智三人:“靖安司直属本帅,不受其他衙门节制,但所有重大行动必须事先报备,事后详陈,靖安司只有监察缉捕之权,而无审判之权,另设内察队,专司监督靖安司内部。” 严庄抚须道:“大帅思虑周全,在下建议再设一条规矩……靖安司办案,必须证据确凿方可拿人。” “正该如此,”房青风附和:“我辈行事,当以理服人,即入官府,那便当以律法为先。” 许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只要不缚住我手脚就行,对付契丹细作,可没那么些讲究。” 议事至深夜,靖安司的架构、职权、规章逐一敲定。 临散会时,许松忽然道:“四哥,房兄,明日随我去个地方。” 次日黎明,三人微服出城,来到城南一处乱葬岗。 寒风呼啸,荒草丛中白骨隐现,几只乌鸦在枯树上发出刺耳鸣叫。 许松指着一片新坟:“这些都是饿死的灾民,去年冬天,汪家勾结贪官,克扣赈灾粮,导致三百余人冻饿而死。” 他又指向远处一座小土包:“那里埋着一家五口,父亲不堪饥饿,先杀了妻儿,然后自尽。” 房青风握紧剑柄,指节发白,许智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眼中寒光闪烁。 “成立靖安司,不仅是为对付外敌,”许松声音低沉:“更是要清除这些蛀虫,让百姓不再受欺压,让这样的惨剧永不重演!” 他转向二人,目光如炬:“你们手中的权力,关系千万人生死,望二位牢记今日所见,慎用此权。” 房青风单膝跪地,抱拳过顶:“青风在此立誓,必秉公执法,若有违背,天地不容!” 许智轻叹一声,也郑重行礼:“老七放心,四哥知道轻重。” 一个月后,靖安司正式成立。衙门设在原云州按察司旧址,黑底金字的匾额高悬大门,威严肃穆。 开衙当日,许松亲临训话:“靖安司之责,在‘靖乱安民’四字,望诸君持身以正,执法以严,不负本帅所托!” 衙门外,百姓围观议论。 有人担忧这是"前唐不良人重生",有人则拍手称快:“早该有这么个衙门,专治那些贪官污吏!” 很快,靖安司以雷霆手段证明了它的价值。 房青风带队彻查云州府库,揪出七名贪污官吏;许智亲赴边境,截获契丹派往中原的密使,得到杜重威与契丹主来往的密信;严庄的情报网扩展到了汴京,连汴梁皇宫内的动静都能及时传回。 第47章契丹来使 五月的云州城,春意正浓。 节度使府后园的桃花开得绚烂,许松正在亭中批阅文书,忽见许智匆匆而来,手中捏着一封火漆密信。 “老七,边境急报,”许智难得神色凝重:“契丹使团已过长城,打着和谈旗号直奔云州而来。” 许松眉头微蹙,接过密信细看:“领队的是耶律德光的堂弟耶律挞烈?看来契丹人这次是下了血本,想要拉拢我们了。” “据探子报,使团携带了二十车礼物,还有……”许智压低声音:“耶律德光的亲笔诏书,据说要封你为王。” 许松冷笑一声,将密信置于烛火上焚毁:“黄鼠狼给鸡拜年,传令下去,以礼相待,但各军戒备,以防有诈,同时让房先生写一篇奏表,告知朝廷此事。” 许智离开后,许松微微闭目,琢磨耶律德光的目的,首要目的肯定是想要离间云朔与晋国朝廷、刘知远的关系,虽然三者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亲密,甚至相互之间屡次算计,但是毕竟没有摆在明面上。 无论许松是否接待契丹使团,晋国朝廷那边都会怀疑许松勾结契丹,尤其是桑维翰等一批文臣,定然会在朝堂上攻讦许松。 其次就是真的要拉拢许松,耶律德光此人野心极大,并不满足于区区契丹大汗的名号,哪怕他这个大汗能够让中原的皇帝称臣,他想要入主中原,建立一个一统草原和中原的大一统王朝。 但是想要南征,云朔之地是绕不开的侃儿,许松麾下战力强悍,火器精良,若是不管不问,直接南征,许松绝对会出兵断他后路。 第三便是试探,试探许松也是试探云朔之地,试探晋国朝廷和刘知远对云朔之地的态度。 三日后,云州城南门大开,一队契丹骑兵护送着华丽车驾缓缓入城,为首之人约莫三十出头,身着锦袍,头戴貂帽,正是现任的契丹南院枢密使耶律挞烈。 原本枢密使是耶律吼,不过因为云朔之乱,加上此次进攻云朔损兵折将,需要有人顶缸,耶律吼这位节制幽州,统领幽州兵马的枢密使便成为了替罪羔羊,被免去了职务,召回上京临潢府。 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契丹使团指指点点,几个孩童好奇地想凑近看那些高头大马,被父母急忙拉回。 “听说这契丹人是来求和的?” “呸!准没安好心,去年才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许松并未亲自出迎,只派了许信在城门处相候,耶律挞烈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堆起笑容。 节度使府正堂,许松端坐主位,左右站着许从斌、赵元朗等将领,丁友生、房永胜等文官骨干,气氛肃穆。 “契丹国使臣耶律挞烈,拜见许节度。”耶律挞烈入堂后,右手抚胸行了一礼,姿态却并不卑微。 许松微微颔首:“耶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此番有何贵干?” 耶律挞烈拍拍手,随从立刻抬上十个沉甸甸的木箱,箱子一一打开,金光灿灿……全是金银珠宝! “这是我主的一点心意,”耶律挞烈笑道:“许节度大败我军,我主不但不恼,反而十分钦佩,特命在下前来结交。” 堂内众将面面相觑,赵元朗冷哼一声:“契丹人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耶律挞烈不以为忤,又从怀中取出一卷金丝绢帛,双手奉上:“这是我主亲笔诏书,请许节度过目。” 许松展开绢帛,只见上面用汉文和契丹文并书,大意是称赞许松英武,愿以兄弟相称,并封其为“大辽燕王”,永镇云朔。 “燕王?”许松似笑非笑:“好大的手笔。” 燕王?许松心中嗤笑,耶律德光还是用的老办法,画大饼,原时空历史上,耶律德光为了占领中原,曾经向赵延寿、杜重威许诺过,灭亡晋国后,便立他们为中原皇帝,但是最终攻破汴京后,却又绝口不提此事。 更是将杜重威留在邺城不管不问,以至于杜重威走投无路,不得已投降刘知远,到刘知远死后,又被刘承祐诛杀。 耶律挞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不瞒节度,我主已决意南下中原,若许节度愿归顺我大辽,将来裂土封疆,又岂止一个云朔?” 堂内骤然一静,许从斌勃然变色,手已按在刀柄上。 许松却抬手制止,面色如常:“耶律大人此言差矣,许某虽不才,也是汉家儿郎,岂能认贼作父?” 耶律挞烈不慌不忙:“许节度何必固执?晋朝气数已尽,石重贵昏庸无道,杜重威等将各怀鬼胎,我大辽兵强马壮,南下之日,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啊!” “放肆!”李崇怒喝一声:“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耶律挞烈环视众将,忽然大笑:“许节度麾下果然都是忠勇之士,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许从斌:“我此行还带了一位故人,想必许老将军很愿一见。” 他朝门外拍了拍手,两名契丹武士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进来,那老者抬头瞬间,许从斌瞳孔猛地一缩……竟是失踪多年的云州老节度使沙彦珣! “沙老将军?!”许从斌失声惊呼。 沙彦珣曾任云州节度使十余年,在许从斌之前,治军有方,深受边民爱戴,九年前契丹入侵时失踪,众人都以为他已殉国。 沙彦珣老泪纵横,颤声道:“许将军……老朽惭愧啊……” 耶律挞烈得意道:“沙老将军这些年在我大辽备受礼遇,许节度,连你们的老上司都归顺了我主,你又何必……” “闭嘴!”沙彦珣突然暴喝,转向许松:“许节度,老朽当年兵败被俘,忍辱偷生至今,只为亲眼看到契丹覆灭,今日得见云朔有你这样的英主,死而无憾矣!” 说罢,老人猛地撞向身旁契丹武士的弯刀,血光迸溅,沙彦珣倒在血泊中,嘴角却带着解脱的微笑。 “老将军!”许松豁然起身,双目赤红。 耶律挞烈没料到沙彦珣竟然会整这一出,脸色大变:“这……这老东西疯了,许节度,我……” 许松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来人,将沙老将军遗体好生收敛,耶律挞烈,带着你的金银和诏书,滚回契丹告诉耶律德光……” 他一字一顿道:“云朔之地,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孬种!他日战场相见,我必取他项上人头,祭奠沙老将军在天之灵!” 耶律挞烈面如土色,在众将怒视下仓皇退走。 临出门前,他回头狞笑:“许松,敬酒不吃吃罚酒!待我大军南下,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夜,节度使府灵堂,许松亲自为沙彦珣守灵。 白烛高烧,香烟袅袅。 许松凝视着老将军安详的遗容,轻声道:“老将军放心,只要我许松在一日,契丹休想踏进云朔半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许智和房青风联袂而至。 “老七,探子来报,耶律挞烈并未直接北返,而是转道去了河东,”许智低声道:“看来契丹人也在拉拢刘知远。” 房青风补充:“靖安司在幽州的暗线传回消息,契丹正在大规模调集粮草,恐怕真要南下。” 许松冷笑:“耶律德光这是想双管齐下,一边武力威胁,一边利诱招降。” 他转身看向二人:“传令各军加强戒备,同时派人盯紧河东动向。” 许松看向南方,刘知远此人野心勃勃,很有可能会接受契丹人的好意,但是契丹人想要在刘知远的手上讨到好处也不是那么容易。 原时空的刘知远志大才疏,为人暴虐,但是有一点还是让许松认可的,便是他对契丹人从来都没有好脸色,在登基之后,更是大力清除中原的契丹势力。 如今的这位刘知远,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许松却也能够试探出他对契丹的态度,契丹人想要利用刘知远,刘知远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谁利用谁,还真说不准。 三日后,沙彦珣的葬礼在忠烈祠举行,全城百姓自发前来送行,白幡如雪,哭声震天。 葬礼结束后,许松召集众将议事。 “这一次耶律德光派使者南下,招降我们不成,便又转向刘知远,很明显,他这是准备再次出兵南征了,”许松指着地图。 许从斌皱眉:“我们云朔之地占据燕云半壁江山,威胁契丹南征后路,耶律德光若要南下,必然先要拔出云朔之地,看来契丹大军不日就将再次来袭啊。” “未必……”许松摇摇头说道:“上次大战,契丹大军损失惨重,甚至超过了他们南征的损失,我军火器犀利,让他们难以招架,耶律德光忌惮我军,想要将云朔之地平定,必然需要用人命来填,而且耗时日久,耶律德光未必有这个耐心。” 微微一顿后,许松继续说道:“我判断,耶律德光此次派遣使团南下有两个目的,首先便是拉拢,若是我们能够归附,自然最好,到时候便让我们为先锋,南征攻打晋国,如此契丹也可减少大批伤亡,用一个所谓‘燕王’的空口许诺,换取我云朔三万精锐大军的效忠,打得好算盘。” 许松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幽州位置:“第二个目的,便是试探。” “试探?”赵元朗不解地问。 “不错,”许松目光深邃:“耶律德光想看看我们与晋国朝廷的关系究竟如何,若我们真与朝廷离心离德,他便可放心南下,不必担心腹背受敌。” 许智突然轻笑一声:“这契丹狗贼倒是打的好算盘,若我们接受封王,朝廷必视我们为叛逆,派兵讨伐,若我们拒绝,又显得刻意与朝廷保持距离。” 许松赞许地看了四哥一眼:“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让房先生立即拟奏表送往汴京,就是要告诉朝廷……我许松虽据守边关,仍是晋臣。” 严庄抚须沉吟:“大帅此举高明,不过以桑维翰之智,恐怕仍会借题发挥……” “无妨,”许松冷笑:“朝廷若真派兵来讨,大不了我学刘知远,来个‘奉诏讨奸'',眼下当务之急,是防备契丹真正杀招。” 他手指重重敲在雁门关位置:“耶律挞烈转道河东,必是去游说刘知远,若刘知远被说动,与契丹联手夹击云朔……” 堂内众将闻言色变。 李崇拍案而起:“刘知远那厮若敢勾结契丹,老子第一个带兵踏平太原!” “稍安勿躁,”许松抬手示意:“刘知远虽野心勃勃,但绝非蠢人,与契丹合作无异与虎谋皮,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房青风若有所思:“大帅的意思是……刘知远会假意应允,实则另有所图?” “不错,”许松展开另一幅地图:“我料刘知远会提出条件,他会陈兵忻州、雁门一带,牵制我军,让契丹先攻汴京,待两败俱伤之际,他再坐收渔利。” 许从斌眉头紧锁:“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许松眼中精光闪烁:“将计就计,传令全军备战,同时派密使联络刘知远……他不是想当渔翁吗?我许松愿助他一臂之力。” 当夜,一封密信由靖安司精锐护送,悄然南下太原。 信使出发后,许松独坐书房,凝视着摇曳的烛火。 沙彦珣老将军临终前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那句“忍辱偷生至今,只为亲眼看到契丹覆灭”犹在耳畔。 “老将军,您未竟之志,就由晚辈来完成吧。”许松轻声自语,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密册,上面详细记录着他这些年来对火器改良的全部构想。 其中一页赫然写着“神机炮”三个大字,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射程、装药量等数据。 这是许松根据前世记忆设计的重型火炮,若能制成,足以改变战争形态。 “报……”亲卫在门外急声禀报:“靖安司急件,契丹使团已抵太原,刘知远闭门密谈三个时辰!” 许松神色一凛:“再探,另外,让许智立刻来见我。” 不多时,许智披着夜色匆匆赶来,身上还带着酒气:“老七,出什么事了?” 许松将密报递给他:“刘知远果然动了心思。四哥,你亲自跑一趟河东,务必弄清他们谈了什么。” 许智扫了一眼密报,酒意顿消:“我这就动身,不过……”他犹豫片刻:“若刘知远真与契丹勾结……” “先弄清楚刘知远与契丹人的协议,具体他会怎么做再说,刘知远不是傻子,不会任凭契丹人摆布的。”许松摇摇头说道。 第48章刘知远虚与委蛇 太原城太原郡王府。 刘知远端坐主位,左右站着史弘肇、郭威等心腹,堂下则是风尘仆仆的耶律挞烈。 “郡王考虑得如何了?”耶律挞烈志得意满:“我主承诺,只要郡王肯出兵攻打云朔之地,使其无暇干扰幽州后方,待我主南下,攻下汴京,立即封郡王为‘中原皇帝’!” 刘知远抚须微笑:“贵使莫急,如此大事,岂能仓促决定?” 他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倒是好奇,许松那边,贵国开出了什么条件?” 耶律挞烈脸色一僵,旋即笑道:“许节度年轻气盛,不识抬举,我主许他燕王之位,他竟当场拒绝,还出言不逊……” “哦?”刘知远眼中精光一闪:“这么说,许松拒绝了?” 耶律挞烈察觉失言,连忙补救:“郡王明鉴,许松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哪像郡王高瞻远瞩……” 刘知远摆摆手打断他:“贵使远来辛苦,先下去休息吧,三日后,本王给你答复。” 待耶律挞烈退下,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乔装改扮的许智。 “许四公子都听到了?”刘知远似笑非笑:“契丹人开价可不低啊。” 许智懒洋洋地倚在柱子上:“郡王信那套‘中原皇帝’的说辞?去年他们也是这么哄赵延寿的。” 郭威忍不住插话:“可若契丹真能攻破汴京……” “然后呢?”许智冷笑:“让契丹铁骑在河东来去自如?郡王,明人不说暗话,我七弟让我带句话……‘欲取中原,先固根本''。” 刘知远目光一凝:“许松到底什么意思?” 许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七弟提议,河东与云朔结盟,契丹若南下,我们佯装不知,待其主力深入中原,再断其归路。” 史弘肇嗤之以鼻:“许松打的好算盘!让我们挡在前面?” “非也,”许智摇头:“契丹首攻必是云朔,七弟的意思是……让郡王‘勉为其难''接受契丹条件,诱其先攻汴京。” 刘知远展开信件细读,眉头渐渐舒展。 信中许松详细分析了三方态势,提出一个大胆计划,由刘知远假意答应契丹人的条件,出兵攻伐云朔,实则暗中与云朔联手。 待契丹主力与晋军两败俱伤,再一举歼灭契丹残部,届时刘知远坐拥中原,许松则是要燕云十六州。 “许松就不怕本王出尔反尔?”刘知远合上信笺,意味深长地问。 许智轻笑:“郡王是聪明人,契丹才是虎,至于将来……各凭本事罢了。” 当夜,一封密信从太原发出,快马直奔云州。 信使不知道的是,他刚出城门,另一骑就从暗处悄然跟上……那是许智安排的靖安司精锐。 五日后,契丹使团离开太原,耶律挞烈志得意满,怀中揣着刘知远“同意合作”的亲笔信。 同一时刻,云州节度使府内,许松看着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密报,露出玩味笑容。 一份来自刘知远,表示愿结盟共抗契丹,另一份却是靖安司密探所发,详细记录了刘知远与耶律挞烈的私下交易。 “好一个刘知远,两头下注,”许松将密报焚毁,对身旁的许智道:“四哥,看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了。” 许智把玩着一枚铜钱:“老七,你真信刘知远会守约?” “当然不信,”许松冷笑:“但正因如此,才更要与他‘结盟''。”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云州划到幽州:“传令火器营,加快‘神机炮’试制。另外,让房青风亲自去趟汴京……” “让朱英的三师进入一级战备警戒,警惕忻州、代州方向的河东军的动静,若是对方有越界举动,可先行予以打击。”许松的声音极为坚定。 五月的河东,烈日灼灼。 太原城外的军营里,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刘知远一身戎装,站在高台上,望着下方集结的五万精锐,目光深沉。 “王爷,大军已准备就绪,随时可开拔北上。”史弘肇抱拳禀报,声音洪亮。 刘知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台下肃立的将士,沉声道:“契丹狼子野心,屡犯我边境,此次调兵北上,是为防备其南下侵扰,诸位务必严阵以待!” “谨遵王爷之命!”众将士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郭威站在一旁,眉头微皱,低声道:“王爷,此次调兵,是否太过显眼?若许松察觉……” 刘知远冷笑一声:“本王调兵防备契丹,合情合理,他许松能说什么?” 郭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退下。 云州,节度使府。 “报……”一名斥候快步冲入议事厅,单膝跪地:“大帅,刘知远调集五万大军北上,驻扎代北一带,声称是防备契丹南下!” 厅内众将闻言,脸色微变。 赵元朗冷哼一声:“防备契丹?代北距离云州不过三百里,他刘知远这是防契丹,还是防我们?” 许松神色平静,手指轻轻敲击桌案,目光落在地图上。 代北位于云州与太原之间,若刘知远真有异动,五万大军一日便可北上攻应州、蔚州,威胁云州,亦可东进截断契丹退路。 “刘知远此人,向来狡诈,”许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他既答应与我们结盟,又暗中调兵,还是向两头下注,若是我们和契丹人打起来,两败俱伤,那他就会剑指云朔,若是契丹人南下攻打晋国朝廷,他的兵马就是牵制我云朔大军的棋子。” 许松微微颔首:“不错,他既不想让契丹轻易南下,也不想让我们轻易取幽州,实力坐大。”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许从斌沉声问道。 许松目光一冷,缓缓道:“既然他刘知远想玩双面博弈,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代北:“传令朔州守军加强戒备,同时让靖安司严密监视刘知远大军动向。” “另外,”许松嘴角微扬:“派人去告诉刘知远,就说……我云朔愿助他一臂之力。” 赵元朗一愣:“大帅,真要与他合作?” 许松淡淡道:“合作?当然要合作,只不过,是让他先去和契丹拼命。” 太原,太原郡王府。 刘知远看着手中许松送来的密信,眉头微皱。 “王爷,许松这是何意?”史弘肇疑惑道。 刘知远冷笑:“他这是想让契丹人南下,攻打朝廷,朝廷若是告急,首先肯定要调河东兵马勤王,他这是想让我先和契丹打起来,他好坐收渔利。” 郭威沉吟道:“王爷,既然如此,我们是否按原计划行事?” 刘知远眯起眼睛,缓缓道:“许松想让我当出头鸟,我偏不让他如愿。”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冷冷道:“传令下去,大军继续驻扎代北,按兵不动。” “至于朝廷那边,上一封奏表,就说本王生病了,河东诸事暂交杨邠、史弘肇、苏逢吉和你等四人署理。” 幽州,契丹大营 耶律德光看着手中的密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刘知远调兵北上,许松按兵不动……”他冷笑一声:“看来,这些汉人各怀鬼胎啊。” 身旁的谋士低声道:“大汗,是否按原计划南下?” 耶律德光目光阴鸷:“不急,云朔军和河东军相互忌惮,相互对峙,先让他们互相猜忌,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南下!” 暗流涌动,三方博弈 云州、太原、幽州,三方势力各自谋划,一场无形的博弈正在展开。 刘知远的大军驻扎代北,表面防备契丹,实则剑指何方,无人知晓。 许松按兵不动,却暗中调集精锐,准备致命一击。 而契丹,则在等待最佳的南下时机…… 就在这个时局紧张的时候,许松却是秘密来到了城南火器研究院。 经过重重关卡之后,见到了火器研究院的主事庆祥。 许松在他们的带领下走入火枪坊。 火枪坊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张原始的钻床,每张钻床有两个工匠操作,他们轮流负责转动钻头、查看枪管的钻孔情况。 钻床的框架是用崭新的木料制作而成,依靠人力驱动圆形的石盘,石盘再带动石盘上系着的皮条,从而使钻头旋转钻孔。 这两架钻床都是崭新的,是炼钢坊和木工坊联合,在许松拿出的图纸和土法炼钢技术的基础上,废了不少的铁料,才做出五架钻床。 其中两架在这边研究院里,作为火器研究的工具,三架在工厂那边,用来生产火枪枪管,当然新的钻床也在制造,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机床送到工厂,增加工厂的产能。 虽说这些钻床非常简陋,但这却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工艺了。 每张钻床的底下都摆放着好几根备用的钻头,墙角则是堆放着使用报废的钻头。 能做钻头的钢材都是最好的钢材,这些钢材都是耗费了十倍甚至数十倍的铁料做出来的,让许松很是肉疼,不过为了将来,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炼制钢材。 不仅仅是钻床,他计划在炼钢法成熟后,将云朔军所有的兵器都换装成钢制兵器。 “大帅请看,这就是我们改良后的火绳枪。” 庆祥从不远处的架子上拿下一杆长达近七尺的长枪,递给许松说道。 许松接过这杆长枪,感觉手一沉,这杆火绳枪是许松亲自画的图纸,长长的枪管漆黑光亮,枪托采用的是后世步枪的样式,枪口上还有安装刺刀的卡口。 这种设计有利于在敌人靠近后,无法远程攻击的情况下,火枪兵可以就地转为长枪兵,不至于一旦近战,就沦为活靶子。 许松当然想直接制作燧发枪,但是如今的炼钢技艺和密封技术远远达不到要求,发展燧发枪,还需要进一步的提高技术,这也是他推出匠人评级,还有只要有新发明,就会根据发明的情况,给予奖励的原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足够的草料。 “不错,制作得很精良,师傅们是用了心的,这枪管是你亲自做的?” 许松仔细打量这杆火绳枪,枪管上刻着一串序号,是阿拉伯数字,这是许松设计的,每一个匠师都有一个唯一编号,他们所制作的每一个配件都将会刻上他们的编号。 一来是保证质量,若是因为质量问题炸膛,影响战事,那是要追责的,二来也是给这些匠人的荣誉,他们制作的武器,若是在战场上立功,他们也是与有荣焉。 许松脸上露出笑意,说实话,这杆枪还真的达不到他的要求,但是却已经相当不错了,还是得给他们一些鼓励的。 “正是,谢大帅夸奖,这新式的火绳枪比之前的火绳枪枪管长了半尺,刺刀固定更为牢固,射程也比之前远了五十步左右,可在七十步左右破三层铁甲,大帅是否要试枪?” 庆祥上前回应道。 “好,安排试枪吧。” 许松把枪扔给庆祥说道。 众人来到靶场,庆祥拿着火枪,认真地装填完毕后,交给许松亲卫营的一个士兵。 士兵端起长枪,瞄准七十步左右的一个人形靶子,点燃火绳,扣动扳机。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烟尘。 不过靶子并未有任何的动静,显然,脱靶了,不过许松并未有任何的不悦。这种前装滑膛枪的准头本来就不怎么样,指望它百发百中,那是耍流氓。 这位士兵也并未着急,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试枪了,平静地再次装填,开枪。 连续打了十枪,击中靶心六次,命中率并不算高,不过比之前的老款火绳枪却也准头好多了,之前的老款枪械,十枪能够命中四枪都不错了。 “不错,不错,七十步的距离,能够射穿三层铁甲,已经可以了。” 许松上前查看了一下火枪,而后又去看了看人形靶子,靶子上,三层铁甲上有六个小孔,其中两个小孔是打穿了的,也意味着在七十步的距离,哪怕是身穿三层铁甲,也抵挡不了火枪的威力。 同时,这杆火枪除了有些发热之外,并未有任何变形损坏,可见其质量上佳。 “赏,火枪坊所有匠师各赏银十贯,管事庆祥赏十五贯。” 许松哈哈大笑,心中高兴不已,火枪的发展,意味着大军战力的提升。 “多谢大帅。” 众多匠师大喜,急忙大声说道。 第49章新式火枪命名与火炮 “这火枪如今造价如何,能否量产?” 众人谢恩后,许松又问道。 庆祥回道:“新式火枪造价每杆枪约两贯钱,以目前工厂的原料供应、人手和效率,每月可生产一百支。” “嗯,继续扩大工厂,招收工人,新式火枪的产能要达到每月至少五百支,在七月之前,要列装两个营的兵力,可能做到?” 许松看着庆祥问道。 “如今我们有了这种钻床,最难的枪管部分的制造问题已经解决,若是钢铁不缺,人手足够,可以做到。” 庆祥微微思索一会说道。 “那就好,本帅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许松点点头,高兴地说道。 “大帅放心,属下必定全力以赴!”庆祥郑重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离开火枪坊,许松又来到隔壁的火炮工坊,这里比火枪坊更加忙碌,工匠们正在铸造一门巨大的铁炮。 “大帅,这就是按照您给的图纸铸造的‘神机炮’,”火炮坊主事张铁牛擦着汗迎上来:“炮身长一丈二,口径三寸,重两千斤。” 许松绕着这门巨炮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试射过了吗?” “试过了,最远射程可达三里,百步内能击穿三尺厚的城墙!”张铁牛兴奋地说:“就是炮身太重,移动不便,而且每发射十次就需要冷却……” 许松拍拍炮身:“已经很不错了,继续改进,重点是减轻重量和提高射速,另外,小型火炮的改进也要加快。” “是!”张铁牛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大帅,您上次说的那个‘开花弹’,我们试制了几枚,效果……” 他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工坊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许松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一个工匠慌慌张张跑进来:“报……报告大帅!试验场那边,开花弹炸膛了……” 当许松赶到试验场时,只见一片狼藉,三名工匠受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好在没有闹出人命。 “立刻送医!”许松沉声命令,然后转向张铁牛:“怎么回事?” 张铁牛满头大汗:“回大帅,我们按照您给的配方制作火药,可能比例没掌握好……” 许松蹲下身,仔细检查爆炸残留物,眉头紧锁:“引信太短了,炮弹还没发射出去就爆炸了,以后所有试验必须做好防护措施!” 他站起身,环视众工匠:“我知道你们急于求成,但火器研制容不得半点马虎,今日之事,所有人引以为戒!” 众人肃然应诺。 之后在庆祥等人的请求下,许松将新式火枪命名为乙巳式标准火枪,算是云朔军准备正式列装的第一款新式火枪。 火炮则是命名为乙巳式-100毫米标准火炮,在许松将火枪火炮的图纸交给匠人们的时候,就将新式的长度计量方法告诉了他们,匠人们根据许松的说法,将三寸分割为100段等长,每一段称为毫米,十毫米称为厘米…… 如此,便制作出了与后世相类似的计量标准尺,并加以推广,现在在云朔之地,已经有了不少商家,匠人使用这种计量单位。 许松还让康家商会建立了工厂,制作标准的量尺售卖。 回到节度使府,许松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火器研制已有突破性进展,”许松开门见山:“新式火枪可在七十步内击穿三层铁甲,神机炮能轰塌城墙,但产能有限,短期内难以大规模列装。” 许智眼睛一亮:“有如此利器在手,何愁契丹不灭?” “不可轻敌,”许松摇头:“契丹骑兵机动性强,我们火器虽利,但数量太少,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争取在秋收前完成两个火枪营的组建。” “契丹人虽然准备南下,但是前次之战,契丹损失惨重,对我们极为忌惮,耶律德光应该会做充足的准备,才会出兵。即便如今明面上我们被刘知远牵制,给了他机会,但是耶律德光也不会轻易相信,还会做进一步的确认,甚至要等到我们与刘知远真正的打起来,他才会出兵,所以老夫认为,耶律德光和刘知远相互忌惮,相互猜忌,最快也要到七月底才会出兵。当然,马上就要夏收,我们也要防备契丹人南下抢粮。” 康敬习抚着胡须说道。 “嗯,外公所言甚是,刘知远陈兵五万在代北,无论是我们,还是契丹,都不敢轻易动弹,谁也不知道刘知远这五万大军的目标到底是我们还是契丹,所以目前的局势,我们当竭力维持,时间越长,我们的实力越强。” 许义也是点头说道。 就在这时,花姐从外面走进来,向康敬习、许从斌和许松等人行礼后,坐在了许松的旁边。 “花姐,你如今执掌咱们朔州的财权,我们需要大力增加火器铸造的规模,如今府库存银还有多少?” 许松看向花姐问道。 花姐如今也不过是二十来岁,但是却是英姿飒爽,处事干练,从小跟着康夫人管理许府财权,对于财政一道极为熟练,后来跟在许松身边,又替许松管理饭馆、香皂、酒水、精盐等产业,一切都办得井井有条,之后组建云朔商会,许松将这些产业一并并入,也是由花姐直接管理,所以许松在起兵后,直接力排众议,让花姐接掌云朔财权。 “少爷,因为刚刚起兵不到半年,所以农税这一块还未有进项,如今我们的军费及各项开支,都是来源于原本的云朔府库、抄没那些豪族大户,还有就是康家商会、房家商会、许家商会和新组建的云朔商会的分润,少部分是新征收的商税,经过几场大战,还有救济灾民,新建学堂,打造兵器火器,购买战马,支付官员俸禄,伤兵及阵亡士兵的抚恤,有功将士的奖赏等等,如今的府库已经是入不敷出,若是再扩大火器规模,只怕府库库银难以支撑。” 花姐皱眉说道。 云朔之地毕竟贫瘠,人口稀少,虽然这半年来许松出台了各项优惠商业的政策,但是毕竟处在征战之地,很多商贾还是很害怕的,不愿意来此,导致云朔发展被严重制约。 “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很快就要夏收,当会有一些农税进账,但是这是第一年,想来也不会有太多,杯水车薪啊。” 许从斌也是皱眉说道。 许松沉思片刻,突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府库吃紧,我们不妨让契丹人和刘知远‘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他转向房青风:“房先生,立刻以刘知远的名义伪造几封密信,内容要显示刘知远暗中与朝廷达成协议,准备联手攻打云州,继而在契丹南征时,从云朔攻打幽州,截断契丹大军后路。记住,信中的笔迹和印信务必逼真。” 房青风眼睛一亮:“大帅是想……” “不错。”许松冷笑:“把这些‘密信’故意泄露给契丹探子,再让靖安司的人在契丹军中散布谣言,就说刘知远表面答应合作,实则准备在契丹大军南下时偷袭幽州。” 许智拍案叫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妙啊!如此一来,耶律德光必然对刘知远起疑,说不定会先发制人攻打河东!” “不仅如此。”许松继续道:“再派人假扮契丹骑兵袭扰河东边境,抢掠几个村庄,留下些契丹制式的箭矢和兵器。刘知远性格多疑,必定会认为契丹人背信弃义。不过袭扰只是袭扰,万不可伤害百姓。” 康敬习捋须赞叹:“此计甚妙,一石二鸟,只是要小心行事,莫要留下破绽。” “外公放心。”许松胸有成竹:“靖安司培养了一批擅长模仿笔迹和制作印信的能人,保管真假难辨。” 太原城,太原郡王府。 刘知远负手立于书房窗前,目光阴沉地望着北方。 “王爷,探子来报,契丹使团离开云州后,并未直接返回幽州,而是绕道代北,似乎在探查我军动向。”杨邠站在身后,低声禀报。 刘知远冷笑一声:“耶律挞烈这个老狐狸,表面上是来拉拢本王,实则是在试探虚实。” 他转身走到案前,取出一封密信,递给杨邠:“你看看这个。” 杨邠接过一看,眉头紧锁:“这是……云朔军与契丹的密信?” 信上赫然写着许松与契丹南院枢密使耶律挞烈的密约,内容竟是许松答应与契丹联手,待契丹南下攻打汴京时,云朔军将按兵不动,甚至暗中配合契丹,牵制河东军。 “王爷,这信……” “假的。”刘知远冷笑:“但假的足以乱真。” 杨邠瞬间明白过来:“王爷是想……” “不错。”刘知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许松想挑拨本王与契丹的关系,那本王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拍了拍手,屏风后走出一名文士,正是他的心腹谋士苏逢吉。 “苏先生,你立刻仿照许松的笔迹,伪造几封密信,内容是许松与已与朝廷达成协议,以向朝廷索要粮饷为条件,约定在契丹大军南下时攻打幽州,甚至突袭河东,断我后路!” 苏逢吉微微一笑:“王爷放心,属下早已准备妥当。” 他从袖中取出几封信,递给刘知远:“这是属下模仿许松笔迹所写,连印章都仿制得一模一样。” 刘知远接过一看,满意地点点头:“好!立刻派人将这些信‘泄露’给契丹探子,再让内卫的人在云朔军中散布谣言,就说许松已经暗中投靠契丹,准备出卖汉家江山!同时,也向朝廷发一封密报,揭发许松与契丹勾结。” 杨邠皱眉道:“王爷,此举虽妙,但若契丹人不信……至于朝廷那边,他们还要依仗许松牵制契丹人……” “他们不会全信,但也不会全不信。”刘知远冷笑:“耶律德光生性多疑,只要他心中存了一丝疑虑,就足够让云朔与契丹互相提防。至于朝廷,就算许松安分守己,唯朝廷之命是从,你觉得桑维翰他们会放心许松执掌云朔?更何况如今的许松已经是实际上的云朔之王,只是名义上尊奉朝廷而已。” “另外……”他眼中寒光一闪:“再派一队精锐,假扮云朔军袭扰契丹边境,烧几个村庄,留下些云朔军的箭矢和兵器。” 刚刚进来,想要拜见刘知远的郭威听到刘知远的话,顿时一惊:“王爷,若是伤及无辜百姓……” 刘知远冷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几个村庄的损失,若能换来契丹与云朔反目,值得!” 幽州,契丹大营。 耶律德光已经从临潢府南下,坐镇幽州,准备再次南征,此时他坐在大帐内,手中捏着两封截然不同的密信,脸色阴沉如水。 一封是刘知远“泄露”给他的,声称许松已暗中于朝廷“勾结”,准备趁着契丹大军南下之时,攻打幽州牵制刘知远。 另一封则是许松“泄露”给他的,声称刘知远与云朔结盟,同时也与朝廷达成协议,准备在契丹南征时,联手攻打幽州,截断他们的后路。 “大汗,这两封信必有一真一假,或者……全是假的。”韩延徽沉声道。 耶律德光冷笑一声:“汉人狡诈,刘知远和许松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都在挑拨离间!” 韩延徽点头:“那大汗的意思是……” 耶律德光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既然他们想玩,那本汗就陪他们玩到底!” 他猛地一拍桌案:“传令下去,立刻伪造几封刘知远与许松的密信,内容要显示他们二人已经暗中与契丹结盟,许松与我契丹结盟的密信送到刘知远手上,刘知远与我契丹结盟的密信送到许松手上。” 韩延徽一愣:“大汗是想……” “不错!”耶律德光冷笑:“他们不是想挑拨吗?那本汗就让天下人都知道,刘知远和许松早已勾结契丹,准备背弃朝廷,自立为王!” “再派一队精锐骑兵,假扮云朔军袭击河东边境,再假扮河东军袭击云朔边境,务必让双方都认为对方背信弃义!” 韩德枢起身皱眉,迟疑道:“大汗,如此一来,恐怕会激化三方矛盾,万一刘知远和许松真的联手……” “他们不会。”耶律德光胸有成竹:“刘知远野心勃勃,许松也不是甘居人下之辈,他们绝不可能真心合作。” “本汗要的,就是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牵制!” “待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便是我契丹铁骑南下之时!” 第50章勾心斗角,战前博弈 云州,节度使府。 许松看着桌上三封截然不同的密信,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知远想挑拨我和契丹,契丹想挑拨我和刘知远,现在好了,三方互相泼脏水,谁都别想干净。” 许智把玩着一枚铜钱:“老七,现在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等契丹南下,咱们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许松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既然他们想玩,那我们就玩个大的。”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敲在幽州位置上。 “传令靖安司,立刻伪造耶律德光的密令,声称契丹大军即将南下,目标不是汴京,而是太原!” “再派人假扮契丹密使,故意‘误入’河东境内,让刘知远的探子截获这封‘密令’!” 许智眼睛一亮:“你这是要让刘知远以为,契丹人要对他动手?” “不错。”许松冷笑:“刘知远性格多疑,一旦他认为契丹要对他下手,必定会先发制人。” “而我们……”他手指缓缓移到幽州:“就等着契丹与河东两败俱伤,再一举拿下幽州!” “不过刘知远也不是傻子,他会信吗?”赵元朗凝重说道。 “他当然不会信,但是他不得不信,不能不信。” 许松冷冷一笑说道:“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刘知远很清楚,耶律德光的目标绝非只是区区汴京,他想要统一中原,想要真正的成为天下之主。而且他也是最有实力,最有可能达到这个目标的一方,就目前的态势而言,契丹一家独大,晋国朝廷次之,刘知远再次之,而我们排在最后。如果是你,你会放心旁边有契丹这么一头大老虎虎视眈眈?” 三日后,太原城。 刘知远看着手中截获的“契丹密令”,脸色铁青。 “好个耶律德光!表面拉拢本王,背地里竟想偷袭太原!” 郭威急声道:“王爷,此事蹊跷,恐怕有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知远厉声道:“传令全军,即刻备战!” “若契丹敢来,本王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代北,五万河东军整装待发,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刘知远一身戎装,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冷峻地扫视着台下将士。 “诸位将士!”他高声喝道:“契丹狼子野心,屡犯我边境,如今更是意图偷袭太原,断我根基!今日,本王便亲率大军,出井陉关,迎击契丹!” “杀!杀!杀!”台下将士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郭威站在刘知远身侧,低声道:“王爷,当真要出兵?” 刘知远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出,当然要出,但不必真打。” 郭威一怔:“王爷的意思是……” “许松想让我和契丹拼命,耶律德光想让我和许松两败俱伤,既然如此,本王就陪他们演一出戏。” 刘知远目光深邃,缓缓道:“传令下去,大军出井陉关后,不必急进,每日行军三十里即可,沿途多设营寨,广布旌旗,做出大军压境的姿态。” “另外,派斥候严密监视契丹和云朔军的动向,一旦有变,立刻回报!” 郭威瞬间明白过来:“王爷是要虚张声势,引契丹和许松先动手?” 刘知远冷笑:“不错,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谁先沉不住气!” 幽州,契丹大营。 “报……”一名斥候飞奔入帐:“大汗,刘知远亲率五万大军出井陉关,正向幽州方向逼近!” 耶律德光眉头一皱:“刘知远当真出兵了?” 韩延徽沉吟道:“大汗,此事蹊跷,刘知远向来谨慎,怎会贸然出击?恐怕有诈。” 耶律德光冷笑:“不管他是真是假,既然他敢来,本汗就让他有来无回!” 他猛地一拍桌案:“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但暂不出击,先看看刘知远到底想干什么!” 云州,节度使府。 许松接到探子急报,眉头微挑:“刘知远出兵了?” 许智笑道:“老七,你这招挑拨离间,看来效果不错啊。” 许松摇摇头:“刘知远没那么容易上当,他这是在虚张声势。”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井陉关的位置:“刘知远若真想打契丹,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他这是做给契丹看,也是做给我们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元朗问道。 许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大家都在演戏,那我们就陪他们演到底。”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但按兵不动,同时派小股精锐骑兵袭扰契丹边境,留下些河东军的箭矢和兵器。” 许智眼睛一亮:“你这是要让契丹以为,刘知远在暗中偷袭他们?” “不错。”许松冷笑:“耶律德光生性多疑,只要他心中存了一丝疑虑,就足够让契丹和河东互相提防。” 三日后,幽州契丹大营。 “报……”一名契丹将领急匆匆闯入大帐:“大汗,边境数个哨所遭袭,敌军留下了一些箭矢和兵器,经查验,是河东军的制式装备!” 耶律德光勃然大怒:“好个刘知远!表面佯装进军,背地里却偷袭我边境!” 韩延徽急忙劝道:“大汗,此事恐怕是有人故意栽赃……” “栽赃?”耶律德光冷笑:“刘知远的大军就在井陉关外,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猛地起身,厉声道:“传令下去,调集三万精锐,即刻出击,截断刘知远退路!” 太原城,太原郡王府。 刘知远接到前线急报,脸色阴沉:“契丹大军出动,截我后路?” 史弘肇怒道:“王爷,契丹人果然背信弃义!” 刘知远冷笑:“背信弃义?恐怕是有人故意挑拨,耶律德光顺势而为……” 他看向郭威:“传令下去,大军即刻撤回井陉关内,严守关隘,不得出战!” 郭威迟疑道:“王爷,若就此退兵,恐怕契丹会以为我们怯战……” 刘知远目光冰冷:“本王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我怕了,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云州城头。 许松远眺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刘知远撤军了,契丹也退了,这场戏,大家都演得不错。” 许智笑道:“老七,接下来怎么办?” 许松淡淡道:“等。” “等?” “不错,等他们自己乱起来。”许松目光深邃:“刘知远不会甘心就此罢休,耶律德光也不会一直忍耐,南征乃是耶律德光的坚定目标,他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他转身走下城头,声音随风飘散。 五月底,云州城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晋国枢密副使冯道。 “许节度使,果然少年英才。”冯道一袭青衫,笑容和煦,仿佛只是来拜访老友。 许松心中冷笑,面上却热情相迎:“冯相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请入内奉茶。” 节度使府正堂,茶香袅袅。 冯道轻啜一口清茶,赞叹道:“好茶!想不到云朔之地,竟有如此上等的龙井。” “冯相喜欢就好。”许松笑容不变:“不知冯相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冯道放下茶盏,神色转为凝重:“实不相瞒,朝廷听闻刘知远与契丹暗中勾结,意图不轨,特派老夫前来查探虚实。” 许松佯装惊讶:“竟有此事?太原郡王不是正在井陉关抵御契丹吗?” “许节度使当真不知?”冯道目光如炬:“据朝廷密报,刘知远与契丹早有密约,此番出兵不过是掩人耳目。” 许松摇头苦笑:“冯相明鉴,我云朔地处边陲,消息闭塞,实在不知其中内情。” 他故作迟疑,压低声音道:“不过……下官倒是发现一些蹊跷之处。” “哦?”冯道身子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许松神秘兮兮地说道:“太原郡王此次出兵,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每日行军不过三十里,沿途大张旗鼓,却从未与契丹正面交锋……” 冯道眼中精光一闪:“许节度使的意思是……” “下官不敢妄言。”许松连忙摆手:“只是觉得……太原郡王此举,不像是真要攻打契丹,倒像是在……演戏。” “演戏?”冯道若有所思:“演给谁看?” 许松凑近几分,声音更低:“下官猜测,可能是演给朝廷看……也或许是演给契丹看……” 冯道盯着许松看了半晌,忽然笑道:“许节度使果然慧眼如炬,不过……” 他话锋一转:“老夫听闻,云朔军近来也在频繁调动,不知是何缘故?” 许松面露难色:“这个……实不相瞒,下官是担心太原郡王假道伐虢,明攻契丹,暗取云朔……” “原来如此。”冯道捋须点头:“那许节度使可曾与刘知远有过联络?” 许松立刻正色道:“绝无此事!下官虽与太原郡王同为朝廷命官,但素无往来,更不可能私下勾结!” 冯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许节度使忠心可鉴,老夫回朝后定当如实禀报。” 当夜,节度使府书房。 “老七,你这一通胡扯,冯道能信吗?”许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问道。 许松轻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冯道这种老狐狸,全信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全不信。” 他走到窗前,望着南方的夜空:“朝廷现在最怕的就是刘知远、契丹和我们三方联手,亦或者我和刘知远拥兵自重,对契丹南征毫无动作。我今日这番话,就是要让朝廷以为,我们三方各怀鬼胎,互相猜忌。”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许松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就看朝廷如何应对了。若是他们沉不住气,先对刘知远下手,那就有好戏看了。” 三日后,冯道离开云州,许松亲自送至城外。 “冯相一路顺风,代下官向陛下问安。”许松恭敬行礼。 冯道深深看了许松一眼:“许节度使留步,临别前,老夫有一言相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望好自为之。” 许松佯装惶恐:“下官谨记冯相教诲。” 目送冯道车队远去,许松脸上的恭敬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 “少爷,靖安司刚截获一份密报。”晴儿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密信。 许松展开一看,眉头微挑:“刘知远派苏逢吉秘密前往汴京?有意思……” 信上显示,就在冯道北上云州的同时,刘知远也派出了心腹苏逢吉前往汴京,名义上是汇报军情,实则是试探朝廷态度。 “看来刘知远也坐不住了。”许智凑过来看了一眼:“老七,咱们要不要……” 许松摆摆手:“不必,刘知远越活跃,朝廷就越紧张。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继续扩充军备。” 他转身对晴儿道:“传令火器坊,加快生产,务必在七月底前完成两个火枪营的列装。” “另外,”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靖安司密切监视朝廷动向,特别是……桑维翰的一举一动。” 汴京城,枢密院。 “冯相,那许松当真这么说?”桑维翰眉头紧锁,盯着刚从云州返回的冯道。 冯道点点头:“许松此人,看似直率,实则城府极深,他故意透露刘知远在‘演戏’,无非是想让朝廷对刘知远起疑。” “那依冯相之见……” “依老夫看,”冯道捋须沉吟:“许松、刘知远、契丹三方,确实各怀鬼胎,但绝非铁板一块,朝廷当利用此点,分化瓦解。” 桑维翰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如……先下手为强?” “桑相的意思是……” “假意拉拢刘知远,许以高官厚禄,诱其对付许松。”桑维翰冷笑道:“待他们两败俱伤,朝廷再坐收渔利。” 冯道摇头:“此计恐难奏效,刘知远老谋深算,岂会轻易上当?再者,若是刘知远攻打许松,谁来牵制契丹人?届时耶律德光必然会率军南征,河北中原又将生灵涂炭。” “那冯相有何高见?” 冯道眼中精光一闪:“以静制动,眼下三方互相牵制,朝廷不妨佯装不知,暗中积蓄力量,待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一举平定。” 就在晋国朝廷密谋对策时,太原城内,苏逢吉也带回了汴京之行的消息。 第51章朝廷、云朔与河东,契丹南征 “王爷,桑维翰对属下极为热情,言语间多次暗示,只要王爷愿意对付许松,朝廷愿加封王爷为‘北面行营都统’,总领河东、河北军事。” 刘知远冷笑:“好个桑维翰,想借刀杀人?” 郭威低声道:“王爷,属下观朝廷动向,似乎对云朔颇为忌惮……” “忌惮就对了。”刘知远目光阴沉:“许松坐拥云朔,观望幽州,直接威胁契丹人大军后方,兵强马壮,朝廷岂能安心?” 他站起身,在厅中踱步:“不过……朝廷越是忌惮许松,对我们越有利。” “王爷的意思是……” “传令下去,全军继续在井陉关外驻扎,做出防备契丹的姿态。”刘知远嘴角微扬:“同时,派人秘密联络许松,就说……本王愿与他结盟,共同对抗朝廷和契丹。” 郭威大惊:“王爷,这……我们与云朔数次结盟了,反反复复,许松他会不会?” “都是虚与委蛇罢了。”刘知远冷笑:“许松知道本王在演戏,本王也知道他在演戏。许松不是喜欢演戏吗?本王就陪他演一场好戏!” 云州城,节度使府。 许松看着刘知远送来的密信,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个刘知远,前脚派人去汴京表忠心,后脚就来跟我谈结盟。” 许智凑过来看了一眼:“老七,这厮反反复复,想干什么?明显没安好心。” “没办法啊,谁让咱们实力最弱,又夹在几方中间,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许松揉一揉眉心,无奈说道。 汴京,枢密院。 桑维翰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飘落的枯叶,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冯道那老狐狸,一味主张以静制动,坐观云朔、河东与契丹相争……哼,若真等到他们分出胜负,朝廷还有何机会?” 他转身看向案几上的密信,那是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的亲笔回复…… “桑公之谋,正合我意,许松小儿,不过侥幸得势,安某愿率成德精锐北上,与朝廷共剿云朔!” 桑维翰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许松,你以为坐拥云朔就能高枕无忧?待安重荣的铁骑北上,我看你如何应对!” 他提笔疾书,在另一封密信上写下几行字,随后唤来心腹侍卫:“速将此信送至成德军,务必亲手交给安重荣!” 侍卫领命而去,桑维翰目光阴沉,喃喃自语:“许松,刘知远,契丹……你们斗得越狠,朝廷就越有机会!” 云州,节度使府。 许松正与许智、赵元朗等人商议军情,忽然,靖安司密探匆匆入内,单膝跪地:“大帅,汴京急报!” 许松接过密信,迅速扫视,眉头渐渐皱起。 “怎么了?”许智察觉到异样,凑过来问道。 许松冷笑一声,将信递给众人:“桑维翰果然坐不住了,他暗中联络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欲从南面偷袭我云朔!” “安重荣?”赵元朗脸色一变:“此人骁勇善战,麾下成德军乃晋国精锐,若他率军北上,我军腹背受敌,形势不妙!” 许松目光沉静,手指轻轻敲击桌案:“安重荣此人,野心勃勃,向来不服朝廷调遣,如今竟甘愿为桑维翰所用?” 许智嗤笑一声:“朝廷许了他什么好处?总不会是让他当云朔节度使吧?” 许松摇头:“恐怕不止如此,安重荣早有自立之心,朝廷若许他吞并云朔,他自然乐意出兵。”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许从斌沉声问道。 许松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朝廷想让安重荣来攻我,那我便先让安重荣自顾不暇!” 他转身对靖安司密探下令:“传令房青风,让他即刻南下,务必在安重荣出兵之前,先给他找点麻烦!” 镇州,成德军节度使府。 安重荣身披铁甲,立于校场之上,望着麾下三万精锐,豪气干云:“儿郎们!朝廷有令,命我等北上讨伐云朔叛贼许松!此战若胜,云朔之地,尽归我成德军所有!” “杀!杀!杀!”将士们齐声呐喊,战意沸腾。 安重荣满意地点点头,正欲下令整军北上,忽见一名亲信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大帅,不好了!杜重威大将军突然调兵北上,声称要防备契丹南下,但是我军密探截获情报,他的目标是咱们成德军。” “什么?!”安重荣勃然大怒:“杜重威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抢我的地盘?” 亲信低声道:“杜重威手持朝廷密旨,说是桑维翰亲自下的命令,以防我成德军北上后,契丹趁虚而入……” 安重荣眼中怒火燃烧:“好个桑维翰!一面让我去打许松,一面又让杜重威来占我的老巢?真当我是傻子?” 他猛地拔出佩刀,厉声喝道:“传令全军,暂缓北上,先回镇州!我倒要看看,杜重威敢不敢真的动手!” 云州,靖安司。 房青风负手而立,听着密探的汇报,嘴角微扬:“安重荣果然中计了。” 身旁的副手笑道:“大人妙计,一封伪造的朝廷密旨,就让安重荣和杜重威互相猜忌,这下他哪还有心思北上?” 房青风淡淡道:“朝廷想让安重荣来攻云朔,那我们就先让安重荣后院起火。杜重威此人贪婪无度,暗中又跟契丹人眉来眼去,只要稍加挑拨,他绝不会放过吞并成德军地盘的机会。” “那接下来……” 房青风眼中寒光一闪:“继续散布谣言,就说朝廷早已与杜重威密谋,待安重荣北上后,便由杜重威接管成德军。另外,再派人去魏博军那边煽风点火,就说安重荣暗中与契丹勾结,意图叛晋自立!” 副手领命而去,房青风望向南方,喃喃道:“桑维翰,你想借刀杀人?可惜,这把刀,未必听你的使唤!” 汴京,皇宫。 石敬瑭面色阴沉,看着手中的急报,猛地拍案而起:“荒唐!朕何时下过密旨让杜重威接管镇州?” 桑维翰脸色难看,低声道:“陛下,此事必有蹊跷,恐怕是有人捏造圣旨,故意挑拨……” “挑拨?”石敬瑭冷笑:“……现在安重荣按兵不动,杜重威又陈兵镇州边境,两军对峙,随时可能火拼!而云朔的许松,还在虎视眈眈!” 他怒视桑维翰:“这就是你的妙计?让安重荣去打许松,结果还没出兵,先和杜重威打起来了?” 桑维翰额头渗出冷汗,咬牙道:“陛下,此事必是许松的离间之计!臣请立刻下旨安抚安重荣,同时严令杜重威退兵!” 石敬瑭冷哼一声:“晚了!安重荣此人桀骜不驯,如今被朝廷‘摆了一道’,岂会善罢甘休?更何况,契丹人在旁,虎视眈眈,岂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传朕旨意,即刻调杨光远率军北上,威慑安重荣和杜重威,绝不能让他们真的打起来!” 桑维翰连忙领命,心中却暗恨:“许松……好一招反间计!” 云州,节度使府。 “大帅,最新密报,朝廷已派杨光远北上调停安重荣和杜重威之争,安重荣暂时不敢妄动。”靖安司密探禀报道。 许松轻笑一声:“杨光远?朝廷这是怕安重荣一怒之下真的造反啊。” 许智把玩着铜钱:“老七,你这招够狠,安重荣现在怕是恨透了朝廷,哪还会乖乖去打云朔?” 许松淡淡道:“朝廷想借刀杀人,那我就先让这把刀反过来砍他们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镇州位置:“安重荣虽被牵制,但朝廷绝不会就此罢休,桑维翰必定还有后手。” “那我们接下来……” 许松眼中寒光一闪:“我们不用轻举妄动,杨光远会给朝廷一个惊喜的。” 原时空的杨光远在去年就该投降契丹,后来耶律德光兵败,他也被李守贞和符彦卿率军讨伐,兵败被杀。 如今因为许松起兵的原因,扰乱了契丹的部署,导致杨光远没有像原历史上一般反叛,但是靖安司的密探却是在许松的授意下,有目的地查实,这家伙其实已经和耶律德光勾搭上了。 “至于朝廷……”他冷冷一笑:“既然他们想玩,那我就陪他们玩个大的!让人把杜重威和杨光远与耶律德光有联系的事情,透露给景延广。杜重威抢了景延广的位置,景延广怎么着不得好好运作运作?” “景延广?也对啊,这家伙虽然好大喜功,但是对契丹人的态度一直非常强硬,又因为契丹人被罢官,若是被他抓到杜重威和杨光远的小辫子,他必然会在朝廷搞风搞雨,搞不好就会把杜重威和杨光远逼反了,到时候耶律德光不想南下,也得南下了。” 许智一拍双手大笑着说道。 赵元朗微微皱眉说道:“若是契丹人南下,杜重威和杨光远反叛,只怕晋国大军一触即溃,河北中原的百姓又要遭受屠戮了。” 许松看了一眼赵元朗,心中想道,不愧是后世的宋祖,心忧百姓这一点,赵匡胤的确是在历史上的帝王之中少有的。 “这也是无奈之事,若是不能一劳永逸,将契丹人赶出长城,中原之地,将会永无休止地遭到侵略,百姓世代难以过上太平日子,如今只能长痛不如短痛,尽快发展我们的实力。”许松微微一叹说道。 如今云朔之地虽然仍然贫困,但是因为许松的新政,很多百姓都分到了田地,今年春耕忙得热火朝天,起码今年冬日饿死的人应该会比往年少很多,照这个趋势下去,用不了几年,云朔之地就会恢复生机,百姓们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好,这也是赵元朗愿意留在这里,辅佐许松的一大原因。 汴京,景府。 景延广捏着手中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杜重威……杨光远……好大的胆子!” 他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翻,茶水泼洒在密信上,墨迹晕染开来,却仍能看清上面触目惊心的内容…… “杜重威密会契丹使者,承诺若耶律德光南下,愿为内应……耶律德光承诺扶持杜重威为中原皇帝,效高祖旧事……” “杨光远暗中向契丹输送粮草,其子杨承祚更与契丹南院枢密使耶律挞烈往来密切……” 景延广眼中怒火燃烧,咬牙切齿:“难怪杜重威敢抢我兵权!原来早就投靠了契丹!” 他豁然起身,厉声喝道:“备马!本官要即刻入宫面圣!” 皇宫,垂拱殿。 石重贵斜倚在龙椅上,听着桑维翰汇报河北军情。 “陛下,杨光远已率军抵达镇州,安重荣与杜重威暂时罢兵,局势稍稳……”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景延广求见陛下!有要事禀报!” 石重贵眉头一皱:“景延广?他不是在府中养病吗?” 桑维翰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低声道:“陛下,景延广近来屡次上书弹劾杜重威,恐有私怨,不如……” “让他进来。”石重贵摆摆手:“朕倒要听听,他又有什么说辞。” 殿门大开,景延广一身朝服,大步踏入,手中高举一封奏折,声若洪钟:“臣景延广,弹劾成德军节度使杜重威、平卢军节度使杨光远勾结契丹,意图叛国!” 满朝哗然! 桑维翰脸色骤变:“景延广!朝堂之上,岂容你血口喷人!” 景延广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叠密信,双手呈上:“陛下明鉴!此乃杜重威与契丹往来密信原件,杨光远之子杨承祚更曾亲赴幽州面见耶律德光!证据确凿,请陛下过目!” 宦官慌忙将密信呈递御前,石重贵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铁青! “啪!”他猛地将密信摔在地上,怒喝道:“杜重威安敢如此!” 桑维翰急忙拾起密信细看,越看越是心惊……信中不仅有杜重威向契丹透露晋军布防的细节,更有杨光远承诺“若契丹南下,愿为先锋”的密约! “这……这不可能……”桑维翰额头渗出冷汗:“定是有人伪造……” 景延广厉声道:“桑相还要包庇逆贼吗?杜重威抢我兵权时,桑相可是力荐的!如今看来,莫非桑相也与契丹有勾结?” “你!”桑维翰气得浑身发抖:“景延广!你休要含血喷人!”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冯道眯着眼睛,不发一言,李崧、和凝等重臣面面相觑,而原本与杜重威交好的将领们,此刻纷纷低头,生怕被牵连。 石重贵剧烈咳嗽了几声,勉强压下怒火,沉声道:“景爱卿,这些密信……从何而来?” 景延广拱手道:“回陛下,乃河北义士冒死截获,辗转送至臣手中。臣已命人核实,信上笔迹、印信皆真,绝非伪造!” 他上前一步,声音铿锵:“杜重威、杨光远手握重兵,若真与契丹勾结,一旦耶律德光南下,河北顷刻间便会沦陷!臣请陛下即刻下旨,夺二人兵权,押回汴京问罪!” 桑维翰急声道:“陛下!此事蹊跷,若贸然处置边镇大将,恐生兵变啊!” “兵变?”景延广冷笑:“难道要等他们引契丹铁骑南下,才叫不兵变?” 石重贵面色阴晴不定,良久,缓缓开口:“传朕旨意……” 第52章杜杨起兵,契丹南下 镇州城外,晋军大营。 杜重威接到圣旨时,正在与杨光远密议。 “什么?陛下召我回京述职?”杜重威脸色一变:“这个时候?” 传旨宦官面无表情:“杜相公,陛下还命你即刻交出兵符,由杨节度使暂代成德军务。” 杨光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连忙笑道:“杜兄放心,你我同为朝廷效力,某必不负所托。” 杜重威死死盯着圣旨,忽然冷笑一声:“好,好得很……” 他猛地转身,对亲兵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没有本帅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 宦官大惊:“杜相公,你敢抗旨?” 杜重威狞笑:“抗旨?本帅倒要问问,朝中是谁在陷害忠良!” 他一把揪住宦官衣领:“说!是不是景延广那厮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 宦官吓得面如土色:“杜、杜相公饶命……” 杨光远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杜兄息怒,或许陛下只是例行询问……” 杜重威一把推开宦官,厉声道:“杨兄还看不出来吗?这是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我这边若是暴露,杨兄你也未必能够全身。既然朝廷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杨兄,别忘了你我与契丹的约定……” 杨光远眼神闪烁,缓缓点头。 接下来,两人封锁成德军的消息,石重贵在汴京,依然不相信他的姑父,晋国军方第一人杜重威会反他。 幽州,契丹大营。 耶律德光看着最新密报,仰天大笑:“好!好!晋国内乱,正是我契丹南下良机!” 韩延徽上前道:“大汗,杜重威、杨光远已被逼到绝路,此刻若派兵接应,二人必会倒戈!” 耶律德光眼中凶光毕露:“传令三军,即刻集结!本汗要亲率铁骑,直取汴京!” 他拔出弯刀,刀锋寒光凛冽:“这一次,本汗必要马踏汴京,逐鹿中原。” 云州,节度使府。 许松接到靖安司急报时,正在与许智对弈。 “杜重威抗旨不遵,杨光远暗中调兵……”许松放下密信,嘴角微扬:“好戏开场了。” 许智丢下棋子,兴奋道:“老七,契丹是不是要南下了?” 许松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从幽州划到汴京:“耶律德光忍了这么久,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转身下令:“传令全军,一级战备!随时做好开赴前线的准备!” 公元945年六月中旬。 契丹燕王赵延寿和瀛洲刺史刘延祚上表投降晋国,晋帝大喜,立刻派遣杜重威出兵瀛洲、定州,接应赵延寿,双方大战正式展开。 李守贞兵进易州,建立防线。 契丹主力到达莫州,自易州和定州两个方向出击,意图阻挠赵延寿麾下的五万燕军南下,与杜重威会师。 同时截断李守贞后路,吃掉李守贞手中的五万兵马。 云州节度使府,作战厅中。 许松、康敬习、许从斌、李崇、朱宏、朱英、刘清、赵元朗、房永胜、丁友生以及罗远山等人围绕在一座庞大的沙盘便,正在分析河北大战的战局。 罗远山原本是负责民政的,在丁友生的手下做事,不过这位虽然是书生,但是对于兵事却是极为热衷,而且一身武艺也颇为不凡,许松便将他掉到了军方,先做个军事参谋。 为这事,丁友生找许松闹了好几次,本来官员都缺人,他们现在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许松却还要挖他的墙角,这让丁友生很气愤,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拧过许松。 沙盘是根据靖安司绘制的地图所制作,还比较粗糙,远远比不上朔州、寰州、应州和云州的沙盘,但是却也比晋国契丹他们的沙盘要精细得多。 沙盘上,易州、定州、瀛洲、莫州等一线犬牙交错地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子,白色代表了刘知远,在正定府、太原府一带,蓝色代表了晋国,绿色代表了契丹,红色代表了云朔军,四方势力在黄河以北各据一方,此时绿色和蓝色已经交汇到一起。 “报,六月十七日,杜重威大军于瀛洲与契丹悍将高模翰激战,杜重威麾下大将梁汉璋大意轻敌,全军覆没,刘延祚诈降,安重荣反叛,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晋军死伤惨重,败走武强。” 这时探马来报,让许松他们都是面色一变,看向沙盘,将瀛洲蓝色小旗挪到武强。 “糟了,杜重威这一撤,只怕李守贞将腹背受敌,定州、正定和深州一线必然溃败,这个杜重威,手握近三十万大军,竟然挡不住高模翰不到十万的军队,才几天就全线溃败了,简直是个酒囊饭袋,他是怎么爬到如今的地位的?” 李崇看着沙盘,啐骂道。 “杜重威乃是石敬塘的妹夫,是当今晋帝的姑父,当年石敬塘开国,他可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不是他挡不住,而是他不想挡。” 许松冷冷一笑说道。 原时空历史上,晋帝在此战中孤注一掷,把汴梁的禁卫军全部派出来给了杜重威,希望杜重威可以击退契丹人,收复幽州,把契丹人赶出中原,然而杜重威野心勃勃,被耶律德光的一纸空头支票所骗,率领数十万大军投降契丹,以至于晋国灭亡。 但是这一次,因为许松的提前布局,把消息透露给了与杜重威不和的景延广,所以在景延广的阻止下,石重贵并未将所有的军队都交给杜重威。 杜重威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有十万掌握在景延广的之子景东洛的手上,还有五万大军在药元福的手上,这两位虽然听命于杜重威,但是杜重威若想投降契丹,他们绝对不会跟杜重威同流合污,反而会直接率领大军剿灭叛将。 只是这个景东洛有些草包,瀛洲之败,死伤的基本都是他麾下的兵马,杜重威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好像只有一个梁汉璋率领2000骑兵轻敌冒进而被全歼,其他损失并不大。 “难道杜重威还想造反不成?” 朱英说道。 靖安司的情报一向都是直接报给许松,所以在场诸人对于杜重威与契丹勾结的事情,并不了解。 “宏哥,你是咱们的总参谋长,你说说,杜重威是什么目的?” 许松却是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朱宏说道。 “造反之心,他肯定是有的,不过他也知道,造反不可能成功,他的威望、军功都不足以让手下的兵马死心塌地地跟他造反,贸然竖起反旗,只怕还未出兵,他的脑袋就可能已经被送到了晋帝的面前。” 朱宏摇摇头,而后继续说道:“但是想要称帝,坐上那张龙椅,却未必要直接造反,他呢,是想做第二个石敬塘。” “朱将军说得对,这杜重威应该是真有自立之心,否则十几万大军,就算败了,也不至于直接退到武强,还有高模翰的那几万契丹兵马,损失不过一万多,这怎么可能呢?” 罗远山说道。 “杜重威在保存实力,很有可能都已经和耶律德光暗通款曲,就等着耶律德光攻灭晋国,他好上位了。” 许从斌也是说道。 “杜重威退到武强,契丹大军很快就会出定州,攻恒州,晋国危机啊。” 许松盯着沙盘说道。 “七弟,我们该怎么做?要出兵吗,那个死太监已经好几次催促,让我们攻打应州了,明面上我们还是晋国臣子,拖延久了,对我们不利啊。” 许信问道。 之前传旨之时,石重贵除了封许松为定北侯之外,还派来了一位监军,实际上就是为了监视许松的,不过之前许松也没有在意,反正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监军也没有给他找事,看来如今是晋国感到了压力,石重贵这是有些绷不住了,才让这太监催促。 “还不到时候,晋国虽然局势不利,但是还未曾和契丹真正大战过,保留的实力依然强悍,还有刘知远,他的大军东进,在正定府驻扎,如今李守贞陷入契丹人的包围圈,契丹人节节进逼,先锋军已经接近正定府,想必他应该也会动一动了。别看之前几方演戏演的热闹,刘知远也跟契丹人有了协议,但是那都是虚的,刘知远此人,绝对不会让契丹人轻易南下,灭亡晋国的。” 许松摇摇头,盯着正定府的小旗子,低声说道。 七月二十三日,探马再次传回消息,刘知远大军突然出击,于正定府东北定县与契丹先锋高模翰交战,李守贞率领大军一路向南,契丹人未曾料想李守贞的速度会这么快,高模翰措手不及,被李守贞和刘知远两面夹击,大军溃败,死伤惨重,不得不退兵至定州。 耶律德光率领主力急行军,到达瀛洲,接应高模翰。 而杜重威畏惧契丹兵锋,还想再退,至恒州时,被大将张彦泽阻拦,杜重威不尊晋帝要求反攻的皇命,反而率领大军西行,至滹沱河中渡桥,被契丹大军堵住,张彦泽率军夺桥,双方正在鏖战。 许松和李崇他们几位已经在作战厅呆了快半个月了,从晋国和契丹大战的消息传出,他们就一直在作战厅,等待着靖安司的军情急报,而且严庄此时已经在正定一带,带领大批靖安司探子关注战局,随时传递军情。 “契丹大军到滹沱河了,刘知远终于也出战了,张彦泽的骑兵也已经到了滹沱河,这场大战终于到了关键时刻了。” 许松双目闪烁,看着滹沱河周边的各色小旗子说道。 历史上这一战,杜重威、李守贞相继投降契丹,而今因为他的到来,历史已经改变,李守贞被刘知远救出,杜重威也受到掣肘,这一战的结果,许松也无法预料,但是杜重威和张彦泽不是契丹人的对手,这次,应该也很难改变结局。 “张彦泽乃是晋国猛将,为人残忍嗜杀,滹沱河之战,契丹人未必能占到便宜。” 朱英说道。 “即便契丹人无法击败杜重威和张彦泽,但是却也不会吃什么亏,别忘了,中渡桥已经被契丹人占领,若是战事不利,他们随时可以烧毁渡桥,阻断晋军前路。” 罗远山说道。 “若是中渡桥被阻,那杜重威他们就只能往栾城方向撤离,怕只怕契丹人也必然能够看出这一步,栾城也必然有一场大战。” 许从斌也是分析说道。 “你们还忘了一个地方,这里……” 许松对他们的分析也是极为认可,还带着钦佩,他是知道一些历史走向,才能比较精准的判断双方攻势,而这几位,却能够凭借零碎的情报分析出这一点。 看到许松所指的地方,众人都是一惊。 “这不太可能吧,这里是晋国的屯粮重地,而且距离战场还不近,契丹人若是派兵攻击这里,那就是孤军深入,一旦被晋军发现,必然是全军覆没啊,别忘了,晋帝的手上还有五万京城禁卫军呢。” 康敬习摇头说道。 “贝州此地是晋国屡次北征的粮草重地,根据我们的情报,这一次石重贵也在那里聚集了大批的军粮军械,若是此地有失,晋军便会完全陷入被动,所以石重贵应该会在那里布置重兵防守吧。” 刘清也是说道。 “你们都知道贝州距离战场还远,数百里地域,又有晋军的重重阻隔,契丹人想要孤军深入进攻,必然是九死一生,那石重贵,还有景延广他们也会这么想,可是你们都忘记了一个人,他自从契丹人占领定州后,似乎就从未再出现在战场上,到现在也有快半月了吧。” 许松摇摇头,看向刘清说道。 “大帅说的是,萧翰。” 刘清眼睛一亮,大声道。 “对,萧翰没有出现,半个月了,契丹和后晋各级将领你来我往,打了十几场大战,互有胜负,但是萧翰这位深受耶律德光器重的悍将却从未出现,他定然是去贝州了。” 许松点点头,这件事在原时空的史书上是有记载的,耶律德光曾经派大将攻打过晋国的粮草重地贝州,许松也只是根据史书推断,他应该是去贝州,要断掉晋军的粮草。 不过,如今历史已经变化,石重贵手中还有数万精兵,契丹人想要成功攻破贝州,烧毁粮草,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第53章契丹勾连杜重威,三十万军齐卸甲 果然,三日后,探马消息传来,契丹悍将萧翰率领轻骑突袭贝州,石重贵派遣大将皇甫遇率军支援,打退萧翰。 滹沱河畔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契丹人烧毁中渡桥,杜重威和张彦泽不得不转道去栾城,然而他们赶到的时候,栾城已经被从贝州撤回的萧翰占领。 双方在栾城大战一场,萧翰因为先前攻打贝州,损兵折将,兵力不足,被杜重威打败,不得不后撤,然而在杜重威他们进入栾城城后,耶律德光率领的契丹主力随之赶到,将杜重威和张彦泽二十万大军围困在了栾城。 杜重威多次突围,均被契丹人打退,损失惨重。 同时,耶律德光又派萧翰率军五万,防备晋国禁卫军,派遣高模翰率军五万防备刘知远,他自己率领十万大军围困杜重威的二十万大军。 “栾城只是一座小城,杜重威的二十万大军驻守,地形狭窄,无法施展,而且耶律德光已经切断了他们和外界的联系,粮草不足,内忧外困,杜重威完了。” 朱英盯着沙盘上,写着栾城的模具说道。 “完蛋倒未必,不过,投降倒是很有可能。” 许松说道。 栾城外,契丹大营,中军大帐。 契丹大汗耶律德光正在与群臣议事。 耶律德光是契丹开国大汗耶律阿保机的次子,耶律阿保机驾崩后,他得到母亲述律平的支持,取代他的大哥东丹王耶律倍,登上大汗之位,开始统治契丹。 原时空的历史上,他在位期间“甫定多方,远近向化。建国号,备典章,至于厘庶政,阅名实,录囚徒,教耕织,配鳏寡。求直言之士,得郎君海思,即擢宣徽。” 可以说是辽国的开国之君,更是让契丹的国土面积扩展数倍,真正的成为北方的霸主,压得中原抬不起头。 此时这位有位的大汗脸上带着喜色,看向下方的群臣说道:“虽然贝州之战不利,但是如今成功将杜重威和张彦泽围在了栾城,萧翰,你也是立了功了……咳咳咳……” “大汗,保重身体,小臣只是尽了为臣本分。” 萧翰急忙站出来说道。 “韩德枢,你那边如何了?杜重威可有回复?” 耶律德光摆了摆手,而后看向韩德枢问道。 “回禀大汗,密信已经送进去了,杜重威并未答应,但是也未拒绝,此人野心甚大。” 韩德枢回答道。 “他可是提了什么要求?” 耶律德光问道。 “虽未明说,但是他的意思乃是想要效仿石敬塘旧事。” 韩德枢微微一笑说道。 “想做石敬塘?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竟有如此野心。” 一旁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瓮声说道。 “耶律解里将军,那杜重威乃是石敬塘的妹夫,在晋国位高权重,素有野心,只是以前没有机会,此次率军攻打我契丹,他手上的兵马数十万,便有了与我大契丹谈判的筹码,他这是待价而沽。” 韩德枢平静地解释道。 “待价而沽?如今栾城已经被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他拿什么待价而沽?大汗,臣愿领兵,攻破栾城,生擒杜重威,献与大汗。” 有一个身穿锦袍,内里趁着软甲的男子起身说道。 “耶律阮,你还是好好地在大营里吧,杜重威不足畏惧,不过张彦泽却是不可小觑,耶律解里,你带领两万兵马,明天先攻打一天,给杜重威一点压力。” 耶律德光看了一眼耶律倍,而后对耶律解里说道。 耶律阮脸色一白,也没有敢再说话,只能默默退了回去。 他是耶律倍的儿子,去年耶律德光南征战败,还曾联络契丹各部,想要逼迫耶律德光让位,此时耶律德光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云州可有异动?” 耶律德光又看向韩德枢问道。 “回禀大汗,云朔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而且探马还查到他们的军都山大营这几日每日里都有大批酒水运入,晚上还有士兵狂欢喧闹声传出,云州当是无碍。” 韩德枢回答道。 “大汗,此事有些不对劲,那许松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心机深沉,用兵奇诡,老练狠辣,绝非那种得意忘形、骄傲自大之人,还需多加提防。” 萧翰突然起身说道。 “萧将军放心,当日我去云州之时,那许松的确用了不少手段麻痹我,不过我也不是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进入云州之时,就已经留下了不少暗探,这些暗探日夜监视云州和军都山大营,再加上刘知远在代北还留有两万大军,许松投鼠忌器,可以确定,许松并无出兵的打算。” 韩德枢看向萧翰说道。 “那就好,那许松能够在短短一年时间,就拉起一支如此可怕的军队,占领云朔之地,确实不可小觑,只可惜,他发明的那些火器我们未能得到,否则,对付晋国,何须如此麻烦。你这边还需加紧探查,若是能够得到配方,本汗定重赏。” 耶律德光看向韩德枢说道。 “微臣遵命。” 韩德枢躬身说道。 栾城,杜重威中军大营。 滹沱河大战之后,杜重威和张彦泽率领大军退回栾城,击败萧翰,然而却也被耶律德光的主力大军围困在了栾城,如今已经过去十天了,晋军携带的粮草不足,此时几乎已经是落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了。 中军大帐之中,杜重威、张彦泽、景东洛和药元福等一干将领正在议事,一个身穿重甲,三十来岁的将领正祈求地看着杜重威等人。 “将军,再不突围,我等就要全军覆没了。” 将领名为王清,一身正气,焦急地看着四位统帅。 “王将军啊,契丹人来势汹汹,不可莽撞,不可莽撞啊。” 杜重威摆摆手,笑着说道,似乎并未因为断绝粮草而忧虑。 “将军,王清愿率本部兵马突围,前去寻找援军,还请将军允许。” 王清看向其他三人,三人也并无替他说话的意思,顿时心中大怒说道。 他当然知道其他几人为何不提他说话,晋国朝廷已经是病入膏肓,贪官横行,党争激烈,他王清的夙愿就是做一个职业军人,北征契丹,夺回汉家故土,并未与他们同流合污,不是他们一党的,他们自然不会为他说话。 “好好好,若是王将军能够带来援军,本帅当重赏。” 其他三人不说话,杜重威却是笑着说道。 王清脸色苍白,但是却义无反顾,行了个军礼,便离开帅帐,回到大营,集结本部兵马,趁着夜色杀出栾城。 这一夜,栾城外杀声震天。 王清率领本部两千骑兵,冲杀进入契丹大军之中,浴血奋战,奋勇杀敌,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冲出栾城没多远,就被契丹骑兵围追堵截,全军覆没。 而栾城上,杜重威等将领冷漠地看着这位心有热血的猛将在城外厮杀,却无一人出城救援。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王清全军覆没的滹沱河畔,有一队神秘人出现,把身受重伤的王清秘密带走,王清的职位并不高,所以契丹人只是歼灭了这两千骑兵,却并未对他这位主将太上心,只以为他是趁乱逃跑了。 深夜,杜重威帐中,幕僚王绪偷偷进来。 “大帅,契丹人回信了,契丹大汗耶律德光信中说,赵延寿威望素来浅薄,做不得中原的皇帝。如大帅果真能率军投降,将来中原的皇帝就一定是大帅。” 王绪的声音很低,带着激动,若是杜重威当了皇帝,那他也是从龙之臣了,却未曾想过,耶律德光是何等人物,如今的契丹也不是十年前的契丹,十年前石敬塘能够成功,是因为契丹南下受阻,而今燕云十六州在手,虽然云朔之地丢失,但是耶律德光所想的,不再是立一个中原儿皇帝,而是自己当中原的皇帝。 “好,太好了,张将军那边如何说?” 杜重威大喜,又开口问道。 “契丹大汗许诺,若是投降,张将军封王爵,张将军也同意了。并且与将军约定,明日上午中军议事,杀了景东洛和药元福,率军出城投降契丹。还有杨将军,亦可封为王爵。” 王绪说道。 “只是景东洛掌握十万大军,药元福手上也有五万大军,若是他们两人死了,是十几万大军只怕难以控制啊。” 杜重威忧虑地说道。 “大帅放心,张将军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属下这几日也秘密行动,已经策反了不少两军将领,只要两人一死,便可以掌控那十几万大军。” 王绪微微一笑说道。 “好,那就通知各军主将,明日上午中军大帐议事,安排好刀斧手,明日不愿随我等归附的,杀无赦。” 杜重威命令道。 第二日上午,中军大帐之中,各军主将都已经到齐,包括景东洛、药元福等人,除了在滹沱河之战深受重创的皇甫遇和符彦卿还在昏迷,无法到场。 杜重威和张彦泽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看向众将士,尤其是看了一眼景东洛两人,说道:“诸位,如今我们被重重围困,昨日王清将军率领本部兵马突围,也已经全军覆没,契丹人军力太强大了,又有契丹大汗亲自坐镇,我们是打不过的。” “大帅这是何意?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景东洛目带讥讽,看着杜重威说道。 药元福却是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杜重威,又看了看张彦泽,还有杜重威身后的王绪,露出疑惑的神色。 “呵呵呵,没什么意思,本帅这里有一件东西,需要诸位将士签字画押,有了这个东西,大家就都可以安全离开栾城,契丹人自然会放大家一马。” 杜重威并未生气,而是笑着拿出一个东西说道,谁会跟一个死人制气。 杜重威将手中的降表拿出,交给了张彦泽,张彦泽痛快地签上名字画了押,而后传给另一人。 景东洛和药元福顿时脸色大变,景东洛抽出腰间的钢刀,指向签字的几人厉声道:“尔等竟要投敌?” “杜将军,陛下对你恩重如山,你竟要投降契丹鞑子?” 药元福也是震惊不已,厉声喝道。 由不得他们不震惊,要说晋帝最宠信的臣子是谁,晋国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那必然是杜重威。 原时空的历史上,杜重威是石敬瑭的妹夫,是石重贵的姑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石敬瑭本人就对杜重威照顾有加,经常给他安排机会蹭军功。 范延光叛乱,杜重威就从一个小小的禁军将领,火箭飞升,成为节度使、同平章事、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出将入相、统领禁军。后来,镇州安重荣叛乱,石敬瑭又安排杜重威刷资历,以功授其镇州成德军节度使。 杜重威欺压百姓,私吞战利品和国库库银,引发了极大的朝议,大臣们纷纷弹劾杜重威贪污公款的违法行为,石敬瑭却睁一眼、闭一眼,直接置之不理。 后来因为私吞军饷,欺压太甚,导致镇州兵变,杜重威不仅没有善加安抚,反而带着财物擅离职守,跑到汴梁寻求庇护。 那个时候,晋辽两国仍处于战争状态,镇州位于两国边境,边陲重镇,事关重大,杜重威却擅自离开,抛弃战略重镇。 这是死罪,朝中大臣纷纷上疏弹劾,要求严办。 然而,石重贵却并未追究他的责任,反而在他献出“一支四千人的武装部队、十万斛粮食、二十万捆草料”的空头支票后,同意了杜重威移镇魏州,远离战场的请求。 在这个时空,虽然有些事情还未发生,但是对于杜重威来说,石家两代皇帝,足以说得上是恩宠之极。 景东洛和药元福被杀了,随他们一起被杀的,还有十余名忠于他们的将领,剩余的将领都在降表上签了字,画了押,和杜重威他们一起投降契丹。 不过,杜重威和张彦泽他们并未彻底放心,因为景东洛和药元福的麾下,还有十多万大军,若是不能顺利安抚他们,只怕这栾城就要血流成河了。 好在,他们提前收买了不少两军的将领。 第54章杜重威巧舌如簧,皇甫突击契丹中军 下午,杜重威下令二十多万大军在营外列阵,窝了一肚子气的晋军以为终于能够契丹人血战一场,十分踊跃,谁料杜重威却道:“大晋的将士们,本帅知道你们求战的心思,本帅与你们一样,空有一腔报国的热血,只可惜却无回天之力。本帅只怕要让大家失望了,本帅与众位将军商议后,认为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向契丹投诚! 梁汉璋战死瀛洲,王清将军昨日突围战死,符彦卿、皇甫遇两位将军至今仍然昏迷不醒;本帅暗调王重胤将军率领两万精兵来援,中途也遭到伏击全军覆灭,王重胤将军也战死疆场;李风许将军所率的游击也战败,李风许将军不知去向。 错只在朝廷,错只在朝廷奸人横行,有人里应外合,我军的一举一动,莫不让契丹人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本帅为帅,却有奸臣处处掣肘,一道道密旨,让本帅难以放手一战。 在出征之前,更有千牛卫的贼子竟然暗中对本帅下毒,要置本帅于死地,兄弟们,将士们,你们说,这仗叫本帅怎么去打? 现在,我三十万大军被围困在这小小的栾城,粮路被断,后路也被断了,军中粮食无多,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为今之计,本帅只能为将士们寻这一条生存之路。我杜重威只能请求大家,为了三十万袍泽的性命,不要再做抵抗,放下武器。” 说罢,杜重威掩面嚎啕大哭。 杜重威是一个不错的演说家,又有张彦泽等将领支持,皇甫遇、符彦卿等主战将领不是被杀,就是昏迷,这一日,三十万晋军齐卸甲,降旗插满营寨。 几日过去,受降之事暂告一段落,栾城大营之中,赵延寿奉耶律德光的命令前来劳军,安抚晋国降兵。 这个时候,皇甫遇已经苏醒,符彦卿还在昏迷,不过在得知大军投降契丹之后,皇甫遇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表现。 “给我贯甲!”皇甫遇大声喝道:“我要随将军去契丹大营。” “将军,你的伤……”军中医官小心地提醒道。 “多说什么废话!”皇甫遇猛地一瞪眼。 觐见耶律德光,皇甫遇极力奉承,得到了耶律德光的赏识,将他放归本部,杜重威等人也没有起什么疑心,只以为皇甫遇形势所迫,不得不收起他以往那火爆的性子,却不知道,皇甫遇回到营中,便召集了心腹将领,和刚刚苏醒的符彦卿凑到了一起。 “符将军,杜大帅和张大帅他们都投降了契丹人,你有何打算?” 皇甫遇盯着符彦卿问道。 “陛下对杜大帅如此恩重,却没想到他竟然投降契丹鞑子,别人我管不了,但是我符彦卿大好汉儿,绝不做蛮夷臣子。” 符彦卿冷冷说道。 “说得好,有道是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我皇甫遇跟随大帅多年,上阵杀敌,从不敢避刀枪箭矢,唯大帅命令是从。大帅叫我向东,我绝不会向西,大帅叫我赴汤,我也绝不会蹈火。说句大不敬的话,哪怕大帅哪一天要起兵造反,一展抱负,我也必定牵马相随,绝不会旋踵。” 皇甫遇脸色也是阴沉,冷声说道:“可是大帅要我投降这契丹鞑子,我绝难从命。这鞑子是什么人?是我中原的生死之敌,杀了我中原多少百姓,又杀了我中原多少将士?天下间的好男儿,又岂有向仇敌投降、俯首称臣的道理?向他们投降,天下英雄豪杰又如何看待我们?” “说得好,我等汉家男儿,岂有向蛮夷鞑子称臣的道理,皇甫兄,你打算如何做?符某定生死相随,死不旋踵。” 符彦卿脸色激动,低声说道。 “我这边心腹手下还有兵马三千,符兄,你这边能绝对信任的兵马,还有多少?” 皇甫遇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认真问道。 “我这里可以绝对信任的兵马,两千左右。” 符彦卿微微陈思后说道。 “好,五千兵马,想要击败契丹人,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大丈夫生在世间,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我们召集麾下兵马,今日深夜,便起兵突袭契丹中军大营,直取耶律德光,这一去很有可能便是有死无生,符兄,你可愿意?” 皇甫遇下定决心说道。 “好,那今日,符某便随皇甫兄一起,共赴黄泉,若是能够拉着契丹大汗一起下去,那我们兄弟真是赚大发了。” 符彦卿激动地说道。 自从杜重威投降后,为了防止降军发生暴乱,耶律德光安排赵延寿和杨光远的数万大军看管降军,但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和胸襟宽广,加上皇甫遇白天去觐见,大拍马屁,也让他放松了警惕,并未收缴杜重威手下部分将领兵马的兵器。 当夜子时,皇甫遇和符彦卿拖着重伤的身体,集结五千兵马,突然袭击,斩杀投降的杨光远,率军直冲契丹中军大营。 五千大军,也都是精锐,但是面对契丹数万大军的围剿,却也翻不起太大的浪花,根本未能冲到契丹中军大营,就被团团包围,步步蚕食剿灭了。 但是,皇甫遇他们的行动,却带来了恐怖的后果。 因为,皇甫遇他们的目标是中军大营,大军冲锋,整片军营陷入混乱,混进来的严庄抓住时机,派人假传命令,调走了一部分赵延寿的大军。 然后,景东洛和药元福手下的兵马,反了。 是的,杜重威和张彦泽能够收买两人的手下,策划投降,许松对于历史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岂会放过机会,他们收买的将领之中,有些早与严庄有了约定,而今约定的时刻到了。 刨去在瀛洲之战和滹沱河之战战死的兵马,两人手下十五万人,还剩下十二万左右,而严庄收买的这批将领掌握了近四万人。 四万兵马,虽然没有主将,无法统一作战,但是在皇甫遇他们把赵延寿的兵马大部调走,支援中军的时候,这四万兵马却是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在几个将领的鼓动下,四万俘虏兵突然暴起,攻破了赵延寿的大营,夺了不少兵器,然后向着南方突围杀去。 几万大军的混乱,带动了整个俘虏营的混乱,杜重威投降,并不代表所有的士兵都愿意投降,如今大营陷入混乱,契丹人更因为皇甫遇他们的行动,乱了阵脚。 这一下,二十多万晋军有近十万发生了哗变。 “杀出去,汉家男儿,绝不做蛮夷走狗。” 靖安司的人混在乱军之中,大声呼和。 一边杀人,一边放火,嘴里还始终高喊“汉家男儿永不为奴”“契丹人要杀俘虏了”等诛心之语,一时之间从之者甚众。 栾城外面,绵延数十里的降军大营到处烽火,彻底乱了。 公元945年7月。 晋国重臣杜重威投降契丹,大将皇甫遇、符彦卿突袭耶律德光中军,靖安司密探趁机鼓动俘虏,挑起混乱,趁机突围。 虽然皇甫遇、符彦卿很快被剿灭,仅有符彦卿重伤后,被亲卫强拉着突围而去,但是因为靖安司从中挑拨,周旋,又有大批景东洛和药元福的手下不服杜重威他们斩杀两位将军,发起反叛,突然偷袭,将杜重威麾下大军打得七零八落。 契丹反应迅速,集结大军镇压,却不想这个时候,石重贵带着皇城禁卫军赶到,契丹大军腹背受敌,不得不暂时后撤,杜重威和张彦泽的大军损失惨重,十多万人马,剩下不到五万,跟随耶律德光撤回定州。 耶律德光原本想要整军再战,却不曾想刘知远的大军突然前出,与李守贞合兵一处,从阳泉一带突进数百里,威胁契丹大军侧翼,让他猝不及防,只能暂时收缩兵力,在定州一带建立防线。 石重贵收揽溃军,进入镇州,与契丹大军对峙。 此时,许松已经带着牛大山,来到了军都关,随之而来的,还有许智,朱宏、罗远山等参谋部的将领,如今河北战事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许松要随时关注河北战局,选择合适的时机,介入战争。 李崇则是继续率领一师,镇守云州,朱英率领三师镇守朔州和雁门关,与刘知远的大军对峙。 军都关府衙后衙,许松与一名身材魁梧,双目如电的中年男子相对而坐。 “末将以茶代酒,敬大帅一杯,感谢大帅的救命之恩。” 这中年男子正是王清,当日他率领本部骑兵突围,杜重威等将领见死不救,险些战死,是靖安司的人救下了他,将他带到应州。 “王将军,你为国征战,傲骨凌云,许松最是佩服你这样的铮铮汉子,我也敬你一杯。” 许松端起茶水笑着说道,对于王清,他还是极为敬佩的,面对契丹数十万大军,敢以两千骑兵冲锋,而且还险些就冲了出去,这样的猛将,许松自然不会怠慢。 “末将对刘大帅也是仰慕已久,大帅年纪轻轻,就能够统领云朔军数万兵马,还数次击败契丹人,夺回了这云朔之地,斩杀契丹猛将萧丹哥,这等成就,换做他人可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王清钦佩地说道,在中原战况节节败退的情况下,许松却能够高歌猛进,屡战屡胜,他对许松确实是佩服不已。 “王将军谬赞了,将军,我有一言,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听一听?” 许松摆摆手谦虚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道。 “大帅请说。” 王清说道。 “如今我云朔军与契丹交战数次,虽然胜了,但是终归有取巧之嫌,基本都是依靠强大的火器,契丹人对火器应对仓促,才屡次败退。 但是契丹人也不是傻子,之前军都关之战、云州之战和朔州之战,他们就多次利用盾牌,掩体等方法对付我们的火器,效果显著,以后再与之交战,他们只会越来越适应这种战争模式,想出各种方法对付火器,甚至他们自己也会制造火器,我们只怕就占不到太多便宜了。 其根本原因在于,云朔军根基浅薄,人才缺乏,我也是求贤若渴,所以,想请王将军加入我云朔军,将军可愿意?” 许松说道。 “大帅,末将乃是禁卫军中人,若是加入云朔军,不合规矩。” 王清为难说道。 许松却是大喜,王清并未直接拒绝,那他心里,是有意愿加入云朔军的,急忙说道:“王将军,在朝廷的眼里,你如今已经殉国了,我可以安排人秘密将你的家眷接过来。 而且如今的朝廷是何等境况,你也知道,就算你回去,也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景延广,桑维翰这些人,哪个是能容人的?当日你在栾城拼死一战,他们可都是坐山观虎斗,这就是朝廷,大敌当前,他们还有心思搞党争,可见在他们心里,家族利益是在国家利益之上的。” “但是在云朔军,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友军面临危机,见死不救,这在我云朔军乃是死罪,我云朔军的理念便是不抛弃,不放弃,但凡战友友军有一丝援救的希望,我们,决不放弃。” 许松的话,让王清心中叹息,他何尝不知道朝廷之中,党争激烈,一旦斗争起来,那真的是什么都不顾的。 “好,大帅赏识,末将愿为大帅效死!” 片刻后,王清终于下定决心,起身单膝跪地,严肃说道。 “好好好,有了王将军相助,我云朔军定可如虎添翼,王将军乃是骑兵将领,擅长骑兵作战,如今云朔军虽然已经建立三个师,三万六千人的兵马,却并无成建制的骑兵部队,他日追亡逐北,骑兵必不可少,本帅任命你为骑兵四师的师帅,不过如今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的战马给你,暂时你这个师帅还只是光杆将军。” 许松大喜,随后便直接下达了任命的命令。 王清遵命道:“多谢大帅。” 接下来许松与王清针对骑兵训练谈了很久,然后又让朱宏开具了任命文书,并且从亲卫营调拨了擅长骑兵作战的亲卫数百人进入他的麾下,组建初步的骑兵师班底。 第55章停战 栾城之战的余波,在黄河以北激荡不休。 石重贵虽然靠着禁卫军的及时出现和皇甫遇、符彦卿的悲壮反击,以及靖安司精心策划的混乱,暂时击退了耶律德光,保住了镇州(今河北正定)一线,并收拢了部分溃散的晋军,但晋国的元气已然大伤。 杜重威的投降,如同晴天霹雳,不仅葬送了晋国最精锐的野战军团主力,近二十万大军或降或溃,更彻底撕裂了晋国朝廷和军方的信任纽带。 石重贵在镇州行营,面色铁青,眼中再无对这位“姑父”的丝毫温情,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深切的恐惧。 三十万大军,竟能一朝齐卸甲! 这背后不仅仅是杜重威的野心,更暴露了晋国朝廷的腐朽、军队体系的脆弱以及人心的涣散。 景延广、桑维翰等重臣在行营内争吵不休,互相攻讦,推诿责任,却拿不出任何力挽狂澜的切实方略。 国库早已被连年战争和权贵贪墨掏空,再组织一支能与契丹抗衡的大军,难如登天。 而契丹方面,耶律德光同样不好受。 围困栾城本是巨大胜利,眼看就能鲸吞晋国主力,进而席卷中原。 然而皇甫遇、符彦卿的决死突击,以及随后在靖安司推波助澜下爆发的降兵大规模哗变,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 石重贵亲率的禁卫军和刘知远、李守贞联军的侧翼威胁,更是让他腹背受敌。 虽然最终击溃了皇甫遇部,镇压了大部分骚乱,并带走了杜重威、张彦泽残部约五万人,但契丹军队自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尤其是中军一度陷入混乱,士气受挫。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晋国虽遭重创,但并未完全失去抵抗意志,尤其是刘知远这个变数,始终游离在契丹掌控之外,且手握重兵,隐隐有坐大之势。 强行继续进攻,即使能攻下镇州,也必然损失惨重,且要面对刘知远从侧翼的持续威胁,以及南方可能出现的勤王力量。 更让他忧虑的是,幽州后方并不十分稳固,云朔的许松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虽然情报显示云朔军按兵不动,但耶律德光深知许松的狡诈和火器的可怕,绝不敢掉以轻心。 持续的战争消耗,对以骑兵为主的契丹国力也是巨大考验。 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双方都产生了强烈的休战意愿,虽然动机不同。 晋国朝廷以石重贵和主和派桑维翰为首,急需喘息之机,重整朝纲,清洗杜重威余党,并试图拉拢或防备刘知远。 他们再也承受不起一次大规模的失败了。 契丹方面以耶律德光和韩德枢等谋臣为首,则需要时间消化杜重威的降军,整顿因栾城混乱而受损的军队,稳固幽州防线以应对可能的云朔威胁,同时观察刘知远的动向。 耶律德光虽然雄心未减,但也不得不承认,一口吃掉晋国的时机似乎还未完全成熟,强吞可能噎死自己。 于是,在镇州与定州之间,双方使者开始频繁往来。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在桑维翰的极力斡旋和契丹方面出于现实考虑的让步下,一份脆弱的停战协定终于达成。 划界休兵,双方以滹沱河为临时停火线,各自后撤,晋军退守镇州(恒州)以南,契丹军退守定州以北,互不侵犯。 承认现状,晋国默认定州、莫州、瀛洲等河北北部州郡暂时由契丹控制,实际已被契丹占据,契丹则不再索要已被云朔军占据的云、朔、应、寰等州。 互遣质子,为表诚意,晋国遣皇子石延煦入契丹为质,契丹则遣一位王子入汴京。 开放榷场,在边境指定地点(如镇州北、定州南)重开互市,允许有限度的贸易往来,以缓解双方物资需求。 互不纳叛,双方承诺不接纳对方的叛逃人员。 这份协议对晋国而言,无疑是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等同于放弃了河北北部大片领土,并送出了皇子为质。 但在石重贵和桑维翰看来,这是避免亡国的唯一选择,是“忍辱负重,以图将来”。 9月初,消息传回汴京,朝野哗然,主战派景延广等人捶胸顿足,痛骂桑维翰卖国,但面对残破的河山和无力的军队,他们的愤怒显得苍白无力。 协议签订后,双方军队开始后撤。 耶律德光志得意满又带着一丝不甘地率领主力,携带着大量从河北劫掠的物资和杜重威、张彦泽等降将部曲,浩浩荡荡返回幽州。 他将降军打散重组,部分精锐补充进皮室军,大部分则安置在幽州附近屯田戍守,并严令韩德枢加紧对许松火器技术的刺探和仿制。 幽州城内,开始秘密设立工坊,召集能工巧匠,根据战场上捡拾的云朔军火器残骸和俘虏的零星描述,试图破解其中奥秘。 耶律德光深知,不掌握火器,下次南下,面对的可能就不只是刘知远,而是那个更加可怕的云朔许松了。 他回到幽州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太医,连日的征战和栾城之夜的惊怒,让他的咳疾似乎加重了。 石重贵则怀着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带着残兵败将和满朝惊魂未定的文武,黯然南返汴京。 他将镇州防务交给了李守贞,并加封刘知远为太原尹、北京留守(晋国以太原为北京),兼河东节度使,名义上统领河东、河北西部防务,实则是希望他能成为抵挡契丹和牵制许松的屏障,也是对其在栾城之战中出兵策应的酬谢。 回到汴梁的皇宫,石重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将杜重威、张彦泽留在汴京的族人尽数下狱,随后以谋逆大罪满门抄斩,血腥的清洗拉开了序幕,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他对刘知远的猜忌也与日俱增,不断派出监军和内侍前往太原。 桑维翰因“议和有功”地位更加稳固,但主战派与主和派的裂痕已无法弥合。 军都关,节度使府衙。 许松看着靖安司送来的关于晋契停战、双方撤军以及和约内容的详细密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停战了?意料之中。”许松将密报递给身旁的朱宏、罗远山等人:“两边都打不动了,也都不想打了,石重贵需要舔伤口,耶律德光需要消化战果,防备我们。” “大帅,这对我们是否有利?”罗远山问道:“他们停战,我们北面的压力会不会增大?耶律德光腾出手来,会不会先对付我们?” 许松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指着幽州和定州方向:“短期看,契丹主力回幽州,我们北面防线的压力确实会增大,耶律德光绝不会放松对我们的监视和渗透,但长期看,这次停战对我们极其有利。” 他手指点向汴京和太原:“晋国经此一败,已是苟延残喘,石重贵威望扫地,朝廷离心离德,内部倾轧只会更甚,刘知远坐拥河东,兵强马壮,又新得封赏,其志不小,晋国内部,君臣相疑,藩镇各怀心思,这潭水只会更浑。” 他又指向幽州:“契丹呢?看似大胜,实则隐患重重,吞下杜重威那几万残兵败将,是福是祸尚未可知。降军人心未附,契丹本族与汉官、新附军之间矛盾重重,耶律德光身体似乎也不太好,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最怕什么?” 许松自问自答:“他们最怕的是我们和刘知远联手!所以,耶律德光在消化战果、防备我们的同时,必然也会想尽办法离间我们与晋国的关系,这停战协议,就是一张薄纸,下面全是涌动的暗流。” 朱宏接口道:“大帅的意思是,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时间窗口?” “没错!”许松目光灼灼:“他们停战休整,我们更要加速!一,整军备战不能停,火器研发和训练要加大力度,尤其是针对契丹可能采取的防御火器的新战术进行演练。二,内政民生是根本,丁友生那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云朔必须尽快恢复元气,成为坚实的根基。三,情报!四哥他们的担子更重了。汴京、太原、幽州,三地的动向,尤其是刘知远和耶律德光之间的任何勾连,我要第一时间知道!四,外交渗透。对晋国那些不得志、有能力的将领、官员,对契丹统治下心怀不满的汉官、豪强,加大策反和拉拢力度。王清将军加入我们,就是一个极好的榜样和开端!” 他最后重重拍在沙盘的云朔位置上:“让他们打打停停,互相猜忌去吧。我们,埋头苦干,积蓄力量。这盘棋的主动权,终将落到我们手中,下一次风云再起之时……” 许松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就该是我们登场的时候了!” 军都关的夜风中,似乎已能嗅到下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铁血气息,暂时的平静,只为更猛烈地爆发积蓄着力量。 云朔之地,如同一只磨砺爪牙的猛虎,静静地蛰伏在长城脚下,等待着属于它的时机。 而幽州的耶律德光,在病榻上看着南方和西方的地图,眼中同样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汴京的石重贵,在深宫中感受着四方的寒意。 太原的刘知远,则在默默擦拭着他的刀剑……乱世的棋局,远未到终盘。 第二日一早,许松刚刚苏醒,晴儿正要服侍他洗漱,许松却是像是魔怔了一样,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冲出房间:“大山哥,大山哥……” “在,在这呢……发生了何事?” 牛大山一脸懵地冲进院子,着急的回应。 “立刻,马上,召集四哥、刘清、远山、赵元朗,同时传令云州,命令崇哥儿将一师二团派来军都关,朱英密切注意朔州和代州方面,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许松语速很快,也幸亏晴儿在旁边,否则以牛大山那脑子,还真不一定能够转得过来。 许松说完,也顾不得洗漱,直奔府衙沙盘处。 牛大山急忙去给许智、刘清等人传令,晴儿则是起草发给云州和雁门关的军令。 等到其他人赶到,见到许松正在看着沙盘,并且代表契丹的小旗子,竟然已经插到了黄河边。 “老七,发生了何事?如此紧急召集我等?” 众人进入厅中,许智开口问道。 “四哥,咱们的靖安司密探,能否查探到耶律德光在幽州行宫到底在做什么?还有,契丹人的大军是不是到现在,快半个月了,还没有撤离镇州一线?” 许松看向许智,急忙问道。 还不等许智回答,许松又接着说道:“耶律德光是真的离开定州,回到幽州了吗?此次晋国损失惨重,靠着刘知远才能够与契丹对峙,刘知远如今已经撤兵,很显然,是想着让契丹和晋国两败俱伤,那你们说,以耶律德光的野心,还有不顾云朔威胁,也坚持要南征晋国,逐鹿中原的执念,他会这么甘心的就轻易北撤,放弃这个灭亡晋国的机会的吗?” 许松的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厅中炸响。 许智眉头紧锁,快步走到沙盘前:“老七的意思是……耶律德光的撤军可能是假象?” “不错!”许松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上:“契丹人素来狡诈,耶律德光更非易与之辈,你们看……” 他拿起代表契丹军队的黑色小旗,在沙盘上快速移动:“表面上看,契丹主力确实在向北撤退,但是他们撤军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与以往两次大战,撤军的速度相比慢了太多,但若我是耶律德光,面对晋国如此虚弱的局面,岂会甘心就此罢手?” 刘清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大帅是说……契丹人可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正是!”许松眼中精光闪烁:“我怀疑耶律德光根本就没离开定州!所谓回幽州养病,很可能是个幌子,他故意放出和谈成功的消息,让晋军放松警惕,实则暗中调兵遣将……” 罗远山猛地拍案:“好个奸诈的契丹狗!大帅这么一说,末将也觉得蹊跷,按理说契丹人占了这么大便宜,应该急着回去消化战果才是,可据探马回报,定州一带的契丹军营炊烟不减反增!” 许智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我这就加派精干探子,务必查清幽州行宫里的‘耶律德光''到底是真是假!” 第56章人心不足 “来不及了。”许松沉声道:“传我军令,即刻起,云朔全军进入战备状态,崇哥儿的一师二团必须三日内赶到军都关!” 他转向赵元朗:“元朗,你亲自去趟雁门关,告诉朱英严密监视刘知远的大军,不要轻易出击,也不要放松警惕,一旦刘知远那边大军有异动,立刻报给我。” “末将明白!”赵元朗抱拳领命。 许松又对许智道:“四哥,你让靖安司发一份情报,就说我云朔军发现契丹有撕毁和约之嫌,提醒晋国各镇加强戒备,记住,用八百里加急直送汴京和太原!” “大帅高明!”刘清眼睛一亮:“此举既示警晋国,又能试探刘知远反应。” 正当众人分头行动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满身尘土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报……紧急军情!定州方向发现大队契丹骑兵正秘密南移!” 厅内众人脸色骤变,许松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冷笑道:“耶律德光这是要趁晋军松懈之际,直捣汴梁啊!” 他猛地转身,战袍飞扬:“传令全军高度戒备,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众人又在厅中商议许久,刘清等将领才离开府衙大厅,只有许智没有走。 许松看着许智,问道:“云州那边是什么情况?” “暗流涌动,已经有谣言说老七你勾结契丹人,图谋造反,想要效仿高祖旧事了。” 许智说道。 “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这刚刚和契丹人议和,就自以为没有了外患,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我们了?” 许松嗤笑一声说道。 “是的,契丹与晋国达成暂时停战协定,石重贵也回到了汴梁,七日前早朝,御史台六位侍御史联名上奏,历数你十大罪状,请求晋帝下旨,褫夺你定北侯的爵位,罢免云朔节度使,将你下狱问审。” 许智说道。 “现在这个消息传到云州和朔州了吗?” 许松面色未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说道。 “还没有,靖安司已经尽量封锁了汴梁到这里的道路,消息只是在汴梁一带传播。” 许智说道。 “百姓们还未收到消息,不过那几家应该也有动作了吧?” 许松说道。 “根据探子来报,杜家、桑家和杨家等家族族长夜里密会,商量了在朝廷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之后,便暗中散布谣言,诬陷大帅,他们还暗中训练了不少的兵士,想等到朝廷圣旨到来后,他们暗中出手,配合朝廷,拿下你,然后联手围攻康家和许家。” 许智说道。 “除了杜家、桑家和杨家,还有其他十几个家族参与此事,那房家呢?” 许松问道。 许智回答道:“杜家倒是邀请了房家,不过他们应该也是知道房家与我们的一些关系,加上房永胜和房青风都在云朔任职,所以并未深谈,房家那边也没有太具体的消息。” 许松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若是房家也参与了,那他必然不会心慈手软。 现在云朔军家大业大,主战军队加上各官署官员,将近五万人,若是算是那些工坊的工人,将近十万人,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的身上,容不得他有半点妇人之仁。 贪欲迷人眼,他们也不想想,朝廷远在汴京,即便是临近的刘知远,也不敢轻易和云朔军撕破脸,他们哪里来的勇气,敢在云州、朔州和云朔军对着干。 “还有其他的吗?这几家敢这么干,只怕不只是汴梁那边有布置吧,还有我们内部呢?” 许松平静地继续问道。 “就这些了,你看看。” 许智拿出一本册子,乃是靖安司的侦讯记录,每次侦查结束,靖安司都会把侦查到的各种信息进行整理,汇编成一个小册子,存入档案室中。 “原来是他们,哎,这才一年,他们就被腐蚀了,糖衣炮弹,果然是比钢刀更厉害的武器啊。也难怪,若是把我拉下去,没有人能够掌控局面,那云朔也无法为他们提供太大的利益。他的资历虽然还有些薄弱,但是若是我们许家,康家都倒下了,凭借手中的兵权,还有朝廷大义,倒也能暂时稳住局势。” 许松叹了口气。 “那是否要对这些人动手?” 许智没有说其他的,只是请示道。 虽然他是许松的四哥,但是却也明白如今的局面不同,许多事情都要许松拿主意,他只要管好靖安司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嗯,那些人先不必管,严密监视即可,暂时不要动他们,看看还有没有大鱼跳出来,还有应州、寰州、蔚州等州,也要多加关注,说不定也会有大鱼冒出来,到时候就来个一网打尽吧。” 许松吩咐完,许智便离开了,按照许松的要求加强部署,等时机一到,便一网打尽。 正好,借着这件事,好好整顿一番军中,创业艰难,决不能因为少数人的短视,而影响云朔军的大好前途。 “听说了吗?大帅好像要投降契丹人,上次据说在汉风楼大帅宴请的那个人,就是以前投降契丹人的韩家的人。” “听说大帅在和契丹人做生意,卖了许多的粮米给契丹人,这不是资敌吗?” 两天后,各种关于许松勾结契丹,不尊上命,欺压百姓,草菅人命等等谣言便在朔州、寰州、应州和云州之地传开,一时间甚嚣尘上,四处传播。 四州及各县府衙抓了不少人,但是谣言不但没有丝毫的消弭,反而是更加猖獗,又有说许松心虚了,这是要掩盖事实,杀人灭口,要用武力手段压制百姓,不让百姓说话。 又过两日,朝廷的使者终于到来,但却要求许松前往云州接旨,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不过许松却并未拒绝,而是回到了云州,摆下香案,迎接圣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许松击败契丹人,夺回了云朔之地,功劳甚大,晋帝对他极为看重,敕封他为枢密副使、骠骑大将军,进爵云国公,想要召他去汴梁枢密院任职。 这个封赏不可谓不重,枢密院乃是晋国军事最高机构,骠骑大将军更是从一品的武散官,云国公也是距离封王一步之遥,许松心中讥讽,这个石重贵,为了让他去汴京,还真是不惜代价啊。 传旨的太监姓黄,叫黄高,人如其名,肌质蜡黄、个子干瘦,小眼睛瘪鼻头,嘴唇很薄,给人一种油滑奸佞的感觉。 宣完旨,黄高张嘴就笑:“定北侯,接旨吧。” 许松垂着眼眸道:“臣领旨。” 黄高笑眯眯地将圣旨放在许松平摊的掌心,笑道:“定北侯打点一下行装,也快些个起程吧,不要让陛下等得太久。” 许松不动声色地道:“本帅省得。” 黄高瞥许松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出京前,陛下曾说,定北侯乃是大晋功臣,到了京师,陛下定不吝封赏。” 许松自然知道这太监的意思,不过他起身后,并没有再理会黄高,黄高本来前天就该来传旨的,却硬是拖了两天才来帅府,这两天他干了什么,许松清清楚楚。 只要许松离开云州,可以说立刻就会有人对康家、许家,以及李崇、朱宏等许松的心腹出手,谋图掌控云州城。 甚至他们还派了说客和刺客,去和其他各级将领接触,愿意和他们一起举事的,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那刺客会当场出手,刺杀主将,掌握大军。 “黄公公,你可知道,这云朔之地,谁是主子?” 许松面色平静,看着黄高说道。 契丹撕毁条约,突然偷袭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历史上,再过一两个月,就是晋国灭亡之期,而今因为许松的到来,耶律德光心急了,这个时间很有可能会被提前。 “定北侯说笑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云朔之地,自然是陛下为主,陛下敕封定北侯为节度使,执掌一方,这是对定北侯的恩典,定北侯应当珍惜,您想要违抗陛下的旨意吗?” 黄高轻声说道。 “黄公公,你来云州的时候,陛下是陛下,可是等你回去,回到汴梁的时候,也许陛下,便不是陛下了。” 许松的话,让黄高睁大了眼睛。 “许松,你可知道,如此说话,乃是大不敬之罪。” 黄高怒斥。 “大胆,区区一个阉人,也敢对大帅不敬?” 牛大山一声怒喝,让黄高吓了一跳,跟他一起来传旨的晋军士卒也都是紧张地抽出了刀剑。 “你……你大胆,一个护卫,遭瘟的贼配军,你竟然对杂家如此无理,来人,给我拿下。” 黄高大怒,盯着牛大山叫道。 他身后的禁军就要将牛大山拿下,但是许松的其他亲卫岂会看着他们捉拿自己的长官,看许松没有制止,数十名帅府亲卫便是将黄高他们围了起来。 “反了反了反了,许松,你是要造反吗?” 黄高看向依然无动于衷的许松,大声呵斥,而后又看向帅府门外,大声叫道:“定北侯许松,不尊上命,嚣张跋扈,意图谋反,来人,给杂家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帅府门外,一队兵马迅速开进帅府,桑中庆,杜清宇等人也跟着进来,看向许松。 “我等奉圣命,助公公擒拿叛贼。” 帅府并不是太大,进来的百余人将这座府衙填的满满的,将许松和牛大山等一干亲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也幸亏,许松提前把许信,还有丁友生等一干文官支出去了,否则这小小的府衙,还真站不下。 为首之人,正是桑家族长,桑中庆的父亲,桑宏远。 在他的身后,杜家、杨家等一干云州豪强家族的族长跟随,看着许松的目光都是带着不屑和鄙夷。 牛大山急忙命令亲卫将许松围了起来,谨慎地看着周围,还有围墙上的弓箭手。 “哈哈哈,许松,杂家忘了告诉你了,陛下给杂家的圣旨有两份,你若是乖乖地跟着杂家回京,那杂家就给你之前的那份,若是你冥顽不灵,那杂家就只能给你第二份圣旨了,同时杂家还要联络云朔的忠臣义士,护送定北侯回京。” 黄高嚣张的大笑起来,看着被包围的许松说道。 “许松,你罔顾君恩,在云朔倒行逆施,欺压良善,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云朔百姓苦你许松久矣。” 桑宏远大声说道。 “桑员外说得对,许松草菅人命,甚至还与契丹人通商,勾结契丹人,卖粮食给草原,通敌卖国,论罪,当诛九族。” 杜家族长杜清宇大声呵斥道。 其他几家也是个个叫嚷,历数许松无数罪恶,在他们嘴里,许松俨然成为了十恶不赦,该诛灭九族,永世不得超生的大奸之人。 不过,许松却没有理会这些家伙,而是看着黄高微微一笑,淡然说道:“黄公公,本帅还真的很好奇,石重贵给本帅的第二道圣旨里面,说的什么?” “许松,你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这是大不敬之罪。” 黄高还未说话,桑中庆便是大声呵斥道。 “你大胆,现在本帅仍然是定北侯、云朔军节度使,那是大晋一方镇守,你一区区士绅豪强之子,未有半点官身,也敢在本帅面前犬吠,好大的胆子。” 许松面色一寒,瞪了一眼桑中庆,冷冷呵斥。 桑中庆与许松对视一眼,顿时感觉心底发寒,不敢与许松对视,他不过是一纨绔子弟,平日里欺软怕硬,欺压百姓还行,面对许松这等战场上杀人无算,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气势可就弱了太多,根本无法抵抗许松的气势。 “许松,你休要虚张声势,杂家既然动手了,今日之后,你便不再是节度使了,还敢如此嚣张?” 黄高呵斥道。 “黄公公,你也别在这废话了,宣旨吧,本帅想听听你手中的圣旨,到底给本帅定了什么罪名。” 许松转头,看向黄高微微一笑说道。 “好好好,那你就等着。” 黄高气急,大声说道,而后拿出一道圣旨打开,也不管许松是否要跪地接旨了,便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定北侯、云朔军节度使许松,付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草菅人命,纵敌长驱,顿兵不战,实为叛国,庙社震惊,生灵涂炭,神人共忿,种种罪恶,罢官去职,命刑部会官磔示,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以下给功臣家为奴,今止流其同产兄弟于二千里外,余俱释不问。定北侯,哦,不,许松,接旨吧。” 第57章自食恶果 “哈哈哈,好一个罢官去职,命刑部会官磔示,好一个七大罪状,石重贵,若是轮这罪状,你石家于我汉家而言,更是罪大恶极,当诛灭十族,死无葬身之地。” 许松目光冰寒,看着黄高等人说道。 “许松,你罪大恶极,陛下已经将你罢官去职,还敢在这里炎炎狂吠,来人,给杂家拿下这个叛国贼子。” 黄高冷冷一笑,就要下令捉拿许松,桑宏远等人都是冷笑看着他,这些日子,他们被云朔军压得闯不过气来 新农税要求按照田亩数缴税,田亩五十亩以下十税一,五十亩到一百亩十税三,一百亩以上十税五,不许投献转嫁,这使得他们不得不缴纳比之前多数倍的税赋,家里的子弟也不得不收敛,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地欺压良善。 因为帅府和巡检司的铁面无私,一年来,已经有不少恶少地痞,因为犯了事,被抓进监狱,任谁来说情都没有用,到现在牢房里还有几家的纨绔子弟吃着牢饭呢。 “且慢!” 兵丁们就要上前抓捕许松,却听到许松一声大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还想着负隅顽抗吗?实话告诉你,这府衙周围都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就你这十几个人,若是反抗,也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桑宏远冷笑说道。 “云朔军军纪严明,府衙更是由本帅的亲卫驻守,而且云州城外还有驻军,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大动干戈,与我为敌?而且,你们这些兵马,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府衙?桑宏远,是谁跟你们勾结了?” 许松看着桑宏远,平静地说道。 没有等桑宏远回答,许松就继续说道:“云州如今乃是由一师二团和三团镇守,能够让他们对城中的事情不闻不问地,也只有少数几人。 至于这府衙,能够放这么多的兵马进来,可见,你们应该是买通了本帅的亲卫营的军官,亲卫营的兵都是本帅亲自挑选,他们的人品本帅是信得过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两个还要继续隐藏吗?” 啪啪啪…… 府衙外面,一阵掌声传来,两道身影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是你们两个狼崽子,竟敢出卖大帅?” 牛大山一看到来人,顿时大怒不已,就要上前砍了他们,却被许松拦下。 “为何要如此?本帅自认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背叛?” 许松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说道。 “大帅说笑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更何况,大帅违抗陛下旨意,勾结契丹人,此乃叛国大罪,身为大晋臣子,大帅如此作为,实在是令人寒心,属下不愿与大帅同流合污。” 凌千落带着微笑,平静地说道。凌千落原本是朔州府军指挥使,也是康敬习的门下,许松起兵,他也是积极响应,后来更是在云州担任府军指挥使,手下兵马虽然只有两千,但是因为云朔军初建,人才短缺,所以对他们这些老人的管理比较松散,在云州一地,凌千落权力极大。 来人正是凌千落,还有亲卫营副将黄影,很显然,两人都背叛了云朔军,凌千落拦截了去城外报信的亲卫,黄影则是负责把府衙值守的亲卫调走,给桑宏远他们创造机会。 “凌将军已经弃暗投明,许松,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云州大营不会有援军来了,而且即便想来,也没有时间了,至于你的亲卫,都已经被黄将军调走,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黄高上前盯着许松说道。 “你们倒是考虑得周全,凌千落虽然能力有限,我也是因为他是我外公的门生,又是第一批投诚的人,才重用他,不过以他如今的地位,若是安排得当,又有你们的配合的话,的确有可能短时间内稳定云朔,给契丹人造成压迫,而且云朔军的火器,你们想来也是图谋已久,策划得很周全啊。” 许松依然没有任何慌乱,让黄高他们都是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许松,杂家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杂家就只能带着你的尸体回京了。” 黄高不想再拖延,厉声喝道。 “黄公公,不要着急,你给我宣了圣旨,我这边也有一道情报要给黄公公看看,公公可有兴趣?” 许松笑了笑,掏出一个信封,扬了扬说道。 “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耍什么花招?杂家没兴趣看你这什么情报,来人……” 黄高冷冷一笑,就要下令放箭,许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把手中的信封扔了过去,冷冷的说道:“黄公公还是好好看看的好,不然的话,一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高微微犹豫,盯着许松看了一会,示意身边的人把信封拿了过来,拆开看了起来。 下一刻,就见到他脸色大变,口中惊叫:“这不可能!” “许松,你告诉杂家,这是假的,这个时候了,你还给杂家送这种假情报,原来你也怕死啊,哈哈哈……” 黄高极力的压制自己恐惧的情绪,盯着许松大声说道,心底里,他感觉到这是真的,但是他却不愿意相信。 情报并不复杂,只是一些契丹军队的调动情况,还有幽州行宫那边,耶律德光的一些表现,这位黄高显然也是懂得军事之人,看完这些情报,就明白,契丹人这是要背弃盟约,而晋国那边却毫无防备。 他的一切权力荣华,都是来自于晋国,若是晋国出了意外,那他也将被打落尘埃。尤其是如今契丹人想要再次掀起战火,也意味着朝廷那边很可能会需要许松的云朔军牵制支援。 情况紧急,今日他们就算拿下许松,也不可能短时间将云朔之地完全控制,也意味着许松很有可能会被重新启用。 这算什么事情?弄了半天,这是搞了个寂寞,还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变成朝廷安抚许松的筹码? “这情报是真是假,你应该能分辨,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就在契丹和晋国签订协约,耶律德光回到幽州的第二日晚,就有一队骑兵悄悄出城,离开幽州,直奔定州的契丹大营,而这个时候,契丹大营表面上撤离的大军和辎重,已经在邢州一带集结。” 许松微微一笑说道。 黄高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传旨太监,那也不是谁都能够做的,他能够拦到这么一个差事,也说明在皇宫里,也是有根基的,自然不是草包,许松所说的话,若是之前他不会相信,但是综合这些情报,他也能推断一二。 “哼,就算契丹人攻进汴梁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日还要谢谢你告诉杂家这个消息,否则杂家把你押回汴梁,岂不是要被当做替罪羊?正好,杂家和太原郡王还有些交情,就把你交给他,想必太原郡王应该会很乐意的。” 黄高冷冷一哼,恢复了镇定后说道。 “你呀,还是没明白,这封信很早我就收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来接这道圣旨,黄高,你难道就不能多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许松平静的继续说道:“因为我要的,就是你手中的第一份圣旨,有了这份圣旨,在大义名分上,我就足以和刘知远一较高下,明白吗?不然的话,你以为在云朔,你的那些小动作能瞒得住我?你还能活到现在?” “大言不惭,给我拿下他。” 黄高终于变色,大声喝道。 砰砰砰…… 但是,他的声音还未落下,周围就想起了一阵巨响,埋伏在围墙上的弓箭手一个一个地掉落下来,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更是染红了墙壁。 紧接着,府衙内衙,还有门外,就有无数士兵,端着火枪将他们包围,漆黑的枪口对准他们,让黄高等人恐惧无比。 他们勾结凌千落和黄影,虽然也搞到了一些火器,但是火器装备很少,黄影也只是个亲卫营副将,为了防止泄密,也不敢接触太多其他人,只搞到了几把火绳枪,十几颗手榴弹,但是如今看来,这些火器跟对手相比,毛都不是。 黄高、桑宏远等人倒是想要鱼死网破,可惜他们想要如此,士兵们却有人不想跟他们一起死,这些士兵都是几家秘密招募。 还有就是几家的家丁,训练也是秘密进行,在靖安司和巡检司的双重压制下,训练得稀松平常。 打顺风仗或许还行,如今明显的兵力不占优势,武器有没有敌人的强大,顿时就有不少人丢下武器投降了,许松趁机在牛大山的保护下,脱离了包围圈。 “你们当真以为你们的行动天衣无缝?还真是天真,云州城乃是本帅的老巢,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靖安司的监视之下,连你们每天在哪吃饭,吃的什么,晚上在哪一房小妾那过夜,甚至用了什么姿势,本帅都一清二楚,还根本帅斗?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现在是巳时末,马上到午时了,云州、朔州、应州和寰州那边应该也已经动手了,这一次本帅要来一次大清洗,还要多谢你们给我本帅一个扎实的借口。” 局势控制之后,许松大声说道。 黄高眼看局势不妙,立刻下跪,大声说道:“侯爷,额不,云国公,老奴错了,老奴投降,还请国公高抬贵手啊。” “云国公,我是杜家族长,我杜家愿拿出一半财产,还请云国公放我一马,后日我杜家定另有重谢。” 局势翻转,这些豪强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活命重要,一个个开始下跪投降,磕头求饶。 许松此时却没有心情听他们聒噪,在他们带兵出现在府衙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被判了死刑,那些兵丁还有情可原,但是这些豪强却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否则他们必然还会生出更多幺蛾子,给他捣乱。 “把他们都带下去,严审,主谋三日后公审行刑,从犯一律发配矿场去开矿修路去。” 许松摆了摆手,周围的士兵上前,将一个个犯人锁拿,押入大牢。 公元945年9月28日。 云朔之地桑家、杜家和杨家等十七个豪族联手,与朝廷勾结,意图颠覆云朔,被强势镇压,巡检司在靖安司的配合下,对云朔之地进行了一波大清洗,首恶斩首,从犯发配矿场工地,家产充公。 在进行彻查后,《云州月报》也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对这些豪强进行公审的时候,官府鼓励地方百姓检举不法,又因此牵扯出不少人,甚至有官府官员贪腐,还有一些地痞流氓,横行乡里的黑道黑帮,也都被挖了出来,连根拔起。 对于这一切,《云州月报》单独增发了两期报纸,详细记载了案发的起因、过程、审理、审判等等细节,审判的时候也未按照晋国刑律进行,而是按照许松他们制定的刑律判罚。云朔军刑律是根据后世大明律制定,在大明律的基础上,根据当前的民生、经济情况,进行了一定的修改和完善。 这一波清洗,不仅仅让云朔之地迅速稳定下来,为许松后续的战略谋划打下了稳定的基础,更是抄没了许多财物田产,让云朔府库的压力缓解了不少。 也让许松能够集中精力,应对接下来河北的变故,布局幽州。 公元945年10月16日。 夜晚子时,契丹大营营门打开,一支数百人的骑兵进入大营。 “准备得如何了?” 耶律德光来到中军大帐,便立刻问耶律解里道。 “大汗,已经准备妥当,大军分批隐藏在太行山脉边缘地带,距离此地只有一百里,撤离的时候,所有辎重粮草都是假的,都已经被藏在定州治下各乡镇之中,一旦开战,大军可以在明日中午赶到,直扑贝州,而后直插汴梁。” 耶律解里激动回答道。 “这里还有三万兵马,耶律解里。” 耶律德光沉吟一会后,大声命令道。 “末将在。” 耶律解里出列道。 “传令,太行山主力大军不必到此汇合,由耶律洪率领,直接攻击邢州,命令你率领一万骑兵,由张彦泽为先锋,傅住儿为监军,明日卯时出发,直取贝州。 拿下贝州后就地建立防线,等到后续主力大军攻破邢州后,你部大军立刻长驱直入,迂回穿插,攻下澶州,主力大军随后跟上,你的第三个目标便是,汴梁,耶律解里,拿下汴梁,可有信心?” 耶律德光的声音充满了侵略性,耶律解里却仿佛没有感觉到,此时他想的是灭国之功,很显然,耶律德光把攻破汴梁,灭亡晋国的泼天大功放在了他的身上。 “末将遵命,末将定将汴梁城攻破,生擒石重贵,献与大汗。” 耶律解里大声说道。 第58章晋国灭亡 公元945年10月18日拂晓。 在和晋国签订停战和议之后不到两个月,契丹背信弃义,大军突然发动进攻,不过3天时间,契丹骑兵奔袭数百里,兵临澶州城下,澶州刺史投降契丹,以至于耶律解里未废一兵一卒便拿下了澶州。 11月初,耶律解里和张彦泽定计,由耶律解里率领大队正面吸引进军注意力,张彦泽率领两千骑兵迂回绕道,避开晋军防线,渡过黄河,直扑汴梁。 公元945年11月20日。 张彦泽的大军便到了汴梁城下。 十一月的寒风卷着细雪,刮得汴梁城头的旌旗猎猎作响,北门守将高勋裹紧裘袍,望着城外影影绰绰的火把长龙,喉结上下滚动。 “将军,真要开城门?”副将按着刀柄的手在发抖。 高勋从怀中取出那封盖着契丹狼头印的信函,羊皮纸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黄。 “石重贵刻薄寡恩,这些年折了多少边关将士?如今契丹人许诺节度使之位……”他猛地攥紧信纸:“开城门!” 沉重的门栓被十余兵卒合力抬起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张彦泽的骑兵如黑色潮水涌入城门洞,铁蹄踏碎满地霜花。 “报……北门失守!契丹骑兵已到宣德门!” 急促的喊声撕碎了皇宫的寂静。 石重贵从龙床上惊起,赤脚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透过雕花窗棂,远处天际已被火光染成橘红。 “陛下!”黄门侍郎冯玉跌跌撞撞冲进来:“张彦泽带着契丹兵杀进来了!禁军……禁军大半都降了!” 石重贵踉跄着抓起床头宝剑,剑鞘上“永镇山河”四个鎏金大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云朔急报,许松在密奏中言之凿凿说契丹必会背盟……可恨那帮御史天天弹劾边将危言耸听! “冯玉,拟旨。”皇帝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敕封许松为云州郡王,授太子太保,调许松火速率云朔军南下勤王。” 老臣扑通跪下:“宫门都被围了,鸽子都飞不出去啊陛下!” 喊杀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契丹人特有的呼哨。 石重贵写好圣旨,交给冯玉,系紧龙袍玉带,忽然冷笑:“你立刻想办法出宫,去云朔,把这个交给许松,朕倒要看看,这个给契丹人当了三年代州司马的张彦泽,如今是何等威风!” 这封圣旨石重贵也并非是看好许松,只是因为刘知远拥兵自重,不服调动,导致如今的局面,有了这封圣旨,许松便在大义名分上,与刘知远不相上下了,而且他还在圣旨上写上了“节制黄河以北诸镇兵马”几个字,他更多的还是想要给刘知远找点麻烦。 崇元殿前,张彦泽的皮靴碾过丹陛上的蟠龙浮雕。 这个昔日的晋国将领如今穿着契丹式样的狼皮大氅,腰间却还挂着晋帝亲赐的鱼袋。 “石官家,别来无恙?”他故意用契丹人称呼中原皇帝的方式,戏谑地看着殿中持剑而立的男人。 石重贵身后只剩二十余名金瓜武士,雪亮的斧刃在晨光中连成一片。 他盯着张彦泽身后那个契丹监军,对方头盔上的貂尾正随着呵出的白气轻轻摇晃。 “朕记得天福三年,你在代州贪墨军饷被判斩刑。”石重贵剑尖微颤:“是朕念你祖父张从恩的功劳,特赦改流放。” 张彦泽脸色一僵,突然暴怒地抽出弯刀:“少废话!耶律大汗要你亲笔写退位诏书!” 刀锋劈碎御案一角,墨汁溅在明黄缎面的圣旨上。 契丹监军忽然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许松的军队正在向幽州移动,石皇帝快点写,我们还要去对付真正的敌人。” 石重贵瞳孔骤缩。 他这才明白契丹人为何如此急切……他们怕的不是苟延残喘的晋室,而是那个在北方虎视眈眈的云朔节度使! “拿笔来。”皇帝突然大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蘸着溅落的墨汁,在残破的圣旨上挥毫:“朕获承大统七载,今知天命有归……” 写到“归”字时笔锋突然折断,溅起的墨点像极了地图上正被契丹铁蹄践踏的疆土。 公元945年11月21日。 晋帝石重贵下旨退位,晋国灭亡。 这比原时空历史上,晋国灭亡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但很多事情实质上却并未改变,历史的车轮依然向前。 云州城头的瞭望卒最先看到南方升起的狼烟,三柱黑烟笔直刺向苍穹,这是最紧急的军情信号。 “大帅!汴梁方向的烽火台全燃起来了!”传令兵几乎是滚下马背,膝盖在青石板上擦出血痕。 许松猛地推开沙盘上的小旗,云朔众将“哗”地围上来。 沙盘上象征契丹军的黑旗已插到黄河沿岸,而代表晋室的黄旗正一簇簇倒下。 “四哥。”许松转向许智:“让靖安司把消息传遍各州……契丹背信弃义攻破汴梁,晋帝……” 他顿了顿,嘴角浮起冷笑:“就说晋帝殉国了。” 许智会意地点头。 人死才能为大义名分,这个谎言将为云朔军日后行动披上“复仇”的外衣。 契丹灭亡晋国,许松并未着急出兵,现在还不是出兵和契丹人拼命的时候。 12月初,许松将云朔之地军政两方的相关官员全部召集到军都关,在军都关召开了一次年度总结的大会。 “今年云朔之地,农税总计收取粮食三十万石,商税收取银子五十万贯,缴获战利品进行折现后的银一百五十万贯,抄没罪犯、走私所获折现后得银两百万贯,玻璃坊等工坊上缴库房收入五十万贯。 支出方面主要为军事,军粮支出四十万石,士兵饷银、各类军器、伤亡抚恤等银子八十万贯,其他教育、修路、农耕等等各项支出五十万贯,各级官员俸禄一百万贯,再刨去七大杂七杂八的支出费用,今年结余银子两百万贯。” 新任的节度使府户曹主事毕士安对年度的收支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 听完毕士安的汇报,包括许松,都是眉头紧皱。 许松说道:“结余两百万贯,看起来挺多了,可是这是包含了收缴的那些犯人家产的数额,若是没有这些银子,只怕今年就是个入不敷出了,可以说我们现在几乎等于在坐吃山空,只凭着云朔之地,养不活我们偌大的云朔军。” “大帅,毕大人所计算的税收,只是根据今年的情况,如今均田策已经基本普及实施下去,来年不管是农税,还是商税,还有工坊的收入,都会大增,想来情况会好一些。” 丁友生平静地说道。 “本帅知道,我们云朔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过这点收入,还远远不够,商贸方面还需要加强扶持,褚大人,你那边可要加紧了。之前我已经给你写了一本商贸发展纲要,你要好好研读,想法大胆一些,我说过,将来商业才是我们的主要收入来源。 我们云朔军的军制与以前的旧军阀不同,军费消耗远超他们数十倍,也只有大力发展商贸,我们才能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大军、教育,这一块决不能忽视。” 许松点点头,看向商贸司主事褚庆天说道。 这段时间,许松也将云朔的管制进行了一些改革,招募了不少人才,节度使府下辖各司进行了职权细分,人员也做了调整。分为了清吏司行使吏部职权,财务司行使部分户部职权,兵备司行使兵部职权,建造司行使工部职权,外交司行使礼部职权,商贸司主管天下商会,巡检司在靖安司的配合下,行使刑部职权,设立审判司,行使大理寺职权。 这一调整,几乎是明摆着告诉手下的人,许松以后的志向了。 军事方面,暂不做调整,由节度使府直辖各师调动。 花姐也不再管理财政事宜,而是专心管理云朔商会的事情。 这场大会开了三天,不仅仅是要总结过去一年多云朔军发展的经验和出现的一些纰漏的教训,更是对来年的经济发展计划进行了规划。 “今年的总结大会就开到这里吧,各司都按照大会的决议,加紧制定各自来年的发展规划,春节后交给本帅过目,然后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另外,今年给所有官员都发一份年终奖,具体方案由清吏司拟定,报给我审核后,财务司予以发放。 另外,云朔之地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一律发放肉五斤、米十斤、布一匹,财政司拨款。” 许松起身,宣布结束大会,同时又宣布了一项福利,让众人都露出了喜色,有钱发,谁不高兴。 “多谢大帅,大帅体恤民情,宅心仁厚。” 众人起身大声说道。 大会结束,基本上也意味着这一年的工作有了个了结,除了巡检司和靖安司外,其他各部都开始安排休沐,准备过节了。 云州的雪下得纷纷扬扬,街道上却比往年热闹许多。 自许松颁布“六十岁以上老人赐米肉布帛”的政令后,各州县的官吏便忙得脚不沾地。 府库的粮食一车车运往乡里,巡检司的差役挨家挨户登记名册,生怕漏掉一个鳏寡孤独。 “老丈,这是节度使大人赏的米肉。”年轻的税吏将布袋和油纸包递到颤巍巍的老人手里:“布匹要等织坊赶制,腊月前一定送到。” 老人浑浊的眼里泛着泪光,突然跪下就要磕头:“使不得啊!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官府给百姓发年货的……” 税吏慌忙搀住他:“大帅说了,云朔没有跪礼!” 他指着远处新贴的告示:“您要谢,就对着那面红旗谢吧。” 青砖墙上,一面赤色旗帜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旗上既无龙纹也无官印,只绣着“万民”两个墨字。 腊月二十三,小年。 云州西市的粥棚前排起长龙。花姐裹着狐裘站在棚下,亲自给乞丐分发杂粮饼。她身后,商会伙计正把成筐的冻梨搬上牛车……那是要送往边关犒军的年货。 “姐姐,大帅来了!”丫鬟突然低呼。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许松穿着寻常棉袍走来,腰间连佩剑都没带,倒像个赶集的庄稼汉。他随手接过粥勺,舀了碗热腾腾的黍米粥递给驼背老汉:“尝尝,里头加了党参。” 老汉哆嗦着喝了一口,突然嚎啕大哭:“甜……甜的啊!” 他举起缺了口的陶碗:“大帅您喝!当年石敬瑭割让燕云时,老汉我喝的可是掺着麸皮的馊水……” 许松仰头饮尽,抹了抹嘴笑道:“往后只会更甜。” 他转身指向正在修建的学堂:“开春那里要教娃娃们制糖之法,等甘蔗种活了,咱们云朔人人都喝得上糖水。” 人群爆发出欢呼。几个半大孩子突然冲出来,把编好的草环套在许松脖子上。有个胆大的嚷嚷:“我娘说大帅是紫微星下凡!” 许松大笑:“你娘说错了。” 他摘下草环戴在孩子头上:“云朔没有神仙,只有百万不肯再做奴隶的凡人。” 契丹人占领晋国国都之后,各路大军向汴梁集结,剿灭晋国残余部队,迎接耶律德光进入汴梁。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大动作,许松猜测,这是耶律德光准备要建立大辽,称帝了。 腊月三十日,除夕。 汴梁皇城的积雪被刻意扫成“瑞兽”形状,张彦泽领着降将们跪在殿外,手捧染血的《劝进表》。 “陛下请看!”他猛地掀开红绸,露出块刻着“天命归辽”的怪石:“黄河清了三日,此石自河底浮出!” 阶下群臣窃窃私语。 有人认出那分明是去年修堤用的花岗岩,凿痕还泛着新茬。但没人敢戳破……昨日刚有个七品言官被做成人皮灯笼挂在宣德门上。 “冯相,”张彦泽突然拦住正要退朝的老者:“您德高望重,这劝进表还缺个领衔……” 冯道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老夫眼花,看不清字。” 他从袖中摸出本《春秋》:“倒是想起个典故……当年王莽篡汉前,也出现过白雉祥瑞。” 满殿死寂。 张彦泽脸色铁青,耶律德光却突然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老狐狸!” 他弹指震碎案上茶盏:“那朕问你,许松在云朔搞的‘万民旗'',算不算僭越?” “不及陛下万分之一,”冯道躬身。 第59章称帝,建立大辽 汴梁城的积雪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刺目的金光。 耶律德光踩着汉白玉阶走向崇元殿,狼皮大氅上的金线刺绣晃得降臣们睁不开眼。 他忽然停步,望向北方天际……那里有片乌云正缓缓压来。 “陛下?”韩德枢小心翼翼捧着鎏金冠冕。 耶律德光摩挲着腰间玉带:“许松在军都关聚将,是要给石重贵戴孝?” “探马来报,云朔军正在分发白布。”韩德枢低声道:“不过他们同时往边境运了三百车火药。” 契丹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溅满血点。 他盯着掌心血渍冷笑:“好个忠臣孝子……”转身时眼中已燃起野火:“传旨!改元大同,国号大辽!” 公元946年正月二十日。 在经过了三辞三让之后,崇元殿前九鼎齐鸣。 耶律德光建立大辽,年号大同,将中原纳入大辽统治范围之内。 当耶律德光戴上十二旒冠冕时,千里之外的军都关校场,近四万云朔军正对着汴梁方向,三个步兵师的火枪营齐射火枪,白烟如孝幡直上云霄。 许松站在点将台上展开血诏:“诸君可看清楚了?这是先帝亲笔……”他抖开黄绢,露出“许松节制河北诸镇”的朱批:“今日不为晋复仇,他日谁为尔等复仇?” “万胜!”枪刺如林。 朔风卷着《讨辽檄文》掠过燕山,檄文上“欺天背盟”四字被火把照得猩红。 许松忽然对许智笑道:“四哥,你说刘知远此刻在做什么?” 太原晋阳宫内,刘知远正将传国玉玺的仿制品重重砸在案上。 刘知远踢翻炭盆,火星溅到墙上的《山河社稷图》,图上云朔之地被朱砂圈得刺目,旁边批注“火器”二字已然焦黑。 耶律德光登基后的汴梁城,金碧辉煌的宫殿掩盖不住暗流涌动。 契丹铁骑席卷中原,靠的是强大的武力和迅疾的机动性。 然而,支撑这支军队的传统后勤方式……劫掠,在成为中原的“主人”后,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在耶律德光的默许甚至纵容下变本加厉。 “打谷草”,这个在契丹语中意为“筹措粮草”的词汇,在中原大地化作了赤裸裸的恐怖。 契丹军队,尤其是那些非核心部族的“属珊军”和骄兵悍将们,视新占领区为无主之地。 他们不再满足于战场缴获,而是以“征收粮饷”为名,堂而皇之地闯入城镇乡村,肆无忌惮地劫掠。 汴梁城内,昔日繁华的街市变得萧条。 契丹士兵三五成群,踹开商铺民宅,金银细软、粮食布帛、乃至家禽牲畜,尽皆抢掠一空。 稍有反抗,便是刀兵相向。城郊的村庄更是惨不忍睹,刚熬过寒冬的百姓,仅存的一点口粮和春耕种子被洗劫一空,无数人家妻离子散,饿殍遍野。 军都关,靖安司的密报雪片般飞来,许松看着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报告,脸色铁青。 “打谷草?好一个打谷草!”许松将一份描述某个村庄被洗劫后惨状的密报拍在案上:“耶律德光这是在饮鸩止渴!他以为靠抢就能养活他几十万大军?他这是在把中原百姓逼上绝路,逼着他们造反!” 朱宏怒道:“大帅,探子回报,契丹人连汴梁皇宫里的东西都往外搬,简直像群蝗虫!百姓稍有怨言,动辄打杀。这样下去,不用我们动手,中原自己就乱了。” 许松冷笑:“乱是必然的。但耶律德光如此倒行逆施,却是天赐良机。他自绝于中原,正好省了我们日后收拾人心的大麻烦。传令下去,靖安司的人手,要全力煽动、引导这股民怨,暗中资助那些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让他们往太行山、往黄河边流亡,告诉他们,云朔之地,尚有活路!” 如果说“打谷草”摧毁了底层民生的根基,那么耶律德光在高层权力分配上的短视,则彻底撕裂了胡汉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动摇了统治的根基。 登基称帝后,耶律德光被巨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内心深处对汉人官僚的猜忌并未消除,反而因身处汉地而加深。 为了牢牢掌控新得的中原,他毫不犹豫地将契丹贵族和亲信安插到最重要的职位上。 节度使,这一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的要职,成为耶律德光酬谢功臣、安抚宗亲的首选。 许多在草原上擅长骑射征战的契丹贵族,被任命为河北、河南、山东等要害之地的节度使。 他们不通汉地民情,不晓农耕治理,更不懂如何安抚人心。上任之后,往往只知横征暴敛以满足私欲和上交辽廷的定额,甚至纵容手下继续“打谷草”,将地方搞得乌烟瘴气。 汉人降臣,如杜重威、张彦泽等人,虽也得到封赏,但多被置于契丹贵族的监视之下,实权有限。 而那些心向晋室或有气节的汉臣,则备受冷落甚至打压。朝堂之上,契丹语成为“雅言”,汉臣动辄得咎,尊严扫地。 面对耶律德光一系列激化矛盾的政策,并非没有清醒之人。 汉臣张砺,作为较早归附契丹且颇有才干的文臣,忧心如焚,他深知如此下去,大辽在中原的统治必将昙花一现。 一日,张砺终于找到机会,在偏殿向耶律德光痛切陈词:“陛下!臣冒死进言!今大辽始得中国(中原),根基未稳,当务之急是收拢人心!陛下欲长治久安,非行汉法、用汉人不可啊!” 耶律德光正把玩着一件从晋宫缴获的玉器,闻言眉头微皱,有些不耐:“哦?张卿有何高见?” 张砺扑通跪下,声音带着哽咽:“陛下!‘打谷草’之策,乃竭泽而渔!中原百姓非草原牛羊,任人宰割。他们世代耕种,安土重迁。如此劫掠,无异于逼他们铤而走险,揭竿而起!届时遍地烽烟,我大军顾此失彼,危矣!” 他顿了顿,见耶律德光脸色阴沉,仍咬牙继续说道:“再者,节度使之任,关乎地方命脉。陛下专用国族(契丹人)及左右近习,彼等多不晓中国之政情民风,只知盘剥索求。此乃取乱之道!陛下!当效法北魏孝文帝故事,‘以中国之人治中国之地’!选用熟悉地方、有德望才干的汉臣治理州县,安抚民生。政令需合中原之宜,赋税需有定制,方能使人心渐服。若政令乖失,人心尽丧,纵使今日得之,他日亦必失之啊!陛下三思!” 张砺言辞恳切,句句泣血。 若耶律德光此时能幡然醒悟,采纳其策,停止劫掠,推行汉化,重用汉臣,以中原之法治中原,那么凭借契丹强大的军事威慑和中原的人力物力,大辽确有可能像当年的北魏一样,在北方建立起稳固的统治,甚至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然而,耶律德光的反应让张砺的心沉入谷底。 “哼!”耶律德光重重放下玉器,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因激动和宿疾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色发青。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眼中闪烁着征服者的傲慢与对汉人的深深不信任:“张砺!你这是在教朕如何做皇帝吗?朕提百万雄师入汴梁,靠的是契丹勇士的弯刀快马!不是你们汉人的之乎者也!中原?不过是我大辽新的牧场!牧民如何管理牛羊,还需要牛羊来教吗?什么北魏旧事?拓跋氏最终还不是被你们汉人同化得连祖宗都忘了?朕是契丹人的皇帝,永远都是!用汉人?朕看你是汉心不死!” 他猛地挥手,像驱赶苍蝇:“念你旧日有功,今日之言,朕只当没听见。退下!再敢妄议国策,休怪朕无情!” 张砺浑身冰凉,他知道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他颤巍巍地起身,看着耶律德光因咳嗽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一片绝望。 他踉跄着退出殿外,望着阴沉的天空,仿佛已看到遍地烽火和契丹骑兵仓皇北遁的景象。 耶律德光的拒绝,彻底关上了和平过渡的大门,他亲手点燃的暴政之火,开始猛烈反噬。 被“打谷草”逼得家破人亡的农民,被契丹节度使压榨得喘不过气的乡绅,心怀故国的晋军溃卒,甚至一些被契丹人侮辱欺凌的地方汉官……各种不满的力量在压抑中迅速积聚、发酵。 太行山麓,原本躲避战乱的流民中,开始出现小股武装,他们袭击落单的契丹巡逻队,抢夺粮草。 黄河沿岸,一些村镇自发组织起来,依托坞堡抵抗契丹人的征粮队。 虽然规模不大,但此起彼伏,让契丹地方官吏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消息传到军都关,许松看着沙盘上在河北、河南、山东等地不断冒出的代表反抗的小红旗,嘴角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他对身旁的许智、朱宏等人道:“看到了吗?耶律德光在自掘坟墓!他以为占了汴梁就得了天下?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这艘契丹大船,正在自己凿沉!他拒绝张砺,就是拒绝了唯一能让他立足中原的机会。 传令下去,加大力度!靖安司的人,要像种子一样撒进这些反抗的土壤里,提供情报、武器、甚至派有经验的基层军官去指导!我们要让这些星星之火,燎遍中原!同时,严密封锁云朔边境,只允许携带家小、身家清白的流民进入,严格甄别,防止契丹细作混入。这些人,将来都是我们反攻的生力军!” 许松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汴梁皇宫中那个在龙椅上咳嗽不止的契丹皇帝。 “耶律德光,”他低声自语,带着冰冷的笃定:“你的‘大同’之梦,该醒了。中原,不是你的牧场,你的末日,就由这遍地烽烟来宣告吧。” 汴梁城中。 契丹贵族们裹着厚重的皮裘,在温暖的南方冬日里汗流浃背,却仍强撑着北方的威仪。 他们不习惯中原的饮食,不习惯潮湿的空气,更不习惯那些跪伏在地却眼神闪烁的汉人臣子。 “陛下,河北又传来急报!” 一名契丹将领急匆匆闯入大殿,靴底沾满泥雪。 耶律德光眉头一皱,接过军报,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又是义军?” “是!沧州、德州、魏博三镇皆有乱民起事,他们打着‘驱除胡虏’的旗号,袭击粮仓,焚烧驿站,甚至……”将领顿了顿:“甚至有契丹贵族在城外庄园被屠戮殆尽。” 殿内契丹贵族们顿时哗然,有人拍案怒骂:“这些南蛮子,竟敢如此猖狂!” 耶律德光却出奇地冷静,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汉人,终究是不服啊。” 太原,太原郡王府邸。 刘知远盯着案上的地图,手指重重敲在云朔之地。 “许松……许松!” 他的谋士苏逢吉低声道:“主公,契丹人虽占汴梁,但根基不稳,各地义军蜂起,正是我们的机会。” 刘知远冷笑:“机会?许松手里捏着石重贵的‘血诏’,名正言顺地节制河北诸镇,我们若贸然出兵,反倒成了他的垫脚石!” 苏逢吉眯起眼睛:“那不如……我们也‘顺应民意’,以‘为先帝复仇’之名起兵?” 刘知远沉思片刻,忽然大笑:“好!传令下去,就说我刘知远感念先帝恩德,决意起兵讨伐契丹,光复中原!至于许松……呵,等我们拿下汴梁,再慢慢收拾他。” 公元946年二月初五。 刘知远在太原起兵,以为先帝复仇的名义,出兵讨伐契丹,不到半月便攻下降州、解州等地,短短一个月已经攻到了洛阳附近,那些原本投降契丹人的汉人官员,一个个反戈投降,让刘知远的大军如虎添翼,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打到了洛阳。 这一下耶律德光也坐不住了。 登基不过一个多月,中原之地爆发的起义十几次,让契丹大军损失惨重,疲于奔命,不是在镇压起义,就是在镇压起义的路上,还有那些江湖人,对契丹贵族进行暗杀,让契丹贵族们都是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刘知远起兵,又已经到了洛阳,云朔的军队也有异动,耶律德光焦头烂额,不得不尽快做出决定。 第60章辽国北归,图谋幽州 公元946年三月十七日。 耶律德光敕封李嗣源的儿子李从益为知南朝军国事,也就是中原皇帝,命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汴州留守,镇守汴梁,而他自己则是带领兵马北归。 而此时的许松,已经在军都关,开始按照既定的计划,启动了第二阶段的攻势,目标直指幽州。 如今的幽州,除了有耶律挞烈率领的五万契丹精锐之外,还有从杜重威等降将手中收来的原晋国士卒两万人,以及赵延寿留守幽州的兵马三万人,总计十万兵马。 幽州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镇,易守难攻,想要攻破幽州,以目前许松手下的兵力,就算是有火器之利,若是正面作战,几乎是不可能,只能智取。 “都到齐了吧?” 军都关大营中军大帐之中,许松看了一眼账下诸将,李崇率领一师二团和三团镇守云州,朱英率领三师镇守朔州和雁门关,如今在军都关的,是刘清手下的二师,还有一师一团,以及新组建,在这几个月来,兵力补充到六千人,勉强具备骑兵战力的王清所部第四骑兵师。 加上许松的亲卫营,兵力达到两万三千余人,用来守卫军都关,以云朔军的火器威力,就是有十万大军,也休想攻下,但是若是用来攻略幽州,即便这两万余人都是精锐战兵,也远远不足。 营指挥使及以上的将官都在此处了,看着济济一堂的各级将领,许松倍感自豪,这就是他用了近两年时间扩充的势力,如今已经初具规模,拥有了近五万大军,面对契丹人的铁骑也丝毫不惧。 “本帅已经得到消息,耶律德光已经起程北归,他在中原待不下去了,可是想要离开,没那么容易,我们下一步的战役目标,便是幽州,拿下幽州,耶律德光后退无路,便成为瓮中之鳖,本帅要让他知道,中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许松冰冷的声音响起,众将领有的露出喜色,有仗打,自然有军功拿,有的则是露出担忧之色。 “大帅,攻打幽州,以我们如今的实力,只怕是有些困难啊。” 王清说道,他曾经率领晋军多次与契丹人交战,有一次甚至打到幽州附近,知道幽州的防守是何等的严密。 “有困难克服困难,这一次本帅要将整个燕云十六州都拿下。” 许松摆了摆手说道。 军都关的夜,带着料峭春寒。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中央,幽州城及其周边山川河流、关隘堡垒被精细地标注其上。 代表契丹军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插在幽州城内外,如同一只盘踞的狰狞巨兽。 许松背对帐门,负手而立,眉头紧锁地凝视着沙盘。 帐内气氛凝重,刘清、罗远山、王清、赵元朗等将领围在沙盘旁,低声争论着进攻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阻力。 火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在帐壁上,显得肃杀而紧张。 “正面强攻绝不可取!”王清的手指重重戳在幽州城厚重的城墙上:“城墙高厚,护城河宽阔,耶律挞烈是宿将,麾下十万兵马,更有杜重威旧部熟悉守城,我军虽有火器,但兵力悬殊,硬碰硬损失太大,即便攻下也必是惨胜,无力应对后续耶律德光的回援或刘知远的窥伺。” 罗远山不服气道:“难道就干看着?契丹主力北归,耶律德光自顾不暇,正是收复幽燕的天赐良机!集中所有火炮,轰他娘的!炸开一个口子,步骑协同冲进去!” “炸开口子?谈何容易!”刘清指着沙盘上幽州城周边的几个卫星堡垒:“看这里,檀州、顺州、蓟州,互为犄角,拱卫幽州。我军若全力攻城,侧翼必遭袭扰。强攻一处,其他各处契丹军驰援,我们会被拖入消耗战。别忘了,我们的火器虽利,弹药补给线却长。” 赵元朗补充道:“还有粮道。深入敌境作战,补给是关键。契丹骑兵机动性强,若派精锐袭扰我后方粮道,前线大军危矣。” 争论声在帐内回荡。 许松始终沉默,目光锐利地扫过沙盘的每一个细节,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 他知道将领们说的都有道理,强攻是下策,但智取幽州,谈何容易?这座坚城,如同横亘在云朔军面前的天堑。 “正面强攻幽州,绝不可取,今日便先议到这里,你们先回去休息,容我再好好想想。” 许松此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云朔家底太薄,跟契丹耗不起啊。 在众人离开后,许松依然站在沙盘前,盯着沙盘,看着契丹大军的部署,却无头绪。 就在他凝神苦思,试图在纷繁的线索中抓住那关键一缕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他没有回头,以为是亲兵送水,习惯性地伸出手。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托着一只青瓷茶盏,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那手指莹润如玉,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绝非军中粗粝汉子所有。 许松一怔,猛地回头。 灯火下,站在他身侧的并非寻常亲兵,而是一个穿着普通士兵服色、却难掩清丽姿容的女子。 她微微低着头,鬓边几缕青丝垂下,侧脸在光影中勾勒出柔和的线条,正是房家千金……房筠筠! “是你?!”许松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军营重地,尤其这中军大帐,乃是军机核心,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混进来,还扮作奉茶侍从? 敞开的帐篷大门口,两个亲卫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房筠筠身上,充满了惊疑和警惕。 他们都是许松的心腹,自然是认识房筠筠的,还以为是大帅的安排,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两个亲卫的手放在了刀柄上,盯着房筠筠,一旦她有任何举动,立刻就会迎来两个亲卫的攻击。 房筠筠抬起头,脸上并无多少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她迎上许松审视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帅恕罪,民女并非有意擅闯军机重地,实有万分紧急、关乎幽州存亡的情报,需当面禀报大帅!寻常途径,恐被延误或拦截,不得已出此下策。” 关乎幽州存亡?这几个字像重锤敲在许松心上。 他眼中的惊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探究和一丝了然。 房家早就暗中与他接洽,但是那种接洽并非正式的投靠,更像是房家对于他这个潜力股的一种投资。 之后房永胜和房青风加入云朔军,一个成为云朔军的参谋军师,还负责一部分民政工作,一个进入靖安司,成为靖安司的二把手,但是那也只是他们个人的行为,房家并未明确表示投靠。 许松没有立刻斥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房筠筠:“房姑娘,你可知军法森严?擅闯中军,形同刺探军机,依律当斩!你所说的情报,若不能抵过此罪……” 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房筠筠身体微微一颤,但眼神却更加坚定。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民女知道。但请大帅屏退左右,此情报绝密,只可入大帅一人之耳!若情报不实,或对大帅无益,民女甘愿领死,绝无怨言!但若……若此情报能助大帅破幽州,救万民于水火,恳请大帅给民女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她说着,竟缓缓跪了下去。 许松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纤弱的肩膀微微发抖,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知道房家根基在朔州,但是房家通商天下,与幽州那边也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房筠筠冒死前来,所图为何?她口中的“绝密情报”又是什么?是真有其事,还是另有所图?甚至是契丹人的反间计? 无数念头在许松脑中电闪而过。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让帐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都退下,帐外十步警戒,擅入者,斩!” “大帅!”两名亲卫一惊,本能地想要劝阻。让大帅单独面对一个目的不明、擅闯军营的女子,风险太大。 许松抬手制止了他们,目光依旧锁在房筠筠身上:“执行命令!” 亲卫无奈,只能抱拳:“遵命!” 带着满腹疑虑,退出大帐。 厚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声响。 偌大的中军帐内,只剩下许松和跪在地上的房筠筠,以及沙盘上那座象征着巨大挑战的幽州城模型。 灯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 许松走到帅案后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房筠筠,声音听不出喜怒:“现在,你可以说了。记住,你的性命,就在你接下来的话语之中。若有一字虚言,神仙难救。” 房筠筠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决绝,更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 她深吸一口气,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名字和一个足以撼动幽州城防的秘密…… 帐外,寒风呼啸。 帐内,一场关乎幽州乃至整个北地命运的风暴,正随着一个闺阁女子的低语,悄然酝酿。 许松的眼神,在听到那个名字和秘密的瞬间,骤然亮起,如同暗夜中捕捉到猎物的猛虎。 沙盘上那座固若金汤的幽州城,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却又足以致命的缝隙。 帐内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许松的手指在幽州城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好!房姑娘此讯,可抵十万雄兵。” 房筠筠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许松掀开帐帘,晨光中一队新编入的亲卫正在操练,钢刀映着雪光晃人眼目。 “那个刀法……”许松突然眯起眼睛。 队列末尾的年轻士兵招式看似朴实,但每记劈砍都带着战场淬炼出的狠辣,与寻常新兵截然不同。 而且这刀法之中,带着一丝枪术的韵味,这个士兵,原本擅长的,乃是枪法,而非刀法。 “叫什么名字?” 牛大山小跑过来:“回大帅,叫杨重贵,太原人士,上月流民入关时投军的,因识得几个字……” “杨重贵?”许松咀嚼着这个名字,余光瞥见房筠筠突然攥紧了袖口。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那士兵收刀行礼,露出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脖颈……一道陈年箭疤蜿蜒至衣领深处。 “好刀法。”许松随手抛去自己的水囊:“跟谁学的?” 年轻士兵接住水囊的手掌布满老茧:“回大帅,家父做过边军教头,这是家传刀法。” 声音低沉平稳,却让房筠筠猛地抬头……这分明是官话里刻意压制的陕地口音。 许松忽然笑了。 他注意到士兵腰间挂着的木牌,上面除了姓名还刻着个模糊的"忠"字,边缘残留着被刀刮过的痕迹。 当夜军帐中,靖安司的密档摊在案头。 许智指着画像:“刘知远的弟弟,刘崇的心腹杨信的儿子,本名杨业,刘知远率军攻打契丹大军之时失踪,不知道何时改名换姓,来到了云朔。” “哦?那他是如何选入亲卫营的?要知道亲卫营的每一个士卒,都是从我们军中精锐士卒中选拔,按说他来云朔军不过数月,应该是没有资格进入亲卫营的。” 许松皱眉说道。 “这事吧……你问问大山哥吧。”许智微微苦笑说道。 杨重贵,这个名字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是若是说起他另一个称号名字,想必在华夏不说家喻户晓,也绝对名满天下。 杨无敌,杨业,杨令公,杨家将,这些字眼,绝对是华夏儿女都耳熟能详的。 没错,这位就是原时空历史上,那位开创了杨家将传奇的杨令公,虽然杨家将的事迹大部分为杜撰,但是杨令公这个人却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为人勇而有谋,王夫之评“杨业,太原之降将也,父子握兵,死士为用,威震于契丹;谤书迭至,且任以边圉而亡猜”。 这让许松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第61章幽州无间道(一) 许松凝视着案头的密档,指尖轻轻敲击着"杨重贵"三个字。烛火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帐外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带他来见我。”许松突然开口:“就现在。” 半个时辰后,帐帘掀起。 杨重贵身着单衣被押进来,手腕上还带着捆绑的勒痕,眼神却如孤狼般锐利。当他看到端坐案后的许松时,瞳孔猛地收缩……大帅案头赫然摊开着绘有刘知远军将领的密图! “杨业。”许松直接唤出这个名字,声音不重却如惊雷炸响。 年轻士兵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又缓缓松弛。 他忽然笑了,竟自顾自盘腿坐下:“大帅既已知晓,要杀要剐……” “本帅若要杀你,何必深夜相召?”许松将一柄雁翎刀推到他面前:“这是当年李克用用过的佩刀,听说你们杨家祖上在唐军效力时,最敬重这位武皇。” 杨重贵盯着刀鞘上磨损的铜饰,喉结滚动。帐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 “刘知远攻破洛阳,兵指汴梁,以目前的局势,刘知远很快就会进入汴梁,面南称帝。”许松突然话锋一转:“但他命令留守太原的弟弟刘崇,却与契丹人暗通款曲,你说刘崇,想干什么?” 说着甩出一封密信,火漆上赫然是契丹狼头印。 杨重贵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不可能!” “你父亲杨信当年为何被贬?不就是反对与契丹议和?”许松起身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对方心尖上:“如今刘知远要用你杨家旧部守边,刘崇却在背后与契丹人勾勾搭搭,你觉得杨家最终会如何?” 帐外突然传来兵器坠地的脆响。 杨重贵像被惊醒的豹子般弹起,却发现许松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那双眼睛如深潭般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 “给你两条路。”许松声音突然柔和下来:“要么现在持刀杀出去,本帅保证无人阻拦,要么留下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保境安民。”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整齐的报数声……是夜巡的火枪队在交接。 杨重贵这才注意到,远处校场上值夜的士兵裹着厚实的棉袄,而这样的冬装他在晋军时只有都头以上才能配备。 年轻将领突然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铿锵有力:“末将……愿随大帅驱除胡虏!”抬头时眼眶发红:“只求他日阵前,让我亲手斩了刘崇那狗贼!” 许松大笑扶起他:“不急,有的是机会。” 说着解下自己的貂裘披在他肩上:“明日去云州第一师报到,先给李崇当军事参谋,记住,在这里凭本事吃饭……”突然压低声音:“你父亲旧部若有人才,尽管举荐。” 当夜,许松独自站在沙盘前,将一面小红旗插在太原位置。 幽州,晋国降军大营。 这里的兵马都是杜重威和张彦泽的旧部,耶律德光对他们这些降将也有防备,在接收投降之后,就将他们的兵马分解,一部分随耶律德光南下,攻打晋国,一部分则是由并不受杜重威和张彦泽重视,被裹胁投降的李定江率领,回到幽州,归于耶律挞烈麾下,拱卫幽州。 这一日,降军大营之中,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主将李定江秘密接见了这位客人。 夜色如墨,幽州降军大营内一片寂静。 李定江的军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他阴沉的面容。这位原晋军将领,如今虽被契丹人委以重任,统领两万降军,但内心却始终不得安宁。 “将军,有人求见。”亲兵掀开帐帘,低声道。 李定江眉头一皱:“何人?” “来人自称姓房,说是……朔州故人。” 李定江瞳孔微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桌。 半晌,他沉声道:“带进来。” 帐帘再次掀起,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缓步走入,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正是靖安司指挥同知,房青风! “李将军,别来无恙。”房青风微微一笑,目光如刀。 李定江死死盯着他,片刻后,突然冷笑:“房家大公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孤身入我大营?你就不怕我拿你的人头,去向耶律挞烈邀功?” 房青风神色不变,径直走到案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李将军若要杀我,就不会让我进来了。” 李定江眼中寒光闪烁,右手按在刀柄上,却终究没有拔刀。 “说吧,你来做什么?” 房青风放下茶杯,直视李定江:“我来,给将军指一条活路。” “活路?”李定江嗤笑一声:“我如今统领两万兵马,契丹人待我不薄,何须你来指路?” “待将军不薄?”房青风冷笑:“耶律挞烈可曾真正信任过将军?降军大营驻扎在幽州城外,而非城内,契丹骑兵日夜监视,粮草军械皆受节制。将军以为,这是重用,还是防备?” 李定江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房青风继续道:“杜重威、张彦泽降辽后,虽得高官厚禄,但麾下兵马皆被拆分,亲信将领或被调离,或被监视,将军以为,自己会是例外?” “够了!”李定江猛地拍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房青风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推到李定江面前:“当年朔州城外,李家满门性命,不知道李将军是否记得?” 李定江浑身一震,手指微微颤抖。 十年前,契丹南下劫掠,李定江全家被困朔州城外,是房家商队冒险相救。这份恩情,他从未敢忘。 “再者,燕云十六州被契丹人占据十多年了,十六州的百姓是如何被契丹人压迫的,你们比我清楚,哪怕是在军中,你们跟着杜重威,只怕契丹人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相信过你们吧?平日里对你们也多有欺凌,你们难道就想这么一辈子隐忍?难道就想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也和你们一般,被契丹人欺压?” 房青风的话,如一根根尖刺,刺入李定江的心中。 他也是汉家儿郎,岂会甘心居于蛮夷之下? “许松……想让我做什么?”李定江声音低沉。 房青风眼中精光一闪:“云朔军将会攻打幽州,到时候幽州危机,耶律挞烈会调降军入城协防。待大军兵临城下,自会有人与将军联系。” “当内应?开城门?”李定江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是让我去送死!幽州城内五万契丹精锐,我这两万人如何抵挡?” “将军放心。”房青风压低声音:“我们自然还有其他布置,到时候将军只需按照计划,做好本职之事即可,绝不会轻易让将军陷入危局。” 李定江死死攥着信,额头渗出冷汗。 房青风起身,最后留下一句:“将军若愿反正,云朔军自有高位以待,若不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帐外:“契丹人最近可没少查探降军动向。” 帐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李定江缓缓抬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告诉许松,到时候我自会配合,但是我绝不会拿两万将士的性命轻易冒险,若是云朔军的表现不能让我信服,我李定江绝不会轻易出手!” 房青风嘴角微扬,抱拳一礼,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就在房青风劝降李定江,军都关大军集结,准备出征的时候。 公元946年三月三十日,耶律德光的北归大军到达相州。 相州下辖安阳、林虑、汤阴、临漳四城,治所在安阳,之前耶律德光占领汴梁之时,相州留守梁晖也曾起兵,杀伤不少契丹将士。 北归的契丹大军如黑云压境,铁蹄踏碎了安阳河畔的晨雾。 耶律德光骑在战马上,脸色阴沉如铁。自离开汴梁以来,各地反抗不断,汉人百姓的敌意与日俱增。他的大军每过一城,不是遭遇闭门不纳,就是遭到小股义军的袭扰。 “报……相州城门紧闭,守军拒绝开城!”探马飞驰而来,跪地禀报。 耶律德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区区相州,也敢抗命?”他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身旁的将领:“传令,明日攻城!” 三月三十一日,黎明。 安阳城墙上的守军紧张地盯着城外黑压压的契丹军阵。 “将军,契丹人真的要攻城?”副将声音发颤。 安阳留守梁晖握紧拳头,咬牙道:“开城是死,不开城也是死!与其跪着死,不如站着死!”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佩剑,高声道:“安阳的儿郎们!契丹人残暴不仁,今日若降,妻儿老小皆成鱼肉!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死战!死战!”守军齐声怒吼。 然而,他们的抵抗在契丹铁骑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辰时,契丹军攻城开始。 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砸向城墙,箭雨如蝗,遮蔽了天空。契丹精锐架起云梯,如蚁附般攀爬而上。 守军拼死抵抗,滚木礌石砸下,沸油倾泻,城下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契丹军人数众多,攻势如潮,不到两个时辰,城门便被撞开。 城破! 耶律德光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城内升起的黑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传朕令……”他缓缓抬手,声音冰冷彻骨。 “屠城!” 刹那间,地狱降临相州。 契丹骑兵如野兽般冲入城中,见人就杀。男子被拖到街上砍头,儿童被挑在枪尖,妇女被掳掠上马,哭声、惨叫声、狂笑声交织在一起,整座城池沦为修罗场。 梁晖率残兵死守节府,最终力竭被俘。他被押到耶律德光面前,浑身浴血,怒目圆睁。 “蛮夷!尔等必遭天谴!” 耶律德光冷笑:“天谴?朕就是天!” 他一挥手,亲卫上前,一刀斩下梁晖的头颅。 屠杀持续了一整天。 当夜幕降临时,安阳已成死城。街道上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汇成溪流,流入安阳河,河水被染成暗红。 契丹士兵满载而归,马背上驮着金银财宝,绳索捆缚着哭嚎的妇女。 耶律德光站在城头,望着这座死寂的城池,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汉人难制?呵,杀光了,自然就制住了。” 就在契丹军离开相州后不久,一队云朔军靖安司的斥候悄然潜入城中。 他们看着满地的尸骸,沉默不语。 为首的斥候队长从怀中取出一面红旗,插在了安阳城头。 “记下来……”他声音沙哑,眼中燃烧着怒火:“契丹屠安阳,死者十万。” “这笔血债,必让他们百倍偿还!” 与此同时,军都关大营。 云朔军大营内,许松接到了安阳屠城的密报。 他缓缓合上信笺,眼中杀意凛然。 “耶律德光……” 他转身看向沙盘,手指重重按在幽州城上。 公元946年四月三日。 许松接到安阳之屠的消息的当日,云朔军由二师三团留守军都关,其余两万大军出军都关,兵临幽州城下。 “回禀大帅,幽州城如今有兵马十万人,其中契丹本族兵马不到两万,汉军营兵马三万余,赵延寿麾下燕军营兵马三万人,还有就是分割的晋国降兵两万人。” “另外,留守燕京的契丹军方主将为耶律青(耶律挞烈主要负责民事),乃是耶律阮的亲信,前年耶律德光南征失败,耶律阮虽然没有直接发难,但是却也暗中指使亲信给耶律德光添堵,双方斗得不可开交。而赵延寿则是耶律德光的亲信,留守的燕军将领正是赵延寿的义子赵匡林。” 大帐之中,房青风正在给许松他们介绍幽州将领的情况。 房青风早在桑家等家族造反被平定后,就来到了幽州,主持靖安司对幽州各级将领的查探渗透。 这时,外面有探马回报:“禀报大帅,斥候传来消息,耶律德光命耶律朔古率领五千骑兵先行,如今已经过了赵州,预计再有三天左右就能抵达幽州。” “来得倒挺快,继续查探。” 许松摆摆手命令道。 “大帅,契丹骑兵骁勇善战,五千骑兵若是到来,配合城中的契丹守军,对我们将会有极大的威胁,若是他们在我们攻城的时候,背后偷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只有三天时间,要攻破幽州,根本不可能。” 王清起身,忧虑地说道。 “要攻破幽州,三天的确不大可能,若是强攻,我们的损失势必会非常大,到时候耶律德光的主力大军到来,我们就很难守御了。” 罗远山也是起身说道。 第62章幽州无间道(二) “你们说得对,若是强攻,幽州城我们一天就能攻下来,但是那样一来,我们的兵力损失只怕会过半,不能强攻,只能智取,耶律青不是耶律阮的亲信吗?他和赵匡林的关系想必不会太好,能否从这里做做文章?” 朱宏开口说道。 “来不及啊,我们的军情部也查探到了不少的消息,可是军情部初建,还不能查探到太深入的消息,如今只有三天时间,只怕来不及啊。” 罗远山说道。 “放心吧,来得及。” 许松却是神秘一笑说道。 “倒是忘了,还有靖安司,靖安司的情报可比我们厉害多了,大帅,有何安排,还请吩咐吧。” 朱宏哈哈一笑说道。 “现在还不可说,先修整一日,明日一早,王将军,你派遣一部骑兵去幽州城挑衅,若是敌军出城,不可浪战,只需好好撩拨一番即可。 另外,如今幽州附近只剩下蓟州、顺州和檀州等州,有契丹兵马驻扎,对我们造成牵制,这三个州就交给一师一团了,三日内拿下这三个州,把契丹人彻底阻隔在长城之外,断绝其后路。” 许松笑着说道。 “属下遵命,必按时完成任务。” 秦岩起身大声道。 虽然打仗讲求围三缺一,但是耶律德光的所作所为,让许松愤怒,而且按照他了解的历史,还有靖安司送来的情报分析,耶律德光此时应该已经重病,至于会不会死在行军途中,或者是如原时空历史一般一年后死去,对许松来说,差别不大。 第三日傍晚,房青风在李定江的帮助下进入幽州城,来到了赵府,拿出拜帖交给了赵府的门房。 “您是?” 门房还算是有些礼貌,并未仗势欺人。 “在下是赵将军的远方亲戚,从天德军而来,赵节帅有要事与赵将军商议。” 房青风笑着说道。 他口中的赵节帅,便是之前契丹任命的河中节度使赵匡赞,是赵延寿长子 看到房青风手中的信物,这门房再无怀疑,便带着房青风进入赵府,先在客厅奉茶。 只是这门房没有发现的是,远处有几个契丹人经过,看到房青风进入赵府,很快便离去。 耶律青的府邸中,此时耶律青也收到了有人来拜访赵府的事情,按说作为大辽的燕王赵延寿的义子,他的府邸有人拜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耶律青却是在十天前从他安插在燕王府的一个暗子口中得知,燕王赵延寿不满耶律德光未履行诺言,心有怨愤,燕王世子赵匡赞与云朔军有勾结。 这个时候又有人声称是赵匡赞的使者,来到幽州,又恰逢云朔军攻打幽州的时候,那就很可疑了。 “杨先生,果然被你猜中了,这赵家还真是不安分啊。” 耶律青对旁边一个身着青衫,面色白皙的中年人说道。 “将军,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过早,赵匡赞此次被刘知远从河中赶到天德军,狼狈不堪,派人来幽州报个平安也是很有可能的,将军不可鲁莽。如今赵匡林手中掌握三万大军,若是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消息便怀疑他,引起他的不满,只怕将军都会有危险。” 这位杨先生却是平静地说道。 “先生所说甚是,只是万一他们真有反心,你我如今岂不是非常危险?” 耶律青眉头还是紧皱。 “将军放心吧,难道将军忘了?我们不只是在燕王府有暗子,赵匡林那里也有,我已经传令严密监视赵匡林,打探今日来人的身份,还有他和赵匡林都谈了些什么。到时再决定如何处置此事,也不迟。” 杨先生自信地说道。 “好,杨先生,此事你来负责,务必打探清楚今日那人的身份,还有他和赵匡林交谈的内容。” 耶律青眉头舒展,笑了起来说道。 “将军一定要沉得住气,云朔军的战斗力虽然不凡,但是我们有十万大军,即便主动出战,云朔军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而且大军据城而守,幽州城又是一座坚城,只要我们内部不出问题,幽州必然稳如磐石,而且陛下不是派耶律朔古将军率领五千骑兵先行赶来幽州了吗?想必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外面的贼军想要在三天内攻破幽州城,那是痴人说梦。” 杨先生看耶律青还是有些担忧,遂开口劝解道。 “先生放心,本将军也是身经百战,出生入死之人,岂会被这小小贼军吓住,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先生了。” 离开耶律青的府邸后,这位杨先生回到家中,叫来一个小厮低声说道:“计划顺利,今晚我会建议耶律青明日午时宴请赵匡林,在宴席上动手除去赵匡林,另外,燕军营中的副将刘光宇已经投靠,明日他负责南门守卫,午时宴会大战开启后,他会率领所部清理幽州城南门,打开城门。” 小厮听完,立刻便乔装打扮离开杨府,将消息传出城外。 耶律青并不知道,这位一年多以前来到幽州,加入他的府上,成为幕僚的杨先生,其实是严庄手下的靖安司千户杨吉宏。 耶律青作为契丹安排在幽州的镇守,其实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赵延寿,杨吉宏加入之后,为耶律青办了不少好事,深得耶律青的信任,包括在燕王府安插暗子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如此,这些暗子的身份,自然不容置疑,都是靖安司密探了。 房青风来到赵匡林的府上,只是把靖安司截获的赵匡赞的书信交给了赵匡林,信中也只是赵匡赞报平安的一些寻常之事,但是赵匡林和赵匡赞都不知道的是,这封信到了许松的手上,便变成了两封,一封真的,交给了赵匡林,一封伪造的,则是通过赵匡林的一个亲信,交到了杨先生的手上。 “将军,那边来消息了,暗子并未听到他们的谈话,这赵匡林实在是太警觉了,不过等到他们谈话结束,咱们的人偷偷的搜查了他们谈话的房间,发现了这个,您看看。” 杨吉宏傍晚的时候,再次来到耶律青这里,交给他一封烧了多半的书信。 原本探子交给他的是一封完整的信,但是杨吉宏灵机一动,便将这封信烧得千疮百孔,全部内容看不到,但是还是能够看到里面的一些敏感的字眼,比如待耶律……到幽……以为内……,明……打开……北门,等等这类字眼,耶律青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愤怒不已。 “反了反了,这赵延寿果真是包藏祸心,他不仅仅要把幽州献给那云朔军,还要偷袭陛下,简直是自寻死路,不行,本将要立刻集结大军,包围赵府和燕王府,决不能让他们得手。” 耶律青愤怒不已,大声说着。 “将军,将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杨吉宏急忙阻拦。 “杨先生,你虽然给本将军立下不少功劳,但是在这件事上,本将军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赵匡林,你若是继续阻拦,休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耶律青冷冷说道。 “将军,属下并非反对将军对赵匡林动手,只是如此明目张胆率领大军包围燕王府和赵府,确实不妥。咱们是得到了他们反叛的消息,可是并无真凭实据,奈何不了他们,最重要的是,赵匡林手握三万燕军,幽州又是他们赵家的老巢,将军集结大军,定然瞒不过他们,一旦火拼,吃亏的必然是我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正面硬碰啊。” “更何况还有晋国降卒,那李定江手中的两万大军虽然不在城内,但是若是我们这边和赵匡林打起来,那他是不是会有其他想法,到时候幽州打乱,岂不是给了云朔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 杨吉宏急忙解释道。 “好,那先生说,该怎么办?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将军可是要处罚先生了。” 耶律青微微冷静下来,看向杨吉宏说道。 “明日,明日中午,将军可以宴请城中各军将领,就以商讨应敌之策为由,到时候赵匡林只要赴宴,将军在宴席上埋伏刀斧手,直接雷霆一击,将燕军主要将领一网打尽,如此燕军营群龙无首,将军便可以迅速接掌燕军营。” 杨吉宏也是平复了一下说道。 耶律青脾气有些暴躁,但是却不是傻子,幽州城中他手中虽然有五万大军,但是赵匡林的三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双方火拼,便宜的就是云朔军。 傍晚,耶律青的手下把请帖送到了各军将领手中,赵匡林也同样收到了请帖,邀请他们去耶律府商讨军情。 “将军,有些不对劲。” 赵匡林收到请帖时,正与手下将领商量如何拒敌的事情,他的副将赵启文看到耶律青给赵匡林的请帖,不由地皱眉说道。 “有什么不对?” 赵匡林疑惑说道,云朔军包围幽州城,耶律青作为契丹派来的监军,想要和他商讨敌情,并无不妥。 “将军,耶律青此人向来狂傲自大,他若是想做什么,便是直接下令,以往他若是有事与将军商议,可送过请帖?” 赵启文说道。 “那倒没有,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云朔军的压力,让他清醒了一些呢,要知道,城外的云朔军对于契丹百姓还好,但是只要是拿着武器上战场的士兵,几乎都是杀无赦。” 赵匡林不在意地说道。 “将军,这只是其中一个疑点,云朔军这次大战不同以往,早在几天前就兵临城下,而且势如破竹,就算是檀州、蓟州那边的契丹大军都抵挡不住,已经被占领,幽州已经成为孤城,若是想要商讨军情,他早就派人通知将军了,何必到今天?” 赵启文的话,让赵匡林产生了一丝怀疑。 “悦文,你是负责情报的,这两日耶律青那边可有异常?” 赵匡林看向在座的另一位将领,这是赵匡林的左膀右臂,负责打探情报的斥候将军,左倾。 赵延寿虽然投靠了契丹,但是双方其实并不能完全信任对方,互相监视,甚至私下里的博弈也不少,自然需要时刻掌握对方的情报,互相安插细作也是寻常之事。 “回禀将军,异常倒是没有,不过今天下午耶律青的副将从大营调了三百士兵到耶律府,末将以为他是怕云朔军攻进城,措手不及,为了保命才调兵保护他的府邸,如今看来,这三百兵马只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左倾点头,又是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之前也给将军汇报过,就是城里传言燕王殿下要叛离契丹,南下归晋的传闻,虽然咱们杀了一批传播谣言的人,但是前些日子安阳的事情传来,有消息说燕王殿下在安阳的事发生前,曾与契丹皇帝和耶律阮发生过小冲突,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这宴会,难道是,鸿门宴?可是如今幽州危急,耶律青选这个时候动手,他难道以为我死了,这三万的燕军就会听他的?” 赵匡林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耶律青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关键是,没有理由啊。 “只怕,这就是鸿门宴,耶律青早就对燕王殿下不满,对燕王,他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对我们,却是没有了顾忌。一旦我们都死了,燕军营群龙无首,加上再过两天耶律朔古就要到了,到时候掌控这两万多兵马,并不困难。” 赵启文冷笑一声说道。 “将军,明天就是宴会,我们还有时间。要不直接先下手为强,在宴会前动手杀了耶律青,然后直接投降云朔军,云朔军那边对于投降的汉人,向来优待。” 一个年轻的将领站起来说道,既然耶律青要除去他们,他们肯定不能坐以待毙。 “对,直接先下手为强算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纷纷响应,这些人基本是汉人,投降契丹这些年,没少受契丹人的压迫和欺辱,如今没有犯错,耶律青竟然想要杀他们,他们岂会甘心。 “不可冲动,此事我再想想,你们先回去吧,记住今日发生的事情,不可告知旁人。” 赵匡林并未因此动怒,而是叮嘱众将说道。 第63章幽州无间道(三) 深夜,赵匡林在书房思索良久,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若是耶律青真的想要杀他,那他杀了耶律青本来也没错,可是错就错在,耶律青是契丹人,他若是杀了此人,那义父赵延寿如何自处? 他本是孤儿,是义父看他可怜,才收养了他,赵匡林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将军,房先生求见。” 这时,门外有人大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 赵匡林微微沉吟后说道。 “房某见过赵将军。” 房青风进入书房,笑着拱手道。 “房先生,不知此时找本将有何事?” 赵匡林有些疑惑问道,这位房先生颇为神秘,乃是大哥的信使,可是在他的身上,赵匡林却是感觉到此人并不简单,不知道大哥为何让此人做信使。 “在下来此是为赵将军指一条明路的。” 房青风微微一笑说道。 “明路?房先生何意?” 赵匡林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盯着房青风问道。 “意思就是,如今赵将军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退一步,便是死,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听我一句?” 房青风平静说道。 “看来房先生的身份,只怕并非家兄的信使了,只是本将军很好奇,房先生是如何得到家兄的那封信的,混进我将军府所为何事?” 赵匡林微微退后,在他身后有一把剑挂在墙上。 “将军不必紧张,那封信的确是另兄所写,只是不巧落在了在下的手中,而实际上我带来的,却是两封,另一封模仿了令兄的笔迹,写了一些对燕王和你都很不利的话,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交到了耶律青的手上,这也是他明天宴请你还有你的手下的原因了。” 房青风微微一笑说道。 “仅仅凭借一封信,就能让耶律青对我动杀手,房先生好手段。” 赵匡林讥讽笑道,耶律青虽然狂妄自大,却并非没脑子的人,这么拙劣的离间计,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若是其他时间,他或许会怀疑,但是如今他身边非常信任的人多次给他传递了燕王对耶律德光不满的消息,今日又有人看到我来到了赵将军的府上,幽州这些日子的传言将军也知道,还有燕王在安阳忤逆耶律德光的事情也有人添油加醋的说给了耶律青,耶律青是耶律德光的心腹,而且是铁杆拥扈,听到这些消息,你觉得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房青风却毫不在意的说道。 三人成虎的道理,赵匡林很清楚,加上耶律青本身对他便没有好感,如此下去,若有人日日在耶律青身边吹风点火,那耶律青对他生出杀心也就不奇怪了。 “哼,明日的宴会,若是我托病不去,那耶律青没有机会杀我,只要等到陛下北归,到时候一切自然破解,房先生请回吧,你们只有不到三日时间攻破幽州,若是不能,就等着被契丹大军包围,全军覆没吧。” 赵匡林冷冷一笑说道。 然而他并未如料想的一般看到房青风失望,或者是惊惧的表情,反而是依然平静,云淡风轻的说道:“的确,这也算是一个破解死局的办法,可是赵将军的情报只怕是有些滞后,耶律德光北归途中,在栾城一带突发重病,此时契丹军队主力已经暂停北上。而且更重要的是,刘知远已经攻破了洛阳,萧翰大军溃败,用不了多久汴梁便会被刘知远攻占。 而在这期间,刘知远传檄易州、定州、镇州、深州等各州刺史派兵阻拦契丹大军北归,这些州刺史或许不敢正面对抗契丹大军,但是暗中给他使绊子还是肯定的。 最重要的是,耶律德光病重,严重拖慢了大军进度,若是他死了,契丹又会陷入新一轮的帝位争斗之中,北方的耶律李胡,军中的耶律阮,还有皇太后述律平,各方争斗,最后不管谁胜了,你们家那位燕王只怕都讨不了好。” 这一次赵匡林面色有些变化了,这些消息让他措手不及,其实房青风说的这些话,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他自己瞎编的,比如耶律德光病重,他并未得知这样的消息,只是从靖安司日常的回报中,推测耶律德光的大军出了问题,为了让赵匡林乱了阵脚,才胡诌了这个消息,不过他却不知道,误打误撞,他蒙对了。 赵匡林也是和赵延寿有联系的,有些隐秘的消息,靖安司打探不到,只能从蛛丝马迹中分析,推测结论。 其实南征的时候,耶律德光的身体就已经是带病出征了,只是当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到灭亡晋国后,因为中原起义此起彼伏,让耶律德光大为光火,不得不北归,路过安阳又郁气难泄,才会下令屠灭安阳。 但是过了安阳之后,他的病情便开始恶化,快到栾城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几乎难以理事了。 “而且,你以为你不去赴宴,耶律青就会放过你?别忘了,耶律朔古是什么人,耶律朔古到来之后,若是耶律青给他说了什么话,你说,耶律朔古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耶律青?” 房青风的话,彻底将赵匡林逼入绝境,耶律青本来就跟他关系不好,如今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岂会轻易放弃。 “好吧,若是我叛出契丹,你们能给我什么条件?” 赵匡林深吸一口气说道。 房青风脸上露出笑容说道:“给你的条件?我家大帅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便是这幽州的刺史,第二,便是经过新军学习之后,可成为我云朔军的一军主将。 另外提醒将军一句,云朔军与别的军阀藩镇不同,云朔军纪律森严,而且军政分离,做了幽州刺史,便只能管理幽州民政,不得插手军政,若是进入军中,便不可插手民政。” 房青风的话,让赵匡林面色一变,同时还带着愤怒,他冲到房青风面前说道:“你们这是在耍我么?我冒着全族被诛灭的危险,难道就是为了这些?房先生,你不怕本将愤怒之下杀了你吗?” “正是为了赵将军九族不被诛灭,赵将军才需要叛离契丹,加入我云朔军,这是赵将军要自救,而不是为了我云朔军,即便赵将军不叛离契丹,对我云朔军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无非是暂时放弃攻打幽州,放契丹大军离开中原而已,但是赵将军呢? 你一样要冒着九族被诛灭的危险,你没有选择了,至于杀我,我既然来见赵将军,那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我若死在此处,他日自然有人为我报仇。” 房青风毫不在意他的愤怒,开口说道。 “好,好好好,云朔军,还真是手段了得,那我退一步,我麾下的大军不能打散,以后我仍然是这支军队的主帅。” 赵匡林苦笑一声,盯着房青风恨不得吃了他,而后说道。 “那也不行,云朔军的军制与你们截然不同,而且云朔军军纪严明,宁缺毋滥,你手下三万兵马是什么成色,你自己也清楚,肯定要经过筛查的,若是真有十恶不赦,作恶多端的,还要进行审判,最终能留下多少,我也不清楚,但是肯定要打散重编了。不只是你这支部队,待打下燕云十六州,整个云朔军估计都要来一次大整编。” 房青风再次拒绝了他。 “那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真就不怕我鱼死网破?” 赵匡林彻底抓狂了,不过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房青风带偏了,进入了陷阱之中。 “我能给你的承诺,便是无论是做刺史,还是做将军,云朔军都会给你提供一个尽量公平的平台,只要你自己努力,你的前途绝不仅仅局限在幽州,眼光要放远一些,胸怀要放大一些。” 房青风露出笑意,仿佛对赵匡林的歇斯底里毫不在意。 “好,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诺言,否则,我赵匡林也不是没有手段,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赵匡林点头道。 “赵将军放心,我家大帅最是守信重诺,只要赵将军遵守云朔军的军纪,作战勇猛,不愁没有军功。” 房青风笑着说道。 等到房青风离开,赵匡林秘密召集了将军府的亲卫,同时通知了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心腹将领,集结亲兵,今晚就去耶律青府邸附近的宅院中埋伏。 第二天上午,赵匡林终于回复耶律青,他将带着麾下将领准时赴宴。 得到消息的耶律青也是迅速安排,三百刀斧手在后院埋伏,同时命令心腹将领在大营中做好准备,一旦这边事成,立刻率军堵住燕军营大营。 赵匡林当然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刚到巳时,耶律青府邸前的大街上已经开始有车马接二连三地赶来。一架架马车帘子掀开,出来的都是幽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仅是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各军主将。 不过眼下时间还早,来的还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毕竟大人物都是后面压轴出场,哪里来得这么快。 为了不引起注意,赵匡林的人并没有一起前来,而是分散开。他的副将赵启文到得就比较早,可他的五十名亲兵并没有都带进去,只有十名亲兵跟随他进了府中,剩下的人都在外面等候。 这让赵启文有些担忧。不过也没办法,要是这些亲兵都让进去,里面备的桌子可就不够用了。 而且你来赴宴,带几十名亲兵算是什么意思?为了方便夺门,赵启文让八个亲兵就在靠近府邸大门的位置找个地方休息,这样真的打起来,也能快速夺取大门。 后面相继到来的人看到赵启文的安排,也都有学有样,这样门口附近的亲兵就能和外面的亲兵配合。 此时耶律青已经在后院穿戴好了软甲,然后外面又罩上了一件锦袍,就在他这边准备得差不多后,外面便有人来报,正是杨吉宏:“将军,客人们都差不多到齐了,就等将军了。” “赵匡林到了吗?”耶律青连忙问道。 “回将军,已经到了,而且两人都只带了十来个亲兵。看来他们真的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不然也不会如此大意。” 杨吉宏解释道。 “既然赵匡林到了,那本将军就去迎接一下。” 耶律青心想从今晚之后,世上再无赵匡林此人,他这算是给对方送行。 这座府邸原本是幽州一个豪商的府邸,耶律青来到幽州后,见到这座府邸,便直接霸占,这府邸阔气不说,今晚准备也很充足。 考虑到今天宴请的人就有上百人,加上这些人的随行人员,估计得上千,所以一共准备了一百多桌。 除了主厅是用于接待幽州城内的一众文武官员,其他人都安排在外面几个偏厅之中。赵匡林等一众人自然在正厅,那些亲兵一部分在靠近正厅的偏厅中,一部分在靠近大门处的偏厅中,只待里面的信号出现,就会立即行动。 “诸位同僚,本将军来晚了,自罚一杯,请!” 到了中午,所有官员都到了之后,耶律青才是姗姗来迟,笑着举杯说道。 “将军言重了,将军日理万机,我等等候将军乃是理所应当。” 众多官员都是脸上带着笑意,恭维说道。 这些官员有契丹人,也有汉人,恭维耶律青的也大多都是汉人官员,那些契丹官员一个个趾高气扬,并不把这些汉人官员放在眼里。 “赵将军,如今城外贼军围城,而且他们正在扫荡蓟州,涿州等外围州城,一旦这些州城陷落,幽州城将会彻底成为孤城,不知道赵将军可有守御之策?” 耶律青看向赵匡林问道,既然是要商议军机,他也想问问赵匡林,有何对策,探探口风。 “耶律将军,云朔军的战力想必诸位都知道,就算是大汗,哦不,陛下亲帅大军征伐,都未能攻破,所以末将不敢大意,已经命令各军时刻准备,并且备好了雷石滚木等守城器械,只要撑过三五天,待耶律朔古将军到了,便可以两面夹击,击溃城外的贼军。” 赵匡林起身拱手说道。 “赵将军这是在糊弄本将军吗?赵将军应该知道,久守必失,若是只一味防守,那我们十万大军在幽州,面对云朔军两万大军,龟缩不出,就算最终打退了云朔军,我等有何颜面面见陛下?” 耶律青却是冷冷一笑说道。 第64章幽州无间道(四) “耶律将军这是何意?” 赵匡林的脸色变了,盯着耶律青说道。 其他官员也都收起了笑意,能够在场的官员,都是幽州的高层,官场的老油条,都是很敏感的,自然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虽然两人平日里就不对付,但是起码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和气,可是如今这是,要正面刚起来了吗? “何意?赵将军应该明白,你府上的那位应该还没离开吧,要不要把他请来,给诸位同僚讲一讲,你赵将军,燕王赵家,是如何勾结敌军,想要背叛我大辽的?” 耶律青突然起身,手中的就被摔在地上,盯着赵匡林大声说道。 随着他这一下,厅外也突然乱了起来,想起了一阵阵的刀剑碰撞声音,还有厮杀的声音。 一开始耶律青还是智殊在握,冷笑着看着不言语的赵匡林,其他官员也都知道要发生大事了,急忙起身避开两人。 而支持耶律青的契丹官员则是站到了耶律青的身旁,赵匡林的手下赵启文等人站到了赵匡林的身旁。 很快,耶律青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按照他的计划,三百刀斧手加上他的心腹的亲兵,将会很快解决外面赵匡林的手下亲卫,然而过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冲进来,很显然,外面出了变故。 “你是不是在等那三百刀斧手进来?不用等了,他们来不了,来人……” 赵匡林冷笑着看着耶律青一行人,大声说道。 嘭…… 一声巨响传出,府邸的墙壁被撞开,一队队燕军营的兵马冲入耶律青的府邸,杀入战团,还有一队兵马直接冲入大厅,包围了耶律青等人。 “赵匡林,你果然背叛了大辽。” 耶律青知道,他败了,他没有想到赵匡林竟然早有准备。 很快,耶律青府邸便是血流成河,那些契丹官员,还有投靠契丹的汉人官员全部被杀,赵匡林还命令各军传令,围堵契丹大营,肃清城中的契丹势力,一时间整个幽州城都是陷入混乱。 同时命令传令兵告诉房青风,燕军营全军起义,让房青风传讯给城外的大军,以免误伤,只是他们不知道,就在这边宴会开始的时候,南门这边的行动也开始了。 与云朔军早有约定的刘光宇带着心腹将士打开了南门,云朔军两万大军开进城中,这是房青风的第二手准备,若是赵匡林这边失败,他们一样能打进幽州城。 同时,李定江的大军也在内应的接应下,从北门进入城中,向着契丹大营冲击而来。 在云朔军攻入幽州的时候,房青风已经离开幽州,来到了定州。 耶律德光攻破汴梁、杜重威等将领投降的时候,有一位将领并未同流合污,而是率领麾下兵马坚壁清野,避开契丹兵锋,然后策划了多起起义,袭击契丹大营,导致契丹人损失惨重。 耶律德光大为光火,在北归的时候,便命令大军围剿这股起义军,将其向北方赶去。 若是没有云朔军的话,这位将军很可能被耶律德光这种步步为营的战法逼得不得不退到燕云,然后被契丹人围剿。 但是如今,却不会了。 定州前线大营,高怀德今年只有二十一岁,但是却也已经是征战南北,经验丰富的大将,在他的父亲归德军节度使高行周的率领下,在定州一带准备和契丹大军拼死一战,因为再继续退下去,他们就要退入幽州地界了。 他们因为被契丹人围攻,消息并不通畅,不知道云朔军已经东征,更不知道,就在今天,云朔军已经攻破幽州,正在与赵匡林、李定江的大军联手,将契丹大军围在营中,厮杀得难分难解。 实际上,此时的契丹大军之中,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暗流涌动。 耶律德光病重,加上此次南征,虽然说是灭了晋国,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战果。 在北归的过程中,刘知远抓住机会,看准了契丹因为云朔军东征,急于北归的心态,打败萧翰,攻破了汴梁,又派大将郭威率军追赶,让契丹大军这段时间有了不小的损失。 最重要的是,耶律德光病重,契丹大营之中群龙无首,皇位之争已经拉开序幕。 而且这次收编了大量降兵,又因为安阳之屠,导致胡汉之争渐起苗头。 种族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么和谐的。契丹人欺负汉人,一直以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此前有赵延寿撑腰与契丹贵族压制,表面上还能相安无事。 然而这一回,随着在南边碰了个头破血流,加上高层都在谋划耶律德光驾崩之后如何争权夺势,无暇顾及,本就矛盾重重的胡汉之间,冲突直接被引爆了。 有契丹的将领将兵败的责任全数推给燕兵,大肆宣扬燕兵叛变,期间靖安司自然也少不了添油加醋,给他添了不只是一把火。 矛头直接指向汉民,将兵败的怨气尽数发泄到汉人身上,到了栾城,又有不少胡人也趁机发难,打、砸、抢,发泄着他们的怒火,当然借机侵占汉人的财产才是最主要的。 这个时候的汉人,虽然被契丹人打败过很多次,但是脊梁未断,而且燕赵之地,本就民风彪悍,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纷纷暴起反抗,与契丹人,还有归附契丹人的鞑靼、奚人等等打得头破血流。 不得已,辽国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张砺找到了耶律阮,言辞激烈地向耶律阮进谏。甚至当面质问,此时若乱,大军实力大损,如何击败北面的云朔军,夺回燕云之地。 虽然惹得耶律阮大怒,却也让他冷静下来。很快,耶律阮开始收束起军队,并派兵镇压,杀了不少人,乱象方止。混乱是平息了,但城中的紧张气氛却没有丝毫减弱。 公元946年4月15日。 在云朔军攻破幽州之后的第五天,大辽皇帝耶律德光驾崩于栾城。 为了稳定军心,耶律阮和被高行周挡住的耶律朔古决定秘不发丧,将耶律德光的尸体做成了“羓”,以防尸体腐烂。 然后两人带领大军,离开栾城,开始向定州进军,准备灭掉高行周所部,然后挥师北上,攻打云朔军。 就在这时,幽州被攻破的消息终于传来。 耶律青被赵匡林斩杀,契丹五万大军损失过半,其他的兵马在耶律挞烈的带领下杀出幽州,向平州方向败退。 4月20日,许松带着骑兵师先行一步,来到了定州附近,当然赵匡林和李定江等主要降将也被他带着。 刘清麾下两个团的兵马,还有燕军营和晋国降军营部分兵马随后,丁友生和房永胜,以及一师秦岩率领一师一团和二师三团留守幽州,一边整编燕军和晋军降卒,一边稳定幽州局势,防备契丹从北面进攻。 “大帅,房青风参见大帅。” 许松这边刚扎营,房青风便过来拜见。 “不用多礼,幽州的事情,你办得很好。” 许松点点头,笑着说道,并未说如何奖赏,房青风自然也不会问,但是他知道,大帅向来大方,云朔军的俸禄都比其他军镇要高上一倍,对于立功的手下,更是不吝奖赏。 “大帅谬赞,前日属下已经去见过高行周高将军,高将军已经同意与我们联手,与契丹人决战,不过他想见一见大帅。” 房青风知道许松的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开口禀报道。 “嗯,可以,你跟他约个时间,契丹大军到哪里了?” 许松点点头,他也想见见这位历史上的名将。 “契丹大军今日凌晨拔营,他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应该会在明天下午到达,然后扎营,后天上午估计会对高行周的阵地发起进攻。” 房青风恭敬地回答道。 “嗯,赵匡林投降,消息应该已经传过去了,契丹人那边有什么反应?” 许松又是问道。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出,这两日契丹那边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外松内紧,之前的混乱被耶律阮镇压后,赵延寿这边也很老实,两边仿佛有了默契,并无接触,不过今日大军拔营,赵延寿的大军并未跟着契丹人一起,而是在契丹人拔营之前将一个时辰,就已经拔营出发,估计比契丹人要早到一两个时辰。” 房青风如实禀报了燕军营的消息。 “你先下去吧,和高行周联系,本帅亲自去见他。至于赵延寿那边,可以派一个人先行接触一下,赵匡林的事情一出,赵延寿应该不会轻易拒绝,起码让他投鼠忌器,按兵不动也行。” 许松点点头,房青风便离开了,前去找高行周约定时间,同时安排探子接触赵延寿。 耶律德光当初南征,征调的契丹本族和胡人兵马有五万人,赵延寿率领的燕军营也有五万余人,加上各地投降的藩镇军队,近二十万大军南征。 如今北归地,加上后晋降军,还剩下十七八万的样子,而云朔军加上高行周的兵马,也只有四万左右,赵匡林手下的兵马被契丹人欺负惯了,一时间面对契丹人,战力只怕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即便许松和高行周顺利联手,也只有不到三万人的兵力。 许松这边的兵力不过是对方的六分之一,若是能够劝降赵延寿,那想把耶律阮留在中原,完全有可能,若是不能,只怕即便胜了,许松他们也会是惨胜。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契丹人的大军速度明显加快,让许松可以确定,病重的耶律德光已经驾崩了。 这个时候的契丹内部,必然是矛盾重重,只是因为许松大军压境,暂时还未爆发,但是对于赵延寿,契丹人是绝对不会再相信了,所以才让他做了前锋。 高行周的归德军有一万多人,在定州以南的泒河驻扎,只是归德军原本是后晋归德节度使的藩镇军队,几乎没有骑兵,战斗力堪忧,只能依靠泒河尽量阻滞契丹人的骑兵。 许松率领骑兵师是昼伏夜行,而且派遣大量斥候遮蔽战场,这是云朔军极为擅长的战术,所以他的到来,契丹人并未发现。 下午,许松策马来到了高行周的大营,见到了这位历史上留下名声的名将。 高行周今年有62岁了,原本是桀燕皇帝刘守光的手下,但是刘守光弑兄囚父,暴虐无道,他便跟随兄长高行珪归附了李存勖,后来李存勖建立后唐,他战功卓著,大败契丹、义武联军,平定了义武节度使王都叛乱,累迁颍州团练使、安北都护、振武节度使、彰武节度使、昭义节度使。 后来石敬瑭称帝,建立后晋,他又跟随石敬瑭南征北战,石敬瑭死后,石重贵继位,高行周得罪了他的侍卫亲军都虞候李彦韬,被贬官,后来担任归德军节度使,后晋被契丹灭亡,高行周组织大军坚壁清野,步步抵抗,让耶律德光吃了几个小亏。 只是他手上兵力太少,被契丹人逼得无路可走,好在突然传来消息,太子太保、骠骑大将军、云朔军节度使,云国公许松率军攻破了幽州,此时大军已经南下,准备与契丹人决一死战。 “晚辈许松拜见高老将军。” 许松来到大营,便见到一员老将,身披盔甲,精神矍铄,已经在大营门口迎接,急忙上前拜见。 虽然不管是官职,还是如今的实力,许松都是在高行周之上,但是在这个时代,能够让许松佩服的人实在太少,高行周是一个,所以他率先行礼。 这位老将虽然几次易主,但是对待外族的态度却一直很强硬,即便是晋国灭亡,他手下不过万余兵马,也一样敢和契丹十几万兵马对阵。 当然,主要还有另一个原因,高行周的儿子高怀德,这位可是位智勇双全,比杨重贵都要牛逼的悍将,大宋的开国功臣,渤海郡王。 “哈哈哈,早就听闻北境出了一位少年英雄,短短两年时间里,数次击败契丹人,如今更是收复燕云之地,末将高行周,拜见骠骑大将军。” 见到许松行礼,高行周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说道。 “老将军谬赞了,许松只是小打小闹,与老将军一生戎马,功勋无数相比,许松还只是初生牛犊,当不得老将军如此赞赏。” 许松谦虚说道。 “胜不骄败不馁,难怪大将军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立下如此功勋,这位是犬子,高怀德。” 高行周笑着说道,然后介绍了身旁的年轻小将。 “高兄弟,早就听闻老将军有一子,年少有为,作战勇猛,有冠军侯之资,许松有礼了。” 许松这句话,可以说是将高怀德夸上了天,让原本有些桀骜、看着许松颇为不服的高怀德都有些脸红了。 要知道,自从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对于汉家将领来说,封狼居胥便是武将巅峰,许松把高怀德比作冠军侯,这绝对是最高的赞赏了,而且高怀德平生最崇拜的便是卫霍,许松的话,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里。 高行周见到有人如此夸赞自己的儿子,自然高兴,也是谦逊地笑了起来,然后带着许松进入大营之中。 第65章泒河之战(一) “高将军,据我所知,契丹兵马已经开拔,最迟后日就会到达定州,加上赵延寿的燕军,此次契丹兵马多达十余万,不知道高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进入大帐,许松便问道。 “兵力相差悬殊,老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契丹人步步紧逼,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若是再退,岂不是让契丹人又一次小看我等汉儿,老夫不打算再退了,此次泒河一战,也许是老夫此生最后一战了。 许将军,还请你即刻赶回幽州,整顿兵马,老夫在这里会为你拖延时间,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平定幽州,整合幽州兵马,迎战契丹鞑子。” 高行周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许松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英雄暮年的悲壮,这位戎马倥偬一生的老将,累了。 “父亲,何必如此悲观,契丹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这里是我汉家的地方,就算是拼光了这最后一点家底,也绝不让契丹鞑子好过,等明日契丹鞑子到了,孩儿便让他们知道,我汉家男儿,绝不是他们眼中的两脚羊。” 高怀德却是双目如电,斗志昂扬的说道。 “老将军不必悲观,契丹鞑子虽然人多势众,但是我们却也未必没有胜算。” 许松微微一笑说道。 许松的话,让高行周父子都是有些震惊,云朔军的战力强大,他们都是知道的,但是云朔军数量太少,还要镇守燕云,面对十余万大军,即便过来增援,来的兵马也不会太多,只怕也无济于事,许松何来的信心。 “许将军,幽州的兵马南下了?” 高怀德问道。 “已经在路上,来了一部分兵马,有两万人吧,先头骑兵一万两千人,已经到定州附近,还有步军一万,估计要比契丹人晚到一些。” 许松平静说道。 在剿灭幽州契丹兵马后,缴获了大批战马,许松便迅速筛选燕军营、晋国降卒营中的骑兵,给王清补足了骑兵的缺额,虽然战斗力有所下降,但是在云朔军老兵的带领下,打上几场仗,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两父子有些面面相觑,这就算是后续的步军到了,也才三万多人,面对契丹十几万兵马,还有什么胜算。 看出两人的担忧,许松继续笑着说道:“老将军,契丹兵马虽然多,但是莫要忘了,其中有一多半,都是投降的汉人兵马,而如今,契丹人是绝对不敢轻易相信汉人兵马的,这一次他们让赵延寿做先锋,而且提前出发一个多时辰,便说明了这一点,而且还有一个重大消息,相信老将军听了,必然大喜。” “你是说,赵延寿的义子赵匡林已经投降?” 听完许松的第一个消息,高行周父子脸上都是露出了吃惊之色。 要知道,赵匡林是赵延寿除了赵匡赞这个亲儿子之外,最看重的义子兼手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背叛赵延寿,投靠云朔军呢。 “正常来说是不可能,不过我们用了些手段,让他不得不降,所以前几天消息传到契丹那边的时候,契丹鞑子和燕军发生了不小的冲突,死了不少人,如今才过几天,他们若是能够精诚合作,那才是怪了。” 许松说道,他说的风轻云淡,但是高行周是谁,虽然是武将,但是官场沉浮数十年,却是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各种算计,不过他对许松并不失望,反而是更加钦佩,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创立一番基业,没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如此说来,契丹鞑子看似十几万大军,其实内部已经分裂,早已经是外强中干啊。” 高怀德高兴的说道。 “不止如此,通过契丹大军这段时间的表现,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若是这个推测为真的话,我想我们在这泒河河畔,应该能给契丹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许松又是神秘的说道。 这一下两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高怀德急忙问道:“许将军,是何消息?” 许松摆摆手,对高怀德说道:“高兄弟,你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吧,咱们一见如故,还是以兄弟相称,如何?这么将军将军的叫着,太生分了。” 高怀德看了看高行周,高行周并未反对,他便起身笑着说道:“好,那我就高攀一下了,以后便称你一声许大哥了。” “好,高贤弟,既然是自家人,那就不见外了。我就说一说我的推测,前段时间耶律德光病重,想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许松大声笑着,而后说道。 “耶律德光病重?真的?” 不过高行周父子却是一脸迷茫,他们一直被契丹大军追着打,根本没有消息渠道,也不知道耶律德光病重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我手下的靖安司探得的消息,也许是上天有灵,耶律德光屠灭安阳之后,便得了重病,到栾城的时候,已经是几乎不能理事了,所以之前他们行军的速度慢了很多,还在镇州停留了几天,而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再次拔营,速度却是快了很多,所以我推测,耶律德光应该是驾崩了……” 许松的话,让高行周父子都是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许松,有些不敢相信,那可是耶律德光,带领契丹人从塞外打入中原,占领燕云之地,让汉人抬不起头来的大辽开国皇帝,就这么死了?刚刚登基称帝还不到半年,就死了? “这种情况,也未必是耶律德光死了吧?如果是他的病好了呢,契丹人的速度也会增加啊。” 高怀德质疑道。 “这只是其一,其二,耶律德光若是病好了,绝不会不露面,要知道这段时间契丹大军因为他的病重,可是士气低落,契丹将领之间,契丹将领和燕军将领之间矛盾重重,还发生了械斗事件,如此情况下,他若是病好了,必然会第一时间露面,镇压骚乱,提振军心。” 许松摇摇头,继续解释道:“其三,自15日起,耶律德光中军大帐周围,便都是耶律阮的人。耶律阮是谁啊,那是东丹王之子,耶律德光的汗位便是从东丹王的手上抢来的,他若是活着,就算是心再大,只怕也不敢让耶律阮的亲卫护卫吧? 至于他被耶律阮软禁,那也不太可能,大军之中,耶律德光亲信众多,若是耶律阮敢在大军中软禁耶律德光,那用不了一天,就得暴露,然后被大军围剿,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耶律德光死了,他的手下暂时和耶律阮达成了某种妥协,或者干脆就投靠了耶律阮。” 高行周一拍大腿,笑着说道:“如此说来,那耶律德光的确是死了,不过如今他的手下投靠了耶律阮,这也不好办啊。” 许松说道:“老将军勿忧,就算他这些手下投靠了耶律阮,他们一时间就能团结一心吗?当年耶律德光抢夺皇位,他们这些手下可没少出力,耶律阮未必会放过他们,所以他们现在只是面和心不和,这就是我们获胜的机会。” “那许大哥,你这边有何打算?” 高怀德看着许松问道。 “契丹人虽然内部不团结,但是毕竟人多势众,所以想要将他们全部消灭,那是不现实的,所以,这一次我的目的,就是一个,最大限度的消灭契丹人的有生力量,尤其是他们的精锐,要一次把他们打疼,打的他们数年不敢南望,如此我们才能争取足够的时间,壮大自身。” 许松挑了挑眉毛,目光露出杀机说道。 “许将军,你消息灵通,可打探到……圣上的所在?” 这时,高行周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看着许松问道。 虽然云朔军已经给石重贵办过葬礼,但是那不过是许松的一些手段罢了,高行周作为后晋重臣,自然知道石重贵并未被杀,而是被耶律德光掳走,带着北上了。 当日朝堂上,御史联名弹劾许松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也知道石重贵打算如何处置许松,只是后来发生了契丹毁约的事情,短时间就攻入了汴梁,灭亡晋国,才没有能够对许松造成威胁。 如今许松实力越发壮大,已经成为北方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晋国虽然已亡,高行周身为晋国臣子,却还是希望能够救出石重贵,以免他被契丹人带到草原受辱。 “高将军,我的确知道石重贵的下落,也不怕告诉你,我从未想过去救他,至于原因,将军明白,不过现在我们就是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就在我出兵攻打幽州的时候,耶律德光离开汴梁前,便已经派兵把石重贵送到了上京临潢府,等我攻破幽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许松坦诚说道。 许松虽然是汉人,但是严格来说,他并不是晋国人,石敬瑭当年为了称帝,把燕云十六州送给了契丹人,便等于把十六州的百姓卖了,所以高行周明白,十六州的百姓从未视石家为主。 而且在许松夺回云州等几州,而后归附晋国,可以说于晋国有大功,且并无任何背叛晋国,不尊皇室的行为的情况下,石重贵听信谗言,要将许松处死,这也非明君所为,再让许松效忠石家,那根本不可能的。 就在许松率领大军到来的第二天,赵延寿的先锋军也到了泒河南岸,他们并未对北岸的高行周大营发动攻击,一来如今已是春日,泒河河水解冻,河滩泥泞,行军不便,二则他们只是先锋军,负责修桥铺路,探查敌情,数量不多,与高行周的一万大军对垒,难以取胜。 北岸,高行周的大营有兵马出现,但是也并未对南岸有任何攻击的企图。 南岸,燕军营先锋军热火朝天的搭建大营,沿着泒河绵延十数里,因为要驻扎的大军不只是燕军营,还有契丹大军,以及掳掠的晋国朝臣及家眷,百姓等等,加起来有数十万人,营房小了的话,只怕住不下。 又过了两日,契丹大军赶来,整个空荡荡的大营迅速被填满。 “进攻……” 从许松的亲卫营调入骑兵师,担任第二团代理都指挥使的王石头,率领本部骑兵从上游渡过泒河,来到了契丹大营附近。 王石头率领的骑兵二团,三千余骑兵,如一阵旋风般掠过赵延寿大营外围,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他们并不恋战,而是以极快的速度穿插、试探,寻找着燕军营的薄弱之处。 果然,正如王石头所料,赵延寿的大营虽广,却显得松散无序。 骑兵冲至一处营垒前,竟发现栅栏低矮,甚至有几处缺口无人把守。 王石头冷笑一声,挥手示意部下放箭,数十支火箭“嗖嗖”射入营中,瞬间点燃了几座帐篷。 “撤!”王石头见目的已达,立即下令撤退。 骑兵二团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身后一片混乱的燕军营。契丹骑兵虽迅速集结追击,但王石头的骑兵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契丹中军大营,耶律阮帐内。 “报……!”一名斥候急匆匆冲入帐中,单膝跪地:“殿下,燕军大营遭袭,多处起火,赵延寿请求增援!” 耶律阮眉头紧锁,冷冷道:“赵延寿的五万大军,连区区几千骑兵都挡不住?” 一旁的耶律挞烈沉声道:“殿下,赵延寿此人不可信,他的义子赵匡林已降云朔军,难保他不会暗中勾结许松。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接管燕军,以防生变!” 耶律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缓缓点头:“传令,调五千契丹精骑,进驻燕军大营,接管防务!另外,让燕军营把兵器集中起来,收缴,等到击退高行周后,北归夺回幽州后,再行发还。” 燕军大营,赵延寿帐内。 “大帅,契丹人派兵来了!”副将赵矿新,也是他的义子之一急匆匆闯入,脸色难看。 赵延寿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咬牙道:“耶律阮这是要夺我兵权!” 赵矿新低声道:“大帅,如今我们前有云朔军,后有契丹人逼迫,若不早做决断,只怕……” 赵延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传令下去,让各营将领暗中戒备,若契丹人敢动刀兵,我们便……反了!” 第66章泒河之战(二)活下来,就是名将 云朔军大营,许松帐内。 王石头单膝跪地,抱拳禀报:“大帅,燕军大营松散混乱,契丹骑兵已进驻燕军营地,双方剑拔弩张,恐有内乱!” 许松微微一笑,看向高行周父子:“老将军,高贤弟,时机已至。” “传令,所有营指挥使以上的将领,来大帐议事。” 很快,众多将领到来,刘清、赵匡林、李定江、王军、罗六七、赵启文、刘光宇等一干将领来到许松的大帐之中。 许松先是将契丹大营的情况给他们讲了一番,分析军情,并且下达了军令,便是等待契丹与燕军营冲突一起,立刻渡河,冲击契丹大营。 没有心灵鸡汤,也没有慷慨激昂的站前动员,许松平静说道:“就算契丹大营之中先乱起来,他们的兵力,依然是我们的十倍以上,所以这一夜,必然会有很多兄弟留在这泒河岸边,包括我自己,也有可能留下,但是这一战,势在必行。” “这一战,也必将载入史册,将是我汉家与契丹鞑子征战数十年来的一场重大胜利,活下来,诸位,都将是名将。” 众将领或是兴奋,或是忐忑,回归各营,按照许松的部署,开始集结兵马,准备夜袭。 许松也趁着休息的空挡,走遍各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直到子时才返回中军大营。 时间回到傍晚,也就是在许松部署任务,契丹兵马还未进入燕军营准备接管燕军营装备的时候,赵延寿的大营之中,两位不速之客到来。 夜色如墨,燕军大营外围的哨塔上,火把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巡逻士兵疲惫的脸。 一队运送粮草的马车缓缓驶入营门,守卫草草检查后便挥手放行。没人注意到,马车底部暗格中,两道黑影悄然滑出,借着阴影向中军大帐潜去。 中军大帐内 赵延寿正盯着地图出神,烛火将他紧锁的眉头映得忽明忽暗。 忽然,帐外亲卫低喝:“谁?!” “是我,赵矿新。”帐帘掀起,一名身着燕军铠甲的年轻将领快步走入,身后还跟着两个披斗篷的瘦高身影。 赵延寿瞳孔一缩……其中一人不认识,但是另一人竟是本该在幽州城内的义子赵匡林! “父亲!”赵匡林掀开兜帽,单膝跪地:“孩儿有负所托,但今日前来,是为救燕军五万弟兄性命!” 赵延寿猛地拍案:“逆子!你投了云朔军,还敢回来蛊惑人心?” “大帅息怒。”另一个斗篷人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清瘦面孔:“靖安司房青风,奉我家大帅之命,来送大帅一场富贵。”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 房青风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契丹人已派兵接管燕军武库,明日便会以‘整编’之名将燕军打散为奴兵。” 赵延寿冷笑:“挑拨离间?许松小儿自身难保,拿什么和契丹十几万大军斗?” “凭这个。”房青风突然掀开帐帘。 远处契丹大营方向,隐约传来喊杀声,火光冲天而起。 “半个时辰前,云朔军轻骑已烧了契丹粮草。”房青风指向地图:“耶律德光驾崩,契丹各部争权,耶律阮根本控制不住大军,而我家大帅……”他忽然压低声音:“已经率军到了泒河之畔,等到契丹人前来收缴你们的武器之时,大营必定混乱……” 赵匡林突然重重叩首:“父亲!契丹人视汉人为猪狗,安阳之屠就是明证!您在安阳竭力劝阻耶律德光,已经被契丹人所忌,如今契丹人内部生乱,他们必然要先清除隐患,这个隐患是谁,父亲难道不清楚?” 帐外忽然传来嘈杂,赵矿新冲进来急报:“大帅!契丹人强闯武库,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赵延寿脸色阴晴不定,突然抽出佩刀架在房青风颈间:“我若拿你人头向耶律阮表忠心呢?” 房青风竟笑了:“那大帅就是契丹人眼里第二条杜重威……兔死狗烹的狗。” 刀锋颤抖了许久,终于“铛啷”落地。 子时三刻,泒河北岸 许松勒马立于阵前,忽见南岸契丹大营火把如长龙游动,喊杀声震天。 “大帅快看!”王石头惊呼。 南岸燕军营中,无数士卒突然调转矛头,将契丹旗帜纷纷砍倒。 一面赤底黑字的“赵”字大旗在火光中升起,与更远处云朔军的玄色旌旗遥相呼应。 许松长刀出鞘,声震四野:“传令全军……渡河!诛胡!” 原本按照王石头的探查,契丹大营绵延十余里,薄弱之处甚多,许松计划兵分三路,从首尾及中间同时发起攻击,最快的速度打乱契丹大军部署,攻破契丹大营。 但是王清认为,我军兵马人数远低于契丹,若是分散兵力,很容易被契丹人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一旦如此,三支兵马都有全军覆没之危。所以最终许松采纳了王清的建议。 包括归德军的一万余兵马,加起来四万兵马,其中骑兵一万五千人,步卒两万余人,以骑兵为先锋,攻破契丹大营,步卒为后队,扩大战果,层层推进。 时间过了丑时,燕军营那边的动乱更加严重。 “汉家儿郎!随我杀鞑子!”赵延寿的亲信将领赵矿新振臂高呼,数千燕军精锐调转刀锋,直扑契丹中军。 耶律阮正在帐中与诸将商议如何应对云朔军的夜袭,忽闻营中哗变,勃然大怒:“赵延寿这狗贼,果然反了!” “殿下,汉军降卒全乱了!”耶律朔古急报:“若不镇压,大军必溃!” 耶律阮咬牙下令:“调铁鹞军镇压叛乱!其余各部严守营垒,防备云朔军渡河!” 契丹最精锐的“铁鹞军”迅速集结,铁甲重骑如黑潮般涌向骚乱的燕军营。然而,他们刚刚冲入乱军之中,背后却骤然响起震天的马蹄声! “举火!” 命令下达,云朔军中早就提前准备好的上千支火把,迅速地被点燃,周遭一下子被照亮了,明火堂堂,在这夜幕下,显得格外的显眼。 “进攻!” 紧跟着的一声号令,几十面战鼓擂响,骑兵师全军保持着阵列,跟着鼓点的节奏,向着中段辽营冲击而去。 全军掠过田野,留下一地狼藉,两里地的距离,高速冲刺下,很快便接近了辽营,攻了进去。 在火把刚刚亮起的时候,就有辽军的哨探发现了云朔军。 但是如今燕军营内乱,加上许松率领兵马隐蔽前行,已经极为靠近辽军大营,距离如此之近,辽军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自东北向西南,骑兵师全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入辽营。因为军心浮动,所以燕军营在建立营盘的时候,并不用心,导致大营处处破绽,防御很是松懈,更没有多少有用的守备工事措施,被骑兵轻易地击破,蹈营踹帐,一直冲到大营的另一边,方才止住。 许松如他战前允诺的一般,身先士卒,在骑兵阵中疯狂冲杀。 只是,被牛大山等人牢牢地守卫着,战场之上,凶险难测,作为许松的亲卫兵,他们不管战争胜负,只负责保证许松的安全。 勒马而止,骑兵在王清的统率下,迅速地调整阵势,集中在许松身边来,准备发起下一轮冲击。 此时泒河北岸,高行周率领本部大军,还有刘清率领的二师、赵匡林率领的临时第五师,李定江率领的第六师也开始同时从三处节点渡河。 “将士们,骠骑大将军已经发动对契丹大营的突袭,契丹人与燕军内讧,正是我们绞杀鞑虏,收复失地的好机会,杀过泒河,绞杀胡虏。” 高行周浑厚的声音在泒河北岸响起,一万大军开始渡河。 泒河原名泒水,起源于太行山脉北段,向东至渤海湾入海,与滹沱河相比,宽度和深度都有不如,如今又是枯水期,虽有泥泞,但是只是用木筏,便可渡河。 不过想要渡河也不容易,对面的契丹兵马也不是草包,早已经在南岸建立了防线,高行周是顶着契丹人的箭雨向南岸冲锋。 其他两处渡河的兵马也是一样,好在赵匡林和李定江手下的兵马经过擢选,又进行了混编,领军的基层军官等等都是从第二师和亲卫营借调过去,才能勉强维持,顶着契丹人的攻击冲锋,虽然效果不行,但是却也牵制了大批的敌军,因为三处渡河地点中,这里的兵马最多。 实际上许松也没指望这支兵马能够过河,只是想要让他们当诱饵,吸引敌军罢了。 “杀……” 沿着泒河南岸,十余里的战场中,两军展开了殊死搏杀。 而许松这边,他扫视一圈,眼前的一片营地,已经被骑兵旅冲了个支离破碎,周遭也已陷入一片混乱,突袭的效果很不错。 但眼前这一隅之地,相比起十数里连营来讲,实在微不足道,距离撼动整座辽营,还差得远。 大概是体内的冒险基因被激活了,已在敌营腹地,危机重重,但许松的头脑却更加清醒了,眼神之中流露出少有的偏执而疯狂的色彩。 他也发现了高行周和刘清那边已经发起冲锋,许松调转马头,调整队列,沿着泒河南岸向北方冲锋。 “大帅,此时我们应该火速向北,朝栾城方向突击,牵制辽军主力,让燕军营的混乱扩大,在辽军彻底反应过来,组织起有力抵抗之前,将混乱扩散开来,彻底搅乱其军!同时为高老将军和刘将军他们创造渡河机会。” 王清紧跟在许松身边,快速地观察着周边的情况,也果断朝许松建议着。 大规模骑兵作战,他并未指挥过,非他所长,这点他有自知之明,当此之时,也完全没有什么犹豫的空间,王清乃是骑兵宿将,他的才能早就得到了许松的认可,他选择相信他。 毫不犹豫地高声下令:“大纛高举,全军向北冲锋,所遇人畜,一概格杀,不凿穿辽营,不准停下!杀!” 命令下达,早就调整好阵势的一万五千骑兵,立刻启动,慢慢提速,由缓转急,向北驰去。 在事前,此次夜袭的作战方针早已传达得很清楚。 放火为主,杀人为辅,保持进攻速度,不与敌军作任何纠缠,以搅乱辽营为第一要务,为步军渡河创造机会。 许松率亲卫营两千骑兵带头冲锋,王清带领三位团指挥使率领骑兵师紧跟其后,执行得很到位。 敌袭的动静,已然传开,向南北扩散,不知有多少人被惊起,初时还以为又遭了那些不要命的“义军”袭击,但随着动静的越闹越大,杀声越演愈烈,而且泒河北岸也传来震天的厮杀声音,头脑再发昏的人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了。 这一刻,原本静谧的泒河南岸,沿着泒河走向,绵延十几里的辽军大营彻底沸腾了,一支支火把被点燃,炽烈的杀声与耀目的火光充斥其间,不绝如缕。 耶律阮、耶律朔古他们都没有想到,高行周区区一万兵马就敢渡河与契丹十几万兵马决战,更想不到,原本应该在幽州的云朔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最惊喜的莫过于赵延寿,原本他起兵反叛还有些忐忑,生怕云朔军和归德军无法动摇辽军根本,导致他被辽军包围,如今却没想到这位云朔军的主帅竟然如此勇猛。 亲自率领骑兵冲锋,把辽军大营搅得天翻地覆,燕军营集中兵力,向着辽军中军突击,牵制了大量辽军铁骑,也给许松他们创造了条件。 若是能够从天上向下观看,就可以看到,长达十几里的辽军大营最南端,一条绵延数百丈的火龙正在由南向北蔓延,在泒河上,还有三处火光,正在向着南岸蔓延,在辽军中军以北,还有一处火光,向着辽军中军大营蔓延,原本漆黑的辽营以这五个点开始,化作了一条十几里长的火龙,彻底觉醒。 许松自从起兵以来,与契丹人大战,最多也就是在攻破幽州的时候,数万大军交战,如今面对十几万契丹大军,冲入敌阵,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围攻而来,简直让人绝望,骑兵师和亲卫营冲锋不过五六里,战马的速度就已经大大下降,想要凿穿敌营根本不可能。 好在高行周是经验丰富的大将,渡河的地点安排得很合理,赵匡林和李定江的兵马最多,安排在了最北端,高行周居中,刘清最南侧。 此时大量契丹兵马被赵匡林那边吸引,许松他们距离刘清的渡河点已经很近。 第67章泒河之战(三) 许松率领的骑兵如一把尖刀,在契丹大营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缺口。 战马嘶鸣,铁蹄踏碎营帐,长刀所过之处,契丹士卒如麦秆般倒下。然而,随着深入敌营,契丹人的抵抗越发激烈,骑兵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大帅!前方契丹人结阵了!”亲卫队长牛大山高声提醒。 许松抬眼望去,只见数百名契丹重甲步兵已在前方列阵,长矛如林,盾墙森然。若是硬冲,骑兵必遭重创! “虎蹲炮准备!”许松厉声喝道。 早在出征前,许松便命工匠改良了虎蹲炮,改良的虎蹲炮更加轻便,能够由战马驮载,机动性极强。 “放!” “轰!轰!轰!” 十余门虎蹲炮齐射,铁弹呼啸而出,狠狠砸进契丹军阵。盾牌碎裂,血肉横飞,原本严密的防线瞬间被轰开数个缺口! “骑兵!冲锋!”许松长刀前指,亲卫营铁骑如洪流般从缺口涌入,将契丹军阵彻底冲垮。 “驱逐鞑虏,复我汉家,杀……” 骑兵旅士气大振,再次打马,骑兵旅战士长刀挥洒,契丹兵马则是节节败退。 骑炮兵的一番操作,让这片的契丹大军彻底崩溃,很快便被凿穿,冲到了阻拦刘清渡河的阵地附近。 “快跑,敌军有天神相助,快逃吧……” “天神用神雷帮助汉人,我们冒犯了天神,天神恕罪啊……” 契丹不少士兵都是恐惧的跪地祈祷,也有疯狂逃跑,精神崩溃的,嘶吼不已,让后方没有亲眼见识到炮兵威力的契丹兵马也不由地跟着后退。 阻拦刘清的契丹大军此时被大军的火炮和火枪打得痛苦不堪,把大盾车在河边摆了一排,才算是勉强抵挡住了刘清的猛攻,此时他们感觉到了后方军阵的骚乱,但是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骑兵便从后方杀来。 战刀劈开契丹士兵的身体,不少士兵更是被战马撞飞,惨叫着落地后,便没有了声息。 上万骑兵冲入南岸边的大阵,将契丹守军冲得七零八落。 “兄弟们,大帅率领骑兵支援我们了,给本将军冲……” 刘清他们自然也发现了对岸的情况,顿时大喜,刘清甚至忘了许松的命令,营将以上不允许亲自带兵冲阵,此时激动莫名,直接带着亲兵冲了上去。 二师的兵马见到师帅都亲自冲锋了,更是士气大振,加上对岸敌军阵型已经乱了,后方骑兵冲锋,不断逼近河岸,契丹兵马已经开始有崩溃的迹象,他们更是冲杀得凶猛无比。 很快就有十余艘木筏靠近了岸边,木筏上的十多门虎蹲炮发射的实心弹丸,将近在咫尺的盾车打得稀巴烂,而后火枪兵也跟着发射,盾车后面的契丹士兵一个个倒在火枪的弹丸之下,死伤惨重。 “上岸……” 带领这十艘木筏的,乃是一员年轻的小将,只见他一马当先,带着亲卫杀伤岸边,一轮轮火雷扔了出去。 轰…… 火雷在岸边不断爆炸,带走一条条契丹生命,这些契丹士兵都是未曾和云朔军交战过的,何曾见过这种凶猛的火力输出,一个个恐惧不已,不断后退,但是后方又有骑兵正在冲来,退无可退。 “逃啊……” 这支阻截刘清的兵马崩溃了。 登岸的步军迅速组织防线,掩护后续兵马上岸,同时随着上岸的兵马越来越多,战线也继续向南边扩展,很快便和骑兵旅汇合。 “末将二师一团三营指挥使潘美,见过大帅。” 年轻小将赶忙上前,行了个军礼后,大声说道。 “好,掩护后续大军上岸,刘清呢,过来了没有?” 听到这小将的名字,又看了看大军正在扩大战果,许松大笑着夸道。 “回禀大帅,刘帅已经登岸,正在往这边赶来。” 潘美大声说道,而后按照许松的命令,带领本部的将士继续推进,为骑兵旅掩护,骑兵师已经冲杀了快半个时辰,战马累得气喘吁吁,需要好好休息,在二师步兵的掩护下,给战马喂食草料,从一师那边调用了不少的火雷,装填虎蹲炮弹药。 “末将拜见大帅。” 刘清快速跑过来,脸上还带着火枪发射后的黑色灰尘,大声说道。 “刘清,你率领二师将士向西边那处晋国降军大营冲锋,鼓动晋国降军起义,制造混乱。” 许松直接下令道。 “属下遵命。” 时间紧迫,许松也没来得及和他们多说,休息了一刻钟,便再次上马,带着骑兵继续向北冲杀挺进。 而刘清则是率领二师向着晋国降卒的大营冲锋。 有了刘清大军的冲锋,许松这边的压力大减,加上骑兵已经稍作休息,士气昂扬,战斗力更加恐怖,向着高行周渡河的地方冲杀。 远远望去,高行周那边渡河竟然已经上岸,开始向契丹大营冲锋,许松立刻大声道:“高怀德!王石头!” “将军!” 高怀德和王石头都跟在许松不远处,急忙应声。 “你二人率领骑兵二团,接应高老将军,然后率领骑兵配合高老将军,向燕军营的方向冲击,同时大喊,赵延寿已投降,耶律德光已死。” 许松一边砍杀,一边大声说道。 “末将遵命!” 两人率领骑兵二团继续冲锋,许松则是率领剩下的兵马调转冲锋方向,直接向着契丹中军大营冲锋。 轰隆隆…… 火雷的响声不断响起,一个个契丹士卒被炸死,而且这响动从泒河岸边迅速向着契丹大营的深处蔓延,契丹大营整个都被搅得混乱起来。 中军御营在大营中央,靠西边的边上,耶律阮亲自坐镇其间,睡得很沉,是被人叫醒的。 初时还不以为意,只当是那些地方“草寇”还有北岸的高行周又来骚扰了,这种事情,他们这一路来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甚至他还亲自领兵去征剿过一股规模较大的义军。 但等他走出军帐,登上营中的哨楼,朝南望去,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重起来,惊变总是提神的,原本的困意完全消退。 整个营寨已然是遍地烟火,且以北侧、中间和南侧泒河岸边为起点不断地向西边蔓延开来,几乎在耶律阮的眼皮子底下,火光渐成冲天之势。 虽然心惊,倒还到让耶律阮惊慌失措的地步,他的心理素质很不错,真正让他感到气愤的,是中军这边的乱象。 喧嚣嘈杂,憧憧人影中,但见契丹军士如无头苍蝇一般,混乱无序。 而且东边和南边,各有一支兵马正在向着中军杀来,东边的是许松率领的骑兵四师,南边自然就是赵延寿的燕军营,燕军营这边还好说,虽然因为许松的搅局,导致辽军混乱,但是燕军营战力并不高,辽军还能够抵抗,双方依然还在拉锯。 但是东边这边,那支骑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而且还有剧烈的爆炸伴随着这支骑兵的冲锋,在契丹大军人群中不断爆发,让契丹士卒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事实上,整个契丹大军的北归旅途,很不安稳,再加辽帝的暴毙,近两日来的内斗,自上而下,都很压抑,稍微出点状况,就爆发出来了,更遑论夜袭。 “传令各将,立刻给我弹压各营,稳守中军,敢有异动,扰乱军心者,杀!命令耶律朔古将军,立刻组织骑兵,拦截那支冲击御营的军队。” 耶律阮不管其他,直接先下了道严令,欲将御营先稳定住,拦截住敌军。有传令军士,立刻应命而去。 “哪里来的敌军,有多少人,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兵力一定不少!” 耶律阮这才看向来报信的契丹将领。 闻问,将领很干脆地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只知道,对面的高行周大军渡河了,除了高行周的兵马,还有两队步军正在渡河,河南岸还有一支骑兵从南边杀了过来。具体身份,不明。” “废物!敌军都已经踩到脸上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耶律阮头一次发怒,见永康王发怒,将领垂下了头。 “立刻传令其他诸营将士,各将官就地组织将士,稳守营垒,抵抗敌军!” 没空与其计较,深吸一口气,耶律阮又吩咐道。 “大王,您没事吧!” 耶律阮手下心腹耶律安抟带着人,寻到耶律阮,满脸的担忧,但见他完好,松了一口气。 耶律阮摇了摇头,锁着眉,还沉浸在思考中:“敌军数量不多,但是胆敢这样冲击我军,还有这样的战斗力,而且这种战斗风格,这是云朔军,他们什么时候南下的?斥候营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他们不是刚刚占领幽州,幽州还没有稳定,他们怎么敢悄然来袭?” 耶律安抟惊愕难抑。 “没时间思量这些了!”耶律阮道。 耶律安抟道:“大王,必须得尽快将军心稳定下来,敌军冲杀不可怕,可怕是自乱阵脚,要是造成营啸,大军可就完了!” 他这话,倒是给耶律阮提了个醒:“敌军突袭,若欲一击奏效,当集中兵力直袭中军御营才对,为何会选择分兵,只有一部骑兵向中军冲锋?” “不对!”耶律阮脸上忽然闪过惊色,尔后瞪着耶律安抟严令道:“你亲自安排人,传令各部将军,让他们带人,严防晋人、燕人,尤其是耶律解里,让他小心那些被俘的晋军,燕人已经乱了,晋军这边决不能再出事!还有那些汉人劳力丁壮,若敢有异动,直接杀!” “是!” 耶律安抟立刻前去传令,很快中军御营就有大队骑兵向着许松冲锋的地方冲来,也有大批将士向着高行周和刘清的大军包围而来,当然,还有几队士兵,去给耶律解里等将领传令。 严防晋国降卒和那些汉人民夫。 但是已经有些晚了,不仅仅是刘清和高行周的兵马已经靠近了晋国降卒大营,更是因为民夫这边,靖安司在许松大军冲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行动。 要知道,民夫这边可不只是有契丹人的看守,还有燕军看守,这两天,因为赵匡林的缘故,燕军被契丹人欺压的很厉害,而且契丹人对那些民夫也更加残暴,仅仅两天时间,就有数百民夫被打死。 此时在燕军倒戈,辽军大营大乱的时候,靖安司密探迅速行动,鼓动看守的燕军对契丹人发起了突袭,还有一些强壮的民夫,拿起武器,杀向了这些辽军看守。 而另一边,也有各种声音响起,上万人同时大喝,传遍数十里:“赵延寿已投降,耶律德光已死,燕军兄弟、晋军兄弟,杀鞑子啊!” 晋国降卒的军营更不用说,都不用鼓动,在契丹大营陷入大乱的时候,这些降卒便开始冲击契丹看守的封锁。 营啸,很是顺利地产生了,且完全不可控,恐惧、惊惶、愤怒,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大量的乱兵四处冲撞,互相砍杀,践踏。 也就只有靠近中军御营的部分,在耶律阮及时的强力措施下,将将稳住了。 但这是建立在大量的内部弹压杀戮的基础上的,所有契丹人的精神已经完全崩直,就差一下让其溃断的“触碰”。 契丹人的骑兵,在这个过程中,也失去了作战威力,因为许松他们早就为这些骑兵准备了大礼,火雷和虎蹲炮,没有经过炮火实战的契丹战马,被巨大的爆炸吓得有不少受惊了。 更有两处马营,被偷偷摸进来的靖安司密探扔了几颗火雷,炸开了马厩,一匹匹战马,四散而逃,胡乱冲击。人都乱了,更何况这些畜牲。 乱了,全乱了! 就像是一堆堆干柴,云朔军兵马的突袭,将之点燃。 随着晋军降卒营暴乱,营啸发生,辽营乱局,迅速地滑落向不可收拾的深渊。而许松他们所感受到的压力,也明显地缓解不少。 为了避免“误伤”,在许松的命令下,各营大军迅速靠拢,有意地避开那些杀意高涨的燕兵和晋兵降卒,转而继续向中军御营进攻。 只要将中军御营搅乱,甚至都不用攻破御营,就足以让辽军彻底大乱,耶律阮绝非那种可以不惧生死,誓死一战的人,更何况如今大辽的帝位在等着他,他更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危机了。 中军御营,既是辽军最强的部分,也是辽军最大的弱点。 第68章泒河之战(四) 公元946年4月20日夜。 许松亲率大军踹营,攻破辽军大营,在高行周、刘清、赵匡林以及李定江等将军的辅助下,打破辽军。 靖安司指挥同知房青风劝降赵延寿,燕军营造反,辽军措手不及,大营又发生营啸,死伤惨重。 御营中,耶律阮一身戎装,按剑而立,站在寨楼上督战。遥遥地见着左翼营破,怒不可遏。 “大王,营门破了,挡不住了,先行撤退吧!” 耶律安抟在旁神色匆急的建议道。 “营中尚有数万精兵,足可弹压一切,岂能轻言后撤。让耶律察割领军,给我夺回营门,将敌军赶出去!” 耶律阮狠狠地甩了下手。 “兵虽众,然士气皆丧,不足用啊!” 耶律安抟倒是看得清楚,急忙劝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是让乱兵冲了进来,混在一起,连这数万人马,都要彻底陷进去了!” “大王万不可意气用事,还是先行北撤到真定,重整旗鼓啊!” “啊!十几万契丹儿郎,就这么败了吗?” 耶律阮凄厉地吼叫一声,两眼通红,语气中尽是不甘。 话虽如此,耶律阮却没有固执下去,抹了把眼睛,吼叫着下令:“传令耶律朔古,让他领军断后策应,其余各部,随我撤退!” “是!”闻令,耶律安抟松了口气。 撤退令下,御营中的契丹军马,纷纷北撤,或者,用逃来形容更加恰当,距离溃败也只在一线之间。 至于耶律阮这边,动作更快,他有数千最忠诚的兵马,一直护在御帐周边,没有投入战斗。到了撤退这种关键时刻,也成为了最可靠的护卫力量。 耶律阮只知道率军北撤,什么金银宝器,军械战马,粮食财货,全然顾不上了,尽数丢弃。唯一没有忘记的,大概只有耶律德光尸体做成的“帝羓”了。 随着耶律阮的主动撤退,也代表着许松的这场夜袭的赌博,赌赢了。在各色军队,或追击,或争抢,或戕斗依旧的同时,许松开始全面收缩集结起麾下诸军。 辽军虽败,但乱象不止,泒河畔的营帐间,杀声依旧炽烈。不是所有的契丹人都撤了,场面混乱,人心各异,有不少人四散逃了,有更多的人是真杀疯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回撤到西边,不断有云朔军士兵和高行周的手下收到命令集聚而来。许松在远处,欣赏着火光处,修罗炼狱般的场景,兴奋劲儿已经过去,眼神中流露出些复杂的色彩。 这一仗,当真死伤无数,不只是契丹人…… 一夜厮杀,混乱不堪,卯时过去,天地间第一缕晨曦照亮,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很多杀得疯狂的人的心魔,杀戮终于结束。 契丹大营西侧一里之地,许松麾下骑兵师已经聚集过来的战士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战场。 在不远处,伤兵营之中,医护营的医师们,正在治疗伤兵,不只是云朔军和高行周麾下的兵马,还有燕军营、晋国降卒、民夫等等,昨夜太乱了,医护营一番抢救,也不管是哪一方的人了,只要不是契丹人,一律都被带了过来。 血腥与杀戮的刺激,能一时蒙蔽人的心志,但终究难以长久,在辽军这个“灯塔”一般的目标退去,疯狂过后,纷乱渐止……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在最疲惫的时间,歇斯底里地发泄过后,再刚强的人都得软化,进入贤者模式。 没了黑夜的遮掩,泒河之畔的景象,露出了真容,尸横十数里,血染滩涂,河水为之浸红。刀兵交击的厮杀声已然平息,风声也不再那般猛烈,代之的,是一阵阵凄凉而悲戚的哭声。 死伤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那些被掳的晋臣、降卒家属,强征的民壮,这些人的生死安危是最没有保障的…… 一夜爆肝,行军、突袭、战斗下来,许松早已是身心俱疲,乏累似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但一点也不敢放松,强行压制着身体本能的困顿,许松巡视抚慰军士,尤其是那些受伤的士卒。 真正被许松集结起来的骑兵旅战士,只有不到四千人,余者尽数失陷在乱兵之中。 许松身边,也只有牛大山和王石头跟着,这还是王清在冲锋的时候,命令他们留下,随时注意大帅的安全,不许他追击敌军的情况下。 天亮后,只有王清率着一部分追击契丹人的骑兵归建,其余的基本都打散了。 凝染着血迹的高牙大纛下,许松随意地坐在一面土坡上,问道:“还有多少人没回来?” “各军各营,半数以上都还没有回来!” 简单的点检过后,王石头向许松禀报道,声音低沉:“刘将军、高小将军、高老将军、赵将军和李将军皆未归来,恐怕都陷在乱军之中了,至于伤亡战损,还需查检统计,暂时还无法确定……” 闻言,许松沉默了,望向河边血腥弥漫处,心情很是沉重。 都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高怀德、潘美等人,皆是云朔军的骨干力量,而且是军中柱石,还有大量的中下级军官,若是这些人全都身丧乱军之中,那云朔军可就元气大伤,实力损失过半,到时候只怕连幽州都守不住。 “王清,派快马去定州城征调些民壮,厨役与女妇,取水砍柴,埋锅造饭,继续救治伤员,让将士们休憩片刻,尽快恢复体力,然后给我搜救!” 沉吟几许,许松指着北边,严肃地吩咐着。 “是!” 泒河就在定州城边上,昨夜的大变乱,定州城中的百姓,也是整夜难眠,忧惧难安。 王石头被王清派过去,带人去征调民力,有许多百姓响应,毕竟云朔军历来的规矩,征调民夫并非无偿征调,至于所需的钱款、粮食、柴火、甚至酒肉,辽营里多的是,虽然被焚毁不少,但余留下来的,仍旧是天文数字。 许松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北面,注视着那一大片与朝霞交相辉映的血色,目光一时有些凄迷,许松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耳边隐约又响起了“杀胡虏”“杀契丹”之类的嘶吼声。 已然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只稍一放松,许松便有种躺下酣睡一场的冲动,上下眼皮直打架,身体都有些飘。 他这既劳心又劳力的,实在有些熬不住,不留力地掐着大腿,用疼痛抑制住那强烈的困倦,许松站了起来。 察觉到许松的状态,仍旧守卫在侧的牛大山开口了:“大帅,你先睡一会儿吧。” 许松摇了摇头,他知道,以自己此时的状态,一躺下,不睡个畅快,是不会起身的。 摆了摆手,当前走着,说道:“不了,还没到放松的时刻,陪我再去巡察一圈。” 大量的将士已经躺下了,枕戈而眠,呼噜声,此起彼伏的。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云朔军将士方才有所恢复,虽然仍旧疲惫不堪,但总归恢复了不少精力。 用水进食之后,开始散开,打扫起战场。在这段时间内,陆陆续续的,也有其余失散的士卒,在大小长官的率领下归来,都是百战之士,鲜血染衿袍。 也有小队兵马,押着一队一队的俘虏回来,当然都是燕军营的俘虏,至于契丹人,那是只有死路一条。 在云朔军整顿的同时,自杀戮中活下来的燕兵、晋军、还有那些青壮,也都各自聚在一起,相互之间,难免有些戒备。 当然,遇到那些还活着的契丹人,都会顺手结果其性命。 对于燕兵,许松已经下达命令,让第五师的人前往联络召抚,效果也还不错。 那些燕人叛了契丹,正处彷徨,无所依处,面对许松的善意,很是干脆地接受了。 云朔军怎么都是战胜之师,以一军之力击破契丹十几万精锐,作为胜利者,完全打出了军威,使得燕兵顺服。 为表重视,许松还亲自前往,约见那些燕将,一番推心置腹的商谈允诺,终于是让其暂时臣服。 很快,剩下的燕兵,也开始配合起云朔军,清理起战场,扶危救亡。 在招抚的过程中,许松又发现一位名将,李筠。 这位将军在历史上虽然名声不显,但是许松却是知道一些他的情况,他原本是后晋控鹤都指挥使,后晋灭亡时,被赵延寿招揽,但是没等契丹北归,他就联合后晋降将,击败了耶律解里,收复镇州,后来刘知远称帝,他便南下归汉。 对此人的投效,许松欣然纳之,在此时的局面下,这样的积极分子,是有助于和谐稳定的。 因为李筠有过禁军将领的资历,许松当即拍板,委任他为行营招抚使,负责前往招抚那些流散的晋军降卒。 而这些降卒,对云朔军的招抚,明显亲切多了,毕竟自己人,而且许松目前还是晋国骠骑大将军、太子太保、云国公。 不少云朔军将士受命组织起那些残存的晋臣、丁壮、老弱妇孺。一时间,辽营废墟上,到处都活跃着云朔军将士的身影,原本的一片死地,增添了几分活气。 于许松而言,仗虽然打赢了,但善后的事情,更加冗杂、麻烦。 “将军,高行周老将军回来了。” 这时,有士兵来报,许松顿时大喜,赶忙前去迎接。 这一次的大战,虽然云朔军是主力,但是高行周的指挥协调,而且身先士卒,渡河登陆,为他分担了大量的压力,才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攻破燕军营和降卒营。 “老将军,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远远地看到高行周带着残部回归,许松大喜,跑过去笑着说道。 “许大哥,放心吧,我们没事。” 高怀德跟在高行周身后,虽然也是很疲惫,身上的铠甲都已经破破烂烂,但是双目却是依然充满了精气。 “没事就好,对了,王清呢?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许松看了看他们身后,不过数百兵马,想来也是打散了,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王将军率领骑兵去追击契丹人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 高怀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许将军,王将军作战勇猛,而且颇有谋略,应该不会有事,这边如何了?” 高行周这个时候问道。 “老将军,这边也正在打扫战场,具体情况还未汇总统计,老将军先到营中稍作休息吧。” 许松带着高行周来到刚刚搭建一部分的大营,此时他们都很疲惫,也没有时间多聊,便都休息了。 包括许松,也是把事情交代了一下,主持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归拢士卒的事情,安排好士卒轮流休息后,然后在大帐中倒头就睡。 两日之后,各路大军纷纷归建,让许松惊喜的是,这一次云朔军虽然也是损失惨重,兵马损失了三成,赵匡林的第五师更是损失超过五成,但是各军营指挥使以上的将官却无人战死,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战斗结束的第三日,许松在战场外的临时大营中,召集了众将议事,同时也邀请了高行周父子。 “王将军,契丹人的残部现在到了哪里?” 许松看向王清问道。 “大帅,三日前被我军击败后,耶律阮带领残部三万余骑兵一路狂奔,向北突进,然后转道营州,此时恐怕已经到了营州城,二师三团传来消息,这支部队虽然是败军,但是人数众多,而且都是骑兵,所以他们只是坚壁清野,只能放他们从平州过去。” 王清起身回禀道。 “这个耶律阮倒是能跑,三万骑兵若是作乱,的确很麻烦,他们只有不到一万的野战军,挡不住也正常,跑了就跑了吧,契丹这次南征,前后损失精锐达八万,若是加上我们在云州、蔚州消灭的兵马,此次契丹折损精锐十万有余,够他们喝一壶了。” 许松摆摆手,微微一笑说道。 其他将士也都露出了一丝笑容,能够让契丹人死伤十余万,云朔军足以自傲。 “罗将军、赵将军,这两日战果和战损统计得如何了?” 随后,许松看向罗远山和赵启文问道。 罗远山是二师的政训参谋,赵启文是五师的政训参谋,职责就是负责军中的军纪、军功等,本来这事兵训司也应该派人参与,但是这一次战斗因为是突击奔袭,所以文官没有跟随,只能由两人带领麾下各级参谋负责。 “回禀大帅,此次大战,我等歼灭契丹本族和胡人仆从军五万多人,燕军营死伤两万余,晋国降卒和民夫死伤两万余,我军本部兵马伤亡八千余人,其中阵亡四千人,赵将军的步军伤亡三千余,李将军的六师伤亡两千余人,高将军的兵马伤亡三千余。” 两人对视一眼,罗远山站出来说道。 “嗯,此次战死和受伤的士卒,包括第五师和第六师的兵马,高将军麾下的兵马,一视同仁,一律按照我军抚恤标准,双倍抚恤,参战的所有将士赏赐银钱按照以往惯例,增发一倍,其他功劳在兵备司派员到场,核实战功后,再行封赏。” 许松点点头,环视众将士说道。 第69章刘知远欲称帝 这一次的赏赐和抚恤必然是天文数字,但是许松并不心疼,众将士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提着脑袋出来闯荡,可不是完全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谊,必要的利益也不能少。 不过这些赏赐自然不会从府库出,这次契丹大军狼狈溃败,从中原搜刮的财富九成都被云朔军缴获,堆积如山,赏赐出去的,也不到其中的一成。 “多谢大帅。” 众将领都是面带喜色,大声说道。 云朔军的赏赐向来丰厚,如今又增加一倍,单单是这些财物赏赐,就已经非常可观了,更何况如今大军击败契丹人,占领十六州,还把战线向南推进,拿下了定州镇州之地,这空出来的职位可就多了。 “本将代战死的将士多谢许将军了。” 高行周也是起身说道。 “老将军不必言谢,此次能够击败契丹人,老将军功不可没,抚恤和赏赐自然少不了老将军的麾下,老将军但有要求,本帅无不应允。” 许松客气说道,而后又看向罗远山问道:“此次缴获了多少?” “回大帅,此次燕军营反戈,归降的士卒有三万,救回晋国降卒六万,民夫十余万,缴获马匹十三万匹,其余各类财物粮草数量太多,还在清点。” 罗远山回禀道。 “好,两日内把各级将士的赏赐发下去,那些战死的兄弟的抚恤,统计好,交由兵备司发放,靖安司监督,务必把所有的抚恤送到。” 许松点点头说道。 “属下遵命。” 罗远山和房青风说道。 “刘知远的大军到哪里了?” 许松看向房青风问道。 “回大帅,刘知远大军拿下汴梁后,已经开始兵分两路,一路向徐州方向,一路向北出击,如今北路大军已经到了濮州。” 房青风起身回答道。 “王清、赵将军、李将军,你们从晋国降卒中挑选士卒,补充大军消耗,还有那些战马,你们也挑一下,骑兵师配齐一人双马,你们三人配合,修整三日,然后出兵,攻占洺州、博州和德州一线,然后沿黄河建立防线,修整待命。” 许松点点头,然后看向王清、赵匡林和李定江说道。 “末将遵命,大帅,若是和刘……刘知远的大军相遇,我等该如何?打,还是撤?” 三人领命,这时王清却是开口问道。 王清原本是晋国官员,对刘知远还是有些不好出手。 “刘知远这个时候,是不会主动与我军交锋的,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登基称帝之上,在这个前提下,只要我们不跨过黄河,刘知远就不会轻易与我们开战,最多是在黄河南岸陈兵,防备我们渡过黄河罢了。” 许松却是自信的说道,让王清放下心来。 丁友生很快带着云朔之地的官员赶到,接管了民夫和缴获的财物,进行进一步清点,同时财政司和兵备部在靖安司的监督下,开始把战死将士的抚恤发放下去。 一场大战,云朔军收获无数,但是战后的战俘处置,功臣封赏,战死的士兵安葬,还有敌军尸体的处理等等都是麻烦事。 更重要的是,这一战之后,云朔军彻底占领了燕云十六州,而且将战线向南推进,势力地盘扩大数倍,各州官员虽然有不少可以继续留任,但是也有些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的官员需要审判处置,各种事情极为繁杂,这些工作只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处理好。 所以许松在开完会后,便单独拜访高行周,目的自然是要招揽父子二人。 晋国破灭,皇室石家被一网打尽,全部送到了草原,中原再次出现了权力真空,不管是刘知远,还是许松,都想尽可能多的占领地盘,收揽人才。 “高老将军,晚辈也不拐弯抹角,便直说了,如今皇室已经无人,天下大乱,刘知远也野心勃勃,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要登基称帝,高将军有何打算?若是可以,许松希望高将军能够加入我云朔军,助我一臂之力。” 其他人离开后,许松真诚地看向高行周说道。 “刘知远想称帝,这本将早就知道,那许将军呢?是否有称帝的想法?” 高行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暂时还没有,这一次大战,契丹人损失惨重,我云朔军也需要很长时间的调整稳定,暂时不会考虑称帝的事情,但是我也不瞒老将军,称帝是必然的,无非是一个时机的问题。” 许松并未掩饰自己的野心。 “本将想知道,许将军的志向。” 高行周盯着许松,继续问道。 他戎马一生,效忠过刘仁恭,效忠过李嗣源,效忠过石敬瑭,他是幽州人,幽州深受契丹荼毒,自小立志要守护幽州百姓,击败契丹,然而刘仁恭、李嗣源和石敬瑭都让他失望了,如今许松招揽他,他不确定这位许大帅,是否和前三位一样,只是为了权力权势,而没有平定天下的胸襟。 “高将军,我许松原本只是云州一个纨绔子弟,两年多以前,耶律德光兵分两路南侵,我亲眼看到了他率军攻破朔州,屠杀朔州,亲眼看着那些汉家同胞一个个死在契丹人的屠刀之下。 从那时候,我就决心一定要灭了契丹,后来我掌控了云州左营,从那时候,我就暗中积聚力量,寻找时机,直到耶律德光再次南侵,让我找到了机会,一举起兵,拿下了云朔之地。” 许松回忆起以往,不由得也有些唏嘘,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高将军可能看不起我,我是云州人,从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投降了契丹,当了贰臣,我自己本人对高将军效命的晋国没有丝毫忠心。 因为是石敬瑭放弃了燕云十六州,让十六州的百姓深受苦难,我们怎么可能对他建立的晋国效忠?我上表臣服,也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我遭到契丹和刘知远的两面夹击,想要暂时缓解压力罢了。” “许将军的事情,本将军也了解一些,却没想到如此曲折,驱逐鞑虏,复我汉家,许将军将这八个字作为云朔军的口号,我相信许将军的志向,说实话,如今我们高家,已经如丧家之犬,许将军愿意收留,高某虽然年迈,却还是能领兵征战沙场的。” 高行周微微一笑说道。 “那太好了,高老将军加入,我们如虎添翼,他日定可攻入临潢府,让契丹人也尝尝被人打到首府的滋味。” 许松大喜,高行周乃是当世名将,高怀德更是后世大宋开国将领,有两人加入,云朔军的实力绝对上升一个大台阶。 “不知道后续大帅是何打算?” 高行周又是问道。 许松有些皱眉,而后开口说道:“如今刚刚经历契丹南侵,中原涂炭,百姓罹难,所以接下来我的想法是,以稳为主。北边我已经命令二师北上,防备契丹,至于南边和西边,我也已经命令部队尽量克制,只要刘知远和府州折家不主动挑衅,短时间内我不会再发动战争。 不过折家还好,刘知远这边只怕就要费些事,刘知远此人野心勃勃,如今南方原本晋国下辖各镇基本都已经归附于他,他必然是要在近期称帝的,到时候若是不能达成共识,只怕还要有一场大战。” 原本的历史上,明年4月份刘知远才会称帝,如今因为许松的插手,早了几个月,但是刘知远的野心不会变,如今靖安司传来消息,在攻占汴梁之后,郭威、史弘肇等人就已经开始劝进了。 如今汴梁城那边正在上演三辞三让的戏码,只是因为许松的威胁,刘知远才犹豫至今。 接下来,许松回到幽州,住进赵延寿的燕王府,泒河之战,赵延寿虽然反了契丹,却并未正式归附许松,而是率领残部两万兵马退到了太行山边缘的承天军一代,盘踞于此,许松暂时还没有派人去与他接触。 接下来半个月,许松与丁友生,以及各司主事进行了详细的商议,确定了下辖各州的刺史、按察使和指挥使的人选。 期间也有人提出要不要设立节度使,但是被许松直接否决,唐朝亡于藩镇割据,源头便是节度使制度,一方节度使掌握辖区所有的军政大权,极其容易滋生野心,造成割据。 所以许松建立的云朔军,从一开始便摒弃了这种制度,而是参照后世大明,刺史仍然沿用,但是却只负责民政,增加按察使,比刺史低一个官阶,但是具备极大的自主性,负责所辖州的刑律之事。 按察使下设监察司、审判司和巡检司,指挥使便是一州地方戍卫军的统领,掌握军权,许松给各州定下的戍卫军定额为一个营,如云州、幽州这样的大州则是一个团的兵力,负责镇守地方,剿除匪患等等。 各州官员确定之后,下一步便是军队,如今云朔军原本的军队四万余人,这一次大战,俘虏燕军,救回的晋军降卒加起来将近十万,加上之前幽州投降地,有十五万人左右。 经过筛选,留下了将近六万人,编成四个师,自此云朔军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个师的规模,其中骑兵师一个,步兵师九个。其余的都遣散回乡,或者是编入各州的戍卫部队,亦或者是加入巡检司,成为各地巡检司的捕快。 经过和高行周、丁友生等人的商议,许松基本确定了以后的军制,分为野战军,戍卫军和巡检司。 许松担任大都督府天下兵马大都督,大都督府之下设立总参谋部、总后勤部、总装备部等三大部门,负责保障前线兵马作战,主官与各军团长平级。 野战军方面,以目前云朔军的兵力,设置两个军团,每个军团三万六千人,分成三个师,每个师一万两千人,分成三个团,团及以下的兵员不变,但对兵员结构进行了整编,除了骑兵师之外,其他各师都只保留了师属骑兵营。每个师除了三个常规野战团外,还配置一个师属炮营和师属骑兵营。 师级及以上设置参谋部,师级配置参谋长一名,仅次于师帅,可以对军事指挥作战提出建议,但是不能干涉师帅指挥,参谋和政工人员各1-3名,军团配置参谋长一名,参谋3-5名。 最终由许从斌担任第一军团的军团长,第二军团长由康敬习担任,第三军团长由高行周担任,各军团没有常设军队,只是需要进行大兵团作战的时候,军团长作为最高军事指挥官,可以按照大都督府的命令,调兵征战,各级参谋长和参谋由总参商议后任命。 以原来的亲卫营为基层军官,建立警卫师,负责许松以及各级将领的保卫工作,各级将领除了自己的亲卫之外,还会各配备一个班的警卫人员,由警卫师直接派遣,只负责相关将领的安全保卫工作。 此战之中立下大功的潘美、赵元朗等将领,以及从晋军降军营擢选出的李筠、李济勋,还有冲击契丹中军大营侥幸未死的符彦卿、武行德等人,愿意归附云朔军的,都按照各自的情况能力,给予了官职。 至于那些不愿意归附的,如冯道等原晋国官员,或者是许松不愿意接纳的,都被送到了黄河以南,让他们重新回到汴梁,投靠刘知远去了。 也正好刘知远那边准备称帝,需要这些人,便顺势接纳了他们。 第一军团驻守东线,防备契丹和魏博方面的敌军,第二军团驻守西线,防备草原和太原、府州方向。第三军团作为机动力量,驻扎幽州,防备契丹和刘知远。 同时命令第一军团出兵,攻打平州和榆关,此时的耶律阮刚刚逃回草原没多久,耶律德光的突然驾崩,让辽国政局陷入短暂的混乱,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榆关之事,被第一军团轻易拿下,自此从石敬瑭与契丹定下契约,耶律德光彻底掌控燕云十六州窥视中原十余年的局势彻底改变,汉家重新拿回燕云之地的掌控权,阻断了草原轻易就能饮马黄河的巨大优势。 整军方案既然定了,但是具体执行,还需要不短的时间,许松也并不着急,契丹人刚刚败退,而且耶律德光一死,草原上耶律阮、耶律李胡必然是一番龙争虎斗,原本历史上耶律阮在回军途中便称帝了。 只是这一次因为大败,才没有这么做,但是草原上还有一个得到皇太后述律平支持的耶律李胡,两人各有优势,争斗一番是免不了的,不过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乱子。 述律平不是一个寻常的老太太,当年就是她的支持,才让势弱的耶律德光取代太子,登上汗位,她不会看着契丹内乱,而且还有个重要人物,耶律屋质,这可是一位能人,他也不会看着契丹内乱。 完成各州官员和整军方案,已经是大战结束一个月后了,许松也终于可以稍微歇息,不过这个时候,刘知远的使者也来了。 第70章极限拉扯 汴梁那边,在郭威、史弘肇等人的策划下,刘知远已经两次推辞登基称帝的劝进,还有一次,他便要答应,登基称帝了。这个时候必须要摸清许松的态度,否则,他一旦登基,许松若是不满,很可能会发生大战。 许松在燕王府秘密接见了使者,使者也算是许松的一位熟人。刘知远称帝的事情虽然已经天下皆知,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公开去说。 “下官太原郡王麾下河东节度判官苏逢吉见过太子太保、骠骑大将军、云国公。” 如今的节度判官,后汉建立后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苏逢吉拱手行礼说道。 “原来是苏大人亲自来了,苏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免礼吧,不知道苏大人来此,有何事?” 许松起身,大笑着说道。 许松这是故意装傻,他当然知道苏逢吉的目的,就是让他上表,劝进。 如今满朝文武,包括原本晋国所属的各藩镇,都已经上表劝进,唯有许松这边,坐拥燕云十六州,而且击败了契丹十几万大军,实力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他不表态,刘知远也不敢轻易称帝。 “云国公,苏某来此,想来国公应该清楚,太原郡王战功卓著,收复了汴梁,如今大晋皇室已经没有血脉存世,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今之世只有太原郡王德高望重,有资格登基大宝,不知道云国公是何态度?” 苏逢吉面色严肃的说道。 许松心中对这位苏逢吉的胆色有些佩服,这些话虽然是事实,许松的实力强大,但是威望不足,根基太浅,远远无法和战功卓著,经营多年的刘知远相比。 但是这里是幽州,是许松的地盘,他这么说话,若是遇到个暴躁的家伙,只怕是要丢掉性命的。 “我的态度?他刘知远称不称帝,与我而言无所谓,当然我也实话实说,他想登基,得有诚意。” 许松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 见许松开门见山,苏逢吉也是直截了当说道:“我王给国公的条件是,我王登基后,敕封大人为燕王,听调不听宣。” 苏逢吉说道。 “一个燕王的虚名,苏大人,太原郡王这可就没有诚意了。” 许松呵呵一笑,的确,不管刘知远封不封,他如今占据燕云十六州,还有邢州、博州和德州以北,太行山以东十余州之地,军力强大,权势比之亲王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国公有何要求?” 苏逢吉显然也知道,单单是燕王的虚名,满足不了这位手握重兵的枢密副使。 “我也不会狮子大开口,除了方才的条件外,就把太原及以北的州县交给我,如何?” 许松的话让苏逢吉脸色一变。 苏逢吉大声说道:“这不可能,国公,你这个要求过分了,若是把太原给你,那黄河以北岂不是都落入你的囊中,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南下,饮马黄河,那跟直接把黄河以北都给你又有何区别?” “漫天起价,坐地还钱啊,你可以派人回去和刘知远商量一下,说不定他就同意了呢?” 许松笑了笑,直接下了逐客令。 他并不在意刘知远称帝,因为他知道,刘知远即便称帝,以他的能耐,还有残暴的性格,也不可能真正统一天下,凝聚人心,反而会让中原更加混乱。 但是若是能够拖延时间,对云朔军还是有利的,如今军制改革和各州推行均田策、摊丁入亩和商税改革等等新政都刚刚起步,需要一个较长时间的稳定环境。 若是让刘知远称帝,他可能很快稳定朝政,趁着云朔军还未完成改革和整军,出兵北伐,虽然许松也不怕他,但是大战一旦开始,势必造成幽州不稳定,最重要的是,北方的百姓已经多年战乱,好不容易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许松自然要尽量避免战争。 苏逢吉无奈,只能派人回去请示刘知远,太原乃是刘知远的发家之地,也是他的老巢,他怎么可能让给许松,许松提这个要求,就是要拖延时间罢了,再需一两月的时间,幽州就能彻底稳定下来。 刘知远自然不会答应,许松又要魏州,魏州乃是扼守河朔的重镇,若是交给了许松,云朔军只要攻克相州,刘知远便无险可守,可以说随时可以威胁汴梁和洛阳。 刘知远很显然是要把都城定在汴梁或是洛阳的,其他城市都不行,若是交出魏州,那都城时刻在别人大军的兵锋之下,刘知远必然要寝食难安。 双方一来一回,讨价还价,拖拖拉拉一个多月,刘知远的耐心也被耗尽,最终,刘知远答应给许松各类工匠一万名,钱财和各类珠宝五十万贯,敕封亲王爵位,而许松则是上表劝进。 “国公爷,既然达成协议,那下官便回汴梁了,待大人劝进表到了,那些钱财和工匠也会送到博州和洺州,王爷登基称帝,便会下诏,敕封大人为燕王。” 苏逢吉这段时间也是被许松折腾得欲仙欲死,眼见谈妥了,恨不得赶快离开幽州。 “等等,苏大人,本帅的封号燕王不妥,换一个吧。” 许松笑着说道,看着苏逢吉的目光极为亲热,毕竟,人家给送了五十万贯钱财,还有各类工匠一万名,钱财也就算了,这次击败契丹缴获丰富,但是工匠可不是钱财能买来的,这可都是许松亟需的啊。 “那大人想要什么封号?” 苏逢吉倒是没有着急,一个封号而已,无所谓了。 “我的王号,就定为明王。” 许松说道。 “明王?历朝历代,好像还未有明王封号啊。” 苏逢吉微微皱眉说道,也有些疑惑,明王,这么个奇怪的王号,这位大帅要干什么。 后世的历史上,在明年(947年),耶律阮登基后,敕封耶律安端执掌东丹国,封号明王,后世的韩山童父子,明朝时的石全州,还有太平天国洪秀全的儿子洪天明也号称明王。 不过如今泒河之战,让耶律阮虽然有了称帝的机会,但是如今辽国新败,政局动荡,只怕也不会有敕封耶律安端为明王的事情了,所以历史上还未有人敕封明王。 而许松之所以要这个王号,乃是因为前世的他,对那位开局一个碗,最终却能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登上帝位的太祖极为敬佩,后世的明朝虽然自朱瞻基之后,几乎没有一个正常的皇帝,但是毫无疑问,历朝历代,最有气节的,也是明朝。 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哪怕是皇帝被俘虏了,都毫不低头,老子再立一个皇帝就是了,国破家亡之际,都从未想过投降,人家直接把自己挂歪脖子树上。 “没有?就创造一个,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松不在意的说道。 “明白,国公爷,下官告辞了。” 苏逢吉一想也是,封什么王,那还不是刘知远一道圣旨的事情吗。 “大哥,那个苏大人走了?” 苏逢吉离开以后,房筠筠带着秋月来到前厅,看到许松一人在喝茶,笑着问道。 苏逢吉这几日每日来王府,这并不是秘密,只是他们谈的内容,除了一些高层之外,下边的人都不知道罢了。 “嗯,走了,总算是谈妥了,如今已到七月,我们占领的各州也基本整合完毕,就算刘知远再搞什么幺蛾子,我也可以灵活应对了,不至于陷入被动了。” 许松看到房筠筠过来,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并未告诉她与刘知远的协议内容。 微微一顿,许松又是有些歉意的说道:“这些日子,政务繁忙,也没有时间陪你,妹子,是哥哥对不住了。” “大哥是干大事的人,再说了,我这几日在幽州跟秋月一起游览了不少古迹,也不算无聊。” 房筠筠并不在意的说道。 公元946年7月20日。 许松的劝进表送到汴梁,刘知远终于答应,定于8月底登基称帝。 可见刘知远早有准备,否则正常登基的话,怎么也得准备个半年时间以上才是。 同时,刘知远答应的一万工匠和五十万贯的钱财也送到,一部分识文断字,技艺精湛的工匠被送到了云州的研究院,其他技术精湛,但是对于研究并无造诣的被许松送到了紫金山,加入各大工坊,让工坊的技术和产能都大大增加。 “走,我带你去幽州研究院看看。” 这一日,许松找到房筠筠,准备去研究院视察一番。 占领幽州之后,许松便做出决定,将云州研究院进行拆分,并对工坊进行细致规划,一些民用工坊仍然留在紫金山,军事有关的冶铁、火器等等,还有各种新产品的研究人员,大部分留在云州,一部分搬迁到了幽州,建立研究院第二分院。 以后幽州必然会成为云朔军的军政中心,这些关键性的技术和工具、匠人,自然是要搬到这里的,云州、朔州那边虽然距离矿山很近,但是毕竟偏远,安全无法保障。 不过像火药这些东西,自然不能放在幽州城里面,所以许松决定在幽州以南,后世天津滨海的位置,建了一座新城,还开辟了一条大路,直通幽州和渤海湾。 他还下令在渤海湾后世天津港的位置,建立海港,既然已经打通通往大海的路,许松自然不会放弃海贸这个摇钱树,还有就是海军,也已经开始筹备。 还有第三个好处,便是盐。 之前云朔军辖区的食盐主要靠朔州和河中府的盐池食盐,自身食盐的产量极其有限,打通渤海湾的大好处便是可以晒制海盐,解除了外界对云朔军食盐的限制。 “研究院?就是你说的研究火器、火药的地方?” 房筠筠一听许松要陪她出去,顿时高兴不已。 “对,不过这一次不是去看火器研究,而是另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之前我们已经在军都山用过,非常实用,如今有了突破改进,下一步就要大量投产,到时候我们所辖的各州,不管是交通,还是城防都会大大提升。” 许松笑着说道。水泥他早就弄了出来,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不过之前的水泥硬度不够,如今经过工匠的改良,水泥的硬度,持久度都得到了大大增强。 许松已经下令建立水泥厂,准备修建水泥路,第一步便是要将各州之间的官道全部修成水泥路,到时候交通便利,无论是大军出征,还是传递消息,都将大大缩短时间。 许松现在身份不同,出行也变得麻烦,牛大山率领亲卫营两千余人随行护送,许松和房筠筠骑着马,浩浩荡荡往天津城赶去,没错,新建的城池许松直接取名天津。 研究院集中了大量的各类工匠和研究人员,分为格物研究院、化学研究院和数学研究院。 其中又分了很多实验室,包括火药、火枪、火炮、水泥、玻璃、香水等等,还有专门研究基础理论的研究室,只是理论研究室暂时只有框架和场地,人才还未曾配备。 虽然幽州已经平定,但是毕竟才一两个月,要恢复元气没有个几年是不可能的,所以一路上所见,仍然极为荒凉,百姓生活困苦。 好在许松完成官署和军事上的安排后,就召集建造司和财政司,紧急启动了不少的大工程,招募那些流民做工,让大量的流民有活干,有钱拿,还管吃,这也是幽州和其他遭受战乱的各州在仅仅一两个月内就能迅速稳定下来的原因。 主要的工程就是修路,许松计划在各州各县,甚至各乡村以后都要开通水泥路,虽然水泥改良还没有正式完成,但是却可以先平整路面,做好路基。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麾下三十多个州,数百个县,乡村暂时还顾不上,但是单单是这些,就足够各州各县的主官们忙活的了,也同时招募了大量的流民,几乎把境内的流民一扫而空,处处开始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路上房筠筠兴奋不已,她本身就是个好动的女孩儿,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积极参与巡检司巡检之事,也因此认识了许松,进入了许松的目光。 也不会被许智看中,有意撮合她和许松,让他们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 第71章豪气 这段时间许松领兵打仗,也没时间陪她,好不容易战事暂歇,许松终于抽出空陪她了,她自然是高兴了。 房筠筠骑在马上,跟着许松,好奇地朝着四周打量,还一边和许松说着话。 许松拥有后世的记忆,所以对于女子并无所谓“不得干政”的想法,所以他也乐意挑些不重要的事情跟她说,并且时不时的还会说一些闲话。 许松的眼界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要宽,不管是自然、历史、地理等等方面,都知道许多趣闻,随便说出来一点,就让房筠筠听得是津津有味。 她以前和许松聊天,也知道许松博学,还很会作诗词,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许松会懂得这么多,不管她提出什么事情,许松总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就连她说一些有关经商的事情,许松也照样能递得上话,这令房筠筠非常惊讶。 这让房筠筠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明眸看着许松,充满了崇拜和爱慕,让许松好好地秀了一把虚荣心。 后来聊到了天下大势上,许松说道:“如今的乱世,起源于大唐的藩镇制度,人都是有野心的,大唐将军权政权集中于节度使一人,这就给了他们拥兵自重的机会,时间久了,无论是谁,都会生出野心。 自安史之乱以来,大唐朝廷威望大降,实力更是损伤过半,对藩镇的掌控自然是日渐衰落,久而久之,变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之后的上百年时间,藩镇成为天下常态,唐朝朝廷就是想要削藩,也已经有心无力,最终只能和东汉末年一样,藩镇割据,诸侯混战。 可是这些诸侯都是军阀,他们心里只有权势,从未考虑过天下百姓的疾苦,反而是苛捐重税从未间断。历朝历代,无论兴亡,百姓,永远是受害者。” 说着,许松看向西方,仿佛看到了曾经盛世大唐,长安风华,双目微微有些迷茫,口中呢喃,说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倒不是他有意要抄袭张养浩的这首元曲,而是这一路看到百姓困苦,民生凋敝,有感而发。即便他制定了一系列恢复民生的政策,正在推行,也不是短短两个月时间就能见效的。 “大哥,你这是词吗?虽然没见过这种文体,但是感觉很新颖,而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哥心怀百姓,让人敬佩。” 房筠筠和身边的秋月丫鬟,都是双眼冒着星星,看着许松,还有周围的亲卫,也都是佩服不已,自家大帅不只是打仗厉害,发明了那么多的神兵利器,就连作诗作词都那么厉害。 “大帅的文采,总是让末将等佩服不已,更重要的是大帅时刻想着百姓,关心民生疾苦,这是那些军阀藩镇永远也不能比得上的。” 张岚和成水中也跟着来了,一边成水中还拿出纸笔,快速把这首曲子写了下来。 这两位是许松占据幽州之后,从民间发掘的青年才俊,许松见他们一腔热血,而且虽然身在幽州,但是却从未向契丹人卑躬屈膝,反而是多次暗中谋划,想要给晋国提供情报,帮助晋国收复幽州。 只可惜,晋国朝廷腐败无能,一次次让他们失望,万幸许松从云朔崛起,数次击败辽军,拿下燕云之地,让他们极为仰慕,便来投靠。 经过一番考察,又让靖安司对他们进行了详细的调查,许松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是非常佩服,既有风骨,又有能力的年轻人,许松自然不会放过,便让他们现在他身边,当秘书,以后再外放为官。 “这种文体算是一种曲,不能说是诗,也不是词。” 许松没有多做解释,如今这个时空,张养浩并非元朝人,也说过兴亡之论,不过并未形成这首元曲。 许松自己对元曲了解的也并不多,只是张养浩这首曲子太有名,一时间就想了起来。 “大哥改革农税,废除了人头税,改以田亩征税,还废除了其他的各类苛捐杂税,这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相信治下的百姓对大哥一定是感恩戴德,大哥也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摆脱兴亡皆苦的命运。” 房筠筠看着许松说道。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妹子,你要知道,大哥现在做的事情,那就是在和天下所有的藩镇、士绅为敌,现在燕云十六州等地虽然表面平静,但是暗地里,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我死,或者和南边的刘知远,或者和北边的大辽等等,暗地里勾结,想着法地削弱云朔军。” 许松微微苦笑着,但是随后他的声音充满了豪气,穿透了冰冷的空气,传出了很远,直冲向了天际,震得附近一些树枝上的枯叶都悉悉索索地落了下来:“但是他们不明白,我云朔军依靠的,从来都不是天下的士大夫,也不是我们的那些神兵利器,而是百姓,百姓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宰,他们的人数最多,无所不在。 虽然很多时候,百姓都是愚昧的,盲从的,很容易被欺骗,但是一旦有人将他们唤醒,他们所能爆发出的力量,足以让这天下任何一个势力瞬间灰飞烟灭,而我,现在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我不敢说我一定会成功,因为上阵杀敌刀枪无眼,有可能将来我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但我许某来此世上走上这么一遭,不求建功立业,但求问心无愧,不枉活这一辈子!我总要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为这些老百姓们做点什么!如此即便有朝一日,我许某不幸亡于阵前,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而且我相信,即便我失败了,以后还会有人继承我的事业,几十年不成,那就百年,千年,总有一天,这天下,将会由百姓主宰,百姓会成为国家的主人,而不是那些士绅权贵。” 听着许松豪气冲天的这番话,看着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高大伟岸的身材,房筠筠不由得有些痴了,半晌都没有再说话,许松的话,让她感到一种震撼,一种莫名的激动,不由得有点心潮澎湃了起来。 而那些跟着许松的护卫们,也都扭头看着许松,不由得有些热血沸腾了起来,大丈夫生于世间,总要做番事业才行。 而现在有了许松带着他们,他们终于知道,他们这一辈子,可能会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注定不会碌碌无为的平凡下去了,连平日憨厚不爱说话的牛大山,也忽然间跟着许松放声大吼了一声,其余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个纷纷拔出腰刀,跟着放声朝天大吼了起来,听得让人热血澎湃不已。 这些亲卫营的亲卫,都是许松亲自擢选,没有一个是世家子弟,都是从农家百姓家中选出来的,也因此他们的家里情况大大改善,分了田地,还时不时的有赏赐,所以若是说对许松的忠心,整个云朔军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够比得上的。 房筠筠呆呆地看了许松半晌,许松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许松看,有些不好,于是脸色猛然一红,赶忙转头看向其他方向,感到心脏突然间加速跳动了起来,好久都无法平复下来。 下午,许松一行人到达了天津城,此时这座城池的城墙只是初具雏形,不过里面的研究院已经竣工,并且一部分研究室都已经开始工作,其中建筑研究室已经开始研究,新式水泥便是最近完成的。 之所以要在这里建一座城池,是因为这边距离平州比较近,此时平州城往东,渝关之外,就是营州,依然被契丹人占领,现在可不是后世的大明,有山海关阻隔,此时的榆关防御与后世的山海关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若是没有城池保护,契丹人的骑兵很容易就能攻到这里。 建筑研究室的院子里,两座巨大的圆窑冒着黑烟,隔着十几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十几个窑工正在忙碌。 旁边还有几个拿着小本本,手中各有一支碳笔的男子,正在记录各种实验数据,改善水泥性能。 “大帅,您看,这是最新的水泥实验的记录。” 建造研究室的主事王晓岳拿着一个实验记录本过来,交给许松。 王晓岳原本是玻璃坊的主事,不过如今随着规模的扩大,许松将一些建材制造和玻璃制造等相近的业务进行了整合,组建了这个建筑研究室,下分玻璃、水泥等等分室,仍由王晓岳担任主事。 许松接过来实验报告看了一眼数据,石灰石和粘土的比例,石膏的比例,还有进料出料的时间,都有详细的记载。 最为关键的温度和硬化时间,数据一栏,却是空白的。 温度这一块暂时还没有太好的控制办法,只能靠师傅们的经验,不过一般也没有啥问题,只要不是冬天最冷的那几个月,一般水泥都不会有问题。 许松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硬化时间:“硬化时间检测了吗?” 王晓岳指向了不远处的地面,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一小片水泥墩铺在泥土上:“水泥刚研制出来就去通知大帅了,正在试验,具体时间,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勘察。” “目前可能实现量产?” 许松又是问道。 “回禀大帅,量产完全没问题,水泥的制造并无太高的技术含量,用料也都极为简单,无非是材料配比的问题,这些都已经解决了,只要有足够的窑,产量要多少,都能保证。” 王晓岳点点头汇报道。 “嗯,那就好,所有工匠和研究人员,按照级别,双倍奖赏,此事你来办,我来批条子。”许松点点头,看向王晓岳笑着说道。 “多谢大帅。” 王晓岳大喜。 “既然已经能够量产,成水中,等回去就通知花姐,成立大明建筑工业集团,在蔚州飞狐陉附近、定州,各建造一座水泥厂,紫金山的水泥厂规模扩大,本帅要求的是,五年之内,要制造足够铺设辖区所有州城道路,云州,檀州和平州州城改造的水泥。” 随后许松又看向成水中吩咐道。 “是,大帅。” 成水中点头,而后记下了这件事。 现在天津研究院这边只有部分民用的研究搬过来,军用的需要等城池建造好以后才行,而且许松打算把天津城城墙全部建造成钢筋混凝土结构,这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所以军事的研究仍然是在云州那边,第二军团驻扎在雁门关附近,也肩负着保护紫金山的重任。 “走,去港口看看。” 在研究院各处走了一圈,许松又带着房筠筠去了天津港。 此时港口也是刚刚开始建设,初具雏形,许松陪着房筠筠在海边玩了一天,便去了船厂,想要组建强大的海军,战船是必须的。 同样的,船厂的建造也是已经开始,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一座旧船厂,原主人不知道是躲避战乱南迁了,还是死在了战乱之中,这两年都没有开工了,工匠也都跑了。 在决定造船的时候,便直接在这座旧船厂基础上开工,当然原本的船坞基本都是生产商船的,需要重新建造,许松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建造了一座船坞。 这座船坞能够建造“海鹘”战船,这是唐朝时期,在“五牙”战船的基础上改进后,形成的一种性能优越的战船,这种船是八百料船,长八丈三尺,阔二丈,用桨四十二支,可以乘载士兵两百人,行动便捷,江河湖海都可以航行,当然在海上的话,也只能在近海航行。 当然,具体建造的时候,还需要再进行改进,因为许松所需要的战船上面还要装备大炮。 “大帅,船厂的建造没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现在最难的是造船师傅,咱们北方历来水少,对于船舶的需求较少,所以造船的工匠也少,人手不足,目前根本无法建造战船。” 船厂的负责人,建造司副管事龙惊天说道。 这位龙惊天出身少年营,曾经非常相信神学,他今年已经18岁了,对于各类工具设备制造极为感兴趣,许松便把他派到了船厂这边,暂时担任副管事,正管事则是由庆祥兼领,但是他那边事务繁多,也知道这是许松有意培养龙惊天,所以基本不过来,都是由龙惊天管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营的少年们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教育后,年龄合适的也已经开始逐步进入云朔军的各个岗位。 第72章盐事 造船工匠是一个大问题,但也不是不好解决,重金聘请,还是能够请到一些的,这件事许松交给了清吏司,很早就已经开始招募了,加上刘知远送来的工匠,也有会造船的,虽然这些工匠以前建造的都是民船商船,但是殊途同归,钻研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熟练。 “工匠这边已经招募了不少,现在都在幽州那边,很快就会送过来,各种造船材料,你们这边可以采购了,先在这一座建好的船坞这里试试水。” 许松点点头,对龙惊天说道,而后看向成水中,他已经把这些事记下来。 “是,大帅,其实目前的最大困难在于龙骨,我们要造的是能够在海上航行的海船,龙骨要求极高,这东西不是说到树林里砍一棵树,加工一下就能做龙骨的,需要很复杂的程序。” 龙惊天很显然是好好地做过功课的。 “哦?你还懂造船?” 许松奇怪的看着他问道。 “回大帅,下官在接到调任船厂的任务以后,便跟着几个造船的老师傅学了一段时间,略有了解。” 龙惊天谦虚说道。 “嗯,聪明又好学,你做得很不错,战船龙骨这块我已经命令冶金研究室在研究了,你说的木质龙骨的确制造程序太复杂,而且使用寿命也不行,所以我准备用合金龙骨。” 许松笑了笑夸赞道,至于合金龙骨,自然是在炼钢坊改进了炼钢技术,炼制出精钢之后,许松就给他们下了任务,抽调精熟工匠,实验各种金属,冶炼合金。 在后世,各种合金广泛用在各行各业,有些合金重量甚至比塑料还要小,但是硬度和柔韧度却堪比精钢,他不求弄出这么好的东西来,只想尽可能地种下科技的种子,打开基础科学的大门。 如今冶金研究室也已经成立,实验的各种合金已经有数十种,其中就有重量小,硬度和柔韧度比木质龙骨要强得多的合金,只是产量暂时上不去。 “合金龙骨?大帅,这又是您的新发明吗?” 龙惊天微微一喜,云朔军谁都知道,大帅经常会有一些奇思妙想,而且事后证明,这些奇思妙想都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可不是我搞出来的,是那些研究院的工匠们搞出来的,他们可真是咱们云朔军的宝贝,合金龙骨就是利用钢铁,还有其他金属,按照一定的比例和流程混合冶炼,制造出来的金属。 这种金属比木头还轻,但是硬度和韧度却比木头强数倍,只是目前这种合金龙骨还不能实现量产,还需要继续研究,等工匠到了,你们可以先设计出战船的图纸,需要什么样的龙骨,让实验室先做出几根,你们先试试制造战船,等工序流程都熟悉了,估计龙骨批量制造也该差不多了。” “当然,木质龙骨的事情也不能落下,自然风干不行,那就用火进行烘干,总会缩短很多时间,我也命令商会那边,从南方采购木质龙骨,战船的事情,虽然并不是特别紧迫,但是能够早一些制造出新式战船,也是好的。” 许松耐心地解释道。 离开船厂,许松一行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南,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沧州。 一方面是为了沧州港口的事情,这里是云朔军目前沿海的第二处能够建造港口的地方,如今河朔局势渐渐稳定,辽国也因为之前一战后,内部陷入争夺皇帝之位的争斗之中,也没空南下,反倒让沧州等河朔腹地的州县有了发展的时间。 论港口繁荣程度,自是不如登莱二州,但却是云朔军如今对外的唯一港口,所以辽东或者新罗半岛的商人来中原经商都是在沧州靠岸。 许松想来看看这里的港口情况,下一步准备设立市舶司,海贸可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 另一个方面,便是盐道。后世的长芦盐场便是在沧州,是我国海盐产量最大的盐场,产盐量占据全国的四分之一,后唐时期也在这里设置了长芦台,云朔军占领这里后,许松就派了一个大队的兵马在这里驻扎,并且财政司也派人过来,检查长芦台的盐业账目。 当时还有盐场的管事以为自己有官府的关系,阻挠查账,结果靖安司强势介入,盐场方面砍了十几颗脑袋,沧州官场更是被牵连甚多,三十多位官员被免职,迁居朔州,主犯斩首。 “大哥,你为何如此重视海贸啊?又是建港口,又是造船的?” 去沧州的路上,房筠筠不再骑马,而是坐上了马车,许松骑马跟在旁边。 “建造港口和造船,是为了海贸,但是也不全是,海贸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市场潜力无限,将来我们的税收海贸至少要占三成,会为我们带来无尽的财富,从海上运货,不需要那么多的民夫,而且速度也比陆地快了很多,可以节省大量的成本,赚取的利润也就更大。” 许松笑着解释道。 房筠筠继续问道:“不全是为了海贸,那还是为了什么?” 许松说道:“海洋,乃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库,其中有无尽的鱼虾,可以让百姓果腹,还有其他的资源,比如说盐,比如说海外的那些土地。 我造船的主要目的便是建立一支远洋海军,你可知道,在我们中原往南,过了崖州的大海之中,还有一片广阔的群岛,那里一年四季都可以种庄稼,还有金矿银矿各种矿藏,还有各种香料等等取之不尽的资源。 可是那里的人还未真正开化,坐守宝山而不知道利用,若是我们拥有了远洋海军,便可以占领那里,不管是把那里的资源运过来,还是迁移我们这边的穷人百姓过去,都可以让大量吃不饱饭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房筠筠也是读过书的,见识也不必一般的读书人差,听到许松的话,就明白了,这所谓的占领,只怕还是用战争的手段。 说起打仗,房筠筠的目光就有些黯淡,有些不喜地说道:“那还是要打仗啊?” 许松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仗能不打,那就不打,但是有些,却是不得不打,这个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我们不去取,别人就会去取,别人得到了这些资源,变得强大了,超过了我们,你觉得,他们会安心地看着我们发展吗?当然不会,他们会露出獠牙,吞噬我们,所以想要不被吞噬,那就去争,去抢,战争便可不避免。” 房筠筠看着许松说道:“那些侵略我们,想要奴役我们的,比如契丹人,我们自然要反抗,要跟他们打仗,可是你说的那群岛上的百姓,他们并没有招惹我们,我们也去打他们,这岂不是和契丹鞑子一样了?” 许松摇摇头说道:“那不一样,契丹鞑子南侵虽然是为了生存,但是他们却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方式,想通过杀戮和奴役获得资源,我们派兵去群岛上,首选的绝不是武力。那些群岛都还未开化,土地很多都是无主之地,我们过去,只是要建立一个基地,让我们可以获取资源,甚至和当地的土人做生意,而不会直接动用武力。” 许松开海,并非为了殖民,获取资源的方法不一定要以殖民这种充满了罪恶的办法,通过通商的方式也是可以的,要知道,对那些土人来说,一个陶罐都能换取不少的黄金,这样的生意谁不愿意做,何必再去造孽杀戮? 房筠筠笑了笑,恢复情绪说道:“那就好,若是别人没来招惹我们,我们就发动战争,这岂不是不义之战?” 许松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不想让这个开朗的姑娘了解太多这一类的事情,资源争夺,向来是血腥的,他虽然不会主动殖民,但是却也不会放弃武力,将来海军出海,战争是绝对不可能避免的。 不过许松只会在意汉家,其他民族的,若是友好合作,那我也会以礼相待,若是刀兵相向,他也会让他们感受到火炮的威力。 两天后,许松他们来到了长芦台,这段时间盐场招募了不少流民,而且待遇丰厚,所以如今的盐场比之前要热闹许多。 不仅仅是传统的煮盐,在海边,还有一座座盐池,正在建设,这是许松照搬的后世的晒盐法,建造的晒盐池。 “大帅,目前我们这座盐场采用煮盐法,每个月能够生产粗盐三千斤,细盐一千斤,海边那些盐池,乃是大帅新近设计的晒盐池,已经有两座盐池完成建设,目前正在晒第一批海盐。” 盐场的管事是财政司派遣,名叫赵砚田,是当年康敬习幕府的幕僚,后来许松起兵,康敬习便让他在节度使府做了个书吏,两年来勤勤恳恳,办事有法度,又因其祖父曾在长芦台供职,所以便得了这么一个肥缺。 许松准备将盐铁茶酒官营,专门设置了盐铁茶酒四监,开展官营改革,也被称为四监改革。 其中铁、茶、酒都已经全面开展,收归官营,唯有食盐,因为所辖区域没有足够的食盐供应,只能依靠外来进口,又因为战乱,价格高居不下,官府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如今长芦盐场扩建数倍,加上晒盐法产量远远超过煮盐法,盐监改革应该也可以提升日程了。 “哦,晒盐法已经开始了吗?李老师傅,你是这里的大匠吧,依着你的估算,这晒盐法,每月的产量能够有多少?” 许松点点头,看向赵砚田身旁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笑着问道。 许松实行了大匠师制度后,这些能够得到一等高级匠师称号的,他都召见过,还亲自给他们颁发了一等高级匠师荣誉勋章。 按照许松的设定,匠师分为学徒,低级匠师,中级匠师和高级匠师,其中从低级匠师到高级匠师,又各自分作三等,一等最高,如此匠师有十级划分,三等低级匠师给予从九品待遇,最高的一等高级匠师给予正五品待遇。 这在各司各部还产生了不少分歧,毕竟,给匠人如此待遇,从古未有,还是许松强势推行,让这些匠人有了地位,有了尊严,他们干活也更有活力。 到今天,能够评到一等高级匠师的,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眼前这位李长兴便是其中之一,精通盐道,主持长芦盐场的各项制盐技术的改进和制盐。 “回大帅,大帅这晒盐法,实乃是盐道革新、史无前例的开创啊,老头子研究了这晒盐法后,推测经过建滩、整滩、纳潮、制卤、测卤、结晶和捞盐归陀七道工序,每七日左右便可出一池,一池盐应有一千斤左右,这还只是一池子的产量,在这长芦台沿海岸边,足以建立数百座盐池,等到技术成熟,这里的食盐每月的盐产量将能达到数十万斤,足以供应全国食盐啊。” 李长兴顿了顿,许是太激动,有些岔气,稍歇了歇后兴奋地继续说道:“而且,这些盐的质量,比之煮盐法做出的粗盐要好太多了,最差的,都接近现在所用的细盐了。” 房筠筠也是经商世家,微微一算便是惊呼道:“能产这么多盐?那岂不是单单售卖食盐,就可以每月挣上十几万贯钱,一年下来就是数百万贯啊。” “想什么呢,现在食盐一斤细盐大概是300文,若是按照这个价格,的确能年入数百万贯,但是啊,我扩大盐场的目的,可不只是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要将盐价压下去,让普通百姓都能吃上细盐。” 许松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道。 然后只见他看向成水中说道:“通知财政司,立刻成立盐监,在各处建立分部,联系房家、康家,还有与我们有合作的盐商,统一售卖,定价嘛,我们给盐商的每斤50文,盐商售卖给百姓不得超过100文,命令税务稽查处加紧查处,若有敢私抬盐价的,一律没收非法所得,按照所得百倍处罚。暂时先在辖区内销售,运行成熟后,向周边推广,击垮那些黑心的盐商。” 成水中赶忙记下,后续自然会有靖安司把消息传给财政司。 然后许松又带着其他人来到了建造盐池的海边,只见这里沿着海岸数里地域都被圈了起来,数百工人正在建造晒盐池,也有盐池工人正在几座建好的盐池里忙活,晒制食盐,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盐池之中,已经有雪花一般白白的食盐被析出来,在太阳的照耀下,微微有些刺眼,但是众人却没有人感觉不舒服,这可都是钱,也是百姓的命脉,有了这些,云朔军便又多了一项进项,每年数十万贯的收入是少不了的。 “好壮观啊。” 房筠筠不由地赞叹道。 第73章封王改制 几乎在新占领的所有州府走了一遍,许松才是带着房筠筠回到了幽州,此时已经是9月初了,南方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公元946年8月29日。 刘知远在洛阳昭告天下,登基称帝,定都洛阳。 建立国号称大汉,当年年号仍沿用石敬瑭的年号,称天福十二年,自次年起,年号改为乾佑。 随后,刘知远大封天下,封长子刘承训为太子。 许松被敕封为亲王爵位,是大汉第一位异姓亲王,王号“明”。 并且允许许松听调不听宣,诏书不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圣旨传到幽州的时候,许松还未回转,传旨的太监在幽州等了他几天,许松才是姗姗来迟,接了圣旨。 当然,接旨的时候,许松并未跪拜,也未有任何称臣的举动,传旨的太监也应该是刘知远的心腹,知道眼前这位明王的地位,所以并未因此生出什么变故。 随后,剩余钱财、工匠等等陆续送到沧州,为了海军大计,许松特意传信给苏逢吉,让他搜罗一些船匠送来,苏逢吉倒还是有些讲究,送了两百名船匠,都被许松安排在了蓟州船厂。 原本的历史上,刘知远定的都城是汴梁,不过如今云朔军,现在要称为明军,占据洺州博州一线,在淦口陉也有大军驻扎,直接威胁黄河南岸的汴梁,所以只能选择洛阳为都城了。 刘知远倒想北伐,灭掉明军,但是却也知道,明军的战斗力恐怖,连契丹人都被打得落荒而逃,损失惨重,皇帝都死了,以他的大军的战力,想要击败明军,除非能发展出足够的火器。 是的,明军和契丹人的数十次大战,都是靠着火器取胜,这让天下各方势力都意识到火器的威力恐怖。 这些军阀都不是傻子,自然会全力发展火器,不过和契丹人一样,虽然制造出了火药,但是火药的威力却是感人,也造不出明军的火枪和火炮,代际差了不是一两代。 而且刘知远也并非没有后顾之忧,刚刚登上帝位,还未稳固,而且南方的吴越、楚国、南平、南唐、南汉和后蜀依然存在,难保不会在他北伐的时候出兵。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使他不得不加紧时间登基,种种掣肘,让他无暇北顾。 封王,对许松来说不过是改个称号,由云朔军改为明军,但是其他的一切都未变,许松仍然按照以前的节奏,军事上加强训练,督促兵工厂扩大产能,尽快将三个军团,九个师的装备完成换装。 民事上,推进均田策、摊丁入亩、四监改革和商税改革的进行,免不了有些利令智昏的家伙对抗改革,在各州之中几乎都有,但是明军不是以往的传统军队,你敢抗法,我就敢抓人杀人。 从8月初开始,一直到10月底,整整三个月,明军所属各州,有三十多家地方豪强覆灭,诛杀造反贼子百余人,剩余的罪不至死,都被扔到了建造司和水泥厂,为许松修路工程添砖加瓦。 这几个月天下难得宁静,明军在进行改革,在内部搅得天翻地覆,汉军刘知远忙着稳固帝位,拉拢藩镇,南方的几个小国更没有胆量挑衅北方的两头巨虎。 10月15日,许松召集麾下文武,在幽州燕王府太和殿召开了一次大朝会,目的就是要对明军下辖官制进行一次梳理完善。 太和殿的名字是许松取的,和王号明王一样,取自后世那最后一个汉家皇朝。 “如今我们的地盘已经不小了,官员众多,以往粗设的几个部门,职责混乱,需要再行改制,友生,你来跟大家讲一讲吧。” 改制的事情,许松在占领幽州后,就跟丁友生有过交代,也进行了一些研究,如今方案定下来,由丁友生公布。 “是,王爷。” 丁友生起身,先是对许松躬身行礼,而后开始解释如今的改制方案。 首先是民政这边,建立内阁制度,仿效后世的明朝,设置五位大学士,分别是华盖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文华殿大学士,内阁的主要作用就是为明王分忧,品级按照正二品拟定。 内阁大学士之下设学士数名或者十数名,按照从三品拟定,负责协助内阁大学士管理内阁日常事务,小的事务,由内阁负责处置,大的事务或内阁不能决断事务上禀明王裁决。 内阁下属机构以六部制度为基本,也为了考虑南边朝廷的感受,所以略作变通,建立民政部(行使户部职权),由毕士安担任民政部长史,下设各司,根据以往功绩,由长史推荐,明王批示,进行任命。 商部,由蔡芸花(即花姐)担任长史,执掌商业商人管理等诸事。 建造部,由庆祥担任长史,执掌建造事宜,行使工部之权。 组织部,行使吏部之权,由许信担任长史。 文教部,行使礼部之权,由许义担任长史。 武装部,行使兵部之权,由许从斌担任长史。 巡检司,仍有许礼担任指挥使。 审判司,由康敬习担任指挥使。 监察司,由许智兼任指挥使。 靖安司不变,其中巡检司,审判司,监察司与靖安司一起,直接隶属王府。 大都督府由明王亲自担任大都督,设大都督府指挥同知三人,由三位军团长兼任,下属总参谋部、总后勤部、总装备部等部门。 如此一来,内阁大学士就相当于宰相,只不过其权力被大幅度削弱,管不了军队、管不了三法司,就只有日常的民政事务。 至于地方州府的主官,州、县一级仍按照现在的设置,军政法分离管理,在县级以下,村镇设置镇长和村长,由州一级的组织部门考核任命,接受靖安司和监察司的监督。 “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现在提出来,如果没有问题,本王便宣布内阁大学士的任命,各部官员按照最新的任命,进行履职,军队各部各军如果有调整的,由大都督府推荐,名单报本王审定后履职。” 等丁友生讲完,一众文武还有些懵,这改动有些大啊,不过听到许松的话,一个个又是打起精神来。 这个方案摆明了是许松要给各级官员大量放权,但是却又设置了多种监督制度,内阁基本就相当于宰相了。 想到这里,众官员都是有些期待,五位内阁大学士不说,就是各部主官,也在旧朝的基础上,增加到了九个,这一下各部主官可就多了好几位,以后他们的升迁机会也更多了。 众多官员没有人提起如此设置,明摆是另立了一个小朝廷,洛阳那边会不会有意见。因为他们都明白,如今的明军,虽然地盘没有后汉的大,但是真的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 确定了基本的官制和军制,许松又宣布了勋爵制度,爵位按照公侯伯子男五级设定,每级又有三等,一等最高,三等最低,分为十五等爵位。还有武官官阶,仍沿用唐朝时的制度,不过结合后世明朝的官制进行了微调。 经过调整,许松宣布了内阁、各部主官、大都督府、整编后的两大军团的任命。 内阁大学士中,武英殿大学士房永胜,华盖殿大学士丁友生,文华殿大学士毕士安,东阁大学士康敬习,文渊阁大学士许从斌,内阁大学士官居正二品。 这一次许松并未封爵,天下战乱,明军不过是占据一隅之地,以后的大战还多着呢,现在封了爵,未必是好事。 另一个方面,也是作为一层遮羞布,暂时缓和与大汉朝廷的关系,他作为大汉的亲王,开府仪同三司,拥有高度自治权,麾下任命一些官员,还能说得过去,若是封爵,无疑就是另立朝廷,直接扯旗造反了。 完成官制、勋爵等制度的改革,已经是年底,进入12月了,天气变得寒冷,但是明军所属各州,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在这期间,许松又组织建立了明王府直属的两支禁卫军,分别是左神策军和右神策军,按师级编制加强定编,每个师定额一万八千人,其中三千骑兵,一万两千步兵,两千炮兵。 完成这些后,许松对野战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的部分兵马布防又进行了秘密调整,原本驻扎在黄河一线的第一军团第二师刘清所部秘密开进朔州,与第二军团第一师也就是王清的骑兵师一起防守朔州一带。 朔州三面环山,地势险要,而且其中的军事研究和火器铸造厂等,都已经陆续搬迁,按说以第二军团第一师驻扎即可,没有必要放两个师的兵力,但是许松还是坚持如此,让一些知情将领都怀疑,他是不是要攻打太原了。 他当然是要攻打太原,却不是现在打,而是等待一个时机,因为刘知远,命不久矣。 当然,即便是刘知远驾崩,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机会南下,他是想等郭威起兵。 作为大汉的明王,以平叛的名义南下,才更加名正言顺。 如今他的地盘虽然不小,但是却没有足够的纵深,面对契丹大军,劣势很明显,若是能够攻下太原,便可以让形势稍有改变。 临近年底,许松封王以后,第一次年度大朝会于后汉天福十二年,12月23日,也就是小年这一天在明王府太和殿召开。 这一次的大朝会,文武五品及以上官员全部到场,包括新任命的各州刺史、指挥使和按察使,近百人济济一堂,好在赵延寿把太和殿修得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但是却足够大,百人在其中议事,虽然因为许松特别安排了桌椅,导致有些拥挤,但也足见这里宽敞了。 “好了,今日这大会,第一件事,便是赵延寿,该如何处置?” 因为还未正式登基,所以所谓的朝会比较随便,许松进入大殿,还未坐下,便是开口问道。 泒河一战,契丹人大败亏输,赵延寿也是率领几千残兵败将退到了井陉附近的太行山区,为了防备明军,他不得不率军进山。 这段时间许松忙着梳理政务,改革土地和军事,也没时间理会,只是命令附近的大军加强防范,把赵延寿堵在了山里。 夏天的时候还好,加上他们自己携带的粮草,山里也有野味可打,赵延寿的大军还能吃顿饱饭,但是如今入冬,他们的粮草几乎耗尽,打猎也没有什么收获,如今已是山穷水尽,迫不得已派使者出来,表示投降。 许松说着,目光却是看向赵匡林,他和赵延寿的关系,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是否接受赵延寿投降,许松也得顾及他的感受:“赵将军,你以为呢?” 赵匡林起身说道:“臣自小身受义父大恩,义父虽然大节有亏,但是泒河之战,他也曾率领燕军营反戈一击,造成辽军混乱,为我军攻破辽营立下汗马功劳,若是可以,臣请大王饶恕义父,给他一个闲职,颐养天年。” 许松点点头,而后看向丁友生问道:“内阁这边是什么意见?” “回大王,内阁已经商议,建议接受赵延寿的投降,不过鉴于赵延寿投降契丹多年,且非是主动归附,只可给予其闲职,不可重用。” 丁友生起身说道。 “嗯,便按照内阁意见,让其担任民政部福利司主事吧,至于他的儿子赵匡赞,让他修书一封,让赵匡赞来幽州,第一军团第三师的参谋长,本王给他留着。” 许松点点头,而后说道:“若是赵匡赞不愿意,也不必勉强,随他去吧,只是他日我大军南下,便不要怪我明军不留情面了。” “是。” 丁友生坐回座位。 “如今已经是年底,各部的工作基本行业都在收尾了,那就都说说,各自主要的工作和来年的计划吧。” 许松又是看向各部长史,这些都是提前和各部通过气的,所以许松说完,毕士安便首先站了起来。 只听毕士安说道:“回大王,得益于大王推行的均田策和摊丁入亩,不计新占领的幽州等地,今年农税收入比去年增加两成左右,预计明年农税收入将会更高,如果不发生大战,产粮基本能够满足百姓和军中所需,商税收入增加三成,加上战争缴获、抄家罪臣所得,盈余银钱逾两百万贯。” 第74章洛阳之变 毕士安详细地介绍了今年的财政收支,总的来说,若是不计算战争缴获和抄家那些豪强地主所得,如今他们依然是入不敷出。不过这是未计算新占领的幽州等地。 如今均田策和摊丁入亩、商税、四监等政策已经推行下去,来年的收入必然会增加一到两倍。 “建造部这边呢?今年你们的工作繁重,许多大工程都已经开始,如今都是有什么进展了?” 许松又看向了庆祥。 今年建造部这边启动了修建水泥厂,扩建兵工程和冶炼厂,修建港口,修建船厂等等大工程,民政部核算的各项支出,除了军费占了将近一半外,建造司这边数第二,占据近三成。 “回大王,朔州、蔚州和蓟州的水泥厂都已经完工,并且出产的水泥一部分用于修路,一部分运送到云州、武州、檀州、榆关和平州,加固城防,如今大王规划的道路,已经修通了五百里左右,来年如果不发生大的战事,我军所辖各州官道,都将可以修成水泥路。” 庆祥起身回禀道。 接下来他又介绍了船厂、天津卫港口等修建扩建,总体来说都是在稳步推进,船厂那边已经在试验合金龙骨,之前都已经试过四次五百料战船下水,虽然失败了,但是却也总结了一些经验,估计用不了太久,合金龙骨装备战船就可以实现了。 不过要实现火炮上船,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天津港也已经基本竣工,而且按照许松的要求,在港口建设了十二座岸防炮炮台,目前大口径火炮已经基本研制出来,只是因为重量太大,不适合野战,所以未装备大军,但是在幽州城已经装备了八门仿造的后世虎门炮台那种大口径的红衣大炮。 这种火炮重达8000斤,长一丈左右,口径110-130毫米。 “嗯,那就好,来年你们的任务会非常重,财政方面本王也会大力支持,加大招收流民的力度,不过也要注意,不能一味追求工程进度,还要善待那些做工的百姓,不能让他们偷懒,但是也不能动辄棍棒相加,肆意虐待。” 许松看着庆祥说道。 “大王放心,微臣也是工匠出身,知道百姓疾苦,定不会做出此等恶劣之事。” 庆祥急忙回答道。 建造部的各大工程招收了数万流民,而且还在继续招收,如此庞大的人口,若是不能善加管理,后续必然会产生难以想象的恶果,所以许松也给庆祥调拨了一支靖安司兵马,协助他做好管理。 “好,今年咱们大明的地盘扩大了一倍多,各方面都是欣欣向荣,本王很高兴,内阁拟个方案,年终之前,给各级官员发放年终奖励,交给我审阅后,即可发放。” 许松露出笑容大声说道。 “谢大王。” 听到许松的话,众多官员都是露出了笑意,许松虽然管理严格,遇到贪赃枉法的,向来是法不容情,但是对于下属赏赐这一块,向来大方,年底的年终奖想必也会比较丰厚。 “这是大家应得的,我们能够在短短不到三年时间,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诸位功不可没,许松在此,感谢诸位。” 许松躬身行礼,大殿中的众多文武也都起身还礼,而后许松继续说道:“以后,我们要实施预算制度,各部每年需要多少预算钱款,在年初的时候,给民政部报一个预算,让民政部根据府库余款,进行分配,预算内的,可以直接拨付,超出预算的,就要进行论证审批,而且不管是超出预算,还是未超出预算,实际用款与预算金额相差太大的,都要在考核时进行减分,此事由民政部主导,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 许松的话,让各部主官脸色一苦,这位大王又出了新的幺蛾子,还真是把他那折腾劲儿贯彻到底啊。 “微臣,谨遵王命。” 毕士安起身说道,显然,许松事前已经和他沟通过,甚至指点过一些事情。 “下一件事,便是乡官治理的事情。” 许松的话,让大殿之中顿时响起了议论之声。 因为交通还有成本等各方面复杂的原因,这个时代,朝廷派遣官员一般都是只派到县一级,乡镇一级基本都是靠着宗族自治,所以才会有皇权不下乡的说法。 许松崛起之初,就派遣军中伤病退役的老兵管理乡镇村一级,但是这些老兵一般都没有什么文化,管理得也比较混乱,更多的其实还是依靠那些地主宗族。 只是《云州月报》创办之后,有专门的读报人去各乡各村读报,才让明军的各项政策能够直达百姓,但这终归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想要长治久安,还是需要建立正式的制度。 其实除了乡官之外,许松还想改革吏员制度,在古代一个县的官员,除了县令、县丞等主要官员外,其他的基本都是吏员,这部分人占了八九成。 但是他们虽然身穿制服,却没有正式的编制,没有晋升渠道,所得的俸禄也是极少,养家糊口都难,所以他们主要收入并非俸禄,而是一些灰色收入,这就滋生了大量的腐败,欺压百姓的事情屡见不鲜。 许松是想将这些吏员也纳入官制,给他们晋升的希望,提高他们的待遇。 不过这件事牵扯太广,而且所需耗费的钱财无数,他治下的各州负担不起这么庞大的开支。 “本王打算在各乡镇设立乡长和镇长一职,管理乡镇事务,由各县管辖,官职嘛,就定为从八品,此事由组织部考察各州情况,制定方案,提交内阁同意后,交给本王。” 这件事是许松想了许久,但是并未与下面的人商议,所以也没有直接拍板,只是让组织部先考察调研。 “微臣遵命。” 许信起身说道。 “最后一件事,便是招贤纳士,如今我们的人才缺口非常大,只是靠着举荐等手段,一来选拔人才数量无法满足需求,二来范围太小,难以精准选拔所需人才,所以本王决定,以后每年由王府主持,定期组织一次大考,选拔人才,就定在10月吧,由文教部牵头,组织部和民政部协助。” 许松说着。 “另外,在教育方面,我们也可以再深入一些,如今的小学堂在各州都已经有了,本王准备在幽州,建立中学堂,大学堂,孩子们从小学堂结束学业后,进入中学堂,中学堂结束后,进入大学堂。 学堂的学习不仅仅要有四书五经、君子六艺,还要有明算、格物等科目,另外再建立一所军事学院,由本王担任祭酒,由高老将军这样的沙场宿将担任司业,军中宿将,包括本王都要在军事学院讲课,培养军事人才。” 一场大朝会,许松全面了解了如今治下的情况,各军都在加紧训练,按照许松的要求,等军事学院建设完成后,各军的各级军官都有序分批进入军事学院学习,而且他也明确透露了一个消息,以后军队选拔军官,文化水平将作为极为重要的一个考核标准。 这让李崇等一干将领愁眉苦脸,以往队伍小的时候,许松亲自给他们上课,如今队伍壮大,许松又直接建了一所军事学院,不仅仅他自己给他们讲,还请了高行周,赵匡林,甚至还把赵延寿找来,也给他们上课。 这可苦了他们这一帮子大老粗了,不过军令下达,不去也得去。 大朝会后,许松留下内阁五位大学士和高行周等指挥同知,继续商议,真正的核心事务,肯定不能在大朝会上去说的:“朱宏,如今各军的装备配备得如何了?” 许松首先看向了朱宏,他除了担任军法司的指挥使外,还担任了总装备部的指挥使,泒河一战之后,封地范围大增,麾下的军队更是扩充一倍有余,其中大部分是晋军降卒、解救回来的民夫和流民招募,少部分整编燕军营士卒,燕军营被俘虏的士卒大部分都被遣返回乡务农了。 军队骤然增加,也给后勤装备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兵工厂日夜加班加点,生产火枪、横刀、火雷和盔甲等制式武备。 “回大王,目前三大野战兵团的冷兵器装备已经交付完成,火器方面完成了六成,预计来年四月份就可以全部交付装备,届时大军的训练整编也将全部完成,具备出征的条件。” “至于新组建的左右神策军,因为是拱卫幽州的宿卫,目前已经从三大军团调拨了一批装备列装,但是火器有一部分是老式火器,要全部换装最新式的火器,估计要晚一些,到明年六七月份可完成全部装备列装。” 朱宏是跟着许松的老人了,知道许松下一步的计划,短时间内还需要消化封地,但是最多一年,势必会发动一场大战。 “嗯,此事我会亲自和兵工司那边说,加快生产速度,而且扩建的蔚州兵工厂也已经基本完工,正在招募工人,应该下个月就能开始生产,想必到时候情况会好转很多。” 许松点点头说道,数万大军的装备不是那么容易准备的,而且新建的两支禁军此时正在进行基础的训练,再过一个月基本能够完成,下一步就要完成装备,进行作战训练了,需要加大军工产能。 “那就好,内阁那边与民政部协调好,暗中向朔州倾斜粮草,要秘密进行,不可大张旗鼓,一年内准备好五万大军一年所需粮草即可。” 许松的话,让在座的九位大臣都是惊讶不已,往朔州运粮草,这目的也太明显了。 “大王,我们要跟朝廷开战吗?这只怕有些不妥吧,目前我们的首要敌人不是辽国吗?” 首先开口的是丁友生,其他人也都看着许松,显然他们也想问这个问题。 “辽国当然是我们的大敌,但是短时间内,我们还需要消化所得,不宜与辽国开战,至于朝廷,本王也没有想过要直接和他们开战,只是近来朝廷会有很多事情发生,我们需要早做准备。” 其他人都是对许松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早做准备?准备什么? 不过想到靖安司的存在,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在许松大量钱财的支持下,如今的靖安司在南方、西域和塞外或许还有所不足,但是在北方中原地区,真可谓是无孔不入,或许是靖安司查到了什么机密,才让大王有如此作为吧。 此时,在洛阳,一件引动天下剧变的事情正在发生。 入冬之后,天气渐寒,洛阳城内外的百姓都有意识地减少了外出的活动,洛河之上,也眼见着萧条起来。 战事消弭,随着许松上表称臣劝进的消息传来,而后刘知远登基称帝,建立大汉,此前洛阳城之中的混乱立消,虽谈不上士民皆安,但局势总归向着稳定变化。 于洛阳乃至中原的百姓而言,虽然并不能确定这大汉朝能持续多久,但总能支撑些年头吧,从梁至唐晋,哪怕是最短的石晋,也有差不多十年的国祚……只要没有战争的摧残,过几年安稳日子,就算苦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洛阳,东宫。 浓重苦涩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殿内虽燃着数个巨大的铜炭盆,驱散着深冬的酷寒,却驱不散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与死气。 太子刘承训仰卧在宽大的锦榻上,面色蜡黄,双颊深陷,呼吸微弱而急促,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曾经丰神俊朗、被寄予厚望的储君,如今已是形销骨立,气若游丝,厚厚的锦被盖在他身上,却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不见丝毫暖意。 几名须发皆白的老御医跪在榻前,轮流诊脉,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看到的只有绝望和恐惧,太子的脉象,已是沉细欲绝,回天乏术。 殿外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喘息和低吼。 第75章汉太子薨,刘知远病 殿门被猛地推 殿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凛冽的寒风裹胁着雪花卷入,吹得殿内烛火一阵剧烈摇曳,光影在每个人惶恐的脸上跳动。 大汉皇帝刘知远,身着常服,未戴冠冕,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面色铁青,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 短短数月,这位刚刚登基、雄心勃勃的开国之君,仿佛老了十岁,眉宇间刻满了疲惫、焦虑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如何?太子如何了?!”刘知远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如刀般刺向跪伏在地的御医们。 为首的御医首座深深叩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哭腔:“陛……陛下息怒!太子殿下……殿下他……沉疴已久,五脏皆损,药石……药石罔效……已是……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他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呐,身体抖如筛糠。 “废物!一群废物!”刘知远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至顶点,他猛地一脚踹翻身旁一个巨大的铜炭盆。 通红的炭火带着灼人的热浪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滚落一地,火星四溅,吓得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魂飞魄散,纷纷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朕养你们何用?!连太子的病都治不好!朕要诛你们九族!”刘知远指着御医们咆哮,须发戟张,胸膛剧烈起伏。 丧子之痛与对未来的巨大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理智全失。 他的嫡子,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眼看就要在他登基后不久撒手人寰! 这对他,对刚刚建立的大汉朝廷,都是致命的打击! “父皇息怒!父皇保重龙体啊!”一个身影从角落疾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刘知远脚边,紧紧抱住了父亲因愤怒而颤抖的腿。 是次子刘承祐。 刘承祐抬起头,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眼中甚至噙着泪水:“父皇!大哥病重,儿臣心如刀绞!可您是大汉的天子,是万民的依靠,您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啊!御医们……御医们已是竭尽全力了……” 他声音哽咽,情真意切。 刘知远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儿子。 刘承祐的容貌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太子温润宽厚,有仁君之风;而刘承祐,眉宇间总带着一丝阴鸷和难以捉摸的深沉。 此刻他眼中的关切不似作伪,但刘知远心中那巨大的空洞和愤怒,并未因此平息多少。 “竭尽全力?竭尽全力就是告诉朕太子没救了?!”刘知远的声音依旧充满戾气,但看着刘承祐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知是熬夜侍疾还是别的缘由),以及他跪在冰冷地上的姿态,暴怒的情绪终究被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压了下去。 他身形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 刘承祐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的虚弱,立刻膝行上前一步,用力扶住刘知远的胳膊:“父皇!您坐下歇歇!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或许还有转机!儿臣这就再去寻访天下名医!父皇,您千万要保重啊!大汉不能没有您!” 他一边急切地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内侍赶紧搬来椅子。 刘知远被刘承祐半搀半扶地按坐在椅子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长子,又看看跪在面前、言语恳切的次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巨大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他建立大汉,登基称帝,踌躇满志,意欲扫平群雄,一统天下。 然而,北有许松那个虎视眈眈、听调不听宣的异姓王,南有诸国割据,内部藩镇尚未完全归心……如今,连他的嫡子、他选定的继承人,也要离他而去! 命运何其残酷! “承佑……”刘知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迷茫:“你……你说,朕这皇帝,当得……是不是太累了?” 刘承祐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瞬间涌起,又被强行压下。 他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声音更加恭谨沉痛:“父皇!您是开国之君,天命所归!些许磨难,定是上天对您的考验!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请父皇为了大汉江山,为了天下黎民,务必珍重龙体!” 他再次重重叩首,姿态卑微而忠诚。 殿内只剩下刘知远沉重的喘息声、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太子那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呼吸。 浓重的药味和绝望的气息,如同窗外呼啸的寒风,将这座象征帝国未来的东宫,紧紧裹挟,拖向无底的深渊。 洛阳城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而千里之外的幽州,明王府的太和殿内,那份“欣欣向荣”的年终总结余温尚在,一场源于洛阳的剧变风暴,正悄然酝酿,即将席卷整个天下。 许松等待的那个“时机”,正伴随着太子的每一次微弱呼吸,加速逼近。 洛阳,东宫。 那盏象征帝国未来的明灯,终究在深冬最寒冷的夜里,彻底熄灭了。 天福十二年(公元946年)腊月廿七,夜。 太子刘承训在耗尽最后一丝生气后,于东宫寝殿溘然长逝。 他走得无声无息,如同窗外飘落的雪花,悄然而逝,只留下满殿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药味。 消息传出,东宫瞬间被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嚎淹没。宫女太监伏地痛哭,悲戚之情弥漫。然而,这悲恸之中,却掺杂着更深的恐惧……对皇帝雷霆之怒的恐惧。 刘知远是在噩耗传来前一刻才被刘承祐和内侍总管强行劝离东宫,回寝殿稍作休息的。 他几乎刚沾到龙榻的边沿,合上布满血丝、沉重如山的眼皮,殿外便传来了内侍那变了调的、带着无尽惶恐的尖厉禀报:“陛下!陛下!太子……太子殿下……薨了!” 如同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又似一柄冰冷的利刃狠狠刺入心脏。 刘知远猛地睁开眼,身体剧烈地一颤,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只是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地瘫软下去。 “父皇!”一直侍奉在侧的刘承祐反应极快,立刻扑上前扶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满脸悲戚:“父皇节哀!大哥……大哥他……” 他哽咽着,似乎悲痛得难以自已。 刘知远没有看次子,他的目光空洞地穿透殿顶,仿佛失去了焦点。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一个趔趄,若非刘承祐死死搀扶,几乎摔倒。 “带……带朕去……见训儿……”刘知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当刘知远再次踏进东宫太子寝殿时,看到的是覆盖着明黄色锦缎的冰冷躯体。 他甩开刘承祐的搀扶,踉跄着扑到榻前,颤抖的手轻轻掀开锦缎一角。 儿子那张曾经温润、如今却毫无生气的脸映入眼帘,蜡黄、僵硬,嘴唇泛着青紫。 “吾儿……吾儿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嚎终于从刘知远胸腔中爆发出来。 这声嚎哭,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一个父亲痛失爱子的绝望哀鸣。他紧紧抓住儿子冰冷僵硬的手,巨大的悲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连日来的焦虑、恐惧、愤怒,以及那支撑他开国称帝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随着长子的离世,轰然崩塌。 “噗……!”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从刘知远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明黄色的锦缎上,触目惊心。 “父皇!” “陛下!” 殿内瞬间乱成一团。刘承祐惊骇欲绝,急忙上前抱住瘫软倒下的父亲。御医们连滚带爬地冲上来施救。宫女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哭声、惊呼声、脚步声混杂一片。 刘知远彻底昏厥过去。 这位以勇武刚毅著称的开国皇帝,在短短数月内经历了登基的巅峰与丧子的深渊,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沉重的打击,终于彻底压垮了他本就因劳心国事、忧惧北疆(许松)而埋下隐患的身体。 朝堂剧震,暗流汹涌 太子薨逝,皇帝吐血昏厥!这两道消息如同两道飓风,在腊月廿八清晨,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洛阳城,并迅速向大汉疆域乃至周边诸国扩散。 整个洛阳,瞬间从准备过年的气氛中跌入冰窟。家家户户噤若寒蝉,门楣上的红彩被悄悄撤下,喜庆的灯笼也被摘下。 朝堂之上,更是人心惶惶,暗流汹涌。 幽州,明王府。 一封由靖安司动用最高级别渠道、以最快速度传递的密报,在腊月廿八傍晚,便已呈送到许松的案头。 密报极其详尽:太子刘承训于腊月廿七夜薨逝;皇帝刘知远闻讯吐血昏厥,至今未醒,情况危殆;刘承祐以次子身份主持大局,苏逢吉等文臣依附;郭威等宿将态度忧虑;洛阳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许松看完密报,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凝重。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洛阳的位置上。 “传令!”许松的声音在寂静的太和殿偏殿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命朔州刘清部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粮秣军械加速转运囤积,斥候前出,严密监视太原及洛阳方向一切异动!另命令第三军团西进,与刘清部合兵一处,由高行周老将军为招讨使,紧急备战;王清部立刻北上云州,协防第一军团,防备辽人南下,其余各部做好出战准备。” “二、命靖安司洛阳站,不惜一切代价,探明刘知远真实病情及刘承祐、苏逢吉等人后续动作!重点监视郭威动向!” “三、命内阁及大都督府,明日召开紧急军议!所有核心文武,不得缺席!” “四、密令沧州船厂、天津卫炮台,加强戒备,提防契丹人趁火打劫!” 一道道命令迅速被记录、发出。 许松转身,望着窗外幽州深沉的夜空,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刘知远……撑不了多久了。刘承祐……苏逢吉……好戏,就要开场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本王等的东风,终于要刮起来了。郭威……你,何时会动?” 洛阳的剧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整个中原乃至塞外扩散。 许松精心构筑的战争机器,在接到命令的瞬间,开始发出低沉而危险的轰鸣。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正以洛阳为中心,悄然酝酿成型。 塞外,临潢府(辽上京)。 风雪同样席卷着这片广袤的草原,但比起洛阳城那充满绝望与算计的寒冷,这里的风似乎更加粗粝、狂放,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和蛰伏的野心。 辽国新帝耶律阮(辽世宗)坐在温暖如春的宫殿内,面前的案几上摊着数份来自南方不同渠道的密报。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檀木桌面,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数月前,因为南边的威胁,辽国朝廷亟需快速稳定下来,所以在耶律屋质的支持下,耶律阮成功即位,成为大辽第二任皇帝,但是实际上述律平和耶律李胡对他都不服气,他正急需一场对外胜利来巩固自己的权威,并转移内部矛盾。 中原汉廷的剧变,简直是长生天赐予他的绝佳良机。 “刘知远……吐血昏迷?太子死了?”耶律阮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看向下方侍立的心腹,南院大王耶律吼和北院大王耶律洼:“消息确凿?” “陛下,千真万确!”耶律洼上前一步,声音洪亮:“我们的‘鹰眼’(辽国间谍网络)和南朝(指后汉)内部某些不满刘氏的势力都传递了同样的消息。洛阳朝廷如今乱成一锅粥,刘承祐根基浅薄,全靠几个文臣支撑,郭威等宿将心怀不满,正是我大辽铁骑南下的大好时机!” 耶律吼则显得更为谨慎:“陛下,机会确实难得,但南朝并非无人。那个占据幽燕的许松,拥兵自重,火器犀利,连先帝(耶律德光)都折在他手里。若我们南下,他是否会坐视不理?甚至……趁我们后方空虚,袭我临潢?” 耶律阮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反复权衡的关键。 许松,这个名字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和所有辽国贵族的心中。 泒河之战的惨败犹在眼前,那毁天灭地的炮火和密集如雨的铅弹,是草原铁骑从未遭遇过的噩梦。 “许松……”耶律阮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目光锁定在幽州的位置:“此人确是心腹大患。他占据幽燕,如同在我大辽的南大门插了一把尖刀。不过,他如今也面临抉择。” 他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刘知远一倒,刘承祐小儿岂能容他?南朝内斗必然加剧!许松要么南下争夺中原,要么按兵不动坐观其变。若他南下,其后方必然空虚,我军便可直捣幽蓟,断其根基!若他不动,我军便可趁南朝内乱,大举入塞,先掠河北,再图洛阳!无论他如何选择,我大辽都有机可乘!” “陛下圣明!”耶律吼和耶律洼齐声应道。 第76章汉庭争权,刘承祐上位 “传令!”耶律阮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命耶律牒蜡、详稳萧翰,即刻整军备战!囤积粮草,修缮器械,广派斥候深入幽燕,严密监视明军动向,尤其是许松主力是否南移!一旦发现其南下迹象,立刻飞马急报!” “二、命东京(辽阳府)兵马、中京(大定府)兵马,向西靠拢,随时准备接应南京方向!” “三、命各部族,精选控弦之士,备足马匹弓刀,随时听候调遣!此次南下,不图一举灭汉,但要像饿狼一样,狠狠地撕下南朝最肥美的一块肉!要让汉人知道,失去了刘知远这头病虎,他们在我大辽铁蹄面前,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四、遣密使,接触南朝那些心怀异志的藩镇……告诉他们,只要肯为我大辽提供便利,裂土封王,不在话下!” 一道道充满侵略性的命令从临潢府发出。 辽国这台战争机器,在舔舐了泒河惨败的伤口后,趁着中原剧变的混乱,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贪婪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南方的万里河山。 耶律阮深知,这是巩固他帝位、重振大辽雄风的关键一搏! 太和殿偏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内阁五位大学士、大都督府三位指挥同知(高行周、李崇、赵匡林)、总装备部朱宏、靖安司指挥使许智等核心文武齐聚一堂。 许松将来自洛阳和临潢府的最新密报,简明扼要地通报给众人。 当听到辽国南京留守耶律牒蜡已开始大规模调动兵马、整军备战时,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大王!”高行周率先起身,这位沙场老将神色无比严峻:“契丹人狼子野心,绝不会放过此等良机!朔州方向虽有重兵,但幽蓟之地乃我根基所在,直面辽军兵锋,万万不可有失!臣建议,立刻从野战第二、第三军团抽调精锐,加强幽州、蓟州、檀州一线防务!” 李崇也沉声道:“高老将军所言极是!洛阳那边,刘承祐黄口小儿,不足为惧,就算他想动我们,短时间内也无力组织大军北伐。真正的威胁在北面!必须集中力量,先打掉契丹人的嚣张气焰!” 丁友生眉头紧锁,作为首席文臣,他更担忧全局:“大王,南边朝廷虽乱,但若我们与契丹人大战,刘承祐在苏逢吉等人怂恿下,难保不会落井下石,出兵袭扰我侧翼。届时两线作战,后果不堪设想啊!” 房永胜补充道:“而且,契丹人此次必是倾力而来,欲报泒河之仇。我军新扩编之师尚未完全形成战力,神策军更是新建,火器装备也未完全到位……此时与之决战,是否过于仓促?”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松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南北夹击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许松神色沉静,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地图上那代表辽国南京的巨大标识上。 他手指重重一点幽州,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契丹人是饿狼,刘承祐是病虎旁的鬣狗,都想趁乱咬我们一口。但,本王等的就是这个‘乱’!”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黄河,点在汴梁的位置:“刘知远命不久矣!刘承祐一旦正式继位,以其刻薄寡恩、猜忌成性的性格,岂能容得下功高震主、手握重兵的郭威、史弘肇等宿将?内乱,必起于汉廷自身!郭威,就是本王等的那股东风!” 他目光转向北方,语气转冷:“至于契丹人……耶律阮想趁火打劫?哼,他打错了算盘!本王不是刘知远,更不是石敬瑭!幽燕之地,固若金汤,岂是他想来就来的地方?” 洛阳的寒风似乎吹进了大汉朝廷的骨髓。 太子刘承训的灵柩停于东宫,皇帝刘知远吐血昏迷、生死未卜的消息,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刚刚建立不久的后汉王朝那层脆弱的稳定外衣。 权力中心瞬间出现巨大真空,而围绕着这个真空,一场没有硝烟却更为凶险的战争,在重臣之间骤然爆发。 东宫偏殿,临时“监国”之所。 刘承祐一身素缟,坐在原本属于太子的位置上,脸上犹带着悲戚,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锐利。 下方,分列着大汉朝廷如今最有权势的几位大臣:枢密使杨邠、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弘肇、枢密副使兼邺都留守郭威、同平章事苏逢吉、同平章事苏禹珪。 气氛压抑而紧绷,空气中弥漫着猜忌和无声的较量。 “父皇龙体欠安,国事不可一日无主。”刘承祐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悲痛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本王奉父皇口谕(实则是内侍总管传达的模糊旨意),暂理国事。当务之急,一是妥善安葬皇兄,二是稳定朝局,三是……防备外患!”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防备外患”上加重了语气。 “殿下所言极是!”苏逢吉第一个出列,声音高亢,带着文臣特有的抑扬顿挫,眼神却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杨邠和史弘肇:“太子殿下英年早逝,实乃国殇。然国不可一日无储!陛下龙体……臣等忧心如焚。为社稷计,当请陛下早定国本,以安天下之心!”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储位继承。 刘承祐是仅存的成年皇子(幼子刘承勋年幼),苏逢吉此言,既是试探,更是逼宫,要将刘承祐的“暂理国事”推向“名正言顺”的储君甚至监国地位,他好做那从龙首功。 “哼!”一声冷哼如同闷雷炸响。 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弘肇,这位以勇猛粗豪闻名的悍将,毫不掩饰对苏逢吉这等文臣的鄙夷:“苏相公!陛下尚在,太子殿下尸骨未寒,你就急着谈什么国本?是何居心?当务之急,是整军备战!北边那个姓许的异姓王,拥兵幽燕,虎视眈眈,契丹胡虏更是蠢蠢欲动,这个时候谈什么虚头巴脑的国本,岂非自乱阵脚?” 史弘肇手握洛阳禁军兵权,性情耿直暴烈,向来视苏逢吉等文臣为只会耍嘴皮子的无能之辈,他更关心的是实实在在的军事威胁。 枢密使杨邠,位在郭威之上,是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性格同样刚愎强硬。 他虽不似史弘肇那般粗鲁,但对苏逢吉的提议也深感不满:“史都指挥使所言有理!储位之事,自有陛下圣心独断,岂是我等臣子可妄议?眼下契丹南京留守耶律牒蜡已调集重兵于幽蓟边境,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明王许松虽受封,然其听调不听宣,改制立衙,形同割据,其心叵测!此二者,皆为大患,枢密院以为,当速调精兵,加强北境防御,尤其是汴梁、邺都方向,以防许松或契丹突入中原!” 杨邠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外部威胁,并且将许松与契丹并列,暗示其威胁更大。 他这番话,既是对苏逢吉的反击,也是在争夺对军队的调动权,巩固枢密院的权威。 郭威站在杨邠下首,一直沉默不语,他面容沉静,目光深邃,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作为枢密副使兼邺都留守,他坐镇河北重镇邺都(大名府),直面许松明军(驻洺州、博州)和可能南下的契丹兵锋,位置至关重要。 他深知朝廷内部倾轧的凶险,更明白外部强敌环伺的危机。 苏逢吉急于拥立刘承祐以固权位,杨邠、史弘肇则紧抓兵权不放,视文官如无物,这种内耗,在强敌窥伺之时,无异于自掘坟墓。 “郭枢密,”刘承祐的目光转向郭威,带着一丝刻意的倚重:“你坐镇邺都,直面北疆,依你之见,当前局势,当如何应对?许松与契丹,孰轻孰重?” 他直接点名,既是要试探郭威的态度,也是想利用郭威在军中的威望来制衡杨、史二人。 郭威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有力:“回殿下,杨枢相、史都指挥使所言,皆是为国深虑,契丹新败于明王,其主耶律阮初立,急于立威,趁我朝中变故南下劫掠之可能性极大,然其意在掳掠,而非占地,且忌惮明王火器之利,未必敢倾国而来。” 他先肯定了杨、史对契丹威胁的判断,但点明了契丹的意图和顾虑。 “至于明王许松……”郭威略作停顿,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此人雄踞幽燕,兵精粮足,火器犀利,其志绝非一隅之王。然其新得幽州等地,正忙于内政整饬,消化所得,且其与朝廷名义上仍有君臣之分。臣在邺都观其动向,其军虽戒备森严,却并无主动南侵之迹象,似在……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刘承祐眉头紧锁:“他在等什么时机?” “臣不敢妄加揣测,”郭威低头道:“然以许松之能,必不会坐视契丹大举南下而无动于衷。契丹若攻我,许松或乐见其成,待两败俱伤,或为保幽燕门户,主动出击契丹。 故臣以为,当前首要,在于内固根本,外示以强。内则稳定朝局,安抚人心,使宵小不敢妄动;外则严整军备,令契丹知我有备,令明王知我不可轻侮。邺都一线,臣必秣马厉兵,枕戈待旦,绝不让胡骑或明军一兵一卒轻易南下!” 郭威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指出了许松的潜在威胁,又强调了自己的职责和决心,同时隐晦地劝谏朝廷先安内再攘外,避免过度刺激任何一方引发不可控后果。 他巧妙地将“内固根本”放在了首位,暗示当前朝廷内部的稳定才是关键。 然而,郭威的稳重之言,在急于争权的苏逢吉和崇尚武力的杨邠、史弘肇听来,却显得有些“保守”甚至“怯懦”。 苏逢吉立刻抓住机会,阴阳怪气地道:“郭枢密坐镇河北,责任重大,自当谨慎。然殿下监国,首要便是正名分,定国本,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若无储君之名,殿下如何号令天下,震慑四方?那许松,不就是欺我朝廷新立,主少……呃,陛下暂恙吗?” 他差点说出“主少国疑”,硬生生刹住,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刘承祐必须立刻获得正式名分! 史弘肇则是对郭威对许松的判断不满,他大手一挥,声若洪钟:“郭副使未免太过谨慎,许松小儿,不过仗着火器之利,我大汉雄兵,岂惧他?至于契丹胡虏,来多少杀多少便是!殿下,臣请调拨精兵,加强汴梁、洛阳防务,再给臣一支劲旅,驻于河阳,若许松或契丹敢动,臣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更倾向于主动的军事部署,展示肌肉,对苏逢吉那套“正名分”的理论嗤之以鼻。 杨邠也沉声道:“史都指挥使勇武可嘉,然兵者,国之大事。郭副使所言‘内固根本’亦有其理。然此‘根本’,非仅名分,更在强兵,当务之急,是枢密院需尽快拟定方略,调集各镇兵马,充实京畿及河北防线!苏相公,筹措粮饷军械,乃你等文臣之责,切莫延误!” 他一方面支持史弘肇强硬的军事姿态,一方面将后勤压力甩给苏逢吉,同时牢牢抓住军队调动的核心权力,隐隐有架空刘承祐这个“监国”之势。 苏逢吉脸色一沉,筹措粮饷是肥差也是苦差,做好了是本分,做不好就是罪过,他正要反驳,刘承祐开口了。 “好了!”刘承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和强行压抑的怒意。 他看出来了,这些所谓的“顾命重臣”,心思根本没完全放在国事上! 杨邠、史弘肇自恃兵权在握,言语间对他这个“监国”并无多少敬畏;苏逢吉只想着拥立之功,巩固文官地位;唯有郭威,似乎还想着如何应对真正的威胁,但也被其他人掣肘。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有力:“诸位爱卿皆为国事操劳,所言皆有道理。皇兄丧仪,由礼部会同苏相公主办,务必隆重,以慰皇兄在天之灵,亦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先点了苏逢吉的差使,算是安抚,苏逢吉脸色稍霁,躬身领命。 第77章天灾人祸 “至于国本……”刘承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父皇尚在,此事非臣子可议!一切,待父皇龙体康复后自有圣裁!本王如今只是奉旨暂理国事,安定人心、应对危局方是本职!” 他直接堵死了苏逢吉立刻拥立他的企图,也暂时压下了名分之争,显示出超越年龄的政治手腕。 苏逢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不敢再强求。 “杨枢相、史都指挥使!”刘承祐看向杨邠和史弘肇,语气转重:“整军备战,确为当务之急!枢密院即刻拟出方略,加强汴梁、洛阳、邺都及黄河沿线防务!所需兵员、粮饷,列出清单,由苏相公会同户部筹措!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他借势将杨邠、史弘肇的提议纳入自己的命令框架,既满足了他们的部分要求,又强调了“监国”的权威,同时将粮饷这个烫手山芋明确丢给了苏逢吉去解决,埋下了文武双方日后更大冲突的引线。 “郭枢密!”刘承祐最后看向郭威,语气稍稍缓和:“邺都乃河北门户,国之藩篱,安危系于卿一身!卿之方略,老成持重。望卿坐镇邺都,整军经武,严密监视许松与契丹动向。但有异动,可临机专断,先斩后奏!务必确保河北无虞!” 这番任命,给予了郭威极大的信任和临机处置之权,既是看重郭威的能力,也是在杨邠、史弘肇的军事系统之外,扶持另一股忠于自己的军事力量,至少刘承祐此刻如此认为,以达到某种制衡。 “臣,郭威,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郭威深深一躬,声音坚定。 他能感受到刘承祐话语中的倚重,也深知肩上担子的沉重。 邺都,将成为风暴的最前沿。 公元947年,正月二十日。 此时的大汉已经正式改元,年号乾祐。 卧床快有一个月的刘知远终于出现在朝堂之上,所幸因为许松与辽国的互相忌惮,这一个月来,双方你来我往,进行了多次小规模的战斗,战场遍及朔北、云州、榆关、古北口等长城沿线以及渤海湾海战,互有胜负,也让双方互有忌惮,不敢轻易动兵。 这一个月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惊心动魄,但是有惊无险,总算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这一日,刘知远的精神头很好,便召见了麾下重臣。 “陛下,相公们都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垂拱殿中,内宦轻迈着步子,走到御案下,低声禀报道。 “让他们进来吧!”刘知远声音苍老了许多,不过没有多少波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刘知远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好了许多。此番要捡起荒废了的朝政,同时也安抚人心。 大汉建立不过数月,太子便薨逝,皇帝也身患重病,这段时间,宫里宫外,流言四起,眼见着越发汹涌,再不出来露个面,国家都要出问题了。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很快,枢密使杨邠,三司使、检校太傅王章,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逢吉、苏禹珪,枢密副使、检校司徒郭威,宰臣李涛,门下侍郎窦贞固等重臣进殿,一起拜道。 炭火烧得旺盛,驱散着深冬的寒意,却驱不散殿内弥漫的沉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衰颓之气。 刘知远端坐于御座之上,虽然身着衮服,努力挺直腰背,但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无声地诉说着他尚未痊愈的病体。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今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灰暗。 “众卿平身,”刘知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虚弱,却依旧保持着帝王的威严。 他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肃立的众位重臣:枢密使杨邠、三司使王章、同平章事苏逢吉、苏禹珪、枢密副使郭威、宰臣李涛、门下侍郎窦贞固……这些都是支撑他新朝基石的栋梁,但此刻,他们脸上或凝重、或恭谨、或深沉的表情,让刘知远心头莫名地涌起一阵烦闷。 “朕卧病月余,国事赖诸卿操持,辛苦诸位了,”刘知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苦。”众人齐声应道。 “嗯,”刘知远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这也是他强撑病体临朝的主要目的之一:“朕虽在病中,亦闻宫外之事,今岁寒冬,凛冽尤甚往年,京畿、河南、河北诸道,皆有奏报,言雪灾肆虐,民居多毁,百姓冻馁流离,甚者……倒毙于途,有司收埋不及,竟成饿殍,可有此事?”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主管财政的三司使王章。 王章心头一紧,连忙出列,躬身道:“回陛下,确……确有此事。去岁入冬以来,天寒异常,风雪连绵。京畿、河南、河北诸道,尤其是靠近黄河、地势低洼之处,受灾尤重。据各州府上报,因房屋倒塌、冻饿而死者……已逾数千之数,流离失所者,恐不下十万众。各州府仓廪虽竭力开仓赈济,然杯水车薪,且道路受阻,粮秣转运艰难……” 王章的声音带着沉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数字触目惊心,但不敢隐瞒。 殿内一片死寂。 数千冻饿而死!十万流民!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动摇根基的大事,更何况是刚刚立国、根基未稳的后汉! 刘知远放在御案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胸腔的闷痛。 太子新丧,自己病重,如今又添此大灾……这大汉的国运,难道真的如此多舛? “竟至如此惨烈?”刘知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心:“朕登基之初,便下诏蠲免赋税,与民休息!为何还会出现如此惨状?地方官吏是干什么吃的?赈灾不力,该当何罪!” 他的怒火如同实质,殿内温度仿佛骤降,群臣屏息,无人敢轻易接话。 这时,同平章事苏逢吉出列了。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忧国忧民之色,朗声道:“陛下息怒!天降奇寒,非人力所能抗拒。地方官吏虽有失察、赈济迟缓之责,然灾情紧急,道路阻绝,亦是实情。当务之急,非是追责,而是如何救民于水火!” 他巧妙地转移了焦点,将“赈济迟缓”归咎于客观困难,减轻了地方官员的责任压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以为,应火速从三方面着手。 其一,请陛下下旨,从太仓及洛口、含嘉等大仓调拨存粮,由朝廷派出得力干员,分赴重灾区,设粥棚、发寒衣,先解燃眉之急! 其二,命受灾州县,立即开常平仓、义仓,就地赈济,并组织民夫清理积雪,修复道路,安置流民,勿使其冻毙街头! 其三,严令各地富户、豪商,开仓放粮,平价售粮,若有囤积居奇、见死不救者,严惩不贷!此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苏逢吉说得慷慨激昂,条理清晰,俨然一副忧国贤相的模样。 他深知此时提出切实可行的赈灾方略,既能赢得皇帝好感,又能捞取政治资本和实际操作的肥差,比如主持调粮。 枢密使杨邠皱了皱眉,他对苏逢吉这种“悲天悯人”的姿态向来不以为然,更担心的是此举耗费巨大,影响军需。 他出列道:“陛下,苏相公所言赈灾之策,自是正理。然……如今国事维艰,北有明王许松,拥兵自重,虎视眈眈;契丹胡虏,厉兵秣马,随时可能南下寇边!各处军镇,皆需粮饷维持,整军备战。若此时大规模调拨太仓储粮用于赈灾,恐军需不继,动摇国本啊!”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外部威胁,暗示军费优先。 “杨枢相此言差矣!”苏逢吉立刻反驳,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任由灾民冻饿而死,流离失所,必然滋生盗匪,引发民变!届时内忧外患齐至,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况且,安抚灾民,亦是安定后方,稳固民心,更能彰显陛下仁德,使四方归心!岂是区区粮秣所能比拟?” 他扣上了“民本”和“仁德”的大帽子,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王章作为三司使,掌管钱粮,夹在中间最为难。 他硬着头皮道:“陛下,杨枢相所虑军需,苏相公所言民本,皆有道理。只是……太仓存粮,去岁征战及陛下登基大典,耗用颇多,虽经补充,然存量……恐不足以同时支撑大规模赈灾与数月之久的边军粮饷。各地常平仓、义仓,也因战乱频仍,多有亏空……” 他小心翼翼地报出了家底,意思很明白:钱粮不够,两头难以兼顾。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朕的子民冻死饿死吗?”刘知远猛地一拍御案,牵动了病体,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一旁的内侍慌忙上前递上丝帕。 咳嗽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群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直沉默的枢密副使郭威,此刻抬起头,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他顿了顿,看向刘知远:“臣坐镇邺都,亲眼所见,河北道灾情尤重。雪深数尺,村落为墟,饿殍载道,惨不忍睹。若不及时赈济,恐生大变。杨枢相所虑军需,亦是实情。臣有一策,或可两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郭威身上。 “讲!”刘知远喘着粗气,用丝帕捂着嘴,目光紧紧盯着郭威。 郭威沉声道:“其一,赈灾刻不容缓!请陛下即刻下旨,先从京畿附近仓廪及受灾较轻州府的常平仓调粮,优先确保洛阳、汴梁等大邑及重灾区的紧急赈济,稳住局面,防止民变。同时,由朝廷派出御史,监督地方官吏开仓、施粥、安置,严惩贪墨、懈怠者! 其二,军需不可废弛。请陛下下旨,命南方未受灾之州府(如荆襄、山南东道等),火速筹措粮草,沿水路、官道北上,补充军仓。 其三,开源节流。请陛下下旨,宫中及百官,暂停一切非必要用度,缩减开支,所省钱粮,尽数用于赈灾与军需。 其四,严查囤积居奇!请陛下授三司使王章大人及刑部专断之权,严厉打击不法商贾,平抑粮价,必要时可强制征购大户存粮,以应国难!” 郭威的策略,既强调了赈灾的急迫性,又兼顾了军需的底线,更提出了具体的开源节流和打击不法的手段,务实而全面。 他没有空谈“仁德”,而是直指问题的核心:钱粮不足,那就想办法调、想办法省、想办法打击不法! 刘知远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郭威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他看到了一丝切实可行的希望。他看向郭威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和倚重。 “郭卿所言,老成谋国!”刘知远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多了一份决断:“就依郭卿之策!王章!” “臣在!”王章连忙应声。 “由你总领赈灾事宜!即刻会同户部、工部,按郭卿所奏四条,拟定详细章程,明日呈报于朕!调粮、派员、监督、平抑粮价、严查囤积居奇、强制征购……务必落到实处!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臣遵旨!”王章心头一凛,知道这是烫手山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苏逢吉!” “臣在!” “你协助王章,负责协调百官,推行宫中及百官节用事宜!谁敢阳奉阴违,奢靡浪费,严惩不贷!” “臣领旨!”苏逢吉躬身,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这差使油水少了,麻烦却多了。 “杨邠!” “臣在!” “军需之事,枢密院抓紧!南方州府调粮北上,你需派得力人手督促接应,确保军粮无虞!同时,各边镇军备,不可松懈!给朕盯紧了北边!” “臣遵旨!”杨邠沉声应道。 虽然郭威的提议分走了一部分赈灾的粮草,但确保了军需的补充渠道,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窦贞固、李涛!” “臣在!” “太子丧仪后续事宜,以及安抚宗室、朝臣人心,就由你二人多费心。” “臣等遵旨!” 一道道旨意发出,殿内的气氛似乎稍稍缓和。 第78章再立太子 “还有一件事,陛下莫要忘了北边。” 苏逢吉又是开口说道。 这话,让刘知远和众多臣子都是脸色更加阴沉,他们自然不会忘了北边,可是因为对北边的无力,让他们都下意识的忽视了那个人。 “最近,他有什么动静?” 刘知远沉默了一会,看向郭威问道。 之前出使幽州的是苏逢吉,但是他是宰相,在军事上所管的事情不多,军事上主要还是要看郭威和史弘肇几人的。 “回陛下,明王府依然在进行所谓的均田策,摊丁入亩改革,最近又加上了什么四监改革,军队并无异常调动,而且由史大人坐镇太原,想来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郭威出列回答道。 “那就好,严加监视。” 刘知远舒了一口气说道。 眼神在众臣身上扫过一圈,刘知远似乎也冷静下来:“赈灾之事,事关国本,从长计议,尔等下去,慎议,拟个条陈!” “是!” 因北方掣肘,殿中的气氛压抑了许多,甚至比此前天下饿殍丛生还要沉重。 刘知远身体并未完全痊愈,方才一番议事,加上情绪激动引动咳疾,已是疲惫不堪,只想尽快结束朝议回宫静养。 然而,当他看到苏逢吉在众人应诺后并未退回班列,反而再次躬身欲言,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 这苏逢吉,总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提出最棘手的问题。 “苏卿,你还有何事?”刘知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怠和不耐,强撑着问道。 苏逢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与恳切:“陛下!臣……臣斗胆,再奏一事!此事关乎国本,关乎社稷安危,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敢不言,虽万死亦不敢缄默!” 他这番话,立刻将殿内刚刚因赈灾方略确定而稍有缓和的气氛重新拉紧。 杨邠、史弘肇等人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郭威则依旧沉静,只是目光更深邃了些。 刘知远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能猜到苏逢吉要说什么。 他疲惫地靠向椅背,声音低沉:“讲。” “陛下!”苏逢吉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忧国忧民、舍生取义的悲壮:“太子殿下不幸薨逝,陛下龙体欠安,此乃天不佑我大汉乎?非也!实乃国本动摇,社稷无主,以至天象示警,灾异频仍啊!” 他巧妙地将天灾与国本联系起来,直击刘知远内心最深的忧虑。 刘知远放在御案上的手,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本欲扫平寰宇,再造乾坤。然太子新丧,储位空悬,此乃动摇国本之根本大患!陛下虽天纵神武,然龙体亦需静养。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储位不定,则人心惶惶,奸邪窥伺,四方不宁!今日北有许松、契丹虎视眈眈,南有孟蜀、南唐、楚国等诸国隔岸观火,内有天灾流民待抚,若再因储位不定而致朝野离心,上下猜疑……臣……臣恐祸乱生于萧墙之内,强敌趁隙于国门之外!那时,悔之晚矣啊,陛下!” 苏逢吉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将储位空悬的后果描绘得无比严重,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刘知远的心坎上。 太子之死,本就是压垮他身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苏逢吉又将所有的不顺……天灾、外患、朝局动荡……都归结于储位空悬,更是让他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绷紧到了极致。 他环顾阶下群臣,杨邠、史弘肇虽面露不忿,却也无法反驳“国本动摇”的大义名分。 郭威沉默不语,似在权衡。 王章、窦贞固等人则面露忧色,显然也被苏逢吉的话触动。 刘知远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长子刘承训温润却毫无生气的脸,随即又被次子刘承祐那张带着阴鸷与深沉的脸所取代。 承佑……他心中叹息一声。 此子虽有几分机敏,但性情远不如承训宽厚仁德,且行事手段过于狠厉……将江山社稷交给他,自己真的能放心吗?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已是风中残烛,强弩之末。 幼子刘承勋太过年幼,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 放眼宗室,也并无威望才能足以服众的人选。 除了刘承祐,他别无选择! 苏逢吉察言观色,见刘知远神色变幻,沉默不语,心知火候已到,立刻趁热打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泣声高呼:“陛下!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请陛下速断,立二皇子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安天下之心,以固大汉国本!此乃万民之望,亦是上天之意啊,陛下……!” 他喊得声嘶力竭,仿佛刘知远不答应,便是置江山于不顾。 “陛下!”同平章事苏禹珪、门下侍郎窦贞固等数位与苏逢吉交好或同样忧虑国本的文臣,也纷纷出列,跪倒在地:“苏相公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忠言!储位关乎国祚,一日不定,则一日不安!请陛下为大局计,早定国本!” 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苏逢吉等人叩首的声音和刘知远粗重的喘息声。 杨邠和史弘肇脸色铁青,他们厌恶苏逢吉的投机,却也明白,在目前情况下,立刘承祐确实是唯一的选择,只是不甘心让苏逢吉如此轻易地捞取拥立大功。 郭威目光低垂,心中暗叹,立储势在必行,只是这位新太子,能否驾驭得了这风雨飘摇的朝局和如狼似虎的强敌? 巨大的压力与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刘知远淹没。 他感到胸口一阵绞痛,眼前发黑。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犹豫了。 “够了……”刘知远的声音极其虚弱,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他艰难地抬起手,制止了苏逢吉等人的哭谏。 他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朕……知道了,苏卿……所言……甚合朕意。” 此言一出,苏逢吉等人心中狂喜,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悲戚与恭谨。 刘知远睁开眼,目光扫过阶下众臣,最终落在垂首侍立在旁的次子刘承祐身上。 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无奈,有忧虑,最后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承佑……”刘知远唤道。 “儿臣在!”刘承祐立刻出列,跪倒在御阶之下,姿态无比恭顺。 “你皇兄……不幸早逝。”刘知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悲意:“朕……亦知天命有时,为江山社稷计,当立储君,以安天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承佑,朕之次子,年已及冠,敏而好学……可……可承继大统。即日起,立为皇太子,入主东宫!命礼部、太常寺,择吉日……行册封大典!” “父皇!”刘承祐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惶恐”,眼中甚至迅速蓄满了泪水:“儿臣……儿臣德薄才浅,岂敢……岂敢担此重任!皇兄新丧,父皇龙体未愈,儿臣只愿常侍父皇膝下,以尽孝道!储位……储位之事,请父皇三思啊!” 他声音哽咽,言辞恳切,将一副惶恐推辞、至诚至孝的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刘知远看着次子这番表演,心中滋味更是复杂难言。 他知道这是场面话,但此刻也无心戳穿,只是疲惫地摆摆手:“朕意已决!不必……再辞,望你……日后……克己勤勉,善待臣民,不负……朕望,不负……江山!” “儿臣……儿臣……”刘承祐“激动”得语不成声,重重叩首,额头触碰在冰冷的金砖上:“儿臣谢父皇隆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儿臣……定当竭忠尽智,夙夜匪懈,以报父皇天恩!若有负父皇所托,天厌之!地厌之!”誓言掷地有声。 “臣等恭贺陛下!恭贺太子殿下!陛下万岁!太子殿下千岁!”苏逢吉反应最快,立刻带领着方才跪请的臣子们齐声高呼。 杨邠、史弘肇、郭威等人见状,也只得压下心中各异的心思,躬身行礼,口称恭贺。 刘知远看着阶下跪拜的群臣和“感激涕零”的新太子,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最后一丝精气神也被抽空。 他勉强挥了挥手:“诏……诏告天下……其余诸事……太子监国……与诸卿……共议……朕……乏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身体一晃,几乎坐立不稳。 “父皇!” “陛下!” 刘承祐和内侍总管慌忙上前搀扶。 “退……退朝……”刘知远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在刘承祐和内侍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离开了御座,身影消失在垂拱殿后方的帷幔之中,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重臣和新出炉的皇太子。 刘承祐缓缓直起身,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眼中那层悲戚惶恐的水光瞬间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终于,名正言顺地站在了这个位置!他转过身,面向群臣,脸上已换上了一副沉稳而略带威仪的表情。 “诸卿,”刘承祐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着一种初掌大权的新锐之气:“父皇旨意已明。自今日起,孤监国理政,赈灾、军务,诸事繁杂,刻不容缓。望诸卿与孤同心戮力,共克时艰!王章、苏逢吉,赈灾条陈,明日早朝,孤要看到!杨枢相,军务方略,亦不可延误!” “臣等谨遵太子殿下谕令!”群臣再次躬身。 刘承祐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杨邠、史弘肇和郭威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苏逢吉身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一道确立刘承祐为皇太子的诏书,迅速从洛阳发出,飞驰向大汉的每一个角落。 这纸诏书,如同在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将迅速扩散,牵动无数人的命运。 它暂时安抚了部分因储位空悬而浮动的人心,却也彻底点燃了权力更迭的导火索。 对于幽州的许松而言,这无疑是他等待已久的、最明确的信号……郭威这把“东风”所指向的“柴薪”,已经堆好,只待那一点火星了。 乾祐元年(公元947年)二月初十,大吉。 洛阳城飘着细雪,许义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站在观礼台上俯瞰整个皇城广场。作为明王特使,他被安排在诸侯使节的首位,这个位置足以说明洛阳朝廷对幽州势力的忌惮。 “许相公,久闻大名。”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许义转头,看到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向他拱手。 “在下范质,现任翰林学士。”文士自我介绍道。 许义眼中精光一闪。范质,郭威的心腹谋士,此刻主动接触自己,绝非偶然。 “范学士。”许义回礼,故意压低声音:“听闻郭枢密近日身体抱恙?” 范质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锐利:“许相公消息灵通。不过郭大人只是偶感风寒,倒是……”他话锋一转:“太子殿下今日气色甚佳。” 两人目光同时转向广场中央,刘承祐身着太子衮服,正在礼官引导下缓步前行,他面色红润,眼神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确实,”许义意味深长地说:“只是不知这气色能维持多久。” 范质闻言,嘴角微微抽动,没有接话。 册封仪式庄严肃穆,礼乐齐鸣,刘承祐跪接册宝时,许义注意到站在武官首列的史弘肇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史都指挥使似乎不太高兴?”许义低声问道。 范质轻叹:“史大人认为军功才是立身之本,对……某些人的投机取巧颇有微词。” 许义了然。 史弘肇与杨邠一党向来瞧不起靠拥立之功上位的苏逢吉等人,如今刘承祐明显偏向文官集团,武将们的不满正在积聚。 仪式结束后,许义被引入偏殿等候召见,殿内炭火旺盛,却驱不散那股阴冷的气息。 “许相公。”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 许义转身,看到一位面白无须的内侍站在阴影处。 “王公公?”许义认出这是刘承祐身边的心腹太监。 “太子殿下命咱家传话。”王章压低声音:“殿下说,明王镇守北疆有功,朝廷不会忘记,待……局势稳定后,必有封赏。” 许义心中冷笑,这是赤裸裸的拉拢,也是警告。 “请转告太子殿下,”许义不卑不亢:“臣定亲口转告明王殿下。” 王章眯起眼睛,还想说什么,却被外面一阵喧哗打断。 第79章急不可耐,权利交锋 “杨邠!你什么意思?”苏逢吉的怒喝声从殿外传来。 许义迅速走到门边,透过缝隙看到杨邠带着几名武将拦住了苏逢吉的去路。 “苏相公,”杨邠声音冰冷:“你擅自调动禁军护卫东宫,可有枢密院手令?” 苏逢吉脸色铁青:“太子殿下安危关乎国本,本官身为宰相,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 “军权归枢密院,这是规矩!”史弘肇从杨邠身后站出,手按刀柄:“没有枢密院调令,擅自调动一兵一卒,形同谋反!”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许义注意到,郭威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这场冲突。 “够了!”刘承祐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换了一身常服,在侍卫簇拥下快步走来:“今日是孤的大喜之日,诸位爱卿这是要做什么?” 杨邠等人勉强行礼,但态度依然强硬:“殿下,军制不可乱!” 刘承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换上温和笑容:“杨枢相忠心可嘉,此事是孤考虑不周,这就让东宫卫队撤回。” 苏逢吉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承祐,却见太子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许义退回殿内,心中已有判断,刘承祐羽翼未丰,暂时向武将集团低头,但这笔账他一定会记下。 册封大典后的第三日,刘承祐站在东宫崇教殿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 透过细密的雪幕,他能看见殿前广场上正在操练的数百名甲士……那是他秘密调集的东宫卫队,个个都是苏逢吉从各军精心挑选的健卒。 “殿下。”苏逢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新拟定的东宫属官名单。” 刘承祐接过竹简,目光扫过那些名字,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全是杨邠、史弘肇的人?他们想干什么?” “老臣无能。”苏逢吉额头渗出细汗:“枢密院坚持东宫六率必须由他们指派……” 啪!竹简被狠狠摔在地上。 “孤是太子!”刘承祐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锋般锐利:“不是他们圈养的傀儡!”他指向窗外:“这些卫兵,就是孤的答复。” 苏逢吉顺着太子的手指望去,只见广场上的甲士突然变换阵型,刀光在雪幕中划出森冷弧线。 更远处,一队骑兵正押送着十几辆蒙着油布的马车进入东宫偏门。 “那是……” “三百套明光铠,五百张强弓,”刘承祐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都是从蜀地秘密购得的。苏卿,你说杨邠看到这些,会作何感想?” 苏逢吉腿一软,差点跪倒:“殿下三思,私自购置军械可是……” “报……!”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冲进殿内:“枢密使杨大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大人率兵包围了东宫!” 刘承祐脸色骤变。 东宫正阳门前,积雪被纷乱的马蹄踏成泥泞。 杨邠披着玄色大氅,立于百名铁甲军前,他身侧的史弘肇已经按刀出鞘,寒光映着那张满是疤痕的脸。 “杨枢相这是何意?”刘承祐强作镇定,带着苏逢吉和一队侍卫迎出宫门。 “臣奉皇命,稽查各军武备。”杨邠拱手行礼,眼神却冷得像冰:“听闻东宫新到一批军械,未走枢密院文书,特来查验。” 刘承祐袖中的手微微发抖……消息怎么会走漏得这么快? “杨邠!”苏逢吉壮着胆子喝道:“太子乃国之储贰,东宫置备些护卫器械,何须经你枢密院批准?” 史弘肇突然大步上前,铁靴踩得积雪咯吱作响:“苏相公怕是忘了《天福军制》!凡甲胄二十副以上、弓弩五十张以上调动,必须枢密院副署!”他猛地掀开最近一辆马车的油布:“这些是什么?” 阳光下,崭新的明光铠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现场死一般寂静,刘承祐感到一阵眩晕……这是公然违制的铁证。 “殿下,”杨邠的声音忽然放轻,却更加危险:“陛下龙体欠安,若知道太子私蓄甲兵……”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刘承祐心里。他猛然意识到,杨邠完全可以借此大做文章,甚至动摇他的储位。 雪越下越大,落在刘承祐滚烫的脸上。 “杨枢相误会了。”刘承祐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僵硬得可怕:“这些军械是准备犒赏北征将士的。孤一时疏忽,忘了行文枢密院。” 他转向苏逢吉,声音陡然转厉:“苏逢吉!是不是你撺掇孤直接调运的?” 苏逢吉瞪大眼睛,脸色瞬间惨白。 “臣……臣……” “够了!”刘承祐甩袖喝道:“即日起,东宫卫队悉数归建,一应军械交枢密院统一调配!”他看向杨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下一句:“杨枢相可满意?” 杨邠深深一揖:“殿下圣明。” 当铁甲军押送着军械车队离开时,刘承祐站在宫门前,任凭雪花落满肩头。 他望着杨邠远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殿下……”苏逢吉战战兢兢地靠近。 “查……”刘承祐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给孤查清楚是谁走漏的消息。”他突然转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还有,郭威今日为何没来?” 苏逢吉一怔。 是啊,如此重要的场合,身为枢密副使的郭威居然缺席…… 当夜,东宫密室。 烛火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是王峻,”阎晋卿低声道。 这位执掌皇城司的密探头子,此刻像条毒蛇般蜷在阴影里:“他今早去过杨邠府邸。” 刘承祐眯起眼睛,王峻是郭威的心腹爱将。 “郭威……”他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看来我们的枢密副使,选择站在杨邠那边。” “未必,”苏逢吉阴恻恻地说:“更可能是两头下注,老臣收到密报,前日范质曾接触过明王使者。” 烛花突然爆响,火光剧烈摇晃。 刘承祐缓缓展开一幅绢帛,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杨邠、史弘肇等人这些年的“不法之事”……强占民田、贪污军饷、私受藩镇贿赂……每一条都足以治罪。 “还不够。”他轻声道:“需要更致命的……” 阎晋卿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章:“潼关守将李肃密报,上月史弘肇私放契丹商队从河西入关,疑似……通敌。” 刘承祐眼睛一亮,但随即皱眉:“证据呢?” “商队里有个人……”阎晋卿露出诡异的笑容:“是耶律阮的堂弟。” 烛火忽地熄灭,黑暗中响起刘承祐的笑声,像夜枭般令人毛骨悚然:“好,固定证据,等待时机。” 凤翔府城头,侯益凝视着城外连绵的蜀军营帐,手中攥着一封密信。信纸边缘已被汗水浸透,上面“枢密院密令”五个朱红大字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节帅,不能再犹豫了!”副将赵思绾按剑上前,眼中闪烁着凶光:“朝廷既已起疑,不如……” 侯益抬手制止了他,转向身旁的文吏:“王处回派来的使者何在?” “回节帅,还在驿馆候着,”文吏低声道:“蜀使说,若节帅愿献城,孟蜀主愿以亲王爵相待,永镇凤翔。” 夜风骤起,吹动侯益花白的胡须。 这位历经四朝的藩帅,此刻眼中尽是挣扎,三日前那封盖着枢密院印的密信,言明朝廷要治他私通契丹之罪,而今日蜀使又…… “报……!”一名哨卒慌张奔上城楼:“京兆方向发现大队骑兵,打着史字旗号!” 侯益脸色大变。 史弘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亲自来了! “开城门。”侯益突然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迎蜀军入城。” 赵思绾狞笑起来,立刻带人冲向城门,只有那文吏注意到,侯益转身时,将蜀使送来的金印悄悄塞进了袖中…… 乾祐元年二月十五,洛阳城的积雪尚未消融,许义正准备起程回幽州。 五更时分,一匹浑身浴血的驿马冲入定鼎门,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火星。 马背上的驿卒嘴唇干裂,右肩插着半截断箭,手中高举的漆筒上赫然插着三根染血的雉羽。 “秦凤急报!蜀军犯境!” 宫门宿卫见状,连忙推开侧门。驿马不停,直奔皇城,沿途惊起一片晨起的官员。 垂拱殿内,刘知远正在用早膳。连日来的静养让他的气色好了不少,但握着银箸的手仍有些微颤。 “陛下!”内侍总管慌慌张张闯入:“秦凤八百里加急!” 刘知远手一抖,银箸掉在案上:“宣!” 驿卒几乎是爬进殿内的,他颤抖着将漆筒高举过头:“陛下……汉中……失守了……” 刘知远猛地站起,眼前一阵发黑,内侍连忙扶住他,同时接过漆筒。 漆筒中的军报简短而残酷:二月初十,孟蜀以张乾钊为招讨使,率五万大军出剑门,连克兴州、利州;十二日,凤翔节度使侯益不战而降,引蜀军入城;十三日,汉中守将赵赞战死,城破…… “侯益……好个侯益!”刘知远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曾反复投降于后唐、后晋、契丹的墙头草,如今又投了孟蜀! “速召太子、枢密院、中书门下入宫议事!” 众臣子还未到来,垂拱殿内,军报却像雪片般飞来。 “报!蜀将李廷珪破大散关,兵锋直指京兆!” “报!晋昌军节度使安审琦告急,京兆兵少难支!” 每一道急报都像重锤砸在刘知远胸口。 老皇帝面色铁青,手指在御案上敲出沉闷的声响:“好啊,张虔钊出散关,何重建出陇州,李廷珪出子午谷……孟昶这是要一口吞了朕的关中!” “陛下!”郭威出列,铠甲铿锵作响:“蜀军此番三路并进,必是蓄谋已久,臣请即刻发兵,迟则长安危矣!” “不可!”三司使王章急声反对:“去岁雪灾,国库空虚,若大举用兵,边军粮饷如何维持?北疆防务如何保障?” 刘知远猛地将茶盏摔得粉碎:“难道要朕坐视蜀虏猖獗吗?” 殿中文武噤若寒蝉。 只有中书侍郎李涛硬着头皮劝谏:“陛下,主不可怒而兴师……” “杨卿!”刘知远直接点名枢密使:“你说!” 杨邠沉吟良久,缓缓道:“陛下,以朝廷现状,收复秦凤四州确实力有不逮。但京兆、凤翔乃关中根本,万不可失。臣建议,命史弘肇率禁军驰援长安,同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郭威一眼:“调邺都兵西进,协防潼关。” 刘承祐冷眼旁观,心中雪亮……杨邠这是要借机削弱郭威兵权,邺都兵若调走,许松在河北就再无忌惮…… “父皇,”刘承祐突然开口:“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查清侯益叛变的真相。凤翔乃关中门户,侯益经营多年,若无特殊缘由,怎会轻易降蜀?” 刘知远眯起眼睛:“太子有何见解?” “儿臣收到密报,”刘承祐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有人假冒枢密院之名,向侯益传递朝廷要治罪于他的假消息。” “什么?!”杨邠勃然变色:“殿下此言可有证据?” 刘承祐不慌不忙:“证据就在凤翔城中,但……”他话锋一转:“儿臣更担心的是,蜀军此番进兵,背后恐有幽州影子。” 殿中顿时哗然。 郭威眉头紧锁:“殿下是说,许松与孟蜀勾结?” “蜀军使用的攻城器械,虽然与明军相比,威力弱了不少,但是却与明军如出一辙,”刘承祐直视郭威:“郭枢密久镇河北,对此应当不陌生吧?” 郭威心头一震,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范质的警告…… 夜深人静,东宫密室却亮着灯火。 阎晋卿将一幅地图铺在案上:“殿下料事如神,侯益果然留了后手。这是从他府中搜出的密信。”他指向一处朱批:“这枚枢密院印,是假的。” 刘承祐冷笑:“杨邠再蠢,也不会留下这种把柄。查清楚,谁在挑拨离间?” “线索指向两个人。”阎晋卿压低声音:“一是苏逢吉的心腹刘铢,此人半月前曾秘密入蜀;二是……”他顿了顿:“郭威的部将王峻。” 烛火猛地一跳,刘承祐眼中寒光闪烁:“好个郭威,明面上忠心耿耿,暗地里……” “殿下,还有一事,”阎晋卿凑得更近:“蜀军中有幽州来的工匠,专门指导他们组装抛石机,而这些人,都是通过侯益的商队混入蜀境的。” 刘承祐猛地站起身,在密室中来回踱步。 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许松暗中支持孟蜀,又派人挑拨侯益,为的就是让大汉两面受敌! 第80章剑指辽西,汉宫诡谲 许义这边已经准备离开了,靖安司洛阳站的密探却找了过来。 “靖安司洛阳站指挥使骆洋潜见过许相公。” 骆洋潜行礼说道。 靖安司直属许松管辖,按理说他作为洛阳站的指挥使,是不需要向许义行礼的,但是谁让许义是许松的哥哥呢。 “骆指挥使,有礼了!西南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义回礼后说道。 “回相公,晋武军节度使安审琦还有些本事,在子午谷将蜀将李廷阻击,双方大战了几场,都没有占到便宜,不过据靖安司查探,蜀军在兴元府囤积了大批粮草,看来短时间内,大汉西南边境是别想安宁了。” 骆洋潜声音平静,对许义带着尊敬,却并无畏惧和谄媚,靖安司组建之初许松就已经三令五申,靖安司只对他负责,其他人,他们要给予尊重,但是却不必因此有任何顾忌。 “嗯,太原那边呢?” 许义又是问道。 “大汉重臣史弘肇坐镇太原,暂时那边还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朝廷已经下诏让史弘肇出兵汉中,房大人已经去了太原,若是朝廷有变,想必太原那边也不会平静。” 骆洋潜说道,虽然透露了房青风的行踪,但是却并未进一步多说太原的具体情报,显然是得到了命令,这也是他作为靖安司官员的本分,许松的命令,必须百分百执行。 许义也识趣地没有多问,房青风乃是靖安司的指挥同知,在泒河、幽州都立下了汗马功劳,深受许松器重,乃是心腹重将,他的行踪乃是绝密,能够透露给他,已经是许松对他这位二哥的照顾了。 “好,你回复大王,我这边的事情也基本完成了,不日将会回幽州。” 许义这次来洛阳,除了要吊唁故太子和参加新太子册封之外,也是为了打探朝廷局势,靖安司虽然也能获取大量情报,但是对于高层的一些博弈,却还是无法准备获取,而许义作为明王特使,身份特殊,却能够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另外,告知大王,大汉节度使之中,有几人需要注意,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与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侯益一样心有异志,后续恐有变故。” 许义说道。 “遵命,属下立刻上报,想必三镇的靖安司应该会有所行动。” 骆洋潜行礼说道。 渝关,便是后世的山海关,距离锦州三百余里,后世大明末期,遭到东北女真的侵扰,便是在山海关到锦州一线,建立关宁锦防线,阻挡女真人数十年。 如今的渝关名气并不大,也没有山海关的雄伟,但是却也是扼守卢龙道的战略要地。 许义的消息传出之后,许松分析了大汉的局势,决定暂不南下动兵,刘知远虽然病重,朝廷也是内忧外患,但是有郭威、史弘肇等人在,若是他起兵攻太原,一是师出无名,二是会让这几人团结起来,到时候很有可能会形成对峙之势,若是契丹再来添乱,会让明军陷入危机。 但是若是他保持克制,让郭威他们看到他无意南下,对他放下戒心,那郭威,史弘肇他们必然会内斗起来,杨邠、王章等人在刘知远死后,与刘承祐的矛盾也必然激化。 所以许松迅速调整边防,以第九师李济勋和第三师朱英两个师的兵力,防守雁门关、朔州一线,以第二师刘清和第五师赵匡林两个师的兵力防守云州一线,以第六师李定江和第八师符彦卿两个师防守铭州、博州一线。 其余左右神策军拱卫幽州,第一师李崇、第四师王清、第七师高怀德所部,以高行周为东面行营招讨使,许松亲征,准备出榆关,攻锦州,拿下辽西走廊。 幽州城外,旌旗蔽日。四万明军精锐在寒风中肃立,铁甲反射着冷冽的光芒。许松策马缓行于军阵之前,身后跟着高行周、李崇等将领。 “诸位将士!”许松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契丹人占我辽西数十载,掳我同胞为奴,毁我祖庙宗祠!今日,本王要带你们打过去,将祖宗之土拿回来!” “明王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震得积雪簌簌落下。 许松拔出佩剑直指东方:“传令!第一师为前锋,即刻开拔;第四师护辎重;第七师随本王为中军。三日内,必须拿下营州!” 马蹄声如雷,大军向东滚滚而去。许松回头望了一眼南方……郭威,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洛阳紫微宫内,刘知远的咳血染红了龙榻前的绢帕。 “陛下……”内侍颤抖着捧上汤药,却被刘知远一把推开。 “传……传太子……”老皇帝气若游丝,却死死攥着一卷诏书。 殿外,刘承祐早已候了多时。听到宣召,他整了整衣冠,脸上悲戚之色瞬间取代了方才的阴沉。 “父皇!”刘承祐扑到榻前,恰到好处地让眼泪在眼眶打转:“您要保重龙体啊……” 刘知远浑浊的目光在儿子脸上停留许久,突然道:“许松……出兵辽西了?” 刘承祐一怔,随即点头:“三日前得到的消息,不过郭枢密说,明军主力未动,只是偏师……” “糊涂!”刘知远突然暴起,又剧烈咳嗽起来:“这是……声东击西!快……快调史弘肇回防太原!” 刘承祐连忙为父亲抚背,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父皇放心,儿臣已命人盯着北边,只是……” 他欲言又止。 “说!” “郭枢密与史都指挥使都在西线抗蜀,朝中无人主事,儿臣想……调刘信回京暂领禁军……” 刘知远猛地抓住儿子手腕:“你要动郭威的人?” “儿臣不敢!”刘承祐慌忙跪倒:“只是刘信毕竟是儿臣堂兄,用着放心……” 老皇帝盯着儿子看了许久,终于疲惫地松开手:“罢了……你既监国,这些事……自己拿主意吧……” 三日后,潼关大营。 郭威展开洛阳来的诏书,眉头越皱越紧。 “调刘信回京?”王峻拍案而起:“这不是明摆着要夺使君的兵权吗?” 范质仔细检查诏书印信,低声道:“印是真的,但笔迹……像是苏逢吉的手笔。” 郭威沉默片刻,突然问:“许松那边有什么动静?” “刚收到消息,”范质递上一份密报:“明王亲率四万大军东征,已破营州。” 郭威瞳孔一缩:“辽西?他这是要……” 话未说完,亲兵慌张闯入:“报!蜀军突然撤兵,李廷珪部正向北移动!” 帐中众将哗然,郭威猛地站起,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许松东征、蜀军北调、刘信被召回……这分明是一张大网! “立刻给史弘肇送信,”郭威沉声道:“让他小心太原,再派人去洛阳……”他犹豫了一下:“找赵修己,让他提醒太子,勿中离间之计!” 是夜,紫微宫寝殿。 刘知远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发现龙榻前站着个黑影。 “谁……?” “陛下勿惊,是老奴,”内侍总管王德显跪在榻前,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这是……先太子临终前留给老奴的,让老奴找机会交给陛下……” 刘知远颤抖着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封血书,借着烛光,他看清了长子熟悉的笔迹: “父皇明鉴:儿臣之死非偶然,二弟与苏逢吉往来甚密……若儿臣不幸,望父皇……” 老皇帝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锦被。 “陛下!”王德显慌忙上前。 刘知远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传……传窦贞固、李涛……” 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推开。 刘承祐带着阎晋卿和一队禁军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父皇病重,怎不通知儿臣?” 王德显下意识将血书藏入袖中,却被阎晋卿一把揪住:“老东西,藏什么呢?” 当血书被呈到刘承祐面前时,这位太子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眼中的寒意更甚:“父皇累了,需要静养,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擅入紫微宫……这是儿臣的孝心。” 他转向瑟瑟发抖的宫人们:“方才父皇说了什么,你们……什么都没听见,明白吗?” 与此同时,营州城头。 许松望着远处契丹人的援兵旗帜,嘴角勾起冷笑:“耶律牒蜡反应倒快。” 高行周擦了擦战刀上的血迹:“王爷,要不要让火炮营上来?” “不急,”许松目光深邃:“先让斥候往锦州方向探查。” 他看向身边的许智,然后压低声音:“给洛阳那边加把火,把刘知远病危的消息散出去。” 许智领命而去。 李崇忍不住问:“蜀军那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退兵,那孟昶只是个守成之君,根本无心北伐,王爷真不担心郭威和史弘肇出兵偷袭河北?” 许松轻笑:“放心吧,我们的太子殿下……比我们更急着解决郭威,更何况,靖安司的消息,本王估计朝中要发生大事了。” 698年,粟末靺鞨首领大祚荣建立靺鞨国,自号震国王。713年,唐玄宗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统辖忽汗州,加授忽汗州都督。从此粟末靺鞨政权以渤海为号,成为唐朝版图内的一个羁縻州。 在《新唐书》中,这个国家被誉为“海东盛国”,在极盛期其领土包括了今吉林省大部、黑龙江和辽宁部分地区、朝鲜半岛北部、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南部。 原时空的历史上,926年,耶律阿保机东征渤海国,灭亡渤海国,自此这个存在两百余年的国都彻底灭亡。 然而在这里,到如今渤海国竟然还未完全灭亡,靠着几大家族联手,才能在契丹人的进攻下,维持了这二十年时间,如今契丹政局稳定,初登帝位的耶律阮亟需建立自己的威望,所以选择了和他的叔叔祖父一样的道路,便是对外扩张。 正常来说,肯定是南侵,然而这近三年来,契丹在燕云十六州吃了大亏,被明军打出了阴影,虽然他登上帝位,已经稳定朝局,但是元气大伤的大辽,要面对火器犀利的明军,耶律阮还真是没有什么信心。 所以便将目光瞄准了渤海国。 这个国家在契丹的进攻下强撑了二十多年,若是能够将其灭亡,纳入版图,对耶律阮来说,这样的灭国之功,足以让他坐稳皇位。 所以在许松出兵前,契丹秘密集结二十余万大军于辽阳、沈州一带,准备继续向渤海国用兵,一战灭亡渤海国。 这是近期靖安司才查探到的消息,为此许智甚至斩了几个负责辽西情报的靖安司元老密探。 二十万大军集结,虽然辽军极力遮掩,但是这岂是能够遮掩得住的,靖安司在辽西的密探竟然全然没有探到什么消息。 如此一来,辽阳、沈州一带集结大量兵马,许松若是此时继续进兵,无异于直接撞到辽国的枪头上,耶律阮必然会放弃攻打渤海国,转而攻打明军。 没有了城池护卫的明军,面对辽军二十万大军围攻,而且有着大量骑兵的大军,无异于找死。 “诸位,靖安司送回的情报就是这样,虽然不是太详细,但是很显然,如今辽军在辽阳、沈州的兵马是我们的数倍,若是继续进军,很可能就要面对数倍之敌,我们该如何?议一议吧。”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许松便召集了众将领议事。 “大王,辽人贪得无厌,这些年已经先后征服了鞑靼、室韦人等等,实力大增,而我们占据燕云十六州,阻挡了辽人南下的必经之路,我们和辽人必然是不死不休,决不能让契丹人解决后患,必须要想办法削弱契丹人,臣建议,继续出兵,牵制、削弱契丹。” 王清起身说道,要说诸将之中,谁对辽人最是仇恨,非他莫属。 “可是此时我们刚刚占领燕云十六州不久,与朝廷的关系也是极为微妙,若是辽国毫无准备,我们可以速战速决,拿下锦州后暂时据守,步步蚕食辽西,如今辽国在此陈兵二十万,继续出兵,恐怕后果难料。” 随军的丁友生皱眉说道。 第81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渤海国被契丹人封锁二十多年,已经是山穷水尽,开春后,必然无法抵挡契丹的进攻,一旦渤海国被灭国,下一步契丹的兵锋必然是转向我们,我们不一定要和契丹人直接交战,也许可以用迂回之法,牵制契丹人,阻止其灭亡渤海国。” 朱宏开口说道。 “军部这边是什么看法?高将军,你有什么意见?你们都是一线带兵的,知道如今大军的情况,如今训练得如何,若是长途奔袭,能否支撑大战?” 许松看向高行周。 “回大王,大军整编训练已经超过半年,武器装备方面,虽然火器还未全部列装,但是也有八成有余了,已经初具战斗力,足以支撑大战。但是臣以为可以出兵策应渤海国,但不能大打出手。” 高行周对这方面比较了解,开口说道,显然他也是支持开战的,但也有自己的想法。 许松听闻有些好奇:“老将军可否详细说说你的想法?具体怎么打?” “大王,我大明封地跟契丹腹地相距甚远,反倒是毗邻东奚以及黑车子室韦。臣认为可以骑兵为主力,攻打东奚和黑车子室韦,逼迫这两方归降我军,就算是不行,也要削弱这两股势力。 尤其是东奚,是最早归顺契丹的,也是契丹最大的盟友,他们肯定不愿看到东奚改投我军。此时我们不适合跟契丹全面开战,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渤海国还不能守住国土,那只能说渤海国烂泥扶不上墙,我们也无他法了。” 高行周提出了他的建议。 “大王,臣也以为此时不应大打国战,朝廷需要休养生息,小规模战争可打,大战最好能缓上一两年。” 有了高行周这个建议,丁友生也找到机会劝谏大王。 他知道大王既然在接到情报后,立刻召开军事会议,肯定是有些想法的。 “大王,臣以为高将军之言可行,集中优势兵力攻打东奚和黑车子室韦,断掉契丹两臂,也能削弱契丹的实力。为了确保出其不意,臣以为可以让第一师和第七师继续防守营州,只出动骑兵师突袭,定能斩获颇丰。若是大王相信臣,给臣两万骑兵,定能为大王拿下东奚和黑车子室韦。” 朱宏立即起身主动请缨。 他原本也是野战军战将,后来调任军部,担任总参,大都督府建立之后,又担任军法司指挥使,委实是被憋坏了。 “哈哈哈,朱都督这是手痒了,不过骑兵非你所长,此次出征以骑兵作战为主,此战便以高将军为燕北招讨使,高小将军和朱都督为招讨副使,率领第四骑兵师,另外其他几个师,包括左神策军和右神策军的师属骑兵营也抽调出来,凑够两万五千骑兵,选择哪几位将领出征,由老将军决定,不过调兵一定要隐秘。” 许松大笑一声说道。 明军如今有一个第四骑兵师一万三千余骑兵,每个师有一个师属骑兵营,加上左右神策军,一共10个骑兵营,大约五千骑兵,许松又从新兵营抽调了初步形成战斗力的两千骑兵,组成了两万五千骑兵,而且是装备了一部分火器的骑兵,而此时黑车子室韦和东奚大量兵马被抽调,内部空虚,足以横扫黑车子室韦和东奚。 “大王,臣以为还可以让营州这边派出一支偏师出渝关,做出攻打契丹锦州、霸州的架势,以此麻痹契丹,便于掩护主力攻打东奚和黑车子室韦。” 朱宏再提了一个建议。 许松点头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此事就交给崇哥儿了,至于出兵多少,如何骚扰契丹,牵制契丹兵力,你自行决定即可,不过首先要确保渝关和营州安全。出兵之事暂且这么定下,如今草原大雪尚未融化,辽国也未正式攻打渤海。虽然我们攻下营州,有可能会让耶律阮改变计划,但是耶律阮也还是有很大可能继续攻打渤海国的,柿子要挑软的捏嘛,等辽国出兵渤海的消息传来时,我们再进攻不迟。” 等辽军攻打渤海国的消息传来,起码也得一个月的时间,甚至可能要两月,这个时候辽军想要撤兵就不是那么容易,也能给大军突袭东奚和黑车子室韦提供机会。 幽州已经被契丹统治十余年,很多契丹人和汉人杂居,已经开始了同化,明军占领燕云十六州,并未对普通的契丹百姓赶尽杀绝,而是对他们一视同仁,给他们分配土地。 大部分契丹百姓都是向往平静的生活的,但是却并非所有的契丹人都会甘心过平凡的生活,所以燕云十六州的契丹探子很多,想要隐瞒大军行踪,很不容易。 许松接受了严庄的建议,让李崇大军大张旗鼓,在平州渝关、营州一带,搞得声势浩大,将天下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昔年耶律阿保机击败奚族,俘虏了大量的奚人和燕地汉人,便将这些人迁徙到大唐旧地柳城,命令韩知古修葺柳城,建立霸州,置彰武军,由韩知古担任彰武军节度使。 韩知古由此走上契丹崛起的历史舞台,成为契丹肱骨之臣,为契丹的崛起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的儿子韩匡嗣,孙子韩德让,都在契丹位高权重,使得韩家成为契丹除了耶律和萧氏之外的第三大姓。 这个时候的韩知古已经死了,彰武军节度使名为刘勋,乃是当年韩知古提拔的一名汉族将领的儿子,耶律阮将霸州、原卢龙节度使所辖几州并入彰武军节度使,交给刘勋统领,主要任务就是防备幽州的明军。 “启禀大帅,这是我们的探子传回的情报。” 刘勋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一名亲信拿着一封密信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他的面前。 刘勋结果书信,看了起来,很快就眉头皱起。 “云朔军撤军?许松这是搞什么名堂?刚刚打下营州,他便撤军了?” 刘勋看向亲信问道。许松敕封明王时间不长,南方的大汉朝廷改称他们为明军,但是北方的契丹却还是习惯称之为云朔军。 “探马来报,此次云朔军并未全部撤离,李崇所部和高怀德所部仍然留在营州,而且大张旗鼓,但是我们的密探已经探知,许松和高行周已经秘密返回幽州了。” 亲信回答道。 这让刘勋的眉头再次紧皱,两个师,兵力应该只有两万余人,若是南方的汉朝,算不了什么,但是云朔军不同,装备了大量的火器,两万余军队,若是稳扎稳打,死守营州,足以抵抗契丹十万大军。 但是想要继续攻打锦州等地,却又有所不足了。 虽然契丹这两年也极为重视火器,但是限于钢铁技术和火药威力,取得的成果很不理想,对付渤海国是绰绰有余,但是面对云朔军,却是远远不够。 刘勋迅速动笔,写了一封密信,然后说道:“把这封密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上京,交由陛下。” 手下的人把信件拿好走出书房后便看到了迎面有一人走来,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张刺史。” 来人是霸州刺史张梦天,本来是赵延寿麾下燕军将领,许松率领大军攻占幽州后,他因为跟随耶律青,而被赵匡林所忌,幽州被攻破的时候,趁乱逃离,跑到契丹领地。 耶律阮是耶律倍的儿子,而耶律倍向来与汉人走得近,因此被述律平不喜,这也是他失去皇位的一个重要原因,而耶律阮作为他的儿子,也深受他的影响。 因为张梦天是文人儒生的身份,得到耶律阮的器重,耶律阮从平州撤回契丹,将他带上,路过霸州的时候,让他担任了霸州的刺史判官,年前霸州刺史犯罪被罢免,他也因为耶律阮的关系,成为霸州刺史。也正是因为有耶律阮的器重,他之前才能以不到三十岁的年龄担任一州刺史。 不过霸州并不大,境内的百姓多为投降契丹的奚族和从幽州等地掳掠来的汉人,总共加起来只有一万多户人,倒是不多。 张梦天瞥了一眼这刘勋亲信手上的那封密信,视线很快就转移到对方脸上:“大帅可在书房?” “回张刺史,大帅正在书房。” 张梦天点了点头,便朝着书房而去。 他若是没猜错,这应该是送情报去上京。耶律阮对汉人文臣武将信任是没错,但一般都会安插契丹本部的人监督,但是刘勋身边没有,彰武军节度使麾下有契丹和奚族骑兵,对这位节度使都很尊敬,因为对方是韩匡嗣的心腹,而韩匡嗣乃是得到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信任的重臣。 没办法,这一点谁也比不上。 张梦天没有去打听密信的内容,而是径直来到刘勋的书房,他此来是有政务汇报的,也跟接下来的战事有些关系。 “下官张梦天见过大帅。” 来到书房门前,张梦天恭敬地行着礼。 “进来吧。”书房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张梦天当即迈入书房,看到刘勋正在忙着写什么,看到他进来便合上了折子。 “张刺史此来是?”刘勋有些好奇地看向张梦天。 对于这名下属,刘勋还是比较倚重,本身是文人,又不失武将的英勇,担任霸州刺史以来,兢兢业业。 契丹自耶律阿保机以来,就对汉人极为重视,因为他深知农业的重要性,只要农业发展起来,契丹才能改变之前的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想要建立庞大的王朝,必须有稳定的疆域和农业基础,这样粮食才不会受制于人。 契丹本身属于游牧民族,主要以畜牧业为主,奚人虽然几十年前就开始学习耕种,但是规模不大,也未完全普及。 汉人之前多存在于辽东地区,后来耶律阿保机俘获了不少汉人并安置在境内,契丹的农业这才快速发展起来。 所以,对于投诚的汉人,只要有真本事,契丹上下都是极为重视。 “回大帅,霸州为此次大战准备了两万石粮食,随时可以装车运走。”张梦天恭敬说道。 “才两万石?此次陛下出征,率领契丹本部兵马十万,其他各部兵马加起来十余万,再加征粮饷,凑足五万石,运送到辽州。” 刘勋眉头皱起,开口说道。 “大帅,去岁南征失利,彰武军已经给上京押解三万石粮食,如今百姓已经是困苦不堪,若是再加征三万石,如今才不过是2月,距离开春还有段时间,彰武军治下岂不是会有大量百姓冻饿而死?大帅,不可如此啊。” 张梦天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大声劝谏说道。 “张大人,注意你的言辞,你是大辽官员,一切当以国家为重,此次征伐渤海国,对我大辽意义非凡,只要灭了渤海国,我契丹便再无后顾之忧,陛下的威望也能够达到巅峰,彻底稳固朝堂,于国来说,牺牲区区一个彰武军,换来朝廷千秋大业,这很值得,下去吧,尽快筹备粮草,韩大人已经来信催办了。” 刘勋目光一冷,盯着张梦天说道,他口中的韩大人,便是韩知古的儿子,韩匡嗣,此时已经在辽州,筹备征伐渤海国之事,同时安排各路抵达辽州的兵马。 时间来到三月初,此时的辽州已经大军云集,耶律阮亲自坐镇辽州,指挥二十余万大军攻打渤海国。 这一次,契丹是出动不少大将和精锐。 南院夷离堇耶律安抟、耶律楚、述律平之弟萧阿古只、他的两位叔祖耶律安端和耶律苏。 除此之外,还有韩匡嗣、韩德让,甚至韩延徽这位已经六十六岁高龄的汉臣也被启用,带来了辽州。 当然,之所以他敢出动这么多人,是因为辽州距离上京也就几百里,就算是上京有变,也能及时赶回。而且上京那边也留守了不少兵力,用于防备明军。 当然,还要看守述律平和一众对他登基不满的契丹贵族,为此他还特意将耶律李胡、耶律璟等几个曾经与他争夺皇位的宗室带上,以免他们在上京捣乱。 此时辽军已经发起了对渤海国的进攻,主要分为两路。 主力集中在辽州,主要攻打扶余府,这是渤海国的西部重镇,也是渤海国防备契丹的重要边镇。在此地囤积了至少五万渤海国军队,加上南边长岭府、西京鸭渌府等地,一共囤积着十万大军。 要知道渤海国全民皆兵,能够集结的军队总共也才二三十万,在这里就囤积了几乎一半的军队。 第82章进军草原 耶律阮也知道扶余府不容易攻破,所以便听从韩延徽的建议派出一支偏师攻打渤海国西京鸭渌府。 鸭渌府有着不少高句丽人,而高句丽人与契丹多有勾结,所以韩延徽认为此举可以趁着渤海国注意力都在扶余府的机会,一举拿下这渤海国西南重镇。 拿下鸭渌府,契丹军队便可迂回北上,包抄长岭府和扶余府,进而占领渤海国西边几个府。 耶律阮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便答应了,便以耶律安端、韩德枢等人率领三万骑兵从辽阳府出发攻打渤海国西京鸭渌府。 “韩卿,这次粮食方面,你做得不错,这五万石粮食虽然不多,却也够大军一段时日之用。我大军也有打草谷的习惯,加上缴获,足以支撑大军的粮草所需。” 听到韩匡嗣的汇报,耶律阮十分满意,当着一众人等的面就夸赞对方。 “陛下过誉了,这是臣的本分。等夏粮收割后,彰武军节度使还能押送两万石粮食来前线。” 有耶律阮的夸赞,韩匡嗣十分激动,连忙把自己的后续打算说了出来。 耶律阮听闻不禁点头:“夏粮收割拿出两万石,可会影响境内的百姓所需?” 韩匡嗣想也不想就保证:“陛下放心,臣会让百姓留下至秋粮收获时的口粮,不会影响百姓所需。此战对大辽而言,十分重要,彰武军节度使是大辽的一部分,那些百姓也是大辽的子民,听闻之后,都积极支持。” 听到韩匡嗣这话,韩延徽神色有略微变化,他是契丹的老臣了,又是汉臣,对于彰武军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韩匡嗣这话骗骗别人还行,哪怕是耶律阮因为刚登帝位,只怕都不是太了解,但是韩延徽却是能够猜到一些端倪。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给韩匡嗣拆台。 “嗯,之前彰武军送来情报,明军在平州囤积大军,甚至出兵偷袭,攻占了营州,此事可是为真?依你看来,明军是否有大举进攻的可能?” 耶律阮点点头,转移话题问道。 “回禀陛下,那许松贼子派遣手下大将李崇率领两万余人陈兵营州,摆出了进攻彰武军的架势,不过依臣看来,那不过是做做样子,让我军有所顾忌,不能全力攻打渤海国。” 韩匡嗣低头说道。 “韩大人,这可未必吧,本官听说连许松贼子和高行周都到了营州,而这李崇可是那贼子最为器重的心腹将领,而且作战风格向来凶猛,难保不会对彰武军发动猛攻。” 韩德枢开口说道。 “什么?许松到了营州?何时的事情?为何没有人向朕报告?” 一听到许松到了营州,耶律阮顿时像受惊了的兔子,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陛下放心,那许松和高行周已经秘密回到幽州了,可见他并没有大举出兵的打算,攻占营州也只是为了威胁我军侧翼,阻止我们灭掉渤海国余孽罢了。” 韩匡嗣急忙说道,这才让耶律阮平静了下来,这一幕,也让众多辽国大臣心中感叹,那位明王竟然将陛下吓成了这个样子。 “彰武军节度使的军力虽然不是太强大,但是抵挡区区两万人的进攻,还是可以的,而且本官之所以断定他们不敢大举进攻,还有其他原因,”韩匡嗣胸有成竹的说道:“其一,是他们刚刚占领燕云十六州,又南下征战,占领了黄河以北的河北道地区,这么大的地盘,不是一两年就能够稳定下来的,内部不稳,如何能够发动大规模作战? 其二,那许松贼子虽然接受了刘知远的册封,但是两人实际上的关系在座地都清楚,他若是发动全面大战,刘知远必然会趁机出兵,到时候腹背受敌,那许松不是傻子,不敢如此的。” 正常情况的确会同他所说的一般,然而因为许松命令靖安司阻截中原向北方草原传递消息的渠道,他并不知道孟蜀联合南平进攻汉朝的事情,也不知道刘知远再次病重,甚至已经十余日没有出现,接见朝廷大臣了。 辽国大军两路出兵,势如破竹,只用了不到一月,便攻破了扶余府,兵临长岭城下。 到了四月初,辽国北路军陈兵长岭城下,另一支偏师则是奔袭到了鸭渌府,两国大军在长岭城、鸭渌府厮杀数日,渤海国兵马虽然不及契丹,但是仗着坚城之利,还是勉强抵挡住了辽军的进攻。 只是此时两座城池已经变成了绞肉机一般,辽军死伤四万有余,渤海国死伤也几乎有三万。 之所以渤海国能够如此坚挺,是因为靖安司在许松的授意下,暗中向渤海国国主透露了明军出兵的事情。 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命令大军死守,才能够挡住契丹人的兵锋。 四月中旬,耶律阮仍然被阻拦在长岭城之下,而此时,在龙化州城,被耶律阮发配到龙化州城做镇守的萧翰,正在与耶律天德密谋,他们所谋的事情,耶律阮不知道,甚至许松也只是从历史记忆中有这么个印象。 在耶律阮登基后,直至他被耶律察割刺杀身亡的四年间,辽国内部的叛乱就没有停止过,这也是许松敢于出兵偷袭奚族和黑车子室韦的底气。 一匹快马深夜离开龙化州城,向上京而去,然而出发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一支骑兵小队拦截。 “这是,密信?上面写的什么,老子不认字,则平,你来看看。” 小队的首领拿出密信,交给旁边一个年轻人说道。 “是,千户大人,这密信上说,耶律天德和萧翰密谋,要造反,还联络了耶律盆都等辽国宗室,这密信是给耶律屋质的。” 密信上的内容很散乱,很显然写信的人极为焦急。 “造反?这些家伙还真是大胆啊,不过,这对我们应该是好事,走,把消息传递回去。兄弟们散开继续搜寻,防止他们再有其他信使通过。” 为首的骑兵低声说道。 这正是靖安司的一队缇骑,奉命潜伏在辽国主要大城市之间的要道上,截杀信使,获取情报。 龙化州城的夜色如墨,萧翰府邸的后院灯火幽暗,萧翰与耶律天德对坐于密室之中,案几上的羊皮地图被烛火映得泛黄。 “天德兄,耶律阮那小儿登基以来,重用汉臣,疏远我等宗室,如今他亲征渤海,上京空虚,正是我等起事的大好时机!”萧翰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上京的位置。 耶律天德眉头紧锁:“萧兄,此事非同小可,述律太后虽被软禁,但耶律屋质那老狐狸坐镇上京,手中握有禁军精锐……” “哈哈哈!”萧翰突然大笑:“屋质那老匹夫?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早已被我识破!”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拍在案上:“看,这就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写的密报,现在成了我们的护身符!” 耶律天德展开密信,脸色骤变:“这……这是……” “不错!”萧翰冷笑:“我已命人模仿这细作的笔迹,给屋质送去假消息,说我们正在筹备粮草支援前线,等我们起兵时,屋质定然措手不及!”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翰的亲信侍卫慌张闯入:“大人!不好了!我们派去上京的传信人被截杀了!” “什么?”萧翰猛地站起:“谁干的?” “不……不清楚,但尸首旁发现了这个……”侍卫递上一个小拇指头大小的弹丸,上面还沾着血。 萧翰与耶律天德对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 “只有明军才有这种东西,明军的密探……”耶律天德声音发颤:“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龙化州……” 萧翰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扑到案前翻找地图:“快!立即派人去查东奚和黑车子室韦的动向!” 原时空的历史上,萧翰和耶律天德的这次谋反,并未成功,就是因为耶律屋质的告密,而这次,传信的信使被靖安司截获,也许会造成一些不可预想的后果。 5月初,高行周率领大军在武州集结,两万五千骑兵,都是一人双马,以王清、高怀德为副将,出古北口,向着奚人腹地攻击而去。 这两年,许松为了组建骑兵,以当初缴获辽军的战马,还有扫荡阴山获取的鞑靼人的战马为基础,在朔州,云州建立了四座马场,规模不算太大,但是两年来也积攒了数万匹战马,为了这次任务,直接就调用五万匹。 休整两天后,大军开拔,一路直奔饶乐城,一路则是直奔黑车子室韦王庭所在。 这个时候,一个好消息传来,辽国宗室耶律天德、萧翰等人,勾结耶律盆都,起兵谋反,救出了被囚禁的述律平,遥尊耶律璟为大辽皇帝,率军偷袭上京临潢府。 耶律屋质和耶律安抟虽然打退了叛军的进攻,守住了上京城,但是却也损失惨重,双方大军在上京城大战两天两夜,死伤上万,一时间上京城变成了屠宰场。 武州距离饶乐城大约有一千两百里左右,以高行周所率领的两万余铁骑速度,每天推进两百里不成问题。不过在攻占多伦县后,高行周下令休息了一日,也算是让马缓解一下疲劳,所以在五月初八才抵达饶乐城以西。 此时的饶乐城中,依然是平静祥和,虽然他们知道了萧翰造反,并且派遣两万骑兵增援耶律屋质,但是却并未得到明军骑兵突袭的消息。 奚王府中,奚王还在寻欢作乐,丝毫不知危险来临。 奚王府是辽国第二大氏族势力,拥有五万帐百姓,也就是五万多户,第三便是汉人,剩余的室韦、契丹和高句丽人,都是极少数。 奚族兵力总计不到十万,耶律阮征伐渤海国调走了五万,如今支援上京又调走两万多,剩余不到两万,还要分散在各部防守,镇守饶乐城的,不过一万多人。 五月初八的子夜时分,饶乐城西三十里的草甸上,两万五千明军铁骑静默如林。 高行周抚摸着战马鬃毛,望着远处城墙上零星的篝火,转头对朱宏低声道:“传令各营,马蹄裹布,衔枚疾进。” 三更梆子响过,城头守军正倚着雉堞打盹,突然一阵闷雷般的震动从西面传来,值夜的奚族百夫长揉了揉眼睛……月光下,整片草原竟如黑色潮水般涌动! “敌袭!”凄厉的号角刚响起,明军前锋已冲至百步之内。 王清亲率三千重骑兵突前,这些披着板甲的战马驮着手持三眼铳的骑士,在距城墙五十步时突然散开,爆豆般的火器声瞬间撕破夜空。 城墙上的奚族守军还没摸到弓弦,就被铅子打得血肉横飞。 朱宏趁机带领轻骑兵冲到城下,数十架云梯“咔咔”架起,高行周在阵中看得真切,转头对亲兵喝道:“放信号!” 三支火箭尖啸着窜上夜空,埋伏在东门的第四师骑兵立刻发动。 守将库莫奚正往西门增援,忽见城内粮仓方向火光冲天,一队明军骑兵竟不知何时潜入城中,此刻正四处纵火制造混乱。 “王爷快走!”奚王府侍卫统领撞开寝殿大门时,奚王迭剌只穿着中衣。窗外喊杀声越来越近,一支流箭"哆"地钉在雕花门框上。 迭剌推开侍卫冲到庭院,只见王府围墙外火把如龙。 朱宏率两百精骑撞开朱漆大门,雪亮马刀在火光中划出弧线:“奉明王令,请奚王殿下做客幽州!” 黎明时分,一面残破的奚族王旗被抛下城楼。 高行周按剑登上城头,望着被押解过来的迭剌,突然伸手摘掉他发冠上的孔雀翎:“当年契丹人怎么对你们奚族的?今日我大明就怎么对契丹。” 迭剌面如土色……他祖上正是被耶律阿保机这般羞辱后臣服。 此刻城中的场景更令他胆寒,明军骑兵分成数十队穿梭街巷,每遇抵抗便以三眼铳齐射,装备精良的奚族亲卫在这些火器面前竟如麦秆般倒下。 “报!黑车子室韦王庭已破!”传令兵飞驰而来:“高怀德将军阵斩室韦王,缴获牛羊二十万头!” 高行周闻言大笑,转身对众将道:“速派快马禀报大王,再给耶律阮送份大礼……”说着抓起迭剌的右手按在墙砖上,雪亮匕首"嚓"地钉穿掌心:“就用奚王的血写信!” 第83章刘知远驾崩,承佑登基 就在明军骑兵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攻破奚王府和黑车子室韦王庭之时,洛阳帝宫之中,也在发生着一件足以影响大汉国运的大事。 杨邠和史弘肇等人终究要为他们的傲慢自大,付出血的代价。 洛阳紫微宫。 刘承祐站在龙榻前,冷冷注视着奄奄一息的刘知远,老皇帝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喉音。 “父皇,”刘承祐俯下身,声音轻柔却冰冷,“您放心,儿臣一定会做个好皇帝。杨邠、史弘肇这些欺君罔上的逆臣,儿臣也会一一处置,郭威……呵呵,他也逃不掉。” 刘知远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手指艰难地指向枕边的一个锦盒。 刘承祐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方玉玺和一份早已写好的诏书,当他看清诏书内容时,脸色瞬间铁青……那竟是一份废太子诏! “父皇!”刘承祐猛地攥紧诏书,面目扭曲:“您到死都想废了儿臣?好……很好……”他一把掐住老皇帝的脖子:“那您就别怪儿臣心狠了!” 片刻后,刘承祐整理衣冠走出寝殿,对跪了满地的太医和宫人淡淡道:“陛下……驾崩了。” “陛下……!”殿中顿时哭声一片。 刘承祐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突然厉喝:“禁军何在?把这些庸医全部拿下!他们延误诊治,害死先帝,罪该万死!” 没有了刘知远的汉朝,已经是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而且刘知远驾崩的消息传出,立刻就引起了不良反应。 首先是孟蜀和南平的联军,进攻汉中,河中节度使李守贞在得知刘知远驾崩之后,便起兵自立,侯益、赵思绾早就投降了孟蜀,导致西线战事陷入不利境地。 皇帝驾崩,按照礼制,肯定是要给许松这位亲王下旨,让许松入朝奔丧,但是无论是刘承祐,还是几位顾命大臣,却都是没有提起这件事,甚至连报丧的没有。 而许松呢,乐的如此,只是加紧筹备粮草,准备后续对契丹的大战,双方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只有汉朝朝廷的御史们,似乎是闻到了腥味的苍蝇,整齐划一的弹劾许松拥兵自重,连皇帝驾崩,不仅不进京奔丧,甚至连个奏本都没上。 但是刘承祐和几位顾命大臣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了此事,只是迫于舆论,下了一道斥责的圣旨给许松。 而后加紧筹备刘承祐登基之事,杨邠他们倒是想要拖延,但是西南战事和北边威胁,让杨邠和史弘肇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因为拖延刘承祐登基,导致大汉四分五裂,外敌趁虚而入,那他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许松若是真的来到了洛阳,只怕刘承祐和杨邠等顾命大臣,反而要坐立不安了。 北疆,饶乐府。 “启禀将军,这是靖安司的缇骑小队,他们成功俘获东奚王世子,请将军过目。” 虽然心中有些不忿,但是高怀德却还是冷静处理,将赵则平等人带到了高行周的面前。 高行周微微皱眉,靖安司乃是明王亲卫,王府亲军,即便是他作为北征主帅,也无权处置,只能看着有些狼狈的奚王世子,然后看向赵则平等人说道:“这位靖安司的兄弟,高姓大名?” 虽然是王府亲军,但是赵则平也不敢在高行周的面前托大,而是谦逊地说道:“不敢,末将靖安司小旗官赵普,字则平,参见高将军。” 若是许松在此,定会发出一声“卧槽”,大宋的开国宰相,文臣之首,竟然跑到了靖安司当了密探,这实在是离了个大谱。 高行周问道:“嗯,赵将军俘虏奚王世子,立下大功,此事本帅会如实禀报大王,不知道这奚王世子,赵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赵普道:“高将军,我等能够俘虏奚王世子,不过是运气,若非是高怀德将军紧追奚王,斩杀其护卫,我们哪有机会俘虏他的儿子,末将打算将其交给将军,由将军押解送至幽州,我等是靖安司缇骑,主要任务乃是刺探情报,无暇过问其他事情。” 赵普是个聪明人,靖安司有靖安司的任务,这次运气好,俘虏奚王世子,上边自然会给赏赐,但是身在官场,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他若是自己押解奚王南下,一来靖安司的职责不允许,二来也是在和高怀德他们抢功劳,这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好,赵将军放心,你的功劳本帅定会如实禀报大王。” 高行周露出欣赏的神色,再次说道。 “多谢高将军,高将军,这是最新的情报,还请阅览,另外,大王谕令。” 赵普大喜,而后说道。 “末将接令!” 听到赵普要宣布明王谕令,高行周等一众将领急忙单膝跪地大声说道。 “辽国宗室萧翰联合耶律天德等叛乱,于上京城与耶律屋质、耶律安抟大战,辽国内乱已起,本王将亲率五万大军攻打彰武军,而后威胁耶律阮退路,高将军接此谕令后,可便宜行事。” 赵普的声音落下,高行周顿时脸色震惊,便宜行事,这是对他何等的信任。 要知道,这两万多骑兵可是许松麾下九成以上骑兵部队,而且全部是精锐,若是全部折损,对明军的打击绝对是难以想象的,而今,许松却将这支部队的生死交到了他的手上。 “末将高行周,定不负大王所托。” 高行周顿时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大声说道。 “报……萧翰、耶律天德叛乱,正在猛攻上京城,明军出兵,由明王许松亲自统军,率军五万出渝关,攻入彰武军,已经攻破来州、潭州、利州、隰州、永和、安昌,兵分两路攻打锦州和霸州,彰武军节度使刘勋率军两万与之交战于潭州,彰武军溃败,刘勋死于乱军之中。” 辽州大营之中,耶律阮坐镇大营,指挥前线作战,此时契丹大军正在猛攻长岭城和鸭渌府,却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坏消息。 而饶乐城因为距离较远,消息还未传来,否则,只怕他会气的吐血。 这一刻,耶律阮面临生死抉择。 “韩匡嗣,你告诉朕,彰武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勋两万大军,竟然连一天都没有能够坚持,就被歼灭,出征前朕是否多次强调,对云朔军不能掉以轻心,他居然还敢带领两万大军跟云朔军野战?谁给他的胆子?” 耶律阮压抑着怒火,看向韩匡嗣,冰冷的声音让韩匡嗣心惊胆战,心里早就把刘勋祖宗十八辈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过此时却也只能急忙跪下请罪。 “陛下,臣有罪,还请陛下宽恕。” “好,你想让朕宽恕你,那你告诉朕,如今朕该如何?退兵吗?” 耶律阮愤怒不已,这一次的出征乃是他奠定朝局,稳定皇位的放手一搏,却没想到会出现如此纰漏。 先是宗室造反,然后又是外敌入侵,而且是那个让他狼狈不堪的云朔军,如今已经快打到兴中府,一旦兴中府被攻破,云朔军便可以以此为根据地,袭扰大军后方,二十万大军将面临后路被断的危险。 “陛下,臣以为不可撤军,如今长岭城和鸭渌府都已经是强弩之末,鸭渌府那边更是几近破城,只要坚持两天,就足以破开渤海国西部防线,占领涑江以西的地域,这对我大辽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至于云朔军,陛下可调遣各部兵马支援兴中府。” 韩匡嗣急忙继续说道:“我契丹如今兵强马壮,契丹本部军队和家丁只抽调了十余万人。以我契丹的实力,再抽调十几万军队轻而易举,足以应对云朔军的北上。云朔军的骑兵不如我契丹铁骑,除非他们出兵一二十万大军,否则不足以让我大军从渤海国前线撤军。” “陛下,根据情报,云朔军如今的兵力大概在十五万左右,防备南方的汉朝有四万人左右,防备北方我朝边疆四万人左右,那许松贼子又率领五万人攻打锦州和霸州,还剩下的两万人在哪?” 这个时候,韩德枢突然开口说道。 他与许松打过交道,还被许松摆了一道,导致契丹在燕云十六州大败亏输,几乎被耶律德光直接罢免问罪,不得已投靠了耶律阮,对于许松是极为痛恨,自然也比较关注许松的情况。 “十五万?他们怎么可能养得起这么多军队?而且还能保持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韩匡嗣震骇惊呼。 在这个时代,很多军阀麾下军队都会有十几万甚至更多,但是其中能战之兵其实水分很大,很大一部分都是一些充数的,但是云朔军显然不是这样,能够在不到一月时间,攻破契丹数州之地,这样的战斗力,绝非是乌合之众。 韩德枢平静地说道:“正常情况下凭借燕云十六州和河北道的十几个州,的确是养不起这么多精锐,但是别忘了泒河之战,我大辽从南朝缴获的海量财货都被他们所得,而且这许松贼子也极擅理财之道,他麾下的那个什么玻璃、香皂、毛衣等等,那可都是日进斗金,所以短时间内养活十几万精锐,并非太难的事情。” “这贼子向来喜欢剑走偏锋,所以在稳定朝局的情况下,那两万大军只怕不会只是镇守老巢,陛下,臣建议,留下一部偏师继续攻打长岭府,主力立刻回援,进驻中京大定府,防备云朔军突袭。” 韩延徽也是分析道。 耶律阮此时已经恢复冷静,毕竟是一代帝王,心理素质没有那么不堪,他看向耶律朔古问道:“长岭府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打下来?” “陛下,再给臣两天时间,必然可以攻破长岭府,兵发涑州,占领渤海国西部地域。” 耶律朔古恭敬说道。 “传令,耶律朔古率领五万大军,继续攻打长岭府,占领长岭府后,就地驻守,建立防线,其余兵马立刻整军,两日后撤军,前往大定府,耶律解里率领两万骑兵明日先行,支援上京城。” 耶律阮沉思片刻后,便下定决心,下令后撤。 第二天,他就庆幸自己的决定,云朔军除了许松亲自率领的五万大军,攻破了锦州和霸州之后,留下三万兵马镇守,然后大军直指榆州,还有一支兵马从古北口出兵,偷袭了北安州和泽州,占领了两州之地后,大军兵锋也转向了榆州,想与东路军夹击榆州。 同时,还有一路兵马,攻破了奚族王庭饶乐城和黑车子室韦的王庭,黑车子室韦王庭亲近契丹的部族首领和将领被屠杀殆尽,饶乐城的情况也是一样,而且那支敌军之后并未收兵撤离,而是直接奔着上京临潢府来了。 高行周得到许松的谕令后,知道了这次许松的全盘计划,一众将领也都是被许松的大手笔震撼,这种剑走偏锋的路数,就算是一辈子戎马的高行周,都是心惊胆战。 同时,还带着无比的兴奋。 云朔军这次几乎就是倾巢而出,直接趁着契丹攻打渤海国,又有宗室造反内乱的档口,杀入辽国,这种对时机的把握,大胆的战略,让高行周、高怀德、王清、朱宏等人都是热血沸腾。 “诸位,本将决定,突袭临潢府。” 召集了众将领,还有攻打黑车子室韦回转的高怀德,高行周大声说道。 他这话音一落,便听到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 临潢府那是什么地方,是大辽国的都城,而且他们也都是知道,此时临潢府已经乱了,萧翰和耶律天德率领的叛军已经猛攻临潢府将近半月。 临潢府就算是辽国的都城,防备森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若是能够及时赶到,说不定便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攻入临潢府,哪怕无法占领,趁机劫掠一番,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把契丹皇室端了。 没有人会反对,高行周安排一部兵马带着上交了投名状,归顺云朔军的部分奚族和黑车子室韦骑兵,将缴获的战利品运回北安州,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得到靖安司的消息,北安州被云朔军占领。 高行周率领的云朔军是五月十日占领的饶乐城,又一边修整一边等待高怀德回军,花费了几天时间,而以骑兵的速度,想要奔赴一千四百余里赶到渤海国前线报信,起码也得三四天,这还得是中间没有停留。 契丹并没有驿站这些,即便是一骑双马,三四天也跑不了这么远。 所以当耶律阮这边准备撤军的时候,高行周留下部分兵马驻守饶乐城以及以西关口后,直接下令麾下两万铁骑兵分两路劫掠契丹各部,向临潢府逼近。 第84章目标,临潢府 此次契丹征伐渤海国,其契丹本部只抽调了大约十三到十五万人左右,面对有着二十多万帐的契丹本部来说,抽调十余万人并不算什么。 虽然出动不少军队和大将征讨渤海,但在上京、龙化州城等地留下了不少精锐。 正常来说,高行周这两万骑兵若是就这么一头扎进临潢府,那无异于自寻死路,然而萧翰和耶律天德的造反,导致龙化州城和上京城两边的兵马大打出手。 半个多月的厮杀,虽然不至于死伤殆尽,但是契丹精锐也有三四成交代在上京城附近,数万兵马死伤。 而且双方依然在对峙,并且留守上京的耶律安抟和耶律屋质得到了耶律阮派耶律解里大军回援的消息,原本摇摇欲坠的上京城顿时士气大振,与叛军厮杀得更加惨烈。 饶乐城距离上京临潢府三四百里,在高行周大军出发的时候,耶律安抟和萧翰两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他们得到的是饶乐城失陷的消息,知道云朔军在饶乐城修整,并不知道高行周决定进攻临潢府。 又是三天过去,他们才是知道,那支占领饶乐城的骑兵部队,不仅仅是攻破了饶乐城,还攻破了黑车子室韦,整编了投降的奚族和黑车子室韦近万骑兵,如今这三万多骑兵正在劫掠各部,并且向着临潢府飞速扑来。 按照骑兵的速度,只怕明天就能攻到临潢府,这个时候,萧翰和耶律屋质都拿出了难得的魄力,双方迅速罢兵,然后组织大军,抵抗云朔军的进攻。 只是半个月的厮杀,双方兵马能战的,加起来也就两万多骑兵,更让他们绝望的是,这次大战,他们征召了大批青壮,导致上京城附近的青壮几乎被抽调一空,基本在没有更多兵马可派了。 耶律安抟也知道集结起来的这两万骑兵有些匆忙,可没办法,他作为留守上京的官员,必须确保上京的安全。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拖延住云朔军骑兵,更多的各部骑兵就会汇集到上京,到时候主动权就在他们这边。 但是这两万骑兵却是充满了茫然,前一刻他们还在厮杀拼命,下一刻,就要联手对敌,这反转,还真的是让人措手不及。 耶律安抟跟云朔军没有打过交道,所以不了解云朔军的情况,只能请教同行的萧翰。 “敌烈,你跟云朔军交过手,如今云朔军的实力如何?特别是他们的骑兵。” 提到这事,萧翰就想起自己之前在泒河的惨败,神色有些不自然:“云朔军的步兵很强,尤其是他们的火器,威力恐怖,即便是骑兵大举冲锋,也难以攻破他们的步兵方阵,骑兵却是一般。论骑兵,我契丹才是称雄者。” 当着耶律安抟的面,萧翰自然不会承认自己之前战败的事,虽说大家都知道。 听到萧翰的话,他心中不禁放松了一些辽国骑兵天下无双,云朔军不过是草创,短短几年,能够建立一支骑兵就不错了,不可能训练成比辽国骑兵还强大的精锐。 这些骑兵上午还在交战,如今就要去抵挡一人双马的云朔军骑兵,开进到狼河岸边,为了保证部队的战斗力,耶律安抟命令大军暂停休息。 然而他们还没有休息多久,前方就有探马飞驰而来。 “敌袭!敌袭!” 探马一边飞速奔来,一边大声喊道。 耶律安抟和萧翰都是猛地站起来,其他骑兵也一个个起身,看向探马的方向,不过他们并没有慌张,也未太在意,在草原上,如今的辽国骑兵就代表着无敌,对他们来说,敌人只要不是太多,来多少骑兵,都是送菜的。 “剔隐,禀报剔隐,云朔军骑兵来了。” 这探马正是耶律安抟放出的游骑兵。 “对方有多少兵马?何人领兵?” 萧翰急忙问道。 “回禀将军,我们遇到的是云朔军的斥候,有几百人,极为凶猛,我们的游骑小队三十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不过后面他们还有大队骑兵,只怕有成千上万,他们的斥候太厉害了,还都是一人双马,我们无法靠近,探查不到主帅是谁。” 游骑探马喘息着说道,此时萧翰才注意到,这探马身上还插着一支箭。 听到只有上万骑兵,耶律安抟稍稍松了一口气,并不像之前那么担心。或许云朔军就只有这么多骑兵,毕竟中原王朝本就不长于骑兵,若是能消灭这支骑兵,或许就能确保上京无忧。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云朔军有多少骑兵来袭,就知道有上万骑兵,再具体的情报就不清楚了。 想到这里,耶律安抟精神一振,立即翻身上马大声道:“全军集结,做好战斗准备。我们契丹才是草原的主人,赶走那些汉人强盗。” “末将遵命!” 众将当即领命,只不过等他们刚刚把命令下达并集结好部队的时候,便听到远处一阵轰雷一般的闷响,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这绝对不是只有几千的骑兵,至少是上万、甚至更多才能有这样的动静。草原上也不是没爆发过这样的大战,耶律安抟心里清楚,本来燃起的信心,顿时有些动摇。 只听得前方跑回来的其他游骑惊慌失措地大喊:“具装铁骑!是具装铁骑!” 听到这声音,刚刚集结起来的契丹军队有些躁动。 具装骑兵,他们并不陌生,因为契丹也有,不过却只是耶律阮的侍卫亲军才有,人数并不多。同时侍卫亲军也是披甲率最高的骑兵,特别是铁甲。 若是正面交锋,具装骑兵无人能挡,除非是通过游走战术来拖垮具装骑兵的战马。 具装骑兵在冲阵上面,堪称最强,一般具装铁骑的马匹都是最优质的品种。具装骑兵冲锋时,那种压迫感就好似泰山压顶,一般是未至敌人阵前,敌人便已士气崩溃。 就在契丹骑兵出现混乱的时候,跟云朔军交过战的萧翰却是一眼认出了云朔军骑兵。 “不是具装铁骑,是云朔军特有的胸甲,他们给最前面的战马也披了锁甲。” 看到那明晃晃的胸甲,萧翰双眼一缩,想到之前跟其交战的情形。虽说这胸甲骑兵跟真正的具装骑兵相比有些差距,但在某些情况下,也能当做具装骑兵。 毕竟跟这些云朔军骑兵身披铁甲相比,他们身后这两万骑兵都是临时征召起来的,大部分连皮甲都没有,堪称真正的轻骑兵。 这个时候,耶律安抟他们却是来不及去管胸甲骑兵是什么骑兵了,三万骑兵狂奔而来,气势之宏大,让这些习惯了千军万马的契丹骑兵也都是心惊胆战。 耶律安抟和萧翰他们急忙驱动战马,立于马背上的他拔出佩刀,大声呼喊:“拿出武器,准备迎战。” “敌烈,我先带兵冲锋,你在后殿后。” 耶律安抟跟萧翰说了一声,而后带着上万骑兵冲了出去。 这种局势对于契丹骑兵很不利,他们是轻骑兵,擅长的是游骑战术,利用轻骑兵的机动性不断地骚扰消耗敌人,然而现在,他们却被云朔军的骑兵逼到了死角,不得不正面与敌军作战,放弃了最大的优势。 “没问题!”萧翰点了点头,便看着前者率领上万骑兵冲了出去。 这种骑兵对战,西方肯定是会先投掷一轮标枪。 云朔军却是没这习惯,虽然火绳枪不便于装备骑兵,但是许松却是把三眼铳搞了出来,这种火铳技术含量并不高,射程也不远,但是骑兵装备后,却极为方便,不仅仅能够远程攻击,打完弹药后,还能当做铁骨朵来用。 在逼近契丹骑兵的时候,前面的云朔军直接点燃了三眼铳的引线,一阵阵轰鸣声响起,无数铅丸像下雨一样,轻易地洞穿契丹骑兵的皮甲和单衣,鲜血溅射,契丹骑兵一片一片倒地。 三万云朔铁骑,如同赤色的洪流,席卷过狼河畔的草原。马蹄践踏大地,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连大地都在恐惧中呻吟。 冲在最前方的,正是高怀德亲自统领的三千胸甲骑兵!打磨的锃亮的胸甲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带着一往无前、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着刚刚集结、阵型尚未稳固的契丹骑兵狠狠撞去! “稳住!稳住!”耶律安抟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稳住他那一万冲锋在前的契丹轻骑。 然而,当那钢铁洪流般的胸甲骑兵越来越近,当对方前排骑兵手中那造型奇特的铁管(三眼铳)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时,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许多契丹骑士的心。 “放!”高怀德眼神锐利如鹰,猛地挥下手臂。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瞬间盖过了马蹄的轰鸣!冲在最前列的数百云朔军胸甲骑兵,同时点燃了三眼铳的引线。 刹那间,无数灼热的铅丸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尖啸泼洒向迎面而来的契丹骑兵! 距离太近了!铅丸的威力在百步之内足以洞穿皮甲甚至薄弱的铁片! “噗噗噗噗……” 血花在契丹骑兵阵中猛烈绽放!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闷哼着纷纷栽落马下。 铅丸轻易撕裂了单薄的皮甲和血肉,将胸腔、头颅打成一团模糊。中弹的战马也悲鸣着翻滚倒地,绊倒了后面躲闪不及的同伴。 仅仅一轮齐射,契丹骑兵冲锋的锋矢阵型就被狠狠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口子!人仰马翻,断肢横飞,原本还算齐整的冲锋队列瞬间陷入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杀……!”高怀德将打空的三眼铳往马鞍旁一挂,顺势抄起沉重的马槊,暴喝一声,率先冲入混乱的契丹阵中! 他身后的胸甲骑兵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黄油,紧随其后,狠狠凿了进去! “噗嗤!”高怀德的马槊如同毒龙出洞,精准的洞穿了一名契丹百夫长的咽喉,巨大的力量将其整个人挑飞出去! 沉重的马蹄无情地践踏着倒地的契丹士兵,骨裂声令人牙酸。胸甲骑兵的冲击力是恐怖的,他们依靠装备和冲击速度,在混乱的契丹轻骑中硬生生犁开了一条血路! 马槊攒刺,横刀劈砍,契丹人单薄的防御在钢铁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顶住!不要乱!围上去,砍他们的马腿!”耶律安抟目眦欲裂,拼命组织着抵抗。 他身边的亲卫也的确骁勇,不顾伤亡地试图围拢上来,用弯刀劈砍云朔军骑兵的马腿。一时间,惨烈的近身肉搏在狼河畔彻底爆发! 金属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垂死者的惨叫声、兵刃入肉的闷响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后阵压阵的萧翰看得心惊肉跳。 他没想到云朔军的骑兵冲锋如此犀利,更没想到那古怪火器在近距离冲锋时竟有如此恐怖的杀伤力! 眼见耶律安抟的前军被高怀德的胸甲骑兵死死缠住,阵型大乱,伤亡惨重,萧翰知道不能再等了。 “放箭!覆盖射击!目标,敌军后队!”萧翰厉声下令。他身后集结的数千契丹骑兵,包括他本部的一些精锐,纷纷张弓搭箭。 “嗡……!” 一片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带着刺耳的尖啸,越过前方混战的区域,向着紧随胸甲骑兵之后的王清所部云朔军轻骑兵覆盖过去! “举盾!散开!”王清经验丰富,在箭雨腾空的瞬间便已发出预警。 云朔军轻骑兵纷纷举起小圆盾或策马规避。但箭雨覆盖范围太大,仍有不少士兵和战马中箭,惨叫着倒下。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冲过去!不要停!缠住他们!”王清怒吼着,挥舞长刀格开射向他的箭矢,不顾一切地催动战马,率领部众继续前冲,试图尽快冲入契丹后阵,打乱萧翰的指挥,为高怀德分担压力。 战场瞬间被分割成两个巨大的漩涡。 前方,高怀德的胸甲骑兵在耶律安抟的轻骑群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但自身也被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死缠住,冲击力在持续消耗。 后方,王清的轻骑兵顶着箭雨,与萧翰指挥的契丹后军猛烈碰撞在一起,双方骑兵互相穿插、绞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第85章上京之战 高行周和朱宏率领着主力,包括收编的奚族、室韦骑兵和云朔军后续部队,在稍远的高坡上冷冷地注视着整个战场。 高行周眼神如古井深潭,毫无波澜,仿佛眼前惨烈的厮杀只是一场棋局。 “高帅!藏用(高怀德的字)和王将军冲得太猛,被契丹人缠住了!尤其是怀德那边,契丹人像疯狗一样围着他咬!”朱宏有些焦急的报告。 他看到了高怀德那醒目的将旗在重重敌骑中奋力搏杀,周围的契丹兵卒如同潮水般不断涌上。 “慌什么,”高行周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藏用勇冠三军,胸甲坚固,契丹轻骑一时奈何不了他,王清也非庸手,传令!” 他猛地抬手:“朱宏!你率本部骑兵及所有奚族、室韦骑兵,绕到战场西侧!看到那面‘萧’字大旗了吗?那是萧翰的本阵!给我狠狠地冲!打掉他的指挥!” “末将领命!”朱宏精神一振,抱拳领命,眼中燃起战意,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记住,声势要大,冲阵要猛!打出我云朔军的威风!”高行周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遵命!”朱宏不再犹豫,立刻点齐麾下五千精锐骑兵,以及收编的近万奚族、室韦骑兵,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脱离本阵,向着战场西侧,萧翰本阵的后方迂回而去! 奚族和室韦骑兵熟悉地形,此刻为了在新主子面前表现,更是争先恐后,嗷嗷叫着扑向昔日的宗主。 战场中央,厮杀已进入白热化。 高怀德浑身浴血,胸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孔,左肩被一支冷箭射中,但他恍若未觉,手中马槊舞得如同风车,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他身边的亲卫死伤惨重,但胸甲骑兵的阵型依旧坚韧,如同一块磐石,在汹涌的契丹人潮中屹立不倒,不断向前推进,目标直指耶律安抟的中军大旗! 耶律安抟同样杀红了眼,他身边最精锐的亲兵卫队已全部投入战斗,试图用人命堆死这支恐怖的钢铁怪兽。 他亲自持刀搏杀,砍翻了两名试图靠近的云朔军骑兵,但看着自己麾下勇士如同麦子般倒下,心都在滴血。 “剔隐!快看西边!”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兵突然指着侧翼惊恐地大喊。 耶律安抟和正在指挥弓箭手压制王清的萧翰同时向西望去! 只见一支庞大的骑兵洪流,卷起漫天烟尘,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萧翰本阵的后方猛扑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打着云朔军朱宏旗号的精锐骑兵,而紧随其后的,竟是无数穿着奚族、室韦服饰的骑兵,他们挥舞着弯刀,发出震天的呼啸! “奚人!室韦人!他们叛了!”萧翰瞬间脸色煞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万万没想到,刚刚被云朔军打垮收编的这些部族骑兵,这么快就被投入战场,而且目标直指自己! 更可怕的是,对方选择的时机和角度刁钻无比,正是他全力指挥前军作战,后防空虚之时! “后队转向!迎敌!快迎敌!”萧翰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他身边的将领也慌了神,匆忙组织后阵的预备队试图转向。 但已经太迟了! 朱宏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海,瞬间挑飞一名试图阻拦的契丹军官。 他身后的云朔军精锐骑兵如同锋利的尖刀,狠狠捅进了萧翰本阵混乱的后腰! 而奚族和室韦骑兵则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复仇的怒火和被新主子认可的渴望,疯狂地涌入缺口,见人就砍! “杀契丹狗!” “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奚族、室韦骑兵的怒吼声响彻战场。 萧翰本阵瞬间大乱!后方的崩溃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向前方正在与王清部交战的契丹军队。恐慌像野火一样燃烧起来。 “机会!”正在与耶律安抟缠斗的高怀德,敏锐地捕捉到了契丹军整个阵型的动摇!他猛地一夹马腹,不顾左肩剧痛,高举马槊,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契丹人败了!随我杀穿他们!目标,敌酋耶律安抟!杀……!” “杀……!”陷入苦战却依旧士气高昂的胸甲骑兵们齐声怒吼,爆发出最后的潜力! 他们以高怀德为箭头,舍弃了部分防御,不顾一切地向着耶律安抟的中军大旗发起了决死冲锋,如同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向最后的阻碍! 前有高怀德亡命突击,侧翼王清死死咬住,后方朱宏和叛军的致命一击!契丹两万大军,此刻彻底陷入了三面夹击、首尾不能相顾的绝境! 耶律安抟看着如猛虎般扑来的高怀德,看着周围士兵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看着西侧萧翰大旗下已是一片混乱狼藉,他知道,败局已定! “陛下!臣有负所托!”他悲愤地仰天长啸一声,猛地一勒缰绳,非但没有后退,反而高举战刀,率领身边最后的亲卫,迎着高怀德的锋芒,发起了自杀式的反冲锋! 他要为大辽的尊严,流尽最后一滴血! 两支铁流,带着无匹的决绝,轰然对撞! 高坡之上,高行周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前方已显混乱颓势的契丹大军核心,以及更远处,那在烟尘与战火中若隐若现的契丹都城轮廓……临潢府!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传遍整个中军: “擂鼓!全军……压上!目标,临潢府!碾碎他们!” “咚!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骤然响起! 高行周身边最后的一万云朔军主力骑兵,如同开闸的怒涛,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狼河畔最后的战场,向着契丹的心脏,发起了决定性的总攻! 赤色的洪流,彻底淹没了狼河草原。 两支决死的铁流,在狼河畔的草原上轰然相撞! 高怀德,如同浴血的战神,马槊挟着风雷之势,直刺耶律安抟!耶律安抟双目赤红,毫无惧色,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拼尽全力格挡!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耶律安抟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弯刀被高高荡开,中门大开!高怀德的马槊去势稍缓,却依旧带着无匹的锋锐,狠狠刺入耶律安抟的胸腹之间! “呃啊……!”耶律安抟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仰去,几乎离鞍! “剔隐!”周围的契丹亲卫发出绝望的悲呼,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试图救援。 高怀德眼中寒光一闪,双臂猛然发力,马槊狠狠一搅!耶律安抟魁梧的身躯如同破败的麻袋,被硬生生从马背上挑起!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如同喷泉般从他胸腹巨大的创口中狂涌而出! “大辽……万岁……”耶律安抟口中溢出大量血沫,最后含糊地吐出几个字,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高怀德手臂一振,将耶律安抟的尸体狠狠甩向扑来的契丹亲卫,砸倒一片!他高举染血的马槊,发出震天的咆哮:“耶律安抟已死!契丹败了!杀……!” 这声怒吼,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因三面夹击而摇摇欲坠的契丹大军,亲眼目睹主帅被阵斩,最后一丝抵抗意志瞬间土崩瓦解! “剔隐死了!” “逃啊!快逃!” “败了!彻底败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还在勉力支撑的契丹骑兵彻底崩溃,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大辽的尊严、草原主人的骄傲,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 远离这支恐怖的赤色洪流,远离那个如同魔神般的高怀德! 整个战场彻底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和溃逃!契丹骑兵狼奔豕突,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云朔军骑兵则士气如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在王清、朱宏以及收编的奚族、室韦骑兵的配合下,疯狂地追击、砍杀、分割包围! 萧翰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亲眼目睹了耶律安抟被挑杀的全过程,更是看到自己本阵在朱宏的冲击和奚族、室韦叛军的反噬下彻底崩解。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完了……全完了……”萧翰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他知道,这临潢府外围最后的屏障,这两万勉强拼凑起来的军队,已经灰飞烟灭。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将军!快走!退回上京城!上京城城高池深,我们还有机会!”一名浑身浴血的亲信将领死死拉住萧翰的马缰,嘶声吼道。 萧翰猛的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屈辱。”撤!撤回上京!快!” 他不再犹豫,猛地调转马头,在仅存的数百名最精锐亲卫的簇拥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向着临潢府的方向亡命奔逃,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如同地狱般的战场。 高行周的主力大军如同赤色的潮水,漫过狼河草原,淹没了溃散的契丹残兵。 他并未过多停留于追杀溃卒,冷酷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那座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宏伟城池……辽国上京,临潢府! “传令!高怀德、王清部原地收拢俘虏,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朱宏部,收编奚族、室韦骑兵,整肃军纪!其余主力,随本帅……兵临城下!”高行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遵命!”传令兵飞驰而去。 赤色的浪潮开始有序地涌动、汇聚。 受伤的高怀德被亲兵搀扶着,看着被自己亲手斩杀的耶律安抟尸体,又望向远处那座象征着契丹荣耀的都城,胸中豪气激荡,连左肩的剧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王清、朱宏也迅速执行命令,收拢部队,约束着杀红了眼的部属和刚刚投诚、急于表现的仆从军。 很快,一支更为庞大、更具压迫感的军阵在高行周的亲自率领下,离开了血腥的战场,向着临潢府城缓缓压去。 马蹄踏过被鲜血浸透的草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士兵们沉默着,只有盔甲和兵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临潢府城头。 守城的辽国军民早已被城外那场惊天动地的溃败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眼睁睁看着耶律安抟的大旗倒下,看着如潮水般败退下来的残兵被无情追杀,看着象征着大辽尊严的军队在汉人铁骑面前土崩瓦解! 恐慌如同野火般在城头蔓延。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祈祷声交织在一起。 “败了……耶律大人战死了……” “萧翰将军也逃回来了……只有那么点人了……” “怎么办?汉人杀过来了!他们要攻城了!” 当萧翰带着最后三千余惊魂未定、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冲过护城河上的吊桥,逃入城内时,城头的恐慌达到了顶点。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界限,却也隔绝了城外无数未能逃入城内的契丹士兵的生路。 城外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和绝望的哀嚎,那是溃兵被无情屠戮的声音,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一个守城者的心上。 萧翰瘫软在亲卫的搀扶下,勉强登上城楼。 他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望着城外那片刚刚吞噬了他两万大军、如今又被赤色覆盖的原野,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蔓延全身,让他如坠冰窟。 城下,高行周率领的云朔军主力,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 军阵森严,旌旗招展,沉默中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那赤色的浪潮仿佛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高行周策马立于阵前,仰头望向那座宏伟却笼罩在绝望气氛中的契丹都城。他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城墙,看到了城内守军的恐惧和慌乱。 他缓缓抬起手,身后如林的刀枪瞬间静止,连战马都仿佛停止了嘶鸣,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远处战场隐约传来的哀鸣。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无声的压迫感,比震天的喊杀更让人窒息! 临潢府城头,守军们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手心满是冷汗。 他们看着城下那沉默的赤色海洋,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刀锋枪林,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一个人的灵魂,将他们拖向绝望的深渊。 高行周放下手,低沉而充满穿透力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清晰地传入城上每一个人的耳中:“大辽的都城,临潢府……本帅高行周,奉明王之命,前来拜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数万云朔军将士猛地举起手中兵刃,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明王万胜!踏平临潢!” 声浪如雷,滚滚而来,震得临潢府的城墙仿佛都在微微颤抖!赤色的怒潮,终于彻底淹至辽国心脏的城墙之下! 上京之战,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残酷的阶段! 第86章援军到达,明军撤兵 高行周并未直接攻城,一来大军刚刚剿灭辽国两万骑兵,征战叛疲乏,还需休整,二来没有攻城器械,这里是辽国的心脏,守卫虽然兵马不多,却都是精锐,只靠着骑兵携带的小型火炮,远远不足以攻破城池,想要用火雷炸开城墙,也会面对辽国神射手的威胁。 所以高行周在临潢府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后,便后撤十余里,安营扎寨。 “报……” 高行周这边刚刚扎好硬盘,就有探马来报。 “何事?” 高行周坐在大帐之中,朱宏、高怀德、王清等将领也在中军大帐,准备商议下一步的策略。 “报高帅,辽国耶律解里率领大军五万,已经到了临潢府二十里之地,正在迅速行进,预计半个时辰后,到达临潢府。” 探马快速禀报,内容却是让高行周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不到二十里,若是骑兵全力冲刺,只怕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达,也幸亏他们速战速决,将萧翰和耶律安抟的大军打崩了,否则若是等到这五万大军到来,那被包饺子的,只怕就是他们了。 辽国这边有五万兵马,这已经是除了留守上京城的兵力外的全部兵力。 不是耶律解里和耶律屋质调集不到更多的骑兵,而是近一点的就这些了,本来西边还有不少部族,可之前快一个月被高行周攻破多个部落,数万的青壮被杀。 高行周也是发了狠,为了给高怀德铺路,主动把屠杀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按,许松虽然没有明确命令他大肆杀戮,但是在他出发前,却也给了他命令,尽量消耗辽国青壮力量。 他严格执行了这一命令,每到一地,高于车轮的男丁,一个都不放过。 没办法,这些部落较为分散,单个实力不强。 可以说除了如今迭剌部几个大部落外,剩下的部落实力都看得见,哪怕是契丹二十部其他部落,也因为抽调了不少青壮参战,族中所剩者并不多。 就如耶律安抟所在的部落,就被攻陷,上万青壮被屠,牛羊、马匹和妇孺都被抢走,可以说被除名也不为过,这样的部落有好几个都是如此,损失不可谓不大。 迭剌部则是要好一些,因为一些原因,迭剌部如今主要居住在龙化州城及以东地区,遭受的损失不大,这五万骑兵,有三分之一就来自迭剌部。 耶律解里的大军如黑云压城,五万铁骑卷起的烟尘遮蔽了临潢府北方的天际线,城头的辽国守军看到援军旗帜,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是南院部的旗帜!援军到了!” “天佑大辽!我们有救了!” 萧翰灰败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猛地抓住城墙垛口,指甲深深掐进夯土里:“快!派轻骑出城接应!务必让耶律解里知道城内虚实!” 然而高行周岂会给敌人会师的机会? “传令全军,即刻拔营!”高行周一把掀开帐帘,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朱宏率五千轻骑拖住耶律解里先锋!高怀德带兵佯装主力继续围城,待我军与耶律解里大战展开,依计行事!其余将士随我迎击辽军!” 战鼓骤响,明军展现出惊人的应变能力。不过半刻钟,三万精锐已列阵完毕,高行周亲率中军,王清统领左翼,右翼则是刚刚归附的奚族猛将库莫奚。 二十里外的草原上,耶律解里正听着探马急报:“报!明军主力已向我军迎来!临潢府城外只留少量部队!” “好个高行周!”耶律解里抚掌大笑:“传令全军加速!我要在日落前把明军的头颅挂在临潢府城头!” 两股钢铁洪流在距城十五里的满河河畔轰然相撞。 明军抢占了制高点,以三段式火铳阵迎敌。当辽军先锋冲至百步时,密集的铅弹如暴雨倾泻,冲在最前的千余骑顿时人仰马翻。 “不要停!冲过去!”耶律解里亲临前线,弯刀劈开弥漫的硝烟:“汉人的火器装填慢,冲进去就是我们的天下!” 果然,三轮齐射后,辽国骑兵已冲至阵前五十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行周令旗一挥,军阵突然裂开数十道缺口,露出后面寒光闪闪的……铁蒺藜阵! 冲锋在前的契丹战马纷纷惨嘶倒地,马背上的骑士被惯性甩出,撞在突然竖起的盾墙长矛上。后续骑兵收势不及,接连撞上前方倒地的同伴,阵型大乱。 “现在!”高行周长剑出鞘。 埋伏在两翼的王清、库莫奚部同时杀出。特别是库莫奚率领的归附骑兵,怀着血海深仇,杀得契丹右翼节节败退。 就在战局胶着时,临潢府方向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本该围攻临潢府的高怀德,竟率领八千精锐从背后杀来! 这是高行周的连环计,故意示弱分兵,诱使耶律解里轻敌冒进,再让高怀德假意围城,实则他已经偷偷地率军迂回,绕到了辽军后方。 耶律解里面临三面夹击,仍临危不乱。他亲率最精锐的宫帐军直扑高行周帅旗,企图斩首。 两军在落日余晖中展开惨烈的白刃战,高行周与耶律解里更是亲自交手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关键时刻,临潢府城门突然洞开!萧翰竟率最后的三千守军杀出,与高怀德部缠斗在一起。原来老谋深算的耶律屋质说服了萧翰,以"唇亡齿寒"之理促成临时同盟。 夜幕降临前,双方各自收兵。 清点战场,云朔军折损八千,辽国联军伤亡逾万,看似明军占优,但高行周知道,自己孤军深入,已无力攻破临潢府。 “传令连夜拔营。”高行周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辽国都城,对诸将叹道:“此战已达成战略目标,传讯明王,辽国元气大伤,我军准备撤往北安州!” 当朝阳再次照耀草原时,辽军惊愕地发现,云朔军大营已空无一人,只留下满地插着箭矢的草人。 公元947年6月13日。 高行周明军在攻破饶乐府、室韦王城之后,于上京城击破辽国耶律安抟所部,斩杀耶律安抟,耶律解里率军回援,明军退兵。 从饶乐城到上京城,这一路征战,明军本部骑兵损失五千余人,整编投降的奚族和室韦人一万余人,战死六千余,最终带着两万左右本部骑兵和三千多归化骑兵,押送两万辽国俘虏、七万匹战马、十余万妇孺及其他财货南下。 辽国南北院大王的援军到来,原本想要追击他们,却得到了耶律阮的旨意,让他们率军即刻向大定府开拔。 因为,榆州被攻破了,许松率领步骑大军四万余人进入榆州,耶律阮手上的兵力,除去留守长岭府,支援上京城的之外,只剩下不到十万,面对这支几乎是全火器部队的明军,已经吃了数次败仗。 甚至明军的斥候都已经出现在大定府境内,让耶律阮极为光火,什么时候中原的兵马竟然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出现在大辽腹地了?前两年大辽还压得中原各方势力抬不起头,这才两年多的时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榆州治所和众县,许松亲自率领四万步骑在此驻扎,剩余的五万大军驻守锦州、霸州一线。 这一次的大战,从五月初出兵,到如今六月中旬,一个半月的时间,把战线推进到了北安州、泽州、榆州、霸州和锦州一线,彻底隔绝了契丹南下攻打幽州的可能。 可谓战果丰厚。 更让他高兴的是,高行周的骑兵大军从武州出兵,横扫奚族和室韦,又在上京城重创契丹,从五月初出兵,一个月的时间转战数千里,消灭辽国数万兵马,更是造成了契丹各部上十万人的折损,还缴获了大批的马匹、牛羊和妇孺俘虏。 那些俘虏的辽国成年男子虽然没有全部杀掉,但是却也都是戴上了镣铐,加入了建造司的修路大军,半年时间,明军下属的各州,已经有一半的官道被改造成了水泥路,而且优先改造的就是云州、武州、檀州等北方州府,现在粮草运送比以前快了太多了。 至于女人和不高过车轮的孩子,女人自然是赏给有功的士卒,这也为以后人口增长提供了便利,孩子则是送到了劳教所,以后这些孩子会成为各行业的工匠,但是不会进入仕途和军中。 高行周撤回饶乐城后,便接到命令,就地驻守修整,而许松这边也未再主动发起战争,而是全力布置防线,应对后续契丹人的反攻。 到了这一步,明军所得的好处已经很大了,再多的话,就无法消化,会被辽国抓住机会反戈一击。 全面停战的明军并未放松警惕,而是全力在锦州、霸州、榆州、饶乐城一线建立防线,做好了对抗辽国反攻的准备。 虽然这一次辽国损失惨重,但是其主力部队却并未损失太大,尤其是辽国精锐皮室军,根本未曾参战,所以许松也不敢轻敌大意,在高行周撤回饶乐城后,便迅速调整部署。 各部骑兵迅速归建,骑兵师暂时在北安州休整,同时整编奚人和室韦人骑兵为明协军第一师,以在作战中勇猛无前的奚人猛将库莫奚为师帅,调张岚为明协军第一师政训参谋,其他团指挥使等,一部分从立功将士中擢选,一部分仍用奚人和室韦人。 调明协军第一师去雁门关,以第一师驻守榆州,第七师驻守北安州,第五师驻守锦州,第三师驻守潭州,互为犄角,防御辽国反扑。 不过,到了七月中旬,许松预料的辽国反攻并未到来,靖安司传回的消息,原来是渤海国眼见辽国被明军打败,重燃斗志,在长岭府和鸭渌府增兵,北方的黑水靺鞨也有大军集结,有反叛辽国的迹象,耶律阮不得不派兵防备。 就连之前被辽国几乎全部征服的敌烈部和乌古部等漠北部落也都是蠢蠢欲动,加上国内萧翰、耶律天德等人的造反,让述律平掌控了不少兵马,与耶律阮对峙,辽国朝廷政局不稳,无力出兵。 大汉乾祐元年七月底,移镇丰州的天德军节度使赵匡赞在得知赵延寿投降后,率领天德军南下归附,明军进入丰州,自此明军彻底走出长城,势力延伸到草原之上。 明军第九师入驻丰州,以天德军丰州、饶乐城、榆州、潭州和锦州等五个州联防联动,形成了一条长达数千里的广阔防线,将草原敌人拒之于草原之上。 这个时候,许松已经回到了幽州,召集内阁和大都督府,商议战后关于新占领区域的善后和天德军的安排。 至于新占领区域的防御再次增加一个师的兵力,暂时由高行周负责丰州和饶乐城等西线防御,许从斌负责榆州、霸州和锦州等东线防御,各领军三个师三万余兵马防御契丹人。 同时骑兵师驻地北安州,一方面威胁上京临潢府,让辽国投鼠忌器,一方面也可以随时支援东线和西线。 至于两人手下的兵力,已将近明军的一半,会不会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这个许松并不担心。 首先,如今的大军装备已经基本完成火器换装,火器威力强大,但是却也对后勤依赖较强,没有足够完备的后勤体系,一支火器部队,战斗力是根本无法保证的。 其次便是政训参谋制度,相当于在军中留下了自己的眼线,营级以上都有参谋,平日里参赞军事,关键时刻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这些人可都是许松亲自提拔任命的,在紧急情况下,可以掌控军权,就算有一部分有了异心,也难以造成雪崩式的叛乱。 第三便是军中的军官,其中的中下级军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少年营和亲卫营出来的,高层军官很多也都是许松的心腹爱将,想要造反,得先问问他们。 还有便是许松一直以来重视的扫盲班和思想教育,让一般的士兵都能够有了一定的知识,具备了判断是非的基本能力,不像以前那么容易被忽悠了。 当然也有重要一点,许从斌可是许松的亲生父亲,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是如今的许家,还没有到那一步,许从斌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要跟自己的亲儿子争权。 “此次大军势如破竹,攻入辽国,拓展疆土数百里,军中将士各有大功,此事由大都督府、组织部和民政部配合,核查军功后进行封赏。” 明王府太和殿,众人到齐后,许松便开口说道,让众大臣都露出喜色,这里都是明军高层,虽然这仗是高行周许松他们领兵打的,但是在座的都是有功的。 有关军功,明军早就制定了一套赏罚制度,核查好军功,按制进行就是。 第87章边境治理 幽州,明王府太和殿内。 高行周和许从斌仍在北疆,布置防御,抵御辽国大军南下,其他在幽州的各级官员和将领都来到了明王府议事。 许松端坐于主位,目光扫过殿内文武重臣,缓缓开口道:“此番北伐,我军大破契丹,拓地千里,将士用命,功不可没。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定三事……战后封赏、新占州府治理、天德军整编。” 话音刚落,新任的大都督府总参谋司指挥使赵弘殷起身奏道:“王上,此战我军斩首辽军四万八千级,俘获契丹、奚族、室韦部众六万余,缴获战马十二万匹,牛羊财货不计其数。按军功制,首功当属高行周将军,其次为高怀德、朱宏、王清等将。” 赵弘殷便是赵元朗的父亲,祖籍河北道保州,在明军占据河北之后,又因为赵元朗留在了云朔军,赵弘殷也就顺水推舟,投靠了明军,因其年轻时十分骁勇,擅长骑马射箭,曾追随王镕率领五百名骑兵,在黄河沿岸增援后唐庄宗李存勖,颇有战功,庄宗命其掌管洛阳禁军,熟知军事,许松便任命其为大都督府总参谋司指挥使。 “高将军父子确实立下大功,”许松微微颔首,“本王会向朝廷上表,擢升高行周为北疆防御使,总领丰州、饶乐城一线防务,授一等忠勇伯;高怀德授二等骁骑伯,朱宏、王清各升一级,授三等武毅伯。” 殿内众将闻言,无不露出羡慕之色,明军爵位制度初创,能得伯爵已是莫大荣耀。 他们都自动忽略了此时南边的大汉初创,所有体制还是沿用的晋国旧制,官爵制度更是与明王新创的制度截然不同,若是大汉按照许松上表的内容册封,无异于将自己的脸面丢在地上摩擦。 文华殿大学士、民政部长史毕士安起身奏道:“王上,新占之丰州、饶乐城、榆州等地,多为草原部族聚居之所,臣建议效仿汉唐旧制,设都护府管辖,同时迁徙汉民实边,建立军屯。” “不妥,”新任的武装部长史郭兴反驳道,“草原苦寒,汉民难耐,不如以夷制夷,册封归顺的奚族、室韦首领为都督,令其自治。” 郭兴乃是后唐之时重臣郭崇韬的孙子,家学渊源,今年也有五十余岁了,之前因为不愿意归附契丹人,所以赋闲在家,因其与康敬习有旧,明军新建,各处都需要人才,康敬习便将其推荐给许松。 许松与之畅谈后,发现其不仅通晓文墨,对于军事也极有见解,又有家学传承,便直接任命其为武装部长史,兼任幽州军事学院的讲师。 许松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朱宏:“宏哥儿,你有何见解?” 朱宏起身拱手:“臣以为,当因地制宜,丰州临近我燕云之地,可设州县;饶乐城一带水草丰美,宜建军镇;至于黑车子室韦故地,不妨册封库莫奚等归顺将领为羁縻都督,但需派汉官监督,并设立驿站、互市,逐步同化。” “善!”许松拍案赞许:“就依此议。另,天德军归附将士如何安置,诸位可有良策?” 武装部长史郭兴奏道:“天德军原有兵马八千,可精选五千编入我军序列,余者转为屯田兵或是地方戍卫军,赵匡赞深明大义,可授为丰州防御副使,协助高帅镇守北疆。” 许松沉思片刻,环视众人:“诸卿所议甚妥。另有一事,辽国此番虽败,根基未损。据靖安司密报,耶律阮已与述律太后和解,萧翰等人被诛,辽国内乱渐平,不出三年,必来复仇,我大明当未雨绸缪。” “臣等遵命!”文武众臣齐声应诺。 经过一番商讨,最终议定,在丰州等临近燕云之地的州县,以中原制度,建立州府,派遣刺史官员进行治理。 建立饶乐都督府,由高行周担任大都督,由明协军第一师、第七师和第八师驻守,建立锦榆都督府,由许从斌担任大都督,由第一师、第四师和第五师驻守,两座都督府兵马各三个师,联防互助,防备北方的契丹人。 第一师第一团都指挥使秦岩调任左神策军指挥使,第一师第二团都指挥使颜九歌调任右神策军指挥使。 杨重贵和潘美分别调任第一师第一团和第二团都指挥使。 会议结束后,许松单独留下了被从第七师召回的赵元朗。 “元朗,此番召你回来,是有一项重任相托,”许松从案头取出一卷绢帛,“这是‘北疆开发方略’,本王欲命你全权负责。” 赵元朗展开细看,越看越是心惊。 这方案不仅包括军镇建设、移民实边,还有开矿、冶铁、屯田等一系列详尽规划,甚至标注了各草原部族的草场分布和水源位置。 “王上,此策若成,北疆将永固矣,只是所需钱粮人力……” 许松微笑:“钱粮你不必忧心,玻璃工坊、香皂工坊今年获利颇丰,加上此番缴获,足可支撑,至于人力……”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辽国俘虏、各地囚徒,皆可充作苦力。记住,三年之内,我要看到一条从幽州直通饶乐城的驰道!” “臣,定不辱命!”赵元朗深深一拜,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调派人手,赵元朗调任北方两个都督府的长史,负责北疆的开发建设。 七月的草原,正是水草丰茂之时,在距离饶乐城三百里的黑车子室韦故地,一队明军骑兵正在巡视新设立的“安北都护府”。 为首的年轻将领举起望远镜,观察远处山口的动静。 突然,他眉头一皱:“有情况!” 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约莫千余骑正向南疾驰,那些骑士装束怪异,既不是契丹人,也不似室韦部族。 “是敌烈部的游骑!”随行的室韦向导惊呼:“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年轻将领……正是新任明协军第一师第一团指挥使的杨忠厚……冷笑一声:“看来耶律阮不甘心失败,唆使这些漠北部族来捣乱。传令,全军隐蔽,放他们过去,然后……”他做了个包抄的手势:“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杨忠厚是少年营出来的,之前跟随许松征战辽西,立下了一些功劳。 明协军第一师很多将领,都是从少年营或者是军事学院速成班毕业的,许松这是将明协军当成了练兵场,打不打胜仗无所谓,只要能够将这一批青年将领历练出来,那就是成功的。 杨忠厚率领的明协军第一团迅速隐入附近的丘陵地带。 这些年轻军官虽缺乏大战经验,但在军事学院学到的战术素养却极为扎实。他们按照训练时的标准动作,迅速在丘陵两侧布置好伏击阵型。 “火铳手占据制高点,弓骑兵分两队迂回。”杨忠厚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敌烈部骑兵毫无察觉地进入伏击圈,这些来自漠北的战士以骁勇著称,但纪律松散,队形散乱,他们此行的任务是袭扰明军后方,烧杀抢掠,让明军不能安稳发展。 “放箭!” 随着杨忠厚一声令下,埋伏在两侧的弓骑兵突然现身,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敌烈部骑兵顿时大乱,人马嘶鸣。 “杀……!” 杨忠厚亲率三百胸甲骑兵从正面突击,新式马刀在阳光下寒光闪闪。 这些少年营出身的军官个个勇猛如虎,冲入敌阵后专砍马腿……这是他们在军事学院反复演练的对付草原骑兵的绝招。 战斗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不到半个时辰,千余敌烈部骑兵被斩杀三百余人,俘虏五百多,只有不到两百人侥幸逃脱。 “大人,抓到一个头目!”亲兵押来一个满脸血污的壮汉。 杨忠厚用刚学会的室韦语审问,很快得到重要情报,辽国确实在暗中联络敌烈、乌古等部,准备结盟,对抗明军在草原的扩张。 “立刻飞鸽传书饶乐城!”杨忠厚神色凝重:“另外,派快马通知榆州的许都督,辽贼亡我之心不死啊!” 许松正在检阅第二批毕业的军官生,前两批毕业的军官都是速成班,乃是从军中挑选的年轻士卒,还有一些少年营中,年龄比较大一些的少年,在经过一系列教育之后,对许松有着狂热的崇拜,更带着一种极为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华夏子民,天潢贵胄。 “报……!北疆急报!” 许松展开密信,眉头微皱,随即露出冷笑:“不出所料,契丹人也不是傻子,在落入下风,眼见不能抵挡,也会寻找盟友,把消息传给高都督和我父亲,让他们加强戒备,传令给靖安司,加强在北疆的情报渗透,时刻关注辽国与几大部族的结盟情况。” “是,大王。” 赵普恭敬回答道,而后前去传令。 在杨忠厚被派入明协军后,许松准备再选一位秘书郎的时候,高行周的军报让赵普进入了他的视线,便将这位原时空的大宋开国宰相从靖安司调到了身边,这么一位治国大才,可不能埋没在靖安司去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密探。 北疆局势不稳,但是却也暂时不会发生太大的战斗,耶律阮忌惮明军,又有渤海国、黑水靺鞨等的威胁,不敢轻易出兵,明军此时也在消化所得,无力发动大战。 虽然双方是不是会有小股部队战斗,但是总体上却是陷入平静之中,不会有大规模战斗发生。 赵元朗正式履职饶余长史之位,开始按照许松的战略意图,治理北疆,同时也有无数流民百姓,在每人授田二十亩、免税三年、奖励耕牛一头等优渥的政策的吸引下北上。 也有一些犯人和俘虏被押送北疆充实边疆,在地盘扩大迅速之后,许松便有命令,除非是勾结异族,有叛国等十恶不赦之罪者,不再判处死刑,一律发配各大工地或者是边疆之地。 当然这些俘虏和发配之人,就没有那么多的优惠政策了,只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但是需要自行开荒种田,而且所交的赋税要比长城以内的百姓还要多,最多也就给他们留下可以保命的粮食。 不过只要勤勤恳恳,不再犯事,根据各自罪行轻重,在一定年限后,会恢复他们普通百姓的身份,与其他百姓一样种田缴税。 七月的幽州,骄阳似火。 明王府内,一场关乎明藩未来人才选拔的重要会议正在进行。 许松端坐于主位,目光扫过殿内文武重臣,沉声道:“诸位,我大明疆域日广,政务繁重,急需贤才辅佐,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定大考之事。” 大考,是去年许松就定下的事情,为了给朝廷留一丝颜面,许松将其改成了大考,其实和科举是一样的性质,只是如今的科举沿用的是唐制,考试的科目分常科和制科两类。 每年分期举行的称常科,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的考试称制科,唐朝的主要科目便是明经和进士,其他还有数十种科目,不过基本都不常见。 明经、进士两科,最初都只是试策,考试的内容为经义或时务,后来两种考试的科目虽有变化,但基本精神是进士重诗赋,明经重帖经、墨义。 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 墨义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 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诗赋则需要具有文学才能。进士科中第很难,所以当时流传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这时候的科举不仅看考试成绩,还要有各地有名望人士的推荐。 因此,考生纷纷奔走于公卿门下,向他们投献自己的代表作,叫投卷,向礼部投的叫公卷,向达官贵人投的叫行卷,投卷确实使有才能的人显露头角,如诗人白居易向顾况投诗《赋得原上草》受到老诗人的极力称赞,但是弄虚作假,欺世盗名的也不乏其人。 而许松准备开展的所谓的大考,与科举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是参照了后世的国考省考形式设立,更注重参加士子的实务能力。 许松执政这三年来,对于教育一直都非常重视,每占据一地,除了军事占领之外,第二件事就是修建学校,甚至如幽州等地,还强制入学,由官府承担学生的食宿。 所以燕云之地的孩童们的入学率非常高,而许松又下令印制了大量的格物、化学以及各种工匠技艺的书籍,在各大学校中推广,甚至作为教材,这也导致很多人明白,这位明王并不喜欢那些只懂得之乎者也、诗词歌赋的人,反而对于用心实务,脚踏实地的人更为推崇。 所以很多有志于官场的人,便上有所好,下必效仿,买了许多这一类的书籍研读,这也给许松推行大考奠定了基础。 第88章大考之议 明王府议事厅内,檀香袅袅。许松端坐主位,文武重臣分列两侧。今日要议的"大考"之事,关乎明藩未来人才选拔的根本大计。 “诸位爱卿,”许松环视众人,“自本王起兵以来,已历三载。如今疆域日广,政务繁剧,急需贤才辅佐。今日所议大考之制,当为日后一个时期的人才选拔之法。” 新任民部长史王朴率先出列:“王上,科举取士,自古有制,唐时进士重诗赋,明经重经义,臣以为,可沿袭旧制,稍作改良。” 王朴年约四旬,面容清癯。 原本是南边的大汉官员,因受到杨邠史弘肇等人的排挤而罢官,许松听说此事后,知道贤才难得,便命靖安司秘密将其接到了幽州,将民政部拆分为民部和财部,财部仍然由毕士安主管,民部长史则由王朴担任。 “王公此言差矣。”组织部长史许信立即反驳:“诗赋虽能显文采,却无益于实务,如今天下板荡,更需要通晓钱谷、刑名、水利的实干之才。” 许松微微颔首:“五哥所言极是,我大明初创,需要的是能办实事的人才。” 他转向王朴:“王公,你以为如何兼顾士林传统与实务需求?” 王朴捋须沉思片刻:“不如分科取士?设经义科考儒学经典,实务科考钱谷刑名,工科考算学格物,士子可据所长,择科应试。” “妙!”许松拍案称赞:“就依王公之议,分三科取士,但需以实务为重,经义次之,工科亦不可轻。” 他目光炯炯地扫过众臣:“另有一事,本王欲打破门第之限,商贾、匠户子弟,只要身家清白,皆可参考,军中将士有志文事者,亦可应试。” 华盖殿大学士丁友生忍不住谏言:“王上,此举恐招致士族不满啊!” 他虽然是从紫金山寨投靠而来,为人也极为务实,但是他实际上却是出身书香世家,身上那股子门第观念,也非常浓厚。 “士族?”许松冷笑:“若真有才学,何惧与寒门同场竞技?我大明用人,唯才是举!” 见许松态度坚决,众臣不敢再劝。 许松继续道:“考试内容也当革新,经义科不考死记硬背,要考对经典的理解运用;实务科当以案例分析为主;工科则需现场解决实际问题。” “王上圣明!”庆祥出列附和:“如此取士,必能得真才实学之人。”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日,最终确定,大考每年十月举行,分初试、复试、殿试三级,初试在各州举行,选拔优秀者赴幽州参加复试,最后由许松亲自主持殿试。 考试内容分三科: 经义科:经史策论(占六成),诗赋(占四成) 实务科:案例分析(占七成),公文写作(占三成) 工科:算学(占四成),格物(占四成),现场实操(占两成) 取士名额按各科需求而定,实务科最多,工科次之,经义科最少,及第者按成绩分三等,分别授予从九品至从七品官职。 最引人注目的是,许松特别规定:“商贾、匠户子弟参考,需有同业三人作保;军中将校参考,需有上级推荐;所有考生必须通过‘明藩律法’基础考核。” 会议结束后,许松单独留下了许义、王朴。 “二哥,此次大考乃是我们明藩第一次大考,原本这应该是你们文教司的事情,但是我们毕竟没有举办过如此盛大的事情,王公对此应该更有经验,所以我意,由王公总领,你来辅助,如何?” 许松看向许义说道。 “我没意见,王公德高望重,确实是如今咱们明藩最适合主持大考之人。” 许义点点头说道。 王朴听到这话,顿时露出喜色,这可是明藩第一次大考,选拔人才,以后这一批士子必然会在明藩中占据许多重要职位,他若是成为总领,那意味着这一批士子都将是他的门生,他在明藩也算是站稳脚跟了。 “王卿,大考之事,由你总领,务必严防舞弊,确保公平。”许松看向王朴郑重嘱咐。 王朴肃然应诺:“臣必竭尽所能。” “赵普,”许松转向年轻的秘书郎:“靖安司要暗中监察各州初试,发现舞弊者,严惩不贷!” “臣明白。”赵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大考的消息如同春风,迅速传遍明藩各州。 幽州城内,一处学馆中,数十名学子正在热烈讨论。 “听说了吗?商贾子弟也能参考了!”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人兴奋地说。 他是幽州布商之子,名叫李昉,自幼聪慧,却因出身无法参加科举。 “不仅如此,”另一个工匠打扮的青年接话,“工科考试还要考什么‘格物'',我平日跟师傅学的机关术正好用上!” 这青年叫雷允恭,是工匠学堂的优秀学员。 在军营中,消息同样引起轰动。 “赵兄,咱们也能参加大考了!”一个年轻军官兴奋地对赵元朗说。 赵元朗微笑点头:“王上开此恩典,你我更当努力。” 在议定大考政策之后,公元947年8月2日,许松再次召开会议,这一次是为了审定大考试卷。 “大王,这是审定的几道题目,请大王御览。” 许义将这几日由丁友生、王朴,还有幽州德高望重的学者一起编定的题目呈上。 接过试题,许松仔细看了起来,一共也就不到十题,都是与以往的科举题目类似,只是增加了算数,律法,格物以及工科等方面的知识考核,这也是之前许松照顾考生,才没有大量改变。 “这些题目可以加上,不过本王还需要往里面再加几题。” 许松点点头,而后说道。 他的话,让内阁和都督府的诸位重臣都是一愣,紧接着有的皱眉,有的好奇,他们跟着许松的时间都不短了,知道这位大王脑子里奇思妙想很多。 许松从面前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纸,交给许义。 许义急忙接过,看了起来,而后将其传给王朴,王朴只是看了片刻,他就是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看向许松道:“大王,这些题目,是否太……臣怕那些学子难以作答啊。” 其他人见王朴这个反应,都是好奇起来,这几年许松在政治、军事、农业、建筑、商业等等各方面,都屡屡有新创举,虽然中间波折不断,甚至杀得血流成河,但是后面的事实却证明,他是对的。 三年来,明军治下的区域,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即便是那些逃难的流民,也都分到了土地,而且几乎彻底废除了徭役,百姓参与官府工程,是必须要给工钱的,百姓农闲时还能参与官府的基建工程,挣些银子补贴家用。 虽然还不能保证所有的百姓吃饱穿暖,冬天依然有人冻饿而死,但是比之前几年,可是好了太多了,而且还在持续变好。 其他人相继拿起那张纸,看了看,都是皱起眉头,倒不是这些题目有多难,他们跟在许松身边,也知道许松的执政风格,对这些东西也都是有所涉猎,但是这不代表着天下士子都能接受许松的理念。 看看这些题目。 天福十二年,何处发生了洪涝灾害?何处发生了伏旱,受灾地粮食亩产约几?举例三处地域情况。 今有妇人河上荡杯,津吏问曰:杯何以多?客几何?妇人曰:二人共饭,三人共羹,四人共肉,凡用杯六十五,不知客几何? 朝廷募捐助饷期间,文官和武将人数比是四比三,助饷总额之比是五比四,若文官人均助饷三百贯,则武将人均助饷多少贯?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简单梳理太阳、地球、月亮三者之间的关系。 请论述当官的目的。 请论述缴纳税款的重要性。 房永胜、丁友生、毕士安他们看着,都是直撮牙花子,这样的题目,还真是奇葩。 “大王,这些题目,若是加进大考考卷中,只怕没有多少士子能够通过啊。” 毕士安起身回禀道。 许松摆摆手说道:“矮子里面拔高个,本王不指望士子们都能答出来,哪怕是答出一题,或者是虽未答出正确答案,却能够自圆其说,本王也会酌情录用,本王出这些题目的目的,便是要让参加考试的士子知道,他们为何当官,为何读书?” “做官,一曰管民,二曰取利,这一点本王不反对,甚至有些官员贪墨银两,只要不触及底线,本王也未深究,为何,便是因为本王从未想过要做一个圣人,既非圣人,那有一些凡人的贪心,无可厚非,只是要守住红线。只是尔等应该知道蜀帝《颁令箴》中的那几句话,那就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接受了万民的供奉,那就在获取名利的同时,多多为这些受苦受难,灾难深重的百姓做些实事。” “臣等有罪……” 许松的话,让一众文臣都是脸色微变,急忙起身请罪,他们之中,确实有人贪墨,不过并未太过分,所以许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也都是冷汗涔涔,他们自以为做的隐秘,却没想到大王竟然早就知道,随即便想起了靖安司的传说,他们连洛阳宫中的那位皇帝每天在哪里留宿都能查出来,只是因为如今明军四面皆敌,靖安司的主要精力都在外部,才让他们忽视了靖安司的存在。 “行了,若是你们跨过了红线,本王自然不会姑息,尔等好自为之。” 许松摆摆手,并无追究的意思,这种事,不可避免,只要时时敲打,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职责,守住底线,能切实做些实事,那就够了。 “做官要为民,因为万民奉养你们,人应该是要有些敬畏之心的。” 许松继续说道:“本次大考的试题,就按照组织部的提案,加上本王出的这些题目,你们好好分配一下,看看哪些题目用于初试,哪些用于复试,以后的大考也是如此,不能只考诗词歌赋,经史子集那一套,要全面发展。” 这也就是乱世持续了近百年之后,天下伦理纲常已乱,世家和传统文人的势力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否则,许松若是如此作为,只怕第二天就有人弹劾,死谏了。 许松对大考的要求被强行贯彻下去,王朴虽然有心争取,但是世家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影响这位手握重兵,行事雷厉风行的明王,只能无奈接受。 这几年明军选拔人才,虽然未举办正式的考试的,但是却也有一套简易的流程,与大考相差不大,而且名声很响亮,已经名满天下。 虽然不是正式的科举,可是但凡是取得了名次,被录取的,明王府从未失信,都会安排合适的官位,而且最重要的是,明王府用人从不拘泥于出身,世家子弟能用,平民百姓能用,甚至有境内的契丹人,奚人参加考试,也是一视同仁,公平公正,所以在北方读书人的眼里,明王府那是比朝廷科举更有威信。 所以,在大考的消息传出,报名参加大考的人很多,王朴也是极为紧张,毕竟这次大考的题目,即便是他们这些经常跟在许松身边,熟读那些格物化学教材的人,都未必能答得上来。 但是明王乾纲独断,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加紧调配,安排好此次大考。 接下来的时间,许松再次陷入忙碌之中,军事上的事情还好,这一直是许松主抓的,但是民政上,却是千头万绪。 新占领区域和归附的天德军区域,都是以契丹、奚族、室韦人为主,汉人并不多,这些少数民族民风彪悍,两个多月以来,已经发生了数起骚乱,甚至有明军士兵丧命的恶性事件。 这其中不乏有辽国和其他敌对势力的挑唆,但是也有些是那些留用的官员欺压所致,所以许松命令三法司和靖安司组成了几个专职调查组,在当地戍卫军的配合下,进行调查,下令当地官府必须配合,不得阻挠办案,否则将予以重惩。 到8月上旬,才算是渐渐平静下来,期间砍了十几名欺压百姓的官员,还抓住数十名辽国,鞑靼,高丽,甚至还有汉朝朝廷和渤海国的,挑唆骚乱的奸细。 这让许松大为恼火,汉朝朝廷,他暂时不想撕破脸,但是其他几个,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直接便是下令高怀德和王清,命令骑兵小股出击,去草原上打一波草谷。 至于渤海国和高丽这边,因为占领了锦州,又在锦州沿海建立了一座小型的军港,新组建的三千水师也训练了几个月,就让他们去高丽和渤海国实战一下。 第89章大考风波(一) 三天后,命令传到前线,北方边疆一场场小规模的战斗打响,无论是契丹、还是鞑靼、渤海等国,但凡挑衅明军的,都遭到了明军骑兵、水师的攻击,虽然未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是明军一人三马,来无影去无踪,让他们都是头疼不已。 辽国有心学明军一样派小股部队偷袭,但是半个月下来,他们的兵马被一支支剿灭,他们不知道,许松有着后世的记忆,后世种花家的人民战争理论他早已经贯彻下去。 汉人和草原不同,有村落、城镇可以庇护,只要他们的部队露了面,明军立刻就能锁定他们所在的区域,进行围剿,但是草原上却无法建立这么强大的联防机制,所以半个多月的时间,辽国损失了十几支骑兵之后,便再也不敢派骑兵孤军深入了。 明王府书房之中,许松看着各地送来的战报,一个月的时间,高怀德、王清和库莫奚三人率领小股骑兵,攻破了辽国和鞑靼二十多个小部落,斩杀敌军近万人,抢掠牛羊牲畜和女人无数,同时,后方也剿灭了十几支偷袭的骑兵小队,歼灭骑兵数千人,可谓是大获全胜。 “好,高怀德他们干得不错,传令嘉奖,有功将士重赏。” 许松大笑着说道。 “诺,大王,严指挥使求见。” 门外,成水中的声音响起。 成水中本是少年营的学生,是许松从流民中选出的孤儿,几年的学习,如今也是有十五岁了,之前张岚和杨忠厚都已经外放。 要知道,张岚两人的年龄也不大,就因为跟在许松身边后外放,如今张岚已经是明协军第一师的政训参谋,杨忠厚是明协军第一师第一团的都指挥使,可谓是一步冲天。 “进来吧。” “参见大王。” 严庄如今是靖安司的指挥同知,与房青风一起辅佐许智管理靖安司,已经发展了数万人,在草原、中原、江南、西域已经是名声鹊起,无孔不入,严庄主要负责南方事务,房青风负责北方事务。 尤其是房青风,在幽州、泒河和对辽国的大战中,屡立大功,官位上虽然暂时还未升迁,但是却已经是正三品下的怀化将军。 “起来吧,他们有什么反应?” 许松起身问道,他问的,是有关大考,这一次的大考他进行了大量的改革,必然会有人不满,甚至搞些小动作。 “大考改革的消息已经传遍大明封地,不过具体的改革内容并未传出,考生们虽有微词,却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严庄沉声回答道,许松提出改革大考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严庄暗中向民间透露大考改革之事,同时严密监视舆论。 如今看来,许松这三年的改革还是卓有成效的,虽然此事让组织部那边措手不及,也让很多读书人估计都很头疼,但是却并非是所有的读书人都一味地反对大考改革。 “继续监视,今年报考的士子远远超过往年,说明我大明的大考,已经得到了很大一部分士林中人的认可,不过本王此次的改革将经史子集诗词歌赋部分大大删减,触及了儒林的根本,此次大考后,估计会有不小的波澜,你们要睁大眼睛,骚乱不可避免,你们的任务就是将骚乱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许松点点头说道。 “遵命。” 对于前来参加大考的士子,许松非常重视,从财部专门拨款包下了幽州城中的半数客栈和饭馆,给赶考的士子提供免费吃住,每人还发了十两银子的路费。 这样的待遇对穷酸的士子来说,简直是太体贴了,许多士子心头一暖,个个念着明王爷的好。 大明政治学院不远处的一间客栈外,一大群士子正在排队登记取号。 客栈前一名幽州府的衙役拉着长音叫道:“下一位秀才老爷!”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站了过来,他穿着一袭青山,背着破旧的包袱,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衙役机械的问道:“请问姓名,籍贯。” “喻皓,江南人士。”男子回答得很平静。 “你的号牌。”衙役讶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连江南的士子都跑幽州赶考了。 发了号牌,衙役继续道:“下一位秀才老爷!” “请问姓名,籍贯。” “吕端,洛阳人士。” “请问姓名,籍贯。” “赵匡义,涿郡人士” “陈明遇,锦州人士” 客栈中,一片黑压压的满是赶考的士子,都在等着王府免费提供的午饭。 一群年轻士子打量着独自靠在角落的老秀才,老秀才身材中等,须发皆白,少说五十多岁,他的出现立即引起了一众年轻士子的关注。 没有人取笑老秀才,很多人在心中感叹,自己到了这个年龄是否也会如他这般坚持参加科考呢? 老秀才名叫喻皓,年轻的时候参加吴越科,考了十几年却多次名落孙山,从此绝了科举的念想,在老家任县学教谕。 听闻明王举办大考,用人不拘一格,所考内容不限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还有算术,格物和所谓的化学,甚至还特招百名特长生,在算学或格物等领域有着极深研究就有机会考中,喻皓就是冲着这特长生名额来的。 一众士子吃饱喝足,便有士子三五成群,或吟诗作对,或讲经论道,探讨学问,一时间客栈之中,热闹非凡。 “诸位,诸位,今日可曾看了最新一期的《大明周报》?” 这时,一个白衣书生拿着一份报纸大声说道。 《大明周报》便是以前的《云州月报》,如今明王府的势力越来越大,拥有的财力人力也越来越充足,印刷术得到了极大的改良,印刷厂规模已经足够,每七天出一期报纸压力并不大,许松便将报纸改为了《大明周报》,同时原本基本是半月甚至一月才出一期的报纸,更是变成了每周一期。 “曾兄,你倒是对读报纸情有独钟,每次都是第一个把这报纸买回来,这期的报纸有什么大事?” 吕端正在和喻皓讨论学问,听到书生的话,急忙起身问道。 “确实有一件与我等有关的大事,就是之前坊间传闻的大考改革,已经确定了,以往虽然大考也有格物,还有那所谓的化学的考题,但是都是作为附加题,主要考的,还是经史子集、策论等等,但是这一次,这些题目也将全面计入考核,不仅仅是这些,考卷上还有一些开放考题,此次大考的题目,将会颠覆以往。” 曾姓书生回答道。 “格物,化学这些东西,在下倒是在大王印制的教材参考书上学习过,不过这开放题目又是何物?而且所谓格物化学,在下学的也只是一些皮毛,只怕此次又要名落孙山了啊。” 众多士子都是愁眉苦脸,随着众人的议论,客栈中越来越多的士子凑了过来,也很关注这次考题。 喻皓接过保持看了一会,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说道:“虽说考试题目有了很大的改动,但是基本上大部分还都在君子六艺之中,君子六艺,乃是我等读书人的根本,总有一两个拿手的,不必妄自菲薄。”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是明王爷登载在《大明周报》上的诗句,明王爷气魄过人,这几年也可以看出,只要有真本事,即便是大考成绩不佳,只要在殿试之时有所表现,明王爷也必然会予以重用,诸位不必担忧。” 吕端也是大声说道。 如今的科举是没有殿试这一轮的,不过以前报名的人少,所以每次大考后,许松都要亲自考察士子,才有了殿试一说。 “吕兄,以往报名大考的士子较少,明王爷才会一一考教,今年听说报考的士子超过千人,明王爷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再一一接见啊。” 有士子悲观地说道。 一个太原口音的士人说道:“不拘一格降人才,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明王爷任用官员需要的是实用之才,并非以往满嘴者乎者也的酸儒,这从以往几年明王封地各州官员,还有大考情况也可以看出。” “赶紧温习下算术和大明律吧。”有人低估一声,悄然离开。 “只怕这次大考带的这些四书五经没用了,还不如看看孙子算经和大明律。” 陆陆续续有人出门前往城中书店,购买相关的书籍临时抱佛脚。 转眼到了九月,各州初试陆续展开。在云州考场,吕端正在奋笔疾书。他本是洛阳人,因战乱流落云州,靠替人抄书为生。 策论题目是《论边疆治理之道》,吕端略作思索,挥毫写道:“治边之要,在得民心。宜兴屯田以足食,建学校以化民,通商贾以富边……” 他的答卷被兼任云州刺史的许信看中,亲自推荐赴幽州复试。 与此同时,在幽州工坊区,雷允恭正在参加工科初试,实操考题是“改良水车效率”。 只见他仔细观察水车结构,然后在纸上快速演算,最后提出增加齿轮组的方案。监考官见状,连连点头。 九月中旬,各州放榜。及第者欢天喜地,落榜者也不气馁……许松已宣布大考每年举行,机会还有很多。 十月,幽州城内张灯结彩。来自各州的千余名考生齐聚明王府前的广场,参加复试。 许松亲临考场,对士子们说:“今日不论出身,只论才学。望诸位尽心作答,为我大明选拔真才!” “谢王上!”士子们齐声应答,声震九霄。 复试持续三日。经义科考经史策论和诗赋;实务科考生们面对一个个实际政务案例,绞尽脑汁提出解决方案;工科考生则在工匠作坊内,现场解决各种技术难题。 最引人注目的是,许松命人在考场外竖起一块大木板,上面写着《明藩取士宣言》: “英雄不问出处,才学不论门第。 明藩取士,唯才是举。 经世致用者为上,空谈误国者为戒。” 这番宣言,如同一声惊雷,在中原士林中引起巨大反响。 在士子们考试的时候,许松也和王朴商议了士子们的安排。 “这些士子,除了工科取士之外,其他的士子全部下放各县,担任县丞之位,辅助知县管理地方,一年为限,表现优异者可根据成绩予以提拔。” 对这第一届的士子,许松直接给予了安排,工科录取的都是技术型人才,直接被放到了建造部、研究院和各大工厂,其余的都要在基层历练一两年,才会进行提拔。 王朴谏言:“王上,这些士子全部下放,是否会引起士子不服?” 许松笑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这些年轻人未经前朝腐败浸染,正可为我大明注入新血。但是,他们以往都是在读书,很多人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于政务一窍不通,对于百姓疾苦更是丝毫不知,若是让这种人直接身居高位,对天下百姓是祸非福,对我们明藩来说,更是一种灾难。” 而在遥远的汴梁,后汉朝廷听闻明藩大考的消息,宰相苏逢吉冷笑道:“商贾匠户也可为官?简直有辱斯文!” 他不知道的是,固然有许多人对许松的这场大考有很深的意见,但是这场大考所代表的新气象,也正在悄然改变着天下士人的心志。 许多中原士子已经开始暗中收拾行装,准备北上投奔明藩。 不过,许松显然低估了那些酸儒的胆量。 “大王,刚刚传来消息,有几个书生正在串联,准备请愿重考。” 这时,严庄走进来,躬身说道。 “串联?重考?是因为本王出的题目?” 许松露出笑意,平静说道。 “是来自山东的几个士子,认为大王出的试题过于注重那些所谓奇技淫巧之学,而对孔孟之道多有背离,乃是离经叛道之举,是对天下士子的亵渎,故而正在串联参加大考的士子,准备到王府来请愿,甚至有士子向朝廷递了折子,弹劾大王僭越,以大考之名,行科举之实,实为谋逆之大罪。” 严庄说道。 第90章大考风波(二) “山东,那个降表写得挺顺溜的家族所在地,继续监视,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串联到哪些人”,许松冷冷一笑说道:“离经叛道?离哪门子经,叛哪门子的道,在本王看来,能让老百姓吃饱饭,穿暖衣,才是真正的道。” 这个时候的孔家,还没有后世在元朝和清朝时期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三十年前,孔家仆从孔末弑主,谋杀孔家嫡系,鸠占鹊巢,到了十八年前才算是在孔仁玉的手上夺回了基业,孔仁玉也被誉为孔门的中兴之祖,如今孔家掌权的仍是这位文宣公孔仁玉。 而对于所谓的弹劾谋逆,许松并不放在心上,刘知远已经驾崩,杨邠等大臣仗着权势,压制幼主,苏逢吉等保皇党和杨邠他们斗得不可开交,加上郭威等武将手握重兵,刘承祐对他们极为忌惮,总想着收回兵权,如今的大汉朝廷可以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若是没有北方的明王府和孟蜀南平联军的威胁,只怕他们很快就要兵戎相见了。 大考阅卷期间,除了讨论那些常规题目外,还有一题压轴题目,让众多读书人都是云里雾里,只是这道题并未计入大考考核,而是作为一道附加题,若有考生能在一个月内解开,可进入通政司秘书处。 这道题就一句话,实际上算是几个问题合在一起,很简单,却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我们所居之大地是圆的,还是方的?我们所居之大地是围着太阳转,还是太阳围着大地转?一个苹果落下,为何总是落在地上,而不是升上天空? 这两个问题第一个直接挑战了当今世人的认知,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信奉的,还是天圆地方,至于公转自转的问题,更是毫无疑问的太阳围着大地转。 这几个问题没有人能够解出来,因为它们超出这个时代太多了,许松只是将它们放出来,给世人打个提前量。 但是如今却有人拿着这些问题攻讦许松,大有兴起野猪皮文字狱的劲儿头,既然他们想玩这些阴诡之事,那许松自然奉陪,在明王封地内,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浪花来。 乾祐元年10月30日,大明政治学院门口,大考榜单将在今日张贴出来。 天还没亮,大明政治学院外面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了。 来到大明政治学院等待放榜的人,可不只是那些参加了大考的读书人,还有许多的商人,甚至有世家代表。 对于商人,明王自从起家以来,就极为重视,给商人提供了大量的便利,抬高了商人的地位,但是无论如何,商人还是需要受到经商所在地的官府管辖的。 按照明王府大考的安排,大考中榜的考生很多都会下放到基层任职,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把这些基层的官员伺候好了,很多事情都会好办很多。 所以很多商人会在放榜的时候,拉拢中榜士子。 至于世家,那目的就更加简单了,收拢人才,这是世家诞生以来的千余年,他们一贯的作风,也是保持世家地位的重要手段之一。 “这么多的人?”喻皓等南方士子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觉得不可思议。 “喻兄,这次大考意义非凡,”旁边的吕端伸长脖子望了望,他不知何时与喻皓混到了一起,只听吕端又道:“前几次大考虽然也有很多奇怪题目,但是却总归是以以往科举为准,如今却是直接分作三科,而且都是明王教典中的新学,明王爷这是准备彻底改革科举,没听说吗?山东那边的士子已经在聚会,准备上谏明王爷废除那些新学,否则他们就要弹劾明王爷有谋逆之心。” 赵匡义也在旁边,听到这话,不屑的说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些酸腐书生,竟然还想要逼宫,迫使明王爷废除新科,还真是不知死活,他们难道看不出来,明王爷从一开始对这些酸儒那一套就不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是经邦济世之学。” 吕端也是感慨的说道:“明王爷大气魄啊,诸兄可以看看这明王封地之中的各道各州的官员,不论文武,超过五十岁的有几个?基本都是年轻人,而且这几年施行的各项政策,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均田策,四监改革等等,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颠覆世人想法的举动,却让百姓们大获其利,诸位可曾发现,封地之中的百姓明显要比其他地区的百姓更加富足,生活更好,明王爷才是真正胸怀天下,心念百姓的明主。” “快看,那是组织部的长史许信大人,这次榜单竟由他亲自放榜!” 远处放榜处,许信极为威严地扫视了一下这些学子们,此间顿时寂静,他大声说道:“吉时已到,张榜!” 两名侍卫抬着抬着榜单,挂在了广场中央玄关的墙壁上,唰的一下打开,那榜单便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阵惊诧之声传来,学子们再次轰动,见侍卫们也没在阻拦,学子们蜂拥而上,一个个无比期待地看向了那张榜。 “中了!我中了!哈哈哈!” “啊,我也中了!名列二百五!” “帮我看看,看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前面中了的到一边欢喜去,没中的到一边哭去,让我等也上前瞧瞧!” 这次大考,并未公布录取人员,而是直接排了一个名次,只是很多考生还未反应过来,只顾着看成绩,还是按照科举那一套来看。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啊,这怎么有四份榜单?这是总榜,还有各科榜单,都有啊。” “这是为何?总榜上好像有些太多了吧,将近一千人,这是把所有人都列进去了吗?” 士子们纷纷不解大声说着。 这时候,许信才是站出来大声说道:“诸位士子……” 旁边的数百侍卫跟着齐声大声喊着,否则这数千人闹哄哄的,许信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数百人同时大喝,让这里顿时一静,只听许信说道:“诸位学子,相信很多人都看过最新一期的《大明周报》了,明王爷用人不拘一格,但凡有一技之长的,都会给予合适的岗位,大考录用,也不会仅凭总分成绩便决定诸位的未来,所以这一次的大考分成了四个榜单,总榜和各科分榜,总榜前一百名和各科分榜前三百名,均可分批谒见明王爷。 大王会进行考校,根据诸位的才能,选拔任用,在上述名次中的学子,还请入大明政治学院登记,后续分批入王府觐见大王,接下来诸位在幽州的一应吃穿用度,均由官府承担,直到确定官职,其余未上榜的学子,还请散去吧,来年大考,希望还能看到诸位的身影。” 这话说完,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很多人垂头丧气,准备离开。 却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许相公,此次大考出题如此奇怪,如此注重奇技淫巧,而轻视我圣门精义,许相公不该给我等圣门士子一个交代吗?” 一个儒衫书生带着一群士子,扒开人群,走到了许信面前,大声说道。 “孔兄说得对,我等素闻明王爷礼贤下士,用人不拘一格,才慕名前来参加明藩的大考,却不想如此大考,离经叛道,为天下士子所不齿也。” 有一个书生附和说道。 许信似乎是早有预料,并未发怒,而是看着两人,而后环视他们身后的数十名士子,平静问道:“不知二位士子尊姓大名啊?” “在下山东孔宪,乃孔府门人。” “在下黄奎,山东士子。” 两人自报家门,其中一人乃是孔府门人,自报姓孔,不过了解孔家的人都知道,这个“孔”姓,水分很大,而且自从三十年前的事情之后,这外孔族人便地位大降了。 至于黄奎,与张岚是同窗,只是与张岚不同,他在坊间多有大放厥词,一直怀疑许松有造反之心,如今晋国灭亡,汉朝建立,眼看着曾经一起高谈阔论的张岚如今已经是明军高官,他也有些着急了,便来参加了大考,结果四个榜单却连一个名次都没有排上。 “孔公子、黄公子,敢问二位公子,这大考的目的为何?” 许信笑着问他们道。 孔宪率先说道:“这,这大考是明王府举办,自然是为了明王府选拔才俊,治理封地。” 许信说道:“那这选拔的标准二位可曾看过?” 许信所说的选拔标准,便是在许松编撰的另一本小册子里,里面详细写了大考的各项注意事项,其中就有明军对所选拔的人才的要求,在士子报名的时候,都会附送一份。 以往大考之时,为了缓和矛盾,实际录取的时候,并未完全按照册子里的进行,只是作为参考。但是按照明藩公布的要求,这本册子才是官方的正式文件。 “那个东西?那不是个摆设吗?许相公也不必跟我等玩文字游戏,那个册子里面的东西,谁不知道只是个摆设,前两年的大考,何曾按照册子取士。” 孔宪脸色一变,那个册子前两年的确是个摆设,但是明藩却从未如此说过,只是前两年的大考录取时,因为参考的人数少,基本没有落选的,才让人觉得册子是个摆设。 但是今年,《大明周报》可是提前就透露了大考的题目方向,士子报名的时候,官府也曾郑重提醒册子的重要性,细说起来,是他们自己看不起明藩新学,还抱着老一套的思想,来参加明藩大考,想着凭借自己的背景能够捞个一官半职。 “摆设?我明藩何曾颁文说过这大考简册是摆设了?既然是摆设,那官府为何还要印制这数千册子,不仅仅报名的士子在报名时人手发放一册,而且郑重提醒士子认真阅读,还在明藩封地范围广为传播,孔宪,你等如此明目张胆的污蔑明藩,可知是何罪名?” 许信目光闪过厉色,大声喝问。 “对啊,我记得我报名的时候,管事大人确实是郑重提醒我,要认真阅读,仔细研究这册子呢,事实证明,那位大人的确是尽职尽责。却是未曾听谁说过,这册子是摆设。” 周围有士子大声说道。 “近几年明藩大考是何情形,我等应当都是知晓,其侧重,一开始就是那经世致用之学,而非文章道德,所选拔的官员,也都是从基层做起,只知道道德文章,吟诗作赋的,明王爷也曾明言,若有真文采,可去大学中教学,传播我汉家文化,但是招录为官,却是万万不可的。” 也有士子说道。 “而且当初报名的时候,官府也推荐了教材,让我等温习,今次大考很多题目其实就是那教材之中的,却不曾想,有人还能把格物等几科考成这个样子。” 有士子指着榜单中,孔宪几人格物等科目的分数,嗤笑着说道。 这一下,孔宪和黄奎,还有他们身后的数十名士子一个个脸色涨红,他们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因为心里面的傲慢和不屑,还有那隐藏的阴暗心思,让他们对此并未重视。 “哼,这些题目,还有近年明王所做之事,简直是大逆不道,逆天而行,明藩这是在挖天下士族的根基,许相公,你也是读书人,可曾听闻过,自古以来有人如此作为的?” 孔宪微微挣扎之后,突然脸上厉色闪过,大声说道。 这一下周围顿时安静了,有些士子悄悄地远离孔宪等十几人,原本他们在这里指摘大考不公,很多士子还有些懵,明藩大考的规则已经执行三年了,指摘大考不公本身就是对明王府公信的质疑。 如今,这家伙竟然说出这番话,很显然,大考,不过是一个借口,这是要搞事情啊。 旁边的黄奎也是帮腔说道:“明王爷作为大汉朝廷敕封的亲王,理当忠君爱国,忠于君王,可如今明藩一切,可有任何忠于君王之像?均田策、摊丁入亩还有如今的大考,无不说明,明藩有谋反之心。” 这话一出,他们周围顿时空了一片,即便是方才和他们一起发难的士子,也有人迅速后退,远离他们。 这话能是随便说的吗? 第91章大考风波(三)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明藩从成立以来,除了上表拥立先皇登基,什么时候对大汉朝廷表过忠心?你以为黄河边上,雁门关中,那数万大军是为了拱卫朝廷的吗? 人家本来就没有想过忠于汉朝,只是为了避免战乱,与朝廷达成了交易,暂时的和平共处罢了。 “这位黄先生,还有孔先生,你们说明王要造反?可有证据?” 许信也是脸色一变,随后便是冷笑着看着两人说道。 原本他也早就得到靖安司的传信,有人要在大考上闹事,也早做好了准备,一开始以为最多是这些士子煽动群情,来个哭庙的戏码,却没想到孔宪和黄奎这两个领头人如此愚蠢。 大考之中,孔宪和黄奎闹起的风波无疾而终,但是靖安司的脚步却是没有停下。 直接公开指摘明王造反,虽然只是出自一个小小的不第士子之口,但是却也从侧面说明了如今明藩所处的尴尬境地。 不过许松并未就此有任何公开的说法,也没必要说。 幽州城南,风华楼。 这里是幽州城有名的销金窟,往来南北的商旅,还有各地的文人雅士,只要来了幽州,这里基本是必到之地。 风华楼后院,一处小院之中,正有几人商谈。 “大人,孔宪和黄奎等人已经离开幽州,回返山东了。” 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年轻人低声说道。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面色白皙,头戴儒冠的中年男子,嘴角留着胡须,一身正气,看了看两名属下,轻声说道:“嗯,这几十名山东士子既然来了,那就不要回去了。” 两个手下点头说道:“遵命。” 中年人说道:“唉,小看了那个小子了,短短几年,竟然能够建立如此基业,面对挑衅,还能如此隐忍,果然不是常人啊。” “如今秦州、成州、阶州等州都已经归附我主,伪汉朝廷又面临河中、凤翔和永兴三镇节度使叛乱之危,我主派遣张虔钊出大散关,何建出陇右,李廷珪出子午谷,策应永兴节度使,伺机攻打关中,若是能够挑拨明藩南下,届时伪汉势必头尾难以相顾,我主的战略目标也就更好实现。” 手下急忙说道:“大人,是我等无能,靖安司的防守实在是密不透风,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许信,否则就会暴露,如今计划失败,请大人责罚。” 中年人说道:“计划失败,你们自然是要受罚的,不过本官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吧,在离开北境之前,让孔宪他们闭嘴,留下明军的一些物件。唉,这也只是恶心一下他们罢了,无论是明贼,还是伪汉的那些家伙,都不会因为区区几个士子,就直接兴兵开战,更何况如今还有我方大军的威胁。” “属下遵命。” “此事之后,你们也不要在北境呆了,立刻转移,别让靖安司抓住了尾巴,本官今日也会离开,靖安司盯得太紧了,假以时日,只怕会成为我们的大敌。” 风华楼后院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三日后,许松在太和殿举行殿试,参加殿试的有士子四百五十七人,也是这次大考录取的人才,有的会进入官场,有的会进入各大院校,有的会进入研究院,还有的会进入许松建立的国企体系。 四百多人,许松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算是见了一遍,也只是混了个脸熟,便将他们打发走了,除了喻皓,赵匡义,吕端等少数几人,被许松直接安排,其他人都将由组织部进行安置。 在许松这边进行殿试,考核士子的时候,孔宪和黄奎带着落选的山东士子已经到了沧州,即将从这里上船,离开北境,回山东。 虽然心底里对许松不认可,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黄河以北和黄河以南的景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北边百姓虽然也有衣不蔽体之人,但是却有人施粥,让他们不至于饿死,而且还分发了土地,只要撑过这半年,便有收成,这让百姓们都是充满了希望。 而南边的百姓,即便是能够吃饱饭的小农之家,也大都是愁眉苦脸,整日担忧明日要缴纳哪些赋税,上街做买卖的也都不敢大声叫卖,就怕引来那些税吏。 至于冻饿而死,易子而食之事,他们虽未亲眼见过,但是却也多次听过,尤其是河南西部,战乱频繁,百姓是民不聊生。 “孔兄,此次我们的目的算是完全失败了,而且还得罪了明藩,以后只怕在这北境,我等将无立锥之地了,回到山东,兄台有何打算?还要继续参加朝廷的科举吗?” 黄奎看向孔宪问道。 “自然是要参加的,我等读书人,当有远大志向,匡扶社稷,拯救黎民于水火,那明王于北境割据,拥兵自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日定会举兵反叛,到时,在下定要提三尺剑,北上剿灭叛乱。” 孔宪认真的说道,丝毫没有在意旁边黄奎,还有其他士子诧异的目光。 幽州,风华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以往风华楼此时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然而今天,这里却是被幽州巡检司团团包围,里面的小厮、老鸨和妓女都被带走。 后院,严庄带着几个手下从院子里走出,脸色有些阴沉说道:“孟蜀密碟司,还真是名不虚传,孟昶小儿的手伸得有些长了。” 旁边的手下说道:“此次能够捣毁孟蜀密碟司的据点,大人运筹帷幄,想必王爷定会重赏。” 严庄却是摇摇头说道:“没能抓住张乾兴,只是捣毁了这么一个据点,用处不大,段九重那边布置得如何了?” “大人放心,段大人那边死死盯着孔宪等人,只要密碟司的人敢露面,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小子虽然刚从大明军事学院毕业,但是却是处事老辣,心细如发,果断干练,当初和老许他们挣得头破血流的,倒也值得,这一次能够顺藤摸瓜,把孟蜀密碟司都给扯了出来,这小子功不可没,传我命令,沧州千户所全力配合段九重,剿灭密碟司。” “遵命。” 沧州港,傍晚。 如今战乱频繁,沧州港口的商贸往来已经极为萧条,虽然许松占据此处后,已经颁布了不少优惠政策,吸引海商,但是时间太短,效果还未显现。 孔宪和黄奎带着几十名士子此时已经来到港口,等待船舶,准备坐船回山东,只是他们到此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但是接他们的船却还未过来。 “黄兄,你是否发现,这港口的人,今天似乎少了很多啊。” 孔宪看着空荡荡的码头,心里有些发怵说道。 “这些年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那些商贾也都很少来河北做生意了,这港口自然日渐萧条,人少一些,也是正常的。” 黄奎并不在意地说道。 “黄兄这几年在外游历,并不知道,我等来到河北的时候,也是走的海路,不过乃是几个月前,那个时候北方的战事还未完全结束,但是沧州港却还是有些人气的,不像今日,寥寥几人,这不太正常啊。” 另一个士子疑惑说道。 他这么一说,孔宪等人都是回过味儿来,谨慎地看向周围。 “快看,我们的船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士子高兴大喊道,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上了船,相信就算北军有害他们之心,也很难找到机会,茫茫大海,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他们的。 很快船舶靠岸,众士子兴高采烈,就要上船,却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尔等若是想要活命,最好不要上船。” 众士子停下脚步,回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到一个身穿玄衣,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挺身而立,身边还有两名侍卫,这两名侍卫身穿飞鱼服,他们自然不会陌生,正是明藩的靖安司。 几十名士子都是脸色剧变,带着恐惧,靖安司的凶名,他们可是听说了,连辽国大军都屡次在靖安司的手上吃大亏,如今他们出现在这里,那是明藩准备对他们动手了。 “明藩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可笑,明王还有鲸吞天下,问鼎中原之志,没想到却是如此心胸狭隘,容不下逆耳之言的人。” 黄奎色厉内荏,盯着年轻人说道。 “呵呵呵,本官来此,可不是为了杀你们,就你们几个穷酸书生,别说是我家王爷,就是本官,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不想你们死在别人的手上,却又把脏水泼在我明藩身上而已。” 年轻人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在意黄奎言语中,对明王的不敬。 “不杀我们?那你来此作甚?” 孔宪说道。 “不是说了吗?是来救你们的,你们若想活命,就不要上那艘船。” 年轻人微微一笑,只见他走上前去,看着远处大海上的船只,大声说道:“在下靖安司北镇抚司试百户段九重,不知道船上是孟蜀密碟司的哪位同行,还请下船一见。”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港口之中顿时一片喧嚣,数百靖安司从暗处冲出,除了十几名防备众士子之外,其余人都围向了大船,手中的火绳枪都已经点燃火绳,还有拿出火雷的,随时准备进攻。 而在海上,也有十余艘战船出现,由远及近,将这艘船包围。 如此大的阵仗,把黄奎等人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即也都是松了一口气,要对付他们这些书生,堂堂靖安司根本不需要出动如此阵势,这样的阵势,很显然是要抓大鱼,他们这些人,连小虾米都算不上。 段九重等了一会,船上并无动静,随即便是一挥手,靖安司三人一组,开始向着船只靠近。 很快靠近大船,船上终于有十余名黑衣人出现,手中都拿着长弓,张弓向靖安司射箭。 但是靖安司早有准备,在他们现身的瞬间,数十杆火枪便被激发。 砰砰砰…… 几十声枪响后,硝烟弥漫,十余名黑人全部栽倒,连箭矢都没能够射出,便被杀光。 这一下船上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了,来此执行任务的靖安司都是精锐,他们动作更快,交替掩护,攻入船上。 一阵火枪声音,连带着火雷爆炸的声音过后,大船摇摇晃晃,片刻后便恢复平静,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被抬下,还有三名被五花大绑、黑布蒙头,嘴里被塞住,哼哼直叫的黑人,被押走。 “诸位,现在你们可以上船了,不过想必船上的船夫都已经不在了,如何开船回去,就是你们的事了,本官告辞。” 段九重拍了拍手,看向黄奎和孔宪等人,笑着说道。 谈笑间,十几条人命便没了,而段九重竟然还是笑嘻嘻地跟他们说话,这让黄奎他们毛骨悚然,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木然地看着段九重带着手下撤退,海上的战船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明王府中,严庄已经来到府中,前来汇报此次行动的结果。 “段九重做得不错,虽然没能够抓到张乾兴,不过也没什么,张乾兴,毕竟是孟蜀密碟司的二号人物,若是这么容易被抓到,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许松看着严庄递交的报告,很是高兴的说道。 孔宪事件没有闹出太大的风波,表面上是孟蜀密碟司在挑拨离间,但是许松却不会想这么简单。 许松自从在云朔起兵以来,占领燕云之地,开办了大明军事学院、大明政治学院和大明综合大学。 大明政治学院和大明军事学院还好,目前主要是对各级官员和军官进行再教育,对外招收的学生很少,基本都是明藩下属的各级官员,将其子弟送进去学习,但是大明综合大学却是广为扩招。 许松在其中设立了商学院、格物院、化学院、农学院、文学院等等学院,并不像传统的朝廷一样,国子监、太学等等学子,主要学的乃是儒家经义,大学之中学的是百家之学。 这就让众多儒家士子有所不满。 古代学术界对整个国家的影响,可不是后世那种只能给意见的顾问团能够相比的,那是足以影响朝局国本的影响力。 第92章南下巡视 中国古代帝国权力分两条线,一条是皇权的行政权力线,也就是管理国家、组建军队的这种看得见的权力。 还有一条权力线是道统权,也就是儒家正统权,由他们解释皇帝法理的正统性。 他们和皇权相互依存,这来源于当初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的概念。 许松这几年推行新学,建立报社,并且将大明周报推广到了所占领的所有区域,宣传他的思想,可以说已经形成了一种与儒家意识形态截然不同的意识形态。 孔宪等人的出现和搅乱,正说明了,以许松为中心的新的意识形态,与儒家传统意识形态的对立已经开始显化,许松组织的大考,让传统的儒家学子意识到了这种对立矛盾,察觉到了新学的威胁。 这些儒家学子,可不只是汉朝还有南方的几个政权的学子,还有高度汉化的契丹、高丽等国,甚至明藩内部也有这样的人,大考风波之中,孔宪等人的搅和只是一件小事,但是这件小事,却是掀开了意识形态之战的一角。 这场战争是思想的战争,没有硝烟,但是却更加残酷,而且延续时间将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明王府中,许松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把手中的稿子交给了身旁的成水中。 “把这篇稿子送到报社,明日头版头条发出来。” 成水中结果稿子,看到上面的几个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第二日,许松带着亲卫营牛大山和数十名亲卫,还有成水中等人,一路南下,往定州而去。 如今明藩占领区域扩大,除了燕云之地,还有关外的几个州,都是明军直接打下来的,官员也基本是从大明政治学院走出来的,许松对他们的情况都还算了解。 但是像定州、易州、恒州等地,则是整编收编而来,大部分官员都是留任,虽然也经过了选拔,但是因为战时,所以处理得很粗糙,并未更详细地甄别。 公元947年11月20日。 在处理了大考之事,新录取的士子到任之后,许松带着牛大山,由几十名亲卫护卫,带着房筠筠微服出访,向着定州等地而去。 这两年只要许松没有带兵出征,处理政务之余,经常会和房筠筠一起出游。 许松本身有着后世的灵魂,对于所谓的男女大防并不在乎,房筠筠也是巾帼女子,有着大家闺秀的温柔贤惠,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所以两人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这也让明藩各级官员都知道,这位房小姐,只怕就是日后的明王妃了。 房家对此也是乐见其成,以前许松没有起势的时候,他们就打算在许松身上下注,如今房家对于当初房青云的决定,是再无异议。 对于许松的行动几乎是百分百配合,靖安司能够发展得这么快,短短两三年,就将触手深入江南,就有赖于房家商会和康家商会的鼎力支持。 定州,古称中山,地处河燕平原腹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自明军收复定州后,此地名义上归明藩管辖,但许松一路南下,却发现定州乡野间的氛围与其他州府截然不同。 许松一行扮作商队,缓缓驶入定州城外的村落。时值初冬,田野间已无农忙景象,但村中百姓却神色木然,见到生人时目光躲闪,甚至有人匆忙关门闭户。 “奇怪,明藩推行‘摊丁入亩’‘均田策’已有两年,百姓赋税大减,按说该对官府心存感激才对:“房筠筠低声说道:“可这些人怎么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许松目光微沉,示意牛大山前去打听。牛大山粗中有细,很快拉着一老农回来,那老农战战兢兢,连声道:“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松温声安抚:“老丈莫怕,我们只是路过商人,想问问此地可有新农政?比如官府分田、减税之事。” 老农一愣,茫然摇头:“什么新农政?田是张大官人的,税是里正收的,和往年一样啊。” 许松与房筠筠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惊。 许松看了一眼身后的杨吉,让杨吉直冒冷汗。许松按照后世锦衣卫的编制,对靖安司惊醒了改组细分,分为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由严庄负责,南镇抚司由房青风负责,他是靖安司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是严庄的得力助手。 如今,定州的情况巡检司不知道或者说巡检司的官员已经和当地官员同流合污,没有发现也就罢了,但是靖安司竟然对于与幽州近在咫尺的定州的情况也毫不知情,这就有些不应该了。 许松一行人离开第一个村子后,又接连走访了定州周边的几个村落。 每到一处,他们都会以商旅的身份询问当地百姓关于新农政和大明周报的情况。然而,得到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百姓们对新政一无所知,甚至从未听说过什么“摊丁入亩”或“均田策”。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许松问及大明周报时,许多村民一脸茫然。只有少数几个识字的老者支支吾吾地说:“官府不让私藏报纸,说是怕有‘妖言惑众’。” 房筠筠眉头紧锁,低声道:“松哥,看来新政在定州一带根本没有推行下去,地方官员阳奉阴违,甚至可能联手士绅压榨百姓。” 许松冷笑一声:“好一个‘天高皇帝远’!我原以为燕云之地初定,官员们至少会收敛些,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抗新政。” 当晚,许松在临时落脚的客栈中召集了亲信。牛大山愤愤不平地说道:“王爷,咱们直接亮明身份,把那些贪官污吏全抓起来砍了!” 杨吉跪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靖安司在定州确实安插了眼线,但传回的情报都是‘新政推行顺利’,显然是被人收买了。” 许松摆摆手,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杨吉,你立刻派人秘密联络靖安司在定州的暗桩,查清楚哪些官员参与其中,背后是否有更大的势力。” “是!”杨吉领命退下。 次日,许松决定前往定州城一探究竟。他们伪装成来自幽州的丝绸商人,顺利进入城中。 定州城表面上繁华依旧,街市上人来人往,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百姓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麻木。 许松带着房筠筠走进一家茶楼,点了一壶清茶,静静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听说了吗?隔壁村的李老汉因为拒交‘剿匪税’,被里正带人打断了腿!”一名商人模样的男子低声说道。 “嘘!小声点!”同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现在官府耳目众多,你可别惹祸上身!” 房筠筠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许松轻轻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就在这时,茶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名衙役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走过街道,口中高喊:“此人私藏禁书,妖言惑众,按律押送大牢!” 许松目光一凝,低声道:“跟上去看看。” 他们尾随衙役来到州衙,发现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那名年轻人被按在地上,一名官员模样的人站在台阶上,手中拿着几份大明周报,厉声喝道:“此等书报蛊惑人心,传播邪说,从今日起,凡私藏者,一律严惩不贷!” 百姓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 许松冷笑一声,对牛大山使了个眼色。牛大山会意,悄悄退到人群后方,很快消失在街角。 三日后,定州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前,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下。 许松一袭锦缎长袍,腰间玉佩叮当,手执一柄泥金折扇,俨然一副江南富商派头。房筠筠则扮作随行女眷,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张员外到……”酒楼伙计拖长声调唱喏,里头立刻迎出几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 为首之人满脸堆笑:“久闻江南张氏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在下定州刘氏家主刘茂才,这几位都是本地乡绅。” 许松拱手还礼,故意带着几分江南口音:“刘老爷客气了。张某初来乍到,还望诸位多多关照。”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刘茂才打开锦盒,见是两颗龙眼大的南海珍珠,眼中顿时闪过贪婪之色:“张员外太见外了!快请上座!” 酒过三巡,席间觥筹交错。许松佯装醉意,拍案叹道:“不瞒诸位,如今明王爷将辽国赶出燕云,河北之地再次恢复平静,张某此次北上,是想购置些田产。可这几日走访乡里,竟发现良田皆有主了!” 席间顿时一静。坐在刘茂才右侧的瘦高男子眯起眼睛:“张员外有所不知,定州田地早被我们几家分完。不过……”他压低声音:“若您真有兴趣,倒有些‘隐田’可以操作。” “哦?”许松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愿闻其详。” 刘茂才使了个眼色,仆役立刻清场。待雅间只剩几人,他才神秘道:“明王推行的均田策,在别处或许行得通,但在我们定州……”说着比了个翻掌的手势:“田册上的数字,还不是官府说了算?” “可这新政查得严……”许松故作犹豫。 “哈哈哈!”席间爆发一阵大笑。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凑过来:“张员外放心,刺史大人是我们自己人!您若想要田,我们按‘老规矩’,每亩地您出两贯钱打点官府,再出五贯给我们,地契上写一亩,实际能得三亩!” 房筠筠在桌下攥紧了帕子。 这些人口中的"隐田",分明就是勾结官府篡改田册,将本该分给百姓的官田私吞! 许松却抚掌大笑:“妙!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听闻靖安司无孔不入,诸位就不怕……” “怕什么!”刘茂才酒意上头,拍桌道:“刺史大人早打点好了!靖安司派来的几个探子,现在都在滹沱河底喂鱼呢!” 正说着,雅间门突然被撞开。 牛大山满脸是血冲进来:“老爷!咱们的货被官府扣了!说是什么……什么违禁品!” 许松"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告罪。 刘茂才却拉住他:“小事一桩!王兄,你去和巡检司打个招呼。” 那瘦高男子应声而去。 不多时,牛大山回来禀报货物放行。许松"感激涕零",又命人抬进来两箱绸缎相赠。刘茂才等人见他如此"上道",愈发推心置腹。 酒酣耳热之际,那胖子大着舌头道:“张员外不如多住几日!三日后刺史大人嫁女,我们都要去贺喜,正好引荐您认识!” 许松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举杯笑道:“求之不得!” 当夜,客栈厢房内。 “查清楚了:“杨吉单膝跪地:“定州刺史赵德言与本地七大豪强结为姻亲,他们操控田赋、盐铁专卖,去年仅‘隐田’一项就贪污二十万贯!” 许松手指轻叩桌面,眼中寒光闪烁:“好一个定州官场,巡检司、靖安司与地方官府沆瀣一气,竟已烂到根子里了。” 房筠筠递上一份密报:“更严重的是,他们私自加征的苛捐杂税多达十七种,百姓苦不堪言。前几日被当街抓捕的年轻人,只因在私塾教授大明周报上的文章。” 牛大山拳头捏得咯咯响:“王爷,咱们还等什么?直接调兵把这些狗官全砍了!” 许松抬手制止:“不急。杨吉,你立刻派人去查三件事:第一,赵德言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靠山;第二,被他们害死的靖安司探子名单;第三,他们与南方各藩镇有无勾结。另外,通知三哥和四哥,还有薛子平来一趟,这河北之地,是要好好整顿一番了。” 薛子平即是薛居正,原本是晋国官员,被辽国俘虏,在泒河之战之中被许松救出,许松是知道他在原时空的历史上,乃是刑狱方面的好手,便想邀请他加入云朔军。 但是这位薛子平却是个将脾气,怒斥许松拥兵自重,不愿归附,许松也不想放走这么一位人才,便强行将他留在幽州。 后来许松出兵,将辽国打得大败亏输,甚至一度打到了上京临潢府,这才让薛居正真正看到许松的志向,加上他这几个月在明藩各地游历,看到了明藩与南方各路军阀的不同,便答应出仕,担任监察司的副手,不过实际上,许智已经基本不管监察司的事情了,他就是监察司实际上的一把手。 第93章清理河北道 “属下遵命!”杨吉领命退下。 房筠筠轻声道:“松哥是怀疑,此事可能牵扯到南边的势力?” 许松冷笑:“定州离幽州不过三百里,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必有所恃。三日后刺史嫁女,正好一网打尽。” 第三日,许礼和许智,还有薛居正三人赶到定州与许松汇合,了解到情况后,薛居正气得当场就要去找赵德言问罪,还是许松他们力劝,才算作罢,准备再等两天。 三日后,定州刺史府张灯结彩。 许松带着"贺礼"登门时,府中已是宾客盈门。刘茂才亲自引他入席,指着上手一个紫袍官员低声道:“那位便是赵刺史。” 赵德言约莫五十出头,面白无须,正与几位乡绅谈笑风生。忽然有衙役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赵德言脸色骤变,起身就要离席。 就在这时,府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赵德言厉声喝问。 回应他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弩箭,擦着他脸颊钉在柱子上。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靖安司缇骑冲入院中,为首的正是杨吉。 “奉明王令,定州刺史赵德言勾结豪强、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即刻拿下!” “大胆!”赵德言猛地拍案而起,脸上肥肉颤动:“本官乃朝廷命官,尔等安敢无礼!”他朝厅外厉喝:“王队正!还不护驾!” 一阵甲胄碰撞声中,数十名定州戍卫军士兵冲入院落,手中的长刀闪着寒光。为首的虬髯将领按刀而立,正是戍卫军第二大队队正王彪。 定州的地方戍卫军定编是一个营,也就是三个大队,这一次只来了这位第二大队队正,这让许松心中还算松了口气,若是定州戍卫军都来了,那这河北之地,是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王彪阴鸷的目光扫过杨吉等人:“靖安司好大的威风,竟敢擅闯刺史府!” 席间宾客哗然,刘茂才等人面露得色。 那胖子乡绅凑到许松身边低笑:“张员外且看,这就是咱们的底气……” 话音未落,府门外突然传来隆隆战鼓声。 一队黑甲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当先一面"明"字大旗猎猎作响。 骑兵分列两侧,露出后方缓辔而来的许松……此刻他已褪去商贾伪装,一袭玄色蟒袍在风中翻卷。 “王……王爷?”赵德言腿一软跌坐在地。 王彪脸色剧变,戍卫军士卒更是面面相觑。 许松马鞭轻点:“王队正是要造反?” “末将不敢!”王彪慌忙跪地:“只是赵大人说……” “他说靖安司假传王命?”许松冷笑跃下马背:“那本王亲至,可还有假?”说着将一叠文书掷在赵德言脸上:“你私改田册、虐杀百姓的罪证,要本王当众宣读吗?” 赵德言面如死灰,突然扑向身旁佩剑。牛大山眼疾手快,一柄横刀已架在他颈间:“动一下试试!” “全部拿下!”许松厉喝。 黑甲骑兵瞬间控制全场,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乡绅们顿时瘫软如泥。 三日后,定州菜市口。 薛居正亲自监刑,将赵德言等三十余名官吏乡绅明正典刑。当鬼头刀落下时,围观百姓先是寂静,继而爆发出震天欢呼。 “王爷!”一个白发老妪突然冲出人群,捧着粗瓷碗跪在许松马前:“这是老身攒下的鸡蛋,求王爷为我们做主啊!” 许松连忙下马搀扶,却发现越来越多的百姓跪满长街。有人捧着刚挖的野菜,有人抱着啼哭的婴孩,更多的是举起满是老茧的双手。 “即刻起,定州实行军管。”许松转身对许智道:“三哥你亲自坐镇,带着薛先生彻查田亩。凡侵占民田者,十倍偿还!” “四哥。”他又看向许礼:“你带人重编户籍,按实际人口重分永业田。”说着解下佩剑递去:“敢阻挠者,先斩后奏!” 当夜,刺史府书房。 杨吉呈上最新密报:“赵德言与南唐使者确有往来,他们约定若明军南下,定州便倒戈相迎。” “果然如此。”房筠筠蹙眉:“难怪他们敢对抗新政。” 许松凝视着烛火,突然问道:“你们说,为何新政在幽州能推行,在定州就寸步难行?” 薛居正捋须沉吟:“幽州是王爷根基,官吏多出自政治学院,而定州……” “因为这里没有流过血,”许松冷然打断:“就由三哥、四哥,还有薛先生你们三人,另外审判司的李青主事明日也会到来,你们组成调查组,由靖安司和地方戍卫军异地调动配合,彻查河北各州各县新政推行情况,严查冤假错案。凡阳奉阴违者……”他手掌重重按在地图上:“连根拔起!” 许松的命令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在河北道炸开。 三日后,幽州。 靖安司北镇抚司指挥使严庄手持令旗,站在校场高台上,面前是三千名整装待发的缇骑。 “王爷有令……”严庄声音冷峻:“河北道各州县,凡有官吏抗拒新政、勾结豪强、鱼肉百姓者,主犯立斩不赦,从者发配北疆!” “凡有地方戍卫军与贪官沆瀣一气者,就地解除武装,押送幽州审判!” “凡有士绅阻挠分田、隐匿田亩者,抄没家产,流放北疆!” 台下三千缇骑齐声怒吼:“遵命!” 马蹄如雷,铁甲如潮,靖安司的缇骑分成数十支小队,配合从各州调换的戍卫军,向河北道各州县席卷而去。 调查组在河北道掀起雷霆风暴。许智坐镇定州,每日批阅的案卷堆积如山;许礼率骑兵昼夜奔驰于各州县;薛居正则以刑名老吏的锐利目光,将一桩桩冤狱翻出水面。 七日后,洺州城郊。 “报!孟家堡聚集三百私兵,拒交田册!”斥候飞马来报。 许礼冷笑挥鞭:“随我去看看。” 当铁骑抵达时,孟家高墙外已架起鹿砦。堡主孟昌站在箭楼上高喊:“许将军!我孟氏乃大唐望族,岂能任人宰割?” “前朝?”许礼马鞭一指:“大唐都亡了38年了,后唐也亡了8年了!你说的哪个大唐?”突然抬手一箭,射落孟昌冠缨:“开门受查,否则以谋反论处!” 墙头一阵骚动,忽然有黑衣人从角门冲出,手中赫然是南唐制式弩机! “果然有鬼!”许礼拔剑大喝:“破门!” 重骑兵撞开大门时,杨吉已带人从侧墙翻入。混战中,孟昌被生擒,搜出的密信揭露他暗中接受南唐官职。 “拖去菜市口。”许礼擦着剑上血迹:“传令各乡:明日午时,当众宣读孟氏罪状,发还侵吞田产!” 同一时刻,邢州大牢。 薛居正盯着瑟瑟发抖的狱吏:“去年腊月,为何突然病死七个囚犯?” “是、是疫病……” “疫病?”薛居正猛地掀开验尸记录:“七人皆被钝器击碎后脑,你管这叫疫病?”他转身对李青道:“查!这些死者都是举报官府贪污的士子!” 当夜,邢州刺史在书房自缢。靖安司在他密室发现与后汉往来的密函,以及一箱准备运往太原的军粮账册。 叛乱在十二月爆发。 魏博镇旧将田承嗣之孙田弘,煽动七县豪强作乱。他们打着"清君侧"旗号,聚集八千乌合之众攻占贝州。 “王爷,叛军里有朝廷的兵将士卒!”牛大山提着缴获的鳞甲来报:“这精铁甲胄,只有朝廷禁军才配发!” 许松凝视沙盘,突然将代表叛军的黑旗尽数拔起:“传令第九师第一团,出兵平乱。”他转头对房筠筠轻笑:“正好让南边看看,什么叫摧枯拉朽。” 两日后,贝州城外。 田弘望着地平线出现的玄甲洪流,脸色煞白……那根本不是预想中的地方戍卫军,而是明藩最精锐的野战兵团! “放箭!放……”他的命令戛然而止。 幽州铁骑如热刀切黄油般撕开叛军阵线,许松亲率的重甲步兵方阵更是碾压而过,未及半日,所谓"八千劲旅"便土崩瓦解,而明藩出动的,不过是一个团三千余人的兵力。 三个月的巡视,他还查出了修路贪腐案。 数个县的县令和当地商人勾结,克扣工钱,欺压百姓,谎报进度,骗取工程款。 还有用豆腐渣工程哄弄上级,最可恨的,许松制定了对因为工程伤残的工人,进行抚恤的政策,这本来是善政,让这些工人没有后顾之忧。 却没想到有奸商竟然敢私下谋害工人,以换取抚恤金,这完全突破了许松的底线。 这一段路是血流成河,参与此事的官员和商人,全部被抄家,主犯斩首,家人送入矿场。 一路巡视,许松刷了一路的经验,让各州的老百姓真正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明王,看到了一个真正为百姓谋福做主的明王,许松在明王府治下的各州,声望空前暴涨。 腊月飞雪时,河北道已焕然一新。 许松踏着积雪走进真定县学堂,孩子们正诵读新编的《农桑辑要》。老塾师含泪道:“王爷,如今娃娃们终于能念书了。” 县衙外,刚领到地契的农民们对着新政告示叩头。有人指着"永业田不得买卖"的条款嘀咕:“这地真能传子孙?” “那还有假?”里正挺起胸膛:“俺家三亩地连赋税都减半哩!” 夜幕降临,许松在行辕召集众人。 “三个月,斩贪官污吏一百四十七人,发还民田二十万亩。”薛居正捧着账册的手在发抖:“老朽为官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彻底的涤荡!” 许智递上密报:“朝廷命郭威为北方行营总管,在汴梁聚集重兵,很明显在防备我们。” “无妨。”许松推开窗户,任由风雪扑面:“如今经过这一番清洗,河北之地短时间不会再有什么乱子,朝廷那边党争严重,只要我们不主动出兵,他们不敢轻易北上,接下来,我们可以放更多的精力在北方了。” 房筠筠悄悄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这一日,队伍行至黄河岸边。 房筠筠望着滚滚河水,轻叹道:“松哥,南岸就是伪汉疆域了,听说那边今年又闹饥荒……” 许松目光深邃:“伪汉朝廷腐败,节度使各自为政,百姓确实苦不堪言,不过……”他转头看向南方:“用不了多久,这黄河天堑就挡不住我们了。” 在许松一路巡视,刷着经验的时候,南方的大汉朝廷,也正在酝酿一场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事件。 刘知远并非正常驾崩,刘承祐为了能够登基称帝,不得不对杨邠等人进行拉拢妥协,杨邠史弘肇等人因为明藩和孟蜀的威胁,也不得不接受刘承祐是目前唯一适合继位的皇子,最终他们伪造了一份圣旨。 命枢密使杨邠、侍卫亲军指挥使史弘肇、左仆射苏逢吉,以及枢密副使郭威同为顾命大臣,另外还有三司使王章也深豫顾命事。 这就有些类似原时空鞑清顺治托孤鳌拜等四位顾命大臣,不过康熙还有个孝庄太后撑腰,同时监督康熙执政,所以等到康熙长大亲政的时候,才能够完成政权的平稳过渡,虽然也发生了一些小波折,但是对鞑清政局的影响却并不大。 可是如今的大汉,却与鞑清局势不同,刘承祐的弑父行为将会给这个短命的王朝留下埋葬它的致命隐患。 在顾命五大臣中,王章主要负责汉朝的财政运营,很少参与军事议政。而枢密副使郭威的地位又略逊于其他四人,兼郭威是著名的救火队长,主要负责防御外敌以及镇压境内不臣势力,基本不干涉政务。 特别是前段时间,原永兴节度使军校赵思绾占据京兆府(今陕西西安),凤翔巡检使王景崇在讨伐赵思绾的过程中突然也扯旗造反,随后镇守河中的护国军节度使李守贞公然对抗朝廷。 白文珂、郭从义、常思等奉命平叛,结果大败而回,刘承祐只能启用郭威,郭威8月初奉诏率官军西讨三叛,此时根本不在京中。 在朝中真正拿大主意的,还是杨邠、苏逢吉、史弘肇三人。 第94章大汉朝局争斗 在“三角组合”中,杨邠和史弘肇私交极好,和苏逢吉关系一般,而史弘肇又与苏逢吉是死对头。再扩大范围,郭威、王章其实都是杨、史一党,四人就差喝鸡血拜把子了,苏逢吉则甩开膀子单干。 杨邠掌机要,郭威主征伐,史弘肇典宿卫,王章总财赋,国家大事,尽在四大臣掌握,宰相苏逢吉、苏禹珪等反若赘瘤。 苏逢吉是一个很特殊的家伙,他对刘汉还是很忠诚的,但是同时,他是个文官,这是个关键词。而且这个人“素不学问,随事裁决,出其意见,是故汉世尤无法度,而不施德政,民莫有所称焉。” 苏逢吉主张的是,以文制武,这个词是不是有些耳熟? 没错,如果按照原时空的历史发展的话,再过十几年,目前还在北境治理饶乐都督府和锦榆都督府民事的赵匡胤,会在柴荣驾崩后,欺负孤儿寡,来一场陈桥兵变。 而他的得力助手,大宋开国宰相,就是如今在许松身边担任秘书郎的赵普,会继承苏逢吉的主张,搞出以文制武,以至于后来的几百年,汉家王朝都被蛮夷异族压制敲诈,憋屈无比。 大汉洛阳皇宫内,刘承祐正对着铜镜整理冠冕。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天子眼中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阴鸷:“苏相国,杨邠他们今日又驳回了朕提拔禁军将领的奏章?” 苏逢吉躬身递上密奏:“不止如此。史弘肇昨日当众说‘陛下但坐禁中,外事自有臣等处置’。”他故意停顿,看着年轻皇帝的手指捏得发白:“更可虑的是,郭威西征连战连捷,若再立新功……” “够了!”刘承祐猛地砸碎茶盏,碎片划破他掌心也浑然不觉:“先帝尸骨未寒,他们就敢如此跋扈!” 大汉皇宫,紫宸殿。 晨钟刚刚敲过三响,文武百官已分列两班。 刘承祐端坐龙椅,目光却不时瞥向殿外……那里,杨邠和史弘肇正按剑而立,身后站着数十名甲士。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陛下,”中书侍郎李涛手持玉笏出列,“臣有本奏。” 刘承祐强压心头悸动:“爱卿请讲。” 李涛深吸一口气,声音在殿中回荡:“今明藩虎视河北,蜀寇盘踞西川。臣请调杨枢密镇守潼关,郭枢密移防澶州。如此可保两京无虞,内政交由苏相统筹……” “荒谬!”史弘肇暴喝打断,铁甲铿锵作响:“李涛!你与二苏勾结,欲夺兵权耶?” 殿中顿时大乱。杨邠冷笑上前,竟直接夺过奏章撕得粉碎:“陛下年幼,岂知军政大事?外镇之事,自有臣等决断!” 刘承祐脸色铁青,手中玉扳指几乎要捏碎。 苏逢吉见状立即上前,高声道:“杨枢密此言差矣!陛下虽年少,却是先帝钦定的九五之尊。军政大事,理应由陛下圣裁!” 史弘肇"唰"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苏逢吉:“老匹夫!你勾结明藩,意图不轨!” “史将军慎言!”苏禹珪突然从文官队列中走出,举起一卷竹简:“这是潼关守将密报,杨枢密上月私会明藩使者,可有此事?” 朝堂瞬间鸦雀无声。杨邠脸色骤变,突然暴起夺过竹简:“伪造!这是栽赃!”他转身对刘承祐道:“陛下明鉴,老臣对大汉忠心……天地可鉴……” 双方一番争辩,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只能草草了结。 洛阳宫。 杨邠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太后明鉴!老臣追随先帝二十余载,岂会私通明藩?这分明是苏逢吉栽赃陷害!” 李太后端坐凤椅,手中佛珠转得飞快。她年近五旬却风韵犹存,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将门虎女的风采。 “化元(史弘肇的字),”她突然开口,“你来说。” 史弘肇重重叩首:“太后!那潼关守将,本就是苏逢吉妻弟!这所谓密报……”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箭伤:“臣愿以这颗脑袋担保,杨枢密绝无二心!” 佛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滚落满地。李太后缓缓起身,凤目含威:“来人,请皇帝来一趟。” 片刻后,刘承祐战战兢兢进来,还未开口就挨了一记耳光! “孽障!”李太后怒斥:“先帝尸骨未寒,你就任由外臣构陷忠良?” 她指着杨邠二人:“这两位是替你爹打江山的功臣!今日若不是他们来求我,你是不是要学那唐昭宗自毁长城?” 刘承祐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低头道:“儿臣知错……” “即刻下旨!”李太后厉声道:“李涛罢官,苏逢吉罚俸半年!再有诬告重臣者……”她突然抓起案上镇纸砸得粉碎:“犹如此案!” 当夜,苏府密室。 “太厚糊涂啊!”苏逢吉将茶盏摔得粉碎:“杨邠竟搬出太后来压我们!” 苏禹珪阴测测地笑了:“兄长莫急,你忘了?郭威明日就该到凤翔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只要这份‘杨邠密令''送到李守贞手里……” 烛火摇曳,照见信上赫然盖着伪造的枢密院大印! 三日后,潼关。 郭威望着城下溃败的叛军,却眉头紧锁。副将魏仁浦匆匆赶来:“将军!刚截获李守贞给杨枢密的回信!” 信纸展开,竟是约定合攻洛阳的密约!郭威脸色大变:“不可能!这是构陷,杨公岂会……” “报……!”传令兵狂奔而来:“陛下急诏!杨枢密被指谋反,命将军即刻回师!” 几乎同时,洛阳城中谣言四起。茶肆里有人窃语:“听说了吗?杨枢密要在先帝忌日那天动手……”更有人信誓旦旦:“我表兄在禁军当差,亲眼看见杨府藏着龙袍!” 这些流言像毒蛇般窜入皇宫。刘承祐在寝殿来回踱步,突然抽出墙上宝剑:“二贼欺我!来人,召苏相公。” 洛阳城东,一座破败的府邸内。 杜重威蜷缩在昏暗的厢房里,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案几。 原时空历史上,在刘知远驾崩后,杨邠史弘肇等人为防止杜重威作乱,便假传圣旨,将杜重威诱杀,现在因为许松的出现,历史出现了拐点,但是杜重威的下场依然没有多好的改变。 自从泒河兵败被俘,又被许松当作"礼物"送回汉朝,这位曾经的北面行营都部署就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老爷……”老仆颤巍巍捧来食盒:“今日只有这些了。” 掀开盒盖,竟是半碗发馊的粟米饭。杜重威喉头滚动,突然暴怒掀翻食盒:“狗奴才!本帅当年一顿饭要杀三只羊!” 吼声在空荡的府邸回荡。院外传来金吾卫的嗤笑:“杜大帅,您当这还是天福年间呢?” 杜重威像被抽了脊梁骨般瘫坐在地。窗外飘来议论声:“听说了吗?史将军昨夜又纳了房小妾……可不,光礼金就收了十万贯……”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踉跄扑到床底,挖出个沾满泥土的铁匣……这是他被抄家时,藏在粪坑里保住的最后积蓄。 “备马!”杜重威胡乱抹了把脸,换上唯一还算体面的紫袍:“去史府!” 史弘肇的府邸灯火通明。杜重威在角门等了两个时辰,才被引进偏院。 “杜大帅?”史弘肇搂着美妾,醉眼斜睨:“找本将何事啊?” 杜重威"扑通"跪下,双手捧上铁匣:“求将军救命!这是下官全部家当……” 史弘肇用剑尖挑开匣盖,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锭。美妾"呀"地惊叫出声,却见史弘肇突然变脸:“大胆!竟敢行贿朝廷命官!” 剑锋已抵住杜重威咽喉。 “将军明鉴!”杜重威涕泪横流:“这些是……是下官要捐给禁军的犒赏!对了……” 史弘肇眼神闪烁。突然收剑大笑:“杜兄何必如此?”亲手扶起他:“明日早朝,本将就奏请陛下,让你去管军械库如何?” 三日后,军械库。 “杜大人,”小吏谄笑着递上账册:“按规矩,新官上任要清点……” “滚!”杜重威一脚踹翻小吏。 待四下无人,他颤抖着翻开账册……洛阳武库竟有七成兵器不翼而飞!最可怕的是,缺失的全是新式弩机和明光铠。 “原来如此……”他想起昨夜在史府偷听到的密谈,冷汗浸透后背:“杨邠要造反是假,史弘肇要……” 突然,库门被重重推开,史弘肇的亲兵队长阴笑着走进来:“杜大人,将军请您过府一叙。” 杜重威腿一软,账册"啪"地落地,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暴雨如注的夜晚,杜重威被带到史府内院。他浑身湿透地跪在地上,面前是面色阴沉的杨邠和史弘肇。 “杜将军,”杨邠把玩着一枚青铜虎符,“听说你在军械库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杜重威额头抵地:“下官……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史弘肇一脚踹翻他:“放屁!老子的亲兵都听见你在库房里自言自语!”说着拔出佩刀架在他脖子上:“说!谁派你来查探的?” “冤枉啊!”杜重威突然抱住杨邠的腿:“杨公救我!下官愿效犬马之劳!那军械库的账册……” 杨邠眼神一凛,突然按住史弘肇的手:“且慢。”他俯身盯着杜重威:“你可知陛下近日要召你入宫?” 杜重威浑身一颤。 “苏逢吉那老匹夫进谗言,”杨邠冷笑,“陛下已经起了杀心。” “下官冤枉!”杜重威连连叩头,额头磕出血来。 “行了。”杨邠甩袖转身:“明日早朝,老夫会保你一命,但你得替我们办件事……” 次日清晨,紫宸殿上剑拔弩张。 “陛下!”杨邠手持象牙笏板出列:“杜重威乃先帝旧将,岂可因谗言擅杀?” 刘承佑脸色阴沉:“杨卿是要抗旨?” “老臣不敢,”杨邠不卑不亢,“只是军械库近日发现大批兵器失窃,杜将军正在追查……” “胡说!”苏逢吉跳出来打断:“军械库分明……” “够了!”刘承佑猛地拍案:“杜重威暂押天牢!退朝!” 天牢深处。 杜重威蜷缩在草堆里,突然听见铁链声响,抬头看见杨邠独自站在牢门外。 “杨公……” 杨邠压低声音:“陛下要秘密处决你,但老夫会保住你。” 杜重威接过令牌,突然压低声音:“杨公,其实下官还发现……军械库的兵器,都运往了史将军在城西的别院……” 杨邠瞳孔骤缩。 就在此时,牢房阴影处突然传来鼓掌声,刘承佑带着禁军缓步走出:“精彩,真精彩。” 年轻皇帝手中把玩着一封密信:“杨卿,你可知这是今早从杜重威府上搜出的?信上说你与明藩约定,要在先帝忌日起事……” “栽赃!”杨邠须发皆张:“陛下明鉴……” “朕已经查明了,”刘承佑冷笑着一挥手,禁军立刻就要按住杨邠,“史弘肇私藏军械是真,但谋反的是你杨邠!杜将军是朕派去查探的。” 杜重威目瞪口呆,突然明白自己成了双方博弈的棋子。 杨邠却是不慌不忙,说道:“陛下何故如此?臣对大汉忠心耿耿,可从未想过背叛。” 这时候,外面又有甲士冲了进来,将杨邠保护在内。 天牢内霎时剑拔弩张。杨邠的亲兵与禁军对峙,刀光映着牢房内跳动的火把。 “陛下,”杨邠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襟,声音沉稳如铁,“老臣若真有异心,此刻就该血溅五步了。” 刘承佑的手按在剑柄上微微发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想到杨邠在禁军中还有如此势力。 “杨卿这是要造反?”年轻皇帝强作镇定。 “老臣不敢,”杨邠拱手,却挺直腰板:“只是请陛下明察,莫要中了小人离间之计。” 僵持之际,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王章满头大汗地闯进来:“陛下!郭威将军已到洛阳城外!” 刘承佑脸色大变,杨邠却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郭枢密平定三叛归来,陛下难道不该设宴犒赏?” “你……”皇帝的手指捏得发白,突然转向缩在角落的杜重威:“好!朕可以不计较今日之事。但此人……”他剑指杜重威:“必须死!” 杜重威面如死灰,爬向杨邠脚边:“杨公救命!” 杨邠沉默片刻,缓缓闭眼:“老臣……遵旨。” 第95章天津港 杜重威被五花大绑押上刑台,与他一起的,还有他的三个儿子。他挣扎着望向监斩的苏逢吉:“苏相!下官愿指证杨邠……” “晚了,”苏逢吉冷笑挥手。 刽子手鬼头刀落下,血溅三尺。 刑场外围的茶楼上,杨邠与史弘肇对饮。 “可惜了,”史弘肇咂嘴,“这老狗还能咬许松几口。” 杨邠摩挲着酒杯:“无妨,用他一条命,换陛下暂时安分,值了。” 远处宫墙上,刘承佑望着刑场方向,手掌紧握。 大汉朝廷的这一轮明争暗斗暂时告一段落,但是却也为日后的狂风暴雨埋下了更深的隐患。 北方,乾祐二年,即公元948年正月十七日,休沐结束。 许松带着房筠筠,还有丁友生等明王府的骨干,来到了渤海湾。 寒风瑟瑟,但是此时的渤海湾却是一片热闹。 这里是渤海湾的北部,后世天津港的所在,原本荒凉漫长的海岸线,已经被一座庞大的港口取代。 原时空后世的天津港港口岸线总长32.7千米,水域面积336平方千米,陆域面积131平方千米。如今的天津港当然没有那么大,远远无法与后世的天津港相比。 但是若是与这个时代的其他港口相比,天津港比之最大的泉州等港口,规划的都要大五倍以上,分为军用港口区和民用港口区,只是如今刚刚建成军用部分的第一期工程。 但是这第一期工程,便已经足以停靠五百艘五千料以下的战船。 而且这座港口是全部用钢筋混凝土的结构建造,海边还有十二座庞大的岸防炮炮台,如今已经有十二门巨大的大炮安装在炮台上,十二组炮兵正笔直地站在炮台周围。 一座观礼高台已经搭建起来,许松、房筠筠带着康敬习、丁友生、毕士安、王朴、庆祥等一干高层,明军中,但凡没有重要任务的高级官员和将领都来到了这里。 而房筠筠和许松的婚事已经确定,已经是默认的明王王妃,是明王府的主母,自然是可以站在许松的身边。 新组建的第十师师帅李处耘拿着个铁皮卷成的大喇叭,大声说道:“臣,海军第十师师帅,李处耘,参见大王,启奏大王,天津港第一期军用港口工程今日竣工,海军第十师将于今日,入驻天津港大营,请大王训示。” 他的声音洪亮而浑厚,还带着激动。 他也是泒河之战的时候投靠的许松,后续有经历了营州之战,彰武军之战,亲手斩杀彰武军节度使刘勋,因功被擢升第八师团指挥使。 这个海军军团第十师的师帅,可是他拼了老命,才从十几个优秀的军官同僚手中抢过来的,跟在许松身边的老人都知道,在许松的作战厅中,单独留了一片很大的区域,便是规划海域沙盘的,许松为了建立海军军团,付出了极大的心力,知道许松对海军的重视,甚至超过陆军。 如今建立海军,只要符合条件的,自然是个个争先。 “入列!”许松上前,大声说道。 他自然不用这铁皮喇叭,身边有亲卫营的士卒传话,声音一个个传出,传遍整座军营。 这座军营就坐落在海边,因为以后这支海军将要常年在海上驻扎、训练和作战。 “本王,非常高兴,今天,本王期待已久的海军终于建立了,希望全体海军将士们,刻苦训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本王宣布,海军第十师,正式成立,天津军港,正式启用。” 轰隆隆…… 十二声巨响传出,港口的十二门岸防巨炮依次激发,在海上激起十二座巨大的水柱,气势宏伟,雄阔壮观。 虽然还没有足够的战船,但是海军已经开始训练,天津港也停靠了五十艘战船,都是普通的战船,是许松想尽办法,凑起来的。 海军军团暂时只有一个师的编制,由第一陆战团,第二第三海军团,海军陆战骑兵营和炮兵营组成,人数和陆军编制一样,都是一万两千人。 海军只是初步建立,想要真正成军,还任重道远,等到沧州船厂的合金龙骨战船建造成功,才是海军真正起飞的时候。 现在,也只能加紧训练。 天津港落成的典礼结束,大批官员回到各自的驻地和岗位,许松却带着房筠筠、丁友生和郭醒前往天津军备研究院。 这是许松新建造的一座研究院,和其他的水泥等研究院分开,有重兵把守,又将朔州紫金山的军事研究人员全部迁到了这里,开始了对火器的进一步研究。 经过了严格的检查,许松他们终于进入研究院。 检查过程极为繁琐,即便是丁友生和郭醒,都感觉到有些不耐烦了,但是许松却没有任何不耐之色,军备研究乃是明军最核心的机密,也是他争霸天下的依仗之一。 他知道,随着明军大量装备火器,明军的敌人也必然会加速对火器的研究,这些目前看起来先进的武器,很快也会变得普及,因为目前的火器技术含量并不高。 但是能够延缓这个时间,许松还是会尽力去做,延缓多一天,明军的优势就大一点。 天津军备研究院,由原本的一线天军备研究所改制,如今的院长便是当初制造出第一门火炮的造炮坊主事王嘉,副院长是火药坊主事杜金和火枪坊主事李小四。 这几个月,许松对麾下各项产业进行了整改规划,将研发与生产,军用与民用进行切割,成立了军备研究院、工程研究院、化工研究院等各式研究院。 设立了大明化工集团、大明建工集团、大明纺织集团、大明军工装备集团等一批集生产、销售和经营于一体的集团企业,当然,军工装备集团是由大都督府直接管辖,不对外开放的。 2月7日,许松来到军备研究院,王嘉带着一众研究人员已经接到了通知。 见到许松他们到来,王嘉等人急忙躬身行礼:“臣等参见王爷。” 许松挥挥手说道:“都免礼吧,王院长,本王今天带着丁大学士和郭长史过来,看看咱们研究院的火器研究得如何了。” “大王,研究分院自从九月初搬迁组建,如今各项研究都已经进入正轨,目前军备研究分院分为轻武器研究、爆破研究、重武器研究三个大类,小臣负责整体筹划,同时重点负责重武器研究,轻武器研究由李副院长负责,爆破研究由杜副院长负责。” “好好好,不错,从朔州搬到幽州来,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可有不适应的?” 王嘉露出感激之色说道:“大王,我等在外人的眼里,原本都是下九流行当的人,大王却以上宾对待我等,甚至还给我等封了官职,这是天高地厚的大恩。若是往年,此时我们只怕都还饿着肚子,如今不仅有吃有喝,能够吃饱穿暖,还能过上这人上人的日子,我等对大王,感恩戴德,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那就好,之前本王就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下九流的行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管在哪一行,能够做到极致,做到最好,那就是人才,是人才,本王就不会吝啬,自会给你们应得的待遇,你们能有今天,是你们自己努力得来。” “谢大王。” 这些工匠,本身也不是擅长言语的人,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们的人生观很淳朴,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要尽全力地回报他。 “走,咱们去看看重武器研究所。”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重武器研究所。 重武器方面,除了火炮之外,这段时间他们又开始了抬枪研发和火箭的改进。 “大王请看,这是最新研发的前装滑膛抬枪,口径15.9毫米,枪全长2400毫米,全重26斤,铅子重4两,总射程两里左右,有效射程一里半。 它的缺点是不便装填,需要两到三名士兵才能操作。优点是射程远,威力大,几乎就相当于一门小炮,而且射击精准度比火炮更好,在一里半的距离,就能破三层铁甲。” 许松已经看了这些新式武器的实验数据,不过亲眼看到这崭新的抬枪,还是心中高兴,若是能够大量装备这样的抬枪,士卒训练熟练的话,一里半的距离,足够射出两到三枪,如果组成大批军阵,这对骑兵来说,就是噩梦。 郭醒上前看着这长达两米半的大家伙,脸上带着欣喜说道:“这东西就是加大版的火枪啊,而且威力是火枪的数倍,若是能够大批量列装,绝对可以让我军战力大增啊。” 抬枪是前世原时空晚清时候,仿照西方火枪制造的一种重型火枪,其结构与一般的兵丁火枪完全相同,但装药量、射程及杀伤威力远远大于一般的火枪。发射时需两人操纵,一人在前充当枪架,将枪身架在肩上,另一人瞄准发射。 不过在许松的启发下,王嘉他们对抬枪进行了改进,不再需要人当枪架站在前面,而是设计了一个巨大的三脚架,两人一组,一人负责抬枪,作为射手,一人负责三脚架,作为副射手同时兼任装填手。 许松也是带着笑意说道:“走,去靶场试试。” 军备研究分院自然有宽阔的靶场,用来试跑,试枪。 靶场之中,许松带着房筠筠、丁友生等人站在远处,二十名士卒抬着十柄抬枪,相隔三丈站好,瞄准一里半处的靶子,靶子都是特制的,与三层铁甲的防御性能相同。 “准备,装填。” 许松也在旁边默默计时,十名士兵装填,速度不一,最快的大概一分钟能够完成装填,最慢的大概要一分十五秒的时间。 “装填完毕,发射!” 士兵点燃火绳,瞄准靶子。 砰砰砰…… 接连十声巨响,就见到十个靶子,有六个被打穿,另外四个有一个是擦边了,三个则是脱靶。 “好……” 许松大声叫好,丁友生和郭醒他们也都是大喜,只有房筠筠还有些懵懵的,一是方才火枪的声音太响了,虽然有许松的提醒,但是却还是把她吓了一大跳,二是,她对火枪的准头没有概念,直观地觉得,十枪才勉强打中七枪,还有一枪几乎是脱靶的,这准头不算高啊。 可是许松他们对军中的火枪的准头,却是极为了解的,那简直就是过于喜人,十枪能打中四枪,那都是十八辈祖宗坟头冒烟,走了大运了。 就算是经过改良的乙巳式新式火绳枪,命中率也就是六成左右。 而这抬枪,命中率却几乎能达到七成,虽然只是一组数据,但是只要善加改进,把这抬枪的命中率再提高一些,还是有可能的。 “王嘉,这抬枪,如今可能实现量产?” “大王恕罪,抬枪装药量远超火枪,对钢材、技术等要求也极高,暂时还无法实现量产。” 王嘉忐忑地说道。 许松点头,倒也没有怪罪王嘉,这事确实也急不得:“嗯,那也无妨,你安排下去,先制造五十杆,送到本王的亲卫营,本王自有大用。” 不过抬枪的命中率到了这个程度,那狙击手倒是可以先培养起来了。先在亲卫营试验,然后普及到各师,建立特战队,专门负责特殊作战任务。 抬枪的研发成功,让许松和丁友生他们都是高兴不已。 虽然目前还无法量产,但是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看完抬枪,他们又去看了火炮和火箭,这两样重武器的研发也都在攻坚阶段,火箭主要方向是增加准头,加大药量。 而火炮,则是在研究开花弹和线膛炮,开花弹不用说,一旦研究成功,将使火炮的威力发生质的变化。 目前明军装备的,都是滑膛炮,威力有限,准头也不行。 离开重武器研究所,他们又去了爆破研究所,这里主要研究的是增强火药的威力,研究新式火药,以及定向爆破的技术。 现在明军所用的火药已经不是原始的黑火药了,而是根据火药用途不同,研发了不同的配比,比如火枪的发射药、火炮的发射药、火雷用火药、炸药包用火药,都是有独立的生产标准和配比的。 第96章武神式火枪 “大王,目前我们的火药都已经更新到了第三代,火药的威力更强大,性能更稳定,尤其是定向爆破这一块,也有了本质的突破。 比如炸城门,以前我们都是所有的炸药包一股脑堆上去,能直接把城门楼都给炸飞了。但是现在我们研究出来的火药和定向爆破技术,已经有足够的信心,用不到一半的火药,精准地炸开城门,却对城门楼不会造成根本性的损伤,甚至还能清空城门洞里的障碍物。” 随着杜金的介绍,郭醒他们的双目中,露出震惊,惊喜的神色。 许松倒是平淡,这些技术他也懂,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们,也是在他的启发下,研究出的这些技术。 郭醒叹道:“这么神奇?若是如此,那我们以后不管是作战,还是修路,这爆破的技术,都将是一大利器啊。” 康敬习军人,看问题也多从军事出发:“这定向爆破若是能够深入研究,不管是军事上,还是民用,都绝对称得上利国利民,松儿,我觉得我们可以建立专职的爆破部队,把研究院的各项爆破技术送上战场,不断改进,必然会成为我们在战场上的一把利器。” 许松点点头:“嗯,此事外公你来安排吧,选拔好兵员,组建爆破营。” “好!” “杜金,你们做得很好,本王很满意,不过也不能太自满,还要更加深入刻苦的研究,走,咱们去轻武器研究所看看。” 这一次来军备研究院,主要的目的还是看看火枪的研发,大军装备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必然是火枪为主,这才是决定大军战力的根本性装备。 在李小四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轻武器研究所。 此时已经有研究人员拿出了两杆火枪,等着许松他们。 这两杆火枪其中一杆跟目前军中装备的火绳枪一样,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区别。 另一杆枪长度上和火绳枪差不多,枪管和第一杆枪是一样的,不过在火门的地方,设计却是有些不同,火绳枪的火门是开放的,而这把枪则是封闭的。 在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盒子弹,不过这盒子弹与以往用的子弹都不相同,以往的子弹都是圆球状的,而这盒子弹则是圆锥形的,弹头是铁质的,弹身则是铅制的。 许松第一时间上前,拿起这盒子弹仔细看了看,子弹底部还有一个空洞,被一个小木塞塞住。 许松的脸上露出惊喜,然后,他又看向两杆枪,许松眼睛一亮,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笑容:“外公、郭长史,你们看看,这两杆枪有什么不同?” 两人上前,拿起两杆枪分别看了看。 郭醒在接任武装司长史后,对于新式的火器非常感兴趣,做了大量的学习,在这方面更加专业,看完后说道:“这杆枪应该便是我们现在列装的火绳枪,不过枪管有所不同,我们装备的火绳枪枪管很平滑,而这杆枪则是有一圈圈的纹路,不知这纹路有何用处?” 康敬习则是拿着另一杆枪说道:“枪管什么的,和郭长史那杆没啥不同,不过这火门却封闭了,还有这个是燧石吧,这个难道是用燧石打火?如此一来,不用火绳,便可在雨天使用,而且火门封闭,不用担心大风的时候把引药吹散,这枪比火绳枪更实用啊。” 郭兴接着说道:“枪管里的这圈纹路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设计?若是按照我们目前的装备子弹,这种枪管,装填弹药可是极为不便啊,这种纹路会阻碍枪弹放入枪管,大王,难道这枪要用特殊的子弹?就是你方才看的那种?” 自从火枪大批列装军队以来,这两位也是对火枪兴趣极大,对枪械的研究是深入,片刻间就能发现这么多问题。 没错,这两杆枪与以前的火绳枪最大的区别,便是它们是线膛枪,第二把不只是线膛枪,还是燧发线膛枪。 至于子弹,当然就是前世军事历史上革命性的发明,米尼弹,当然,在这里,它不可能再叫这个名字了。 线膛枪比滑膛枪有一个极大的优势,便是精准度,线膛枪的出现,也是催生出狙击手的关键。但是线膛枪装备老式的圆珠子弹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由于枪管内的膛线突起,导致枪弹装填不便,使得线膛火枪的射速和射击效率极其低下。 而这种新式的子弹,则是极好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许松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两人对新式武器的了解,很明显是下了大功夫的:“来,试试这两把枪。” 试枪自然是用不着他们的,而是由研究院驻守的士兵进行,他们平日里也负责这个任务。 只见两名士兵熟练地拿起枪和子弹,装填引药和击发药,装填子弹,速度并不比其他士卒装填已列装的老式火绳枪慢。 然后两人瞄准百步之外的靶子,激发枪械。 如此反复十枪,火绳枪这边十枪打中八枪,燧发枪十枪哑火了两枪,击中六枪,还有两枪脱靶。 这种命中率无疑是非常喜人的,燧发枪虽然有着激发率这个缺点,但是优点也极为明显。 “李小四,这两种枪械,能否量产?” 许松看向李小四问道。 “回大王,火绳枪可以实现量产,只是比乙巳式标准火绳枪产量低很多,因为枪管膛线需要熟练的工人进行打磨,产能比乙巳式枪械低了五成。” “低了五成,也还可以,你们和军工装备集团那边对接,先建立两条生产线,等到工序熟练后,产量足够了,便可以逐步取代老式的火绳枪了。” “遵命,这燧发枪目前还无法量产,主要是火门处的弹簧对钢铁的质量要求比较高,目前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才能实现量产,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王恕罪。” “你们能在这短短一两年内,将火绳枪改良,还制造出了新式的子弹,本王已经很意外和惊喜了,何罪之有?对了,这新式的火绳枪造价几何?” “谢大王,回大王,新式火绳枪除了枪管,其他与老式火绳枪并无不同,只是多了些人工罢了,造价上跟乙巳式火绳枪一样。” “嗯,如此还好,那就安排下去吧。” 许松拿起燧发枪,端着看了看,随后对李小四说道:“这燧发枪,你们可以尝试一下把枪管缩短,嗯,缩到大约两尺长,试验一下,有效射程能有多远?” 李小四上前回答道:“大王,这杆燧发枪的有效射程达到了百步左右,若是枪管锯短到两尺左右的话,有效射程估计不到五十步,如此威力岂不是大减?” 康敬习和郭醒也是疑惑地看向许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许松说道:“这短铳呢,并非要全面列装,而是给骑兵和各级军官使用,短铳轻便,若是咱们每个骑兵都能够装备,在与敌人对冲,靠近之时,先来上一枪,对敌人绝对是一个极大的震慑。” 他的话,让康敬习两人都是双目一亮,如今骑兵其实主要还是靠着冷兵器,拼骑术和刀法,最多加个三眼铳,但是三眼铳的威力和准头都很差,若是短铳能够列装,那…… 郭醒兴奋说道:“大王好主意,若是这短铳能够量产,列装骑兵的话,那我们的骑兵战斗力将会成倍增强,到时候即便是契丹铁骑,我们也丝毫不惧啊。” “而且这短铳轻便,每一个骑兵都可以配备三四支,到时与敌人交战,尚未接战,就能让敌人死伤惨重,真是个好东西啊。” 康敬习也是大喜道。 “嗯,李小四,接下来你们将新式火绳枪交给兵工厂后,最重大的任务便是燧发枪了,要尽快实现量产。” 燧发枪的优势让许松不惜不计成本,也要先实现量产,唯有如此,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更大的提升军队的战力。 至于成本高,有了燧发枪,军队战力大增,害怕捞不回来吗? 李小四上前道:“大王放心,小臣定会尽快完成燧发枪的量产研究,不负大王信任。” 许松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尽力研究,放开手施为就是,本王就是你们的后盾。” 说完,他又看向王嘉说道:“你们也可以借鉴火绳枪的思路,试试咱们的大炮,能否也刻上膛线,炮弹也按照这种子弹的形式制造,如此,我们的大炮也应该可以打得更远、更准。还有,你们也可以试试后装炮,就是这种。” 许松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张图纸,这正是前世历史上有名的佛朗机炮。 这种大炮是一种早期的后填装滑膛加农炮,包含了子铳和母铳两个部件,一般来说一个母铳会配备四个子铳,打仗时只需换下子铳,便可激发开炮,速度比直接装填要快很多。 当然,因为后装滑膛炮的气密性问题,这种炮的射程与同样口径的红衣大炮比,要小一些,但是综合性价比和性能,这种大炮无疑是更加适合大量装备的。 将图纸留下,许松便离开了研究院,和康敬习等人回到了幽州明王府,第二代火绳枪被他命名为武神式标准火绳枪,那种大台枪,则是被命名为武神式重型火绳枪,因为948年乃是戊申年,取了个谐音。 武神式标准火绳枪将会逐步取代现有的旧式火绳枪,武神式重型火绳枪先生产一千杆,配备给各师的师属特战队。 然后他又花大价钱,下达了生产一百杆燧发枪的任务,装备给他的亲卫营,命名为武神式标准燧发枪。 关于各方的情报,靖安司这边自然是每天都会送来,许松也知道汉朝朝廷里发生的事情。 许松看着情报,不屑地说道:“这个刘承祐,还真是着急。” 刘承祐杀杜重威在他的预料之中,前世历史上,在刘知远驾崩之后,他们就直接动手杀了杜重威,如今因为许松的威胁,时间上有所偏差,但是杜重威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丁友生却是笑着说道:“这不正是大王所希望的吗?” 原本在泒河之战后,很多大臣都提议斩杀杜重威这个汉奸,但是许松却并未同意,而是将他和冯道等人一起,送回来汴梁。 这让明军很多将领和文臣都不解,但是对于丁友生等几位高层,许松却是做过解释的。 放杜重威回去,就是为了让他死在刘承祐的手上,让他的死,来激化刘承祐和杨邠等人的矛盾。 许松看向严庄问道:“杨邠他们最近有什么动作?” 严庄恭敬回答:“回大王,杨邠、王章等人只是抱怨了几句,并未其他行动,郭威也并未就此上书,他刚刚剿灭河中三镇的叛乱,正等着封赏呢,不过史弘肇却是颇有怨言。” “哦?什么怨言?” “多是私下里说刘承祐黄口小儿,目光短浅等语,微臣已经命人将这些话传到了刘承祐的耳朵里。另外,就在前日,刘承祐在宫中宴饮,随手赏赐了几个伶人,结果史弘肇竟当堂大发雷霆。 将那几个伶人的赏赐收回,还大声嚷嚷‘前线的士卒都没有足够的赏赐,官家如今竟然赏赐几个戏子伶人如此多的财物,难道不怕前线将士不服吗?’” “这倒是有意思了,史弘肇这人,当了辅政大臣,还如此暴脾气,政治上如此幼稚,听说他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既然如此,给他添把火,我记得他的弟弟史弘殷,现在在宣武军任节度使,平日里嚣张跋扈,嗜血残忍,贪赃枉法,无恶不作?” 安排靖安司行动,把史弘殷的黑料捅给苏逢吉后,许松便暂时不在理会汉朝这边了。 汉朝的政局还算稳定,苏逢吉即便是拿到了黑料,最多也就是把史弘殷干掉,最多让史弘肇伤筋动骨,想要对付史弘肇,还得刘承祐亲自出手。 这就需要另外布局了,那位大汉的国舅就是一把很锋利的刀,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刘承祐和杨邠、史弘肇的矛盾还未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不过如今郭威平叛回朝,有如此大功,杨邠和史弘肇、郭威的威望也将大增,对刘承祐的压制也会越强。 压制越强大,反抗便越激烈。 第97章渤海国危机 “严庄,辽国那边如何了?” 许松的目光放在了严庄的身上,他也回到了幽州。 “回大王,辽国国主耶律阮亲率大军,从北方的铁利府南下,直指渤海国上京城,渤海国节节败退,辽国大军已经攻到了渤海上京城,渤海国如今已经迁都东京龙源府,不过,按照目前的局势,上京城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渤海国,灭亡在即……” 许松看向许义问道:“二哥,渤海国的求援队伍,到了吗?” “回大王,渤海国的求援使者一个月前就到了,因大王公务繁忙,臣并未上奏。” 许义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在场谁都知道,这是许松的暗示,前番大考风波,其中就有渤海国贵族的影子,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插手明军内务,给明军找麻烦,渤海国的这些贵族,还真是有些蠢。 然后辽国出兵攻打渤海国,他们就麻爪了。 许松微微沉吟:“渤海国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是却也不能让契丹鞑子白得了这个便宜,二哥,你去打发了渤海国的使者,告诉他们,明军将不日出兵。” 众大臣都是目光平静,似乎没有听懂许松的话一样,实际上,并非没有听懂,而是都知道眼前这位明王看起来玉树临风,潇洒帅气,但是内心里,却是心黑手狠。 告诉渤海国明军出兵的消息,不过是为了让渤海国抵抗的情绪更加强烈,给契丹人造成更多的损失罢了,至于出兵,的确会出兵,但是却不会是去救渤海国,而是为了明军自身利益。 许松说道:“接下来就议一议咱们如何出兵,打哪里,什么时候出兵了。仁叟,如今我们的财政,可还能支撑起一场大战。” 仁叟是毕士安的字。明军自成军以来,几乎是战无不胜,占领幽州之后,又全面推行教育改革、土地改革和税务改革,农税和商税收入都是大大增加。 但是如今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单单是基建这一块,修建水泥官道、各项水利设施等,开支就是天文数字。 再加上许松极为重视的研究院的各项研究,尤其是军备研究,比基建也不遑多让。 还有各级官员和学校教师的俸禄等等,收入多,开支更多。 毕士安起身回答道:“回大王,如今府库中尚有不少物资,加上现银,大约折合后有一百万贯,加上前段时间在祁州、定州等州府抄家所得,府库尚有两百五十万贯左右,除去各项工程、研发以及官员俸禄等等,支撑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足矣,但若是要大战,府库便无法支撑。” 许松点点头:“那便先拨付一百五十万贯交给大都督府,赵相公,你们组织参谋司,研究制定作战方案,打哪里,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提个条陈给我。” “臣,遵命。” 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只是单纯地打仗,占领地盘,那无疑是徒然消耗自己的实力,长远来看,绝对是弊大于利。 许松说这话,众大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仗不能大打,因为明军正处在改革的关键期,不只是军费不够,也需要稳定的政治环境,但是也不能不打,不然契丹人以最小的代价灭了渤海国,转头就会对明藩动手。 毕竟,耶律阮即位以来,辽国屡战屡败,又有萧翰等人的叛乱,他的威望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损坏,必须要打几场胜仗,以来提升他的威望,二来则是转移国内的矛盾。 随后许松又看向许义说道:“派使者去高丽,打探一下那边的情况。” “遵命。” 如果许松没有记错的话,现在的高丽王便是王尧,他是高丽开国君主王建的儿子,王建在十三年前统一三韩,对内着手恢复秩序,他遵用新罗的典章制度,确立佛教的国教地位,通过与功臣豪族的政治妥协而维持着豪族联合政权的形态。 而他的儿子王尧,则是想将大权收归中央,策划迁都西京,这触犯了这些豪族的利益,以至于这些豪族选择了他的弟弟王昭,准备发动政变,把王尧赶下台。 这个时候,王尧应该正在和高丽的豪族们斗法,高丽的朝局也同样是暗流涌动,只需几颗小火苗,就能让它化作一座爆发的火山,将高丽这个小国烧成齑粉。 一场小朝会,基本确定了下一阶段明军的作战方向,同时许松也正式把目光投向了朝鲜半岛。 散会之后,许松留下了毕士安,其他人陆续离去。 “大王,还有何吩咐?” 毕士安问道。 这个你先看看。 许松拿出一本书给他。 毕士安接过书,很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上震惊之色便越是浓郁。 “大王,这是,你写的?这简直是天才的构想,若是此法能够实施,足以大大提高府库的收入,同时对于百姓的民生、商业、文化等等各方面都将有极大的推动。太厉害了……” 毕士安震惊的说道。 “嗯,只是平日里一些零碎的想法,你是财政方面的专业人才,咱们大明综合学院里,也有不少学数术的优秀学生,你可以去招募一些,把这个想法系统完善,然后在幽州进行试点。” 许松点点头说道。 “大王放心,臣,定竭心尽力,做好这件事。” 毕士安激动的说道,这件事做成,不只是有利于明藩的发展,他这个主导者,还有其他的参与者,也必然能够留名青史,这对毕士安这样的文人来说,是无上的诱惑。 许松给他的,便是他所知道的,关于后世银行的各种知识。 他在政治、商业、农业、教育方面都已经推出了部分改革政策,目前来说推行的都还好,依托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广泛的百姓基础,时间越久,这些政策便越会深入人心。 如今府库空虚,想要增加府库收入,银行,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策略。不过,时代不同,他也不能照搬后世制度,还需要毕士安他们这些专业人士进行详细的规划。 耶律阮的父亲耶律倍曾经被耶律阿保机敕封为东丹王,负责治理的便是渤海国原来的疆域。 不过那是前世历史,在这个世界,虽然耶律倍依然是东丹王,但是因为渤海国多存在了二十多年,这个世界的东丹国范围,只是包含了扶余府、鄚颉府、涑州和长岭府,而且涑州和长岭府实际上也并未全部占领。 乾祐元年,许松忙着内部改革,契丹人也并未闲着,耶律阮再次起兵,平定了黑水靺鞨的叛乱后,直接率领大军从北向南,进攻渤海国。 这一次没有了明藩的牵制,契丹大军势如破竹,迅速攻陷了铁利府、东平府、安远府、安边府等地,兵临上京龙泉府。 几日前,靖安司传来消息,契丹大军已经包围上京龙泉府,渤海国王室南迁,上京龙泉府岌岌可危。 但是高丽那边,也有趁火打劫的意思,这让渤海国顿时进退两难,不得不派出使者,求助明藩,同时也有使者去了洛阳,想要洛阳朝廷下旨给明藩,让明藩出兵帮助渤海国。 只是他们不明白,明藩和洛阳朝廷的关系很微妙,这个时候让洛阳朝廷下旨,只会让局势更加复杂,毕竟,洛阳朝廷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削弱明藩的机会的。 而许松呢,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壮大明藩的机会,至于谁能更胜一筹,便看谁的手段和实力更强大了。 离开谨身殿,许义又来到了内阁,和几位大学士商议渤海国之事。 许义说道:“诸位,渤海国覆灭在即,难道我们就不做点什么,若是让契丹鞑子灭了渤海国,那他们的实力岂不是更加强大,耶律阮凭借这一军功,也有可能稳定帝位,这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丁友生却是笑了笑说道:“许相公此言差矣,大王不直接出兵帮助渤海国,便是要给我们明藩取得最大的利益。” “哦?愿闻其详。” “许相公想一想,渤海国在三十多年前就被契丹盯上,当年耶律阿保机亲征,都没有能够灭掉渤海国,去年耶律阮亲征,也同样没有能够灭掉,不过是对长岭府和涑州的掌控力更强大罢了,可见,渤海国的实力,依然不弱。 契丹人想要灭掉渤海国,自身也必然是伤筋动骨,而且即便灭掉了,短时间内,也难以稳定,必然大量牵制契丹的实力,如此,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丁友生的分析,让康敬习他们都是点头,五位大学士,许从斌和康敬习都是带兵的,其他房永胜、丁友生和毕士安虽然是文人,但是也不是只读死书的文人,很容易都能明白丁友生的意思。 许义听闻若有所悟,旁边的毕士安却是没忍住,有些惊讶地看向丁友生,连忙追问:“丁相的意思是大王此举是一石二鸟?借契丹的手去平定渤海?同时由渤海牵制契丹,而我们则是趁机做大。” 没等丁友生回答,房永胜接下这问题:“刚才议事时,大王也说了渤海即便覆灭,契丹短时间内也不会彻底消化渤海各方势力。到时候咱们出兵高丽,趁机攻破高丽,便可开辟东线战场,同时从东线联系渤海旧臣,都不用放置太多兵马,也必然会让契丹人如鲠在喉。” “房相言之有理,大王做事往往是深谋远虑,不是我等可以轻易猜透。” 丁友生不禁感慨。 “现下就看高丽能否短时间内平定了,否则,我们也将面临契丹和高丽的夹击之势,这对我们也是不利的。” 毕士安点点头,却有些忧虑的说道。 “所以大王的深谋远虑,我等不及,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消息。” 许义神秘莫测地笑着说道。 “许相公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说。” “我是主管外事的,前些日子得到消息,高丽如今的国主王尧,正在搞削藩的那一套,还准备迁都西京,彻底将国内豪强贵族的根基挖掉,他的做法非常激进,高丽朝堂如今已经是风声鹤唳了。” 许义也不再卖关子,开口说道。 “如此也说得清了,大王手上有靖安司,这样的消息他必然是知道的,高丽,被大王盯上,只怕很快就要变成我明藩领土了,房相,你这边又要忙碌了,多准备一些基层官员吧。” 渤海国由大祚荣建立于698年,王室大氏以下的贵族主要有几个“右姓”,即高、王、李、张、乌、杨、贺等,这些贵族连同王室一并垄断了渤海国的政权,从而使宗法制度和高门政治成为维系渤海国的政治基础。 这次出使的,便是乌氏的人,名为乌承赞。 许义离开内阁后,便亲自接见乌承赞。 许义脸色一板说道:“乌正使,哎呀,大王已经同意出兵援助渤海国,不过这援助,却不是白白给的。” 乌承赞恭敬地说道:“许相公还请明言,我国国主已经授权小臣便宜行事。” 许义伸出三个手指说道:“前番我明藩发生的大考风波,想必乌正使是知道的,那一次风波,其中就有你们渤海国的影子,这让大王很生气,这是其一,其二也是我明藩初建,强敌环伺,军队集结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大王说了,我明藩可以出兵相助,但是需要渤海国再撑三个月。” 乌承赞听闻,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可想到这几日打听到的情况,他也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好在明藩愿意出兵,这倒是好事一件。 “多谢许相公,外臣这就回去回禀吾王,争取坚守数月,等待明藩的大军抵达。” 乌承赞除了这个办法,也没其他更好的了。 许义见状放心不少,一脸认真地回应:“乌正使能理解就行。此去渤海需要不少时日,乌正使也别耽搁太久,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别到时候渤海内部生变,那个时候即便是我大军出兵,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乌承赞连忙点头:“许相公言之有理,外臣明日就启程返回渤海。” 为了表示明藩真的对渤海友好,许义还请示了许松,想办法给乌承赞一行争取到了一艘快船,可以直接乘船前往登州换乘海船。 这把乌承赞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第98章合金龙骨战船 乾祐二年,公元948年3月5日。 沧州造船厂终于传来好消息,第一艘合金龙骨战船终于建造完毕,下水试航成功,准备交付明藩海军。 许松接到消息后,连夜便赶往沧州,来到了沧州船厂。 船坞之中,一艘战船静静随着水波荡漾,崭新的战船,还散发着一股桐油的气味。 许松亲自登上战船,查看了这艘战船的每一处,表面看来,和一般的千料战船没有太大差别。 “龙惊天,这艘战船试航时的数据,与以往的木质龙骨战船相比,有什么不同?” 许松看向旁边的龙惊天问道。 如今的龙惊天,已经是沧州船厂的厂长,同时兼任建造司营缮司司长。 龙惊天露出一丝自豪大声说道:“回大王,已经进行了数次试航,试航结果和普通的海鹖千料战船并无不同,而且经过测算,合金龙骨的存在,让战船的整体结构更加稳固,防御能力更强大。” 许松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造价呢,能否实现量产。” “综合造价一艘千料龙骨战船大概需要四千贯,目前我们船厂的工匠不足,尤其是熟练工紧缺,若是合金龙骨供应充足的话,每个月能够建造两艘战船。” 许松大喜说道:“扩建船厂,另外,立刻招募熟练的工匠,不行的话,去登州那边,如果愿意过来的,给他们安家,俸禄三倍于登州船厂,此事靖安司来办,注意保密。” “遵命。” 成水中低声应命,同时让手下人把消息传给严庄,接下来的事情,自然由他处理。 “走,咱们去合金铸造坊看看。” 为了方便船长建造和试验,许松直接下令,在沧州船厂附近建造了一座合金铸造工坊,一方面承担着合金冶炼和试验的任务,一方面也承担着船厂龙骨的建造。 在龙惊天的带领下,许松来到了合金铸造坊。 合金铸造坊刚建立的时候,就只是为了试验合金龙骨,如今又增加了铸造合金大炮、枪械的任务,当然还只是在试验阶段,想要铸造出重量更小,威力更大的火炮枪械,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沧州合金铸造坊的管事是铁文龙,他是如今大明钢铁集团总工程师铁官的儿子,也是从小跟着铁官在铁铺里摸爬滚打,对于炼铁炼钢很有经验。 更重要的是,他读过书,而且他的学习能力或者说在金属方面的学习能力很强,对许松编写的各项教材也都能学通,在提出合金炼制的构想后,他也积极参与其中,而且很快便有了初步成果,许松便任命他负责这一方面的研究。 许松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铁文龙已经提前接到了消息。 “臣铁文龙,参见殿下。” 铁文龙激动地大声道。 他们家是匠户,即便是他读了很多书,也没有人看得起他们,只有许松,不仅仅待以上宾,而且还委以重任,甚至给他们加官进爵,还给了他们足够的尊重,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恩惠。 “起来吧,文龙,带本王去看看合金铸造坊。” 许松直接伸手,将他拉起,这位可是一位真正的实干型人才,能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完成合金龙骨的研发,就算是有许松的后世知识帮助,也足可见其专业素养,这样的人才,是许松都要极力拉拢的。 合金工坊之中,一架架巨大的水力机械正在运转,即便是许松都感到惊奇不已,这些东西可都是这些工匠自己琢磨出来的,尤其是那巨大的铁锤下面,冲压出一面面厚约一厘米到两厘米的钢板,更是激发了他的极大兴趣。 这东西,铁文龙还没有上报,不知道是因为还未试验成功,还是他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文龙,这东西能否量产?目前试验的数据如何?” 许松指了指钢板说道。 “回殿下,这是钢板,目前还在试验,初步数据已经完成,比如这一厘米的钢板,足以承重一百五十余斤,强弓硬弩都射不穿,而且若是这钢板的面积够大,制成船只的形状,还能够悬浮水上。” 铁文龙上前说道。 “这么说来,你们是准备试验铁质船只了?” 许松大喜问道。 “殿下,现在还不太现实,这钢板在水中的承重太小,制造单纯的钢船还做不到,不过如果和船厂结合,研发钢木混合结构的船只,臣认为还是可行的。” “惊天,听到了吗,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臣遵命。” 龙惊天也是惊喜的说道,钢木混合战船,若是能够制造出来,无疑会让海军的战力更强大,他自己也能够立下大功,甚至留名青史。 “这钢板能否量产?” 许松又是问道。 钢板可不只是能做战船的材料,在军事上也有大用,虽然现在没有内燃机之类的机械,但是若是在平原战争,利用这些东西制造的战车,也绝对能成为敌人的噩梦。 “仰赖殿下施行的新政,撰写的新式炼铁法和炼钢法,以及合金构想,合金铸造坊如今是一门心事,都放在了全力研究合金冶炼和炼钢方面。” “如今钢材产量每月已经高达3000余石,用殿下的话说,那就是接近192吨。” “看似产量比以前高了几十倍之多,但这又要铸炮、又要造枪,尤其是现在新式燧发枪开始制造,那核心机匣,更是全部都是好钢。所以合金铸造坊的钢材,目前也是远远不够用。” 铁文龙简单地介绍了一番钢材生产情况,同时也是向许松吐了番苦水,向朱至澍要钱要人、扩大合金铸造坊的规模呢。 合金龙骨战船的成功,意味着明军海军战船制造,不会像传统造船那样受到限制。 在视察了合金铸造坊后,许松直接下令,将合金铸造坊扩大两倍,各项经费增加三倍,全力供应战船建造。 想要彻底解放经济,促进商业繁荣,海贸是必须的。 但是在如今的乱世环境下,想要开展海贸,没有足够的海上武力保驾护航,那肯定是不行的,只要遇上海盗,那基本上就是血本无归的结果。 原本许松还想去黄河防线看看,但是幽州传来的消息,让他不得不放弃南下。 契丹皇帝耶律阮率领大军攻破了上京龙泉府,兵临龙原府,渤海国只剩下了鸭渌府、南海府和龙原府三府之地。 此时的渤海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若是明军再不出兵,很有可能渤海国王室会直接向契丹投降。 乾祐二年,公元948年3月10日。 大都督府三位指挥同知、总参谋司赵弘殷、总后勤司赵延寿、总军情司朱宏、总装备司李谷便来到了王府的作战厅,召开军事会议,商议此次对契丹的作战计划。 赵延寿投降后,许松看在赵匡林的面子上,并未为难他,不过也不想让他赋闲,怎么说这位也是曾经的契丹燕王,是有些真本事的,所以就让他做了总后勤司的指挥使。 李谷今年45岁,之前历任晋国度支判官、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加给事中、三司副使权判留司三司事、磁州刺史、北面水路转运使,与薛居正的情况类似,也是被辽国俘虏的晋国官员,泒河之战被许松救回,在刘知远称帝后,正式归附,担任总装备司指挥使。 许松到来后,直接开口说道:“渤海的军情你们都收到了吧,之前本王已经下令做好出兵的准备,高将军,此次大战,以你为帅,打算怎么打?需要多少兵马?高将军给大家讲讲吧。” 高行周起身,向许松行礼后,看向其他人说道:“此次契丹皇帝耶律阮亲率大军,兵分两路,在平定了黑水靺鞨的叛乱之后,由北向南,从长白山的两侧分别进军,势如破竹,如今渤海国只剩下南京、西京等几府之地。” “根据我们所得到的情报,这一次耶律阮进攻渤海国,调动了皮室军,意图一举灭亡渤海国。至于辽国另一支精锐大军属栅军,此时正驻扎在中京大定府,由辽国述律太后亲自率领,驻扎在饶乐都督府和锦榆都督府的辖区交界处,与我第一师李崇部、明协军第一师库莫奚部和对峙。” “同时,耶律阮还派遣耶律屋质驻扎辽国东京辽阳府,防备第四师王清和第五师赵匡林所部,耶律屋质此人博学多识,通晓天文,乃是辽国少有的文武全才,他在辽阳府经营数月,将辽阳府的防御打造得滴水不漏,所以要从这里发起进攻,即便我们火器犀利,只怕也难以避免两败俱伤的局面。” 众人都是微微皱眉,耶律屋质和述律平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清楚,作为明军高层,这两年靖安司和军部情报司也都全力打探他们在辽国的作为。 这两人可以说都是手腕通天的人物,述律平是耶律阿保机的皇后,这可是一位狠人。耶律阿保机能够有那么大的成就,带领契丹人崛起,她出了很大的力。包括“诸弟之乱”,耶律阿保机想要释放部分叛乱人员,述律平却是直接下令将相关人员全部斩首。 而且耶律阿保机出征渤海国的时候病逝,也是她称制摄政,稳定了契丹的政局,耶律阿保机即将下葬时,她大杀功臣来为阿保机殉葬,并砍下自己的右手,装入棺木里,作为陪葬品。这一举动让她彻底稳固了契丹政局。 属栅军也是她建立的,属于辽国后族掌握的一支精锐兵马,金老爷子的小说天龙八部里面,主角萧峰的父亲萧远山担任的职位便是属栅军的总教头。 至于耶律屋质,他乃是辽国的惕隐,掌管大惕隐司。去年耶律李胡和耶律阮争位,几乎爆发倾国内战,是他从中斡旋,避免了这场有可能让辽国灭亡的内战。萧翰等人叛乱,也是他坚守不出,等到了援军到来,平定叛乱。 前世历史上,耶律阮遇刺身亡后,辽国再次陷入危机,还是耶律屋质统领皇族的精锐部队皮室军平叛,拥立耶律璟登位,避免了辽国又一次灭国之危。 朱宏说道:“述律太后那老娘们的确不好对付,不过耶律屋质此人虽然是惕隐,也的确有才,但是在军事上并无太大建树,老将军是否对他言过其实了?” 许松环顾其他人,除了高行周之外,都是有些不以为然。 现在的耶律屋质虽然在辽国的地位举足轻重,但是单就军事而言,所做出的成绩还不足以让这些骄兵悍将重视。许松来自后世,知道耶律屋质的强悍,但是其他人却并不知道日后的耶律屋质的厉害。 许松严肃地说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高将军镇守北疆,与契丹人打交道最多,从锦州和北安州方向突破不易,高将军的意见是如何打这一仗?” 高行周说道:“臣的意见,还是从锦州方向出击。” 高行周说完,看了一眼许松,还有其他人,大家都看着他,显然都在等着他的解释。 “回殿下,锦州方向契丹人的防守严密,很难打,正常来说都不会选择这里,这一点我们会这么想,耶律屋质也会这么想,所以臣以为,我们当采用大王所说的闪电战。 避开辽阳府城,而是直接攻击周边地域,以闪电战攻破辽阳周围的辽西州和耀州,甚至若是兵力充足,还可以使用跳跃战术,攻打沈州,对辽阳城形成战略包围的态势,逼迫耶律屋质放弃辽阳的防守,出城和我们打野战。” 高行周在巨大的沙盘上指点捭阖。 高行周说完,康敬习便起身说道:“不行,这太冒险了,耶律屋质不是萧挞鲁和萧丹哥那样的莽夫,当初在云朔之地采用跳跃战术和闪电战,是因为对方轻视我们,准备不足,加上松儿运筹帷幄,还有一些偶然因素,才能成功,现在面对耶律屋质,采用这么激进的战术,不妥。耶律屋质绝对能抓住战机,将我们的大军各个击破,到时候对我们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朱宏也说道:“臣也以为不妥,耶律屋质足智多谋,而且目前渤海国战局对契丹有利,对我们不利,他也必然能够猜到,我们可能会出兵,必然有所防备,这个时候再用这种激进的战术,很容易掉进他的陷阱之中。臣以为此次出兵,还是要稳扎稳打。” 作为一个领导者,许松深知不能太早表态,所以在朱宏他们都明确反对高行周的作战计划的时候,他并未表露自己的意思,而是看向高行周问道:“高将军,具体说说你的打算。” 高行周却没有着急说出自己的计划,而是看向许松问道:“大王,臣想确认一下,此战,大王准备打到什么程度?最终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许松露出赞赏的神色,这就是一位统帅级别的人才才能考虑到的事情,战争不是那么好打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也意味着万骨枯。 第99章目标,高丽 战争要为政治服务,也就是利益集团的利益服务。 如今的明军地盘扩大,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利益体系,只是单纯的打仗,炫耀武力已经不可取,每一次的动作,都必须要有明确的战略目标。 许松嘴角一勾,环视四方说道:“此战,我们的目的是打通前往高丽的通道,阻遏契丹南下三韩半岛的道路,为后续攻打高丽扫清障碍。” “攻打高丽?” “高丽与我们并不接壤,即便是打败契丹人,打通了通道,也不便于大军推进,路途太远,粮草供应难以为继,大王,攻打高丽之事,是否要从长计议。” “是啊,高丽距离我们还很远,目前我们的主要敌人,还是辽国,臣以为,当以辽河平原为目标,占领辽河平原,以此为根基,和契丹周旋对峙,等到积累足够的力量,一举北伐,将契丹人赶到漠北。” 许松的话音刚落,就如同他预料的一样,大家顿时争论起来,基本都是反对许松的战略。 这也是许松鼓励提倡的氛围,在涉及到大战略方向的讨论中,都可以畅所欲言,哪怕是反对他,也没关系,就是要集思广益,让所有人的思想碰撞,找到最优的方案。 朱宏并未开口,他看了看许松,大声说道:“诸位,诸位,先静一静,大王既然提出这样的战略,那必然是有更深的考虑,还是听听大王的打算吧。” 这里的众人,朱宏乃是跟着许松最长时间的,对他的习惯还是有些了解。 许松点点头,看向高行周问道:“这两年,大大小小的战斗,我们和契丹打了不少了,尤其是高将军,还有父亲,镇守北疆这一年,跟契丹的冲突几乎不断,高将军,父亲,你们感觉,契丹大军的实力如何?” 高行周回道:“大王,自古以来,草原军队多以骑兵为主,骑射能力、机动能力都远远超过我们中原,这些大家都知道,但是契丹军队与以往的游牧民族的军队还有所不同。” “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以来,大力推行汉化,重用汉臣,如康墨记、韩延徽、韩知古、赵思温、韩匡嗣等等,这些汉臣为契丹人出谋划策,无论是军事、政治,还是经济、文化方面,契丹人其实已经直追我中原。” “以往的草原游牧民族擅长野战,不擅长攻城,但是契丹人不同,他们不仅仅有数量庞大、战力强悍的野战骑兵,也有能够攻坚攻城的步军。” “而且这些契丹士卒,若是遇到番汉兵马还好,若是契丹本族,或者是草原上被契丹人征服的敌烈部、蒙兀人的话,这些士卒个个凶悍无比,悍不畏死。” 康敬习问道:“那正面作战的话,我军战力与之相比,如何?” 高行周回答道:“这个末将也不好判断,要看具体的情况,若是我军补给充足,同等数量的军队,我们足以碾压他们。但是契丹人的军队数量很多,我军奉行精兵政策,所以往往我们面对的契丹军队数量,都是远超我军的。” “高将军说得对,辽国如今的情况,除了他们大部分还是以部落为主之外,其他的与中原并无太大差异,契丹骑兵凶猛,步卒也同样能征善战,若是让他们拥有我们的装备,以我们的战力,还真未必能够打得过他们。”许从斌补充说道。 “本王来说说吧。” 这时候,许松知道是时候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打仗,打的不只是军队,真正比拼的,是综合国力,契丹立国近三十年,如今的辽国,已经征服了漠北的敌烈部、蒙兀部,东北的黑水靺鞨,疆域领土数倍于我们。” “我们明藩建立不过两三年,内部人心还未完全稳定,各种矛盾仍然很突出,和辽国比,我们的底蕴差了太多太多。而且契丹虽然地域广阔,但是若是说肥沃的土地,东北可谓是最为肥沃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若是攻入辽河平原,契丹人势必会发动倾国之力,也要夺回他们少有的产粮地域,到时候,那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还有,你们都忽视了一点,契丹起源于辽河流域,辽河平原乃是契丹的祖地,我们攻占了人家的祖地。诸位,若是如此,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 许松的问话,让他们陷入了沉默,这几个家伙,在军事方面都有所建树,但是若说是政治以及经济等等方面,他们就都不懂了。 许松微微一顿,也不在意这些,而是继续说道:“我们明藩目前的综合实力,还不足以和辽国打这种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一旦如此,我们会被辽国生生拖垮,辽国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伤了元气,但是却未必会遭到致命打击,但是我们,必然是分崩离析,破败灭亡的结局,因为,我们的背后,还有几只猛虎虎视眈眈。” “本王之所以选择高丽,乃是因为早就得到情报,高丽如今的政局不稳,而且无论是政治、军事、文化、经济,高丽区区弹丸之地,都无法与我们相比。” “趁着高丽内乱,以迅雷之势占领高丽,我们就可以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大后方,开辟东线战场,让辽国如鲠在喉,却又奈何我们不得,而我们却可以利用高丽的资源和土地,积蓄实力。” 许松的话,顿时让众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目前的明藩虽然强大,但是底蕴不足,如果和契丹死磕的话,只会让周围的敌人渔翁得利。 但是若是对付高丽,以高丽的实力,加上又陷入内乱的边缘,高丽必然不是对手,到时候拿下高丽,便可以利用高丽的资源进一步扩充实力,等到国力上升,再一鼓作气,击败契丹。 毕竟以明藩的发展速度,时间越久,明藩的实力与契丹的差距就会越小,超越契丹,也不会用太长时间。 “所以,高帅这次的战略目的,便是从陆路上打通通往高丽的通道,要想稳固这条通道,辽阳府必须拿下,这也是我预测的辽国的底线,只要我们不越过辽阳府,辽国应该不会主动和我们死磕。” 许松的话,让高行周微微有些沉默,辽阳府是块硬骨头,耶律屋质更不是浪得虚名,这一仗,有的打了。 听到许松的话,众人也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大王已经有了全盘的考虑。 “高将军,你的闪电战战术,本王同意了,不过要做一些修改,不用攻打辽西州和耀州,直接打辽阳。 另外,除了镇守朔州和承天军的第二师、第六师,镇守黄河沿岸的第三师、第九师,第五师与明协军第一师换防,由明协军第一师,野战军第一师和第四师等三个师,加上左神策军,总计五万兵马,攻打辽阳。” “父亲,你率领新组建的海军第十师和野战军第十一师,从天津港出征,跨海攻打苏州和复州,你们的目标便是鸭绿江下游的宣州。同时命令赵匡林之第五师,高怀德之第七师,符彦卿之第八师,出兵草原,以袭扰为主,让辽国风声鹤唳,牵制辽国属珊军。” 许松的战术一如既往地疯狂,不说海军刚刚建军一个多月,第十一师组建不过半年,只能算勉强成军,就是锦州辽阳战场,若是不能迅速攻占辽阳,势必会被辽西和耀州,甚至沈州的大军合围,一旦如此,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不过,明藩的风格便是如此,许松下决定之前,他们有什么意见都会直接提出来,但是既然大的战略已经定下来,他们也就不会再多提其他异议,而是开始根据这个战略目标,细化作战方案。 一天一夜的商议,期间又有李崇和王清两位主战师师帅的参与,终于算是完善了作战计划。 然后就是一声令下,明藩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粮草物资、武器弹药,开始向锦州、天津、饶州和北安州运送。 第五师和明协军第一师也秘密开拔换防,明协军第一师向着锦州开进,第十一师向天津港进军。 这一次,许松直接动用五个师,加上左神策军,将近一半的兵力,就是为了一鼓作气打通高丽,将朝鲜半岛变成明藩的后花园。 而此时,许义派出的使者何志远已经在高丽的都城开京,与靖安司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苏阳接上了头。 何志远三十多岁,温文尔雅,对待苏阳也是彬彬有礼,却并不谄媚:“苏先生,下官初到高丽,对高丽目前的局势还不太了解,明日就要觐见高丽王了,有关如今高丽的局势,还请苏先生不吝赐教。” 苏阳是知道靖安司的家法的,能做到这一步自然也知道许松的风格,所以在何志远面前也不敢托大,回了个礼后说道:“何大人客气了,严大人有命,此次我等会全力协助何大人,办好这趟差使。” “那便多谢苏先生了。” “如今的高丽王,乃是三年前发动政变,夺得王位的王尧,三年前王尧和王昭兄弟借助西京镇守王式廉的力量,发动政变,诛杀了代表前代高丽王惠宗势力的朴述熙和代表外戚豪族势力的王规,王尧得以顺利登位。” 简单介绍了当今高丽王登位的过程,苏阳继续说道:“王尧此人颇有励精图治之心,这两年来也是极为勤政,在高丽有不小的威望,不过此人所倚重的王式廉乃是西京镇守,而开京乃是高丽都城,当年王建建立高丽的功臣贵族都住在这里,势力盘根错节,关系错综复杂,所以王尧一直有迁都西京的打算,甚至一年前他还强行命令在西京建造王城,同时抽调开京的民户去充实西京。” “去年九月,王尧在天德殿评定东女真使节所献马匹的价格时突遇雷雨闪电,劈了押物者,同时也劈了殿西角,王尧虽及时被左右扶至重光殿避雷,但却受到惊吓而一病不起。” “王尧之前强行迁都西京的作为,已经大大得罪了开京的豪族权贵,同时修建王城,大肆征召民夫,也让他在民间的威望受损,在他被雷击惊吓生病后,开京就有流言,说他是倒行逆施,遭了天谴。” 何志远虽然不是官场老油条,但是对政治却并不陌生,听到这些,便是嗤笑道:“这是有人耐不住寂寞,想要篡权了?” 苏阳一笑说道:“呵呵呵,何大人果然聪慧,据我们靖安司调查,王尧的那位兄弟,就是之前帮助他登上王位的王昭,从去年九月开始,便暗中频繁接触开京的豪族权贵们,至于他们谈了什么,因为靖安司刚进入高丽不久,暂时还未查到。” “而且我们还发现,在西京那位镇守王式廉病重的消息传来后,王昭和高丽重臣朴守卿、信康、式会等人来往便更为密切,种种迹象表明,这位高丽王的弟弟,不甘寂寞,想要挪挪位置了。” 何志远不屑一笑说道:“这王昭想登王位,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又被你说中了,这王尧的王后,乃是升州望族朴氏之女,其父朴英规原是后百济的贵族,后来王建灭亡后百济,朴英规归附,被王建封为左丞,位高权重,升州朴家自然会和王昭好好斗一斗。 不只是如此,还有王尧的母亲,当今的王太后刘氏,希望王尧将王位传给他的弟弟王贞,也是斗得不可开交。而且我估计,这暗中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在盯着那张王座,只是暂时还没有查出来是谁。” 苏阳笑着竖了个大拇指给何志远。 “那苏先生觉得,这几方之间,谁的势力最强大,最有可能夺得王位?” “当然是王昭,大王说过一句话,叫做枪杆子里出政权,王昭得到了朴守卿等开国功臣的支持,高丽的兵权基本都掌握在这些人手里,而升州朴氏,还有那位刘太后,以及暗中的那些家伙,论威望,比不上王昭,论手腕掰不过王昭,论兵力,差的更不是一点半点,所以,这些家伙想要和王昭争夺王位,那就是在找死。” 苏阳很快将如今的高丽朝局为何志远分析了一番,何志远微微沉默了一会谨慎地问道:“苏先生,我知道这话我不应该问,但是不问清楚,我在高丽该如何行事,没有个章法,所以苏先生如果觉得不合适,便不需回答。” 何志远的话,让苏阳微微一怔,靖安司乃是王府亲军,除了许松,即便是康敬习、许从斌、朱宏他们都不能过问,这位何志远倒是有些胆量,敢私下探听靖安司的行动。 不过如今高丽局势诡谲,他倒也能理解何志远的忧虑。 苏阳沉思了一会说道:“何大人有何疑问,可以问,但是在下可不保证回答,有些事情,何大人若是知道了,对您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第100章登陆,硝烟起 靖安司家法森严,一切都要以王府利益和命令为准,若是何志远的问题涉及到靖安司的机密,他是绝对不能透漏的,不然的话,他自己固然要受到家法惩处,他的家人,还有何志远也都会受牵连。 何志远问道:“不知道此次高丽之行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苏阳深深看了一眼何志远道:“何大人糊涂了,你的任务,许相公应该已经跟你交代清楚了,出使高丽,打探高丽朝局,至于我们,恕在下不能多言,天色有些晚了,在下先告退了,何大人早些歇息。” 苏阳起身推开房门,并未在意何志远眼中的忧虑,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口中低声嘀咕着:“唉,这王昭颇有心机,若是让他登上王位……唉……” 何志远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嘀咕,顿时目光一亮,看向已经离开的苏阳,急忙关上房门,对着房门微微抱拳鞠躬。 在王昭之前,高丽几代都是施行的“无为而治”的国策,没办法,境内的豪族太多了,黄州皇甫氏、忠州刘氏、贞州柳氏、平州朴氏、平州庾氏、广州王氏以及来自前朝新罗的庆州金氏、庆州崔氏,来自前朝后百济的升州朴氏,这些豪族拥有庞大的财力、武力,俨然是国中之国。 因此高丽前期根本无法形成王权专制和中央集权,王室只能与这些豪族妥协。 如果许松没有穿越过来,在不久后,王昭将会发动政变,逼迫王尧让位,然后蛰伏八年,暗中积蓄力量,然后颁布“奴婢按检法”,实行科举制度,制定百官公服,伴随这些王权强化政策的则是对功臣豪族势力的大清洗。 高丽将从“无为而治”转变为“有为而治”,彻底奠定高丽中央集权的基础。 但是,许松来了,而且目光已经看向了高丽,明藩的大军也已经开始调动,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明藩大军兵临宣州,攻入高丽了。 而靖安司的任务,便是联系王式廉的旧部,给予他们支持,让他们在王昭发动政变的时候,起兵勤王,向明藩求援,给明藩一个名正言顺,进入高丽的理由。 从何志远那里出来,苏阳便直接离开开京,向西京,也就是后世的平壤城赶去,他要亲自见一见王式廉。 至于何志远,他出使高丽,表面上是要和高丽联盟,共同对抗契丹,更多的是想要迷惑高丽朝堂,顺便打探高丽局势。 而此时的辽阳府一带,却是剑拔弩张,局势紧张。 各种传言也是满天飞,难辨真假。 有人说辽国军队已经在辽阳府汇聚十万大军,也有人说在辽西州也见到了辽国增兵。 还有人说,明军有一支小队已经越过辽河,进入沈州地界,正快速向着沈州挺进。 也有人在传闻,渤海国已经投降,耶律阮的两路大军已经在渤海南京会师,正在调转大军,向耀州而来。 仿佛战火已经全面燃烧。 乾祐二年,公元948年4月初六日,冰雪融化,天气晴朗,海波平静。 苏州,当然不是后世江南的那个苏州,而是在后世大连金州区的地方,辽国建立后,耶律德光把居住在南苏木底城,也就是后世辽宁新宾县苏子河附近的人强迁到金州,因为这些移民都来自苏子河畔,所以将其命名为苏州。 这里三面环海,土地也并不肥沃,还要受到契丹贵族的欺压,所以这里的百姓过得很苦。 而契丹乃是草原民族,陆上军队强大,但是对于海上,并未用心经营,也就没有像样的海上军队。 这一日,苏州最南端的海边,有衣不蔽体的百姓冒着严寒,正在寻找食物,李小九就是其中一个。他们家里世代贫民,到了他这里,父母生了九个子女,他是老幺,活下来的也就只有他一个,所以取名小九。 李小九想要找一些握在海滩冬眠的海鲜,拿回家充饥,不经意间,他看到远处的海面,有一条黑线出现。 这条黑线越来越近,越来越粗,终于李小九看得清楚,那不是什么黑线,而是船,是数百艘大船。 作为常年生活在海边的人,李小九很容易就认出来,这些大船,很多都是跑海贸的商船,也有一些船不大,但他却并不认识,不过猜也能猜出来,那是水师的战船。 “船……海上有好多船……” 李小九急忙大叫道。 其他的百姓一个个神色慌乱,在这个乱世,能有这么多船的,绝对是一股强悍的势力,他们从这里登陆,也意味着将战争带到了这里,战争,古往今来对于百姓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海盗吗?” “什么海盗?哪家海盗能有这么多船?” “难道是晋国的船?” 这些都是普通百姓,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在很多百姓的心里,中原还是晋国掌权的时代。 “你们看,他们的旗子。” 有些胆子大的,并未逃跑,而是躲在海滩远处的石堆后面,观察这支船队。 “太阳、月亮,还有龙,这是什么旗子?还有那个是念‘许’吗?晋国的旗子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很快大船靠近海滩,一队队士兵,踩着冰冷的海水上岸后,立刻向内陆开进,在海滩三里的地方,开始建造营寨。 船上的士卒、物资和战马也陆续跟着一个个下船,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大军毫无意外地成功登陆,这一次许松征召了三百余艘各式船只,除了将第十一师和海军第十师两万余人的兵力运过来,还有数百工匠和两千民夫,以及烧制水泥的匠人。 要知道,这里可是后世的大连港所在,若是能够占领这里,打通海路,不仅仅是军事方面,可以开辟东线战场,掌控高丽,而且在商贸方面,也将带给明藩无尽的财富。 东北的人参、鹿茸、貂皮等特产可以从这里随商人南下,在江南卖出高价,然后把江南的丝绸、茶叶和粮食运回北方。 一个简易的营寨建好,让大军暂时修整,等到第十一师和海军第一团和第二团大军离开,海军第三团会驻守此处,建立海军驻地,同时保护金州港的建设,金州,是许松定下的,恢复大唐时期的地名。 苏州城如今只有不到三万人口,没有军队驻扎,契丹人派下来的人,在明军骑兵的围堵下,很快被拿下,自然有军情司和靖安司的人问情报。 其实也没有什么费事,契丹人想不到明军会直接跨海远征,突然降临苏州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位契丹的执政者也不是什么硬汉,平日里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面对靖安司和军情司的手段,连一刻都没有能够撑过。 大营军帐之中,许从斌升帐议事,第十一师师帅秦尚、政训参谋童海,第一团指挥使高怀亮,第二团指挥使杜琼,第三团指挥使崔彦进,海军第十师师帅李处耘,政训参谋王廷胤,第一团指挥使苏俊,第二团指挥使王审奇,第三团指挥使付有信等分列帅账。 当然,也少不了军法处和靖安司的监军,不过他们一般不会对作战发表意见,只负责军纪维持和军功统计,监督大军行事。 从这些将领的名字,了解原本历史上的北宋初年名将情况的,应该知道,许松这是对辽东势在必得。 高怀亮乃是高行周的次子,虽不如高怀德,但却也差不了多少。 李处耘也是北宋初年一位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名将,他的儿子也都是一时俊杰,长子李继隆,曾经参与灭后蜀、南唐、北汉,一生征战,战功赫赫,次子李继和也是镇守西陲的名将。 付有信,有名的义社十兄弟之一,不过这一世他是没有机会和赵匡胤结拜了,赵匡胤现在是饶乐都督府的长史,此时还在北疆搞建设呢。 崔彦进,北宋初年讨李平蜀,攻伐北汉,跟随宋太宗北伐幽州的名将。 这几人,任何一个都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将才,只是如今除了李处耘之外,其他几人都还比较年轻,把他们放在这里,是许松的大胆任用,也是为了给他们积累资历,重现前世他们的荣光。 许从斌环视诸将,然后指着展开的军事地图,朗声道:“诸位,这一次我们任务艰巨,根据苏州知州的情报,契丹人在复州和宁州都只有一千兵马驻守,秦尚,给你两日时间,拿下两州,第十一师师属骑兵营配合。” “末将遵命!” 秦尚出列大声道。 “拿下宁州后,大军不必停留,直扑辰州,攻破辰州后,就地建立防线,防备北方的辽国大军反扑。” “末将遵命!” “李处耘!” “末将在。” “你率领本部兵马急行军,以最快的速度攻破穆州,本帅给你五日时间。” “末将遵命!” “拿下穆州后,大军与中军保持距离,互为犄角,向宣州方向运动。” “末将遵命!” “第十一师第三团和海军第十师第二团作为预备队,保护中军,向开州方向运动。” “好,大军修整半日后,即刻开拔,这一次,我们要以迅雷之势平定辽东半岛,在契丹人的屁股上插一刀。” 许从斌雷厉风行,直接便是下达了作战军令,然后看向秦尚和李处耘问道:“两位师帅可还有需要补充的?” “都督的布置妥当,末将并无需要补充的。” 两位师帅回答。 “好,本帅会在苏州,等待两位师帅的捷报。” 这一次的出征,许从斌虽然是军团长,但是他来到辽东,更多只是为了坐镇后方,辽东战场开辟,需要他这样的老将坐镇。 辽东战场由他亲自指挥,等到达到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牵制契丹兵力之后,大军进入高丽,便会由秦尚接替,负责高丽战事。 很明显,许松这是想培养秦尚,若是高丽战略成功,秦尚几乎就等于有了灭国之功了。 在辽东半岛的战事爆发之际,锦州这边的战事也是一触即发。 高行周已经秘密到了锦州,左神策军,明协军第一师,野战军第一师和第四师均已到达,小小的锦州城,已经聚集了近五万兵马。 此时的锦州外松内紧,一队队精锐士卒在城中巡逻,府衙周围更是戒备森严。 高行周坐在主位,三个师团级以上的将领分列两侧。 高行周看向王清说道:“王将军,你在锦州镇守数月了,对辽阳府、辽西州、耀州和沈州的兵力部署应该最熟悉,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王清出列,来到侧厅的一张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棍子指着地图说道:“目前辽阳府由耶律屋质镇守,领兵两万,此人乃是文武全才,辽阳府被他经营得固若金汤,辽西州有兵马一万,镇守将领是契丹猛将萧挞凛,镇州耀州的是耶律晋,也是契丹皇室,领兵一万,沈州处在后方,主要是契丹的粮草聚集地,由契丹猛将耶律朔古镇守。” “除了几座城池之外,在各城之间,还有不少的堡寨村寨,也被契丹人占领,布置五百到两千兵马不等,堡寨相连,互为犄角,若是一般军队面对这样的布置,将寸步难行。” “所以,实际上契丹在这里布置的兵力大约在六万左右。” 王清的话,让其他将领都是微微皱眉,他们都不是初上战场,自然知道这种布置极为恶心,需要用大量的兵力推过去,不仅费时间,而且容易造成较大的伤亡。 高行周看着地图,并未说话,其他人也都是在看着他。 靖安司送过来的军事地图极为详细,哪怕是一条小沟渠,一片小树林,都表明了位置,区域大小和地势情况。 这让高行周等将领都不由得对许松佩服不已,这种绘图方法,实在是太强悍了。 等于直接把战场呈现在众将领的面前,他们可以轻易的按照面前的地图布置兵力,精细化的布置,足以让他们把控战场的节奏更加有效,而敌人对地形的了解却远不如他们,这就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高行周突然指向辽东半岛辰州的地方说道:“军情司传来消息,许帅的大军已经在辽东半岛登陆,并且迅速开拔,向着开州、耀州一线挺进,辽东半岛的契丹驻军很少,以他们的战力,推进速度也会很快,预计三日后,就能推进到这里。” 第101章羊吃人计划 李崇大喜说道:“辰州?辰州距离耀州只有不到两百里,距离辽阳府也只有五百里左右,若是许帅他们推进到辰州,势必会大量牵制辽阳府的兵力,耀州的敌军也会如鲠在喉。” 这个消息无疑让大家的士气更高涨,之前虽然也有信心打赢这一仗,但是伤亡却很有可能很大,如今有了许从斌那边的牵制,也许可以将伤亡降低很多。 “命令!” 高行周大声道,其他将领们顿时脸色肃穆。 “王清!李崇!” “末将在!” “此次战役,由第一师为主攻,目标辽阳府,第四师牵制契丹骑兵。” “末将遵命!” “库莫洛!” “末将在!” “你部负责佯攻辽西州和耀州,牵制正面敌人,一旦王清部和李崇部攻破辽阳府,立刻佯攻转进攻,拿下辽西州和耀州。” “遵命!” 命令下达,锦州五万大军迅速运转起来,明协军第一师兵分两路,明目张胆向着辽西州和耀州进发,野战第一师和第四师则是摆起阵势,直对着辽阳府,却并不直接进攻,只是摆出了进攻的架势,迷惑辽阳府的耶律屋质,让他判断不出明军的进攻方向。左神策军作为中军,也是预备队,视前方战场情况支援作战。 同时,又有大批的侦骑探马四处出击,给对方造成明军要直接正面进攻辽阳府,两路兵马佯攻辽西州和耀州的态势。 战场之上虚虚实实,高行周乃是战场宿将,面对一个声名在外、文武全才的对手,他自然也不会大意,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在辽东战场风云激荡,大战伊始的时候,幽州这边,许松的另一个计划也在暗中展开了。 4月13日,许松在乾清宫宴请了商务司蔡芸花,他的准岳父房永奎,还有房永奎的合作伙伴,也是全力支持明军的豪商朱元清。 许松对于后世那个朝代是极为推崇的,所以很多时候日常的吃穿用度,甚至管制改革,都参照了那个朝代。当然,如今明藩草创,许松也不喜欢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所以宴请上就没有那么多的礼节。 “来,本王敬褚卿,还有房先生、朱先生。” 许松端起酒杯,笑着说道。 三人急忙起身,举起酒杯,恭敬说道:“谢大王,臣(草民)敬大王。” 蔡芸花现在是商务司长史,房永奎虽然仍然在经商,但是因为房筠筠的关系,却也在商务司挂了一个佥事的职务,只有朱元清,仍然是白身。 酒过三巡,几人寒暄之后,房永奎开口问道:“不知大王今日召见,所为何事?” 接到宴请的请帖,他们就知道,这场宴会绝非普通的吃喝一通就能过去的,能够让明王之尊宴请,的确是莫大的荣耀,但是这荣耀背后,更需要他们更大的付出。 眼前这位虽然年轻,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是谁也不敢小看他,从云朔纨绔,走到如今的亲王之尊,坐拥半壁江山,与朝廷分庭抗礼,这样的人物,每走一步,必然有极深的布局。 许松说道:“本王自晋开运二年起兵,至今已历近四年,四年时间,与契丹鞑子大小征战上百场,几乎没有败绩,这几年本王执政,尔等也都耳濡目染,知道本王对商业的态度。” 朱元清举杯敬酒后说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官家还有那些士大夫都视商人为下九流,向来是看不起的,只有大王你,专门在朝中设立商务司,打破户籍限制,对我等商贾平等以待,甚至允许商贾参加大考,我等商贾对大王都是感恩戴德。” 房永奎也是跟着附和,虽然许松是他的准女婿,但是在这个时代,君臣之别大于一切,他还不敢在许松的面前摆老岳父的谱。 “本王记得,朱先生主要经营的,乃是海贸吧?” 许松看向朱元清问道。 “是的,我们朱家商行的商船主要是活动在东南沿海,将江南的丝绸茶叶等物运至北方,在沧州港上岸,分散售卖到河北道、河东道和河南道一带。” “那朱先生对海贸应该很熟悉了?” “略知一二。” “朱先生谦虚了,本王之前在沧州设立了市舶司,专管沧州海贸关税之事,如今天津港已经建成,我大军又已经占领了辽东半岛,未来海贸税收将会占据府库收入的一大部分。 所以本王决定设立海关,由内阁直辖,专司海贸关税,稽查走私之事,以后还会扩展到对进出国境的人员车马进行检查,查禁违禁品出入境之事,本王属意由朱先生担任海关司长之职,朱先生以为如何?” 听完许松的话,朱元清顿时大喜,这是许松抛出的橄榄枝,意味着以后朱家将会真正走入体制,依靠明藩这艘大船,发展壮大。 朱元清起身,赶忙行礼大声说道:“草民,谢吾王隆恩。” 许松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先坐下,海关的事情,由花姐和朱卿配合,建立规章,所需人员与房大学士对接,提一个题本给本王,待本王批阅后,便可正式建立海关司。” “今日请三位卿家过来,还有一事,需要房先生和朱先生的大力支持。” “还请大王吩咐。” “如今王府下辖的纺织厂已经交由房先生管理,生产的毛衣毛毯等等,也都由房家商会进行销售,据本王所知,如今的毛衣毛毯这些东西,一直处在供不应求的状态?可是真的?” 许松说着,看向房永奎。 “回大王,目前毛衣毛毯的订单,主要是由军方下的,每年的需求量很大,再加上毛衣毛毯的确是冬天保暖的好东西,比以往的棉衣效果都好很多,所以在民间也有不少人购买,的确是供不应求。” 房永奎回答道。 “嗯,能不能扩大生产?本王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普通百姓也能穿上暖和的毛衣,铺上毛毯。” 许松说道。 供不应求,不用想也都知道,现在能够买得起毛衣毛毯的,都是那些非富即贵的人,普通百姓,是买不起的。 房永奎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这毛衣和毛毯的加工并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一般一个新工人,几天就能掌握,但是产量无法扩大主要有两方面的限制,其一便是人,这两年大王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建设各州官道,征召的百姓都给工钱,而且比一般的做工都要高一些,一日还管两顿饭,导致了现在没有足够的工人做工。其二便是原料,因为和辽国的关系不好,我们现在都是在丰州和云州一带收购羊毛原料,原料有限,做不了那么多的成品。” 许松点点头,他对这些也有了解,自从基建计划开始以来,招募了大量的流民加入做工,后来流民不够用了,又开放了对普通原住百姓的招募。 按照许松所知,目前整个明藩辖区,各大基建工地的做工人数,算上帮厨等人,得有上百万了,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北方人口应该不到五百万,明藩占领的区域人口估计也就是三四百万,几乎占了四分之一。 许松说道:“我这里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解决这两个难题,不过需要你们配合,前期可能需要你们先垫付大笔的钱财,以后本王会从其他方面补偿你们,可愿听一听?” 许松这话说出来,三人都是脸色肃穆,他们知道,这次宴请的重头戏来了。 “请大王赐教。” 房永奎急忙起身说道。 “本王下一步打算大力发展海贸,这刚才已经说过了,本王的意思,由朱家商会暗中将中原不堪忍受战乱的流民百姓,用商船运到北方,我们在沧州、天津一带再建立两座分厂,如此人力短缺的困境当会有所缓解,当然,本王会命令登州和莱州那边的靖安司配合,能运多少运多少。” 许松的话音落下,朱元清便知道为何他会一步登天,成为海关司的司长了。 许松深知,想要让别人为你办事,那边要有足够的好处,想要马儿跑那就要让马儿吃个饱,光靠情怀,靠抱负,靠感情,那也是不长久的,最长久的便是利益捆绑,把他们绑在自己的利益链上,那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会竭尽全力。 朱元清急忙表态道:“朱家商会定按照大王的策略,竭尽全力。” 许松摆摆手让他坐下,笑着说道:“朱先生办事,本王还是放心的,同时,本王决定,将香皂等几种日用品的配方交给你们,由你们自行建厂生产、销售,只是这生意嘛,王府要占三成干股。 海贸方面,本王会组建海上警备营,协助朱家商会的船队,开展海贸,沧州和天津的两座造船厂,生产的民用商船也优先卖给朱家商会,朱先生觉得如何?” 许松给出了一个海关司司长,香皂配方等等,绝对是远超朱家付出的,朱元清当然拎得清,急忙说道:“大王厚恩,朱家必当全力以赴,鞠躬尽瘁,办好大王交代的差使。” 许松接下来的话,让三人都是震惊不已:“至于原料的事情,你们和靖安司配合,暗中在草原上高价收购山羊毛等原料,记住,一定要是山羊毛,价格增加一倍不行,那就两倍,三倍,甚至十倍,一定要让草原上的牧民知道,山羊毛可以换取中原的钱财,粮食,盐巴。” 钱财等物也就罢了,但是粮食和盐巴,在这个时代,可是战略性物资,明藩自己都未必够用,还要卖给草原?这不是资敌吗? 蔡芸花说道:“大王,这粮食和盐巴,是否再慎重考虑?” 许松不在意的说道:“粮食方面,确实需要控制,但是盐巴在我们拥有了长芦盐场之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稀缺了,也正是因为这两样东西的珍贵,尤其是对草原,贵比黄金,才能让牧民知道,羊毛很值钱,才能让他们更多的去养羊。” 朱家的生意主要是江南,一时间朱元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养羊?让草原养羊,所为何事?” 蔡芸花解释道:“草原骑兵众多,为何?便是因为牧民们养马数量巨大,若是他们都去养羊,那相对来说,马的数量就会减少,战马少了,草原军队的战斗力便会大打折扣,大王,可是如此?” 房永奎却是说道:“一旦战马减少,辽国朝廷应该会插手此事吧,他们不会允许牧民减少养马数量的。” 许松却是摇头笑道:“他们当然会强迫牧民增加养马的数量,但是这种办法只能治标,高压之下,积累的必然是滔天的怒火。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们收购羊毛,要秘密进行,而且要以数倍甚至十倍的粮食或是盐巴来换。” “草原最缺什么?当然是粮食和盐巴,而我们却可以用他们最紧缺的东西,来换他们平日里当做垃圾一般扔了的羊毛,这些牧民会怎么办?肯定是千方百计地跟我们交换啊,而这个时候,辽国朝廷若是出手强行干预,那他们便是草原所有百姓的敌人。” “更何况,本王会让他们有那么多的精力干预此事吗?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的。” 许松神秘一笑,喝了一杯酒。 其实还有一点,许松并未说明,蔡芸花三人对于羊这种动物的了解,也仅限于餐桌,并不知道这一计划深层次的目的。 山羊这种动物,与马和牛不同,它们吃草不是只吃叶子,而是连叶子带草根一起吃。 山羊的数量到了一定程度,那便会成为草原的灾难,到时候他们想要增加养马数量,草原也无法承载了。至于生态破坏,许松目前可顾不上,先得保证不会出现后世几百年被异族欺辱的局面。 一场宴会,许松策划许久的“羊吃人”计划开始慢慢展开,大航海计划也迈出了第一步。 朱元清成为海关司的司长,总理海关一切事务,直接向内阁负责。 当然,许松还同时任命房永奎的次子,也就是曾经在他还未崛起时,就倾力结交的房青云为副司长,协助朱元清管理好海关司。 海关司可不只是简单地管理港口,收取海贸关税,还负责海关税务稽查和走私稽查,所以许松还派遣了禁卫军的心腹,副都指挥使许成才,担任海关稽查队的指挥使。 许成才是许家的家生子,自小在许家长大,对许松忠心耿耿,与牛大山一样,都是唯命是从。 第102章大婚(一) 至于北方的事情,就交给赵匡胤亲自负责,在商会的配合下,暗中收购山羊毛,给草原来一个绝户计。等到这件事完成到一定阶段,这位后世的宋太祖,也该调任军队了。 前世历史上,若说有道明君,或许赵匡胤排不上前列,但是若说武力,他绝对是前三,这样的高手,不能总去做这些文事的事情,至于是否会造成再一次的陈桥兵变,许松却是并不担心的。 诸事安排妥当,许松便又开始忙另一件事了,那便是他的终身大事,大婚。 这件事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不过身为亲王,即便是许松自己不在意那些礼节,但是负责祭祀礼仪,又是许松的亲二哥的许义却不能不重视。 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大汉乾祐二年,公元948年4月23日。 吉日,宜嫁娶。 卯时初刻,外面的天空还在黑夜之中,可隆隆的鼓声宛如天边滚滚的闷雷,自明王府正门广场上敲响,沿着天街一直延伸到城门,在火把的照耀下,沉睡的幽州城开始苏醒。 房永奎在幽州的府邸,此时也已经是灯火通明,不少靖安司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在内外站立,里间更有宫女、宦官忙碌。 许松本身是不喜欢太监制度的,但是在如今的时代,却也不可避免,只能入乡随俗。 即将出嫁的房筠筠正在闺房之中接受宫女们的伺候,一袭盛装缓缓地穿在其身上。那青红相间的翟服,饰以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乌压压的秀发一丝不苟的盘成高高的发髻,珍贵的钿钗在发髻上耸立,一股尊贵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 跟往日的清纯秀丽不同,今天的她脸颊画着浓妆,肌肤胜雪。 今日之后,她便是尊贵的明王妃。他日,甚至有可能母仪天下,再也不是房家那个天真无邪、精灵古怪的千金小姐了。 在两侧侍女的搀扶下,房筠筠那娇小纤细的身姿挺拔如荷,慢慢地来到房永奎和母亲王氏面前。 房永奎今日也是满脸笑容,看着来到自己夫妇面前盈盈行礼的女儿,不禁感叹也不忘叮嘱一番:“筠儿如今嫁入明王府,自应相敬相爱、举案齐眉,担起为宗室繁衍之责。大婚之后,筠儿要相夫教子,善加辅佐大王,切不可仗着身份尊贵而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房筠筠盈盈行礼,言语间有些哽咽:“女儿谨遵父亲叮嘱。只是从今以后,女儿不能陪伴在父母左右……” 王氏连忙拉着女儿的手,哽咽道:“没事的,筠儿你在明王府,不时也可以回来看看。说实话,娘亲也舍不得你……” 房永奎在一旁不禁提醒:“今天之后,筠儿便是明王妃,哪能轻易回娘家?不知道还以为明王欺负筠儿,这要是传成夫妻不和,你让筠儿,让我们如何在这幽州立足?筠儿切记,你即将是明王妃,一言一行都需注意。明王府不同于咱们家,一切都需小心,切不可失礼。” 房筠筠擦着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女儿定将恭敬守礼。” 女儿出嫁,最是伤感。 不过时辰尚早,所以倒也不着急,也有时间慢慢叙说不舍。 因为房筠筠出嫁,不管是在外公干的房青风和房青云,在幽州农垦司担任长史的老三放青山,还是嫁到邺都的大女儿和大女婿也都赶了过来。 这可是他们家光耀门楣的日子,房筠筠成了明王妃,他们这一大家子也都会跟着飞黄腾达。 早在去年明王妃人选确定时,房永奎就调任商务司佥事,前日明王下令,调任房永奎为秘书省秘书郎。秘书省掌握明王政令拟定的大权,虽然不如内阁权重,但也是能接触到王府机密的地方,即便是从六品上的秘书郎也都是炙手可热人选。 这样的情况下,不只是他们本家之人,那些不知名的亲朋故旧也都纷纷登门。 落魄时无人问津,风光时高朋满座。 与此同时,明王府。 明王府本就是以燕王府改建而成,规模本就不小,又因为地处幽州城中心和天街西侧,自然是尊贵无比。 因为今日是明王大婚,所以处处皆是披红挂绿喜气洋洋。 一大早,许家仁义礼智信文六个兄弟都来到了明王府。 许家七子,仁义礼智信都是才敢非凡,许义、许礼、许智和许信都在明藩为官,而且政绩斐然,许仁则是担任了明藩研究院的祭酒,每日泡在实验室之中,研究格物化学,之前的合金冶炼研究、火药改良等等,其中都有他的功劳。 只有老六许文,与曾经的许松一样,都是标准的纨绔,不过这家伙虽然纨绔,但是却也知道轻重,行事有些张扬跋扈,却也能够掌握分寸,虽然给许松也惹了不少麻烦,却也没有惹出什么大麻烦。 这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 在一片欢笑嘈杂声中,许松在大家的欢呼中走出,一身大红色的新郎服让他更加文质彬彬、贵气逼人。 跟以往他那气势凌人的气质,铁血杀伐的果毅不同,此时的许松给人的感觉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虽然许松已经是明王,但是这帮子兄弟却依然对他极为亲近,大声起着哄。 而这个时候,外面鞭炮齐鸣,许松要起程去接新娘子了。 火药经过几次改良,烟花都出来了,鞭炮自然也没问题。 只不过相比于烟花,鞭炮更贵,因为要打仗,火药产量不足,加上工艺问题,这还是第一次出现,所以一下就吸引了来参加婚宴的权贵。 按照此时的民间习俗,每逢新年或者家有喜事,便会燃放爆竹以祛除污秽,增添喜气。爆竹说白了只是点燃竹子,使其炸裂,并没有火药这些。 但自从许松改良了火药,后来有一次过年,更是拿出了烟花之后,烟花开始盛行。豪门大族每逢喜事和过节,都会燃放烟花,今晚就有盛大的烟花秀,可以说为了许松的婚礼,此次花费可不小,不过这也是必须的,否则明王威严何在。 跟烟花适合在晚上燃放不同,鞭炮更适合在白天燃放。 长长的鞭炮被竹竿高高挑起,点燃引线,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在明王府大门外的大街上响起,还有天街上也是如此。 红色的纸皮被炸裂得四分五裂,从天空中飘落,平添不少喜气,这鞭炮的做工其实远不如后世,但胜在新奇,所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挂又一挂鞭炮被王府的下人搬出来挂起点燃,震耳欲聋的响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大街上红色的纸屑铺了厚厚一层,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 “这是什么玩意?倒是稀奇,这阵仗倒是吓人。” 前来观礼的众多臣子中,许义带着一群人站在道旁,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不断有火光出现的鞭炮,他是文臣,许松一直以来奉行的就是文武分治,所以对于军中之事和火药威力,也是第一次见,自然感觉稀奇。 一旁的庆祥却是笑着解释:“回许相公,是内府让人制作的,说是叫鞭炮。今日是初次展露,想来今日之后,若是谁家办个婚丧嫁娶,不点几挂鞭炮,怕是不敢在人前摆谈,内府又多了一项财源。” 内府类似于后世鞑清的内务府,专司管理王府下属的民营产业,比如香皂、玻璃、酒水、毛衣毛毯等等,许松将新产业军民分离后,便建立了内府,大明化工集团、大明建筑集团等等几个新式的企业集团,便是由内府直接控制。 “这鞭炮价值几何?”许义有些好奇。 “听说得有上百贯,还就这么一挂。看今日这情形,起码有上百挂,上万贯就这么没了,也就王府才有如此气魄。” 庆祥不禁感慨。 “一挂上百贯?”许义听闻也震惊不已。 “只是如今前线大战,府库空虚,大王大婚,还如此大费周章,怕是有些不妥。” 旁边的薛居正眉头微皱,如今天下战乱不断,明藩周围强敌如林,各项花销更是无法计算,大王如此奢华度日,他总觉得不太合适。 其他人不敢接这个话茬。 实际上,在外人看来,这东西很贵,但那是对外的价格,做这些东西用的火药质量自然远远无法与军中相比,成本自然也并不高,许松之所以让人大张旗鼓燃放鞭炮,不过是一种营销手段。 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 有他这个明王爷带头,那下面的人上行下效,相互攀比,以后鞭炮厂的生意必然不会差,等于又开辟了一项财源。 在他们说话间,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最前面的就是原王府亲卫营指挥使,现在的禁卫军都指挥使牛大山带着王府上百名亲兵一路燃放鞭炮,后面迎亲队伍踩着厚厚的红色纸屑,在鞭炮炸响和敲锣震天之声中一路往房家大宅而去。 为了广告效果拉满,同时也是为了让整个幽州城的百姓都热闹起来,得到实惠,许松让民部好好规划了一下迎亲路线和回程路线,一来一回都要穿过整个幽州城。 同时,迎亲队伍还每走一段路,就撒一笔铜钱和糖块,铜钱自不必说,让不少百姓跟随,捡钱,那糖块在这个时代也是好东西,用红色的纸张包着,最是喜庆。 迎亲经过的大街都有亲卫军驻守,因为担心有人作乱,怕驻守城内的戍卫军忙不过来,所以又从城外调了禁卫特战营入城,专门用于驻守迎亲道路两侧街巷,还分出不少士卒在周边巡逻。 禁卫特战营是许松建立的一支类似于后世的京师守备部队的特种部队,其中的军官都是当年云州左营的老人担任,士卒也都是从各部队的特战队中选择,都是知根知底的。 禁卫特战营编制五千人,他们的任务便是拱卫中央,和禁卫军一起守卫许松的明王府,只不过禁卫军是在城内驻扎,神策军是在城外驻扎。 而此时道路两侧,皆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自从被契丹人占领,幽州已经是几十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面对如此场面,就算是许松身经百战,也有些紧张,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结婚,对他来说都是头一次。 终于他来到了房家大宅,这里同样是士卒林立。 身穿盔甲、手持长枪刀剑的亲卫军,此时就像是一尊尊钢铁战士伫立着,让人不禁退避三舍。 “大王到!”许义立于房永奎府前高呼。 在旁边随从的搀扶下,许松快速下了马来,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迎着成百上千的目光,在一阵锣鼓声中,径直走向那大门。 身后则跟着不少人,但考虑到房府不大,进去的人并不多。 饶是如此,此时府内依然人满为患,看到许松进府后,里面的人也争相望去,更多的还是紧张。 到这个时候,就到了一般嫁女时最煽情的时候,饶是没有远嫁,房筠筠还是不舍离去,不禁颜面流泪。这是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所以许义也未阻止,但到了时辰后,他也只能打断这母子情深。 “吉时已到,大王、王妃请起程。” 没办法,房筠筠只能放下不舍,拜别父母后,这才跟着许松出府,上了那巨大的御撵。 “启程!” 在锣鼓声和鞭炮声中,十六名身材魁梧,精神矍铄的禁卫军士卒抬起御撵。 迎亲的队伍随即起程,一片山呼海啸声再次响起。今日注定是让幽州城百姓难忘的一天,要知道为了今日,王府付出很大的代价,商市歇业、官员休沐,又增派一支军队,都是为了这婚礼能顺利进行。 不仅是幽州府衙,内阁、巡检司、靖安司、幽州警备处以及各部衙都严阵以待,确保万无一失。 吉时到来,许松牵着房筠筠走进喜堂,原本在辽东主持战事的许从斌也临时赶回来,和康夫人一起,接受新人的跪拜。 明王大婚,明藩下属的官员来得很多,也有不少地方乡绅,豪门望族以及名流文士,当然,还有朝廷的使者,以及其他各藩的使者。 明军崛起的速度很快,而且不像其他军阀,都是靠着先辈荫封亦或者背叛旧主而来,而明藩是专挑最强的契丹,打出来的地盘。 所以和其他各藩的关系也并不好,尤其是汉朝朝廷,若没有明藩,此时的北方大地已经尽归大汉,虽然要面对契丹的威胁,但是相比于明军的威胁,好像契丹也不算什么了。 没看到这位明王一边在辽东跟契丹人干着仗,一边在这娶媳妇。 第103章大婚(二) 他们都是羡慕这位明王的,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却能够统领几乎是天下第一的强军,而且明藩生产的那些香皂、玻璃、高度酒水、低价的细盐、毛衣毛毯等等各种新奇的东西,已经在天下各藩流通,尤其是他们这些权贵,尤其喜欢。 单看这些东西的价格,就知道明藩在这些东西上,赚了多少钱。 众多宾客中,有一桌极为特殊。 不知道许义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 来自汉朝的使者苏逢吉、来自吴越国的使者胡琛、荆南使者高保议、楚国使者马英、南唐使者李兴、后蜀使者张乾兴、定难军使者李硕,这几个人坐在一桌上,让人看起来多少有些别扭。 归义军、南汉等距离比较远的藩镇没有到来,也许是不屑于许松这个草台班子的王爷,也许确实是距离太远,赶不上,或者就是单纯的没有收到消息。 其他几方政权虽然名义上都是向汉朝称臣的,但是也只是名义上,除了吴越国和荆南一直奉行的政策都是向中原王朝称臣纳贡,面对苏逢吉还算恭敬,其他几人,尤其是张乾兴,根本不买账。 胡琛和高保议坐在苏逢吉两边,胡琛低声对苏逢吉说道:“苏相,下官胡琛,我主知道朝廷也会派人来贺明王大婚,故而让下官向苏相问好。” 苏逢吉脸色带着一些高傲,不过却也并没有冷落胡琛,而是笑着说道:“原来是胡大人,令祖身体可还康健?” 胡琛的祖父便是吴越国开国老臣胡进司,他是跟随钱鏐一起打天下的功臣,算上如今的忠懿王钱俶,他辅佐了钱家五代吴越王,今年已经是92岁高龄了,正史上,这位胡进思活了98岁,在古代来说,是绝对的高龄。 胡琛说道:“劳苏相挂念,家祖身体康健,精神尚好。” 高保议也是开口说道:“苏相,我家国主也托下官,向苏相,还有官家问好。” 对于高保议,苏逢吉便没有那么好的态度了,只是点头应了一声,毕竟荆南虽然说是一方藩镇,但是只坐拥三州之地,而且处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算是诸多藩镇军阀之中,实力最弱的那一拨。 而且李守贞叛乱,荆南竟然也敢出兵相助蜀国,这早让汉朝朝廷上下不满,只是诸事繁多,暂时还顾不上。 即便是定难军,虽然地盘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党项人作战凶悍,军队战力不凡,都要比孱弱的荆南强很多。 “这位眼生啊,可否赐教?” 苏逢吉盯上了后蜀的使者。 张乾兴这个名字正史上是没有的,但是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却是大名鼎鼎,蜀国密谍司的指挥使,是蜀国皇帝孟昶绝对的心腹。 孟昶少年登基,国中宿老大臣对他并不服气,居功自傲,不把他放在眼里,后来孟昶建立了密谍司,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这位傀儡一般的皇帝的玩闹。 但是直到密谍司帮助孟昶铲除李仁罕、张业等权臣,它的名字才真正传遍天下,密谍司指挥使张乾兴的名字也为世人所知。 这几年密谍司在张乾兴的领导下,是风生水起,让各方都忌惮不已。 张乾兴呵呵一笑说道:“在下张兴,初入仕途,苏大人未曾见过在下,也是正常。” 几人之间,除了高保议和胡琛之外,都不太对付,唇枪舌剑,说的话火药味儿十足。 “明王驾到!” 这时,王宫内侍的声音响起,许松身穿红色喜服,走进了宴会场,向参加宴会的众臣百姓敬酒,然后来到了这一桌。 “参见明王。” 几人赶忙起身行礼。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的礼节却是不能丢的,否则那就是丢自家主子的脸。 “哈哈哈,苏大人,咱们也快一年未见了,近来可好?” 许松大笑着向苏逢吉说道。 苏逢吉的日子怎么样,许松自然是知道的,郭威平定了三镇之乱,以至于杨史一党的声势越来越强。 苏逢吉跟他们都不对付,而且一直以来都主张以文制武,自然是杨史一党打压的对象,如今靠着与苏禹珪等人联手,勉强支撑。 当然,许松也知道,苏逢吉不会坐以待毙,他已经和李业等人勾搭上,加上靖安司的暗中协助,估计用不了多久,历史上不太出名,但是却影响了五代局势,甚至影响后世千百年的“乾祐之变”就要发生了。 苏逢吉当然不会说出实情,虽然他也知道这位明王的手段,朝廷的事情恐怕瞒不过这位年轻的王爷,但是有些事情却能做不能说:“谢王爷,下官得官家重用,自然是很好的。” “嗯,苏大人乃国之重臣,当保重自己啊”,许松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然后看向李兴说道:“还要多谢南唐皇帝遣使前来参加本王的婚礼。” 如今李璟刚刚继位六年,正是励精图治,雄心勃勃的时候,三年前灭了闵国,去年李守贞等人叛乱,他还趁机出兵,以润州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抚使,出兵攻沭阳,目前还在和汉军作战。 李兴并未多说,只是说了一些祝福的话,最后这句,却是让苏逢吉心中有些紧张:“我主命下官前来,恭贺大王大婚,另有重礼奉上。” 一番祝贺和寒暄后,许松看向胡琛说道:“胡大人,还请代本王向吴越王,还有令祖问好。” 随后,许松的目光,看向了张乾兴。 别人不知道这位的身份,但是许松却是心中有些猜测的。 “这位是蜀国使者?张大人?” 看着许松的神色,张乾兴不由得心中震惊,他知道,许松认出他来了。 要知道,他以往哪怕是密谍司刚刚组建的时候,都很少在人前露出真面目,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孟昶等少数蜀国核心人物。 却没想到,竟然瞒不过这位明王。 实际上许松也只是猜测,对于几位使者,靖安司早就做了几位详细的调查,尤其是蜀国。 明藩原本和蜀国没有半点恩怨纠葛,但是去年大考,这家伙却是无端横插一手,若非是早有准备,只怕对明藩造成的损失将无法估量。 所以这一年,靖安司对蜀国的渗透比对其他各国都要多,这次为了防止密谍司捣乱,也对于这位蜀国使者,进行了详细的调查,通过靖安司的分析,猜测他是密谍司的人,而且地位很高。 综合以往张乾兴喜欢亲身冒险的行事风格,许松推断,这位就是密谍司那位指挥使,张乾兴亲临了。 “外臣张兴,拜见明王,恭祝明王大婚,百年好合。” 不过,张乾兴毕竟是老油条,自然不会露出什么破绽,而是恭敬地敬酒说道。 不过他也在给苏逢吉上眼药,名义上明藩还是汉朝的臣子,而张兴对明王称外臣,这意思很明显,蜀国把明藩当成了独立的政权,而非汉朝的附庸。 “也代本王向蜀国皇帝问好,本王对蜀国皇帝所作的那篇《官箴》极为佩服,‘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政在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得所,风俗可移。无令侵削,毋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国是资。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人父母,罔不仁慈。特为尔戒,体朕深思。’尤其是其中‘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本王深感认同。” 许松也不在意他的挑拨,而是认真地说着:“蜀国皇帝与本王的执政理念相同,那便是‘民为邦本’,咱们华夏的老百姓是最善良、最淳朴的,只要你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在这一点上,本王认为,蜀国皇帝乃是本王之知己,只可惜,无缘得见,还请张大人回去转达本王的心意。” 许松这几句话,是在向蜀国示好,这让张乾兴心中大为疑惑,之前因为明藩的强势崛起,他来到北方后,便感觉到明藩的强势和潜力,所以才要断掉明藩的人才之路。 这种事对于一个政权来说,那几乎就是死仇了,没想到,这位明王竟然如此心胸广阔。 而苏逢吉就比较难受了,虽然他知道许松向来对汉朝朝廷没有好感,却没有想到许松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结交蜀国。 前世伟人说过,治国就是治吏,吏治清明,百姓必然安居乐业,吏治腐败也必然导致百姓困苦,贪官们会肆无忌惮地从百姓兜里抢钱,扒房牵牛,无恶不作。 五代十国这个乱世之中,百姓离乱,即便是江南的李家南唐,后来统一的北宋王朝,虽然看似鼎盛,但是那是士大夫的鼎盛,底层百姓依然是困苦不堪。 唯有偏居西南的后蜀,在孟昶的治理下,享受了几十年的太平,而且孟昶的执政理念与许松有些相似,他建立了严格的百姓财产保护制度,不让官员们把贪婪之手伸向百姓,十国之中,蜀国的百姓过得是最好的。 百姓富裕才是真正的富裕,少数人的富裕建立在多数人的贫穷和痛苦之上,精英阶层花天酒地,底层百姓穷困潦倒,这样的世道,许松是不屑的。 张兴恭敬地说道:“外臣多谢明王赞誉,定会将明王的话,转告官家。” 苏逢吉正要说话,却在此时,外面一阵喧哗。 “报……辽东捷报……” 一个传令兵飞速而来,身后插着一面红旗,这是许松定下的规则,传令兵身后的旗子分为蓝、橙色、红色,三种颜色,蓝色代表一般事务,橙色代表重要事务,红色则是代表了紧急事务,一旦遇到红色旗子的传令兵,明藩上下,无论是谁都不可阻拦阻碍,否则,杀无赦。 “禀告大王,辽东捷报我军第十一师,海军第十师,于4月6日登陆辽东,10日攻克复州和卢州,12日攻克穆州和辰州,14日兵临开州,17日攻克开州,大军向宣州方向攻击前进,于22日攻克宣州等州府,陈兵鸭绿江畔。” “高帅率领大军,于9日出兵,12日击败辽国大将耶律朔古,强渡辽河,14日攻克辽阳府,17日攻克辽西州和耀州,已经完成第一阶段之战略目标。” 一个月的时间,明藩大军势如破竹,攻入辽东,占据辽东半岛,攻破辽阳府,这等战绩,是以前中原王朝不敢想象的。 “哈哈哈,好,高帅不愧是我大明宿将,来,为前线胜利,贺!” 许松大喜,大笑着举杯说道。 “为大王贺,为大明贺!” 众多明藩臣子和士绅齐声说道。 宴会变得更加热烈,前线军队的胜利,让明藩各方对王府的信服更加深刻,也让许松的威望更隆。 几位使者也都是积极恭贺,至于有几分真心,许松却是不在乎了,只要明军保持这种胜利的势头,他便无惧任何人。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至于私下的博弈,那都是宴会之后的了,谁也不敢在明王婚宴上搞事情。 乾祐二年,公元948年4月23日,明王于幽州迎娶房氏。 而此时的高丽,朝堂之上,已经是风声鹤唳。 王尧重病,王式廉上个月病逝,如今的王尧已经是孤家寡人,他的弟弟王昭联合朴守卿等大臣,掌握了高丽朝局,他的母亲刘氏一心支持自己的儿子王贞继位。 双方在朝堂上交锋数次,均以刘氏败北而终,这个时候,谁都知道,王昭即将是下一任的高丽王。 辽东辽阳府被明军占领,耶律屋质打了败仗,被迫退守沈州的消息传来,此时已经攻到渤海国西京鸭渌府和安丰的耶律阮气急败坏,不得不停止进攻的步伐。 否则,若是他继续集中大军攻打渤海国最后的一个府南海府的话,后方兵力空虚,明军很可能会沿着鸭绿江北上,截断他的退路。 耶律阮不得不停止进攻,命令西路军往沈州方向运动,防备攻势正猛,随时可能北上攻打沈州和辽州的高行周,同时他这边也开始组织大军巩固战果,兵进桓州,与秦尚所部形成对峙。 但是他并不知道,明协军第一师,左神策军,野战军第一师和第四师占领辽阳和辽西州一线后,第一师就和左神策军地驻守,建立防线,而第四师则是秘密开进了宣州。 至此,宣州便有了明军两个陆战师,加上一个海军师,总计三万六千余兵马,再加上高行周的策应,足以应对辽国、渤海国和高丽的变局。 第104章高丽宫变 乾祐二年,公元948年5月3日。 高丽开京,王宫之中。 夜色沉沉,宫灯摇曳。 王尧躺在病榻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眼深陷。他望着殿顶的雕梁画栋,心中一片茫然。 “王上,该服药了。”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跪在榻前。 王尧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药碗上,忽然冷笑一声:“药?朕的病,岂是药能治的?” 内侍不敢接话,只是低头不语。 王尧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思绪万千。 他登基不过三年,本以为能励精图治,振兴高丽,可却没想到会患上重病,不能理事,以至于大权旁落,如今,朝堂内外,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王昭,朕的弟弟,你真的等不及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传旨,召王昭入宫。” 内侍连忙退下,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王昭一身素袍,神色平静地走入殿内,跪伏行礼:“臣弟参见王兄。” 王尧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起来吧。” 王昭起身,目光落在王尧的脸上,轻声道:“王兄的病……” “朕的病,朕自己清楚。”王尧打断他,声音沙哑而低沉:“朕时日无多,有些事,该交代了。” 王昭目光微动,但很快恢复平静:“王兄请讲。” 王尧缓缓道:“朕欲禅位于你。” 轰…… 殿内仿佛炸响一道惊雷,王昭瞳孔微缩,但很快,他低下头,沉声道:“王兄何出此言?臣弟不敢僭越!” 王尧冷笑:“不敢?朕看你是等不及了吧?” 王昭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目光直视王尧:“王兄,高丽如今内忧外患,若您执意传位于王治,只怕朝局动荡,国将不国!” 王尧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朕的儿子,难道不能继承王位?” 王昭摇头:“王治年幼,如何能镇得住朝堂?更何况,刘太后与朴氏勾结,早已暗中谋划,想要拥立王贞继位,若王治登基,高丽必乱!” 王尧怒极反笑:“好一个‘为国为民’!王昭,朕倒要问问,你与朴守卿密谋多年,难道就不是为了王位?” 王昭沉默,片刻后,缓缓道:“王兄,臣弟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高丽。” “能否放过王贞他们?” 王尧微微沉默,而后说道,虽然他与刘太后和王贞他们争权夺利,但是毕竟当初刘太后在他登基之时给予了帮助和支持,即便她另有目的。 “原本我是想要放过他们的,可是他们联系了明军,如今在北方,明军正和辽国打仗,而且传来的消息,辽国已经败退,他想要把明军引入高丽,这是引狼入室,是叛国。”王昭脸上带着怒意说道。 王尧显然也知道这些,只是露出无奈的神色说道:“他只是,想要自保罢了。” 其实王尧也是反对王贞将明军引入高丽的,作为一个有所作为的君主,他当然知道借助外国军队平定内乱,后患无穷。假途灭虢的事情,历史上发生的还少吗? 但是王贞、刘太后他们和各方豪族来往甚密,而他这几年却和豪族几乎是势不两立,王昭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皇室中人,能够在权利争斗中活下来的,又有谁是傻子? 王昭表面上恭顺,实际上与王尧却是一类人,一旦王昭登位,那王贞、刘太后一系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要自保,就只能找到一个强大的外援。 很显然,能够打败契丹,实力凶悍的明军,就是他们的选择。 “自保?他们这是叛国,明军已经到了鸭绿江边,却并未再继续北上攻打辽国,他们什么想法,傻子都知道,为了高丽,我必须尽快整合力量,否则,我们还在内斗,明军坐收渔翁之利,我高丽便有灭国之危啊。” 王昭暴怒,大声喝道。 微微沉默,王昭又说道:“我可以不杀他们,但是他们这辈子都要在软禁中度过,我决不允许明军有任何的借口由头,来插手高丽国内的政事。” 王尧死死盯着他,最终,长叹一声:“罢了……朕累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低沉而疲惫:“拟旨吧,朕……禅位于王昭。” 禅位诏书一出,高丽朝堂震动! 刘太后寝宫。 “什么?王尧竟敢禅位给王昭?”刘太后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她身旁的王贞,年仅十二岁,此刻也露出惊慌之色:“母后,那我们……” 刘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朴守卿呢?” 殿外,朴守卿大步走入,神色凝重:“太后,王昭已经拿到诏书,明日便会登基!” 刘太后咬牙切齿:“他休想!” 朴守卿低声道:“太后,王昭背后有辽国支持,若他登基,我们必死无疑!” 刘太后冷笑:“那就先下手为强!辽国不是在北方与明藩打仗吗?你应该和明藩有联系吧?让他们挡住辽国,其他条件,好商量……” “这……”朴守卿脸色一变。 “朴相公不必惊慌,保存己身乃人之常情,只是朴相公莫要忘了,王尧和王昭兄弟俩的为人,若是让王昭得势,你想想王规朴述熙还有他们手下的那些人的下场……” 刘太后冷冷一笑说道。 她猛地一拍桌案:“传令下去,调羽林卫入宫,今夜……诛杀王昭!” 朴守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抱拳道:“臣,遵旨!” 与此同时,开京城外。 何志远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漆黑的夜色,嘴角微微勾起。 “大人,朴守卿已经动手了。”一名靖安司密探低声禀报。 何志远淡淡道:“好戏,终于开场了。”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金成焕:“金将军,王式廉的旧部,可准备好了?” 金成焕抱拳,眼中闪烁着战意:“三千精锐,随时可入城!” 何志远点头,声音冰冷:“传令,按计划行事!若是第一计划成功实施,立刻撤军,若是不成功,大军立刻进城,诛灭叛乱!” 子时,开京王宫。 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刘太后亲自坐镇,羽林卫突袭王昭府邸,然而…… “报!府中无人!” “什么?!”刘太后脸色骤变。 就在此时,宫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杀……!” 王昭率领亲兵,与朴守卿的兵马里应外合,直扑王宫! 刘太后惊怒交加:“朴守卿!你敢背叛哀家?” 朴守卿冷笑:“太后,臣从未效忠于你。” “你……!” 刘太后还未说完,宫门已被攻破,王昭一身戎装,手持长剑,大步走入殿中。 “王昭!你竟敢谋逆!”刘太后厉声喝道。 王昭目光冰冷:“谋逆?太后勾结外臣,意图废立君王,才是真正的谋逆!” 他一挥手:“拿下!” 羽林卫瞬间倒戈,刘太后和王贞被团团围住! 5月4日,王昭在王尧灵前登基,然而他并不高兴。 因为王治失踪了,刘太后和王贞自缢而死,象征高丽王权的玉玺也不见了。 他这个侄儿,还不到十岁,昨晚宫变之时,他就命令心腹前去捉拿,倒并不是要杀掉他,而是将他软禁,毕竟,虽然有王尧的诏书,但是王尧因为病重,并未在公开场合说过将王位禅让给他,他登上王位的手段也隐含逼宫之意,并不光明,还需要侄儿帮他一把。 有了王治这个棋子,他就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烦。 然而,王治失踪了,刘太后和王贞自缢了。 王尧病重,驾崩于寝宫,这还说得过去,因为就连宫里的太医都确认了王尧活不了多久。 但是刘太后,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这么死了。王贞不过十五岁,也自缢死了。 虽然是自缢而死,但是谁相信他们是自缢的?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他王昭杀了刘太后和王贞。 同样,刘太后都是被杀了,那王尧这位刚刚驾崩的君上呢,真的是病重而死的吗? 原本万无一失的事情,有了天大的漏洞。 就比如现在,他已经登上王位,可是下面还是有几个王室宗亲,来到了宫里,询问刘太后和王贞的死因,还有就是王治的下落。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斗了个不可开交,总之就是这些宗室都怀疑王昭弑君篡位,又犯上杀了太后和皇子。 当然,这些宗室赢不了,毕竟刀把子在王昭的手上握着,不过他们这一闹,却是将王昭推上了风口浪尖。 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古以来为了皇位,杀妻灭子,弑父杀兄的例子比比皆是,最近几十年中原就发生了不止一次,而王昭如今所处的位置,即便他有十张嘴,短时间内也无法自证清白,而他缺的正是时间。 然而他的敌人不会给他时间。 白天王昭与宗室的争论迅速传遍开京,引起了巨大的风浪。 已经投靠王昭的大臣还好,早就知道王昭的打算,就算是他真的杀了王尧、王治、王贞和刘太后,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反应,最多是对王昭的心狠手辣感到震惊罢了。 但是那些支持王尧、王式廉和王贞等人的官员,可就炸了锅了。 纷纷上书,要求王昭澄清事实,然而怎么澄清,难道要他退位以证清白吗?很显然不可能,这些人也没想着让他澄清,只是在表达着他们的无能狂怒罢了。 王宫之中,王昭召见了手下干将朴守卿、信康和式会等人,商讨如今的局面,朴守卿皱眉说道:“此事不对劲,有人在推波助澜。” 式会也是附和道:“小王子失踪,太后和王贞自缢,偏偏还都在那一晚,这很显然是有人提前发觉了我们的打算,利用我们,给我们布了这个局。” 信康则是很冷静的分析:“此事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向查探,就看在这件事情中,谁获利最多,那谁的嫌疑便最大。” “朴述熙?” “王式廉的旧部?” 王昭面色凝重地说道:“不是他们,是明军,他们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可以进军高丽的借口,显然,我那年幼愚蠢的侄子,给他们送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太尉,立刻命令大军北上,持我命令,接收西京兵权,控制西京。” 就在他们还在商议对策,准备行动的时候,高丽西京镇守府,王治在靖安司的保护下来到了这里,并且拿出了王尧的遗诏,当然,这份遗诏是靖安司给他的。 在众多高丽将领和官员的见证下,王治宣读了王尧的遗诏,宣布王昭为叛贼,弑君篡位,弑杀嫡母,罪大恶极,命令西京守军即刻起兵平叛。 同时,向驻扎在宣州的明军请求支援,请求明军派遣军队入高丽,帮助高丽平定叛乱,抵抗契丹的侵略。 大军在高丽境内的一切消耗,均由高丽承担,只盼尽快出兵。 与第十一师换防后,驻守宣州的李崇自然不会拒绝这一请求,当然此事还需要上奏王府,有王府命令才可出兵。 出乎意料,以往行事拖沓的中原王朝,这一次竟然很快就有了回复,不到三天,驻守宣州的明军第一师和第四师便开拔,以李崇为帅,王清为副帅,渡过鸭绿江,出现在了西京北方。 这里是西京镇守管辖,有了王式廉的弟弟王式会的命令,加上王尧的诏书,自然没有哪个州府敢阻拦,敢阻拦的,都直接被明军剿灭了,明军是来帮助你们的新王镇压叛乱的,你敢阻拦,那就视同叛乱。 同时,明协军第一师也突然前出,沿着鸭绿江一路向北,直到桓州一百多里的地方,才停止前进,安营扎寨,这可把在桓州驻守的辽国大将耶律撒剌吓了一大跳,急忙集结大军,待看到明军并无进攻意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耶律阮已经回到了临潢府,驻守这里的换成了耶律撒刺。 这位耶律撒刺本身没有太大的本事,但是他有一个非常牛逼的儿子,耶律斜轸。 正史上,在高粱河,逼着赵光义驴车漂移的,就是这位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两人。 当然,现在这两位猛将还未真正走上历史的舞台,他们也未必有机会发挥他们的军事才能了。 除了李崇出兵西京,从路上南下之外,还有驻守苏州港的海军第三团,也从苏州港起锚,沿着海岸线向后世的仁川航行而去。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首尔城,而是叫南京城,南京城距离仁川海岸线只有不到一百里,距离如今的高丽首都开京,也只有不到一百五十里。 这就是许松的策略,主力大军在陆上正面推进,牵制高丽大军主力,第三团则是从后方偷袭,直接占领开京,一战定天下。 到时候再扶持王治登王位,稳定高丽局势,等过几年,王治再上表内附,到时候这半岛便是我华夏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领土的一部分了。 这就是许松的高丽战略,除了占领高丽,获得东线战场的主动权外,还有个重要的理由,辽国的生铁来源,主要就是辽阳府和高丽,如今辽阳府被明军占领,高丽被隔绝,辽国的生铁将失去来源。 所以,未来一段时间,辽阳将成为明军和辽国争夺的主要战场,在占领辽阳的第一时间,许松的军令便传了下去,赵匡林的第五师便立刻开拔,向着辽阳府支援而来,如今一个月过去,他们已经到了锦州。 第105章明高乾祐协定 西京城外,明军大营。 李崇自然不会进入西京去见王式会和王治,一来城里不安全,不知道王式会和王治是不是会胆大包天对他动手,二来也不能保证城里的那些将领有没有王昭的细作,三来作为天朝上国的大将,怎么能亲自主动去见番邦小国的官员。 王式会和王治得知明军大军到来,随即便是亲自来到大营,拜见李崇,毕竟辽国把高丽按在地上摩擦多年,而现在,明军又把辽国按在地上摩擦,他们也不敢在明军面前托大。 王式会两人得到允许,进入明军大营。 只见明军大营军帐错落有致,地上用白色的石灰粉画着一条条的标线,靠近右侧,还有一排排的公厕,大营之中,干净卫生,虽然公厕的方向还会偶尔传来一阵阵臭味。 但是对于带过兵的王式会来说,这样的军营,简直就是天堂了,不像高丽军营那样,屎尿遍地,若是一段时间不换驻地,那基本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一、二、三、四……” 他们继续往里走,便到了校场所在,此时有一队队士兵正在操练。 整齐的口号,数百人犹如一人一般的步伐,整齐划一,气势雄浑,王式会都惊呆了。 那种杀机,即便是王式会这位久经行伍的老将都感到心惊,更何况年幼的王治,两人都是双股颤颤,在传令兵的带领下往中军大帐走去。 “狼烟起,江山北望……” 又有唱歌的声音传来,声震寰宇。 王式会鼓起勇气问道:“这位……将军,这军中怎么还有人唱歌啊?” 传令兵傲然一笑说道:“将军二字小人可当不起,小人只是李帅帐下一个小小的亲兵罢了,至于你说的歌声,那是我们的军歌,乃是大王亲自写的歌词。” 小兵的傲然只能是对牛弹琴罢了,这两位一个是军中粗汉,虽然也出身王室,但是文墨方面却是个二把刀,另一位年纪还小,书都没读多少,更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了。 不过两人听着这首歌,却也是热血沸腾。 很快,两人跟着传令兵来到了中军帅帐,见到了高坐主座的李崇。 李崇旁边,他的亲卫长大声喝道:“高璟,来者何人?” 高璟便是方才那位带着王式会两人过来的亲兵,他是高怀亮的长子,现在放在李崇军营之中历练。 高璟身子挺得笔直,大声说道:“回大帅,高丽王王尧之子王治,西京镇守王式会前来拜见。” 听到高璟的话,两人不由得脸色阴沉,他们一个是高丽大王之子,一个是高丽皇室(高丽虽然向中原称臣,但是在国内,他们还是一直以皇帝自居),西京镇守,如今却被此人如此看轻。 而且此人不过区区一个亲卫,竟然敢直呼高丽大王名讳,这让他们很是不满。 不过王治正要发作,却被一旁的王式会拉住,方才明军的军容他们都看得清楚,绝非是高丽可以相比的,只凭他们西京的兵力,更是以卵击石,此时绝不是得罪明军的时候。 “传!” 大帐内,一个年轻浑厚的声音响起,高璟带着两人走入大帐之中。 刚刚进去,视线还未适应,他们就听到:“哈哈哈,末将李崇,见过高丽小王子。” 李崇起身,走了过来,抱拳说道。 礼节虽然不是那种下属对上官的礼节,但是李崇的脸上却并无任何傲然,或者是看不起人的轻视之色,这让两人的心里有些好受,好在这位领军的将军没有为难他们。 “小王见过李将军。” “下官见过李将军。” “两位请坐。” 大帐之中原本除了主座之外,是没有其他座位的,不过李崇为了完成高丽的任务,好好和这两位沟通沟通,还是让人做了一套桌椅,放在大帐侧厅。 三人坐定,王式会拱手问道:“将军,不知此次将军带领多少兵马支援我朝,平定叛乱?” 高丽一直对中原王朝称臣纳贡,虽然只是表面敷衍,但是高丽上层懂得汉语的,却是很多,这王式会显然学过汉语,说得有些磕巴,但是却也能够表达清楚。 旁边的王治就只能听王式会的翻译了。 李崇自然不会说实话,而是伸出四根指头说道:“此次本帅率领精锐大军四万,前来助贵国平定叛乱,荡平宵小,还高丽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王式会大喜说道:“太好了,如此精锐,四万人马,足以踏平开京,小臣多谢明王大恩。” 李崇摆手又是说道:“我王向来仁慈,不过,在我军正式出兵,攻打叛军之前,还需要小王子尽快登位称王,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大军师出无名啊。” “大帅放心,小王子已经将大王玉玺带到西京,小臣已经安排好了,明日王子便会在西京登上王位,诏告天下,起兵讨逆。” “只是,我军出兵帮助高丽平叛,所有的兵马、粮草以及死伤抚恤所需的物资财物,还需要尔等尽快送来,另外,我这里有一份协议,需要王子亲笔签字后,盖上贵国的王玺。” 李崇笑嘻嘻地拿出两份协定,交给了王式会和王治,这协定是用汉语和高丽语同时书写,他们都能看懂。 协定的主要内容包含以下几条: 一、今后高丽之外交事务由明王府下属衙司外交司统一指挥,高丽在外百姓官员之权益,由明王府予以保护。 二、今后高丽未经明王府之允准,不得与他国签订任何条约,不得向他国称臣纳贡。 三、平定叛乱后,明王府将派遣总督一名,协助高丽王治理高丽。 四、华夏百姓于高丽国内享有外交豁免权,即若有华夏百姓于高丽领土触犯高丽之律法,应交由明王府有司机构予以审判处置。 五、明王府将驻军于高丽,帮助高丽王室稳定朝局。 这份被定为《明高乾祐协定》的协定书,让王式会看得冷汗直流,王治即便是年少,但是看到这些,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李崇的目光,充满了惊恐。 这一刻的王式会和王治终于明白,明军为何让他们带着王玺来拜见,他们这不是求来了援军,而是为高丽引来了一头恶龙,一头想要吞噬整个高丽的恶龙。 “两位若有疑问,尽可道来,本帅必详细解答。” 李崇的目光平静,脸色柔和,但是在王式会他们的眼里,这张温和的脸,变得凶神恶煞。 王式会明白,别看现在李崇看起来很温和,但是能够在北方把辽国都打得大败亏输的铁血将军,绝非是什么善良之人,如果两人不签订这个协定,只怕今天走不出军营。 乾祐二年5月,公元948年5月10日。 高丽定宗王尧之子,王治在西京登上王位。 同一天,王治下诏,讨伐弑君弑母的王昭,并请明军出征相助。 也在同一天,王治秘密与李崇签订了《明高乾祐协定》。 明军第一师和海军陆战队一万五千大军,加上西京镇守的五万高丽军,在李崇的统一指挥下,于5月17日出征南下,向平州挺进。 第四师驻守宣州,一方面威慑高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与辽阳府呼应,牵制契丹人。 西京距离开京并不远,只有三百五十里左右,到平州两百多里,按照明军的速度,基本上三天就能到达,不过高丽军队实在是拉胯,一天走个五十里就怨声载道。 但是李崇可不惯着他们,直接砍了几个统军,让高丽军队上下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任何怠慢,跟着明军的脚步快速行军,在第四天的时候,来到了平州城外。 此时朴守卿已经率领大军在平州城布置防御。 这个时代的高丽,人口大概两百万左右,总兵力大概是十五万左右,这还未算上各州府的地方巡检和守备军队,这是一个可怕的比例,这也是王建时期留下的问题。 当时辽国和中原征战不断,同时耶律阿保机还不断率军攻打渤海和高丽,出于防御契丹,以及趁着契丹和渤海国大战的档口,北伐扩土,侵占渤海国旧地的目的,王建大肆扩军。 五年前王建死后,高丽政局不稳,接连发生政变,暂时停止了向北扩张的脚步,但是军队并未进行裁剪。 以区区两百万贫弱之百姓,以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贫瘠土地,养活这么多军队,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死命地盘剥百姓,或者是对外扩张抢掠。 所以,高丽的士大夫们,豪族们都是脑满肠肥,但是普通百姓过的却是极为艰辛。 朴守卿率领大军五万守卫平州,阻挡明高联军的进攻。 平州乃是开京的门户,一旦平州被攻破,明军便可长驱直入,直达开京城下。 明军大帐之中,正在进行军议,一面巨大的高丽地形图放在大帐一张桌子上,上面标注了高丽和明军的兵力部署。 王式会也在其中,还有几个高丽将领,看到这张地图,都是心惊不已,这张地图将高丽的各种地形,各州府都标注得极为详细,甚至有些地方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而明军却标注得如此清楚,可见明军对高丽的图谋不是一天两天了。 军情司驻第一师的指挥佥事潘荣海正在给各军将领介绍得到的情报。 “平州守将朴守卿乃是王建手下的猛将,深受王建器重。目前朴守卿手上有大军五万,平州百姓大概是十万人左右,其中青壮若是全力动员,抓壮丁的话,可以凑上两万,所以若是战事紧急,朴守卿不顾一切的话,他的兵力还可能会增加两万,我们面对的可能就是七万敌军,与我们的兵力大致相当。” 潘荣海侃侃而谈:“朴守卿留了两万兵马在城中守御,另外三万兵马分别在这里和这里,建立防线,与平州呈掎角之势,互为屏障,不管我们攻打哪个方向,他们都可以从容应对。” “而且平州背靠礼成江,护城河是直接引动礼成江江水,宽大十余丈,易守难攻,而高丽军却可以依靠礼成江,从水路支援平州,这一仗不好打。” 潘荣海所指的地方,正是平州外围的两个小城,阿虎城和水景城(杜撰)。 其中阿虎城依托阿虎飞岭余脉,地势复杂,难以展开大兵团作战,所以朴守卿只在这里放了五千兵马,但是按照这里的地形,这五千兵马足以当三万大军来用。 水景城则是依托礼成江的支流,三面环水,地势对明军也极为不利,而且这里驻扎了两万五千兵马,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而且朴守卿在这里挖了许多的沟渠,联通礼成江支流,通向大海,以至于这里沟渠纵横,不仅不利于骑兵驰骋,也有效地防备了敌人在上游筑坝,施展水攻之计。 李崇听完潘荣海的报告后,面无表情问道:“这一仗该如何打,参谋部可有方略?” 新任的第一师政训参谋罗六七回答道:“参谋部的意见是,先攻阿虎城寨,而后攻打平州城,最后水景城。” 政训参谋这个岗位,许松的定位有两个方面,一个是作为许松的思想传达人员,稳定军心,进行思想政治方面的工作,另一个作用便是监军,平日里不插手军事,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允许。 不过李崇不只是一个武将,还是一个帅才,情商智商都很高,所以每次军事行动,都会问政训参谋的意见,好在之前的杨重贵,到现在的罗六七都很识大局,只是发表意见,对于具体的军事行动,从来不插手。 罗六七继续说道:“阿虎城寨守军只有五千人,地形不利于大兵团展开,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杨重贵!” “末将在!” “命令你部攻打阿虎城寨,师炮兵营和侦查大队配合,今日白天修整,晚上发起攻击,明日一早,本帅要看到我大明日月龙旗插在阿虎城寨最高处。” “末将遵命,明日日出之前,必将日月龙旗插在阿虎城寨最高处。” 杨重贵大声应命。 “潘美!” “末将在!” “你部推进至平州外围,剿灭外围守军,明日中午之前,清剿外围全部守军,大军兵临平州城。” “末将遵命!” 第106章东梁河之战 “刘闯!” “末将在!” “命令你部南下,清缴水景城外围守军,明日中午之前,本帅不希望再看到水景城外围还有大批守军驻守。” “末将遵命!” “罗文伟!” “末将在!” “你率领本部骑兵,化整为零,在平州外围游弋,遮蔽战场,查探敌情,围剿敌军探马,务必阻断阿虎城、水景城和平州城的信息交通。” “末将遵命!” 在李崇这边发动对朴守卿的进攻的时候,辽阳府的战争,也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辽阳府是辽国重要的生铁供应源地,耶律阮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在拿下辽阳府,王清率军离开的时候,赵匡林就已经率领第五师开拔,赶往辽阳府支援。 双方都在赶时间,耶律阮从南海府撤军,率领大军回师沈州,在4月底与耶律屋质会合,亲率十万大军向辽阳府推进,准备一鼓作气,夺回辽阳府。 而此时,赵匡林的第五师也到了辽阳城外,在辽阳城以北,东梁河畔扎营。 5月3日,辽国大军到达东梁河北岸,与第五师隔河对峙。 东梁河也就是现在的大辽河支流太子河,原本叫做大梁河,契丹占领辽阳府后,称之为东梁河。传闻战国时期,秦灭燕国,燕国太子丹便是被燕王僖斩杀于此。 东梁河并不是太宽,只有不到百丈,不过这个时候的东梁河水量充足,若是被圈进河中,那也是有生命危险的,更何况对面还有敌人驻扎,所以双方都没有贸然进攻。 赵匡林大军刚到南岸,便立刻展开,布置防御阵地,一个师一万两千人,除了中军两千护卫,后退三里,防备敌军突袭,其余一万余人全部展开。 绵延十余里的阵地上,枪林耸立,以三个主战团为中心,向两侧延伸,师直属炮营和各团炮营也第一时间选择有利地势,构筑炮兵阵地,将一门门野战炮架了起来,分发炮弹和弹药。 如今的明军,已经形成了系统的训练体系,无论是步兵、骑兵还是炮兵,都有了一套完整的训练方法,火器操控更是熟练无比。 对面的辽国大营更是庞大壮阔,十万大军展开,绵延三十余里,而且辽国骑兵较多,战马嘶鸣,更是让他们的气势雄浑,但是却显得乱糟糟的,与几乎静悄悄的明军阵地相比,完全像个菜市场。 大军扎营之后,立刻便有无数探马出营,向下游和上游疾驰而去,显然是想要寻找适合渡河的地方。 东梁河绵延近八百里,靠近辽阳府的地域,都由明军探马巡查,一旦发现大批辽军出现,立刻就会回报中军。 5月4日,耶律阮的使者,韩德枢乘坐一艘小船来到了明军大营。 不过第五师师帅赵匡林却并未见他,接待他的是赵匡义,没错,就是后世那位高梁河车神,不过他通过了明藩的大考,现在他只是明军第五师的一个参谋,以后大概率没有机会成为高梁河车神了。 或许是两个人的名字相近,赵匡林对他有些好的印象,在赵匡义通过大考,提出加入军队之后,许松将他安排在了政工这一块,然后赵匡林那边需要一个参谋,便把他要了过去。 只是因为他初入明军,又没有什么功劳,所以并未直接担任师级政训参谋,而是作为参谋部派驻第五师的一个参谋人员,没有具体的官阶品级,这也是明藩的传统,没有真正的实务经验,是不允许担任某一方面的一把手的。 赵匡林当然知道韩德枢的来意,无非是劝降之类的,但是赵匡林不可能再投降契丹了。 不说他的家小都在幽州,单单说如今明军的军制,就让他没办法投降。 首先是各军直到大队一级,都有政训参谋,每日和士卒打成一片,宣传忠于明王的思想,就连军功统计和赏赐发放都是由他们直接发放,不会通过各级将领发放,只要这些人不动,就算他把所有的将领策反了,能跟随他的士卒也不会有多少。 再者说,他自己的亲卫队,除了少数几个亲随心腹之外,其他的都是由王府的禁卫特战营派出来的,若是他们忠于明王,皆心办事,这些亲卫绝对会不惜生命的保护他们,若是他们背叛明王,后果他很清楚。 所以韩德枢只能无功而返。 5月4日下午,镇守辽阳府城的第十一师也到达了东梁河畔,按照高行周的命令,暂时归赵匡林节制,对抗辽军。 这让赵匡林心绪激动,近三万兵马,而且都是精锐的野战军团,全部交给他指挥,高行周一人是无法决定的,必然是收到了王府的命令。 赵匡林深深感觉到了明王对他的信任,他知道,这是许松对他不见辽国使者的回应,否则,也许他此时已经被调回辽阳城了。 因为明军的阻挠,辽国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渡河地点,原本东梁河上的几座桥梁都已经被明军提前摧毁,明军这边呢,则是兵力不足,防守有余,攻伐无力,所以只能严防死守,这边便直接对峙了起来。 5月13日,耶律阮终于无法忍耐,加上这段时间,他们大肆砍伐树木,制造了不少的木筏,已经足以建造数座浮桥。 咚咚咚…… 激烈的战鼓声从明军大营之中响起,无数士卒从营帐中走出,迈着整齐的步伐,冲入壕沟之中,端起手中的枪械,开始装填弹药。 炮兵阵地也是开始装填,一个个巨大的铁蛋被放入炮口,然后用巨大的锥子压实。 师属骑兵营在营将黄天意的率领下,集结各团骑兵队,加上李松率领的第十一师师属骑兵营,近五千骑兵也开始列队,随时准备阻击辽国骑兵。 很快,辽国大营那边,也有大军开始列阵,还有数百木筏被拉出来,数千士兵抬着木筏开始接近东梁河,一队队士卒开始在各自统领的率领下,分成一个个方阵,十三个方阵,也代表着,他们想要搭建十三座浮桥。 就是这么明目张胆,明确地告诉明军,我们要跟你们正面打一场攻防战。 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响起,辽国士卒开始将木筏一个个放入水中,然后用牛皮拧成的绳子连在一起,由五名士卒架着一座木筏,拉着做浮桥的木筏向着对岸延伸而去,若是没有阻止的话,很快便可在两岸搭建一座简易的浮桥。 除了浮桥外,还有一个个单个的木筏,上面都有五六名士卒,划着木筏渡河。 “炮兵准备!” 明军这边当然不会允许他们从容地搭建浮桥,炮兵指挥大声吼道。 “炮兵就位!” “一轮速射,放!” 一个个炮兵将手中被烧得通红的铁钎子狠狠地插入火门之中。 两百七十门野战炮依次发出了响彻天地的怒吼,两百颗黑色的弹丸划过天空,砸向正在渡河的辽军。 十三处渡河点,每一个都遭到二十门火炮的招呼。 轰隆隆…… 砰砰砰…… 东梁河上,一个个巨大的水柱升起,十三个牵引的木筏有一半被击中,上面的士卒和木筏一起化作了碎片,鲜血染红了东梁河。 但是辽军并未有任何的停止,立刻又有几队士卒抬着木筏下河,继续牵引着浮桥,向对岸而去。 还有士卒直接跳下河,从两侧拉着浮桥,向对岸游了过去,虽然速度很慢,但是那浮桥似乎做得很是结实,有几处被炮弹击中,竟然只是直接打穿了,浮桥却并未散架。 明军的炮火不断响起,将一个个木筏轰碎,一个个契丹士卒被轰杀,很快,整个东梁河的水都变成了红色。 不过辽军与明军作战多次,对于大炮的缺点也极为了解,所以他们队形非常松散,十几轮炮击虽然杀了不少辽军士卒,但是总体的杀伤效果却是差了许多。 “停止炮击,火枪手,前出。” 眼见炮击的效果有限,在打出二十轮之后,赵匡林下令停止炮击,步兵则是端着火枪,按照三段击的队形,缓缓移动到了河边,火枪瞄准了河面,只等辽军到了射程之内,便可开枪射击。 现在的明军,火枪上都有安装刺刀的卡口,火枪弹丸打完,立刻就可以转成长枪兵。 没有了火炮的震慑,辽军的速度快了很多,片刻间就已经过了一半,距离对岸只剩下不到四十丈了。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火枪的射程,不过赵匡林并未下令立刻射击,火绳枪的射程只有两百多米,有效射程也就是一百米,准头还不行,此时辽军队形松散,这个时候射击,起不到太大的效果。 很快,辽军的队伍进入三十丈之内,赵匡林一声令下,火枪的声音开始不断响起。 嗖嗖嗖…… 与此同时,也进入了辽军弓箭的射程之内。 一支支利箭从木筏上射出,明军火枪兵不少被射中倒下,但是火枪兵却无一人躲避,依然是有序地进行射击,将一个个辽国士卒射杀。 几次对射之后,或许是因为在木筏上,辽军不是水战,弓箭的准头大减,明军这边死伤数百,而辽国士卒则死伤了近三千人,而且即便是那些受伤的,因为是被铅弹打伤,以后即便不死,只怕也要在伤痛中度过一生。 “杀……” “快快快……快点划……” 木筏上,辽国的将士大声呼喊,催促撑船的士卒尽快划船。 三十丈的距离,不过是片刻间,辽军便开始登陆,而此时火枪队已经撤回壕沟,密集的火枪声音再次响起。 一个个冲上河岸的辽军士卒被子弹打穿身体,也有扛着巨大的盾牌的士卒冲上岸边,组成盾牌阵,这种特制的盾牌极为沉重,需要两名士卒抬着,才能拿起,防护效果也极为明显,不到三十丈的距离,火枪竟然不能打穿盾牌。 反而是盾牌后面的辽军弓箭手不断放箭,射杀了不少明军士卒。 “火雷弹!” “掷!” “虎蹲炮,准备,发射!” 火枪打不掉,但是明军的火器可不只是火枪,一个个木柄手榴弹一样的火雷弹被扔进辽军人群之中,轰然爆炸,将一个个辽军炸死,那特质的盾牌也挡不住火雷弹的爆炸,被轰的飞起。 这种新式的火雷弹其实就是后世那种手榴弹,只是限于技术因素,威力还达不到手榴弹的程度,但是也已经很是可观了。 就在这时候,布置在阵地前的数百门虎蹲炮发出了怒吼。 在武神式野战炮开始装备炮营之后,虎蹲炮便慢慢从炮营淘汰下来,被装备到了各连队,作为步兵重武器使用了。 此时的虎蹲炮里装的都是散弹,每门炮一次都能发射数百枚弹子,数万颗弹子射出,几乎将冲锋的辽军直接清空,就算是特质大盾都被打穿,一个个辽军士卒鲜血喷洒,倒在血泊之中。 但是辽军此时已经搭好了浮桥,大批士卒从对岸冲了过来,越来越多的兵马登陆,向着明军的阵地冲击。 同时,还有大批的辽国骑兵开始渡河,木筏浮桥承重有限,骑兵渡河需要间隔数十步,否则战马太重,就会把浮桥压垮,所以骑兵渡河的速度很慢,渡过河的骑兵也都没有冲锋,只是在盾兵的掩护下,开始列阵。 他们有意地避开了明军炮阵射程的覆盖范围,显然,辽国已经对明军的各种火器有了很深的研究。 眼见契丹的骑兵开始集结,李松立刻请命,率领骑兵营向这边推进。 “前方局势如何?可渡河成功了?” 辽军大营之中,耶律阮还在中军大帐,等待军报。 此时在耶律阮身边伺候的,是韩延徽:“回陛下,我军已经成功搭建浮桥,有数千士卒已经成功渡河,正在和明军贼子激战,部分骑兵也已经开始渡河了,只要大队骑兵渡河成功,明军贼子区区两万多兵马,绝对挡不住我十万铁骑的猛攻,陛下放心吧。” “我军伤亡如何?” 耶律阮这一问,让韩延徽脸色微变。 “回陛下,我军伤亡过万,不过明军也不好受,伤亡想必不比我们小多少。” 韩延徽小心地说道。 “一个上午,就伤亡过万?中原的汉人,何时变得如此凶悍善战了?” 耶律阮露出悲痛之色说道。 “明军不过是依仗火器之利罢了,工部将作监正在加紧研制火药和火器,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军也能够装备大量火器,到时候这些明军绝非是我大辽勇士的对手。” 韩延徽说道。 “不可小觑敌人,那明王许松可不是易于之辈,区区云州左营,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更是屡次击败我契丹大军,此人乃是当世枭雄。” 耶律阮并未避讳被许松击败数次的耻辱,而是平静说道。 第107章明王亲征 东梁河南岸的厮杀愈发激烈。 辽军如潮水般涌上滩头,明军火枪阵列不断喷吐火舌。硝烟弥漫中,双方士兵的呐喊声、火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第二团,左翼包抄!” 赵匡林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冷静地下达命令。他注意到辽军骑兵已经在右翼集结完毕,正准备发起冲锋。 李松率领的骑兵营已经迂回到侧翼,与辽军骑兵形成对峙。明军骑兵装备了新式的短管火铳,在三十步内具有惊人杀伤力,只是遂发短铳的制造难度很大,火绳枪制造的话太鸡肋,所以装备的数量并不多。 “放!” 随着李松一声令下,前排骑兵同时开火。密集的铅弹将辽军前排骑兵连人带马打成筛子。 而后双方厮杀在一起,战刀挥舞,鲜血抛洒,但辽军骑兵数量远超明军,很快对明军骑兵形成合围之势。 “撤!交替掩护撤退!” 明军骑兵且战且退,将辽军骑兵引向预设的雷区。埋伏的士卒将引线点燃,随着一连串爆炸声,数十名辽军骑兵被炸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河面上的战斗也进入白热化。辽军不断增兵,浮桥上挤满了冲锋的士兵。 赵匡林果断下令:“点燃水雷!” 早已布置在河中的数十个漂浮水雷被同时引爆。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三座浮桥被拦腰炸断。正在渡河的辽军士兵惨叫着落入水中。 “报!上游发现辽军渡河部队!” 斥候的急报让赵匡林眉头紧锁。耶律阮果然老谋深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十一师第三团立即前往阻击!炮营调整射界,封锁上游渡口!” 战局瞬息万变。正当明军调整部署时,辽军主力突然从中路发起总攻。数万辽军如决堤洪水般冲过浮桥,明军前沿阵地岌岌可危。 “上刺刀!死守阵地!” 明军士兵装上刺刀,与冲上来的辽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东梁河畔瞬间变成血肉磨坊,每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 就在这危急时刻,后方突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 “援军到了!” 一支装备精良的生力军从辽阳城方向赶来,正是明军左神策军先头部队。他们以严整的方阵推进,火枪齐射如暴雨般倾泻在辽军头上。 辽军的攻势为之一滞。赵匡林抓住战机,命令全军反击。明军以营为单位,形成数个突击箭头,将渡河的辽军分割包围。 夕阳西下时,东梁河水已被染成暗红色。辽军丢下数千具尸体,仓皇撤回北岸。明军也付出了近两千人的惨重代价,但成功守住了防线。 夜幕降临,双方默契地停战休整。赵匡林巡视战场,看着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心中既骄傲又沉重。 “前方如何了?” 辽阳城府衙之中,一个年轻人高坐中堂,高行周坐在旁边次位,第四师师帅王清坐在下首,他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率领第四骑兵师再次回到了辽阳府。 第四师的政训参谋及师部参谋都分列两侧,各团级的将领却都不在,东梁河大战正酣,各团都已经做了最高的战备准备,都在一线随时准备出兵。 如今的明藩之中,能够坐在高行周上手的,除了康敬习、许从斌等元老之外,也就只有当今的明王殿下,许松了。 许松秘密来到了辽阳府,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毕竟明王才大婚一个月,此时应该是在王府与王妃卿卿我我的,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来到辽阳府战场,显然,辽阳之战,许松并不想简单的防御,否则他没有必要来到这里。 高行周回答道:“回大王,东梁河目前正在鏖战,辽军已经登陆南岸,不过依然被我军阻击在滩头,暂时还没有站稳脚跟。” 许松继续问道:“嗯,第六师的骑兵到哪里了?” “为了牵制属珊军,李定江所部已经前出,进驻榆州,与述律平对峙,接到大王命令后,李定江命令第六师直属骑兵营从榆州出发,昼伏夜出,今天早上最新的军报,他们已经渡过小凌河,预计明日下午可以赶到辽阳府。” “好,传令库莫洛,在沸流水布置疑兵,留下守城的兵马三千人,今晚率领其余兵马,从上游渡过东梁河,明日中午攻打辽军中军大营。” 此时,东梁河依然在激战。 浮桥搭好之后,辽军的骑兵开始迅速渡河,很快就集结了数百骑兵。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也自然是引起了明军的注意,李松率领骑兵营向这里冲了过来。 “掩护大军渡河,儿郎们,随我杀,让这些汉狗知道,在马背上,我们大辽才是真正的王者……” 辽军的一个千夫长此时正在整理军队,看到明军骑兵冲了过来,急忙整队,大声喝道。 骑兵向来是辽国最强的军队,也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骑兵部队,自然不会害怕明军的骑兵。 不到一千的辽国骑兵开始加速,向着冲来的明军骑兵杀去,要缠住明军的骑兵,掩护后续大军渡河。 “墙式冲锋……” 李松大声喝道。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直接将这一千多辽国骑兵横推过去,这种冲锋方式极为有效,但是也很危险,因为一旦如此,指挥官便会失去对部队的掌控。因为挤得太密集了,根本无法变阵,就算前方是万丈悬崖,也只能硬着头皮冲过去。 “哒哒哒!” 李松抬起手中的长枪,目视前方的辽军骑兵,率领部众义无反顾地冲去。 此时辽国骑兵这边不少人都拿出了弓箭,这名千夫长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双方进入弓箭手射程,便立刻放箭。 这是草原骑兵历来的打法,靠近后先放箭,然后围着敌人游弋放箭射杀敌人,等到敌人疲累之后,再聚而歼灭之。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这位千夫长顿时感觉到了不妙,因为对面明军的队形太密了。 如此密集的骑兵阵型,还不全身穿戴甲胄,明摆着会被当成靶子射。但他们为啥不散开呢?为啥不散开呢,他们是傻子吗? 双方距离三十步时,千夫长将箭矢搭在弓弦上,只待进入射程之后放箭。可他突然不敢等了,胡乱把箭射出,朝传令兵大吼:“朝两边散开!” 不用他下令,辽国骑兵便自发地向两边分开而去。 这么近的距离,明军骑兵居然在加速冲锋,辽国骑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若敢进入射程之后再放箭,瞬间就要被骑兵墙撞过来。到时候,不管谁输谁赢,都会出现大型车祸现场,谁能在车祸中活下来全凭天意……想象一下,把骑兵视为摩托车,几千辆摩托车排列,全部加速朝你撞过来。 对方有四千多骑兵,而他们只有千人左右,这么碰撞,只怕一轮,他们就要被打散,千夫长看出了对面明军将领的打算,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他们的纠缠。 率领骑兵冲入辽国渡河兵马大队之中,此时渡河的兵马还在整队,若是被骑兵就这么突破冲进去,后果可想而知。 “加速,加速!” 李松咆哮大呼,脚跟的马刺不断策马狂奔。 辽国骑兵躲避的慢了一步,有近半的骑兵被明军骑兵墙撞上。 轰隆隆…… 巨大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无数的惨叫,辽国骑兵瞬间便是死伤惨重。 但是这数百骑兵的牺牲却也让明军骑兵的冲锋势头被阻遏,周围剩余的骑兵立刻便缠了上来。 “散开杀敌,哈哈哈!” 李松感觉这样冲锋好刺激,平时练了无数回,这还是第一次用于实战。 辽国骑兵并未崩溃,不算溃逃,但确实在逃跑,主要是为了躲避骑兵墙。他们这一跑,不是逃也变成了逃,正面之敌被明军骑兵撵着追杀。 两侧的骑兵开始舒展,密集阵型渐渐松散一些。李松一枪挑翻面前的鞑子骑兵,刚想挑翻第二个,已被身边的士卒抢先杀了。 “快去接应!” 河边,又有几队骑兵登陆,立刻便有将领发出命令,这数百骑兵顾不上整队,便打马而起,杀向了战场。 双方的骑兵在这一片开阔的河滩不断冲杀,一开始明军占据优势,斩杀了不少辽国骑兵,但是自己也被辽国骑兵拖住,无法冲过去,河对岸的辽国骑兵不断上岸,然后第一时间投入战场。 李松所部伤亡越来越大,关注战场的赵匡林便下令让他撤出战场。 此时步兵那边,已经是短兵相接。 辽国军队是明军的三倍有余,虽然现在渡河的只有一半,但是已经远超明军了。 有了特制大盾的防护,明军火枪对辽军造成的杀伤大大减小,终于是被辽军步兵冲到了阵前。 明军刀盾兵立刻顶了上去,火枪兵则是爬上壕沟顶端,冒着辽军的箭雨,向辽军射击。 轰隆隆…… 明军的大炮再次开火,不过却并未针对步兵,而是对准了已经准备冲锋过来的骑兵。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廉价,鲜血将东梁河染红,一具具鲜活的躯体凋零。 战斗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东梁河南岸,绵延数十里的战场之上,明军与辽军犬牙交错,疯狂厮杀,枪炮声传到数十里之外的辽阳府。 明军骁勇,但是辽军人数太多了,不计代价地猛攻,让明军死伤惨重。 “报,大帅,辽军大部已经渡河,我军死伤五千余。” “报,我军死伤近万。” 战线被辽军向南不断推动,缓缓移动,南岸的辽军越来越多,明军已经无法抵挡。 “命令,骑兵两翼出击,纠缠敌军骑兵,步军发动反冲锋,牵制辽军,炮营立刻后退三十里,工兵营立刻建立阵地。” 赵匡林面色不变,拿着望远镜,看着战场,发出一个个命令。 傍晚将近,双方厮杀了两个多时辰,都已经是精疲力尽,再继续打下去,士卒们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而且大炮不断发射,也已经到了炸膛的边缘,甚至已经有十余门大炮炸膛了。 “吹冲锋号,兄弟们,杀……” 接到赵匡林的命令,刘光宇、唐期和史精忠三位团指挥使带着亲卫队,直接冲了出去,带领将士们向着辽军发起了反冲锋。 李松和黄天意也率领骑兵杀向契丹人的骑兵。 啥时间整个战场沸腾起来,大战进入了白热化的境地。 辽军后方,指挥这次大战的耶律屋质脸上露出笑意。 “惕隐,汉狗发起反攻了,我们要不要再派兵马增援,不然渡过河的那些兵马恐怕抵挡不住。” 他的身旁,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将领说道。 “逊宁啊,你再仔细看看,明军是否真的是要反攻?” 耶律屋质却是嘴角微微一勾说道。 逊宁,这个字很多人都不知道,不错,这并非他的本名,而是他的字,他的本名叫做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多智谋,善料敌。原本的历史上,高梁河之战,他联合耶律斜轸逼的宋太宗驴车漂移数千里。有名的君子馆之战就是他指挥的,之后被辽国皇帝敕封为宋国王。 耶律休哥再次看向了战场,眉头皱了起来说道:“明军炮兵撤了,他们是要撤退,可是按照以往明军的风格,他们应该是死战不退的啊,而且目前看来,虽然我们占了优势,但是却并未占据绝对优势,而且辽阳府他们还有左神策军上万兵马未曾投入战场,此时便撤退,明军必有图谋,惕隐还需多加警惕。” 耶律屋质赞赏地看着耶律休哥,哈哈大笑了几声后说道:“逊宁看的明白,明军的确是有什么图谋,不过不管是什么图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微不足道。” 耶律屋质说得很轻松,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极为严肃,他已经败在明军手上一次,确切的说,是两次,之前临潢府那一次,他也是败军,面对强大的明军,他又岂会疏忽大意。 耶律休哥说道:“我军还有不到十万,明军这两天的战斗,损失也有万人,兵力应该剩下不到四万,还要防守辽西州,能投入的兵力最多三万人,他们这么轻易的撤退,要么是想利用辽阳城进行防守,等待援军,要么就是可以就近调动兵马迅速增援。” “那逊宁以为,明军为何撤退?” 两人说话间,明军已经将猛攻的辽军打退,后军开始缓缓后退,前方阻击辽军的兵马却纹丝不动,死死地咬住辽军,这一幕看得他们更加严肃。 战场上最难的不是冲锋,而是撤退。 第108章诱敌深入 耶律休哥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却又有序的战场,尤其是在那些死死钉在阵前、一步不退的明军阻击部队身上停留良久。 他沉声道:“惕隐请看,汉狗虽然后撤,但前军如磐石,死战不退,分明是在为后军争取时间和空间。此绝非溃败之象,而是有组织的退却。他们退得如此从容,甚至不惜以精锐断后死战,所图必然甚大!” 他顿了顿,指向辽阳府方向:“若只为退守辽阳坚城,他们大可全军收缩,依托城墙防御,损耗我军攻城。但此刻,他们主力后移,断后部队却在前方与我军绞杀,这更像是……将我军主力牢牢吸引在此处!” 耶律屋质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逊宁所言,深得我心。赵匡林非是怯战之辈。今日看似力有不逮,实则步步为营,退而不乱。这反常的退却,必有奇谋。” 他捻着胡须,陷入沉思:“吸引我军主力于此……那么,他们想调动的,或者说,想打击的,是我军的何处?” “莫非是……粮道?”耶律休哥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我军十万之众,粮草辎重皆屯于后方,若被其精骑袭扰……” “粮道固然重要:“耶律屋质打断他,眼神变得深邃:“但赵匡林此举,代价太大。他这几千断后精锐,怕是要尽数葬送在此处。仅仅为了袭扰粮道,值得付出如此惨重代价,甚至可能动摇其整个东梁河防线吗?除非……他们能一击致命!” 他猛地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战场喧嚣,投向更广阔的战场:“还有一处!我军中军大营!陛下御驾亲征,中军大营必然空虚!赵匡林以自身为饵,在此拖住我大军主力,其真正目标,很可能是直捣黄龙,突袭陛下御营!”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耶律休哥倒吸一口凉气:“嘶……这……有可能!明军骑兵素来精悍,尤其擅长长途奔袭。若他们有一支奇兵,趁我军主力尽数压过东梁河,后方空虚之际,绕道上游或下游隐秘渡河,直扑我军大营……” 他越想越心惊:“那沸流水方向前几日发现的疑兵,难道是掩护?库莫洛那支从辽阳府消失的守军,去了哪里?!” “不错!”耶律屋质脸色凝重:“沸流水疑兵,库莫洛失踪的兵马……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好一个许松!好一个赵匡林!竟敢行此险招!”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必须立刻禀报陛下!同时……” 他语速极快地命令道:“立即挑选最精干的探马,不惜一切代价,绕开正面战场,以最快速度返回北岸大营,向陛下示警!告知明军可能有奇兵绕道奔袭御营之险!命御营守军高度戒备,收缩防御,坚守待援!” “鸣金收兵!后续部队停止渡河!南岸部队就地构筑防御工事,提防明军反击。同时,分出部分骑兵,立刻向上游和下游方向扩大搜索范围,尤其是寻找可能的小股渡河点或敌军踪迹!” “北岸尚未渡河的预备队,尤其是精锐骑兵,立刻集结待命,随时准备驰援大营!” “惕隐,停止渡河收缩防御是对的,但南岸部队停止进攻,赵匡林的主力就能安然撤走,甚至可能组织反击……”耶律休哥有些担忧。 “顾不得那么多了!”耶律屋质斩钉截铁:“陛下安危重于泰山!若御营有失,我军军心必溃,此战纵使全歼南岸明军也是大败!赵匡林的主力想撤就让他撤,只要陛下无恙,我们有的是时间重新组织进攻!现在,确保大营安全是第一要务!快!执行命令!” 呜……呜……呜…… 急促而不同于进攻节奏的号角声在辽军阵地上响起。正在猛攻明军断后部队的辽军士卒愕然止步,各级将领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开始约束部队,缓缓后撤,在已占领的滩头区域竖起盾牌,构筑简易防线。 浮桥上拥挤的后续部队也停止了前进。 正浴血奋战、承受巨大压力的明军断后部队顿时压力一轻。 浑身浴血的团指挥使刘光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看着突然停止进攻、转为防御的辽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和凝重:“辽狗……反应过来了?耶律屋质果然名不虚传……传令!交替掩护,缓缓后撤,与主力汇合!动作要快!” 东梁河北岸,辽军御营。 接到耶律屋质拼死送回的警报,整个御营瞬间进入最高戒备。 耶律阮又惊又怒,立刻下令御营所有兵马收缩至核心区域,依托营寨工事严防死守,同时派出大量游骑向四周警戒探查。 紧张的气氛笼罩着御营。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预想中的明军奇兵并未出现。斥候回报,方圆数十里内,除了零星游骑,并未发现大规模敌军。 “难道……惕隐判断有误?”耶律阮眉头紧锁,心中稍定,却又升起一股被戏耍的怒火。 同一时间,辽阳府。 “报……!大王,赵师帅急报!辽军已停止进攻,南岸部队转为防御,后续渡河停止!库莫洛将军所部已按计划秘密渡过东梁河上游,正向预定地点隐蔽集结!” 许松放下手中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耶律屋质……反应够快。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传令库莫洛,按第二套方案执行!目标,不是御营,是这里!”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位置……沈州(沈阳)与辽阳府之间的交通要道,也是辽军主力粮草物资的重要转运枢纽! 兵者,诡道也。耶律屋质的确判断出了许松的第一重目的,便是吸引辽军渡过东梁河,而后大军齐出,半渡而击,以库莫洛的明协军第一师兵力和赵匡林、秦尚的两个师拖住辽军主力,而后王清的第四骑兵师直接攻打中军御营,引起辽军混乱。 然而他并不知道,许松早知道这个计策瞒不住老谋深算的耶律屋质,若是耶律屋质退兵回防,这第二重计谋便会启动。 便是在耶律屋质收缩防御、停止进攻的时候,库莫洛率领明协军第一师,王清率领第四师,直接绕道辽军主力后方,切断其至关重要的后勤命脉! 当辽军注意力全被“御营危机”吸引时,库莫洛率领的数千精锐步骑(以第四师一部和辽阳府守军精锐组成),正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然扑向了辽军最为脆弱、也最难以承受打击的后勤节点,沈州到辽阳的必经之路,鞍山驿。 剩余的第四师骑兵,依然隐蔽在暗中,盯着辽军中军御营,一旦辽军中军露出破绽,这一部骑兵就将直扑辽军中军。 东梁河北岸,辽军御营。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东辽河平原的薄雾,照亮了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辽军御营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整整一夜,十万大军枕戈待旦,从皇帝耶律阮到最底层的士卒,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御帐内,灯火通明了一宿。耶律阮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惫。耶律屋质和耶律休哥侍立一旁,脸色同样凝重。 “一夜了!惕隐,你的‘奇兵’在哪里?”耶律阮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难以掩饰的烦躁,手指重重敲在铺着地图的桌案上:“方圆五十里,朕的探马犁地般搜了三遍!除了几只野兔,连明军一根毛都没找到!沸流水那边的疑兵,天亮前也回报说只是虚张声势,只有几百老弱残兵在摇旗呐喊!库莫洛的主力,到底在哪?” 耶律屋质眉头紧锁,额头的皱纹更深了。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皇帝的质疑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他躬身道:“陛下息怒。明军狡诈,许松尤甚。昨夜未有动静,恰恰说明其图谋更大,更需警惕。库莫洛所部消失无踪,如同毒蛇隐于暗处,这才是最危险的。臣以为,他们必然在等待某个时机,或者……我们忽略了某个更致命的目标。” 耶律休哥年轻的面庞上也满是沉思,他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上沈州(沈阳)与辽阳府之间的区域:“陛下,惕隐。昨夜臣反复思量,明军若不以御营为目标,其行险阻我渡河、吸引我主力于此的真正意图,恐怕是为了……掐断我军的粮道!” “粮道?”耶律阮目光一凝,顺着耶律休哥的手指看去。 沈州是后方重镇,也是大军粮草辎重转运的枢纽。 从沈州到辽阳前线,主要的补给线便是沿着浑河(小辽水)河谷和太子河(东梁河)上游的几条官道,其中最为便捷重要的,便是经过鞍山驿的那条。 “不错!”耶律休哥语速加快,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寒意:“陛下请看,我军十万大军屯于东梁河北岸,每日消耗粮秣数量庞大?沈州虽有存粮,但转运至此,全赖鞍山驿这条咽喉要道!若库莫洛这支精兵,趁我大军被赵匡林钉死在南岸鏖战,后方空虚之际,悄然渡过上游,长途奔袭鞍山驿,焚毁粮草,截断道路……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我军前有坚城强敌,后路断绝,军心必然大乱!” 耶律屋质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逊宁所言极是!是了!是了!这才是许松真正的杀招!以赵匡林为饵,诱我主力渡河纠缠,再以库莫洛为奇兵,直插我命脉!昨夜他们不动,必是在积蓄力量,或者已经悄然抵达鞍山驿附近!快!立刻……” 他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卫兵的厉声喝问和来人的嘶声高喊:“八百里加急!鞍山驿急报!”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御帐,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陛下!惕隐大人!大事不好!昨夜……昨夜子时!库莫洛!是库莫洛那个渤海叛贼!他率领数千明军精锐,还有大批穿着奇怪甲胄的骑兵(指第四师),突然出现在鞍山驿!守军猝不及防……粮仓……粮仓被烧了!囤积在那里的五万石粮草和无数军械辎重,尽数化为灰烬!通往沈州的道路也被他们用巨石和壕沟彻底截断!我军……我军粮道断了!”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御帐中炸响! 耶律阮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耶律屋质如遭重击,猛地闭上眼睛,脸上充满了悔恨与挫败。 耶律休哥则是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印证了最坏猜测的恐惧和愤怒瞬间席卷全身。 死寂!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信使粗重的喘息和远处军营隐约传来的、尚不知噩耗的嘈杂声。 许松的利刃,终究还是以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狠狠刺入了大辽最致命的软肋! 东梁河的硝烟尚未散尽,一场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粮草危机,已经如同冰冷的绞索,骤然勒紧了辽国十万大军的咽喉! 辽阳府,明军指挥部。 几乎在同时,一只信鸽扑棱棱地落在窗台。参谋迅速解下鸽腿上的细管,取出密信,快步呈给许松。 许松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库莫洛用暗语写就的简短捷报: “鞍山驿克,粮焚,路断。第四师已隐。” 许松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化开,露出一丝真正属于胜利者的笑意。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辽东地图前,手指从辽阳府缓缓移向沈州,最终重重按在鞍山驿的位置上。 “大局已定。”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无可置疑的力量:“传令赵匡林、秦尚,辽军粮道已断,军心必乱,依托工事,稳守反击,消耗其锐气与存粮,时机一到,发起总攻,南岸的辽军,一个都不能放过。传令王清,第四师保持隐蔽,待辽军混乱撤退时,伺机突袭其殿后部队及中军!” “秦岩,你率领左神策军,从下游渡过东梁河,向辽军大营稳步推进,不要停止,也不要太快推进,要大张旗鼓,声势做足了,逼近辽营。” 他转身,目光扫过帐内神情振奋的将领们:“告诉将士们,咬紧牙关!辽军的末日,不远了!辽东的朗朗乾坤,将由我大明将士,亲手夺回!” 东梁河畔,疲惫但士气陡然高昂的明军阵地上,新一轮的攻防战即将开始。而这一次,胜利的天平,已经无可逆转地倾向了明军一方。 此时的辽军,大概四万大军已经在东梁河南岸扎营,就地防守,剩余六万大军则是护卫中军御营。 第109章辽军夜袭 “大王,辽军很显然已经发现我们的意图,如今鞍山驿被我们占领,辽军粮道被断,如此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撤军,返回沈州,可是如今辽军却并无撤军的迹象。” 随许松而来的房永胜疑惑问道。 高行周也露出疑惑之色,他对军事上的事情手到擒来,但是对于其他方面,就有些不足了。 “耶律阮不撤军,一来是因为我们的大军一直在盯着他们,高帅最是明白,大军撤军要比进军难度大得多了,一旦他们撤军,再加上已经有数万大军渡河,必然会引起大军混乱,若是这时候我们发动攻击,辽军即便能够撤离,也必然损失惨重”,许松的话,让高行周他们都是点头,这一点他们都想得到。 “第二嘛,便是辽阳府乃是生铁产地,辽国境内的生铁有很大一部分是从辽阳府所产,另一部分是从高丽那边抢夺或购买,现在鸭绿江已经被我们封锁,高丽更是基本在我军的掌控之下,辽国的生铁源地都被我们占领。若是没有了辽阳府,辽国铁器势必受到极大的限制,现在的耶律阮就是一头即将被捆入铁笼的猛兽,想要逃离,可是笼子里却有让他垂涎欲滴、能够让他不饿肚子的美味,他知道我们给他们挖好了陷阱,却又不得不跳进来。” “加派斥候探马,一旦发现辽军有任何撤离的迹象,立刻出兵缠上去,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拖延,拖到辽军粮草消耗的差不多了,便是我们反攻之时。不过也要防止辽军狗急跳墙,本王估计,他们稍事休整后,就会发起进攻,耶律阮没有渡河,就说明耶律屋质定然是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打算,他不会给我们留太多的时间的。” 众人商议接下来的军事行动,直到快子时,才算结束。然后赵匡林赶回大营,许松这边则是小憩了一个时辰,然后便是披挂起来,来到了辽阳府北门。 他知道,今夜绝不会平静,耶律屋质不是草包,他要么撤军,要么会连夜发动猛攻,在明军援军到来之前,拿下辽阳城。 耶律阮绝不会甘心放弃辽阳府,所以耶律屋质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夜风带着河水的腥气和未散的血味,吹拂着耶律屋质冷峻的面庞。 鞍山驿粮草被焚、通路被断的噩耗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却也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营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耶律休哥、韩延徽等众将皆垂首肃立,等待着这位惕隐的决断。 “粮道断绝,军心浮动,已成定局:“耶律屋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许松小儿,好毒的计策!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就是要将我们这十万大军,困死在这东梁河边!” 他猛地一拳砸在简陋的桌案上,震得地图哗啦作响:“撤?谈何容易!南岸四万将士已成孤军,一旦我们主力拔营后撤,赵匡林、秦尚两部如狼似虎,必定衔尾追杀!更何况……”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辽阳府!我大辽的冶铁命脉!若就此放弃,让明军彻底站稳脚跟,日后我大辽将士的刀锋,将从何而来?我们的马蹄铁,又将用什么来打造?” “惕隐的意思是……”耶律休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也闪过一丝决然。 “置之死地而后生!”耶律屋质斩钉截铁:“许松算准了我们粮草将尽,军心不稳,必定以为我们会收缩防御,甚至仓皇后撤!他等的就是这个混乱的时机!我们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指向远处灯火稀疏但壁垒森严的辽阳城轮廓:“辽阳!只有拿下辽阳,我们才能绝处逢生!城内必有存粮,足以支撑我军!占据坚城,背靠辽阳,我们进可攻退可守,方有与许松周旋的余地!甚至……反败为胜!” “可明军早有准备,赵匡林、秦尚两部依托工事,稳如磐石……”一名将领忧心忡忡。 “所以,不能再等了!就在今夜!”耶律屋质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趁着鞍山驿消息尚未在全军扩散,趁着士卒们还不知后路已断,趁着明军以为我们士气低落、不敢再战之际……发动夜袭!不计代价,全力猛攻!”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耶律休哥:“逊宁!” “末将在!”耶律休哥挺直胸膛。 “你亲率本部最精锐之‘铁鹞子军’,再调拨五千敢死之士,子时三刻,猛攻明军中路赵匡林部阵地!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撕开一道口子!记住,目标只有一个……辽阳城北门!” “遵命!”耶律休哥眼中战意升腾。 “其余各部!”耶律屋质扫视诸将:“在逊宁发起主攻的同时,从左右两翼发动佯攻,务必牵制住秦尚部和明军侧翼兵力,使其无法增援中路!营中所有火油、火箭,全部集中使用,给我烧!烧穿他们的壕沟!烧毁他们的栅栏!烧得他们睁不开眼!” “是!”众将齐声应诺,一股悲壮惨烈的气氛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最后的赌博,赌的是辽军的悍勇,赌的是明军的松懈,赌的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那左神策军秦岩那边怎么办?左神策军也是明军精锐,如今在东梁河下游,大张旗鼓进兵,还有王清的骑兵,到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若是他们在我军攻打辽阳府之时,从后方偷袭,我们大军危矣。” 韩延徽说道。 “秦岩和王清……只能交给陛下那边了,陛下那边还有四万余大军,固守营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耶律屋质微微一叹说道。 辽阳城北门城楼。 许松身披玄甲,按剑而立,夜风掀起他身后的猩红披风。他眺望着漆黑如墨的辽军营地方向,眼神深邃如寒潭。 “大王,辽军营地似乎过于安静了。”房永胜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安静?”许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耶律屋质,不会坐以待毙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拖下去,他必死无疑。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趁我们以为他粮尽退兵、心神稍懈之时,孤注一掷,强攻辽阳!” 他转身,对肃立在侧的高行周和房永胜道:“传令赵匡林、秦尚,提高戒备,辽军必于今夜发动猛攻!所有火炮、火雷弹、箭矢准备充足!本王的亲卫军各部,预备队集结待命!告诉将士们,熬过今夜,辽军便是瓮中之鳖!” “传令给秦岩和王清,一旦南岸大战开始,让他们在辽军中军大营前五里扎营,定死了耶律阮的大营,他们的任务就是让耶律阮不能派兵渡河支援耶律屋质,本王要在南岸将耶律屋质这四万大军一口吃掉,哪怕是这是一锅夹生饭,本王也要吃下去。” “末将遵命!”高行周和房永胜抱拳领命,迅速下去部署。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只有东梁河水呜咽流淌。 突然! “呜……呜……呜……!” 凄厉到令人心悸的牛角号声猛地撕裂了夜空! 紧接着,辽军大营方向,如同火山爆发般,亮起了无数火把! 火光连成一片汹涌的火海,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明军阵地狂涌而来! “敌袭……!” 明军阵地上瞬间警铃大作!早已枕戈待旦的士兵们猛地从壕沟中跃起,火把点燃,火绳枪的引线嗤嗤作响! “稳住!听我号令!”赵匡林站在指挥台上,声嘶力竭,目光死死盯着那如同潮水般扑来的火海。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耶律休哥亲自率领的“铁鹞子军”! 这些精锐骑兵放弃了战马,身披重甲,手持巨盾和长柄战斧,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冒着明军零星的箭矢和火枪,疯狂地冲向明军的第一道壕沟! 就在辽军靠近大营百丈左右的时候,大营之中,无数火箭腾空而起,落入辽军大阵之中。 这些火箭并未爆炸,但是落地之后,却是喷发出一道道火焰,地上铺满了干草,还用火油浸泡了。 霎时间,狂暴的大火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数百辽军,后面的士卒根本来不及停下,被更后面的士卒推着,只能发狠猛冲,疯狂冲入大火之中。 宽达十几丈火焰带瞬间形成,无数辽军无法停止,只能硬着头皮冲入火焰带,这一轮火攻,带走了数百辽军的生命,冲过去的士卒也个个黑不溜秋,铁盔中的头发都被烧焦。 “虎蹲炮,发射!” 也就在此时,大营之中的虎蹲炮也被激发。 数十万颗弹子射出,将一个个辽军全部射穿。 不过,辽军太多了,前面死伤数千,将明军的炮弹和火攻踏破,其他士卒猛冲,迅速接近大营。 “放箭!火枪手,三段击!放!” “砰砰砰……!” 密集的铅弹如同泼水般射向冲锋的辽军! 冲在最前排的辽军重甲兵如同被重锤击中,纷纷栽倒,但后续的士兵踏着同伴的尸体,嘶吼着继续冲锋! 他们手中的火油罐被奋力掷出,砸在明军的木栅栏和拒马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火雷弹!投!” 嗖嗖嗖!无数冒着火星的木柄铁疙瘩被明军奋力投出,落入密集冲锋的辽军人潮中!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此起彼伏,火光和硝烟瞬间吞噬了大片区域!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飞上天空,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辽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不许退!冲上去!破开栅栏!杀进辽阳!”耶律休哥浑身浴血,状若疯魔,亲自挥舞战刀劈砍着燃烧的障碍物:“铁鹞子!跟我冲!” 在他的带领下,悍不畏死的辽军精锐顶着巨大的伤亡,终于冲到了明军最外围的壕沟边缘! 他们用巨盾抵挡着如雨的铅弹和箭矢,用战斧疯狂劈砍着木桩和鹿砦,试图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 更有无数背负着土袋的士兵,不顾死活地跳入壕沟,用身体和沙袋填平道路! 与此同时,明军左右两翼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秦尚指挥的第十一师阵地同样遭到了辽军骑兵主力的猛烈佯攻! 箭矢如蝗,火把如雨,喊杀声震耳欲聋! 一个个辽军骑兵被炸死,被火枪打死,但是后面的辽军骑兵依然悍不畏死,继续冲锋。 秦尚沉着指挥,依托坚固工事,用密集的火力和交叉射击死死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牢牢钉在自己的防线上,不给辽军任何突破侧翼、迂回包抄中路的机会!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大营之中,最高的瞭望台上,秦尚和童海看着这一幕,微微一叹说道:“大王说得对,自从火器改良出现后,就已经敲响了骑兵的丧钟,也许再过十年,或是十几二十年,骑兵便会在战场上消失了。” 他虽然不是骑兵将领,但是也率领骑兵打过仗,如今看到骑兵被火器如此克制,甚至有一天会被战场淘汰,心里始终觉得不是滋味。 童海笑着说道:“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我听说军备研究院那边研究出了更加先进的火枪和火炮,火枪的准头和射程更加恐怖,已经开始给各军的特种大队装备,还有不少特种大队的士卒被选出来进行特训。 甚至他们还在研究连发的火枪,这个时代,我们是越来越看不懂了,等战事结束,我一定要去军事学院进修一段时间,否则将来还真的跟不上大王的节奏。” 大明军事学院已经办了快两年,第一届的速成班学员都是直接从军中选拔的低级军官,如今已经毕业,被分配到各军实习,而且有部分学员都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整个东梁河南岸的战场,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熔炉! 火光冲天,映照着无数狰狞厮杀的面孔;爆炸声、火枪声、呐喊声、惨叫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曲! 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赵匡林的中路阵地承受着最大的压力!辽军如同发了疯的野兽,一波接着一波,完全不计伤亡地猛扑! 壕沟边缘的争夺战惨烈到了极致!明军的火枪手和刀盾兵与冲上来的辽军重步兵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 刺刀捅穿甲胄,战斧劈开盾牌,双方士兵扭打在一起,用牙齿撕咬,用石头砸击,用尽一切手段杀死敌人! “顶住!给我顶住!”刘光宇嗓子已经喊哑,他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亲卫队冲上去填补缺口,瞬间就被汹涌的辽军人潮淹没! 但他知道,绝不能退!一旦中路被突破,辽军主力将长驱直入,直扑兵力相对薄弱的辽阳城! “报告指挥使!三号炮位被辽军敢死队炸毁!” “报告!左翼第三道壕沟部分地段被突破!张营将已经带人堵上去了!” 第110章血战辽阳府(一) 坏消息不断传来,刘光宇双目赤红,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传令!所有预备队,跟我上!堵住缺口!把契丹鞑子打回去!” 东梁河南岸的夜幕被战火撕得粉碎。刘光宇率领的第五师第一团前沿阵地如同一块烧红的铁砧,承受着辽军铁锤般一次又一次的疯狂锤击。 “三营!带人把西侧缺口堵上!”刘光宇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一把扯开被鲜血浸透的军服领口,露出里面被箭矢擦出的狰狞伤口:“把最后两门虎蹲炮调过去!装葡萄弹!” 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指挥所:“报告!一营伤亡过半,请求增援!” 刘光宇一拳砸在沙盘上,木制的辽阳城模型应声而倒。他何尝不想增援?可一团的最后一个预备队,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填进了中央阵地。 “告诉罗星:“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再坚持一个时辰!辽军也不是铁打的,都打了一夜了,他们的气势已经被我们挡住,气势一泄,攻势必然不能长久。” 就在这时,阵地前沿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刘光宇抓起望远镜冲出指挥所,只见火光冲天的战场上,数百名身披重甲的辽军"铁鹞子"竟然突破了第一道壕沟,正挥舞着狼牙棒和战斧向第二道防线扑来! “火枪队!三段射击!”刘光宇声嘶力竭地下令。可回应他的只有零星几声枪响……弹药告罄了! “上刺刀!”刘光宇一把抄起靠在墙边的火枪:“全团听令!死战不退!” 刘光宇亲自率领残部发起反冲锋。明军士兵挺着雪亮的刺刀跃出战壕,与侥幸冲过火力网的辽军展开白刃战。钢铁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彻夜空。 “杀辽狗啊!”一个满脸是血的明军士兵用枪托砸碎了一个辽军百夫长的脑袋,自己却被斜刺里冲来的骑兵挑穿了胸膛。他死死抓住穿透身体的马刀,为身后的战友争取了宝贵的射击时间。 战斗从子时一直持续到天色放亮。当红日挂上天空时,辽军终于如潮水般退去,留下遍地尸骸和仍在燃烧的残破战旗。 刘光宇拄着断刀单膝跪地,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他的一团原本两千余人,现在能站着的不足一千。唐期的二团更惨,三个营指挥使全部战死,队级军官所剩无几。 “报告伤亡。”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参谋官捧着染血的名册,手在微微发抖:“一营阵亡两百三十人,重伤四十五人;二营阵亡一百六十六人,重伤八十九人;三营阵亡两百四十七人,重伤六十八人。击毙辽军约四千,俘虏重伤者九百二十三人。” 刘光宇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这些数字背后,是他朝夕相处的同袍,是把酒言欢的兄弟,是托付性命的战友。 “师部命令:“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哀思:“一团和二团撤至二线休整,作为预备队,由三团和师警备大队接防前沿阵地。” 当刘光宇带着残部撤到后方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怔在原地……辽阳城北门外,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千具覆盖着明军战旗的遗体。许松一身戎装,正在亲自为每一位阵亡将士整理遗容。 赵匡林等将领在一旁肃立。 “末将参见大王!”刘光宇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哽咽。 许松转身扶起他,目光扫过这群浑身是伤的将士:“你们打得很好。第五师的牺牲,为全军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他指向远处正在渡河的部队:“看到那些旗帜了吗?秦岩的左神策军和王清的骑兵师已经在河对岸,死死地盯住了辽军中军大营,明协军第一师也攻占了鞍山驿站,并派骑兵切断了辽军的粮道。耶律阮的中军四万余大军和耶律屋质的四万大军,已成瓮中之鳖!” “只要你们死死守住辽阳城这道防线,辽军就只能被我们困死在这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的辽军就是困兽犹斗,他们攻势越猛烈,越说明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已经是强弩之末……” 许松的声音穿过夜空。 辽军大营内,灯火通明。耶律屋质召集众将议事,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 “诸位:“耶律屋质环视众将,声音低沉:“今日之战,我军虽伤亡惨重,但并非全无收获。明军火器威力虽大,却也有其致命弱点。” 耶律休哥上前一步:“惕隐明鉴。末将观察发现,明军火器发射后需要长时间装填,且射程有限,火炮的攻击准头也很差,只要我军分散进攻,火炮对我军的杀伤力将极为有限,更多的是在于威慑,另外就是对我们的战马的影响非常大。若我军步卒能突破其第一轮火力,近身肉搏,必能占据优势。” “逊宁所言极是:“耶律屋质点头,指向沙盘:“明军防线看似坚固,实则兵力分散。明日,我们要改变策略……” “惕隐,今日为何不继续进攻,明军昨夜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 耶律休哥急道。 “昨夜我观其阵势,明军在前沿防守的,就两万多人,也就是他们两个师的兵力,而实际上参战的,也就是他们四个团的兵力,虽然损失不小,但是我军损失更大,而且大军经过一夜战斗,我们的士兵已经到了极限,需要休整。而明军以逸待劳,已经将昨夜战斗的士卒替换下去。” 耶律屋质却是无奈摇摇头说道。与明军作战跟与其他敌人作战不同,与其他敌人作战,最多要防备弓箭手,哪怕战死,也就是一些冷兵器的造成伤害罢了,但是明军的火器,实在是威力强大,造成的心理压力也更加恐怖。 今天早上他前去巡营,士兵们的状态实在堪忧,若是接连出击进攻,只怕会造成一些士兵精神崩溃,甚至发生营啸。 “那休整一天,今夜继续作战就行了?” 耶律休哥说道。 “难道你没有发现,明军士卒夜间的表现?” 耶律屋质反问道。 耶律休哥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变说道:“明军士卒,好像在夜间作战,很多人的视力并不受影响,或是影响很小。” 在以前,因为物资匮乏,士兵们的饮食无法保障,所以大多数士兵都患有夜盲症,这也是古代夜间作战困难的原因。 但是明军这边,许松早有准备,在稳定幽州之后,就规划让部分百姓专门种植富含维生素的作物蔬菜,军队伙食方面给士兵们准备了大量的富含维生素的蔬菜等物,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却也极大地缓解了夜盲症的症状,让明军夜间作战受到的限制大大减小。 耶律休哥不再说话。 耶律屋质猛地将一面红色小旗插在沙盘上:“我们跟明军不一样,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拖延,命令各军今日好好休息,明日集中精锐,全军压上,一定要突破明军的阵地!” 韩延徽皱眉:“惕隐,我军今日伤亡已近万人,士气低迷。若明日大战不成,只怕……” “不成便不成,我们要为陛下争取时间,争取撤离的机会,哪怕是我们这几万大军全部折损在这里,只要陛下的中军冲出明军的包围,那都是值得的……” 耶律屋质斩钉截铁。 他转向耶律休哥:“逊宁,你率三千铁鹞子军,明日拂晓绕至明军侧翼。” 又对另一将领道:“萧挞凛,你带五千步卒正面佯攻,吸引明军注意。” 最后看向韩延徽:“韩先生负责粮草调度,务必确保前线将士饱食再战。” 众将领命而去,唯有韩延徽留在帐内,忧心忡忡:“惕隐,粮道被断,我军存粮仅够三日之用。若此战再败……” 耶律屋质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本官何尝不知?但如今已是背水一战。要么攻下辽阳就食,要么……你派人渡河去,将我军的计划禀报陛下,陛下自有决断。” 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未竟之言。 与此同时,明军大营内,许松也在与众将议事。 “大王:“赵匡林指着地图道:“辽军今日攻势虽猛,但已成强弩之末。末将建议明日主动出击,一举歼灭南岸之敌。” 许松摇头:“耶律屋质非庸才,必会殊死一搏。传令各部,今夜加倍警戒,严防辽军夜袭。” 夜深人静,只有东梁河水声潺潺。明军阵地上,哨兵来回巡视,火把将阵地照得通明。 “报!第五师侧翼发现辽军!”天刚刚放亮,斥候的急报惊醒了假寐中的许松。 许松猛地站起:“果然来了!快步走出城门楼,看向第五师阵地的方向,虽然看不到那里的景象,但是许松知道,今日辽军势必会更加凶猛,甚至强逼着明军决战。” 辽阳城北,萧挞凛率领的五千辽军突然发起佯攻。箭雨倾泻而下,明军阵地上顿时警铃大作。 “敌军来袭!准备迎战!” 就在明军注意力被吸引时,耶律休哥的三千铁骑已绕至侧翼,如一把尖刀直插明军第五师阵地腹地! “杀!” 铁骑冲向明军营地,距离营地栅栏越来越近。 “轰!轰!轰!” 就在辽军铁骑距离明军阵地不足百步时,地面突然炸开一连串火光。昨夜明军工兵秘密埋设的地雷被接连引爆,冲在最前的数十骑顿时人仰马翻。 “有埋伏!散开!”耶律休哥勒马急停,肩头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但他顾不得疼痛,厉声喝道:“弓箭手掩护!步兵上前清除障碍!” 辽军反应迅速,骑兵后撤的同时,数百名手持巨盾的步兵冲上前来,用长矛探查地面。然而他们很快发现,明军不仅埋了地雷,还在阵地前挖了无数陷马坑和壕沟,地上还洒满了铁蒺藜。 “放箭!” 明军阵地上,早已严阵以待的火枪手和弓箭手同时开火。密集的铅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箭矢如雨,正在排雷的辽军步兵顿时倒下一片。 “虎蹲炮准备……放!”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门隐藏在掩体后的虎蹲炮同时发射。数万颗铁弹子形成一片死亡之网,将辽军前锋笼罩其中。 耶律休哥眼见攻势受挫,咬牙下令:“全军后撤三百步!” 与此同时,正面佯攻的萧挞凛部也遭遇顽强抵抗。明军依托工事,用交叉火力将冲锋的辽军死死压制在阵地前。 “报!辽军主力开始渡河!” 许松接到急报,眉头微皱:“耶律阮这家伙,还真有些血性,耶律屋质明显是要为他争取撤离的机会,他竟然直接渡河,孤注一掷?”他快步走到城楼上的沙盘前:“传令王清和秦岩,抓住战机,骚扰辽军渡河部队!” 东梁河北岸,耶律阮留下两万兵马,与秦岩所率领的左神策军对峙,防止左神策军出击,影响大军渡河。 而后,剩余的近三万兵马开始渡河。 东梁河上,数万辽军正通过临时搭建的浮桥向南岸涌来。然而他们刚渡到一半,上游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是明军骑兵!” “保护浮桥!”辽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但为时已晚。明军骑兵投掷的火油罐准确命中浮桥,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这条生命线。 北岸御营中,耶律阮接到渡河受阻的战报,脸色铁青:“传令耶律屋质,不惜一切代价攻破明军防线!传令耶律朔古,朕给他一万骑兵,把明军骑兵给朕吃掉。” 战至正午,辽军攻势越发疯狂。耶律屋质亲自督战,将最后的预备队全部投入战场。 “报!辽军突破我左翼阵地!” 许松神色一凛:“命令秦尚率第十一师反击!务必把缺口堵上!” 一整天的时间,明军和辽军围绕东梁河南岸和北岸两个战场,你来我往,拉锯作战,厮杀不停。 夕阳西下,东梁河畔尸横遍野。此役辽军再次折损余人,原本的十万大军,剩下不到八万,明军也付出万余伤亡的代价。 第111章血战辽阳府(二) 不过耶律阮也实现了他的战略目的,以大军渡河猛攻辽阳府为饵,将明军的后手都引出来,而后骑兵突袭,将明协军第一师占领的鞍山驿夺了回来。 明协军第一师因为刚刚占领鞍山驿,防线还未布置完全,而且鞍山驿不过是一个转运物资的小寨子,连军寨都算不上,防守艰难。 耶律阮发了狠,几乎将东梁河北岸的大军投入了一半,另一半用来阻击左神策军和王清的骑兵,最终明协军第一师被打得崩溃,不得不撤离,与左神策军汇合。 耶律阮总算是打通了后方,稳定了军心。 但对许松而言,这场血战的天平已经倾斜,只要明军自己不犯错,辽军败局基本已经确定。 残阳如血,浸染着东梁河两岸焦黑的土地与猩红的河水。 辽军御营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伤药的味道,萦绕不去。 耶律阮端坐于上首,脸色阴沉如水,连日鏖战和鞍山驿的惊魂,让他眉宇间刻满了深深的疲惫与压抑的暴怒。 他环视着帐内肃立的众臣,惕隐耶律屋质脸色苍白,肩头裹着渗血的绷带;北院大王耶律琮眉头紧锁;大将耶律朔古面色铁青,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韩延徽、韩德枢、韩匡嗣等汉臣更是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 “鞍山驿夺回来了:“耶律阮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寂:“粮道暂时无虞。但代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是朕的近万儿郎埋骨鞍山驿,是库莫洛那个叛徒带着他的残兵又溜了!而南岸……”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盏乱跳:“耶律屋质!朕问你,四万大军猛攻两日,辽阳城近在咫尺,为何寸土未得?反而损兵折将近万?” 耶律屋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肩头的剧痛,上前一步,深深躬身:“陛下息怒。臣有罪。然明军火器犀利,工事坚固,更兼许松用兵狡诈,处处设伏。我军将士已竭尽全力,血染沙场者不计其数。非战之罪,实乃……” “够了!”耶律阮粗暴地打断他:“朕不想听这些!朕只要辽阳城!” 他豁然起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帐内每一张面孔:“鞍山驿一战虽胜,却暴露我军后方空虚之弊,更让朕看清了明军的虚弱!库莫洛那点残兵败将,若非占了偷袭的便宜,如何能在我大军面前支撑?他被打得溃不成军就是明证!许松的主力,被惕隐牢牢钉在南岸,其所谓精锐的左神策军和王清骑兵,至今不敢与我军主力正面决战,只敢在侧翼骚扰!这说明了什么?” 他猛地指向地图上的辽阳城:“说明许松已是强弩之末!他兵力捉襟见肘,只能龟缩防守!他害怕与我军堂堂正正决战!昨夜南岸攻势虽未竟全功,但明军伤亡同样惨重,其前沿阵地已摇摇欲坠!只要我们再接再厉,必能一举破城!” “陛下!”耶律屋质心中大急,不顾伤痛挺直身躯:“万万不可再如此强攻!更不可轻视明军啊。我军虽夺回鞍山驿,但粮草损耗巨大,库莫洛虽退,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袭扰粮道。更关键的是,南岸我军将士鏖战两日,早已精疲力竭,锐气已挫。反观明军,依托坚城工事,以逸待劳,其火器威力在防守时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军再强行猛攻,恐伤亡更巨,且难有突破!” 他喘了口气,语重心长:“陛下,当务之急,是稳固现有战果。鞍山驿既已夺回,当派重兵把守,确保粮道畅通。南岸大军应暂缓攻势,转入防御,深沟高垒,与明军对峙。同时,陛下应立即下旨,从东京道、中京道乃至上京道调集援军、粮草,补充战损。待我军休整完毕,援兵抵达,再图辽阳不迟!此乃万全之策啊!” “万全?”耶律阮冷笑一声,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休整?对峙?调兵?惕隐,许松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吗?他巴不得我们停下来!他在等什么?等他的幽州援军!等他的火器弹药!时间拖得越久,他的力量就越强,我们的优势就越小!昨夜我军已突破其部分防线,明军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正是乘胜追击,一举破城之时!岂能半途而废,坐失良机?” 他转向耶律朔古:“耶律朔古!你麾下铁骑尚存几何?朕要你明日亲自督率,配合惕隐的步卒,对明军左翼秦尚部发起最猛烈的冲击!务必撕开一道口子!” 耶律朔古心中叫苦不迭,他的精锐骑兵在强渡东梁河和阻击明军骑兵的战斗中损失不小,更畏惧明军那恐怖的火炮和地雷阵。 但面对皇帝杀人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抱拳:“臣……遵旨!必效死力!” 耶律阮又看向耶律琮:“北院大王,你负责坐镇中军,调度全局。将营中所有火药、火油集中起来,给朕轰!烧!朕不信明军的壕沟栅栏是铁打的!” “韩延徽!”耶律阮的目光最后落在汉臣领袖身上:“粮草辎重,朕交给你!鞍山驿不容有失!再出纰漏,提头来见!” “臣……遵旨!”韩延徽额头渗出冷汗,鞍山驿那残破的营寨和随时可能出现的明协军骑兵,让他深感压力如山。 “惕隐:“耶律阮最后盯着耶律屋质,语气不容置疑:“朕知道你的顾虑。但此战,关乎我大辽国运!辽阳乃辽东根本,冶铁重地,万不可失!许松已是强弩之末,我军将士血性犹存!明日,朕要看到你的大军,踏破明军营垒,兵临辽阳城下!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冰冷的杀意已弥漫整个大帐。 耶律屋质看着耶律阮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决绝,又扫过帐内众将或无奈、或恐惧、或强撑的表情,心中一片冰凉。 他深知皇帝已被接连的挫折和鞍山驿的短暂“胜利”冲昏了头脑,更被辽阳这块诱人的肥肉蒙蔽了双眼。 此刻的强攻,无异于将疲惫不堪的大军推向明军早已准备好的血肉磨盘。 然而,君命难违。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死寂般的平静。他深深一揖,声音干涩而沉重:“臣……遵旨,明日……必竭尽全力,以报陛下。” 帐内气氛更加压抑。每个人都明白,皇帝的这个决定,意味着明日将是一场更加惨烈、赌上一切的决战。 胜,则夺取辽阳,扭转乾坤;败,则南岸四万大军恐将万劫不复。 辽阳城头,许松同样在注视着对岸灯火通明的辽军大营。斥候已将辽军调兵遣将、集中火器的情报送回。 “耶律阮……还是不甘心啊:“许松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夺回鞍山驿,给了他虚假的信心。他以为我已是强弩之末?呵……” 他转身,对肃立的赵匡林、秦尚、高行周等将领下达命令: “传令各部,辽军明日必倾尽全力,作困兽之斗!令炮营,所有弹药准备充足,重点覆盖敌军可能的集结区域和冲锋通道!令工兵,连夜加固前沿工事,多布铁蒺藜、陷坑!令火枪手、弓箭手,备足弹药箭矢!令刀盾兵、长枪兵,养精蓄锐!告诉将士们,辽军已是最后的疯狂!顶住明日,胜利,就属于我们!” “秦岩、王清所部,继续盯死北岸辽军主力,若有异动,全力袭扰,使其无法从容支援南岸!库莫洛所部,稍作休整后,继续袭扰辽军粮道,袭扰鞍山驿,让韩延徽不得安生!” “喏!”众将轰然应命,眼中燃烧着战意。他们知道,明日将是决定辽东归属的终极一战。 夜幕深沉,东梁河两岸,两支庞大的军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气,预示着一场更加残酷的血雨腥风。辽阳府的命运,乃至整个辽东的归属,都将在明日见分晓。 第二日,辽军继续进攻,但是明军却又避而不战,辽军强攻,明军依托工事,拼死抵抗,让辽军在阵地上又丢下上千具尸体,不得不撤退。 第三日亦是如此,让耶律阮更加难受。 辽阳府的夜幕,沉重得如同浸透了鲜血的幕布。白日的厮杀虽已停歇,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却挥之不去,提醒着所有人,这片土地随时可能再次沸腾。 辽军御营中军大帐内,灯火摇曳。耶律阮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铺满地图的桌案前踱步。 耶律屋质、耶律琮、耶律朔古等重臣肃立两侧,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强攻两日,损兵折将,辽阳城依旧岿然不动!”耶律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目光扫过耶律屋质:“惕隐,这便是你所谓的‘竭尽全力’?朕的大军,难道要在许松的火器面前流干最后一滴血吗?” 耶律屋质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神色依旧沉稳,躬身道:“陛下,非将士不效死力,实乃明军工事坚固,火器犀利,我军仓促强攻,伤亡惨重在所难免。且……我军粮草虽暂通,然鞍山驿被库莫洛袭扰,转运艰难,存粮已不足五日之用。” “五日?!”耶律阮瞳孔猛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粮草,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陛下:“耶律屋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白日强攻,正中许松下怀。我军疲惫,明军以逸待劳,再如此下去,南岸四万将士恐将尽丧于此。为今之计,唯有行险一搏!”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东梁河下游左神策军秦岩部驻扎的位置:“许松将秦岩的左神策军和王清骑兵钉在此处,如同两颗钉子,既监视我御营,又威胁我渡河通道。尤其秦岩所部,距我渡河点最近,威胁最大!” “你的意思是?”耶律阮目光一凝。 “夜袭!”耶律屋质斩钉截铁:“选敢死精锐,趁夜突袭左神策军大营!不求全歼,但求制造最大混乱,将其死死缠住!同时,集中所有船只、浮桥材料,于下游另一处隐蔽地点,主力趁夜迅速渡河,与南岸我军汇合!” 他手指划向东梁河南岸耶律休哥的阵地:“只要主力能顺利渡河,与逊宁所部合兵一处,兵力便远超南岸明军赵匡林、秦尚两部!届时,我军兵力可达六万之众,而南岸明军加上辽阳守军,至多四万!以六万对四万,纵有工事火器之利,我军亦可凭借绝对兵力优势,不计代价,一鼓作气,强攻辽阳!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夜袭左神策军?秦岩乃明军宿将,营寨岂会不防夜袭?”耶律朔古皱眉质疑。 “正因他是宿将,营寨必然森严,故常规夜袭难有成效。”耶律屋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所以,这次夜袭,不为破营,只为‘缠’与‘乱’!挑选最悍不畏死的勇士,不披重甲,只持短兵火油,以小队分散渗透,多点开花!冲入营寨后,不恋战,只管放火、制造混乱、惊扰战马!让整个左神策军大营陷入火海与混乱之中,使其自顾不暇,无力他顾!同时,再派一部精锐步卒,佯攻其营门,吸引其主力注意!” 他看向耶律朔古:“朔古,此事非你麾下最精锐的‘皮室军’死士不可为!” 耶律朔古心头一凛,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但看着皇帝投来的目光,只能咬牙抱拳:“臣遵旨!必挑选最悍勇之士,搅他个天翻地覆!” “好!”耶律阮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希望之火:“就依惕隐之计!耶律朔古,夜袭之事交予你!惕隐,渡河事宜由你全权调度!韩延徽,全力保障船只浮桥!朕要亲眼看着,我大辽的雄师,踏过东梁河,碾碎辽阳城!” “臣等领旨!”众人齐声应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东梁河水呜咽流淌。 左神策军大营,灯火通明,哨塔林立,巡逻队往来穿梭。秦岩治军严谨,即便白日未有大战,夜间警戒也丝毫不敢松懈。 突然!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夜空!数十支火箭如同流星般,从不同方向射入左神策军营寨!目标并非军帐士卒,而是堆积的草料、辎重车和营寨边缘的栅栏! “敌袭!火箭!”哨塔上的士兵厉声嘶吼,警锣瞬间敲响! 第112章血战辽阳府(三) 几乎在火箭落地的同时,营寨外围的黑暗中,如同鬼魅般窜出数百道黑影!这些人正是耶律朔古精心挑选的皮室军死士,他们身着深色劲装,脸上涂抹黑灰,手持短刀、火油罐和引火之物,动作迅捷如狸猫,趁着营寨因火箭袭击而稍显混乱的刹那,利用营寨栅栏的阴影和巡逻的间隙,如同水银泻地般,从多个刁钻的角度……排水沟、栅栏破损处、甚至挖开的地面……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大营! “放火!制造混乱!”为首的死士头目低吼一声,手中的火油罐狠狠砸向最近的粮草垛! “轰!”火苗瞬间蹿起! “着火了!粮草着火了!” “马厩!马厩也有人!” “杀啊!辽狗进来了!” 惨叫声、惊呼声、战马的嘶鸣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瞬间在左神策军大营的多个角落同时爆发! 死士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根本不与闻讯赶来的明军士兵缠斗,只是疯狂地四处纵火,用短刀刺杀落单的士兵,用火把点燃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最大范围的混乱! “不要乱!灭火!各营坚守本位!亲兵队,随我清剿潜入之敌!”秦岩身披甲胄冲出大帐,看到营中多处火起,人喊马嘶,脸色铁青。 他立刻判断出这不是大规模进攻,而是极其阴险的渗透破坏! 然而,就在秦岩指挥部队灭火清剿时,营寨正门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和密集的箭雨声! “报……!大帅!营门外发现大批辽军步卒,正在猛攻营门!” “果然还有佯攻!”秦岩眼中寒光一闪:“传令!前营死守营门!中军、后军全力扑灭营内之火,清剿奸细!王清将军的骑兵呢?让他们警惕外围,防止辽军骑兵趁乱突袭!” 左神策军大营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与混战之中。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喊杀声、爆炸声(明军投掷火雷弹反击)远远传开。 就在左神策军营寨陷入混乱,火光冲天,吸引了几乎所有人注意力的同时,东梁河下游,距离左神策军营寨约十里的一处河湾。 这里水流相对平缓,河岸树林茂密,是极佳的隐蔽渡河点。 河岸边,早已密密麻麻排列着数百条征集来的大小船只和临时捆扎的木筏、浮桥组件。 耶律屋质亲自坐镇,耶律阮也在亲卫的簇拥下亲临督战。 数万辽军精锐如同沉默的潮水,在黑暗中无声地集结。 “快!上船!动作快!不许发出声响!”军官们压低声音,急促地催促着。 士兵们屏住呼吸,快速而有序地登上船只木筏。重甲兵、弓箭手、长矛兵……一队队人马如同黑色的溪流,汇入东梁河。 “惕隐,秦岩大营火起,混乱已成!王清的骑兵似乎被牵制住了!”探马飞奔来报。 “好!”耶律屋质眼中精光一闪:“传令!浮桥组,立刻架设!渡河部队,全速前进!目标,南岸!” “哗啦…哗啦…”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被远处左神策军营寨传来的喧嚣所掩盖。 满载士兵的船只木筏,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对岸耶律休哥早已点燃火把指引的方向奋力划去。 与此同时,河面上,工兵们冒着刺骨的河水,奋力将一截截浮桥组件连接固定。 一条横跨东梁河的临时通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 辽阳城北门城楼。 许松并未安寝,他伫立在城头,远眺着下游方向那片映红夜空的火光,以及隐隐传来的喊杀爆炸声,眉头微蹙。 “大王,是秦岩将军的大营方向!”高行周快步走来,语气凝重:“辽军果然动手了!看这架势,是精锐渗透,纵火扰营!” “不止是扰营:“许松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黑暗:“这是障眼法。耶律屋质真正的目标,是渡河!” 他猛地转身:“传令赵匡林、秦尚!辽军主力极可能趁夜渡河!前沿阵地所有火炮、火枪、弓弩,全部进入最高戒备!照明火箭准备!一旦发现河面有大规模渡河迹象,无需请示,立刻覆盖射击!” “传令王清!摆脱纠缠,立刻向秦岩靠拢,协助稳定左神策军大营!同时派出游骑,沿河上下游搜索,发现辽军渡河点,立刻袭扰!传令库莫洛,不必再袭扰辽军粮道,率领明协军第一师,立刻渡河南岸,支援第五师和第十一师!” 命令迅速下达。明军南岸阵地如同沉睡的猛兽被惊醒,无数士兵从战壕中跃起,紧张地检查武器,装填弹药,将炮口对准了黑沉沉的河面。一支支特制的照明火箭被安置在发射架上。 东梁河上,辽军的渡船和木筏已经接近河心,浮桥也架设了大半。 耶律屋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一旦被明军发现,暴露在河面上的大军,将成为活靶子! “快!再快!”他低声催促着。 然而,就在此时! “咻……啪!” 一支耀眼的白色光球拖着长长的尾焰,突然从明军南岸阵地升起,如同小太阳般在夜空中炸开!刺眼的白光瞬间将大片河面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数十支照明火箭接连升空!整个东梁河下游渡河区域,被照得亮如白昼! 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木筏,正在奋力划桨的辽军士兵,架设浮桥的工兵,全都暴露在刺目的光芒之下! “不好!”耶律屋质和船上的耶律阮脸色剧变! “辽军正在渡河,立刻阻击……” 第十一师的预备队在秦尚的命令下,迅速出动。与此同时,秦尚也命令第一团和第二团立刻出击,牵制南岸辽军,不让他们增援渡河辽军。 赵匡林眼见侧翼发生战斗,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亦是马上命令大军出击,攻打辽营。 “大王,辽军果然渡河,秦师帅已经命令第十一师第三团压上,但是辽军人多势众,第十一师第三团只怕拦不住。” 高行周说道。 “嗯,高帅,你亲自率领右神策军前往支援,务必将渡河辽军阻击……” 许松点点头,这一战,许松算是孤注一掷了,连拱卫幽州的右神策军都给派了出来,秘密来到了辽阳府。 若是此战战败,明军必然一败涂地,榆关以外的城池只能放弃,甚至北安州等长城外的缓冲地带也将失去,与辽军的局势将会再次变成云朔军时期,明军将只能防守,无力进攻。 东梁河岸边,迅速赶到的第十一师第三团立刻布置阵地,由于行军紧急,并未携带大口径的野战炮,只有虎蹲炮。 “开炮!” “放箭!” “火枪手,射击!” 明军阵地上,刚刚准备好,还未稳住阵型,辽军便已经开始上岸,向着明军的临时阵地攻击而来。 “轰轰轰轰……!” 沉闷的炮声率先撕裂夜空!虎蹲炮喷射出密集的葡萄弹(霰弹),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河面!实心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砸向渡船和浮桥! “砰砰砰砰……!” 火枪的齐射如同爆豆般响起!密集的铅弹如同暴雨倾盆,覆盖了整片渡河区域! “嗖嗖嗖……!” 如蝗的箭矢遮天蔽日! 刹那间,平静的东梁河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木屑纷飞!水柱冲天! 渡船被炮弹击中,瞬间解体,船上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落入冰冷的河水! 木筏被霰弹扫过,上面的人成片倒下,鲜血染红了河水! 浮桥被实心炮弹拦腰砸断,正在上面奔跑的士兵惨叫着坠入河中! 铅弹和箭矢无情地收割着暴露在光明中的生命,惨叫声、落水声、爆炸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乐章! “顶住!不许退!冲过去!”耶律屋质目眦欲裂,在御船上嘶声大吼。耶律阮被亲卫死死按在船舱里,脸色惨白。 幸存的船只和木筏上的辽军士兵也红了眼,知道退后必死,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拼命地划桨,不顾一切地冲向对岸!更多的士兵跳入冰冷的河水,泅渡前进! 河面上,浮尸累累,血浪翻涌。但辽军人数的优势在此时体现出来,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终于有船只和木筏冲到了南岸浅滩! 浑身湿透、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嚎叫着跳下船,在箭雨和铅弹中,连滚带爬地冲向耶律休哥部队接应的阵地! 浮桥的残骸也被后续的工兵和士兵用血肉之躯强行连接、稳固,更多的辽军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踏着同伴的尸体和浮桥,源源不断地涌向南岸! 耶律屋质护着耶律阮,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终于踏上了南岸的土地。 回头望去,东梁河上火光冲天,浮尸塞流,宛如人间炼狱。渡河部队,至少折损了三成! 但,他们成功了!辽军主力,终于与南岸的耶律休哥部汇合!近六万大军,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后,完成了集结! 高行周率领右神策军还未到达,辽军便已经登录成功,实在是这一次辽军是彻底发狠了,攻势猛烈,悍不畏死。 耶律屋质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望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辽阳城和明军严阵以待的阵地,眼中燃烧着疯狂与决绝:“陛下,我们过来了!现在,该让许松尝尝我大辽倾国之力的怒火了!传令全军,稍作整顿,拂晓时分,总攻辽阳!” 辽阳城头,许松看着南岸骤然增多、连绵不绝的辽军火把,以及河面上尚未熄灭的火焰和漂浮的残骸,脸色平静无波。 “终究……还是过来了。”他轻声自语,随即对身边的传令兵斩钉截铁地道: “传令!各军,准备迎接辽军最后、也是最疯狂的总攻!告诉赵匡林、秦尚,本王与他们同在!辽阳城,便是耶律阮的葬身之地!” 此时的辽军,仍有近七万可战兵马,而明军原本有第四师、第六师、第十一师、明协军第一师、以及左右神策军,总计七万两千兵马,这几日的战斗,折损两万余,此时只剩下了五万左右,加上许松的亲卫营,也不过是将将六万兵马。 东梁河南岸,辽阳城北。 拂晓的微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硝烟与血腥气,勾勒出两支庞大军队的轮廓。 辽军新登陆的近三万生力军,与南岸鏖战数日、疲惫不堪但杀红了眼的耶律休哥部汇合,近七万大军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在耶律屋质的调度下,缓缓展开。 阵线连绵数里,旌旗如林,兵刃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重甲步兵在前,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精锐骑兵分列两翼,如同蓄势待发的鹰隼;弓箭手、步弓手、长矛兵层层叠叠,构成一道令人窒息的杀戮洪流。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和压抑到极致的杀意。 耶律阮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这汇聚了大辽最后精华的军阵,胸中翻涌着孤注一掷的豪情与破釜沉舟的悲壮。 他猛地拔出腰间金刀,直指前方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辽阳城,声音嘶哑却传遍全军:“大辽的勇士们!辽阳城就在眼前!夺下它!城中的粮食、财帛、女人,任尔等取用!斩将夺旗者,封侯拜将!第一个登上辽阳城头者,赏万金,封万户侯!畏缩不前者……斩!后退者……斩!破城!就在今日!杀……!!” “杀!杀!杀!”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七万辽军的吼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如同催命的丧钟,凄厉地响彻云霄! “铁鹞子军!随我冲阵!”耶律休哥身披重甲,手持长柄战斧,一马当先! 他麾下最精锐的重装步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率先踏着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向着明军最前沿的第五师阵地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弓箭手!覆盖射击!压制敌军!”耶律屋质冷静地命令。 “嗖嗖嗖……!” 遮天蔽日的箭雨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带着刺耳的尖啸,越过冲锋的前锋,狠狠地砸向明军第五师的壕沟、栅栏和箭楼! 第113章血战辽阳府(四) 箭矢钉在木板上、盾牌上,发出密集的“咄咄”声,更有不少落入人群,带起阵阵惨叫。 “骑兵两翼包抄!给我撕开缺口!”耶律朔古挥刀怒吼。 左右两翼,数以万计的辽军骑兵如同决堤的怒潮,卷起漫天烟尘,避开明军正面坚固的工事,试图从侧翼寻找突破口! 赵匡林站在指挥台上,望着眼前汹涌而来的无边无际的辽军,面色凝重如铁,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战火。 一夜的休整和许松亲临的激励,让疲惫的第五师将士重新焕发了斗志。 “稳住!炮营!目标敌军重步兵前锋!葡萄弹!三发急速射!”赵匡林的命令如同磐石般坚定。 “轰轰轰……!” 部署在纵深阵地的大口径野战炮终于发出了怒吼! 沉重的炮身猛地后坐,喷射出密集如雨的霰弹!这些由无数细小铁珠组成的死亡风暴,瞬间覆盖了冲在最前方的辽军“铁鹞子”! “噗噗噗……!” 铁甲在近距离的霰弹面前如同纸糊!冲在最前的重甲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成片地栽倒!血雾弥漫,断肢横飞!辽军引以为傲的钢铁洪流,硬生生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火枪手!三段击!放!” “砰砰砰砰……!” 早已严阵以待的火枪手,在军官的嘶吼下,冷静地扣动扳机!三段轮射形成的绵密火网,如同死神的镰刀,持续不断地收割着后续涌上的辽军步兵生命! “给我开炮……” “虎蹲炮,给我开炮……” 部署在壕沟前沿的火炮再次发威,先是野战炮,但是依然无法阻挡辽军的兵锋,待辽军靠近了,虎蹲炮也开始咆哮起来,密集的铁弹子扫向试图填补缺口的辽军士兵! 然而,辽军实在太多了!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踏着同伴的尸体,嘶吼着继续冲锋!他们顶着巨大的伤亡,用简陋的云梯、木板甚至同伴的尸体填平壕沟,用战斧疯狂劈砍着明军的栅栏和鹿砦! “顶住!不许后退一步!长枪兵!刺!”刘光宇率领着休整了一夜的一团,如同钉子般钉在最前沿。 长枪如林,在火枪的掩护下,狠狠地刺向翻越障碍的辽军! 左翼,第十一师阵地。 秦尚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辽军骑兵主力和精锐步卒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防线。 “拒马!铁蒺藜!火雷弹!给我砸!”秦尚的嗓子已经喊哑。 士兵们奋力将点燃的火雷弹投向汹涌的骑兵群!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骑兵中炸开,战马惊嘶,人仰马翻!但后续的骑兵依旧悍不畏死地冲锋,试图用血肉之躯冲垮明军的工事! “火枪手!瞄准马匹射击!”秦尚再次下令。 密集的铅弹射向奔腾的战马,更多的战马悲鸣着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甩飞,阻碍了后续骑兵的冲锋路线。 明军依托着纵横交错的壕沟和坚固的工事,用交叉火力死死地顶住了辽军骑兵的轮番冲击。 右翼,高行周与右神策军。 高行周和颜九歌率领的右神策军刚刚抵达战场,立刻成为了辽军重点进攻的目标。 耶律屋质深知这支生力军的威胁,调集了最精锐的皮室军和大量步骑混合部队猛攻右神策军的阵地。 “列阵!神臂弩!三段齐射!”高行周沉着指挥。 右神策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随着令旗挥动,数千张威力巨大的神臂弩同时发射!粗如儿臂的弩箭带着恐怖的破空声,如同黑色的钢铁风暴,瞬间覆盖了冲锋的辽军前锋! “噗噗噗……!” 弩箭轻易地洞穿了盾牌和皮甲,甚至将重甲兵连人带甲钉在地上!辽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长枪阵!向前!”高行周抓住战机,命令长枪兵稳步推进,配合弩箭和火枪,将辽军逼退了一段距离。 辽阳城头。 许松身披玄甲,按剑而立,猩红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如同一座山岳,屹立在城楼最高处,俯瞰着整个血腥的战场。激烈的喊杀声、爆炸声、金铁交鸣声如同狂暴的交响乐,冲击着耳膜。 “大王,辽军攻势太猛了!第五师前沿阵地多处告急!赵师帅请求预备队增援!”传令兵飞奔而来,声音带着急切。 许松目光如电,扫过战场。 中路赵匡林的压力最大,前沿壕沟已被突破多处,双方士兵在狭窄的区域内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左翼秦尚依靠工事暂时稳住,但骑兵的冲击仍在持续。右翼高行周初战告捷,但辽军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压上。 “命令库莫洛,明协军第一师立刻投入战场,增援第五师左翼结合部!务必堵住缺口!” “命令秦岩、王清,不惜一切代价,肃清北岸残敌,然后立刻分兵渡河!秦岩部增援第十一师侧后,王清骑兵师寻找战机,袭扰辽军侧翼!” “命令亲卫军第一营、第二营,立刻出城,作为总预备队,听赵匡林指挥!” 命令一道道发出,如同精准的齿轮咬合。 许松的目光最后落在战场中央那片最惨烈的绞肉场上,那里,赵匡林的帅旗依然在硝烟中屹立不倒。 “告诉赵匡林、秦尚、高行周、库莫洛:“许松的声音穿透喧嚣,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力量:“本王就在这辽阳城头,看着他们!今日之战,有进无退!凡后退一步者,军法从事!凡斩将夺旗、奋勇当先者,本王不吝封侯之赏!辽东的存亡,大明的国运,皆系于今日!将士们,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城上城下的明军将士,听到大王的怒吼,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疲惫一扫而空,爆发出震天的战吼!他们知道,身后就是大王,就是辽阳,就是辽东最后的屏障!退无可退! 赵匡林接到了许松的命令和亲卫营的增援,精神大振!他拔出佩剑,指向被辽军突破的几处缺口: “刘光宇!带着亲卫营,给我把中央那个缺口堵回去!唐期!带着你的人,支援左翼!库莫洛的协军马上就到,给我顶住!让辽狗看看,我大明儿郎的骨头有多硬!” “杀!”刘光宇和唐期怒吼着,率领最后的预备队,如同两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涌进缺口的辽军人潮! 战斗进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阶段! 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壕沟变成了血池!栅栏下堆满了尸体!士兵们用刀砍,用枪刺,用牙咬,用石头砸! 明军士兵依托着残破的工事,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钢铁长城! 辽军则如同疯狂的野兽,一波接一波地涌上,用生命冲击着这道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的防线! 耶律屋质在高处看着这惨烈的一幕,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集结了绝对优势兵力后,明军的抵抗依然如此顽强! 尤其是中路赵匡林的第五师,简直像一块烧红的铁砧,任凭他的铁锤如何猛击,就是砸不烂! “传令!所有预备队,全部压上!集中攻击明军中军帅旗!斩将夺旗者,赏万金,封王!”耶律屋质也红了眼,发出了最残酷的命令!他知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打掉明军的指挥中枢! 更多的辽军精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向着赵匡林的帅旗方向猛扑而去! 辽阳城下,尸山血海。黎明的曙光,被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这场决定辽东乃至整个北地命运的总决战,已然到了最惨烈的巅峰! 胜负的天平,在无尽的杀戮中剧烈地摇摆着,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瞬间,它将倒向何方。 耶律屋质的命令如同投入沸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辽军最后的疯狂!中军帅旗所在,赵匡林的指挥位置,成为了整个血腥战场的风暴中心! “目标!明军帅旗!杀赵匡林者,封王!赏万金!”各级辽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驱赶着已经杀红了眼的士兵。 皮室军!这支辽国最核心、最悍勇的御帐亲军,在耶律屋质孤注一掷的命令下,终于被投入了战场! 他们放弃了战马,身披最精良的重铠,手持巨盾和沉重的狼牙棒、战斧,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在普通步卒的掩护下,无视侧翼袭来的铅弹和箭矢,以严整的队形,如同攻城锤般,狠狠地砸向第五师阵地中央,那杆在硝烟中猎猎作响的“赵”字帅旗所在的方向! “保护师帅!” “挡住他们!是皮室军!” 第五师的军官们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吼声。所有人都知道皮室军的分量,这是辽帝最后的底牌! “轰!轰!轰!” 野战炮再次怒吼,葡萄弹如同钢铁风暴横扫皮室军前锋! 沉重的弹丸打在精钢重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不少皮室军士兵被打得踉跄后退,甚至甲胄凹陷,口喷鲜血,但倒下的人很快被后面的人填补! 他们的队形只是微微一滞,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呐喊,顶着炮火继续冲锋! “火枪手!瞄准!放!” “砰砰砰……!” 密集的铅弹打在皮室军的巨盾和重甲上,火星四溅,叮当作响,杀伤效果远不如对付普通士兵!只有少数运气极差的士兵被击中面门或甲胄缝隙倒下。 “虎蹲炮!抵近射击!”刘光宇目眦欲裂,亲自指挥前沿仅存的几门虎蹲炮。 “轰!” 近距离的霰弹喷射,终于撕开了皮室军前排的盾阵,将十几名重甲兵打成了筛子! 但后面的皮室军立刻用尸体作为掩护,踏着同伴的尸骸,挥舞着沉重的兵器,如同疯虎般扑了上来! “顶住!长枪兵!刺!” 第五师的长枪兵挺着长枪,组成密集的枪林,狠狠刺向涌上来的皮室军! “噗嗤!噗嗤!” 长枪刺入甲胄缝隙,带出鲜血,但皮室军悍不畏死,用巨盾格挡,用身体硬抗,然后用狼牙棒和战斧狠狠地砸向明军的长枪阵! “咔嚓!咔嚓!” 长枪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沉重的兵器砸在明军士兵的头颅、肩膀、盾牌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和盾牌破碎声! 第五师前沿的长枪阵,在皮室军狂暴的冲击下,开始动摇、变形、破碎! “杀进去!砍倒帅旗!”皮室军千夫长浑身浴血,状若疯魔,挥舞着战斧劈开一名明军什长的盾牌,将其头颅斩飞! 突破口被撕开了! 数十名最凶悍的皮室军精锐,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突破了第五师前沿最坚固的防线,冲入了第二道壕沟与栅栏之间的区域! 他们如同楔子,死死钉在那里,为后续的部队开辟通道!更多的辽军普通步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嚎叫着从这个缺口涌入! 赵匡林的指挥所,距离前沿已经不足百丈!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皮室军士兵那狰狞扭曲的面孔和染血的兵器! “师帅!危险!快撤!”亲卫队长焦急地喊道,指挥亲兵奋力抵挡着涌上来的辽军。 赵匡林一把推开亲卫,拔出佩剑,厉声喝道:“放屁!老子就在这里!帅旗不能倒!告诉刘光宇,唐期,史精忠!给我把缺口堵上!把冲进来的辽狗,一个不留,全给我宰了!亲卫营!跟我上!” 他竟亲自率领着指挥所最后的护卫力量,挺剑冲向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缺口!帅旗紧随其后! “师帅!”周围的将士们看到主帅亲自冲锋,眼眶欲裂,士气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保护师帅!杀啊!” 缺口附近的明军士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扑向涌入的辽军,用身体去堵,用牙齿去咬! 刘光宇、唐期也率领着各自还能战斗的残部,从左右两侧疯狂地向缺口挤压! 库莫洛率领的明协军第一师终于赶到!这支以奚人、室韦人,还有这几年明军俘虏的草原勇士为主的部队,同样悍不畏死,他们挥舞着大刀长矛,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地撞在涌入缺口的辽军侧翼! 缺口处,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加惨烈、更加混乱的漩涡! 第114章血战辽阳府(五) 明军、辽军、皮室军、明协军……数不清的士兵拥挤在这狭小的区域内,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每前进一步,都要踏过数具尸体!士兵们扭打在一起,用尽一切手段杀死敌人,吼叫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震耳欲聋! 赵匡林身先士卒,剑法狠辣,接连刺倒两名皮室军士兵,但很快就被数名辽军围住!亲卫们拼死护主,不断有人倒下! “保护师帅!” “放箭!射死那个穿明光铠的!”辽军军官发现了赵匡林的身份,厉声高呼。 数支冷箭刁钻地射来! 赵匡林挥剑格挡,但肩头猛地一痛,一支狼牙箭狠狠穿透了他的肩甲!剧痛让他一个踉跄! “师帅!”亲卫队长目眦欲裂,扑上来用身体挡住后续的箭矢,自己却被数箭射中,轰然倒地! “赵匡林受伤了!杀了他!”辽军士兵发出兴奋的嚎叫,更加疯狂地涌来! 第五师的帅旗,在混乱的厮杀和硝烟中,剧烈地摇晃着,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辽阳城头,许松的心猛地揪紧!他清晰地看到了赵匡林帅旗的剧烈晃动,看到了那个方向的混乱达到了顶点! “赵师帅危矣!”高行周失声惊呼。 许松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指节发白。他身边的亲卫军第三营、第四营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请战:“大王!让我们上吧!去救赵师帅!” 许松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混乱的战场,大脑飞速运转。 赵匡林绝不能倒!帅旗绝不能倒!否则,整个中路防线将瞬间崩溃,连锁反应之下,整个战局将万劫不复! “亲卫军第三营、第四营!”许松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目标,中路帅旗!不惜一切代价,击退辽军,护住赵匡林!把帅旗给我稳住!告诉将士们,此去,九死一生!但若能救下赵师帅,稳住战局,本王亲自为尔等叙功!凡战死者,抚恤三倍,荫及子孙!现在,随本王……出击……!” “为大王效死!杀……!”亲卫军第三营、第四营的将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是许松最核心的力量。 此刻,他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两股红色的钢铁洪流,从辽阳城门汹涌而出,以最快的速度,直扑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决定胜负的漩涡! …… 就在中路阵地摇摇欲坠之际,辽阳城头,一直密切观战的许松下达了命令。 辽阳城北门轰然洞开!早已集结待命的亲卫军精锐,在许松亲自率领下,如同出闸的猛虎,高举火把,如一条咆哮的火龙,沿着预设的出击通道,迅猛无比地扑向正在猛攻明军阵地的辽军侧翼! “明军援兵!从城里杀出来了!” 正在全力猛攻的辽军侧后方,突然遭到如此猛烈的冲击,顿时大乱!许松的亲卫军,那可是明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士气如虹,以严整的墙式冲锋狠狠撞入辽军相对薄弱的侧翼部队!火枪齐射,刺刀如林,瞬间将辽军的攻势拦腰斩断! 更重要的是,许松的王旗大纛也在其中,而且周围有举得数丈高的火把,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几乎让整个战场都能看得到。 “明王!是明王!” “大王亲征!万胜!” 战场上,无论是正与辽军白刃厮杀的明军士卒,还是在后方装填弹药的炮手、火枪兵,只要目光所及之处,看到那面在火把映照下猎猎作响、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许”字王旗,看到那个一往无前、身先士卒的身影,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 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士气瞬间暴涨至顶点! “杀啊!保护大王!杀光辽狗!”赵匡林更是激动得声音嘶哑,手中长剑猛挥:“兄弟们!大王就在我们身后!跟我冲!把辽狗推下去!” 原本被压制得步步后退的明军断后部队,如同打了鸡血,爆发出惊人的反扑力量! “明军援兵!许松……他竟然在辽阳府?他亲自杀出来了!”正在全力猛攻、眼看就要撕开裂口的耶律休哥,骤然感觉侧后方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袭来! 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那面刺眼的王旗,那严整得令人窒息、如同移动钢铁堡垒般的冲锋阵列,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撞向自己精锐的侧翼! “该死!”耶律休哥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许松竟然在辽阳府,竟敢如此冒险,亲率精锐从城中杀出! “铁鹞子!分出一半!转身!结阵!挡住他们!给我挡住!”他声嘶力竭地下令,试图稳住阵脚。重甲步兵转向困难,仓促间阵型难免散乱。 然而,许松亲卫军的冲击力远超想象! “第一排!放!”亲卫军指挥官怒吼。 砰!砰!砰! 近距离的燧发枪齐射威力惊人! 虽然数量不多,但精准度远超火绳枪! 冲在最前面试图转身结阵的铁鹞子兵,厚重的铁甲也无法完全抵挡如此近距的铅弹,前排瞬间倒下一片! “刺刀!冲锋!”枪声未落,亲卫军已然挺起如林的刺刀,借着冲锋的惯性,狠狠撞入因转身而略显混乱的辽军重步兵阵中! 噗嗤!噗嗤! 精钢打造的刺刀在强悍臂力的驱动下,寻找着甲胄的缝隙,狠狠捅入! 惨叫声、金属撞击声、骨骼碎裂声瞬间响成一片! 亲卫军悍不畏死,以严密的墙阵推进,如同巨大的磨盘,将试图阻挡的“铁鹞子”军碾得步步后退,血肉横飞! 许松虽未在最前排拼杀,但他王旗所在,便是军魂所在! 他冷静地指挥着亲卫军,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精准地切入辽军攻势最盛的腰眼,瞬间将耶律休哥这波志在必得的猛攻拦腰斩断! 辽军中路攻势为之一滞,原本摇摇欲坠的明军防线压力骤减! “好!大王威武!” 远处指挥台上的赵匡林看得热血沸腾,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传令!所有火炮!覆盖射击辽军后续梯队!火枪队!自由射击!压制!把他们赶下壕沟!” 明军的火力瞬间再次炽烈起来,将试图越过壕沟增援的辽军后续部队死死压制住。 耶律休哥目眦欲裂!眼看破营在即,却被许松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彻底打乱!侧翼的亲卫军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压缩他的空间,正面赵匡林的反扑又异常凶猛,他的精锐“铁鹞子”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伤亡直线上升! “惕隐!中路受阻!许松亲出!”传令兵带着哭腔冲到后方指挥的耶律屋质面前。 耶律屋质脸色铁青,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战场核心那面耀眼的王旗,心中一片冰凉。 许松的胆魄和决断,再次超出了他的预估! 这一击,不仅打乱了他的攻势,更沉重打击了辽军的士气……连明王都亲自提刀上阵搏命了! “吹号!命令左右翼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务必牵制秦尚和高行周、颜九歌,逼许松回援!告诉逊宁(耶律休哥),顶住!这是最后的希望!拿下许松,此战可定!”耶律屋质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赌博,赌秦尚的防线先崩溃,赌耶律休哥能在那恐怖的夹击中擒王或者坚持到援兵撕开侧翼! 然而,秦尚的第十一师阵地,同样稳如磐石!接到许松出击和辽军加强进攻的信号,秦尚冷笑一声:“想牵制我?做梦!传令!火雷弹覆盖!虎蹲炮齐射!把辽狗给我打回去!一步不许退!” 第十一师的将士爆发出惊人的韧性,将辽军左右翼的疯狂进攻死死挡在阵地之外。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最胶着的时刻! 中路,许松亲卫军与耶律休哥的“铁鹞子”绞杀在一起,寸土必争,每前进一步都踏着无数的尸体。王旗所在,成为整个战场最血腥的漩涡。 两翼,箭矢如蝗,炮火连天,辽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明军的堤坝,而明军则如同磐石,在血与火中巍然不动。 东梁河的河水,早已被染成了暗红,倒映着两岸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硝烟,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味,仿佛地狱降临人间。 辽阳城头,房永胜手心全是冷汗,紧张地注视着城下那惊心动魄的鏖战。 成败,在此一举!是辽军被彻底拖垮在这血肉磨盘之中,还是许松这柄尖刀被折断,辽阳城破……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漫长而残酷。 辽阳城北,尸山血海,杀声震天。 中路的绞肉机正疯狂吞噬着双方最精锐的生命,许松亲卫军与耶律休哥的铁鹞子如同两头抵角相搏的洪荒巨兽,每一步推进都浸透了粘稠的鲜血。 王旗与帅旗在硝烟与刀光中猎猎翻卷,成为双方将士目光凝聚的焦点,也是意志与力量碰撞的漩涡核心。 就在这决定命运的胶着时刻,东梁河北岸的胜负天平,终于彻底倾斜! 秦岩的左神策军和王清的骑兵师,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终于肃清了耶律阮留下断后、负隅顽抗的最后近两万辽军! 被库莫洛袭扰粮道、被明军日夜骚扰、又被抽调了精锐死士的北岸辽军,早已是强弩之末。 当秦岩和王清集中全力,发动最后的猛攻时,北岸辽军的防线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瞬间土崩瓦解! “报……!大帅!王将军!北岸残敌已尽数歼灭!浮桥已清理加固完毕!”浑身浴血的传令兵冲到秦岩和王清面前,声音嘶哑却带着狂喜。 秦岩猛地抹去脸上的血污,目光如电般投向火光冲天的南岸战场,那里,许松的王旗正陷入最激烈的漩涡之中! “王帅!”秦岩厉声喝道。 “在!”王清勒住躁动的战马,眼神锐利如鹰。 许松的命令,是由秦岩为主帅,王清为副帅,肃清北岸,在加上左神策军本来就是中央禁军,秦岩和王清虽然都是师帅,但是在军衔上,秦岩高于王清,所以秦岩可以直接对王清下命令。 “你率骑兵师,立刻渡河!目标……耶律屋质中军后阵!给我狠狠地踹他们的屁股!搅他个天翻地覆!” 秦岩指向南岸辽军连绵营帐的核心地带。 “得令!”王清没有任何犹豫,手中长刀高举:“骑兵师!随我渡河!杀……!” 早已憋足了劲的明军骑兵,如同决堤的怒潮,在王清的率领下,踏着刚刚清理加固的浮桥,风驰电掣般涌过东梁河! 马蹄声如闷雷滚过河面,震得河水都在颤抖! 几乎就在王清骑兵冲上南岸浅滩,开始整队冲锋的同时! 在辽军主力大阵的东南方向,那片被战火和硝烟笼罩、起伏不平的低矮丘陵之后,突然响起一片更加密集、更加狂暴、如同山崩海啸般的马蹄声! 一面面黑底金字的“明”字战旗和代表着第二师、第六师的独特标识,猛地从丘陵后如林般竖起! 紧接着,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黑色钢铁洪流,上千名身披精良札甲、手持长槊马刀的精锐明军骑兵,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爆发出震碎苍穹的怒吼! “大明万胜……!” 为首大将,正是第二师师帅麾下最悍勇的骑将刘广,也是曾经在紫金山寨,刘清手下的头号大将,人称刘疯子,他高举的长槊寒光凛冽,直指辽军因全力进攻而显得异常单薄、几乎毫无防备的侧后翼! 这正是许松战前布下的致命杀招!由第二师和第六师拼凑、秘密集结的一千五百名精锐骑兵! 他们从西线北安州长途奔袭而来,如同潜伏的毒蛇,在战斗最激烈、辽军注意力完全被正面和两翼吸引时,终于露出了最致命的獠牙! 别看只有一千多骑兵,但是在这个双方焦灼,都在苦撑的时候,这一千多生力军,变成为了压倒辽军的最后一棵稻草。 “杀辽狗啊……!” 两支明军生力骑兵,一支由王清率领,从正北方向如同尖刀般捅向辽军腰部;另一支由第二师骑将率领,从东南方向如同铁锤般砸向辽军侧后! 目标惊人地一致……耶律屋质的指挥中枢和辽军赖以支撑的后阵! “骑兵!明军骑兵!后面!侧翼!”正在前线督战、焦头烂额的辽军将领们骇然回头,魂飞魄散地发出凄厉的尖叫! 第115章血战辽阳府(六) 正在指挥台上,调动最后一点力量试图压垮中路许松和赵匡林的耶律屋质,听到身后和侧翼那如同末日丧钟般的马蹄声和喊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两面汹涌而来的钢铁洪流! 那狰狞的马头,那如林的刀枪,那飞扬的明军战旗,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撞入了辽军混乱的后方!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耶律屋质的全身。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许松不仅顶住了他的倾力一击,更在他背后埋下了如此恐怖的杀招! “护驾!护住陛下!突围,撤退!结阵!快结阵挡住他们!”耶律屋质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然而,太迟了! 辽军主力鏖战一夜加半日,早已疲惫不堪,锐气耗尽。 所有兵力都压在前线,后方空虚,阵型松散,士气更是被中路久攻不下和许松亲出的震撼所动摇。 面对两支如狼似虎、养精蓄锐的生力骑兵从两个方向的致命突击,辽军脆弱的侧后翼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撕得粉碎! 王清的轻骑兵如同旋风般卷过,马刀挥舞,将混乱的辽军辎重营、伤兵营搅得天翻地覆,四处放火。 第二师的重甲骑兵则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长槊平端,狠狠撞入仓促集结、试图抵抗的辽军步卒方阵!铁蹄践踏,长槊穿刺,所过之处,血肉成泥! “败了!败了!明军援兵杀来了!” “快跑啊!中军被抄了!” “逃命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辽军阵中疯狂蔓延!前线的士兵听到身后震天的喊杀和惨叫声,回头看到中军大乱,帅旗动摇,最后的斗志瞬间崩溃!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败了”,整个辽军庞大的阵线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从后向前,轰然崩塌! 兵败如山倒! “顶住!不许退!后退者斩!”耶律休哥还在中路死战,试图擒杀许松挽回败局,但身后的溃败狂潮已经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他的亲兵队,将他裹挟其中! 无数溃兵哭喊着从他身边奔逃而过,将他冲击得东倒西歪。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耶律屋质看着眼前如同雪崩般的溃败,老泪纵横,一口鲜血猛地喷出!他知道,大辽在辽东最后的精锐,完了! “惕隐!快走!保护陛下突围!”亲卫统领死死拽住摇摇欲坠的耶律屋质。 许松看到两支骑兵如同神兵天降般突入辽军后阵,看到那象征着辽军意志的庞大阵列如同被巨锤击碎的瓷器般轰然溃散,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精光! “天佑大明!”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溃败的辽军,声音如同惊雷,响彻整个战场:“全军听令……辽军已溃!反击!追杀!一个不留!收复辽东,就在今日!杀……!!” “杀……!” “万胜!万胜!万胜!” 城上城下,所有明军将士爆发出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狂吼!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战意,如同火山般喷发! 赵匡林、秦尚、高行周、颜九歌、库莫洛……所有前线将领,几乎在同一时间下达了全线反击的命令! 第五师、第十一师、左右神策军、明协军……所有还能站着的明军士兵,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猛虎,挺着刺刀,挥舞着战刀长矛,跃出残破的工事,汇合成一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向着崩溃的辽军席卷而去! 刘光宇拖着疲惫的身躯,嘶吼着带领一团残部冲在最前,唐期、史精忠紧随其后。 库莫洛手下的奚族战士用着本族的战吼,疯狂地追杀着溃逃的辽兵。 高行周和颜九歌的右神策军如同锋利的剃刀,狠狠切入溃军之中,分割包围。 许松亲率的亲卫军更是如同红色的怒涛,将陷入混乱、试图顽抗的耶律休哥铁鹞子残部彻底淹没! 耶律休哥本人被数名亲卫军精锐围攻,身中数刀,最终被一柄刺刀狠狠捅穿胸膛,带着无尽的不甘轰然倒地。 兵败如山倒,屠杀开始了。 辽军失去了所有建制和指挥,如同无头的苍蝇般四处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明军的火枪在近距离追射,弓箭如同死神的点名,骑兵在溃兵群中肆意砍杀冲锋。 东梁河南岸广袤的原野,彻底变成了辽军的修罗场。 耶律阮在亲卫的死命保护下,被裹挟在乱军之中,仓皇向北逃窜。 耶律屋质口吐鲜血,被亲卫架着,同样狼狈不堪地向北遁去。 他们身后,是漫山遍野的溃兵和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杀不休的明军。 残阳如血,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决定国运的惨烈血战的土地,染得一片凄艳的红。 辽阳城巍峨的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一面残破的辽军狼头大纛,斜插在血污的泥泞中,被无数奔逃的脚步踩踏,最终淹没在溃败的洪流里。 许松眺望着远方如同潮水般溃退的辽军残兵,以及如同燎原烈火般席卷追击的明军洪流。 清晨的寒风卷起他染血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缓缓收剑入鞘,冰冷的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 “辽阳:“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我们的了。” 东梁河南北两岸,大战激烈无比,明军想要死死地咬住辽军,辽军则是疯狂厮杀,阻击明军。 双方厮杀到深夜,战事总算结束。 耶律阮在耶律琮等人的护卫下,总算是摆脱了刘广的纠缠,刘广这个疯子,率领一千多骑兵,直接追着耶律阮的五千皮室军到了沈州城下。 若非没有攻城器械,这个疯子只怕要强攻沈州城,最后无奈,他才是带着骑兵撤回,沿路阻杀辽军溃兵。 此战,辽军十万大军,逃出去的不足两万,耶律朔古、耶律解里、耶律安端、萧挞凛等将领重臣战死,韩延徽、韩德让等一干契丹重臣被俘。 明军损失也不小,近七万大军死伤超过六成,阵亡的也将近两成,近两万人,营级指挥使战死七人,第五师第三团指挥使史精忠战死,左神策军第二团指挥使王贵战死。 公元948年5月,明藩在辽阳府大败辽国大军。 这一战,契丹十万大军死伤八成以上,而且基本都是辽军最精锐的兵马,此战过后,辽国只怕十年都无法恢复,更重要的是,耶律阮的帝位本来就不稳。 原始空正史上,他在位的几年,几乎每年都有人造反政变,如今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辽国朝堂绝对不会平静。 这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战争,因为这一战,明军与辽国的局势,彻底攻守易形,自此之后,辽国将在明军的兵锋下,瑟瑟发抖。 按照许松的性子,肯定是要把辽国按在地上好好摩擦一番的。 东梁河两岸已经变成了血色地狱。残肢断臂,尸山血海,整个南口似乎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许松经历过的战场确实不少了,但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还是头一次见到,哪怕一颗心早已被磨砺得心如铁石,此时也难免生出些感慨。 房永胜、赵普、成水中跟在许松身边,见到这副场景,脸色发白,面容绷得紧紧的。在将帅的安排下,军队、民夫,已然开始修整,并打扫起战场。 许松来到东梁河岸边,看着已经变成血红色的东梁河,面色并没有胜利后的喜悦。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他的身后,还有高行周、秦岩、颜九歌、王清、赵匡林、牛大山等一干将领跟随。 此时的许松心中汹涌澎湃,这一战,明军的死伤固然惨重,但是辽国却也是元气大伤,足以为他争取三五年的时间。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许松低沉,却又充满了力量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边回荡。 高行周大叫一声好,然后说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说得好,大王的这首词,说得真好,今日我们击败辽国,辽国死伤惨重,精锐几乎尽墨,今日,便是我明藩崛起,真正稳定天下的开始。” “大王,我回来了,哈哈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就在众人还要夸赞许松剽窃伟人的这首词的时候,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却见到刘广骑着马,远远地就大声叫着,在他身后,还有一队亲兵,用战马驮着两个人,快速而来。 到了许松近前,刘广急忙下马,然后把后面驮着的两个人拉了下来,拉到许松面前,大声说道:“大王,你看看,这个老家伙,就是韩延徽,你不是老念叨投降辽国的什么韩家、康家的,这家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汉奸吧。” 然后他把韩延徽一扔,又拉起另一个年轻人说道:“这小崽子是耶律璟,就是辽国之前那个狗皇帝的儿子,据说以前还是太子,不过被他的堂兄抢了皇位,这次也被当成炮灰扔了下来,被我给抓了。” 看到这两人,许松大喜,随即紧绷着脸看向刘广斥责道:“你这臭小子,还是这么莽,我听说你这次直接追到了沈州城,知不知道多危险,辽军虽然败了,可是沈州还有不少兵马留守,万一被包围了,可不是好玩的。” “来人,将这两人押起来,送回幽州。” 虽然是责备,但是在场众将领却都听出了许松对刘广的喜爱,这可是一员无双猛将。 刘广摸了摸后脑勺,嬉笑着说道:“嘿嘿嘿,大王,你放心,耶律阮那小子早被我们打得没有了胆气,我率领骑兵冲到沈州城下,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你看看,我把辽国太子都给抓了,还有这个大汉奸,这次能不能拿个首功?” 这话一出,后面的王清、赵匡林等人都是有些紧张,高行周却并无任何表情。 许松却是嗤笑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你倒是挺贪心,给你记个大功,首功就不要想了,这次的首功乃是赵将军的第六师,若非是他们拼死血战,引诱辽军渡河,然后又不计伤亡地拖住辽军,你那点骑兵,给辽军送菜都不够塞牙缝的。” 许松这话一出,赵匡林顿时大喜:“多谢大王。” 其他人也都是露出喜色,以上驭下,最忌讳的就是赏罚不公,从许松对刘广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许松绝不会因为喜爱刘广这员大将,就故意偏袒他,夸大他的功绩。 随后,许松大声命令道:“传本王命令,命令总参和军法处、靖安司尽快核实战功,呈报大都督府,会同内阁,商定军功赏赐之事,同时统计伤亡,民部会同财部,尽快核实抚恤,由军法处和靖安司监督,把抚恤金送至将士们的家中。” “传令,此战所有阵亡的将士兵民,尸身都要善加收殓,全部记载军功簿,勿得疏漏一人,明日,本王要亲自祭拜他们!” “命令后方准备的药材,医护营,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 这一道命令,所表现出的态度,极大程度地抚慰了军心,不论上下,没有人不对明王怜恤将士的举动感恩戴德。 大战结束的第二日,此战的结果方才被统计出来。明军这边,军需物资的损失就不提了,军民伤亡,超过三万,直接阵亡就有两万多。 第五师的军力损失犹大,许多营级编制,直接打没了。骑兵的损失也不小,开战前,明军出兵的各支骑兵加起来,有近一万五千骑,这一战下来,加上此前的损失,全军也就剩下七千出头。 明军都如此惨重了,辽军也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了,十万大军,被打没了一半,经过战斗的清理统计,辽军光尸体就被发现了五万多具,若是算上被俘、受伤、走失者,损失绝对超过八成。 同时,明军缴获了三万多匹完好的战马,这是个不小的收获。 第三日,许松带领诸军将领,全军将士,在东梁河边进行了一次盛大的祭祀,祭奠那些战死的将士军民,同时在东梁河南岸立了一座纪念碑,纪念那些战死的将士。 至于战死将士的尸体,全部火化,骨灰带回幽州,在幽州新建的忠烈祠之中供奉,只要他许家子孙还在,那就不会断了这些英烈的香火供奉。 这一举动,让三军更加归心,消去了部分士卒心中的怨气,毕竟先前的大战,许松给第十一师和第五师的命令是死命令,为了完成任务,赵匡林和秦尚不计代价,让将士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除了这些,许松还亲临医护营,抚恤看望受伤的士兵,这些士兵,伤残的,将会转到地方巡检司担任治安维护和警卫人员,除此之外,也会对他们另加抚恤,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 而那些没有伤残的,则更是军中的宝贝,这些人经历了真正的战场,一旦伤势好转,便是真正的老兵。 许松的思想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在他看来,人命大于天,哪怕是一个小卒子,或者是平头百姓,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全力救治,更何况是这些为了汉家道统而流血的英雄。 第116章伤兵营 东梁河畔的硝烟尚未散尽,血腥味依旧浓烈得呛人。 许松脱下染血的玄甲,换上一身素色棉布长衫,腰间只悬着一柄普通佩剑。他拒绝了亲卫的搀扶,独自走向临时搭建的伤兵营区。 “大王,伤兵营污秽不堪,恐有疫病滋生,您还是……”房永胜快步跟上,面露忧色。 “住口!”许松猛地转身,眼中似有火焰跳动:“那些将士是为谁流的血?现在跟本王谈什么尊卑贵贱?”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身后一众将领齐刷刷跪倒在地。 高行周重重叩首:“臣等失言,请大王责罚!” 许松深吸一口气,扶起这位老将军:“诸君请起,本王并非在怪罪尔等,只是……” 他望向远处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些都是我们的手足兄弟啊。” 伤兵营设在河边高地上,三百多顶帐篷连绵成片。 还未走近,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金疮药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许松突然停下脚步,让牛大山将一些白布条分给众人。 “蒙住口鼻:“他示范着将布条系在脑后:“伤兵最怕疫病,我们这些健全人身上说不定带着什么病菌。” 众将面面相觑,虽不懂"病菌"为何物,却都依言照做。 赵匡林偷偷嗅了嗅布条,发现上面浸着醋和某种草药的味道。 第一顶帐篷里躺着二十余名重伤员。当许松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时,正给伤员换药的医官手一抖,药碗"咣当"坠地。 “大、大王?”医官扑通跪下,额头抵在草席上不敢抬起。 整个帐篷瞬间寂静,一个断了腿的年轻士兵挣扎着要爬起来行礼,伤口崩裂染红绷带。 许松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他:“别动!” 他单膝跪在沾满血污的草席上,亲自检查士兵的伤处。 绷带解开时,化脓的伤口散发出腐臭。 许松眉头都没皱一下,转头对医官道:“取沸水煮过的干净布来,还有……军中可还有酒精?” 酒精,这是许松在云州的时候就搞出来的,用烈酒蒸馏,虽然比不上后世的效果,但是总算是比没有任何处理好很多,让明军的伤兵有了更高的生还机会,明军的伤兵归建的比例要比辽国、汉朝朝廷都要高很多,这也是短短几年明军就能够拥有如此战力的原因之一。 “回大王,酒精昨日就用完了……” 许松解下腰间皮囊:“这是本王随身带的烈酒,先给这位兄弟清洗伤口。”他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立即从辽阳城调运烧酒!所有包扎用的布必须用沸水煮过!伤兵按伤势轻重分区安置,高热者单独隔离!” 亲卫飞奔去传令。许松已经挽起袖子,亲自为士兵清理伤口。当酒精淋在溃烂的皮肉上时,年轻士兵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好汉子。”许松轻声赞叹,手法娴熟地包扎起来:“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回、回大王……”士兵声音发颤:“小的张二狗,蓟州渔阳人……” “渔阳?”许松眼睛一亮:“可是古渔阳郡?那你我算是同乡。”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这是辽东老参配的补气丹,用水服下。” 张二狗呆住了,直到药丸塞进手里才如梦初醒,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大王……小的、小的……” “别说话,好生养伤:“许松拍拍他肩膀,起身走向下一个伤员。 转身时,一滴水珠落在草席上,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帐内将士全都红了眼眶。那个曾一人独闯敌阵的猛将刘广,此刻正用袖子狠狠抹着脸。 巡视到第三顶帐篷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许松脚步一顿。 断臂老兵靠在角落,仅剩的右手紧握着一块染血的腰牌……正是明军特有的身份铭牌。 “铁柱?”许松快步上前。 老兵浑身一震,独眼难以置信地睁大:“大、大王还记得小的?” 许松在他身旁坐下,轻轻拿起那块腰牌:“天福七年腊月,那时候本王刚刚上任云州左营指挥使,奉命北上草原,抵御鞑靼人,你替本王挡了一箭……” 他声音突然哽住,目光落在老兵空荡荡的左袖上。 老兵却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大王好记性!这次砍了七个辽狗,够本!就是……”他忽然压低声音:“就是以后不能再给大王当兵了……” 许松突然起身,解下佩剑"铮"地插在地上。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对着老兵深深一揖:“铁柱兄断臂报国,请受许松一拜。” “使不得啊大王!”老兵慌得要从草席上滚下来,被许松一把按住。 “听着:“许松声音沙哑却坚定:“按照咱们明军的规制,你可以有两个选择,其一转入巡检司,做个地方巡检,其二转入军校,担任实战教官,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怎么样,家中老母和幼子,由官府供养,直至孩子成人。”他环顾四周,提高声音:“所有伤残将士,皆照此例!” 帐篷里瞬间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一个腹部缠满绷带的小兵突然挣扎着喊道:“愿为明王效死!” 很快,这喊声如浪潮般从一顶帐篷传到另一顶,最终整个伤兵营都回荡着震天的吼声。 许松走到最后一顶帐篷时,夕阳已经西沉。这里躺着几十个重伤濒死的士兵,医官们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角落草席上,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兵气若游丝。许松蹲下身,发现他胸口缠着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 “大……王……”小兵似乎感应到什么,艰难地睁开眼,溃散的瞳孔突然亮起微弱的光:“真……真的是您……” 许松握住他冰凉的手:“本王在,你叫什么?” “小的……王……小石……”少年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丝鲜血:“幽州……良乡……人……” “良乡王家村?村口有棵大槐树?”许松轻声问,见少年惊讶地眨眼,他继续道:“去年巡察时,本王还在那棵树下歇过脚,你父母可好?” 少年眼中突然涌出泪水:“爹……去年……战死在……榆关……娘……病……” 许松喉头滚动,从怀中取出最后两粒药丸喂给他:“好孩子,别说话!你娘以后就是本王的娘,我许松对天起誓。” 少年露出释然的笑容,突然抓住许松的衣袖:“大王……小的……不疼……” 话音未落,他的手突然垂下。 许松静静跪在那里,许久未动。最后他轻轻为少年合上双眼,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血污,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那单薄的身躯上。 走出帐篷时,满天星斗已经亮起。许松站在山坡上,望着绵延数里的营帐,突然对身后众将道:“传本王令:即刻制定《伤残将士保障例》《阵亡军属优抚令》。阵亡者,子女由官府抚养至成年;伤残者,按伤情分等,分配到巡检司或军校亦或者民兵部队,重度伤残无力劳动者终身领俸。”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明日开始,各师建立''将士家眷登记册'',交由总后勤司备案,由总后勤司每年过节之时派人探望,有困难者立即上报,靖安司监督。” 高行周老泪纵横,带头跪倒:“臣等……代三军将士……谢大王天恩!” 许松摇摇头,望向远处辽阳城头的灯火:“是他们用血肉筑起了长城。该说谢谢的……是本王。” 接下来就是对立功人员的奖赏。 一等忠勇伯,正二品大都督府指挥同知,第三军团长高行周,授三等武毅侯、擢升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第五师师帅赵匡林,率部死守阵地三日,歼敌万余,授三等武英伯,擢升从二品辅国大将军。 第十一师师帅秦尚,坚守左翼,击退辽军七次冲锋,授三等定远伯,擢升从二品辅国大将军。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一个个功勋得到封赏。当许松念到"刘广率千骑追敌百里,生擒辽国太子耶律璟"时,城下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城墙。 刘广咧着嘴傻笑,却被许松下一句话惊得瞪大眼睛:“……然违抗军令,擅自深入险境,功过相抵,不予晋升,只赏黄金百两。” “大王!”刘广急得直跺脚。 许松瞪了他一眼:“再嚷嚷连黄金都没收!”众将哄堂大笑。 最后,许松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第五师第三团指挥使史精忠,率部死守缺口,全团战至最后一人……追赠三等‘忠烈伯’,其子入大明军事学院读书,成年后承袭爵位。” 城下瞬间安静下来。许多士兵红了眼眶,他们知道,这份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血与火的考验。 许松收起卷轴,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诸位,辽阳之战已胜,但并不意味着辽东就太平了,诸君还需继续警惕辽军反扑。” “大明万胜!”数万将士的吼声震天动地,惊起远处山林中的飞鸟。 之后,许松对辽东和辽西的防务进行了调整,左右神策军撤回幽州休整,明协军第一师返回开州,继续牵制耶律撒剌,第五师驻守辽阳府,补充兵员,同时进行休整。 第四师驻守锦州,与驻守辽阳的第五师,助手开州的明协军第一师协防,稳固辽西走廊。 第十一师驻守榆州,防备辽军南下。 之后许松便离开了辽阳府,回到幽州,同时,辽阳之战的结果也被《大明周报》开始报道,不只是报道大战的结果,还有大战的过程。 包括王小石等人的事迹,《大明周报》特意加了号外特刊,专门宣传大战之中的英雄事迹,对于这些英勇作战的将士大加褒赏,明确表达了明王对他们的认可和赞赏。 当然,有关许松祭祀阵亡将士,看望伤兵的报道,也占了不少的篇幅,一时之间,明藩之中,百姓沸腾,万民同庆。 原本因为许松强行调动财力物力,发动这场大战而激起的民怨和波澜也被压下,当然也只是暂时压下,后续如果许松没有适当的政策进行调整修养,只怕还是会出问题。 《大明周报》并非只有明藩境内才有,各方势力其实都在努力搜集大明周报的报纸,以此来了解明藩的情况,所以大战的消息也迅速传出去。 明藩和辽国的这场战斗来得突然,实在是前期许松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很多人都还以为许松只是做做样子,让辽国忌惮,在渤海国灭亡之中分一杯羹。 却没想到这家伙下了这么一盘大棋,调动七万大军,直接和辽国十万大军来了一个大会战。 而且还几乎全歼辽国大军,这让天下各藩都感到恐惧,可是却又没有办法,打不过啊。 而许松却没有理会天下纷扰,而是召集内阁和大都督府各部主官议事。 谨身殿中,众多重臣来到,除了远在辽东的高行周外,五位大学士,各司长史,康敬习、许从斌两位指挥同知,还有赵弘殷、赵延寿、朱宏以及新任的总装备司主官闫若愚都到了。 “臣等,参见大王。” “免礼!入座吧!”许松态度亲和,伸手示意 许松环视众人,然后说道:“此次辽阳之战,结果诸位已经知道,我们虽然胜利,但是损失也极为惨重,不过这一战胜了,辽国三五年之内,都将无力南下,用不了多久,辽国的议和使者应该就会到了,二哥做好准备接待。” 许义说道:“大王,此次议和,该如何议和,还请大王给个明示。” 许松却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等辽国使者来了,你们先谈,此次辽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四面楚歌,你先看着谈谈。” 不过许义虽然年轻,但是在官场之中也算是老油条了,瞬间就明白了意思,无他,狮子大开口呗。 至于辽国同不同意,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呗,好好谈,总有个结果,反正明藩不着急。 “臣明白了。” 第117章第二轮新政 许松又看向其他人说道:“对于接下来咱们的战略,诸位,畅所欲言。” 毕士安第一个开口说道:“大王,如今府库空虚,几无余粮,明藩自成立以来,大战连连,百姓也都是疲惫不堪,臣以为,当暂时休战,全力发展内政,与民休息,积蓄力量。” 房永胜也是说道:“臣赞同毕相公的意见,此战之后,明辽双方,都是死伤惨重,我军需要时间休整,辽军亦然。然而国家实力,强弱形势之对比,十分了然。 凭借明藩的底蕴,加上大王的新政,我们可以迅速补充兵源、军械、粮草,恢复实力。相较之下,辽国则不然,辽阳之战,辽国精锐几乎被全部歼灭,这样的损失对他们而言,伤筋动骨,绝非短时间可以补足。 臣以为,可暂时休兵,既整训兵马,与将士休养恢复的时间。同时,也可以大势压迫辽军,只需对耗下去,足可拖垮辽国!” 房永胜和毕士安的建议,就突出一个稳字,以势压人,同时,也是老成谋国之言。 当然,也没有绝对利弊一说。辽国终究不是一般的游牧王朝,以游牧民族的老眼光对待,也会吃亏的。如果辽军硬是勒紧脖子对耗,他们不好过,明藩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会小。 更何况,如今已经是五月,收割庄稼在即,若是继续打下去,耽误了收成,明藩原本捉襟见肘的财政,可就真的有崩溃的可能,到时候不用辽国来打,他们自己就得焦头烂额。 朱宏则是说道:“休养生息,这是必须的,以势压迫辽国,也可行,但是不能固此不变,还当采取更积极的策略。而今,我军已经占据辽阳府,开州等地,将耶律撒刺夹在了中间。 渤海国虽然还剩下南海府,但是辽国占领的北方各府时间太短,臣建议,我们可以联系渤海国旧部,两面夹击耶律撒刺,逼迫他北撤,进而隔断辽国与高丽的接触,让李崇那边无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地解决高丽事务。” 没有轻易表态,许松又看向丁友生。面对他的目光,丁友生显得很平静,拱手说:“臣以为,以我军如今的实力,已经完全不惧辽国,然而,臣顾虑的是,经辽阳重创,辽军怕不会再敢同我军正面对抗消耗了。故而臣建议暂时休兵。同时,臣以为,可加强丰州和云朔方面的兵马实力,以应时局之变。” 丁友生的话很平静,看似在说辽国的事情,但是实际上,许松明白,他说的是中原。 自古以来就有逐鹿中原,得中原者得天下,如今刘汉朝廷之中,风云密布,波云诡谲,皇权与相权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用不了多久,就会爆发,他是在暗示许松做好准备。 实际上,许松也知道,如今的明藩,财政已经是濒临崩溃,即便有香皂等产业支撑,又有新农政增加了大量的农税,泒河之战缴获海量的钱财。 但是这几年,明藩军队大量增加,各项建设工程、研发项目一个个上马,战争的粮草、军械、抚恤、奖励消耗,一直都是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如今府库已经见底。 若是不及时休养生息,开源节流,用不了多久就无钱可用了,所有的项目工程只怕都要停止。 众人一一发言后,除了部分武将认为对辽国的军事压迫不能减弱,但是他们也反对再进行大规模的战争,主要是军中已经有了厌战情绪,需要一段时间的修整。 许松点点头,说道:“好,既然这样,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高丽方面,其他地区,只要敌人不挑衅,便暂时停止军事行动,不过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大王圣明!” 听到许松的话,许信急忙起身说道。 他是许家唯一一个正统的读书人,信奉传统的儒家学派,虽然并不像明清时代儒家那么迂腐,但是对于战争,他们这一派始终是不太赞同的。 许松目光看向毕士安,毕士安顿时会意,起身拿出一卷书册说道:“大王,您之前让臣整理的银行策论已经完成,还请大王批阅。” 银行策论? 这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内阁,还是大都督府的官员,都是一脸懵逼,正说着后面的军事和政治方针战略呢,这怎么突然就来了个银行策论。 尤其是内阁,显然这件事情绝非是毕士安一时起意,而是大王和他早有默契,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而他们跟毕士安天天共事,竟然没有听到丝毫的风声。 许松见场面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说道:“咳咳咳,这件事呢,是因为目前我们明藩的财政状况实在有些不好,若是不能进行开源节流,后果将会很严重,但是节流毕竟能节省的有限,只能从开源方面想办法。 本王已经决定开始第二轮的新政,这一次有三项新政要同时推进,其一是银行,其二是契税,其三是雇佣令,银行由毕相公给大家讲解,这是最复杂的一项,契税由丁相公给大家讲解,雇佣令则是由五哥来讲解。” 如今明军大胜辽军,威望一时无两,正是趁机推出新的政策的时候,所以许松召开这次会议的根本目的并不是什么军事战略,明藩已经打不起大仗了。 真正的目的,是下一阶段的新政。 毕士安起身,对其他同僚拱了拱手,然后看向许松说道:“这银行呢,就类似于柜坊,只是与柜坊有很大的区别,比柜坊运转要复杂得多,承担的职责也更多。 臣将银行分为行政管辖机构和业务运营机构两个部分,行政管辖机构便是作为银行业务的管辖单位,对银行业务进行监督检查,规范银行业务,同时承担铸币的职能。” “铸币?大王是打算铸造我们明藩自己的钱币吗?” 丁友生问道。 五代十国政权更替频繁,几乎每一个独立的政权都发行过自己的货币。所以这个时代,货币种类极为繁杂,后梁开平年间铸“开平通宝”大钱和“开平元宝”,后唐有“天成元宝”,后晋有“天福元宝”,现在执政的刘汉又发行了“汉元通宝”,还有刘守光父子铸造的“应天元宝”“应圣元宝”。 这些钱币还多为大额钱币,而且多为铁钱,毕竟即便是现代,像铜,金银等金属,华夏也都是很缺少的,那个时候铸钱其实很多都是铁钱。 若是明藩也开始铸币,那绝对是一件大事,一定程度上能够解决明藩财政赤字的问题,不过铸币也是个双刃剑,就如刘守光父子,建立北燕后,大肆铸造钱币,导致通货膨胀,幽州百姓苦不堪言。 许松摆摆手说道:“丁相公先不要着急,先让毕相公讲完,有什么疑问,咱们后续讨论。” “是,臣失礼了。” 丁友生顿时惊醒,低头说道。 毕士安继续说道:“臣将这个机构称为中央银行,是银行体系的领导机构,直属于内阁,承担管理各大银行,铸造钱币等职能,在中央银行下属,设立各州府银行,承担钱币的发行、存储和放贷等职能。” “中央银行铸造的货币,统一按照各地经济情况,分配至不同的州府银行,由州府银行发行,流通进入市场。” “老百姓可以把自家闲置的钱财存入州府银行之中,州府银行则给百姓开具存储文书,百姓拿着这存储文书,便可以在明藩辖地之中的任何一家银行,取出他们的钱财,同时还可以得到一定的利息。” “同时,银行得到了百姓大量存款后,可以将存款放贷,以高于存款利息的利率,放贷给其他需要使用资金的人或者是组织,甚至官府如果财政不足了,也可以向银行借贷。” 许松打算暂时银行只开到各州府,县一级暂时还顾不上,没办法,这个时代交通实在是太差,信息共享方面实施起来太难,等到各州府的水泥路修好后,交通会大大改善,但是想要各县全部修通,那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基本的情况就是这样,这策论我们抄录了几份,给各位都看看。” 说着,毕士安唤过来一个内阁学士,手里拿着几份银行策论、契税论和雇佣令,发给了各位大学士。 “今天只是先给大家讲解,稍后契税论和雇佣令讲完后,大家回去看看这三份策论,明日召集各部各司主事及以上官员,召开大朝会,研究这三项新政该如何实施。” 许松摆摆手说道:“丁相公,你来讲一讲契税吧。” “臣遵命”,丁友生起身对许松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凡有民间立契,即可凭契收税,即称‘契税’。” “民间凡有大宗买卖、转让、租赁、借贷等,为免纠纷,交易双方往往订立契约。官府可以为契约作出公证,既能便民,又可从从中征税。按照不同交易种类,从中收取相当于交易额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的税值。” “此种契税,征收来源极其广泛,征收便利,每税取量极少不招民怨,但足可集腋成裘,预计每岁可增收不下二百万贯!” 丁友生说得比较简单,不过契税论里面,写得很详细。 接下来许信又简单地介绍了雇佣令,实际上,这就是古代版的劳动法,当然比劳动法要宽松很多,要求各家大族豪强,与家丁奴仆签订雇佣契约,以后所有的奴仆和家丁不再是他们家里的奴隶,而是变成了雇佣的帮工,双方不再是主仆,而是雇佣合作的关系。 许松知道,目前的阶段,这基本上还只是做个表面工作,推行这份法令后,他也不会强制执行,这也只是他第一阶段的尝试,至于以后,等到天下一统,大局稳定,这份法令,将会成为很多豪强贵族的催命符。 第二日,内阁学士,各部司主官以及三法司主官都来到了谨身殿。 成水中按照许松的命令,宣布了成立中央银行、发行新的钱币、征收契税以及实施雇佣令的第二阶段的新政。 等到成水中念完诏书,许松看着众多官员说道:“最新的新政,已经颁布,诸位之前也都收到了相关的文件,还有何意见或异议,现在提出来,大政方针一旦定下,各部各司便要严格执行,决不允许有任何的推诿拖延。” 谨身殿内,空气骤然凝固。众臣面面相觑,新政内容之大胆远超他们想象。 “大王!”财部司度主事崔明远突然出列,额头渗出细汗:“民间交易向来自由,各取所需,若官府强行介入,收取契税,恐激起百姓不满……” “崔侍郎此言差矣:“丁友生冷冷打断:“契税乃便民之举,民间纠纷多因契约不明,官府公证既能减少因此而产生的纠纷,又能增加税收,何乐不为?以往民间交易,若是出现纠纷,往往就有人以势压人,抵死耍赖,以至于发生一些不可言之事,如今有官府公正,可大量避免此类事情,于百姓而言,利大于弊。” 崔明远还要争辩,许松抬手制止:“崔卿担忧不无道理,但新政非一时兴起,之前在云州也曾小范围地试行契税,自那以后云州诉讼减少四成,商税反增三成,由此可见,契税于百姓、于官府皆是有利之事,契税之法是否执行,不必再议。本王召集众卿一来是让众卿了解新政措施,二来是为完善新政,而非商议是否实行新政。” 建造司郎中刘煜硬着头皮出列:“雇佣令恐触怒世家,若强令解除奴籍……” “刘主事看仔细了。”许信抖了抖手中文书:“雇佣令只要求签订契约,未提废除奴籍。家丁仍是家丁,不过多了张纸罢了。再说了,新政乃是利民强国之策,与以往的四监改制等政策一样,绝不会因为会触怒什么人,而有所改变,刘主事你既然无此魄力,那就不必继续在建造司了……” 许松的话,让刘煜顿时脸色一暗,想要求情,但是面对许松平淡中带着一丝丝冷意的眼神,便再也说不出话,只能行了一礼后,离开大殿。 殿内暗流涌动,许松目光扫过众人表情,心中了然……除了那些从云朔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人外,很多人眼神闪烁,这些官员背后都站着各地豪强。他突然拍案而起,玄铁佩剑"铮"地出鞘三寸:“辽阳血战方歇,两万将士埋骨东梁河!尔等食君之禄,却只想着维护背后主子的那点私利?” 剑锋寒光映着他森冷的面容:“新政势在必行!抗命者,斩!” “臣等遵旨!”百官齐刷刷跪倒,冷汗浸透官袍。 第118章西山坳 许松向丁友生送了一个眼神,丁友生会意,开口说道:“诸位无需如此,事实上民间交易过程中,买卖双方订立契约,也是需要中间人,并且给中间人一定的费用的,而且这个费用绝对要比契税高得多,官府征收契税不过百一至百三,一百贯的货物,最多征收三贯契税,而且还有官府公证作保,这对百姓来说,绝对要比把钱交给中人的好。” 丁友生环视殿内众臣,声音沉稳有力:“诸位同僚,除此之外,契税之利还有三。其一,民间交易有官府公证,可免豪强欺压百姓之弊。诸位可知去岁幽州一桩命案?富户强夺小民田产,因无契约为凭,竟致那农户全家投井!” 他取出一卷案宗重重拍在案上:“若有官府公证契约,何至于此?” 殿内一片寂静。许松目光如电,扫过那些面色变幻的官员。 “其二:“丁友生继续道:“商贾往来更得保障。云州试行期间,商队纠纷减少六成,连带着商税增长四成。诸位可知为何?”他自问自答:“因商贾敢做大买卖了!” 财部主事崔明远突然插话:“可百姓未必愿意……” “其三!”丁友生提高声量,直接打断:“契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展开一幅图纸:“大王已命民部、文教司、建造司等部司规划,官府契税收入主要用于地方修路、建设学堂、医馆、购买惠民药物,百姓就医可根据其家庭状况,给予全部或部分减免。” 接下来,朝臣又开始提问,有问银行的,有问契税的,还有问雇佣令的,五花八门,丁友生、毕士安和许信都意义进行了解答,然后便是发布正式的诏书,在明藩境内每个州府都建设一座银行。 同时,由建造部设计新的货币样式,中央银行主持货币铸造事宜,至于铸币的数量也要严格控制。 后续的事情,自然有各部司进行推进,至于说推进过程中,损害了部分人的利益,导致的各种问题,那就由他们来解决,一切自然有三法司和靖安司监管。 这件事开始后,明藩的财政应该能有所好转,之前他就已经让朱元清发展海贸,如今两个月过去,第一批船队已经回航,估计能给明藩带来数十万贯的收入。 还有扩大的毛衣毛毯厂,以及船队从南边运来的流民,都在有序地安置,一切都在迅速发展。 海军那边,沧州造船厂这几个月又交付了五艘千料战船,两千料的合金龙骨战船也马上要进行第一次下水试航。 5月底,高丽的战报从苏州港,通过渤海湾,被送到了幽州。 李崇率领大军在平州大破朴守卿,逼迫王昭不断增援,导致开京兵力空虚。 6月10日,海军第三团在南京附近的海域登陆,当晚便占领了南京,然后连夜突袭开京。 此时因为朴守卿大败,王昭已经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到平州一线,开京虽然留了一万大军驻守,但是在海军先进的火器攻击下,根本无法抵御,很快便被破城。 王昭仓皇出逃至春州,但是开京的官员大臣就没这么幸运了,谁都没有想到明军会突然从后方杀来,以至于开京朝廷几乎被连锅端了。 6月15日,消息传到平州,平州军心大乱,朴守卿仓皇率领一万兵马离开平州,向春州撤退。 李崇顺势猛攻平州,一场大战下来,驻守平州的高丽大军,前后伤亡超过七万人,死伤惨重,尸横遍野。 李崇顺利占领平州,王治带领高丽兵马进入开京,开始进行清洗,一番腥风血雨不可避免。 捷报传来,明藩上下自然是高兴不已。 李崇打败了王昭,王昭虽然逃离,但是丢了开京,兵马基本被消灭,有了王治和王式会的配合,王昭已经成为高丽的叛徒。 虽然双方还在打嘴仗,王昭说王治勾结明藩,引外敌入境,是叛国行为。 王治则指责王昭弑君篡位,谋杀太后和皇子,清除异己。 双方一边打仗,一边嘴炮,闹得不亦乐乎。 平州一战之后,李崇便按照许松的指示,驻军平州,不再直接参与高丽的战事,只派了部分军官进入高丽军中,指挥高丽大军继续平叛。 王昭的军事力量损失惨重,所以双方的实力此时被拉平,打的是有往有来。 海军第三团则是撤离开京,从仁川离港,继续向南,他们的目标就是朝鲜半岛最南端的耽罗。 也就是后世的济州岛,海军第三团将会在那里驻扎,建造港口,这也是明高乾祐协定中,高丽将这座岛租借给明藩,租期百年,租金一百贯。 对于高丽战略,许松早就定下,虽然王昭仍然率领一部分力量在南方组织反抗军,打着要将明军赶出高丽的旗号,但是随着明军帮助高丽大军不断推进,王昭的威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即便有一些高丽的爱国分子团结在他们的周围,但是已经不足为虑。 许松任命李崇为高丽大都督,主持高丽军务,继续向南征伐,剿灭反抗力量。 同时向高丽派遣官员,管理民政,推广新政,建立汉语学校,教授四书五经,推广汉语。 同时通过拉拢,分化等手段,将王治逐渐架空。 再过个几十年,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手段,将高丽彻底汉化,让其再次成为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王府书房,许松在这里召见了朱元清。 “朱卿,船队已经到港了吧?” 行礼之后,许松让朱元清坐下后说道。 朱元清激动地说道:“回大王,船队已经回来了,此次我们出海船队共有商船一百三十艘,满载东北的特产人参、鹿茸、毛皮,以及我明藩生产的香皂、玻璃、毛衣毛毯等等各种商品,在南方的金陵、泉州、广州等地停靠。 利用朱家商会、康家商会、云朔商会和房家商会的渠道,全部销售一空,然后又采买了南方的茶叶、丝绸和粮食等,一进一出,除了满载的货物外,还盈余赚取银钱三十万贯。” “嗯,除了官府自己的生意,那在海关司这边的税收如何?” 许松点点头,然后又问道。 海贸是一块大蛋糕,为了严格管理,同时也是为了分权,许松并未把海关收的税直接由税务司管辖收取,而是由海关独立管理收取,然后预留下海关运转的各项费用后,交给税务司,双方都建立详细的账目,以便查证。 “海关司成立两个月,已经建立了基本的框架,海警司也已经建立,招募了三千兵马,从沧州造船厂定了一百艘千料战船,已经交付十五艘,已经完成训练,开始下海稽查走私,这两个月收取海贸税款总计二十万贯,另外,海警司出动剿灭海盗团伙三个,缴获的财货也有三十万贯左右。” “我们只是刚刚开始,就有了这么多的收获,看来海贸这块的收益还是很大的,等到海警司将海盗剿灭,还会有更多的人开展海贸,情况只会越来越好,你们做得不错,不过还要继续严加管理。” 许松点点头,心中很是高兴,上百万贯的收入,应该可以缓解一下明藩的财政赤字。 说完,许松又拿出几张纸,上面画的,便是番薯、土豆、辣椒等等农作物的秧苗和果实的样子,交给了朱元清。 许松也是农家出来的孩子,对于农民的艰辛也是深有感触,而在这个时代,粮食的产量是极为低下的,以前没有庞大的海上力量,想要找番薯这些高产作物,也没有条件。 如今海上力量已经开始发展,有了一定的实力,他自然要开始筹划高产农作物。 《宋史·食货志》中曾有记载:“渭原城而下,至秦州、成纪,旁河五六百里,良田不耕者,无虑万顷,治千顷岁可得三十万斛”。 由此可以计算,北宋初年的粮食产量是亩产三石左右,也就是三百多斤,不到四百斤的样子。 就算侍弄得精细一些,土质好一些,也不会超过亩产五百斤。 “大王,这是?” 朱元清看着这些图画,疑惑地问道。 许松的画技还是不错的,前世作为特种兵,这种画图技术是必备的,他是用碳棒,采用素描的技法画出来的,又用各种颜料染色,画得虽然算不上惟妙惟肖,但是也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许松吩咐道:“下次出海,让人再往南走走,比如琼州,还有琼州往南的南洋诸国,都去看看,一方面画下航海图,另一方面,寻找我画下的这些植物,告诉下面的人,谁找到其中一种,本王赏银百两,有官身的,官升一级,没有官身的,赐官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松相信,这份赏赐,会让很多人愿意冒险。 “臣,遵命。” 朱元清也是个聪明人,并未多问原因。 许松也没想给他解释,直接跟他说这些农作物,比如番薯可以亩产上千斤?只怕朱元清也不会相信,还是等找到了,试验一下,有了成品再说吧。 之前许松就让房家商会留意过这些,只不过这几年来,房家为了支持许松,业务方向主要放在了内部,对于外部的探索并不多,如今也是时候将商业版图对外扩张了。 战事稍歇,各项事务也基本安排妥当,许松才算是有些空闲,来到王府内院。 自从成婚后,许松和房筠筠也是聚少离多,明藩下属各项事务繁杂,加上与辽国的大战,都需要许松拍板,这段时间是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是理出了个章程,交给下面的人具体办理了。 房筠筠此时正感无聊,虽然许松平日里对她颇为纵容,不像其他男人那样,限制她的自由,来个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甚至有时候出巡也都带着她,但是作为明王王妃,她却不得不顾及许松的名声,很多事情都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妹子,这是怎么了?” 许松来到房筠筠的院子,看到她闷闷不乐的,不由地问道。 王府虽然只是一座王府,但是赵延寿原本是想做皇帝的,所以幽州的燕王府规模还是很大的,有很多院子,每个院子都是一个建筑群,后院还有一个花园,仿照中原皇宫的御花园建造,当然,面积小了点,里面的花草奇石也不多,但是已经是很豪华的了。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许松带着房筠筠,在牛大山的护卫下,出了幽州城,向着西北的一处山坳而去。 “这是去西山坳?” 房筠筠是知道许松在西山坳安排了一些人手,主要都是一些流民,还建了几个村子,鼓捣了不少新鲜的东西,但是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里有神策军的一个大队驻守,平日里把守非常严格,里面的人一般不会出来,外面人的人轻易也不会让人进去。 当然,她之所以知道这里的事情,还是因为她的三哥。 说起他这个三哥房青山,可以说是让房家操碎了心。 原本房家在朔州的时候,这家伙就是个纨绔,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好在,这家伙还有些底线,没有做过欺压良善的恶事。 后来房筠筠和许松订婚,成为准明王妃,他们的父亲又被许松任命为商部司长,这家伙就更加跋扈了,许松知道了这件事,就给他安排个差使,让他闲不下来,也许就能好一些。 房永奎自然是举双手同意的,然后这位房三哥,便被许松扔到了西山坳,已经半年多了,都未曾回过家。 虽然房永奎和房筠筠的母亲王氏也都有些想念小儿子,毕竟天家宠长子,百姓爱幺儿,可是因为许松的关系,却也都没有好意思打听,他们知道许松不会害房青山。 “对,去西山坳,你应该也想你三哥了吧?一起去看看。” 许松点点头说道。 西山坳在妙峰山之中,距离幽州城大概百里,许松带着他们早上出发,房筠筠也是会骑马的,他们轻装简行,傍晚的时候,总算是到了西山坳。 这里是一处隐秘的山坳,外面已经建起了一座高达十丈的高墙,上面有士卒正在巡逻,远远地看见许松一行数百人过来,墙上顿时有一队队士卒出现,长长的枪管从女墙上伸出,瞄准了他们。 “丁力!” 许松大声唤了一声,队伍之中的一个侍卫立刻快马奔向城墙。 这个侍卫正是丁友生的长子,现在是亲卫营的一个百户长。 这也是许松给众臣的一个恩典,也是历朝历代,皇室笼络朝臣的一个方法。 他的亲卫营中有不少都是明藩的二代,许松虽然实施文武分治,在岗的众大臣,文官不许多问军事,武官不许多问政事,但是对于他们的后代,许松却并未限制他们是文还是武。 第119章西山坳的新鲜事 每年亲卫营招募士卒,除了在军中进行外,许松还会给四品及以上的官员一个机会,送他们家中的子弟参加遴选,通过遴选的,就可以进入亲卫营,成为他的亲卫。 要知道成为许松的亲卫,几乎就是一条通天大道,现在文官中,龙惊天已经是从五品的船舶建造局的郎官,曾经在他身边做秘书的张岚,也已经是明协军第一师的政训参谋,从五品下游击将军。 杨忠厚也是明协军第一师第一团的指挥使,军衔归德郎将。 “大王驾到!” 丁力拿出了一枚精致的令牌,对城墙上的侍卫出示。 很快城中有一骑出现,拿着一块相似的令牌,与他手中的令牌合并,正好合二为一,便对城上打了个手势。 “大王驾到,开门!” 大门打开,整齐的脚步声从大门之中传出,紧接着,就见到一队士卒,身穿整齐的绿色军装,肩上扛着最新式的线膛燧发枪,列队而出。 一员精神抖擞的军官出列,向许松和房筠筠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大声说道:“左神策军,第一团第一营第三大队队正张大军,率领全员共二百三十五名战士,参见大王、王妃。” “免礼,走,咱们进去吧。” 许松摆摆手,然后带着房筠筠等人走入西山坳。 走进大门,是一条长长的幽静的道路,道路两边种满了桃树,此时已经有一个个小小的桃子挂在枝头,道路尽头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两岸,花草鲜嫩美丽。 “这片桃林是大哥你栽种的吗?” 房筠筠和身边的侍女都是惊喜不已,充满了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这可不是我种的,是里面的百姓们种的。” 许松嘴角微平说道。 继续往里走,这片山坳越来越大,还有一个个村落出现,里面的地势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都是山石崎岖之地,反而是一片巨大的平原。 在这平原地上,一座座房舍鳞次栉比,非常整齐,更让房筠筠他们惊讶的是,这些房舍每一座都有五层之高,通体灰色,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建造的。 “这房子,竟然有五层高?” 牛大山张大嘴巴叫道,许松之前并未带他来过这里。 “这么大的房子,不会压塌吗?” 房筠筠说道,他们家是经商的,对于建造房子并不陌生。 古代的时候,房子基本都是木质,一般建造三到四层,都是极限了,否则再高,就很容易把地基压塌,所以古代很少有太多层数的房子,最多是一些特制的高塔。 而这里,可不是一座两座小的建筑,而是一片建筑群,都是五六层高的。 再继续往前走,可以看到,还有一片片农田,被规划得整整齐齐,有些农人正在劳作。 就在这时,一个瘦黑的男子从田间飞速而来,在许松的面前跪下大声道:“参见大王。” “起来吧,房青山何在?” 许松挥手让他起身后说道。 “回大王,房相公正在养猪场。” 瘦子恭敬地说道。 “三哥?大哥让三哥来做这里的管事?他不会坏了你的事情吧?” 房筠筠一听,顿时明白许松竟然让房青山来管理这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说道。 “哈哈哈,妹子,你可是小看了本王这位大舅子了,这世上啊,每个人都有长短处,找到了他的长处,自然就能让他发挥出自己的才干,三哥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许松哈哈大笑说道。 房筠筠明媚的双眸之中充满了怀疑,她自己的三哥,她还不清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是涉及正事,他是一窍不通,家里的商业之事,他一碰就头疼,让他读书,一翻开书本不到片刻就呼呼大睡。 让他来管理这里,许松莫不是在开玩笑? 在瘦黑汉子的带领下,她们来到了养猪场,一股难言的气味扑面而来,许松赶紧让人拿出一些口罩,给大家带上,才算是好受一些,但是依然还有很浓的气味钻进鼻孔,不过大家也都不是那种矫情的人,看许松都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有人提意见。 让房筠筠等人感到诧异的是,这里的猪舍却是干干净净,很明显有人经常打扫,而房青山居然没有出来迎接许松,虽然房筠筠知道许松并不在意这些,但是还是为这个不懂事的三哥感到气恼。 众人走到里面的一间猪舍,却见到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男子,撅着屁股,身上还有一块块结块的泥巴,毫无形象地坐在猪舍里面,盯着几头小猪发呆。 房筠筠一见如此,顿时有些气恼,正要上前叫醒发呆的房青山,却被许松挡住,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说。 许松轻轻地走上前去,蹲在房青山的身旁,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房青山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去,继续观察那几头小猪,似乎根本不在意身后的十几个人,仿佛是没有认出许松,或者对许松的到来无动于衷。 许松微微一笑,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候房青山才是转头看向许松,脸色有些不耐烦:“我不是说了吗?我研究东西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不过说话后,房青山看到许松,然后又看了看房筠筠,原本有些茫然的目光才是逐渐清醒。 急忙起身,后退一步,朝着许松缓缓施礼道:“是大王来了,臣醉心研究,未曾发现大王和王妃驾到,还请大王恕罪。” 刚一俯身下拜,又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还全是泥泞,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了想,又慢吞吞道:“臣失仪,望大王恕罪。” 许松上下打量他一眼,才发现房青山这斯斯文文的样子,长得也是貌比潘安,就是满身泥泞有些邋遢,连脸上、嘴边都沾了不少泥。 瞧着有些狼狈,不过,这在许松看来,却是难能可贵的,房青山平日里不着调,但是一旦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便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这才是真正的大匠精神。 他如今这幅充满着烟火气的模样,倒正合他胃口。 “三哥,你在干什么呢?” 许松还没有开口,房筠筠便直接开口问道。 “额,小妹,我在……嗯,按照大王说的,格物。” 房青看到房筠筠有些不高兴,却并未因此有什么慌张,只是有些木讷地说道。 这让房筠筠有些怀疑眼前是不是那个纨绔的三哥了,原本能说会道,满嘴跑火车的三哥,怎么变成这副木讷样子了?额,火车是什么?房筠筠心里默默地问了一句。 “大学有云,‘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梓守这是领悟了大学的境界啊。” 许松双目一亮,开口说道。 梓守便是房青山的字。 “大王谬赞,臣觉得,大王的那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才是真正的至理名言,若非是实践,臣也不知道原来猪肉竟然也能如此美味,若非是实践,臣更不知道原来冬日也能让瓜果蔬菜生长,大王之学博古通今,明照万里,臣只愿能追随大王左右,跟随大王格天下万物,穷天地至理。” 房青山诚挚地说道。 “冬日让瓜果蔬菜生长?那是在南方吧,三哥,你不会是在这里呆傻了,这些都不知道?” 房筠筠好奇说道。 “王妃,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房青山听到这话,不由得呵呵一笑,自信的说道。 众人穿过一片树林,眼前的景象再次开阔起来,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的房子并非那种灰色的大楼,而是一座座透明的房子,就是用玻璃厂生产的那种透明玻璃盖起来的,鳞次栉比,看起来有数十间,每一间都非常大,加起来占地有上千亩了。 现在明藩生产的玻璃,虽然远不及后世那种透明光亮,但是却也已经是质量很高了,用于暖棚建设,完全能达到要求。 冰冷的日光照射下,空地里明晃晃的一大片,光照得人眼睛都有些晃。 房筠筠和丁力等一干心腹侍卫,都是有些疑惑,看着这些玻璃房子。 “走,进去看看。” 许松当然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只是一笑说道。 一进去,他们便傻在了原地,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屋子里的地上绿油油的,全是壮实瓜藤! 在房间的周围,还有一个个炭盆,烧着火红的木炭,让这里面温暖如春。 而那些瓜藤上,已经长满了硕大的果子,赫然是一个个大西瓜! 西瓜…… 西瓜! 房筠筠赶紧上前,盯着里面的西瓜,又回头看看外面,虽然已经立春,但是北方的春天,还是极为寒冷的,她再转头继续看着面前绿油油的西瓜! 她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而是经常出来,甚至自己也下过农田的,自然知道农时的规律。 西瓜这样的东西只能生长在水分充足的江南水乡,而且,还只能是炎炎夏日里才长得出。 所以乍一看到这暖棚里种出来的西瓜时,差点失神惊呼这是妖术! “丁力,你们去摘几个西瓜,打开,都尝尝这西瓜和夏日的西瓜有什么不同?” 得到许松的吩咐,早就有些好奇难耐的丁力,急忙带着几个侍卫上前,摘下五个西瓜,然后把西瓜打开。 鲜红的瓜肉顿时像朵花似的展露眼前。 丁力先是拿了几块,送到许松、房筠筠的手上,房筠筠似乎有些等不及的,赶紧咬了一口,甘甜清洌的汁水瞬间充斥在她的口腔,那股西瓜独特的清爽让她浑身为之一震! 果真是西瓜……这不是障眼法! “三哥,这都是,你弄出来的?” 房筠筠不可置信地看向房青山问道。 “这些啊,做事是我做的,不过主意却是大王出的”,房青山摇摇头说道:“当日大王带我来这里,让我负责这西山坳的事务,然后给了我一本书,里面有很多关于养殖、种地,还有这暖棚的东西,我就照着里面说的,招募流民百姓,建立了这些暖棚,还有外面的试验田,养猪场等等。” “唉,书虽然是我给你的,可是若你自己不用心,不能沉下心来做事,这西山坳只怕还是一片荒山,绝不可能变成这样的世外桃源一般。” 许松却是摇摇头说道。 不说是这些农田暖棚,下地劳作,就是那养猪的活计,那些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二代们,有几个愿意做的? 许松当初决定建立这个农业实验基地的时候,可不是只找了房青山一个人,还找了朱家,甚至其他官员家的子弟,但是一听说是去养猪,这些家伙便都是避而远之,各种借口的推脱。 为此许松也并未生气,在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再不济,也得参军入伍,搏得一个马上功名,其他的,那都是不入流的,这是常态,个人选择,没有什么可怪罪生气的。 最后还是房青山给了他一个惊喜,这家伙平日里不着调,吃喝玩乐,是典型的纨绔,但是被许松带到这里,给他描绘了一下这里的前景之后,这家伙还真就沉下心来,专心做了下来。 如今看看西山坳,这家伙做得可是极为用心,成果丰硕。 “大哥是天才,三哥也是天才,换了一般人,想不出这些主意,也做不好这样的事情。” 房筠筠高兴地说道。 “马上吃晚饭了,今日我给你们露一手。” 看了看天色,马上就要入夜,房青山神秘地笑着说道。 “走吧,咱们去饭堂,带你吃一些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 许松眨眨眼睛,拉了拉房筠筠的手,然后向着外面一座只有两层楼的地方行去。 来到大楼前,房筠筠看到上面写着食堂两个字,外面正有一个个百姓或是扛着锄头,或是拿着扁担,还有的扛着铁锹,来到食堂前,把手里的农具放到一个指定的地方,然后在外面的水池里清洗身上的烟尘。 然后和房青山打了招呼,问好后,最后才是进入饭堂。 许松过来并未大张旗鼓,这些百姓很多也都不认识他,所以倒也没有引起什么骚乱。 “走,咱们也进去吧!” 许松带着大家一起进去,就看到远处的一个个明亮光洁的打饭窗口,百姓们正在有序地排队打饭,他们用来买饭的,不是铜钱,而是一张张小小的纸片。 房筠筠特意上前瞧了一会,发现那些小票上写着“1工时”、“半工时”、“1/4工时”。 第120章格物致知 阿拉伯数字许松早就引进了,现在学校教授的都是这种数字,虽然还未全面普及,但是应用也已经极为广泛,这里是许松非常看重的一个农业以及新的农耕制度的试验地,所以用的自然也都是最新的东西。 这里可不只是种田,还养马、养牛、养羊等等,这些马驹、小牛都分发至各户,路边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牲畜,还有一些小孩子在田野里嬉闹。 许松要求所有人都对自己养牛羊的心得进行记录,给牲畜吃什么,每天放风几个时辰,雨天还是晴天出来,什么时候配种 农户不识字,所以这记录就必须和读书人一起完成,许松便高薪招募了一些落第的童生秀才的过来帮忙,路边上,便有不少拿着小本子在写写画画的读书人,倒是极罕见的事情。 在这里使用工时计算,百姓在田里干活或者是养殖家禽家畜,一个人每干一天,便是一个工时,家禽家畜则是出栏后,按照一定的价格进行收购,使用工时便可以购买食堂的饭菜,基本一个工时足够一家五口吃一天的了。 如果有结余的工时,还可以购买其他的东西,比如农具,种子等等,都比市面上要便宜很多。 目前这里还都是贴钱运营,等到具备一定规模了,许松就会成立农牧集团,这里养殖的家禽、猪等等,还有种植的各种农作物和蔬菜,都会运出去贩卖,还会加工成各种农副产品,食品。 目前来说,除了军工装备集团和造船厂归属到了内阁下属的太府司掌管,其他的如建工集团、化工集团等等,虽然是由官员管理,但是实际上这些企业都是王府私产,所得虽然也会给财部税司缴纳大额的税款,但是利润却都是归入王府内府的,只是府库空虚的时候,才会拿出一部分交给府库周转。 为了这事,毕士安可是没少跟许松搅缠,想要把这些摇钱树并入太府司,变成真正的“国企”,许松都没有同意。 不过在许松的规划里,这些产业总归是要交给太府司的,有些关系到民生基础的,必须要掌握在国府手中,决不能掌握在私人手中,等到农牧集团成立后,他就打算对名下的这些产业进行改制了。 许松他们自然不用和百姓一样排队打饭,二楼设置了几个雅间,专门为了接待来这里的高官贵客的。 许松、房筠筠和房青山坐一桌,侍女秋月在旁侍奉,其他的侍卫在大堂用餐,这次因为是轻装简行,所以就没有带太多的随从。 三人坐定后,不多时就有饭菜端了上来。 许松和房筠筠都不是喜好奢华的人,房青山也不是那种会拍人马屁的人,所以这一餐只有四菜一汤,而且在现代来说,也都是家常菜,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一盘鸡肉还有一盘水果拼盘,最后就是一个甜汤。 其他的菜都还好,就是红烧肉,散发出的香味,是房筠筠从未尝试过的,红色的肉块汤汁,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尝尝,看能否尝出来这是什么肉?” 许松神秘的笑笑对她说道。 房筠筠早就被勾出了馋虫了,急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顿时感觉到一阵从未尝过的香甜直冲味蕾,太好吃了。 咽下一口后,她又是急忙夹起一块,很快就吃得满嘴流油,没有了王妃的形象。 “太好吃了,这是什么肉啊,怎么会如此美味?” 房筠筠边吃,边看向许松两人问道。 “梓守,你来告诉你的小妹,她吃的是什么肉?” 许松看了看房青山,脸上笑着说道。 “那是猪肉,就是我们在猪舍圈养的那些猪。” 房青山倒是没有打哑谜,直接说道。 “猪肉?这是猪肉?” 房筠筠睁大了眼睛问道。 在宋朝以前,古人吃猪肉的很少。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因为猪太肮脏,没有格调,是低级下贱的东西,吃它的肉也就跟着丢人。 二就是那时候的猪都没有进行阉割,以至于猪肉腥且带些臭味,不是那么好吃。 而且有些中医还认为猪肉含有微毒,吃久了也会中毒。 直到苏东坡改良猪肉吃法,猪的饲养也渐渐去除了猪肉的腥臭,才开始慢慢流行起吃猪肉来。 东坡肉之所以有名,不但是指的一道名菜,更多是纪念苏东坡赋予了后人吃猪肉的方法。 “猪肉?猪肉也能吃?不是说又腥又臭?” 房筠筠半信半疑。 房青山笑着说道:“王妃有所不知,寻常猪肉味膻,是因未去势的猪体内有股躁气。”说着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铜制器具:“这是我们根据大王给的书籍,铸造的阉猪刀,仔猪出生七日时去势,再辅以草药调理。” 许松夹起块带皮的肉笑道:“梓守这手艺,连王宫里的御厨都来讨教过。你们看这肉皮……”他用筷子轻轻一划,琥珀色的胶质微微颤动:“寻常公猪的皮硬如革,哪能炖出这等火候?” 秋月在旁突然"呀"了一声,原来她见那肉块晶莹可爱,偷尝时不小心烫了舌头。 房筠筠忍俊不禁,却见房青山正色道:“这阉割之术看似粗鄙,实有大学问。温度要掐准惊蛰前后,刀刃得用醋蒸消毒……”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原来是个老农捧着记录本跑来,激动地指着圈舍方向比画。 房青山歉然起身:“殿下恕罪,有头改良的母猪要配种了……” 许松大笑着挥手:“快去!这可是能改变百姓餐桌的大事!” “可不要小看他们这么一点点的改良,猪这种动物乃是杂食动物,什么剩菜剩饭,野草叶子都能吃,很容易养活,以往百姓们不养猪,乃是因为仔猪未去势,猪肉腥臊,难以下咽,如今有了这阉割技术,猪肉便可成为与牛羊肉一样的食材。待技术完善后,推广开来,百姓们家家皆可养猪,到时候就能吃上猪肉,可以大大地改善百姓伙食,改善体质:“许松微笑着看着房筠筠继续说道:“百姓养的多余的猪,官府和军中都会进行收购,让百姓又多了一项收成,他们的生活也就越来越好……” 房筠筠望着房青山匆匆离去的背影,轻声道:“从前只道君子远庖厨,今日才知民生大计,竟藏在这油腥味儿里。” 窗外飘来阵阵麦香,远处传来小猪崽欢快的哼唧声。 房青山匆匆赶回猪舍,许松和房筠筠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只见猪圈里,一头黑白相间的母猪正与一头浑身漆黑的公猪交配。房筠筠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秋月却是红着脸,不敢看。 房青山蹲在一旁,手里拿着小本子,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大王请看:“房青山指着母猪说道:“这头母猪是我们在山中抓的野猪和本地黑猪杂交的第三代,毛色黑白相间。而那头公猪是纯种黑猪。臣发现,它们的后代毛色总是会出现不同的变化,有时全黑,有时黑白相间,甚至还有花斑的……” 房筠筠看着自家三哥专注的样子,不禁莞尔:“三哥现在说起猪来,倒像是读书人论经讲学一般。” 许松却若有所思:“梓守可曾想过,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 房青山挠了挠头:“臣试过让不同毛色的猪交配,发现确实有些规律。比如两头黑猪生的小猪基本都是黑色,但若是一黑一白,生的小猪就五花八门……” “这就是遗传。”许松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本王这里有些新的研究资料,或许能解答你的疑惑。” 房青山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翻开。只见第一页上写着《遗传三定律》,下面画着豌豆杂交的图示。 这是许松根据以往初高中学的有限的有关遗传方面的知识整理的,对于现代人来说,很浅显,但是于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一种全新的知识天地。 许松也不指望现在就研究出什么系统的东西来,只是要留下一颗种子,也许几十年上百年后,遗传学就会在华夏大地首先被系统地阐述。 “这……”房青山眼睛一亮:“原来如此!显性性状和隐性性状……” 许松微笑着解释道:“就像人的眼睛,黑色是显性,蓝色是隐性。若父母一方是黑眼,一方是蓝眼,孩子多半会是黑眼,但可能携带蓝眼的隐性基因……” “所以猪的毛色也是这样!”房青山激动地拍腿:“黑色是显性,白色是隐性!难怪纯黑猪的后代都是黑色,而杂交的后代就会出现不同!” 房筠筠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到三哥兴奋的样子,也不禁为他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里,房青山完全沉迷于遗传研究。他在猪舍旁建了个小实验室,墙上贴满了各种猪的毛色家谱图。许松又给他送来了显微镜,让他可以观察更微观的世界。 一个月后,当许松再次来到西山坳时,房青山顶着两个黑眼圈,却神采奕奕地迎上来:“大王!臣发现了更奇妙的事!不仅毛色会遗传,连猪的体型、生长速度也会遵循这些规律!” 许松欣慰地点头:“这就是科学的魅力。梓守,你的发现将会改变整个畜牧业。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培育出长得更快、肉质更好的猪种……” “那百姓的餐桌上就天天都能有肉吃了!”房青山眼中闪着光,突然郑重地跪下:“臣请大王准许成立畜牧研究所,专门研究这些学问!” 许松哈哈大笑,亲手扶起他:“准了!不仅要研究猪,还要研究牛、羊、鸡鸭……本王要让天下百姓,都能吃上肉蛋奶!” 下午的时候,原本许松是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的,却没想到一个情报的到来,打断了他的巡视之旅。 让他不得不在第二天一早,便赶回幽州。 这几个月,因为郭威平定三镇叛乱,杨史一党声势大震,彻底将文官压制。 然而,苏逢吉就是个坚定的重文抑武政策的支持者,而且是为了这一政策,完全没有下限地上蹿下跳。 当初郭威平叛回朝,刘承佑为了笼络朝臣,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国宴,郭威在国宴上出尽了风头,毕竟,白文珂等人相继战败,而他却能够平定叛乱,这本身就说明了人家的优秀和能力。 但是杨史等人在宴会上的表现,却是让苏逢吉等人灰头土脸,这势必会让苏逢吉感到更大的压力,那几个月前布置的后手,苏逢吉估计应该会放出来了,就看他这一次有多大的胃口了。 “苏逢吉的布置到哪一步了?” 许松直接问道。 “回大王,苏逢吉暗中收集史弘殷的罪证,还买通了宣武军长史,史弘殷手下的心腹大将史斌等人,罗织罪名,具体到了哪一步,苏逢吉做得很隐秘,暂时还未查探出来。” 严庄看了一眼段九重,段九重开口说道。 靖安司虽然无孔不入,不过却也不是万能的,尤其是洛阳那边,苏逢吉不是笨蛋,作为搞阴谋、玩手段的行家,自然是知道事有不密的后果的。 去年刘知远驾崩,刘承祐刚即位的时候,李守贞等人叛乱,苏逢吉便罗织罪名,把宰相李崧一家满门抄斩。 苏逢吉和李崧并无直接矛盾和恩怨,仅仅是因为李崧得罪了刘知远,刘知远把李崧的家产赐给了苏逢吉,苏逢吉为了霸占李崧家产,便下此毒手,可见,苏逢吉此人的狠辣。 这一次史弘肇被他抓住了小辫子,想来想要度过此劫,即便不死,也会扒层皮。 “嗯,无妨,密切注意苏逢吉等人的动向,有机会的话,给他们填几把火,不过首要以保全自身为主。” 许松点点头说道。 在了解了汉朝朝廷如今的局势之后,许松对军队进行了调整部署。 刘清率领第二师东进,秘密进入镇州驻扎。 从契丹俘虏中筛选,加上新招募的新兵士卒,组建的第十二师移师幽州,左神策军南下,以配合海军拉练的名义进驻沧州。 第121章汉朝朝会,苏逢吉发难 公元948年7月15日,洛阳宫,大朝会。 文官这边,自然是以杨邠为首,苏逢吉也只能屈居第二,武官自然是以史弘肇为首,郭威次之。 所以这也是苏逢吉想要搬倒杨邠等人的原因,能站到第一位的,谁愿意在第二呢。 在处理了一些日常政务之后,站班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一般到这个时候,大臣们都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请示的了,基本就等于领导说了散会了,但是今日,显然不是那么平静,朝会也不会那么容易结束,因为刘承祐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这让杨邠,史弘肇等人都很疑惑,便也没有离开大殿。 大殿内檀香缭绕,刘承祐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阶下众臣。 年轻的皇帝近来面色愈发阴郁,自从三镇叛乱平定后,朝中武将气焰更盛,连他这个天子都要看杨邠等人的脸色行事。 “陛下。”一个清瘦的身影从文官队列中迈出,正是中书侍郎李涛:“臣有本奏。” 杨邠眉头微皱,李涛与苏逢吉、苏禹珪等人走得很近,此时出列必无好事。史弘肇站在武将首位,冷哼一声,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李涛展开奏本,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近日汴梁传来急报,明藩许松调左神策军南下沧州,水师频繁出海演练。臣恐其有异动,请调大将坐镇汴梁,以防不测。” 郭威站在史弘肇身后,闻言目光一凝。 汴梁乃中原腹地,若明藩真有不臣之心,确实需要重兵防备。但他隐隐觉得此事蹊跷。 “李侍郎此言差矣,”兵部尚书赵晖出列反驳,“明藩水师演练乃常事,左神策军移防亦有朝廷批文,若因此大动干戈,反显我朝心虚。” 苏逢吉此时缓步出列,宽大的紫色官袍在青石地面上拖出细微的声响:“赵尚书此言差矣,许松狼子野心,先取幽燕,再吞辽西,如今又窥视中原,若不早做防备,恐酿大祸。” 他转向刘承祐,深深一揖:“臣举荐枢密使郭威移镇汴梁,郭使君刚平定三镇之乱,威名远播,必能震慑明藩。”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史弘肇猛地转头看向苏逢吉,眼中寒光闪烁,郭威若被调离中枢,杨邠一党在军中的势力必将大减。 杨邠终于忍不住出列:“陛下,郭枢密使统领禁军,职责重大,岂可轻离京师?若担心明藩异动,可另遣大将前往。” “哦?”苏逢吉似笑非笑:“那依杨相之见,该派何人?莫非是史弘肇史将军?” 史弘肇闻言大怒:“苏逢吉!你……” “够了!”刘承祐突然拍案而起,年轻的面庞因愤怒而扭曲:“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大殿内瞬间寂静,刘承祐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御史中丞刘鼎突然出列,手中奏本高举过顶:“臣有本奏!” 刘承祐眉头微皱,抬手示意他继续。 杨邠与史弘肇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刘鼎是苏逢吉的门生,此时出列绝非偶然。 “臣弹劾宣武军都虞候张诚贪赃枉法,克扣军饷!”刘鼎声音洪亮,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受盘剥士卒的联名血书,还有汴梁商户的证词。” 史弘肇冷笑一声:“区区一个五品武官,也值得在朝会上大动干戈?” “史将军此言差矣,”刘鼎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这张诚不过一个小小的都虞候,却能够贪赃十万贯,这还只是从他的府上清查的财产,其中绝非是一个小小的都虞候能够把控得了的!” 刘鼎此言,说得模棱两可,但是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谁都知道他的意思。 “据查,”刘鼎翻开奏折第二页,声音陡然提高,“张诚每月都会向汴梁留守府运送三成赃银,由史弘殷大人的心腹史斌亲自接收!”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史弘肇脸色骤变,手中剑柄被捏得咯咯作响,郭威敏锐地注意到,当刘鼎说出“史斌”二字时,苏逢吉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荒谬!”史弘肇怒发冲冠,腰间佩剑铿然出鞘三寸:“我史家世代忠良……” “太师!”刘承祐语气稍稍缓解,看着史弘肇说道:“朝堂之上,拔剑示威,不可如此!” 刘承祐的话,让史弘肇嘴角抽搐,但是看了看周围盯着他的朝臣,身旁的郭威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才是冷哼一声,将剑还鞘。 刘鼎趁机从怀中取出一本蓝皮账簿:“这是从张诚密室中搜出的账册,上面清楚记载每笔银两去向,还有史斌的亲笔签收。” 他转向刘承祐,重重叩首:“更骇人听闻的是,其中三万贯竟标注为‘寿礼'',日期正是去年太后寿辰前三日!”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杨邠面色大变……若牵扯到太后,事情就不仅仅是贪污那么简单了。 “陛下明鉴!”史弘肇单膝跪地,铠甲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闷响:“臣弟弘殷镇守汴梁,若真有此等勾当,何至于府上连个像样的屏风都没有?” 苏逢吉突然轻笑一声:“史将军此言差矣,正因史二将军‘清廉'',才能暗中积蓄如此巨款啊。”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这是汴梁十八家商户联名状告史弘殷强买强卖的诉状,请陛下过目。” 刘承祐接过信函,越看脸色越青。 突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一名禁军统领仓皇入内:“汴梁八百里加急!宣武军发生哗变,士卒因粮饷被扣围攻留守府!史……史大人被困!” 史弘肇猛地起身,却被两侧禁军按住肩膀。 刘承祐拍案而起:“好啊!这就是你史家带的好兵!” “陛下!”郭威突然出列:“臣愿即刻前往汴梁平乱,若史弘殷真有罪,臣必押他回京受审;若有人栽赃陷害……”他目光如电扫过苏逢吉:“臣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苏逢吉面色不变,袖中手指却微微蜷缩。 刘承祐沉吟片刻,冷声道:“准奏,郭威即日率三千禁军前往汴梁,史弘肇暂禁枢密院,无旨不得出!退朝!” 退朝后,杨邠在廊柱后拦住郭威:“郭兄,此事蹊跷,那账册字迹太过工整,像是……” “像是提前准备好的,”郭威压低声音,“我已派亲信先去汴梁,杨兄在朝中务必小心,苏逢吉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你。”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一名小太监鬼鬼祟祟从偏殿溜出。 郭威眼尖,瞥见他袖口露出一角血书。 当夜,苏府密室内烛影摇红。 刘鼎谄媚地为苏逢吉斟酒:“恩师妙计,那史斌收银子时,哪想到会成催命符?” 苏逢吉把玩着酒杯:“史弘肇不过一介武夫,倒是郭威……”他眼中寒光一闪:“去查查他派去汴梁的是谁。” 郭威离京前夜,并未点起灯火,只在枢密院值房内与心腹魏仁浦密谈。烛影摇曳,映着郭威凝重的面庞。 “子美(魏仁浦字),汴梁之事,凶险万分,名为平乱,实则暗藏杀机。苏逢吉构陷史家兄弟,意在断我臂膀,乱我根基。史弘殷刚直,恐难自辩,你须即刻动身,轻装简从,抢在朝廷旨意和我的大军之前潜入汴梁。”郭威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千钧。 魏仁浦,郭威帐下第一智囊,心思缜密,素来负责机密事宜。 他肃然拱手:“使君放心,卑职明白,此行关键在于找到构陷之实据,尤其是那本‘账册’的源头和史斌的下落,苏逢吉布局周密,必会灭口。” “不错,”郭威眼中寒光一闪,“史斌是关键活口,若能寻到,或可撬开铁幕。若寻不到,亦要找到足以翻案的铁证!汴梁留守府内外,乃至张诚、史斌居所,皆要细细查访,蛛丝马迹不可放过。切记,暗中行事,万勿打草惊蛇,苏逢吉在汴梁,必有耳目。” “卑职领命!”魏仁浦再无多言,身影迅速融入夜色。 汴梁,暗流汹涌。 魏仁浦带着几名精干亲信,如同鬼魅般潜入汴梁。 此时的汴梁城,表面因宣武军哗变被暂时弹压而显得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留守府被围的痕迹犹在,士卒怨气未消,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史弘殷“贪墨”。 魏仁浦并未急于接触史弘殷或其亲信,他知道留守府内外必有无数眼睛盯着。 他首先将目标锁定在已“畏罪潜逃”的都虞候张诚的宅邸。 然而,此地早已被“查抄”过数次,值钱物件一扫而空,徒留一片狼藉,显然是苏逢吉的人抢先一步清理了现场,没留下任何对己方不利的痕迹。 魏仁浦并不气馁,他深知构陷者往往百密一疏,真正的关键可能在不起眼之处。 他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关键人物……史弘殷的心腹,负责接收“赃银”的史斌。 史斌的宅子位于城西一处僻静巷弄,同样人去屋空,被翻检得乱七八糟。 魏仁浦亲自带人潜入,不放过任何角落。他重点搜查了书房、卧室和可能存在暗格的地方。 在书房一个被撬开但又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破旧书箱夹层里,魏仁浦的手指触到了一丝异样……夹层木板似乎比寻常厚了一分。 他小心撬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封折叠整齐、未曾寄出的信函。 信是史斌的笔迹,写给一个在明藩境内某地名为“陈先生”的人。 内容极其隐晦,多用暗语和代称,但核心意思却让魏仁浦瞬间汗毛倒竖:“……货已如期交付三批,计十万贯,柜上浑然不觉,皆入东库。北边所需之铁器、马具,近日当有眉目,待风头稍缓即可起运……公嘱托之事,已着人于沧州水营散布流言,言明藩异动,料可成调虎之计……” 信中还提及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交接方式,甚至隐晦地提到了通过贿赂汴梁水门守将,利用商船夹带“货物”出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几乎就在魏仁浦发现密信的同一时间,苏逢吉安插在汴梁的得力干将,心腹幕僚周光,也通过收买史斌家附近的一个更夫,得知了史斌在“失踪”前夜曾神色慌张地回家,并在书房逗留许久。 周光直觉书房必有蹊跷,立刻带人再次闯入史斌家,进行更彻底的搜查。 他们同样发现了书箱夹层的秘密,但里面却空空如也! 周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有人抢先一步!搜!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查清楚这几天都有谁接近过这宅子!” 他心中警铃大作,史斌的密信内容一旦曝光,不仅构陷史弘殷的计划会彻底失败,更会将火直接烧到苏逢吉身上,甚至牵扯出通敌叛国的滔天大罪! 他立刻派出快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史斌密室被搜,关键物证可能已落入不明人物之手”的消息,火速密报洛阳的苏逢吉。 洛阳,苏府。 烛光下,苏逢吉捏着周光送来的密报,指尖微微发白,脸上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的寒霜。 密室里只有烛芯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 “郭威……魏仁浦!”苏逢吉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好快的手脚!” 他猛地将密报拍在桌上,眼中杀机毕露,史斌的密信,是他整个计划中未曾预料到的致命漏洞。 这封信足以证明,史斌不仅是苏逢吉安插在史弘殷身边的钉子,更是在为苏逢吉与明藩之间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充当联络人! 所谓的史弘殷贪墨军饷,根本就是苏逢吉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构陷史家,调走郭威! 而散布明藩异动的谣言,更是为了给“调虎离山”制造借口! “绝不能让这些信落到郭威或者皇帝手里!”苏逢吉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内急促踱步。 他意识到,此刻的危机已远超构陷史弘肇兄弟,而是直接威胁到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整个派系的存亡。 “来人!”苏逢吉对着密室暗门低喝一声。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闪入。 “传令汴梁周光,”苏逢吉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魏仁浦,夺回密信!若遇抵抗……格杀勿论!同时,立刻找到史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他还活着……”苏逢吉眼中闪过一丝残忍:“让他永远闭嘴!” “是!”黑影领命,瞬间消失。 苏逢吉坐回椅中,烛光将他扭曲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择人而噬的鬼魅。 他端起早已冰凉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也无法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第122章乾祐大案 汴梁,血色暗巷。 魏仁浦将密信贴身藏好,冰凉的纸张紧贴着胸膛,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苏逢吉与明藩暗通款曲、构陷忠良、甚至意图引外敌以自固……这已不是简单的党争,而是动摇国本的滔天罪行!他必须活着将密信交给郭威! “撤!”魏仁浦果断下令,带着仅剩的两名亲信迅速撤离史斌的宅邸。 几乎在他们翻出后墙的同时,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周光的人到了! “分头走!老地方汇合!”魏仁浦低喝一声,三人如同水滴融入夜色,瞬间散开。 他选择了一条最曲折的路线,专挑贫民窟狭窄污秽的小巷穿行,利用复杂的地形甩开可能的追踪。 然而,周光显然下了死命令,追兵如同跗骨之蛆,层层围堵的网正在迅速收紧。 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兵器交击声和闷哼,魏仁浦心中一沉,知道又一名亲信凶多吉少。 就在他即将被堵在一处死胡同时,旁边一个低矮的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只枯瘦的手猛地将他拽了进去。 “别出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魏仁浦屏住呼吸,只听得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又渐渐远去。 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看清拉他进来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乞丐。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魏仁浦抱拳低语,心中警惕未消。 老乞丐摆摆手,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东西拿到了?” 魏仁浦心中一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老乞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压低声音:“史斌没死透,在城隍庙后乱葬岗,但撑不了多久了。快走,周光的网比你想的密!往东,沿河滩!” 说完,他不再多言,佝偻着身子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魏仁浦深吸一口气,辨明方向,将匕首紧握,毅然踏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他沿着老乞丐指点的方向,在废弃的沟渠和坍塌的断墙间潜行。 然而,周光显然已经封锁了所有主要出口,并撒下了大量眼线。 就在他即将靠近汴河一处荒僻的旧码头,以为暂时安全时,异变陡生! “魏先生,这么急着去哪啊?”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前方的阴影里传来。紧接着,火把“呼啦”一下亮起,周光带着七八名精悍的黑衣杀手,如同鬼魅般从断墙后、破船里现身,彻底封死了他的去路和退路!他们显然早已在此守株待兔。 魏仁浦心中一沉,知道中了埋伏。他背靠着一堵残墙,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寻找一线生机,但地形已被对方完全掌控。 周光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缓缓逼近:“把史斌藏的东西交出来,看在郭枢密的面子上,或许能给你个痛快。” “周光,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甘为苏逢吉鹰犬,构陷忠良,通敌叛国!”魏仁浦厉声喝道,试图拖延时间,寻找破绽。 “哼!忠良?叛国?”周光嗤笑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成王败寇罢了!拿下他!死活不论,东西必须拿到!” 他不再废话,猛地挥手。 数名杀手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方向扑向魏仁浦!刀光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魏仁浦虽非顶尖武将,但身为郭威心腹,亦有不俗身手。 他身形急退,手中匕首化作一道银光,格开最先劈来的一刀,同时一脚踹中侧面袭来之人的小腹。 但杀手人数众多,配合默契,招招致命,他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嗤啦!”一声裂帛声响,魏仁浦肩头一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绽开,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袍,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呃!”紧接着,小腿传来钻心刺痛,一柄短刃狠狠扎入,几乎穿透! 魏仁浦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全靠残墙支撑才没倒下。 鲜血顺着裤管汩汩流出,在冰冷的地面迅速蔓延开一小片暗红。 杀手们见他重伤,攻势稍缓,呈半圆形围拢上来,眼神冰冷,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 周光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魏仁浦,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嘲弄:“魏仁浦,郭威帐下第一智囊?不过如此。把东西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魏仁浦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盯着周光,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 他知道,一旦密信落入对方手中,不仅史家兄弟永无翻身之日,郭威也将陷入被动,苏逢吉的阴谋将再难揭穿! “休……休想!”魏仁浦咬着牙,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找死!”周光眼中杀机毕露,不再犹豫,亲自上前,伸手便向魏仁浦怀中探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魏仁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他猛地将一直紧握在左手、沾满自己鲜血的匕首,狠狠掷向周光面门! 这一掷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快如闪电! 周光没料到重伤垂死的魏仁浦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大惊失色,慌忙侧头闪避。 匕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木桩! 趁此稍纵即逝的空隙,魏仁浦右手闪电般伸入怀中,猛地将怀中那几封至关重要的密信掏出,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漆黑湍急的汴河水中奋力一抛! “不……!”周光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顾不上脸上的伤,疯了一样扑向河边! 然而,晚了! 几封折叠的信笺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噗通”“噗通”几声,瞬间被浑浊汹涌的汴河水吞没,几个浪花翻滚,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我捞!快给我下去捞!捞不到你们都得死!”周光对着河水歇斯底里地咆哮,状若疯魔。 几名杀手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拼命摸索。 魏仁浦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惨笑。 信,没了。 苏逢吉通敌叛国的铁证暂时消失了。 但至少,它没有落到敌人手里!他用重伤和可能的死亡,暂时保住了这个可能颠覆朝局的秘密不被敌人利用。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彻底淹没了他,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重重倒在冰冷的河滩上,身下是不断扩大的血泊。 周光看着被手下从河里捞起的几团被河水泡烂、墨迹完全晕染无法辨认的纸浆,气得浑身发抖,一脚将一名捞信的杀手踹翻在地。 他走到昏迷的魏仁浦身边,蹲下身,粗暴地撕开他染血的外袍和里衣,仔细搜查每一寸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空空如也! “废物!一群废物!”周光对着昏迷的魏仁浦和无功而返的手下怒吼。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气息微弱的魏仁浦,杀心骤起。但想到苏逢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以及魏仁浦可能知道的其他信息,他强压下立刻结果对方的冲动。 “带上他!找个隐蔽的地方关起来!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我要亲自审问!”周光咬牙切齿地下令。 他需要从魏仁浦口中撬出任何可能残留的线索,以及确认密信是否还有副本或内容是否已被泄露,同时,他也需要这个“活口”回去向苏逢吉交差。 几名杀手粗暴地将昏迷的魏仁浦架起,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汴梁街巷深处。 河滩上,只留下几滩刺目的血迹和几团被踩烂的、承载着惊天秘密的纸浆,随着浑浊的河水,飘向未知的下游。 当周光“密信已毁、魏仁浦重伤被擒”的加急密报送到苏府时,苏逢吉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 “废物!周光这个废物!”苏逢吉将密报狠狠摔在地上:“信毁了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信的内容永远消失!魏仁浦还活着?他活着就是最大的隐患!他知道多少?是不是见到了史斌,史斌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史斌到底是生是死?” 密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刘鼎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苏逢吉强迫自己冷静,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告诉周光,给我撬开魏仁浦的嘴!用尽一切手段!我要知道他拿到信后做了什么,跟谁接触过,信的内容他记住了多少!尤其是关于‘沧州’和‘北边’的!然后……”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语气森然:“处理干净!做成意外或者被乱兵所杀!” 他来回踱步,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密信虽然毁了,但魏仁浦的存在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 而且,郭威的大军正在逼近汴梁!一旦郭威抵达,发现魏仁浦失踪或者“意外死亡”,必然会彻查到底! “还有,”苏逢吉猛地停步,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阴霾,“不能再等了!既然郭威已经离京,史弘肇暂时被囚,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必须让陛下这边下定决心了!这帮子武将,一个个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史弘肇竟然敢在朝堂之上拔剑,长此以往,朝廷威严何存?” 苏逢吉的密令如同毒蛇的信子,迅速传递到汴梁周光处。 同时,他深知必须趁郭威大军未至、史弘肇被软禁、杨邠措手不及之际,将“史弘殷贪墨案”彻底钉死,掀起滔天巨浪,彻底压垮武将集团,尤其是逼反史家兄弟,坐实其“谋逆”之罪! 洛阳,苏府深处。 “张诚必须活着回到洛阳!”苏逢吉对着心腹密使,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要让他主动向朝廷投案!明白吗?” “属下明白!”密使心领神会。 所谓的“救”,自然是苏逢吉安排的人手,将已经被严密控制起来的张诚,从一个“险地”转移到另一个“险地”,最终“奇迹般”地出现在洛阳,成为指向史弘殷最锋利的矛。 公元948年7月19日,大朝会。 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压抑。 檀香似乎也压不住那无形的硝烟味。刘承祐高坐龙椅,脸色阴沉不定,目光扫过阶下,在史弘肇空出来的位置停留片刻,又看向杨邠和低眉顺眼的苏逢吉。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的声音尖细依旧。 “陛下!”御史中丞刘鼎再次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愤:“臣有本!宣武军都虞候张诚,已然押解回京,现正候于宫门之外!”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杨邠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住刘鼎和其身后的苏逢吉。 史弘肇被“禁足”枢密院,郭威远在汴梁途中,张诚这个关键“人证”竟在此时被押回洛阳?其中必有惊天阴谋! 刘承祐也吃了一惊:“张诚?他不是畏罪潜逃了吗?如何捉拿归案?” 刘鼎躬身道:“回禀陛下,天网恢恢!张诚潜逃途中,被忠义之士识破,几经波折,终将其擒获,并护送至京!此人乃构陷史弘殷将军、克扣军饷、引发宣武军哗变之元凶首恶,但是被抓回的时候,他声称掌握着史弘殷贪墨之关键铁证!臣恳请陛下,当殿公审张诚,将其罪行昭告天下,还汴梁将士一个公道,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如此,方能震慑宵小,平息兵怨!” “公审?” “当殿?”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武将队列中,郭威留下的副将等人面露怒色,文官中亦有杨邠一系的人眉头紧锁。 公审张诚,表面是审张诚,实则是要将史弘殷的“罪名”在最高朝堂上坐实,再无转圜余地!苏逢吉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给史家任何喘息和辩解的机会! 苏逢吉此时才缓缓出列,一脸肃然:“陛下,刘中丞所言极是。张诚一案,牵连甚广,更关乎汴梁军心稳定及朝廷威严。唯有陛下亲审,百官见证,方能彰显天威,彻查真相,无论涉及何人,皆需秉公处置,以儆效尤!若史将军果真是被小人构陷,公审亦是最好的洗刷冤屈之法。”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将“史将军”与“小人构陷”轻轻带过,重点落在了“无论涉及何人,皆需秉公处置”上,暗示史弘殷难逃干系。 这次的大朝议,开启了后世称之为“乾祐之变”的导火索的“乾佑大案”的序幕。 第123章怒发冲冠 刘承祐看着阶下群臣各异的神色,尤其是苏逢吉和刘鼎那看似义正词严实则步步紧逼的姿态,心中那股被武将压抑的怒火和对“彻底掌控”的渴望再次升腾。 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彻底打压武将气焰的胜利!公审,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准奏!”似乎害怕杨邠开口反对,刘承祐的声音有些焦急道:“带张诚上殿!” “带人犯张诚……上殿……” 禁卫森严的宫门层层打开,两个如狼似虎的禁军押着一个形容枯槁、浑身血迹斑斑、眼神涣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踉跄而入。 正是张诚! 他被拖拽着来到丹陛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头深深埋下,不敢看任何人。 “张诚!”刘承祐厉声喝道:“抬起头来!朕问你,宣武军军饷贪墨、克扣士卒、构陷上官,可是你所为?背后主使又是何人?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定叫你碎尸万段!” 张诚浑身剧震,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话,却又被巨大的恐惧噎住。 刘鼎上前一步,厉声道:“张诚!陛下天恩浩荡,许你当殿陈情!你还不将如何受史弘殷指使,贪墨军饷,中饱私囊,最后东窗事发,又欲嫁祸于史斌之事,一五一十,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说个清楚!若有冤屈,亦可申诉!” 他这番话,看似给张诚机会,实则句句引导,将“史弘殷指使”这个核心罪名直接扣死,堵死了张诚任何其他解释的可能。 杨邠再也忍不住,出列喝道:“刘中丞!陛下尚未问话,你便妄加引导,是何居心?张诚!陛下在此,你只需据实回答陛下问话即可!若有隐情,陛下自会为你做主!” 他想给张诚一丝说真话的缝隙。 苏逢吉冷冷瞥了杨邠一眼,没有言语,只是目光如刀,死死钉在张诚身上。 张诚感受到那来自苏逢吉方向、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又想到自己妻儿老小的性命捏在对方手中,再想到这些日子非人的折磨……他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彻底崩溃。 “陛……陛下……饶命……饶命啊……”张诚涕泪横流,以头抢地,声音嘶哑破碎:“是……是卑职鬼迷心窍……是卑职贪图钱财……克扣了……克扣了宣武军左营、右营……共三万……三万七千贯的军饷和冬衣钱……” “钱呢?!”刘承祐追问。 “钱……钱……”张诚眼神惊恐地乱瞟,最终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指向一个方向,虽然史弘殷不在,但他指的方向正是武将队列前列,史弘肇平时站的位置:“都……都按史弘殷将军……不,是史弘殷大人的吩咐……分……分三批……交给了留守府……史斌……,史斌……将一部分交给史……,另一部分送到北边……” “北边?”刘承祐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陡然拔高:“哪个北边?说清楚!” 张诚被吓得一哆嗦,语无伦次:“就……就是北边……史斌说……说那边有大人物……要打点……疏通关节……” “一派胡言!”杨邠再也按捺不住,大步出列,声如洪钟,震得殿内嗡嗡作响。 他须发戟张,怒视张诚:“张诚!你这信口雌黄的无耻小人!史弘殷将军镇守汴梁,忠心为国,人所共知!你贪墨军饷,东窗事发,竟敢攀诬主将,污蔑其通敌?简直罪该万死!” 他猛地转向刘承祐,深深一揖,语气沉痛而激昂:“陛下!此獠之言,漏洞百出,荒谬绝伦!其一,十万贯巨款,如何能轻易运至北边?沿途关隘、州府,岂是摆设?其二,所谓‘北边大人物’是谁?可有名姓?其三,史斌何在?仅凭此獠一面之词,便要定朝廷大将通敌叛国之罪,岂非儿戏?此乃苏相……此乃有人欲置史家兄弟于死地,故意构陷!请陛下明察!万不可听信此等反复无常、满身罪孽之人的诬告!否则,寒了忠臣良将之心,动摇的是我大汉的根基啊!” 杨邠的话掷地有声,条理分明,直指张诚证词的荒谬与不可信。朝堂上不少原本惊疑不定的官员,此刻也微微点头,觉得杨邠所言在理。武将队列更是群情激愤,若非朝堂森严,恐已有人怒斥出声。 刘承祐也被杨邠的气势和质问震住,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难以决断。他看向苏逢吉,眼神中带着询问。 苏逢吉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缓缓出列,对着刘承祐微微一礼,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陛下,杨相所言,看似有理,实则大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杨邠,带着一丝嘲讽:“杨相口口声声说证据不足,说张诚构陷。那好,下官这里,恰好有一位关键证人,可为陛下解惑,也可让某些人……哑口无言!” 他猛地提高声音,对着殿外朗声道:“带证人史斌……上殿……” “带证人史斌……上殿……” 这一声宣召,如同在乾元殿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杨邠脸色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殿门方向。史斌?史斌不是失踪了吗?不是被灭口了吗?怎么会……怎么会落在苏逢吉手里?还成了他的“证人”? 满朝文武,无论是杨邠一系,还是苏逢吉党羽,甚至是中立官员,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缓缓打开的殿门。 只见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禁军侍卫,架着一个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纸、浑身包裹着渗血绷带的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正是史斌! 他看起来受了极重的伤,气息奄奄,眼神涣散,似乎随时会倒下。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鞭痕和烙铁的印记,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被打断。 他被拖到丹陛之下,几乎是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史斌!”刘承祐看着这凄惨的一幕,心头也是一震,厉声问道:“你可是汴梁留守史弘殷麾下宣武军节度使府长史史斌?” 史斌艰难的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龙椅上的皇帝,又掠过脸色铁青的杨邠,最后落在面带微笑的苏逢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罪……罪奴……正是史斌……”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旧的风箱。 “张诚方才指认,史弘殷指使他贪墨军饷,并将其中部分赃银交予你,由你送往‘北边’!此事可是属实?你与史弘殷,意欲何为?”刘承祐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 史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他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 好半晌,他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开口:“陛……陛下……张诚……所言……非虚……” 轰! 朝堂再次炸开!杨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史斌喘息着,似乎在积蓄力气,声音带着哭腔和悔恨:“罪奴……罪奴该死!受史弘殷……史弘殷胁迫……为其效命……军饷……确实……经罪奴之手……一部分……被史弘殷……中饱私囊……另一部分……则……则由罪奴……设法……运往北边……” “运往何处?交给何人?”刘承祐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交……交给……”史斌的声音更加艰难,眼神惊恐地乱瞟,仿佛在惧怕某个无形的存在:“交给……幽州……靖安司的人!” “幽州?!”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胡言乱语!”杨邠须发皆张,厉声打断:“史斌!你身受重伤,神志不清,分明是被人胁迫,构陷忠良!史弘殷将军乃是跟随先帝多年的老臣,岂会通敌?定是有人对你严刑拷打,逼你作伪证!陛下!此人之言,万不可信!其状凄惨,正说明背后有黑手操纵!” “杨相!”苏逢吉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变得尖厉:“史斌亲口招供,人证在此!你口口声声说构陷,说胁迫,证据何在?难道就凭你一张嘴,便要替叛国逆贼洗脱罪名吗?” 他不给杨邠反驳的机会,转身对着刘承祐,从袖中郑重地取出几份文书和一件物品,高高举起:“陛下!此乃铁证如山!” 他先展开一份盖有朱红印章的文书:“此乃从史斌秘密居所搜出的,靖安司签发的密令抄件!其上明确要求史斌作为联络人,接收并转运‘货物’!并有暗语印信为凭!” 接着,他又举起一张羊皮卷:“此乃史斌与幽州密使联络的路线图及接头暗号!上面清晰标注了数次交接的时间、地点!” 最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铁、造型古朴诡异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奇特的文字:“此乃幽州密使亲赐给史斌的令牌,作为信物!此物,绝非我中原所有!其上的符号,也只有幽州那边在用,说是什么阿拉伯数字,史斌,此物可是你的?” 史斌看着那令牌,眼中恐惧更甚,艰难地点点头:“是……是靖安司密使……所赐……” 苏逢吉将令牌和文书高高举起,让殿中百官都能看清,声音响彻大殿,充满了“悲愤”与“忠直”:“陛下!百官同僚!人证史斌在此!物证在此!铁证如山,无可辩驳!史弘殷指使张诚贪墨军饷,克扣士卒,引发兵变!更暗中勾结幽州,输送巨款,资敌叛国!其兄史弘肇,御前拔剑,咆哮朝堂,包庇逆弟,其心可诛!史家兄弟,罪不容诛!此乃动摇国本,倾覆社稷之大罪!请陛下即刻下旨,严惩叛国逆贼,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随着苏逢吉那“铁证如山”的宣告,以及那枚令牌,还有诸多史斌在宣武军节度使府任职期间,史弘殷违法乱纪的证据,整个乾元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杨邠脸色煞白,看着那几样“证据”,尤其是那枚令牌,他知道,对方准备得太充分了!史斌这个关键棋子,被苏逢吉彻底用死!人证物证俱全,且直指“通敌叛国”这个任何帝王都无法容忍的死罪!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竟一时难以找到更有力的反驳之词。史弘殷……这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苏逢吉,好毒的手段! 刘承祐看着阶下匍匐的史斌,看着苏逢吉高举的“铁证”,再想到史弘肇当日的跋扈,一股被欺骗、被背叛的狂怒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犹豫和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因极致的愤怒,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脸色铁青,指着殿下的“证据”,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好!好一个史弘殷!好一个史家!朕待尔等不薄!尔等竟敢如此!通敌叛国!罪无可赦!苏逢吉!” “你撒谎!”就在此时,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殿外传来!不是别人,正是史弘肇! 刘承祐要软禁他,但是他是禁军的统帅,掌控大汉军权,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软禁的,本来他只是打算旁听一下,如今却没想到,张诚的话,将他彻底激怒。 史弘殷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贪赃枉法,视人命如草芥,滥杀无辜的事情他做过不少,可以说是罪行累累,但是要说他与北边有染,那是绝对不可能。 此刻听到史斌和张诚如此血口喷人,诬陷自己亲弟,史弘肇目眦欲裂,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猛地挣脱了身边禁军的阻拦,几步冲到史斌面前! “狗贼!安敢污我史家清名!”史弘肇怒吼着,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史斌的衣领,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史斌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尖叫道:“史将军饶命!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史弘殷大人逼我的!他……他还要我伪造账册……” 他话未说完,史弘肇已是怒极,手臂肌肉贲张,竟要将史斌当场摔死! 第124章逼反史弘殷 “史弘肇!尔敢在陛下面前行凶!”苏逢吉厉声断喝,同时给刘鼎使了个眼色。 刘鼎立刻高呼:“陛下!史弘肇当殿行凶,欲杀证人灭口,此乃谋逆铁证!其弟史弘殷在汴梁拥兵自重,纵兵哗变,如今史弘肇又如此猖狂,藐视君上,其心可诛!他们史家兄弟,这是要造反了!” “拦住他!”刘承祐又惊又怒,拍案而起。 殿内禁军一拥而上,刀枪并举,将史弘肇团团围住。 史弘肇环视四周明晃晃的刀枪,看着龙椅上惊怒的年轻皇帝,再看向一脸“悲愤”实则暗藏得意的苏逢吉和刘鼎,最后目光落在被自己掐得翻白眼、如同烂泥般的史斌身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和暴怒直冲顶门! 他猛地将史斌狠狠惯在地上,史斌惨叫一声,口喷鲜血,眼见不活了。 史弘肇看都不看,豁然转身,手指龙椅上的刘承祐,声震殿宇:“昏君!你宠信奸佞,听信谗言,残害忠良!我史弘肇兄弟为大汉出生入死,平定叛乱,镇守一方,竟落得如此下场!今日你听信苏逢吉老贼构陷,欲置我兄弟于死地,休怪我史弘肇不念君臣之义!”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苏逢吉、刘鼎等人,杀气冲天:“这朝堂,已被奸佞污浊!陛下!你若不能亲贤臣,远小人,肃清朝纲!我史弘肇今日便替天行道,清君侧!诛杀苏逢吉、刘鼎等祸国殃民之贼!” “清君侧!”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乾元殿中轰然炸响! 满朝文武,无论派系,尽皆色变! 杨邠脸色惨白,知道局面已彻底失控,史弘肇被逼到了绝路! 同时他心底也对史弘肇极为失望,身为朝廷重臣,顾命大臣,以往目中无人,私下里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也就罢了,今日在这大殿之上,也敢如此放肆,即便他没有反心,今日之后,皇帝也绝对容不下他了。 苏逢吉心中狂喜,脸上却瞬间堆满惊骇欲绝的表情,踉跄后退,指着史弘肇,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反了!反了!史弘肇!你……你竟敢在朝堂之上,御前拔剑,口出狂言,意图弑君!陛下!陛下!您亲眼所见啊!史弘肇反了!他要造反啊!快!快护驾!诛杀此逆贼!” 他一边喊,一边迅速躲到禁军护卫之后。 刘承祐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指着史弘肇,语无伦次:“抓……抓住他!给朕拿下这个逆贼!格杀勿论!” 殿内瞬间大乱!忠于皇帝的禁军蜂拥而上,直扑史弘肇!武将队列中,史弘肇的旧部和亲信也纷纷拔刀,怒吼着迎上! 乾元殿,这座象征着后汉最高权力的庄严殿堂,顷刻间刀光剑影,血溅五步! 一场由苏逢吉精心策划、步步紧逼的构陷大案,终于如他所愿,点燃了“乾祐大案”最爆裂的火药桶,将整个后汉朝廷,推向了内乱与崩溃的深渊! 史弘肇身陷重围,手中长剑化作怒龙,每一击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知道,从喊出“清君侧”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无退路。 要么杀尽奸佞,要么……血染乾元! 而远在汴梁的史弘殷,当他得知兄长在朝堂上被逼造反的消息时,那被诬陷、被围困、被断绝粮道的滔天怒火,又将如何爆发? 宣武军是唐朝中后期以及五代后梁时期藩镇割据的其中之一,下辖宋城县、柘城县、虞城县、谷熟县、宁陵县、襄邑县、下邑县、砀山县、楚丘县、单父县等十县之地,治所宋州宋城县。 朱温便是靠着宣武军节度使的职位,迅速发展,成为天下最强的藩镇之一,建立了后梁。 正史上赵匡胤也是从宣武军治所宋州起家,席卷天下,开创两宋江山。 刘知远登基之后,为了便于整合汴梁和宣武军军力,防备黄河,便将汴梁与宣武军合并,治所搬迁到了汴梁。 就在张诚在朝堂上控诉史弘殷的不法之举,谋反之心,史弘肇因此怒发冲冠,当庭造反,带着亲信杀出皇宫,集结兵马与洛阳禁军对峙的时候,宋城县,节度使府衙。 “节镇大人,我们把城中都搜遍了,没有找到史长史,还有他的家人也都不见了。” 史弘殷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长得很是粗犷,此时手下的亲兵前来报告史斌的消息。 “这些日子,可有人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史弘殷看着身边的几位心腹,微微皱眉地问道。 史斌也是他的心腹,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是他的后勤大总管,帮他把宣武军治理得井井有条,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整顿军事,征战沙场。 如今史斌已经数日不见,这让他有种不妙的感觉。 数日前,张诚被弹劾下狱的事情,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收到史弘肇的消息,及时做了安排。 对于他来说,张诚不过是个棋子,小喽啰罢了,即便知道些秘密,也算不得什么,他有一千种办法脱罪。 果然,朝廷派钦差前来,甚至郭威都亲自来到了汴京,明着是找他询问相关线索,但是真正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在他这里自然是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的。 可是如今,史斌失踪了,他和张诚不同,他是宣武军真正的核心人物,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他这边若是出了问题,史弘殷想要脱罪,可就不容易了。 “五日前王长史曾说要去接收一批物资,他去的是,宁陵方向,当时属下也没有多想,却不想自那日后,便再未见过史长史,节镇大人,史长史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行军司马陆清也是忧虑说道。 “宁陵方向,节镇大人,只怕史长史并非去宁陵了,而是去了洛阳。” 判官史文龙说道。 他这话一出,史弘殷顿时惊醒,京城不正在查张诚等军官偷运军械的事情吗,为此他的哥哥,当朝的太师史弘肇都被软禁了。 那史斌此时若真的前往洛阳,还如此鬼鬼祟祟,偷偷跑的,那他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来人!” 史弘殷作为一镇节度使,做事不仅仅是心狠手辣,也极为果断。 “末将在。” 外面的亲卫队长立刻进来。 “传本帅军令,立刻派出搜索兵马,从汴梁去洛阳的所有管道小道,快速搜索,寻找史长史,若是找到,他愿意回来,那就将他带回来,否则,杀无赦。” 史弘殷的命令铁血无情,哪怕是跟随他多年的史斌,也不例外。 这让他身边的几位心腹都是心下微寒,陆清更是眼神微缩,但是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并无人发现他目光中的异常。 “还有,立刻派信使,八百里加急,送信前往洛阳,告诉太师史斌失踪之事。” 史弘殷的处理不可谓不果断,但是却依然是晚了。 史斌几天前就接着外出公干的理由跑了,这个时候还怎么追。 等到传令兵一日后到达洛阳,局势已经完全不同。 传令兵被苏逢吉给扣下来了,并且动用关系,封锁洛阳的消息,同时,朝廷派出钦差,以复查张诚案的名义,前去汴梁,缉拿史弘殷。 对此,杨邠虽然察觉到了苏逢吉的动作,却并未干预。 杨邠虽然和苏逢吉政见不合,但是他是后汉的重臣,深深知道一旦史弘殷得知消息,势必会起兵谋反,如此一来,不说连累他们,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后汉朝廷,经不起再一次的动乱冲击了。 北方的明藩已经打败了辽国,听说辽国朝堂上主和派和主战派已经吵得沸反盈天,而且因为数次与明藩作战失利,损失惨重,主战派已经处于弱势,这也就意味着,用不了多久,很有可能辽国会向明藩求和。 没有了辽国的威胁,明藩这头猛虎就没有了掣肘,用膝盖想都知道,明藩的那位大王下一步想干什么。 杨邠作出了妥协,苏逢吉也未步步紧逼,他虽然主张重文轻武,但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朝廷需要稳定,史弘肇的突然爆发也超出了他的预料,此时洛阳局势非常紧张,若是再让史弘殷得到消息,起兵谋反,那对大汉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苏逢吉打掉了史弘殷,同样的,杨邠也不是任打不还手的乖宝宝,苏逢吉的先锋官刘鼎被朝臣联名参奏,弄了个罢官去职,流放河西的结果,还有御史台的几个苏逢吉一派的官员,被杨邠寻到了由头,贬黜离开了洛阳城。 若是没有外部的干预,那乾祐二年的这场大案子的结果应该是苏逢吉用刘鼎和几个不太关键的御史台官员,换了杨史一派的史弘殷等实权将领,是大获全胜。 皇帝则是利用这场大案,极大地打压杨史一党,收回一部分军权,宣武军节度使他也能插上一手,皇权得到极大的加强。 御史台那边,则是更进一步加强了御史台的权力,让朝堂都看到了御史台的实力。 可以说,这一场饕餮盛宴,从杨史一党身上砍下来的蛋糕,让后汉朝廷各方都吃了个饱,但是许松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在靖安司和孟蜀密碟司,还有其他各方势力暗探的帮助下,史弘殷还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钦差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调集了兵马,当场斩杀钦差,然后起兵向京都洛阳攻去。 好在,郭威先一步得到消息,已经做好了防备他造反的准备。 许松自然是对南边的消息很关注,不过区区一个史弘殷造反,还不足以引起他太多的重视,史弘殷虽然勇猛,打仗也还行,但是跟郭威比,那差的就不是一个档次。 许松只是需要他造反罢了,至于结果,不重要。 刘知远建立后汉,不过两年时间,就出现了数个节度使造反的事情,这对刘家皇室的威望,是极为严重的打击。 这让天下百姓看到了,刘知远还有刘承祐,他们做皇帝,都是不得人心的,他们没有能力给天下百姓带来和平和安定,只会让这天下陷入无边的战乱之中。 而反观北边的明藩,却是屡次击败契丹人,将辽国大军拒敌于国门之外,甚至还主动出击,把辽国打得落花流水。 在占领了辽阳,实现了对高丽的实际控制之后,明藩实际上已经拥有了成为天下第一强藩的基础。 后汉朝廷紧急平叛,在汴梁打得火热。 郭威抵挡住了史弘殷的进攻,刘承祐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是因为史弘殷造反,被郭威挡在汴梁,寸步难进,洛阳这边,史弘肇虽然是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领归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以说是后汉最高军事长官。 但是在他起兵反抗朝廷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兵马都听他的命令,左右神武军和左右神策军虽然不服皇帝的调动,但是却也不会造反,在他起兵之后,很快就被大军包围。 难过,自然是因为,郭威又要立功了,不仅仅是在汴梁挡住史弘殷的叛军,更是因为洛阳这边,率军包围史弘殷的,也基本都是郭威的旧部。 汴梁城外的硝烟终于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土混合的刺鼻气味。史弘殷的叛军终究没能突破郭威精心构筑的防线。 郭威用兵如神,深知史弘殷虽勇猛但急躁,且其麾下宣武军士卒多为汴梁本地子弟,其家属多在城中,军心并非铁板一块。 他一面坚壁清野,依托汴梁坚城消耗叛军锐气,一面派遣精锐小队不断袭扰其粮道,更利用史弘殷滥杀钦差、形同叛逆的事实,在阵前反复宣讲,动摇其军心。 围城五日,史弘殷久攻不下,粮草渐匮,军中怨气日生。 郭威见时机成熟,果断下令出击。他亲率精锐禁军为先锋,以雷霆之势直扑叛军主营。 史弘殷仓促应战,其部卒本就士气低迷,又见郭威旗号,更生畏惧。 一场鏖战,史弘殷力战不支,被郭威帐下悍将李重进一箭射中肩胛,落马被擒。 主帅被俘,群龙无首,叛军顷刻间土崩瓦解,或降或逃。 汴梁之围遂解。 第125章镇守汴梁,功高震主 当郭威押着被五花大绑、形容狼狈的史弘殷凯旋入城时,汴梁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郭威面容沉静,并未有太多得色,他知道,这场胜利背后,是后汉朝廷更加深重的危机。 捷报飞马传至洛阳。 朝堂之上,刘承祐闻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连声道:“郭爱卿真乃国之柱石!” 他立刻下旨嘉奖郭威,并命其就地整编宣武军残部,同时严令将史弘殷槛送京师,明正典刑。 然而,如何处理庞大的叛军降卒,却成了摆在郭威面前的难题。杀俘不祥,且易激起更大民变,全数遣散,又恐其啸聚山林,成为流寇,收编入禁军,洛阳方面必然猜忌他拥兵自重。 郭威在帅府中踱步沉思良久,最终召集心腹将领与幕僚。 “诸位,史逆虽平,然宣武军数万之众,不可不慎处之。”郭威目光扫过众人:“史弘殷虽罪大恶极,然其麾下士卒多为裹挟,且多为汴梁宋地子弟。若尽数屠戮或遣散,非但伤天和,亦会遗祸地方,更寒汴梁百姓之心。”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本帅意已决,奏请陛下,汰弱留强,整编宣武军残部。汰弱之兵,发给路费,遣散归田,精壮者,则就地补充汴梁防务,重建宣武军编制,以固京畿门户!” 此言一出,帐下将领如王峻、王殷等皆是郭威心腹,自然赞同。 而一些随行的朝廷官员则面露忧色,郭威此举,无异于将汴梁的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重建的宣武军,必然打上郭威的烙印。 郭威看出他们的顾虑,沉声道:“汴梁乃中原腹心,北临强藩,南接诸镇,位置险要。史逆虽平,然地方不靖,流寇或起。更兼北方明藩许松,狼子野心,窥视中原久矣!其左神策军屯于沧州,水师频繁演练,动向不明。若汴梁无强军镇守,一旦北面有警,何以御之?本帅坐镇于此,整军经武,非为私利,实为社稷安危计!此中深意,本帅自当上表,向陛下陈明利害。” 这番话掷地有声,将防备明藩这个最大的外部威胁抬了出来,堵住了大部分人的嘴。毕竟,明藩的军事压力是实实在在的,朝廷上下无人不忌惮。让刚刚平定叛乱的郭威坐镇汴梁,整饬军备以防北寇,似乎是最稳妥的选择。 郭威的奏疏很快送到了洛阳,苏逢吉看到奏疏,心中暗恨。 他本想借平叛之机,将汴梁的军权收归朝廷,或者安插自己的亲信,却不想被郭威反将一军,以“防备明藩”这个无可辩驳的理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汴梁,并掌控了重组后的宣武军。 “郭威……好一个郭威!”苏逢吉在密室中咬牙切齿:“史弘肇倒了,史弘殷完了,却又冒出个更难对付的郭威!他这是要效仿当年朱温,以汴梁为根基吗?” 他试图在朝堂上反对,指出郭威手握重兵,久镇汴梁,恐非朝廷之福,但杨邠此时却罕见地与苏逢吉唱了反调。 杨邠与郭威一党,但他更清楚明藩的巨大威胁。 汴梁作为防御明藩南下的第一线,交给刚刚证明了自己能力的郭威,确实比交给朝廷新派的、不知深浅的将领更让人放心。 而且,郭威在奏疏中言辞恳切,姿态放得很低,表示一切军务皆听朝廷调度,重建的宣武军也愿意接受朝廷派员监督。 更重要的是,刘承祐被郭威的捷报和“忠心”所打动,又确实被明藩的威胁吓住了。 他最终拍板:“郭爱卿忠勇为国,平定叛乱,劳苦功高。汴梁防务,非郭卿莫属!准其所奏,命枢密使郭威兼领宣武军留后,全权处理汴梁军务,整饬防务,严防北寇!” “宣武军留后”这个头衔,意味着郭威在朝廷正式任命新的节度使之前,拥有节度使的全部权力。这道旨意,等于将汴梁的军政大权,暂时托付给了郭威。 消息传回汴梁,郭威面色平静地接旨谢恩。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苏逢吉绝不会善罢甘休,洛阳的猜忌也不会消失。但汴梁,这座控扼南北、富庶天下的雄城,终于暂时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他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一方面,严厉整肃史弘殷残余势力,清除其在宣武军中的党羽,手段果决狠辣,震慑人心;另一方面,则对降卒进行甄别筛选,汰弱留强,将精壮、忠诚的士卒补充进重建的宣武军,并大量安插自己从禁军中带来的旧部担任中下层军官,迅速掌控了这支新军的骨架。 同时,郭威深知民心向背的重要。 他严令部下不得扰民,开仓赈济在战乱中受损的百姓,修缮被战火损毁的城墙屋舍。 他还亲自巡视军营和街市,抚慰士卒,安定民心,一时间,汴梁城内秩序迅速恢复,郭威的威望在军民心中急速攀升。 处理完内部事务,郭威的目光投向了北方,他深知苏逢吉的构陷虽毒,但明藩许松的威胁才是真正悬在头顶的利剑。 这一日,郭威带着亲信幕僚和护卫,登上了汴梁北城楼。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拂着城头猎猎作响的“郭”字帅旗,他极目远眺,越过广袤的华燕京原,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千里之外的沧州海岸。 “子美(魏仁浦字),可有北边的最新消息?”郭威沉声问道,语气凝重。 站在他身旁的魏仁浦,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肩腿的伤势未愈,但精神尚可。 他被周光秘密关押后受尽酷刑,始终未曾吐露关键信息。 后来周光收到苏逢吉灭口的密令,正准备下手之际,郭威的大军前锋已逼近汴梁,城内忠于郭威的暗线趁机发动,将奄奄一息的魏仁浦救出。 此刻他拄着拐杖,闻言立刻回道:“回使君,靖安司在汴梁的暗桩虽经史逆之乱有所损失,但根基尚存。据多方刺探,明藩左神策军主力仍在沧州大营,操练频繁,戒备森严。其水师大小舰船约两百余艘,近月来出海演练次数大增,范围已扩至登州外海。更值得注意的是:“魏仁浦压低了声音:“有迹象表明,明藩在秘密增兵沧州,粮草辎重转运频繁,似有大规模用兵的征兆。许松……恐非虚张声势。” 郭威的眉头深深锁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城垛。 沧州,这个距离汴梁并不算遥远的北方港口,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可能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许松的野心和能力,他比朝堂上那些只知党争的文官清楚得多。 此人能败契丹,控辽东,绝非易与之辈,他此番陈兵边境,演练不休,绝非仅仅为了震慑。 “水师……”郭威喃喃道,目光投向东方天际:“明藩水师犀利,若其效仿当年石晋引契丹南下之故事,以水师载精锐,自登莱登陆,袭扰山东,断我漕运,甚至直插汴梁侧翼……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转身,对随行的将领下令:“传令!即刻起,汴梁城防提升至战时戒备!加派斥候,严密监视沧州、登州方向明藩军一举一动!命沿河(黄河)州县,加固堤防,广设烽燧,谨防明藩水师渗透!宣武军各部,取消休整,加紧操练,弓弩、火器优先配给!粮秣军械,务必储备充足!” “末将遵命!”王峻、李重进等将领轰然应诺,神情肃杀。 他们跟随郭威多年,深知这位主帅从不无的放矢,战争的阴云,已然迫近。 郭威最后看了一眼北方苍茫的地平线,眼神锐利如鹰。汴梁,这座刚刚经历内乱的城市,将成为抵御北方强藩的最前线。而他郭威,也将在这里,迎来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风暴。 “许松……郭某在汴梁,恭候大驾!”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消散在初夏的风中。城楼之上:“郭”字大旗,在夕阳的余晖下,猎猎飘扬。 汴梁城,郭威临时帅府。 夜色已深,书房内却仍亮着灯烛。郭威卸去了白日里的威严甲胄,只着一件素色长衫,正伏案批阅军报。烛火映照下,他眉间的皱纹显得更深了几分。 “姑父,夜已深了,该歇息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郭威抬头,见柴荣手捧一碗热腾腾的姜茶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关切。 “是荣儿啊,进来吧。”郭威放下手中毛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军务繁杂,一时竟忘了时辰。” 柴荣轻步走入,将姜茶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文书:“可是为北边之事烦忧?” 郭威端起姜茶啜了一口,热气氤氲中露出一丝苦笑:“朝廷诸公只道史弘殷伏诛,史弘肇下狱,我们和杨相公实力大损,陛下逐渐掌控实权,天下太平,殊不知真正的猛虎,正在北面眈眈而视。” 柴荣在郭威对面坐下,烛光在他年轻却沉稳的面容上跳动:“姑父指的是明藩许松?”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老夫如此寝食难安?”郭威长叹一声:“此人崛起之速,用兵之奇,实乃老夫平生仅见,契丹铁骑何等凶悍,却在他手下屡遭败绩。如今他坐拥燕云之地和辽东之地,虎视中原,我朝却……” 话未说完,郭威重重将茶碗放下,碗中茶水溅出几滴。 柴荣沉吟片刻,忽然道:“姑父可愿听孩儿对许松的些微见解?” 郭威挑眉:“哦?你且说来。” “孩儿以为,”柴荣目光炯炯,“许松此人,最可怕处不在其兵锋之利,而在其治国之能。” 郭威神色一动:“详细道来。” 柴荣整理思绪,缓缓道:“寻常藩镇,得胜后无非劫掠钱粮,扩充私兵。而许松每得一地,必先整顿吏治,清丈田亩,安抚流民。燕云之地战乱多年,辽东本为苦寒之地,经他治理不过数载,虽不说是鱼米之乡,但是却也是颇为富足,商旅往来,赋税充盈,此乃根基之固。” “此人推行新政,改革教育,改革税法,强烈打击世家世族,他废除了数千年来的徭役制度,官府征用民夫,士绅官员收纳仆从,一律以雇佣方式进行,对很多人来说,他这是离经叛道,逆天而行。自汉以来,门阀兴盛,世家传承,早就有‘百年王朝,千年世家’的说法,世家的力量难以想象,魏晋南北朝,大唐兴亡,其中世家门阀的影子不可忽视。” “北边那位施政,很明显的,与以往的王朝都不相同,以往都是君王与世家共天下,而他却是明确表示过,要与百姓共天下,这是一个真正把百姓放在心里的人,但是他如此做,便是与天下世家为敌,他的胸怀荣钦佩仰慕,但是最终,只怕很难有好的结局。” “再者,”柴荣继续道,“他用人不拘一格,契丹降将耶律沙、曾经效力耶律德光的韩德让甚至一些高丽贵族,皆能量才而用,麾下文武,莫不效死,反观我朝……” 柴荣对许松的分析,让郭威微微沉默,若是许松听到这番话,定会把柴荣引为知己。 他当然知道,自己所施行的那些新政措施,会让他鹤立鸡群,成为世家的靶子,就算是他如今手下的这些人,看似忠诚,可是一旦涉及天下世家的整体利益,有些人是否还会忠心,可就难说了。 不过他并不畏惧,既然来了这一遭,怎么也得留下点东西,哪怕失败了,他相信自己留下的种子,也会生根发芽,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很成功的。 话到此处,柴荣适时停住。 但郭威明白他未尽之言……后汉朝廷党争不断,贤能之士或被排挤,或遭构陷,如何能与明藩相比? 郭威沉思良久,忽然问道:“若你与许松易地而处,当如何取中原?” 这个尖锐的问题让柴荣微微一怔。 他谨慎地看了看窗外,确认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道:“若我是许松,必先取山东。” 第126章新币与货币战争 “山东?”郭威目光一凝。 “正是。”柴荣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勾画:“登莱之地,三面环海,我朝水师薄弱,难以防范。明藩水师犀利,可运精兵突袭,截断漕运。山东一下,则汴梁门户洞开,更可西进威胁洛阳,使朝廷首尾难顾。” “若是再遣一部精兵,渡河而下,一部精兵南下雁门,三路齐发,朝廷腹背受敌,若是许松再与孟蜀南唐等国勾连,相约出兵,我大汉朝廷,绝无胜算。” 郭威凝视着案几上渐渐干涸的水痕,仿佛看到了血与火的未来,额头上隐隐有汗珠落下,柴荣的战略眼光令他既欣慰又忧虑……这孩子的见识,已远超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 “你所言极是,”郭威沉声道,“但许松若真如此用兵,我朝将何以应对?” 柴荣毫不犹豫:“当速派重兵驻守山东,加固登莱防务,同时整顿水师,至少要在黄河一线形成屏障,但最根本的……”他顿了顿:“还是要革新朝政,收揽民心,否则纵有雄兵百万,也难挡大势所趋。”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如重锤敲在郭威心头,两人沉默良久,只听得烛花偶尔爆裂的轻响。 “荣儿,”郭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这些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可为第三人知晓。” 柴荣肃然:“孩儿明白。” 郭威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夜空中的星辰:“许松确实是人杰,但中原大地,英雄辈出,未必就没有能与之抗衡者。” 他转身凝视柴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天色已晚,你去歇息吧,明日随我去校场,看看新编练的宣武军如何。” 柴荣行礼退出,轻轻带上门。 他知道,今夜这番谈话,或许已在义父心中埋下了某种种子,而中原大地的未来,也将在这些深谋远虑的对话中,悄然改变着轨迹。 乾祐大案将史弘肇和史弘殷牵扯进去,让杨邠一方元气大伤,就在苏逢吉和刘承祐都在秘密想要从杨史一党身上狠狠地撕下几块肉的时候,幽州这边,许松正拿着几枚硬币,与毕士安、庆祥和中央银行铸造司的主事铁官等人商议银行及新币之事。 三枚硬币,一枚正面是万里长城,背面则是炎黄雕像,一枚正面是昆仑山,背面用两穗小麦拖着“壹贯”两个字,还有一枚正面是一条直欲飞天的巨龙,背面是一双大手拖着“十贯”两个字,硬币上的图案纤毫毕现,极有层次。 幽州城,明王府议事厅。 许松将三枚硬币在紫檀案几上依次排开,金属与木质表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初夏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银光流转的币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主公请看,”庆祥向前半步,指着那枚最小的铜币道:“此乃‘文钱’,以红铜七成配白铅三成铸造,重一钱二分,正面长城象征边防永固,背面炎黄二帝昭示华夏正统。” 许松拾起铜币,指腹摩挲过浮雕纹路,这枚钱币比他记忆中任何古代铜钱都更精致,边缘整齐的齿纹防止剪边,内方外圆的传统形制中又融入了西洋铸币技术。 “成色如何?”许松将铜币轻轻一弹,听着那清越的颤音。 “回主公,”铸造司主事铁官躬身答道,“按合金研究所研制的配方,加入微量锡粉提升音色,百枚相击,声若清泉,绝无前朝私铸钱那种闷响。” 许松微微颔首,目光移向中间那枚银光熠熠的硬币:“这便是壹贯银币?” “正是,”庆祥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此币含银九成,重七钱三分,正面昆仑山取‘金融如岳''之意,背面麦穗象征五谷丰登,特别的是……”他双手捧起银币递到许松眼前:“边缘镌刻暗记,需对着光亮才能看见。” 许松接过银币侧对阳光,果然在币缘发现一圈细若发丝的“大明永昌”四字微雕,这种防伪技术即便放在工业时代都属先进,在这个时代更是绝无仅有。 “好!”许松不禁赞叹:“有此暗记,伪币无所遁形。” 最后那枚金光灿灿的大钱被庆祥小心翼翼托在掌心:“此乃‘拾贯''金币,含金九成五,重一两二钱,正面飞龙在天,象征明藩腾飞;背面这双托举的手,取自主公‘以民为本''的训示。” 许松接过金币,沉甸甸的质感让他想起前世见过的投资金条,这种高面额货币本就不是给平民日常使用,而是为大宗贸易准备的结算工具。 “铸模能保证每枚钱币完全相同吗?”许松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铁官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十余枚样币:“请主公查验,下官以性命担保,同一版别的钱币重量误差不超过一厘。” 许松随机抽取几枚比对,果然分毫不差,这种标准化程度,在这个手工业时代堪称奇迹。 他满意地看向铁官:“用了水压冲床?” “主公明鉴!”铁官激动的声音发颤:“我们在铸币厂地下引水建轮,利用水力驱动三百斤冲锤,一个模具能压制五千枚钱币才需更换,效率是传统翻砂法的二十倍!” 议事厅内响起轻微骚动,几位初次听闻此事的文官面面相觑,难以想象铸币司竟然能够铸造出如此精致的钱币。 许松把玩着金币,思绪已飘向更远处,这三枚硬币将成为明藩经济体系的基石,但要让它们真正流通起来,还需要另一个关键机构…… “毕相公,银行筹备得如何?”许松转向一直静立旁观的毕士安。 毕士安向前一步,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册展开:“回主公,幽州总号已竣工,三层砖石建筑,地窖可储金百万两,蓟、檀、顺、涿等九州分号下月初八成开业,这是各分号主事名单,请主公过目。” 许松接过名单细看,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家世背景与特长,令他惊讶的是,近三成人选竟是他推行新政后提拔的寒门子弟。 毕士安虽然不是传统的儒学士子出身,但是毕竟是书香世家,与那些士大夫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许松本以为这次的提拔,他能够提拔一成寒门子弟就不多了,却没想到竟然有三成。 这让许松很满意。 “这个周淮,原是当铺学徒?”许松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问道。 毕士安微笑解释:“此人虽出身微末,却精通心算,能在盏茶时间内核算百笔账目,下官考校过他三次,分毫不差。” “好!”许松拍案道:“银行要害部门,就要用这等有真才实学之人。” 他继续往下看,忽然眉头一皱:“等等,各分号护卫为何全是靖安司调派?” 厅内气氛骤然一紧。 毕士安与庆祥交换个眼神,还是硬着头皮答道:“主公明鉴,银行金库关系重大,寻常衙役难当大任,唯有靖安司……” “不行。”许松斩钉截铁打断:“银行必须独立于靖安司之外,从军中选拔忠诚可靠的退伍老兵,组建专门的护卫队,记住,银行是商业机构,不是情报据点!” 毕士安额头渗出细汗,连忙躬身称是。 许松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稍缓:“诸位要明白,我们建立的不是又一个官府钱库,而是能让百姓安心存钱、商人放心借贷的金融机构,若处处透着官衙做派,谁还敢来办理业务?” 庆祥若有所思:“主公是说……要像唐朝柜坊那样?” “不止。”许松摇头,“柜坊只是代管钱财,我们要做的是让钱流动起来。” 他拿起三枚硬币在案上排成三角形:“百姓存钱,我们付息,商人贷款,我们收息,金库里的钱只有流转出去,才能促进商贸繁荣。” 这番言论对在场众人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历来只有存钱人向柜坊缴纳保管费,何曾听过倒给利息的?更别说主动放贷了……那分明是趁人之危的勾当! 见众人困惑,许松笑着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章程:“这是我拟定的《银行条例》,存贷利率、风险管控、票据流通等事均有详细规定,士安,你组织人手研读,七日内我要听汇报。” 毕士安恭敬接过那叠写满简体字的纸张,只粗略扫了几眼便瞳孔微缩……其中许多理念完全颠覆了传统金融认知,却又环环相扣,自成体系。 “还有一事,”许松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毕士安,“新币发行后,旧钱如何处置?” 毕士安早有准备:“按主公先前指示,设三月兑换期,开元通宝、汉元通宝等前朝旧钱,按重量九折兑换新币,私铸劣钱一律六折,逾期后,旧钱只按铜价回收。” “百姓反应如何?” “起初确有怨言,无人兑换,后来我们用了一些手段,在百姓之中立下威信,”毕士安老实回答,“而且百姓们也看到新币成色十足,又听闻银行存取便利,如今各兑换点已排起长队,尤其是……”他犹豫了一下:“尤其是那些商户,听说异地汇兑只收百分之一手续费,都抢着来换新币。” 许松嘴角微扬,至于铁官所说的手段,他并不在意,新币推行乃是大政方针,若是有人阻挠或者不配合,那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轻饶。 商人的嗅觉永远最灵敏,他们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套金融体系将带来的便利。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长途贩运货物最危险的不是土匪,而是沉重的铜钱……价值千贯的铜钱重达数百斤,需要专门车队运输,光是运费和安保成本就能吃掉大半利润。 “主公,”毕士安忽然开口,“下官有一虑,新币固然精美,但面值最大的拾贯金币相当于万文铜钱,寻常百姓终年难见,是否要铸造些半贯、贰贯的中等面额银币?” 许松赞许地点头:“正有此意,另外再铸一种''伍文''小铜钱,方便市井找零,不过也不能随意铸造,要根据市场的实际需要,将新币逐步推行,以免引起货币混乱,造成市场动荡。”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记住,我们的钱币不仅要用于军饷官俸,更要渗透到每个百姓的柴米油盐中去。” 众人齐声应诺。 许松的目光越过城墙,仿佛看到这些闪着金属光泽的小圆片正化作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将明藩治下的土地、人口、资源紧密编织在一起。 这才是比刀剑更强大的武器……经济命脉的掌控。 “报……”一名侍卫匆匆入内:“沧州急件!” 许松拆开火漆封印的竹筒,扫过密信内容,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转向众人:“海军在登州外海发现可疑船队,疑似后汉水师侦察,诸位,新钱发行要加快进度了。” 厅内气氛骤然紧张。 所有人都明白,当金融改革遇上军事威胁,意味着明藩这架战车正在全面启动,而那些精美的新币,将成为这场变革中最犀利的弹药。 “铁官,”许松突然问道,“以目前产能,每月能铸多少新币?” “回主公,全力开工可月产铜钱三十万枚,银币五万枚,金币万枚。” “太慢,”许松摇头,“再建两座铸币厂,三个月内我要月产量翻三倍,钱不够,就去高丽、扶桑买铜,工匠不足,就从战俘中挑选。” 随着这道命令,一场没有硝烟的货币战争正式打响。 而在场的每个人都隐约预感到,当这些精美的金属圆片如潮水般涌入中原时,引发的震荡将远比十万大军更令人震撼。 这时候,毕士安再次出列说道:“大王,还有一事需要解决。” “何事?” “银行之事虽然已经在燕云之地逐渐铺开,但是进展并不快,主要还是因为缺人。咱们如今银行方面的人才太少了,现在臣把财部的官员也派了一部分出来,如今也只能在幽州,云州等上州实施,中州和下州暂时是顾不上了。” 毕士安说道。 第127章王妃出马 许松摆摆手说道:“此事非人之过,银行乃是新兴之物,万事开头难,综合大学财经专业三年级的学生不是快要毕业了吗?白卿,你来安排,让这一百多名学生提前参加实习,安排进中央银行和财部、税司。” 担任文教司教育佥事的白梦初起身说道:“臣遵王命。” 许松再次开口说道:“不只是财经方面的,其他格物、化学、数算等方面的学生,也都安排一下去研究院、造船厂或者是各部司开始实习,具体怎么安排,你做个方案,本王审核后,便可让他们到各部任职了,实习期就定为半年吧,表现好的,实习结束后可以留任,不好的,回学校继续学习。” 综合大学办了快三年了,第一批的学生已经学习了两年多,虽然与后世的大学生没法比,但是已经可以参与部分事务了。 “臣遵命。” 许松看向毕士安说道:“人给你找到了,虽然不多,但是也应该可以缓解一下你这边的压力,银行的事情尽快铺开,年底前,上州和中州,还有高丽的西京和开京等地,要至少有一家大明银行的分行,下一年年初便发行新货币,银行也可以开业了。” “还有,银行方面一旦铺开,除了中央银行作为管理所有下属银行的官方机构外,其他银行分行等等,里面官府的人必须撤离,银行和官府单独运行,互不干涉,靖安司和检察院要严加督查,一旦有官府干涉银行内部事务者,务必严加惩处。” 银行乃是一座吞金兽、摇钱树,一旦真正铺开,少不了被各级官府觊觎,许松这也是未雨绸缪,先打个警告,后面谁要是敢犯事,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契税方面推行得如何?” 许松又看向了丁友生。 丁友生说道:“回大王,目前已经在幽州试行成功,税票也已经定型,并且防伪方面也做足了准备,新的契税法也已经颁布,对于私造税票的,无论主从,皆斩,家人发配矿场工地。” “目前施行了两个月的时间,收缴契税十万贯,看来这契税之法,还是极为可行的,大部分商户都愿意缴纳契税,请官府作保。” 许松点点头说道:“嗯,那就好,既然幽州试行已经有了成功的经验,那就逐步往其他各州县铺开吧,还有银行方面,也要做好立法方面的安排,一切都要有章可循,有法必依,发现任何徇私枉法的,必将严惩。” 然后,不等毕士安表态,他又说道:“传本王命令,先制造五十台冲压机,这半年全力生产,铸造各式钱币至少三百万贯,同时进行试推广。 银行方面,可以先在各州府衙设置一个兑换点,允许用其他旧制铜钱银子等兑换新钱币,至于兑换比例,不能打折,无论哪种旧钱币,都可以按照一比一兑换,明藩下属的各州,各项商业上税费、官员俸禄、工程工钱和物料支出,逐渐以新钱币代替旧币,本王希望,三年以后,我们的新钱币可以通行天下,成为天下各藩通用的货币。” 许松当然想要推行纸币,只是这个时代,所制造的纸张质量太差,而且印刷的技术还未实现质的突破,很容易被人仿制,而且仿制的成本很低。 即便有严刑峻法,许松也绝对相信,后世那位伟人所说的话:“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被绞首的风险;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 资本逐利,亘古不变,在没有研发出有效的防伪技术前,许松不打算搞纸币。 说完新政的事情,外交司那边,许义起身道:“大王,前日辽国送来国书,请求议和,他们的议和使者已经起程,估计十天便可到达幽州,关于与辽国议和之事,还请大王示下。” 许松说道:“此事容我斟酌,你们可以先与辽国使者谈谈,看看他们的条件,到时候再说吧。” 对于和辽国议和的事情,许松也是很重视的,原因很简单,明藩没有钱了。 明军目前主战兵力有十二个野战师,加一个明协军师,还有左右神策军,特战营和许松的亲卫营,总计近二十万兵马,除军队所需的军饷、军械、药材等等支出之外,各地的官员、戍卫军驻兵、巡检司衙役、吏员等等的俸禄,还有教育方面、工程基建方面、造船方面等等,每一项支出都是天文数字,除去这些最基本的,对外购置粮食要银子,安置流民百姓也要银子。 毕士安这边那是每天钻破了脑袋想办法搞钱,商税、矿税,还有新设立的海关海贸税,都被他抠出花来了,可是依然是入不敷出。 所以这次开办银行,征缴契税,毕士安那是一个积极。 安排好后续的工作后,许松便回到了内院。 见到房筠筠,许松突然心中一动,问道:“妹子,听岳父说,你经常帮他管账?是吧?” 房筠筠出身商贾世家,家里几代都是经商的,乃是朔州的大富商,对于商贾财务也是懂得的。 房筠筠说道:“这个以前我也跟你说过的,我从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替父兄打理账目了啊。” 许松顿时大喜道:“如此说来,你对于财务记账方面,当是非常了解了,那我给你一项任务,你可敢接下?” 房筠筠脸上露出喜色,自从和许松成亲以来,虽然许松只要有空就带她出去散心,也经常抽空陪她,但是许松太忙了,而她这个王妃,则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可以说是无聊透顶了。 如今一听到有事可做,她顿时来了精神。 “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我们建立了大明银行,我想请你来做大明银行的总经济师,就是,负责银行所有的账目、成本等等进行管理、规划,保证银行账目清晰透明,能够正常运行。” 许松笑了笑,看着房筠筠高兴的样子,他也心中高兴。 “那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把银行管理得井井有条,财务上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更何况,你先前发明的复式记账法,简直太厉害了,有了这种记账法,多麻烦的账目,我都能给你捋顺了。” 房筠筠大叫一声,抱住了许松,惊喜地说道。 房筠筠只顾着高兴,却未见到许松的目光中,看着她的眼神。 已经成婚几个月了,与房筠筠相处日久,许松对她是越发喜爱了。 此时的房筠筠长长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少妇髻,秀眉轻扫,粉脸淡施薄粉,给人一种端庄、清秀的感觉,他忍不住在她的嘴上亲了一下,房筠筠顿时一愣,随即便是俏脸绯红。 “大哥,这是白天,大庭广众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房筠筠粉拳打了几下许松的胸口,旁边的丫鬟秋月和春香都是抿嘴偷笑。 “那又怎么了?这里是内宅,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亲热一下,谁能说什么?走吧你。” 许松脸不红,心不跳的,直接将她横抱而起,走入房中,秋月春香两人急忙退避,一番被翻红浪自不必说,不然要被和谐了。 复式记账法许松其实也并不懂得多少,他只是把记账的原理给房筠筠说了一遍,她竟然就给弄出来了,这让许松对她的财务能力刮目相看,这也是许松让他来管理银行账目的原因。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时间来到了乾祐二年,也就是948年8月23日,这半个多月,明藩的契税法开始向幽州之外的各州推行,没有受到什么阻力,但是收效也并不是太好,不过总归是给府库创造了每月几十万贯的收入,缓解了一定的压力。 银行方面,也开始在各州府衙推出新的货币。 许松在幽州新建了一座铸币厂,将府库中还存着的金银以及铜钱全部分批熔铸成新币,每铸造一批新的货币,便由大明中央银行进行分配,发送到各州府衙的银行办事处,用来发放官员的俸禄。 目前新币的数量太少,还不足以满足市场流通,所以暂时都是以俸禄的形式发给各级官员。 想要推广新币,由上而下,是最好的办法。 新币精美实用,比其他的所有旧币都要耐用,逐渐开始在市场上崭露头角。 还有就是银行的存储和放贷业务,也开始在幽州试点,为此许松还亲自下场,来了一场徙木立信的戏码,树立银行的信誉。 半个月的时间,暂时也看不出成效,但是已经有百姓和官员开始在幽州银行存钱,也有商人向银行申请贷款,虽然很少,但是也算是初步开张了。 许松这边一边发展经济,全力搞钱,一边研发军备,推进教育,忙得不亦乐乎。 汉朝朝廷这边也是热火朝天。 洛阳皇宫,紫宸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凝重。刘承祐端坐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鎏金扶手,目光在阶下众臣之间来回扫视。 “启禀陛下,史弘肇大逆不道,当殿行凶,意图弑君,按律当诛九族!”苏逢吉率先出列,声音尖利如刀:“史弘殷勾结外敌,起兵谋反,证据确凿,更当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杨邠面色铁青,上前一步:“陛下!史弘肇虽有冲撞之罪,然其多年为国征战,功勋卓著。至于史弘殷通敌谋反之事,仅凭张诚、史斌两个罪人之言,岂能轻信?史弘殷被迫自保,其情可悯,应从轻处置,请陛下明察!” “杨相此言差矣!”刘鼎冷笑插话:“史斌临死前的供词,还有那幽州令牌,难道都是假的?杨相如此维护史家,莫非……” “放肆!”杨邠须发戟张:“刘鼎!你一个被流放的罪臣,因陛下恩典,才能在此,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殿内顿时剑拔弩张。刘承祐看着两派争吵,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与得意交织的复杂神色。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让杨邠与苏逢吉互相牵制,自己才能坐收渔利。 “够了!”刘承祐猛地拍案:“传朕旨意:史弘肇大不敬,革除一切官职爵位,押入天牢候审。史弘殷谋逆,证据确凿,着三法司会审,从重审判,至于宣武军……” 他故意顿了顿:“暂由枢密院直接统辖。” 这道旨意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暗藏玄机。 史弘肇被下狱,杨邠失去重要盟友,而史弘殷交由三司会审,这是要将他彻底钉在谋反的耻辱柱上,让朝臣看到他这位皇帝的决断,又让苏逢吉无法彻底如愿。 最重要的是,宣武军的归属被模糊处理,实则是刘承祐为自己日后插手军权留了后路。 苏逢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掩饰过去:“陛下圣明!不过臣还有一事启奏……郭威平定叛乱有功,当重赏以励将士。” 杨邠闻言警觉,郭威之前与他乃是一党,但是因为史弘肇史弘殷之事,两人分歧非常大。 杨邠想要保下史弘肇,毕竟他在军中根繁叶茂,不是那么容易被彻底抹除的,但是郭威却是坚持要将史弘肇法办,因为史弘肇在朝堂之上拔剑杀人,剑指皇帝,已经是形同谋反的大罪,若是强行保下,势必会引起朝野震动,引起朝臣对他们的极致不满。 甚至引起朝局动荡,动摇国本。 若郭威势力膨胀,会威胁到杨邠自己,他立即反驳:“郭威身为枢密使,平叛乃分内之事,如今汴梁防务紧要,不如令其专心军务,赏赐之事容后再议。” 刘承祐暗自冷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让郭威成为两派争夺的棋子。 他故作沉思状:“二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这样吧,加封郭威为检校太尉,仍镇汴梁,赏赐……待彻底平定叛乱后再行议定。” 退朝后,苏逢吉回到府中密室,脸色阴沉如水。 心腹刘铢低声道:“相爷,陛下这是要坐山观虎斗啊。” “小皇帝长大了,学会玩权术了,”苏逢吉冷笑,“不过他还嫩得很。”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立刻派人送给周光,让他务必找到史弘殷与明藩勾结的更多证据,最好是能把史弘肇也牵扯进去,另外……”他压低声音:“告诉我们在汴梁的人,盯紧郭威的一举一动。” 第128章乾祐之变(一) 与此同时,杨邠也在自己府中召集心腹议事。 “杨公,陛下今日态度蹊跷,既不彻底倒向苏党,也不为我们主持公道。”判官李毅忧心忡忡道。 杨邠长叹一声:“陛下这是要我们与苏党两败俱伤啊,为今之计……”他眼中精光一闪:“必须保住史弘肇的性命。李毅,你秘密联系禁军中我们的旧部,务必确保天牢万无一失。” “那郭威那边……” “郭威……”杨邠沉吟片刻:“此人……” 就在洛阳朝堂暗流涌动之际,汴梁城中的郭威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密信,他独自站在书房内,将信笺一一焚毁,火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 “姑父,”柴荣悄然而入,“刚收到消息,明藩在沧州增兵已达三万,战船过百艘。” 郭威目光一凝:“许松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黄河沿线:“传令下去,沿河各州县进入战备状态,另外……”他转身凝视柴荣:“你亲自去一趟武宁军,见王彦超。” 柴荣微微一惊:“姑父是要……” “未雨绸缪罢了,”郭威淡淡道,“记住,此行绝密。” 夜色如墨,一只信鸽从汴梁城中悄然起飞,向着东南方振翅而去,与此同时,一队轻骑兵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汴梁城外的硝烟还未散尽,洛阳城内已暗流涌动,苏逢吉府邸的密室中,烛火摇曳,映照出几张阴晴不定的面孔。 “相爷,史弘殷虽败,但史弘肇在禁军中的旧部仍盘根错节,”刘铢压低声音道:“下官收到密报,杨邠已派人暗中联络天牢守卫……” 苏逢吉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忽然冷笑一声:“杨老匹夫这是要与我鱼死网破啊。” 他转向角落里一个始终沉默的青衣文士:“先生以为如何?” 那文士缓缓抬头,竟是本该流放河西的刘鼎!他眼中闪着阴冷的光:“相爷何不以退为进?咬死史弘殷通敌之罪,逼史弘肇自乱阵脚,以史弘肇的性子,一旦被逼急了……” “妙!”苏逢吉猛地拍案:“史弘肇性情暴戾,若觉生死危机,必会召集旧部,疯狂清洗朝中与史弘殷有牵连之人,届时朝堂大乱,陛下就不得不依靠本相来稳定局面!” 次日早朝,苏逢吉一改往日咄咄逼人的姿态,竟主动提议:“陛下,史弘殷谋反证据确凿,但其兄史弘肇毕竟曾为先帝托孤之臣。若其肯大义灭亲,指证史弘殷勾结明藩之罪,或可网开一面……” 刘承祐闻言眼前一亮……这正合他让两派相争的意图。 杨邠却面色大变,他太了解史弘肇了,此人最重兄弟情义,绝不可能为自保而诬陷亲弟。 果然,当旨意传到天牢,史弘肇怒发冲冠,一拳砸碎了牢房的木栅:“苏逢吉老狗,安敢如此辱我!” 他抓着传旨太监的衣领怒吼:“回去告诉那小皇帝,我史家兄弟对大汉忠心耿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让我污蔑亲弟!” 消息传回朝堂,苏逢吉立即变脸:“陛下!史弘肇如此猖狂,分明是心怀怨望!臣请立即彻查其党羽,以防不测!” 杨邠急忙劝阻:“陛下不可!史弘肇只是一时激愤……” “报……”一名禁军慌张冲入大殿:“史弘肇旧部劫了天牢!西城兵马使赵晖率三百甲士正向皇城逼近!” 满朝哗然。 刘承祐脸色煞白,他没想到事情会失控至此。 苏逢吉暗中冷笑……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护驾!快护驾!”刘承祐仓皇起身:“调……调左右神武军入宫!” 洛阳城瞬间大乱,史弘肇被旧部救出后,果然如那谋士所料,开始了疯狂报复。他亲自披甲上马,带着亲信部曲冲入御史台,将刘鼎等苏党官员拖出当街斩杀,又纵火焚烧苏逢吉别院,所幸苏逢吉早有准备,已躲入皇城。 “杀!给我杀光这些构陷忠良的奸佞!”史弘肇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他本就以残暴著称,此刻更是肆无忌惮,凡与苏党有牵连的官员,不论品级,尽数抄家灭门,洛阳街头血流成河,哭号震天。 杨邠见局势失控,急调自己掌控的禁军试图平息乱局,却被史弘肇视为背叛。 两派禁军在朱雀大街爆发激战,昔日同袍刀兵相向。混战中,流矢甚至射入了皇城,惊得刘承祐躲在内殿不敢出声。 “相爷妙计啊,”皇城角楼上,刘铢望着城中乱象,低声赞叹,“史弘肇这一闹,不仅坐实了谋逆之罪,连带杨邠也脱不了干系。” 苏逢吉抚须微笑:“让这莽夫再闹会儿,等陛下走投无路时,自然会求到本相头上。”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史弘肇的疯狂。 当得知史弘殷已在汴梁被郭威处决的消息后,史弘肇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竟下令打开武库,武装城中地痞无赖,组建了一支近万人的叛军,扬言要"清君侧,诛奸佞"。 “疯了!这厮彻底疯了!”刘承祐在寝宫中摔碎了心爱的玉盏:“快传旨让郭威回师平叛!” “陛下不可!”苏逢吉这才慌了神:“郭威若回师,汴梁空虚,明藩必乘虚而入!再者,郭威素来与杨邠等人交好,他若是率军来到洛阳,到底是帮杨史,还是帮陛下?” 洛阳城外,洛水河畔的芦苇荡在秋风中瑟瑟作响。 史弘肇披头散发地站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前,望着远处洛阳城头飘扬的"刘"字大旗,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 “报……!杨邠亲率左神武军追至十里外!”斥候飞马来报。 史弘肇狞笑一声:“好啊,连杨老匹夫也来落井下石!”他猛地转身,对身边仅存的几名将领吼道:“传令下去,全军背水列阵!今日不是杨邠死,就是我史弘肇亡!” 副将赵晖急劝:“太师,我军只剩三千残兵,不如暂避锋芒……” “放屁!”史弘肇一脚踹翻赵晖:“老子纵横沙场二十年,什么时候当过逃兵?杨邠那个老匹夫,竟敢调动本该护卫皇城的左神武军来对付我,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他拔出佩剑,剑锋在秋阳下泛着寒光:“儿郎们!杨邠勾结苏逢吉,构陷忠良,今日我等就替天行道!杀回洛阳,清君侧!” 残存的叛军发出野兽般的吼叫。这些人多是史弘肇的死忠,或是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此刻已抱定必死之心。 与此同时,洛阳皇城内,刘承祐正与武德使李业、苏逢吉、苏禹珪等人密议。 “陛下,杨邠擅自调动左神武军,此乃大忌!”李业压低声音:“左神武军素来戍卫皇城,如今竟听杨邠调遣,这说明什么?说明杨邠的手已经伸进了陛下的禁军!” 刘承祐面色阴沉如水。 他刚刚收到密报,杨邠不仅调动了左神武军,还暗中联络了右神武军的部分将领,更令他心惊的是,这些将领竟然真的听从了杨邠的调遣! “陛下,”苏逢吉阴恻恻地开口,“杨邠此举名为平叛,实则是要借机掌控更多兵权,若让他灭了史弘肇,下一个要对付的……” 他故意停住,目光扫向刘承祐。 年轻的皇帝攥紧了拳头,他当然明白苏逢吉的暗示……杨邠下一个要对付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传朕密旨,”刘承祐突然下定决心,“即刻调武德司亲军接管宫禁,另外……”他看向苏逢吉:“苏相即刻拟旨,加封郭威为平章事,令其速速率汴梁驻军入京勤王!” 苏逢吉大惊:“陛下,郭威与杨邠素有旧谊,若他……” “朕自有计较。”刘承祐冷笑:“郭威若忠心,自会奉诏,若有不臣之心……”他转向李业:“立刻联系太原那边,着皇叔布置好忻州防御,率军南下,驻扎郑州,待郭威奉诏经过郑州时,设法将其拿下,夺其兵权。” 就在洛阳城内暗流涌动之际,洛水河畔的战斗已经打响。 杨邠亲率八千左神武军精锐,以堂堂之阵向史弘肇残部压来。两军甫一接触,史弘肇的乌合之众便显露出颓势。 “太师!左翼撑不住了!”赵晖满脸是血地奔来报告。 史弘肇怒目圆睁:“随我杀!” 他亲自披甲上马,率领亲卫队直冲敌阵,这位以勇武著称的老将此刻如同疯虎,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杨邠在中军看得真切,立即下令:“放箭!” 箭雨倾泻而下,史弘肇身边的亲卫接连倒下。 一支利箭穿透他的肩甲,鲜血顿时浸透了战袍。但他恍若未觉,继续向前冲锋。 “杨邠老贼!纳命来!”史弘肇的怒吼响彻战场。 眼看史弘肇就要冲破防线,杨邠的亲兵队长急道:“相爷快退!” 杨邠却镇定自若:“慌什么?”他轻轻挥手:“让开中路。” 说时迟那时快,史弘肇刚冲入敌阵缺口,两侧突然竖起无数盾牌,将他团团围住。 地面上的绳索同时拉起,战马嘶鸣着栽倒,史弘肇重重摔落马下。 “绑了!”杨邠冷声下令。 当史弘肇被五花大绑押到杨邠面前时,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大汉太师已是血人一个。他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怒火未熄:“杨邠!你勾结昏君,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杨邠叹了口气:“史兄,你我同为先帝托孤之臣,何至于此?” “呸!”史弘肇一口血痰吐在杨邠脸上:“少在这里假惺惺!若非你暗中支持那小皇帝,我兄弟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杨邠擦去脸上污血,沉声道:“史兄,你御前拔剑,形同谋逆,这是自取灭亡啊!” “哈哈哈!”史弘肇仰天大笑:“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老子告诉你,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那小皇帝刻薄寡恩,苏逢吉阴险狡诈,你杨邠……也活不长久!” 杨邠面色微变,不再多言,挥手道:“押回洛阳,交由陛下发落。” 当史弘肇被押回洛阳的消息传来,刘承祐大喜过望,立即下旨将史弘肇关入天牢,择日处斩。 同时,他暗中命令李业加强宫禁防卫,并秘密调集忠于自己的禁军部队。 史弘肇被押解回洛阳,打入天牢的消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洛阳城的气氛从混乱的喧嚣转向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年轻皇帝刘承祐那张因兴奋与紧张而微微扭曲的脸。 他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武德使李业、宰相苏逢吉以及苏逢吉的心腹、新任枢密副使苏禹珪。 “好!杨邠老儿总算做了一件让朕省心的事!”刘承祐拍着御案,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史弘肇这条疯狗,终于被关进了笼子!” 苏逢吉立刻躬身道:“陛下洪福齐天,逆贼伏诛在即。然则,史逆虽除,其背后之人却尚未根除,隐患犹在啊!” 刘承祐脸上的兴奋稍敛,目光锐利地看向苏逢吉:“苏相是说……杨邠?” “正是!”苏逢吉斩钉截铁:“陛下明鉴!杨邠今日能调动左神武军围捕史弘肇,他日焉知不能调动右神武军,甚至……直逼宫禁?此獠手握重权,党羽遍布朝野,史弘肇虽跋扈,不过是匹夫之勇,杨邠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陛下可还记得,史弘肇临阵所言‘杨邠也活不长久’?此非诅咒,实乃其心中深知杨邠之威胁!” 李业也适时进言:“陛下,苏相所言极是。杨邠今日调兵,未得陛下明旨,仅凭枢密院文书,左神武军便俯首听命,此乃僭越!禁军乃天子亲军,岂能听命于宰相?长此以往,陛下威严何在?今日他能调兵捕史,明日若有不臣之心,后果不堪设想!武德司密报,杨邠与郭威之间,虽因史弘殷之事生隙,然其门生故旧盘根错节,私下仍有书信往来,未必没有勾连!” 刘承祐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杨邠展现出的对禁军的掌控力,确实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苏逢吉的话,句句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皇权的旁落。 第129章乾祐之变(二) 他登基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摆脱这些顾命大臣的掣肘,如今史弘肇倒了,杨邠就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朕岂能不知?”刘承祐的声音冰冷:“杨邠自恃元老,处处以先帝托孤自居,视朕如幼童,朝中大事,几时真正问过朕的意思?他今日能调兵,明日就能逼宫!此贼不除,朕寝食难安!” 他豁然起身,在殿内焦躁地踱步:“只是……杨邠根基深厚,党羽众多,贸然动手,恐生大乱。史弘肇之乱方平,洛阳不能再乱了。” 他看向苏逢吉:“苏相可有万全之策?” 苏逢吉眼中精光一闪,早已成竹在胸:“陛下勿忧。杨邠倚仗者,无非两点:一是其宰相之位,把持朝政;二是与郭威旧谊,手握部分禁军兵权。欲除之,必先断其臂膀,夺其兵权!”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陛下可即刻下两道密旨。” 苏逢吉看向李业:“李大人,你执掌武德司亲军,秘密监视杨邠府邸及枢密院,将其心腹党羽名单尽数掌握。同时,立刻以加强宫禁、防备史逆余党为名,调集绝对忠于陛下的亲信禁军部队,替换掉杨邠可能安插在皇城要害位置的人手,特别是内宫侍卫及宫门守将!务必确保宫城万无一失!” 李业肃然领命:“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苏逢吉转向刘承祐:“陛下已经下诏命令郭威前来勤王,又命令皇叔率军南下郑州,在郑州寻机夺了郭威的兵权,此乃上策,可再去信于皇叔,命其以陛下密旨为凭,宣其罪状,夺其兵符!郭威若束手就擒则罢,若敢反抗,便是坐实谋逆,皇叔麾下精兵正好将其就地正法!同时秘密遣使急往郑州,密旨众将许以高官显爵金银钱财让他们诛杀郭威,待郭威死讯传来再杀其家眷也不迟。” 刘承祐听得眼睛发亮:“妙!妙计!如此,郭威这头猛虎便不足为虑!那汴梁兵权……” “汴梁兵权,自然由陛下信任之人接管!”苏逢吉接口道:“陛下可同时密令刘皇叔,若成功解除郭威兵权,即由其暂领宣武军留后,镇守汴梁,防备北寇!刘皇叔乃陛下至亲,忠心可鉴,汴梁交于他手,陛下可高枕无忧!” 刘承祐抚掌大笑:“好!苏相真乃朕之张良、陈平!李业,你速去布置宫禁!” “臣遵旨!”苏逢吉与李业齐声应诺,眼中都闪烁着阴谋得逞的光芒。 只可惜,这几位虽然都是为官多年,却并未真正上过战场,对军中之事所知甚少,但凡这殿中有一个军伍里摸爬久了的人都会反对,可惜这里没有,还纷纷地为这个馊主意叫绝称赞。 “还有王章,当如何处置?” 刘承祐又是问道。 王章乃是三司使,掌管朝廷财政大权,与杨邠、史弘肇同为顾命大臣,素来与杨邠交好。 苏逢吉闻言冷笑一声:“陛下,王章此人看似中立,实则与杨邠沆瀣一气。臣听闻,前日他还暗中调拨军饷给杨邠调动的左神武军,此乃结党营私之实据!” 刘承祐眼中寒光一闪:“既如此,便一并除去!” 苏逢吉却摇头道:“陛下且慢,王章掌管三司多年,朝中财政脉络尽在其手,若贸然处置,恐致国库混乱,不如先以升迁之名,调其任闲职,待杨邠伏诛后,再慢慢收拾不迟。” 刘承祐略一思索,点头道:“苏相老成谋国,就依此计。拟旨,加王章为太子太保,荣衔而已,三司使一职……就由苏禹珪暂代吧。” 苏禹珪闻言大喜,连忙跪地谢恩:“臣必竭尽全力,为陛下管好国库!” 就在刘承祐与苏逢吉密谋之时,杨邠府中也是灯火通明,杨邠刚从宫中复命归来,脸色却异常凝重。 心腹李毅低声道:“相爷,今日陛下对您的态度颇为蹊跷,表面嘉奖,实则疏远。方才武德司的人已经暗中包围了史弘肇旧部的几处宅邸……” 杨邠长叹一声:“陛下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他负手在书房中踱步:“我今日调动左神武军,虽是平叛所需,但确实犯了忌讳。陛下生性多疑,此刻恐怕已在谋划如何对付我了。” “那相爷何不先发制人?”李毅急道:“您在禁军中仍有不少旧部……” “不可!”杨邠断然否决:“史弘肇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若轻举妄动,岂不坐实了谋逆之罪?为今之计……”他沉吟片刻:“你立刻派人秘密联络郭威,将洛阳情形如实相告。另外,传我手令给左神武军都指挥使张彦超,让他提高警惕,但切勿轻举妄动。” 李毅刚要离去,杨邠又唤住他:“慢着!王章那边也要通知到,让他近日小心行事,账目上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当夜,洛阳城中暗流涌动。武德司的密探穿梭于大街小巷,禁军各部频繁调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次日清晨,一道震惊朝野的圣旨突然颁布,加封杨邠为太师,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看似尊崇至极,实则是明升暗降,剥夺了其实际政务权力。 与此同时,另一道圣旨命王章移交三司印信,升任太子太保,三司使一职由苏禹珪接任。 朝堂之上,杨邠面色如常地领旨谢恩,心中却已了然……皇帝这是要对他动手了! 退朝后,杨邠刚回到府邸,管家就慌张来报:“相爷,府外突然多了许多陌生面孔,似是武德司的探子!” 杨邠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他转身对李毅道:“立刻从密道出府,按昨夜计划行事!” 李毅含泪叩首:“相爷保重!”说罢匆匆离去。 当日下午,又一道圣旨传来,以“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下令收押杨邠,查抄相府。 当武德司亲军冲入杨府时,杨邠早已穿戴整齐,端坐正堂。 他平静地看着闯进来的士兵,淡淡道:“老夫乃先帝托孤之臣,要拿我,需有天子明旨。” 带队军官冷笑一声,展开一卷黄绫:“杨邠接旨!” 杨邠缓缓跪下,听完圣旨后,突然大笑:“好一个‘结党营私''!好一个‘图谋不轨''!先帝啊,您在天之灵可曾想到,您钦点的顾命大臣,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猛地起身,怒视众人:“我杨邠一生为国,问心无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要面见陛下,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 军官不为所动:“奉陛下口谕,杨邠罪证确凿,无需面圣!来人,拿下!” 就在此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左神武军都指挥使张彦超率领数百精兵赶到,将武德司的人团团围住。 张彦超大步走入,沉声道:“杨相乃朝廷重臣,即便有罪,也当由三法司会审,岂能由武德司私自带人捉拿?本将奉枢密院令,特来护卫杨相入宫面圣!” 形势瞬间逆转,武德司军官脸色大变:“张彦超,你敢抗旨?” 张彦超冷笑:“旨意何在?本将只看到武德司的人擅闯宰相府邸!”他一挥手:“护送杨相入宫!谁敢阻拦,以谋逆论处!” 杨邠见状,心中稍安,暗道张彦超果然忠心。 他整了整衣冠,昂首走出府门,在左神武军的护卫下向皇城而去。 然而,他们刚行至半路,前方突然出现大批禁军,为首的正是李业! 李业高坐马上,厉声喝道:“张彦超擅调禁军,图谋不轨,奉陛下旨意,就地正法!弓箭手准备!” 刹那间,街道两侧屋顶上冒出无数弓箭手,寒光闪闪的箭矢对准了杨邠一行人。 张彦超大惊:“杨相快走!” 他拔刀出鞘,率亲兵护在杨邠身前。 “放箭!”李业一声令下。 箭如雨下,张彦超身中数箭,仍奋力厮杀,最终倒在血泊中。 杨邠被亲兵拼死护着退入一条小巷,却被早已埋伏的武德司人马堵个正着。 当杨邠被五花大绑押到刘承祐面前时,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顾命大臣已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刘承祐高坐龙椅,冷笑道:“杨邠,你还有何话说?” 杨邠抬头直视皇帝,毫无惧色:“陛下!老臣一心为国,从无二心!今日之祸,实乃奸佞构陷!陛下若执意诛杀忠良,只怕……” “住口!”刘承祐暴怒:“来人!将杨邠押赴市曹,即刻处斩!夷其三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喝止:“陛下且慢!” 只见枢密副使闫晋卿疾步闯入大殿,身后跟着数位朝中重臣。 他跪伏在地,额头重重叩在殿砖上:“陛下!杨相乃先帝托孤重臣,即便有罪,也当由三法司会审。若贸然诛杀,恐致朝纲震荡啊!” 刘承祐拍案怒道:“闫卿!杨邠结党营私、擅调禁军,证据确凿,你还要为他开脱?” 闫晋卿抬起头,眼中含泪:“陛下明鉴!杨相掌政多年,若真有异心,何须等到今日?眼下史弘肇之乱初平,北有明藩虎视眈眈,南有诸镇观望,若诛杀顾命大臣,天下藩镇将如何看待朝廷?” 兵部尚书赵晖也跪地进谏:“陛下,杨相在边关将士中威望甚高,郭威大军将至,此刻诛杀杨相,恐激变故啊!” 刘承祐脸色阴晴不定,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击。 苏逢吉见状,急忙附耳低语:“陛下,闫晋卿等人与杨邠素有勾结,此乃结党铁证!”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慌张闯入:“急报!郭威前锋已至郑州外二十里!”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闫晋卿抓住机会高声道:“陛下!郭威此来必是为杨相讨公道,若此刻诛杀大臣,岂不正中其下怀?” 刘承祐猛地站起,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朕乃天子,岂容臣子胁迫!” 他一把抓过案上令箭掷在地上:“即刻处斩杨邠!夷其三族!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 闫晋卿闻言,竟不顾礼仪扑上前抱住刘承祐的腿:“陛下!三思啊!老臣愿以性命担保……” “放肆!”刘承祐一脚踹开闫晋卿,对殿前侍卫厉喝:“还不动手!” 杨邠闻言,仰天大笑:“陛下!您今日杀我容易,他日郭威兵临城下,看谁还能保您周全,老臣在九泉之下,等着看您如何收场!” “拖出去!斩!”刘承祐怒吼。 当日午时,杨邠与史弘肇一同被处死于洛阳闹市,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而更令刘承祐惊恐的是,就在处死杨邠的当晚,他收到了另一个噩耗……他派去郑州埋伏郭威的皇叔刘崇,竟然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郭威大军安然通过! “刘崇误我!”刘承祐在寝宫中摔碎了所有能摔的东西:“速传苏逢吉、李业入宫!” 洛阳城的街巷间,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着这座千年古都,往日熙熙攘攘的西市,如今只剩下零星几个摊贩,连叫卖声都是有气无力的。 “老张头,你这炊饼还卖啊?”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蹲在墙角,低声问道。 卖炊饼的老者叹了口气:“家里还有几口人要吃饭啊,不过……”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听说郭枢密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这炊饼怕是卖不了几天了。” 货郎神色紧张地凑近:“我今早去南城送货,看见好多大户人家都在收拾细软,守城的军爷说,郭枢密这次来者不善……” “嘘……”老张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队武德司的兵丁正挨个盘查街上的行人,为首的军官眼神阴鸷地扫视着每个角落。 货郎连忙低头整理担子,等兵丁走远后才敢继续说话:“这世道……前些日子杀杨相爷,昨儿个又抄了好几家大臣的府邸,我隔壁王秀才说,这是要变天啊!” 老张头默默收着摊子:“咱们小老百姓,管他谁坐龙庭呢,只是……” 他望着皇宫方向,忧心忡忡:“每次换皇帝,都要死不少人啊。” 此时,城南一处茶楼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二楼雅间密谈。 “李兄,你消息灵通,给个准信。”一个胖商人擦着汗:“我那批丝绸还运不运了?” 被称作李兄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运?现在黄河各渡口都被郭枢密的人控制了,要我说,赶紧把现银都换成粮食藏起来,这洛阳城……”他指了指脚下:“最多半个月,就得改姓!” 第130章乾祐之变(三) “这么肯定?”另一个瘦高个商人惊疑不定。 李兄压低声音:“我有个表亲在禁军当差,你们没发现吗?这几日巡城的兵丁越来越少……” 正说着,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人推开窗缝往下看,只见一队禁军正押送着十几辆装满箱笼的马车往皇宫方向去。 “那是苏相爷府上的车!”胖商人眼尖,认出了马车上的徽记。 李兄意味深长地笑了:“看见没?连宰相都在准备后路了。” 城北贫民窟里,气氛却截然不同,几个地痞围着一个瘸腿老兵,听他讲古。 “……当年郭枢密打契丹人时,老子就在他麾下当兵!”老兵灌了口劣酒,喷着酒气道:“那才叫真豪杰!不像现在宫里那个……”他做了个下流手势,引得众人哄笑。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挤到前面:“三爷,郭枢密要是进了城,咱们能过上好日子不?” 老兵眯起眼睛:“小子,记住喽!这天下谁坐龙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拍了拍空荡荡的裤管:“别再让老百姓当垫脚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只有老兵慢悠悠地拄着拐杖往家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城头变幻大王旗哟,苦的还是穷兄弟……” 夜幕降临,本该灯火通明的洛阳城却一片昏暗,只有皇宫方向亮着零星火光,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一个更夫提着灯笼,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梆子。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又要换皇帝喽……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下一刻,他听到远处有马蹄声,赶紧躲到街角的黑暗处,只见一队百十人的骑兵疾驰而过,接着又是一群披挂整齐的步卒直奔城门而去。 片刻后,皇宫的方向传来厮杀声音,西北方向也有惨叫传来。 靠近郭威府邸的一处宅院中。 “队长,情况摸清了,是皇帝派兵去了杨邠、史弘肇和王章等三人的府邸,听这动静,只怕是要灭掉三人满门,郭府和柴府也有禁军包围,郭威全家都被监视起来了。” 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正在向一个年轻人说道。 “传令兄弟们,详细打探郭府和柴府的情况,做好营救准备,等到靖安司的消息到了,立刻行动。” 这年轻人正是禁卫特战营的一名队长,龙翼。 就在此时,陈兵洛阳城外的郭威,迎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 “你是何人?有何军机要事禀报?” 大帐之中,只有郭威和柴荣父子二人,柴荣盯着眼前的男子问道,目光中满是戒备。 “在下段九重,见过郭大帅。” 来者正是靖安司指挥佥事,严庄麾下头号特务头子段九重。 “靖安司的人?你就是段九重?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段九重的话落下,郭威的脸色却是变得严肃起来,柴荣却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是神色却更加警惕了,他虽然不知道段九重的身份,但是却知道,能够让义父都赞赏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严庄执掌北镇抚司,这几年来,靖安司北镇抚司在各大藩镇高层之中,是声名鹊起,无论是蔚州之战,还是幽州之战、泒河之战,靖安司在其中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尤其是幽州之战,靖安司一手策划了赵匡林反叛契丹,直接断了耶律德光的退路,逼得耶律德光不得不快速北撤,以至于病情加重,驾崩于杀胡林。 后来的泒河之战,许松能够获胜,与幽州之战的胜利关系极大。 柴荣如今刚刚成为郭威的义子,还未正式受到重用,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但是郭威作为后汉核心高层,却是对很多秘密都是了解的,自然也知道明藩麾下的精兵强将。 擅长闪电突袭的朱英,擅长骑兵作战的高怀德和王清,性格稳重、步步为营的李崇,作战疯狂、悍不畏死的刘广,狡诈如狐、诡计多端的刘清。 还有便是靖安司中,擅长追踪暗杀,一手建立靖安司的严庄,智慧过人、机谋百变的房青风,心思诡谲的段九重,心狠手辣、堪称酷吏的苏阳等等。 反而是靖安司的指挥使,在各方仍然是个谜,许智明面上就是明藩监察司的主事,在外并不会直接过问靖安司的事情。 “郭大帅征战沙场数十年,勇力过人,兵法无双,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当不得大帅如此盛赞。” 段九重脸上平静,始终带着一丝微笑。 “你若是无名小卒,那这天下,可就没有什么名人了。明藩手下,靖安司在各大藩镇之中,短短几年便已经是让人谈之色变,你作为靖安司北镇抚司严庄手下的头号战将,谁若敢说你是无名小卒,那绝对是眼睛瞎了。说吧,段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郭威面色威严,并无笑容,而是更加严肃地看着段九重说道。 “在下来此,是给大帅送一个消息,就在今晚,皇帝的禁军已经对杨邠、史弘肇和王章三人的家眷展开了杀戮,要将三人满门尽灭,还有,郭府和柴府也已经被禁军包围,皇帝的使者很快就会到来,若是大帅不按照小皇帝的旨意行事,只怕郭府和柴府顷刻间就要步杨史三人的后尘,若是大帅遵旨行事,那后果……” “不可能……段九重,休要在此胡说八道,乱我军心……” 段九重的话还未说完,郭威便大声呵斥道。 “郭大帅,此事是真是假,你自有判断,在这种事情上,在下还不至于诓骗于你,再说,想必大帅在洛阳定有亲信,这么大的事情,只要大帅派人进一趟洛阳城,来回不过几个时辰便可印证的事情,在下何必撒谎?” 郭威常年带兵,征战沙场,身上自有一股杀机和威势,但是段九重也不是寻常人,面对他的压力,脸色丝毫不变,不卑不亢的说道。 “陛下,这是疯了吗?” 郭威气急,几乎要把桌子掀了。 他与史杨王三人共事多年,对他们三人最是了解,他们做事的确专权,也常常不给太后皇帝面子,尤其是史弘肇为人暴躁残酷,可是这三人绝无反心,在这个“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年代,忠心绝对可以抹去太多的罪过。 却没想到,小皇帝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果决异常,直接杀了三人,还要灭人满门。 “郭府和柴府现在如何了?” 微微一顿,郭威开口问道。 “郭府和柴府已经被重重包围,不过目前还没有动手,皇帝派了国舅李业秘密传旨镇宁军节度使李弘义诛杀王殷将军,同时暗中收买军中将士,命令郭崇威诛杀郭大帅和王峻将军,不过李业的人刚出洛阳城,便被在下的人给劫了,洛阳那边暂时还没有收到消息,郭府和柴府还算安全。” 段九重说道。 “那段先生如此做,为了什么?总不会是想让本帅率领这数万兵马投靠明藩吧?” 郭威盯着段九重,冷冷地说道。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段九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能猜出如今的局面,只怕眼前这位段先生从中出了不少力。 “若是郭大帅愿意归附我家大王,那自然是最好的,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如今大帅有何打算?” 段九重笑了笑,并未隐藏自己的目的,在郭威这样的人物面前,有些事情越是隐瞒,就越容易坏事。 “你倒是直接,既然你来这里了,那还请段先生给指个明路。” 郭威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他还是想要看看这位名满各方的年轻俊杰到底有什么谋算。 “如今的局势,在下给大帅献上三策。” 段九重伸出三根手指说道。 “哦?哪三策?” 郭威问道。 “其一,便是郭大帅什么都不做,等着刘崇的大军到来,与洛阳守军前后夹击,然后夺了大帅的军权,大帅和柴将军,被押回洛阳,与郭柴两家的家眷们一起,被皇帝砍头。” 段九重伸出食指说出了这番话。 “放肆……” 郭威没有说什么,这是看着段九重,柴荣却是年轻气盛,厉声喝道。 “荣儿,听听段先生另外两策。” 郭威摆摆手,让柴荣不要说话。 “其二,大帅尽起大军,以最短的时间击败洛阳守军,控制皇宫,然后回军,以疲惫之师,对决刘崇的新锐之军,拼死一战。当然大帅也可以赌一下,那刘崇是不是会顾忌皇帝的性命,甘愿投降。” 段九重又是说道。 “先生可以说说第三策。” 显然,只要有些头脑,都不会选择前两策,郭威更不会如此,而是继续问道。 “其三,便是大帅率领大军北上,王殷将军与李弘义有旧,李业送信让李弘义杀王殷,李弘义必不会动手,只要郭大帅兵临镇宁军,李弘义必会望风而降。刘崇在郑州放过大帅大军来洛阳,其心已经昭然若揭,刘承祐必不会容他,只要大帅退兵,刘承祐必然会对刘崇下手,到时候趁着刘崇和刘承祐决战之时,与我明藩大军合兵南下,渔翁得利,一举荡平中原。” 段九重说道。 “你如此说,那是让义父弃家人于不顾,做那无情无义之人?再说,我们完全可以立刻攻打洛阳,洛阳城中不过两万兵马,而且精锐都被义父带出来了,只要我们出兵,轻易便可攻下。” 柴荣冷冷一哼说道,郭威看了看柴荣,却没有说话。 段九重摇了摇头说道:“柴小相公,刚才在下已经说了,刘崇的大军就在郑州,而且那是前日的情报,此时只怕都已经绕道郭帅大军的背后了。 你们若是此时拔营,攻打洛阳,很有可能刘崇的骑兵会立刻发起突袭,到时候打你们一个猝不及防,大军崩溃,我想以刘崇手下的兵马战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柴荣色变,他知道段九重说的绝非虚言,急忙看向郭威。 “这就是你们救我们家人的条件?” 郭威说道。 “也算不上条件,大王下达的命令是,无论郭大帅是否愿意投靠,禁卫军特战营都必须要全力营救郭柴两家的家眷。” 段九重摇摇头说道。 他这话让郭威和柴荣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明藩的强大已经是天下皆知,有了他们出手,家人的生命安全应该是可以保障的,虽然以后可能会受制于人,但是起码能活下来,只要人活着,以后就有机会团聚。 “皇帝的密旨还在你的手上?” 郭威沉默了一会说道。 段九重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拿出圣旨,交给了郭威。 “荣儿,两个时辰后,传令升帐。” 郭威又对柴荣说道。 “郭大帅,在下先告辞了。” 段九重拱手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郭威的了。 段九重离开后,柴荣起身对郭威说道:“我立刻传令,命人秘密进入洛阳,打探消息。” 郭威摆摆手阻止他,道:“放心吧,我早有安排,估计也应该有消息了。” 刘知远对他是有防备的,否则之前也不会给了他一个枢密副使的职位,却并未给他实际的军权,只是刘知远驾崩后,朝廷无将可用,才会让他带兵。 但是哪怕如此,军中也有朝廷的监军,郭威对朝廷也并不信任,在洛阳安排有亲信。 一个时辰后,有密探将书信送入军营,郭威立刻传令心腹将领前来议事。 待众将军到来后,郭威将手中的密旨交给他们观阅,同时将洛阳发生的事情跟他们说了,当然,密旨上面,已经添加了其他将领的名字,而不仅仅是只有原本的郭威和王峻的名字。 王峻第一个大声说道:“这个皇帝,竟然如此狠毒阴险,事到如今,文仲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刻起兵,反攻洛阳,我们当做出姿态来,朝廷才会投鼠忌器。” 王峻本是个戏子出身,有一副好嗓子,能歌会唱,还会跳舞,后来加入河东军队,在刘知远麾下做了一个小军官,因为给耶律德光送信,得到了刘知远的器重,才一步一步爬上来。 但这家伙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如果说郭威和史弘肇是好同僚的话,那么和王峻便是好兄弟,私人关系更重一些。 郭威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郭威率军平叛,他便任监军,他这监军也就是个摆设,心里面根本不在朝廷那边。 第131章乾祐之变(四) “狗皇帝!才坐了一年江山便要屠戮功臣,郭某只因着是大帅属下竟也不放过,当真是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郭崇威说得义愤填膺,他哪里知道这密旨已是被改得面目全非,原来的密旨上确实也有他的名字,可却是那个要用高官厚禄收买的人,如今却是上了被杀的名单。 行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曹威抢过圣旨,看了看骂道:“俺都没见过皇帝,跟他无冤无仇竟也要杀俺!你们一个个都有份,自己看吧!” 曹威对郭威道:“还请大帅主持大局,既然皇帝不是个东西,咱们就换了他,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位曹威和郭威、王峻可不一样,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在军中的关系人脉极深,号召力可不弱。 众将士看自己都上了皇帝的黑名单,一个个义愤填膺,好几个都激动地拔出了刀,嗷嗷叫的要起兵反攻洛阳:“请大帅带领我等攻打洛阳,皇帝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换一个皇帝。” 见火候差不多了,郭威老泪纵横两手微颤,可怜模样哪里像是个手握军政大权的一方诸侯:“众兄弟赤诚待我,郭某无以为报!” 曹威大声说道:“大帅言重了,这半月在大帅麾下作战,末将才真正知道一个军人的快活,不用像以前那样,顾忌这个、担心那个,大帅以真心待我等,我等自然要以真心相报。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屠戮功臣,斩尽杀绝,这样的暴君不值得我等效忠,请大帅率领我等杀回洛阳,推翻那暴君。” 郭威之前是归德军节度使,之后又改为汴梁留守,但是他手下的兵马可不只是归德军的,还有一大部分是从附近的藩镇调过来的兵马,其中就有不少原魏博军的兵马。 熟悉这段历史的人应该知道,魏博军自唐末以来,一直都是藩镇中的刺头,素有造反的传统。 魏博军始建于安史之乱后期,田承嗣眼见安禄山大势已去,便投降大唐朝廷,被封为魏博军节度使。 田承嗣本身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从十万魏博军中挑选一万亲军,称作牙军,开创了藩镇节度使设置牙军的先河,一直延续到五代时期。 田承嗣死后,魏博牙军无人能够压制,逐渐失去控制,以至于后来何氏、韩氏和罗氏担任魏博军节度使期间,都曾遭到魏博牙军的背叛和废立,当时就有人戏称“长安天子,魏博牙军。” 后来朱温掌权,与魏博军节度使罗绍威合谋,将魏博牙军几乎屠戮殆尽,再后来李嗣源又屠灭了牙军最后一支精锐银枪效节军,自此之后,魏博牙军便彻底没落了。 现在魏博军改成了天雄军,已经消停了许多,但是那股子谁都不服,你不顺我心意,我就造反的心气仍然残留着。 即便皇帝要杀他们是个假命题,只要有人带头他们就敢跟朝廷闹上一闹,赢了郭威当皇帝他们当开国从龙功臣,输了郭威去死,他们向皇帝要路费回家,总之带着家伙出了军营不能空手回来。 郭威似是有了几分精神,语重心长地对众人道:“不干皇帝的事,皇帝还年幼,都是他身边奸臣蛊惑!而且本帅得到消息,刘崇的大军已经到了郑州,原本是要在郑州埋伏我们的,但是他并没有出兵,可见他的心思。我们不能直接攻打洛阳,让刘崇去打,我们在后面,渔翁得利。另外大家要记住,我们不是造反,而是要帮助陛下,清除身边的奸佞小人。” 众人皆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没错!是清君侧!” 当年李嗣源也是跟他们这么说的。 当下,郭威下令,大军立刻连夜北上,给刘崇让开道路。 在郭威大军离开的同时,刘崇也得到了消息,这让他陷入了两难。 他原本是想等着郭威攻打洛阳的时候,与朝廷两败俱伤,他再渔翁得利,再制造个意外,让刘承祐等嫡系皇族成员死于战乱,他可以顺理成章地登上那个位子。 但是现在郭威跑了…… 他能怎么办? 追击郭威吗?他还没有那个自信,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打败郭威,就算是打败郭威了,他的军队势必也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刘承祐岂不是可以随意拿捏他? 不追击郭威,那要去洛阳吗? 开玩笑啊,之前在郑州没有出兵伏击郭威,刘承祐必然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要他进了洛阳,可就别想出来了。 尼玛!郭威你把老子害惨了,连家眷都不要了,就这么跑了? 回太原吗?郭威此时就在洛阳和太原之间,等于把他回太原的路给断了,他要是贸然率军北上,反而有很大可能被郭威伏击,更何况,北边还有另一头更加恐怖的猛虎,郭威如此果断北上,未尝没有那头猛虎在旁窥伺的原因。 无奈,刘崇出了个昏招:“兄弟们,杨相公、太师和三司使都已经被陛下冤杀了,陛下还杀了他们的全部家眷,这是并非陛下之错,而是陛下被苏逢吉等奸臣蛊惑,本帅要打进洛阳,清君侧,诸位可愿追随?不愿意追随的,便立刻离开军中,愿意的,本帅承诺,攻下洛阳,必有重赏。” 自然没有人愿意离开,他们都是刘崇的心腹,这次郑州抗旨,几乎已经跟造反没区别了,这个时候离开,等朝廷反应过来,他们还有好日子过? 大军迅速开拔,向着洛阳奔袭而来。 刘承祐早就下旨各藩镇起兵勤王,然而这个时候,不说来不及,就算来得及,还能有谁会过来,连杨邠和史弘肇这样的宿将功臣都被杀了,其他藩镇谁不害怕这个不计后果的小皇帝,会不会在平叛后,再给他们来一刀? 更何况,这次出兵攻打洛阳的,是小皇帝的亲叔叔,你们刘家自己人内讧,关我们什么事情? 第二日中午,刘崇的大军便到了洛阳城下,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军队都被郭威带走了,谁来抵抗啊。 不过,刘承祐也不着急,洛阳还有几万禁军,防守一个洛阳城,绰绰有余。 刘承祐下旨由慕容彦超率领大军,抵御刘崇的叛军。 可是他忽视了,史弘肇原本就是禁军的头头,他统领大军多年,在军中不知道有多少心腹,就算刘承祐进行了清洗,但是短短几天时间,又能清理多少人,而且最终的是,他动手太仓促,完全没有周全的计划,对于史弘肇的心腹都有哪些都没有搞清楚。 而且郭允明等人也弹压不住军中的那些骄兵悍将,更不知道该如何拉拢那些将士。 刘崇大军到达洛阳后,并未第一时间进攻,而是安营扎寨,派遣暗线进入洛阳城。 洛阳城头,刘承祐身着明黄龙袍,在众臣簇拥下检阅即将出征的禁军。他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列队的将士,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将士们!”刘承祐振臂高呼:“逆贼刘崇犯上作乱,朕今日……” 他正要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却被身旁的苏逢吉轻轻拉了下衣袖。 刘承祐不悦地皱眉,却见苏逢吉低声道,“陛下,按惯例出征前需发放开拔银……” “什么开拔银?”刘承祐一愣:“国库空虚,哪来的银子?” 苏逢吉面露难色:“这……这是军中惯例,若无开拔银,只怕军心不稳……” 刘承祐不耐烦地挥手:“朕乃天子,他们为朕效命是天经地义!”说罢,他继续对着城下将士高声道:“……只要击退叛军,朕重重有赏!” 城下的禁军将士面面相觑,前排一个老兵小声嘀咕:“又是空口白话……” “可不是,”旁边一个校尉冷笑:“连开拔银都不给,还想让我们卖命?” 队伍中的骚动渐渐扩大。 刘承祐见状,脸色阴沉下来:“怎么?朕的话不管用了吗?” 禁军统领郭允明急忙上前呵斥:“肃静!陛下面前,成何体统!” 然而军心已散。 一个胆大的都头高声问道:“陛下!往常出征都有开拔银,今日为何没有?” 刘承祐勃然大怒:“放肆!朕的话就是军令!慕容将军,即刻率军出击!” 慕容彦超硬着头皮领命,心中却叫苦不迭,他深知没有开拔银,这支军队根本指挥不动。 当夜,军营中怨声载道。 “听说杨相公全家都被杀了,”一个士兵裹着破旧的军毯,低声道,“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嘘!小声点!”另一个士兵紧张地张望四周:“不过……你说得对,这样的皇帝,值得咱们卖命吗?” 角落里,几个军官正在密谈。 “刘皇叔派人联系我了,”一个满脸横肉的都指挥使压低声音,“只要咱们阵前倒戈,每人赏钱二十贯!” “二十贯?”另一个军官眼睛一亮:“比朝廷大方多了!” “可是……”一个年轻些的军官犹豫道:“毕竟是造反……” “造反?”都指挥使冷笑:“皇帝先杀功臣,又不给军饷,是他不仁在先!” 与此同时,皇宫内的刘承祐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废物!”他摔碎了案几上的茶盏:“朕养他们何用?连个刘崇都对付不了!” 苏逢吉战战兢兢地劝道:“陛下息怒……不如从内库拨些银钱……” “内库?”刘承祐怒极反笑:“内库早就空了!你不是说杀了杨邠他们就能解决国库空虚吗?” 苏逢吉额头冒汗:“这……臣也没想到他们的家产这么少……” 原来,杨邠、史弘肇等人虽位高权重,却并非巨贪,抄家所得,根本填不满国库的窟窿。 次日黎明,慕容彦超硬着头皮率军出城。刚与刘崇军接战,前排的禁军就纷纷倒戈。 “投降不杀!”刘崇军高声呼喊:“刘皇叔有令,降卒每人赏钱二十贯!” 本就士气低落的禁军顿时崩溃,不到一个时辰,五万大军土崩瓦解,慕容彦超仅率百余亲兵逃回洛阳。 消息传回皇宫,刘承祐面如死灰。 “陛下!快走吧!”李业拉着刘承祐的袖子:“从密道出城……” 刘承祐甩开他的手,惨笑道:“走?往哪走?郭威在北,刘崇在南,天下已无朕容身之处……” 时间往回退一天,洛阳城下两军对峙的时候,洛阳城中,特战队队长龙翼,已经带着特战队,潜伏到了郭府附近。 “队长,靖安司那边传来消息,我们可以动手了,尽快将郭家和柴家的嫡系救出去。” 一个士卒身穿便衣,来到了龙翼身旁说道。 龙翼眉头微皱,前段时间史弘肇造反,洛阳城戒严,导致禁卫军特战营无法携带大批装备进城,如今特战队的装备简陋,想要救出郭柴两家的所有人,几乎是不可能了。 “柴家那边情况怎么样?” 龙翼问道。 “队长,正要给你说个好消息,那小皇帝为了方便监视,下令把柴家的家眷也都押送到了郭府之中,现在郭家和柴家的家眷都在郭府,倒是方便了我们营救。” 士卒脸上露出喜色说道,这话也让龙翼脸色舒缓了一些。 “做好准备,等到刘崇攻城,我们晚上突袭郭府,救出郭家和柴家的嫡系,立刻从地道离开。” 龙翼吩咐道。 这几天特战队也不是闲着,而是在距离郭家最近的地方,偷偷挖了一条地道,直通郭府院内。 “只是,如今大军封城,刘崇不过数万人马,而洛阳城中有十万大军镇守,队长,刘崇若是不能攻破洛阳,我们一旦动手,打草惊蛇,那到时候我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小皇帝定然会大索全城,到时候我们只怕不仅救不出郭柴两家的家眷,自己也要搭进去啊。” 副队长朱浩说道。 “等待时机。” 洛阳被包围,加上刘承祐的一番骚操作,导致了各大藩镇对他都有意见,以至于洛阳几乎彻底失去了对各藩镇的控制。 所以,在刘崇包围洛阳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许松已经来到了邺城,秦岩的左神策军开拔到了邺城以北,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第132章乾祐之变(五) 朱英率领第三师则是渡过黄河,出现在齐州城下,也就是后世的济南城。不过,他是以演练的名义,渡过黄河,也并未对齐州发起进攻,但是却也把齐州刺史吓了一跳,急忙上报平卢军节度使。 在刘崇包围洛阳的时候,郭威也率领大军到达邺城。 天雄军节度使和镇宁军节度使都是郭威的老部下,所以他一路上并未受到阻拦。 “大王,这,这不能去啊,这太危险了啊,这……” 大营之中,秦岩单膝跪在许松的面前,脸上满是苦涩,大声说道。 旁边,还有赵普,成水中等一干将领和下属,都是单膝跪地,劝阻许松。 皆是因为许松竟然要单刀赴会,去邺城见郭威,这怎么可以? 明藩如此如日中天,这一切都是因为有许松这个核心在掌控,而且他现在还没有子嗣,若是他出点事情,那明藩只怕立刻就要分崩离析,辽国卷土重来,这个险,太大了。 许松却是大笑:“怎么?你们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说起来,我早就想见见郭太尉,此时有这个机会,也是一件好事嘛。” “这……” 许松心中注意已定,自然不是这些将领能够阻拦的,不过刚刚升任许松亲卫军副指挥使的丁力,却是起身说道:“大王既然执意要去,还请缓上一两天,待末将带领第一大队潜入邺城,摸清情况后,大王再去,如何?” 许松虽然很想见见郭威,也想亲自招揽这位后世正史上的后周太祖,不过他也知道如今他的生命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而是关系到明藩生死存亡,关系到汉家国祚,自然不会轻易冒险。 他点点头说道:“好,那本王就与郭威约定三日后,进入邺城,与郭威谈判,两日后再给郭威那边回复,想必到时候洛阳那边也该有消息传来,郭柴两家的家眷也该有个下落了。” 听到如此安排,众将才算是稍微放心,两日后回复郭威,那郭威那边即便是有歹心,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周密的计划,有丁力的第一大队在,还是有很大机会保护许松杀出邺城的。 公元948年10月12日,刘崇大军攻破洛阳。 洛阳城再次遭遇浩劫,十几万大军疯狂涌入城中,朝廷禁军与刘崇的河中军在城中展开激战。 这一场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洛阳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朝廷左神武军,左神威军两支禁军纷纷反叛,慕容彦超战死,以至于局势渐渐逆转,原本占据优势的朝廷大军渐渐被刘崇的大军压制,防线不断收缩,退回皇宫防守。 “杀……” “保护郭家和柴家的人,跟我杀出去。” 此时的郭府之中,也已经是血流满地,刘承祐派来的三百守卫,被龙翼手下的第三特战大队杀得节节败退,死伤过半,然后便被杀散了。 龙翼拿出靖安司送来的郭威的书信,交给郭威的夫人柴夫人,说道:“夫人,我等是郭太尉派来的人,来接各位离开洛阳。” 柴夫人拿出书信,看到上面的确是郭威的字,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完信后说道:“将军,我等跟你走,将军有何谋划?” 柴夫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此时她们只能依靠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 “时间紧急,叛军已经进城,正在和朝廷大军交战,如今的洛阳城已经是一片混乱,我们的人在北门有安排,不过我们兵力有限,为了不引起注意,此次只能带郭柴两家的嫡系离开,至于其他人,只能生死有命了。” 龙翼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好,妾身立刻集合郭柴两家的嫡系,将军稍等。” 柴夫人果断地说道。 很快,郭威的父母,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以及柴荣的生父柴守礼,夫人刘氏和三个儿子都聚集起来,在龙翼的带领下,被特战队员保护着离开郭府,向着北门快速而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乱军,都被特战队杀散,一个时辰后,来到了北门附近。 “糟了,队长,有不少败兵涌向北门,此时北门一片混乱,不能去北门了。” 前方有探子回转禀报道。 “刘崇从南门入城,那东门应该没有什么兵马,我们去东门。” 龙翼果断调转方向,这个时候去北门,万一被乱兵冲击,他们这区区几百人,就算战斗力超凡,也挡不住成千上万的人马的冲击,更何况还要保护这些老弱妇孺。 龙翼带着特战队,保护郭柴两家的家眷从东门离开,此时洛阳城大乱,东门的守军也早已逃得逃,散的散,倒是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即便是路上有些乱军冲击,但是这种毫无组织的攻击,在特战队的凶猛冲击下,也并未给他们造成损失。 龙翼他们按照既定的计划,准备从白马渡渡过黄河,往邺城方向而去。 而此时的刘承祐,则是收拾了细软,仓皇离开了皇宫,皇宫已经被刘崇攻陷,他们不得已只能逃离洛阳,赶往河东,那里还有两支禁军,并不受刘崇直接管辖,而且河东是刘家的老巢,只要回到河东,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是还未跑出洛阳城,他们就被乱军冲散,刘承祐自己带着千余亲军向着孟津渡飞速而去。 “报告,队长,前方传来线报,洛阳城已经被攻破,刘崇大军已经入城。” “报,刘承祐被乱军冲散,率领亲兵向孟津渡逃窜,后方还有刘崇的大军追赶,预计再有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孟津关。” 一个个情报汇聚到神策军第二特战大队队长花生田的手上。 花生田原本是紫金山的旧部,为人沉默寡言,但是却是个细心而且心狠手辣的家伙,特战队大比武中,仅次于丁力,被任命为第二大队的队长。 孟津关原本是三国时期,大将军何进为了抵御黄巾起义军而建设的城关,与孟津渡配合,成为洛阳北方的门户,原本有不少驻军的,但是因为刘承祐的倒行逆施,加上前线屡屡失利,大部分兵马都被调走,只剩下两千兵马,在第二大队的偷袭下,很快就被缴械,孟津关便成为第二大队暂时的驻地。 “传我命令,若是小皇帝来了,便紧闭关门,阻其北归。若是刘崇追上来,伺机刺杀!” 花生田的命令传下去,孟津关中,五百特战大队队员迅速行动。 许松派遣他们来洛阳,目的就是刘崇,此人在正史上,能够建立北汉,借助辽国与北宋王朝对抗,也是一位枭雄。原本的历史上,刘崇根本没有理会刘承祐的勤王诏命,直到郭威杀了刘赟,他才登基称帝建立北汉。 而在这个时空,应该是许松出现,引起了一些变化,刘崇竟然率领大军南下了,而且还直接造反了,这让许松喜出望外,若是他在河东,明军想要拿下太原,只怕还需要费不少事情,而且必然会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他离开了太原,那就好办了。 花生田的任务没有能够完成,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刘崇不是酒囊饭袋,花生田率领特战队偷袭刘崇中军,刘崇的亲兵在被逼上绝路后,发挥出了恐怖的战力,花生田轻敌了,以至于第二大队一千人死伤近半,这是禁卫军特战营成军以来所遭遇的最大伤亡。 黄河波涛汹涌,秋风卷起阵阵寒意。刘承祐在残兵败将的簇拥下,狼狈地站在孟津关前,望着紧闭的城门,脸色铁青。 “陛下,守将不肯开门!”李业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他们说……说没有刘皇叔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通过。” 苏逢吉闻言大怒:“放肆!陛下在此,还要什么手令?”他转向刘承祐:“陛下,臣请立即下令攻城!” 刘承祐却沉默不语,他望着身后不足千人的残兵,又看了看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守军,心中一片冰凉。 “陛下,”闫晋卿上前低声道,“臣观城上旗帜,似乎不是刘崇的兵马……” 就在这时,城头突然出现一个黑衣将领,居高临下地喊道:“刘承祐!你滥杀忠良,天怒人怨,今日还想逃往何处?” 刘承祐浑身一震,这声音……不是刘崇的人! “你是何人?”李业厉声喝道。 黑衣将领冷笑一声:“明王麾下,特战营花生田,奉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此言一出,刘承祐身边的臣子们顿时面如土色,明藩的人竟然已经渗透到了这里! “陛下快走!”郭允明急道:“我们改道风陵渡!” 然而为时已晚,后方尘烟滚滚,刘崇的追兵已经杀到。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刘承祐仰天长叹:“天亡我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闫晋卿突然上前一步:“陛下,臣有一计!” 他压低声音道:“明藩与刘崇并非一路,我们何不……假意投降明藩?” 苏逢吉怒斥:“荒谬!你这是让陛下自投罗网!” 闫晋卿却坚持道:“明王许松素有仁义之名,未必会加害陛下,而刘崇狼子野心,若落入他手……” 刘承祐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 此时,城头上的花生田已经下令放箭,逼退了逼近的刘崇前锋。 他高喊道:“刘承祐,明王有令,只要你交出苏逢吉、李业等奸佞,可保你性命无忧!” 这话如同惊雷,在流亡君臣中炸开,苏逢吉和李业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 “陛下!”苏逢吉跪地哭诉:“此乃离间之计啊!” 刘承祐的目光在众臣脸上扫过,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好……好得很……” 他猛地拔出佩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竟一剑刺穿了身旁李业的胸膛! “陛下?!”李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缓缓倒地。 “都是你们这些奸佞!”刘承祐状若疯魔:“害得朕落得如此下场!” 苏逢吉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跑,却被郭允明一刀砍倒。 闫晋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陛下……您这是……” 刘承祐扔下染血的宝剑,仰头对城上喊道:“朕已诛杀奸佞!请明王遵守诺言!” 城头上,花生田眯起眼睛,他没想到刘承祐如此狠辣果决,竟亲手杀了自己的心腹。 “开城门!”他下令道:“放他们进来!” 当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时,刘崇的大军也已杀到眼前。 刘承祐带着剩余臣子仓皇入城,身后传来刘崇愤怒的咆哮:“刘承祐,你逃不掉的!” 孟津关内,刘承祐被带到一间厅堂。 花生田冷冷道:“陛下稍候,明王不日将至。” 刘承祐颓然坐下,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朕是天子!朕乃真命天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闫爱卿,你说……朕若将传国玉玺献给明王,他会做什么?” 闫晋卿心头一震,隐约猜到了皇帝的打算…… 夜色如墨,黄河水声呜咽,孟津关内,花生田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刘崇大营的点点火光,面色凝重。 “队长,弟兄们的遗体都已收殓,”副手声音嘶哑地报告,“此战我们折损四百七十三人,重伤八十九人……不过,总算是打退了刘崇的第一波攻击……” 花生田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特战营成军以来最惨重的损失。 也是他轻敌所致,许松早就有命令,特战营的职责是执行特殊任务,不是用来打正面战争的,他今日却依仗孟津关,正面抵抗刘崇的大军,以至于损失惨重。 “刘崇……”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传令,全军戒备,严防夜袭!” 与此同时,刘崇大营中军帐内。 “大帅,为何不趁势攻下孟津关?”副将不解地问:“那刘承祐已是瓮中之鳖!” 刘崇冷笑一声:“你懂什么?明藩的人出现在此,说明许松早有布局,贸然进攻,只会损兵折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传令三军,明日拔营,回师洛阳!” 副将大惊:“这……就这么放过刘承祐?” “放过?”刘崇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刘承祐落在明藩手里,比死更难受。许松若杀他,便是弑君,若不杀,便是烫手山芋,而我们……” 他手指重重敲在洛阳的位置:“先回洛阳稳固根基,再图后计!” 第133章乾祐之变(六) 当夜,花生田接到斥候急报,刘崇大军正在秘密拔营! “想跑?”花生田眼中寒光一闪:“传我命令,第一、第三小队随我出城袭营!其余人死守关隘!” 副将急忙劝阻:“队长,我们损失惨重,不宜再战啊!” 花生田沉声道:“刘崇若安然退回洛阳,必成明王心腹大患。今夜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三更时分,花生田亲率两百精锐,借着夜色掩护摸向刘崇大营。 然而,当他们冲入营中时,却发现大部分营帐已空,只留下少量断后部队。 “中计了!”花生田心头一凛:“撤!快撤!”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火把大亮,埋伏的刘崇军从四面八方杀出。 “哈哈哈!”刘崇在亲兵护卫下现身:“早料到你们会来送死!” 一场血战在黑夜中爆发,特战队虽勇,但寡不敌众,很快陷入重围。 “队长!我们掩护你突围!”几名亲兵死死护在花生田身前。 花生田却怒吼一声:“要死一起死!”挥舞双刀杀入敌阵。 就在这危急时刻,远处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一支骑兵如旋风般冲入战场,为首将领大喝:“明王麾下朱英在此,刘崇休走!” 原来朱英接到许松密令,率轻骑连夜驰援! 刘崇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撤!全军撤回洛阳!” 混战中,花生田身中数箭,被亲兵拼死救回,此战虽重创刘崇断后部队,但特战队又折损近百精锐。 黎明时分,刘崇大军已远遁。 朱英看着满身是血的花生田,叹道:“王命只是让你把刘承祐带回去,不可正面交战,何必……” 花生田咬牙道:“末将……有负王命……” 乾祐二年10月18日,邺城。 许松终于和郭威会面。 他们会面的地方,便是邺城的府衙,许松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来到邺城府衙,就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精神矍铄的中年人,带着几个手下,站在府衙门前。 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是许松对这位前世开创了后周王朝,为结束五代乱局奠定基础的后周太祖,却是仰慕已久。 许松还未说话,那中年人便上前大声说道:“明王殿下,郭某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恕罪。” 许松拱手大笑道:“哈哈哈,本王久闻郭大帅威名,平定三镇叛乱,战无不胜,今日一见,许松三生有幸。” “与大王相比,谁人敢称战无不胜?大王以弱冠之龄起兵,征战四年,便将契丹异族赶出长城之外,泒河之战、饶乐之战、辽阳之战,铸就了大王的赫赫威名,郭某,实不敢与大王相提并论。” 这番话,郭威说得是情真意切,许松也分辨不出真假。 “大王,请……” 郭威请许松进入府衙,在后堂会客厅入座,便给许松介绍了他手下的将领。 其他人,许松都并不在意,不过郭威手下的几位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将领,许松却是心中默记。 “这位是王景将军。” 郭威首先介绍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将。 “原来是在戚城打破契丹的王老将军,老将军老当益壮,本王佩服。” 许松起身,拱手道。 王景年轻时也是个刺头,不事生产,就喜欢舞刀弄枪,后来历仕后梁、后唐、后晋、后汉等朝,如今已经是六十岁高龄,许松最看重他的,便是他敢于率军和契丹人血战,而且在戚城还曾大败契丹。 “大王谬赞,景愧不敢当。” 王景脸上露出喜色,他没想到许松竟然也知道他。 虽然许松如今不过二十来岁,但是当今天下,却没有人敢小看他,只用了区区不到五年的时间,就从云朔一个小小的左营指挥使,一跃成为手握十几万精锐大军,打得契丹人都不敢南下,甚至一度打到了契丹人的国都,这样的成就,古往今来也无几人能做到。 能够让许松如此赞誉,即便是王景这样的沙场老将,也是与有荣焉。 “这位是刘词将军,曾平定张从宾、范延光、李金全、安重荣叛乱,去年三镇反叛,刘词将军也曾率部出征,战功卓著。” 郭威介绍了第二位战将,也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将。 这让许松不禁想到了正史上,郭威、柴荣称帝后,都是经常御驾亲征,看来不仅仅是两人防备军权旁落,只怕是朝中将领青黄不接也是一个原因。 接下来又介绍了王峻等麾下重将,许松都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重视,这一幕让郭威看得非常佩服,难怪他二十多岁就能坐拥如此权柄,单单是拉拢人心这一方面,就可见一斑。 “大王,前次大王的承诺,如今可曾兑现?” 众人坐定后,郭威直接开口问道。 “郭帅放心,郭柴两家的家眷都已经离开洛阳城,正由禁卫军特战营一部护送,已经到了汴梁,想来很快就能渡过黄河,来邺城与大帅相会,至于其他将领在洛阳的家眷,在皇帝诛杀杨史后,便已经接到靖安司的通知,潜出洛阳城,至于到哪里了,诸位应该都知道,本王不做赘述。” 在洛阳的,可不只是郭威和柴荣的家眷,只是他们两家是朝廷重点监控的对象,所以想要逃离比较困难,而其他人的家眷就比较容易救援了,剧变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通知他们。 当然,少许的损失不可避免,毕竟,有些人未必会听从靖安司的劝告,也有些是运气不好,发生了其他意外。 听到许松的话,在场的将领们都是露出了喜色,他们当然知道许松到来的目的,也并不反感郭威的举动,因为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太普遍了,即便是在场的诸多将领,大部分也都曾经在梁唐晋汉中至少两朝任职过。 “末将代归德军等各军将士们,多谢大王援手,保护我等家眷脱离险境,不过,公归公,私归私,我等的决定关系到十余万兄弟们的身家前程,还请大王宽恕我等不敬之罪。” 郭威起身,对许松歉意地说道。 “郭大帅不必如此,无论大帅如何决定,本王都会给予足够的尊重。” 许松脸上平静,看不出喜怒,他说的话,郭威也听得明白。 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不归附也行,但是不要阻拦我大军南下的脚步,否则,那就是敌人,等到明藩大军真正铺开,那他们这十余万大军便只有三个选择,归附、被遣散,或者,被消灭。 “末将想问,若是末将率领大军归附,并且将归德军和天雄军一并献与大王,那末将麾下这些将士,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郭威直接开口要好处,这也是拉拢手下的一种手段,虽然他在军中威望很高,但是见识到了段九重的能力后,他却是不敢肯定手下的这些人,有没有人私下里与靖安司有过接触。 许松的话,让在场的诸多将领都是脸色微沉:“本王不会直接给他们任何好处,当然,也包括郭大帅。” 郭威环视众人,他的眉头也是皱着,不过他知道许松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人,应该还有下文,抬手制止了想要起身争辩的李弘义,他看向许松问道:“大王,可否说得明白些?” “郭大帅应该知道,我明藩的体制,与其他各方都有不同,一切都是唯才是举,有本事,你就步步高升,没有本事,那就安心做个富家翁,”许松微微沉吟后说道,“本王可以承诺给予各位公平公正的竞争机会,至于以后,能做到哪一步,那便要看各位的能力和野心了,各位能走到今天,相信应该不惧挑战的吧。” “那军队呢,我等可否保留旧部?” 郭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在这个乱世,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便是手上的军权。 “不行。” 许松的话,让众多将领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这……太狂妄了,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吗?” “我等若是交出兵权,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他人便可随意处置我等,若是如此,还不如如今逍遥快活。” “大王,既不能给我等足够的诚意,那大王何必还在此浪费时间,请大王离开邺城,整顿兵马,我等必会拼死一战,就看能够把契丹人打得大败亏输的明军,能否将我等也灭掉。” 就算是脾气好,心机深沉的郭威,此时也已经是有些怒意,没有任何好处,还要剥夺兵权,让他们束手就擒,成为别人的板上之肉,这换了谁,都接受不了。 “郭大帅稍安勿躁,本王既然敢孤身来邺城,那便代表了本王的诚意,绝无戏耍各位的意思。” 牛大山和丁力心中紧张,已经做好了突袭郭威等主将,然后杀出府衙的准备,但是许松此时依然非常镇定,脸上带着微笑说道。 “诸位,还请稍安勿躁,且听听明王殿下如何说法?” 郭威制止了众将士的吵闹,然后看向许松说道。 “郭帅可知道,这世界有多大?” 许松并未直接回答郭威的话,而是反问道。 “大王这是何意?” 郭威皱眉问道。 “丁力……” 许松摆摆手,对丁力说道。 丁力拿出怀中抱着的一个布包,从包里拿出一叠纸,然后和牛大山一起,缓缓展开,一幅庞大的地图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许松起身,在地图前指着邺城的位置说道:“诸位,这就是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地图,我们所在的邺城,便是在这里,这里是东都汴梁,这里是洛阳,郭帅,可从这地图上,看出什么来?” 世界地图,这在明藩也是绝密,只有房永胜、丁友生和许从斌等少数高级官员和将领见过,不过,那个时候明藩的实力弱小,许松还需要隐忍,如今坐拥燕云、半壁辽东和高丽半岛的他,已经不用隐忍了。 郭威上前,震撼地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在地图上找到了他的家乡邢州,找到了幽州,找到了金陵,找到了崖州,找到了玉门关。 一个个地方被他找到,然后他看到了即便是盛唐之时,华夏所统领的土地,也不过是世界一隅罢了。 他口中喃喃自语:“中原之地,竟然这么小?不过是世界的一隅?” 也只有他这种能够看到整个天下的人,才真正震撼于这个世界的广大。 许松起身,严肃说道:“没错,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我们华夏如今所拥有的土地,不过是一隅之地,连一成都不到,可笑南唐、大汉还有各方藩镇,却为了这一隅之地,打得头破血流,天下民不聊生,何其悲哀?” “南海往南,还有无数岛屿,更有一座与中原国土一般大小的岛屿,本王称之为澳洲,那里四季温暖如春,稻米更是能够一年三熟,简直是天然的大粮仓,而那里的人,如今却依然还未开化,只要我中原大军登陆,那里便是我们的。” “还有这里,往东越过这片大洋,本王称之为太平洋,或者往东北一直走下去,便可以到达另一座大陆,本王称之为美洲,那里遍地黄金,资源丰富,幅员辽阔,更是达到了中原之地的四倍以上,而且那里的人和澳洲一样,还未开化。” 许松说得很激动,手指指向华夏东方的那个岛国:“还有这里,倭岛,你们一定以为这里不过是番邦小国,蛮夷小国,不毛之地,可是你们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有一座银山,足够开采几百年都采不完的巨大银山。” 许松说完,又看向已经几乎陷入呆滞的众将领,包括他身后的牛大山和丁力等人,然后大声说道:“这些,就是本王给你们的天地,本王给你们的机会,也是本王想要的,是本王的梦想,那便是,江海所至,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江海所至,日月所照,皆为汉土?这就是殿下拒绝先帝册封的燕王王号,而改用明王的原因吗?” 郭威率先清醒过来,看向许松问道。 “对,日月为明,这就是本王要‘明王’这个王号的原因,也代表了本王的宏图伟业。” 许松点点头说道。 “大王胸襟,气吞寰宇,末将等望尘莫及,不过这却也不能真正说服我们无条件地归附大王。” 郭威自然不会因为许松的雄心壮志,便被王霸之气一激,便立刻无条件归附,不过他的语气已经弱了下去,谁不愿意效忠一个胸怀天下,气吞寰宇的君王? 第134章狙击手 要知道,许松看似在给他们讲述这个世界的面貌,但是每一句话之中,无不是诱惑,那些无主的土地,在这些武将们看来,那可都是军功啊。 许松当然知道他们最在意的是什么,他平静地说道:“方才你们要求保留旧部,本王不许,其实并非要剥夺你们的军权,而是明军自有一套完备的律法和军法。” “愿闻其详。” 郭威当然知道,明藩与天下其他任何一个藩镇都不同,只是具体的不同在哪里,了解的却又有限。 “在明藩,一切都以大明律和大明军法为准,无论是谁,都必须要遵纪守法。大明军队,也与藩镇军队不同,所有的军队都归于王府领导,若是你们归附,你们手下的士卒需要经过严格的遴选,合格的,便可留在军中,接受三个月的军事训练和思想教育,然后按照明藩军制进行整编。” “那些不合格的,会按照个人情况,安排进入地方戍卫军或是巡检司,若是都做不了的,便分配土地,回家耕田,在明藩治下,土地不可随意买卖,必须要有官府的公证行文,才能进行转让。” “至于那些军官将领,也包括郭帅你,也需要到大明军事学院进行深造学习,学习结业后,便可重回军中。本王可以承诺的是,只要你们能够通过军事学院的学习,你们率领的兵马不会比以前少。” “另外便是,诸位若是真心归附,那以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烟消云散,但是自归附之日起,便要严守大明律,遵守大明军法,决不能像以前一样,军纪散漫,欺负百姓。” 许松在邺城劝降了郭威,天雄军和归德军十余万大军归附,接受整编,各级将领分批被安排到大明军事学院参加学习,士卒进行筛选,这是一个大工程,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暴乱,所以在郭威等人归附的同时,李济勋的第九师也随之进入邺城,镇压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已经进入齐州的朱英所部,则是向汶水方向挺进,威逼淄州,压迫平卢军。 至于泰宁军和天平军,他们的实力弱小,夹在归德军、天雄军和平卢军中间,在郭威率领两镇兵马归附之后,也随之上表,归附明军,两镇节度使主动带领家眷心腹来到了邺城。 如此一来,明藩五万大军在邺城和淄州一线,直接威胁刘崇的大后方,威慑平卢军,暂时镇住了局势。 乾祐二年,公元948年10月20日晚。 许松终于得到了洛阳的消息,同时还有一封密旨送到了他的手上,这是刘承祐的圣旨,大意就是命令明藩起兵,南下勤王,消灭刘崇叛军。 当然,这密旨是花生田逼迫刘承祐写下的,或者说,刘承祐在花生田的威逼下,半推半就写下来的。 刘承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跟随刘知远多年,对于那些权谋争斗并非一无所知,到了如今的境地,他也明白,想要继续保住皇位,已经不可能了。 若是刘崇成功登基,那他必死无疑,若是许松赢了,那他还有一线生机。 许松看完靖安司传来的密报和手中的密旨,看向郭威,将密旨交给郭威说道:“18日左神武军叛乱,侯益打开了洛阳城门,刘崇攻陷洛阳,本王的麾下特战营拼死救出了小皇帝,刘崇纵军在洛阳大开杀戒,整个洛阳城血流成河,刘氏皇族嫡系几乎族灭。皇帝在城破之时,写下了密旨,要本王率军勤王,如今陛下在孟津关,暂时由花生田保护,朱英也率领一部轻骑,到了孟津关,郭帅,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 密旨之说别人或许会相信,不过郭威乃是后汉的股肱之臣,岂会不知道刘氏皇族对明藩的忌惮,即便是刘崇打到洛阳城,刘承祐都没有想过要下旨召明军勤王,更何况城破了,那还来得及? 不过看破不说破,郭威是开创后周江山的人,智商和情商可都不低,自然明白许松的意思。 邺城府衙之中,秦岩、李济勋、丁力等众将都在,丁友生被调派过来,处理四镇兵马整编和政务交接的事情,也参加了这次军议,但是许松却没有问他们,而是直接问郭威,郭威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报,大王,河东传来密报,河东行军都部署赵遂得知皇叔刘崇造反,于今日一早起兵造反,诛杀皇叔刘崇全族。” 就在郭威正要说话的时候,堂外又有军报传来。 “好贼子,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本王深受皇恩,决不能饶过此等贼子。” 听完军报,许松顿时大怒。 “臣请大王立刻起兵,南下诛灭叛贼,为皇室宗亲复仇。” 郭威反应很快,直接起身,单膝跪地,大声说道。 “请大王起兵南下,诛灭叛贼。” 其他将领也都心领神会,大声请命。 “传本王命令,命令以高行周为帅,刘清为副帅,率领刘清部第二师、李定江部第六师、高怀德部第七师,立刻起兵南下,攻略河东,命令朱英所部南下攻打平卢军,李济勋所部南下东都汴梁。” “命令李处耘为主帅,付有信为副帅,率领海军第三团攻打登州莱州,第一团和第二团镇守北方海域,防止宵小作乱。” 河东,自从高怀德率军南下后,朔北一带就多了一座军营,李定江率领的第六师驻扎雁门,高怀德到来后,大军直接开到了府州附近,让镇守府州的永安军节度使折从阮大惊失色。 急忙调动大军,汇聚府州,防备高怀德。 府州城建于黄河北岸的石山梁上,负山阻河,地势险峻,城墙依山势而建,大致呈靴状,周长2320米,夯土石砌,城垛以砖砌成,设置了东、南、西、北大门和小南门、小西门共六门,门上均设城楼,大南门、小西门外筑瓮城。 易守难攻,即便是高怀德面对这样的地势,也都极为头疼,不过好在,许松给他的命令是威慑府州,若是能够逼降最好,尽量不要强攻。 “将军,大王的命令到了。” 高怀德大营中军,政训参谋林舟来到高怀德的中军大帐说道。 高怀德哈哈大笑,起身急忙问道:“大王有何谕令?” 林舟把手中的命令交给他说道:“大王王命,刘崇、赵遂之流谋逆造反,弑君罔上,当诛九族,着靖安司暗中查探,擒拿或者诛杀首恶,命令河东以高行周大帅为主帅,刘清师帅为副帅,起兵南下,攻略河东,绞杀叛逆。” “同时,大王亲率秦岩将军之左神策军,朱英将军之第三师,李济勋将军之第九师,已经南下攻打东都汴梁和平卢军,李处耘将军亲自率领海军第一团由海上进攻登莱二州,大王命令我部即刻拔营,向李定江将军靠拢,三日之内,必须到达雁门。” “好,传令各军,即刻拔营,前往雁门与李帅会师。” 高怀德大喜,他才加入明藩多久,许松就封他为第七师的师帅,委以重任,而且这次是他的父亲为主帅。 就在高怀德率军前往雁门的时候,已经诛杀了刘氏满门的赵遂,此时在太原留守府邸之中,已经是志得意满。 这里原本是刘崇的府邸,以往他作为刘崇的女婿,虽然也有资格随时进出此处,但是总归是客,而今,他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太原留守府七十丈外,有几座箭楼高塔,是刘崇修建,用来掌控太原城,瞭望城墙,防备外敌的瞭望塔。 赵遂暗中掌控了朝廷派驻河中的两支禁军,加上他自己的旧部,突然叛变,诛杀了刘氏全族,此时太原城人心惶惶,南边的叛军和北边的明藩大军都还未到太原,所以赵遂并未安排士卒驻守高塔。 “大人,已经勘察清楚,明日赵逆将从留守府前往万花楼,参加太原乡绅举办的宴会,按照大人的要求,东南侧那座塔楼乃是最佳的位置,事成之后,属下会掩护大人撤退。” 留守府数百丈之外,一个茶摊上,茶摊的老板一边给一位客人倒茶,一边低声说道。 至于如何掩护撤退,那很明显,必然是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是这个代价值得。 只要赵遂死了,太原便没有人能够镇住局势,必然会变成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等到李定江和高怀德的大军到来,便可轻易而下,牺牲少数人,可以大量减少大军伤亡,这份牺牲便是值得的。 “辛苦诸位兄弟了。” 客人低声说完,转头看向留守府。 他叫王剑,原本是没有名字的流民孤儿,是许松将他带到了少年营,让他活了下来,而且还能吃饱饭,穿暖衣服,还让他们上学。 后来他从少年营毕业,便加入了许松的亲卫营。 线膛火绳枪研究出来后,虽然还无法实现量产,但是许松还是命令铸造了一些线膛枪,交给军中,训练神枪手,王剑便是从中脱颖而出的一个。 新式的线膛火绳枪不仅仅射程大大增加,达到了近百丈,也就是差不多300米的样子,而且使用了新式的尖头子弹,精度也大大增加,像王剑这种顶级的狙击手,便可以在八十丈左右的距离,几乎能做到百发百中。 而这一次,便是许松亲自点将,由他来太原,狙杀赵遂,靖安司配合,完成任务。 “清茶一杯,您慢用。” 茶摊老板叫了一声,然后回到摊位,继续煮茶。 王剑则是平静的喝着茶,实际上却是在观察留守府,还有街上的巡逻队,换班时间等等情况,规划明日狙杀赵遂后的撤离路线。 这两日他一直都是如此,换着地方的查探,这是一个优秀狙击手必须具备的素质,那便是谨慎,细心。 第二日,赵遂起了个大早,这几日他的心情非常不错,大早上的还跟两个小妾来了个一龙二凤,舒爽极了。 用过早饭,听了手下关于河东各军的情况,正在加紧肃清军中的反抗力量,形势一片大好,更是让他高兴不已。 时间来到巳时,赵遂的仪仗已经准备好了。 “赵老栓,今日宴会约在几时?” 赵遂问旁边的管家道,虽然这宴会的时间本就是他定的,他还是问了问管家。 管家是个小老头,身材瘦削,双目却是明亮,带着一股子精打细算的精明,微微躬身道:“回相公,约在了午时。” 赵遂脸上露出笑意,说道:“午时?是个好时辰,那本官是否要出发了?” 午时,本来是处斩犯人的时间,他却说是个好时辰,而且故意把宴会定在这个时间,便是要震慑太原的豪强乡绅。 “相公,还早着呢。相公乃是太原留守,新任的河东节镇,英明神武,在这乱世之中,保河东一方平安,那些地主乡绅在节镇大人的保护下,方能够平安喜乐,享受这荣华富贵,让他们等一下,这是他们的荣幸,他们不敢有丝毫不满。” 赵老栓谄媚地笑着说道。 “哈哈哈,还是你个老泼皮会说话,那就再等等,一个时辰后再出发。” 赵遂哈哈一笑说道。 一个时辰后,赵遂登上堪比亲王的仪仗,从留守府出发,向着万花楼的方向前进。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登上轿撵准备出发的时候,在距离留守府七十余丈的瞭望塔上,一个穿着几乎与瞭望塔一个颜色的衣服的男子,趴在瞭望塔上,长长的枪管已经对准了他的心脏。 枪管上还有一个粗约三指的管子,这是许松搞出来的简易消音器,虽然远远不如现代武器装备的消音器,但是也能大大降低火绳枪激发的声音。 砰…… 就在赵遂的仪仗起行十余丈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响声响起,在赵遂那锣鼓喧天的仪仗声音中,并不显得突兀。 而坐在轿撵中的赵遂,却是猛然间感觉到左胸一阵刺痛,他微微低头,就看到自己身上的软甲已经被某种恐怖的武器打穿,胸口鲜血喷出,一个恐怖的窟窿,让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越发困难。 第135章荣光万年 “有刺客……” “节镇大人被杀了……” “刺客在瞭望塔上,速速抓捕刺客……” 现场一片混乱,紧接着又有巨响传出。 前去瞭望塔抓捕刺客的士卒遭到了猛烈的袭击,火铳的声音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不断响起,一个个士卒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人少,火器有限,很快就会用完,给我上,杀……” “放箭……” 赵遂的亲卫队长大声怒吼着,催促士卒冲锋。 负责阻击追兵的,只是靖安司的一个小队,十个人,使用的也是最新研发出来的骑兵短铳,威力有限,在炸死,杀伤近百亲卫营士卒后,终于被赵遂的亲卫冲到了近前。 双方展开了殊死的近身搏杀,靖安司小队悍不畏死,死死地挡住追兵,给王剑争取逃离的时间。 留守府门口混乱不堪,赵遂口中吐着血,胸口鲜血不止,已经被亲兵护卫着退入府中,不过那种伤势,基本上已经宣告了他的命运。 十个靖安司小队成员,靠着街道地势之利和火器凶猛,足足阻拦追兵半个时辰,才被赵遂的亲卫一一砍翻,就算是如此,最后一位小队长,也用身上的数颗手榴弹,带走了八个亲卫营士卒,让这些亲卫营士卒胆寒不已,如此悍不畏死的刺客,他们生平仅见。 王剑双目晶莹,在太原城全城封锁之前,按照靖安司提前安排好的退路,离开了太原,回身望向太原城高大的门楼,他想起出发前,大王对他说的话。 “你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和他们,都是在为了一个伟大的梦想而拼命,这个梦想会让你们的后世子孙,福沿百世,会让我们这个民族,荣光万年。” 赵遂一死,河东诸将便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李定江从东线,沿太行山南下,高怀德从西线,走岚州、宪州一线,只用了不到三天,两支大军便在太原城以北的石岭关会师。 而刘清则是沿着太行山的东麓,从镇州、邢州、磁州一线南下,直扑卫州,准备在汴梁和许松合兵。 此时的太原城已经混乱了三天。 赵遂造反,杀了刘氏全族,但是他的威望并不足以镇压河东的骄兵悍将,所以在他造反的消息传出后,便有不少驻扎在外的将领起兵赶往太原,是为了为刘氏报仇,还是想要在河东分一杯羹,就不得而知了。 在高行周的命令下,李定江和高怀德放慢了进攻的速度,就是要等待这些将领齐聚太原,其一便是等他们发生内讧,渔翁得利,其二也是为了聚集这些人,一网打尽,在太原解决他们,等到攻下太原,那之后一直到昭义镇和建章镇,绵延上千里地域,便是一马平川,无人能挡了。 石岭关,岭横东西,路纵南北,历为太原通往忻代云朔之要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时第六师和第七师的兵马已经开始入关,高行周带着李定江和高怀德带着众多将领站在关城楼上。 “这座关城,不愧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太原之门户,只需给我五千兵,我有信心阻拦十万大军一个月。” 高怀德观察着石岭关,赞叹说道。 在大军到来之前,石岭关守将张元徽已经带兵回了太原,只留下不到两千兵马镇守石岭关。 河东接二连三的剧变,就连镇守北疆的左神策军和左龙武军都撤离,赶往太原争权夺利去了,只留下这两千残兵,哪里还有心思抵挡战力强悍的明军。 所以,明军到达后,不过半天,石岭关守将便开关投降了。 “可惜啊,刘氏无能,倒是便宜了我们。” 李定江也是震撼地打量这座城关说道。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刘氏本就是趁着我军和辽国激战,难以顾及的时候窃取尊位,得位不正,登上大位后,又不知道体恤百姓,只知搜刮民脂民膏,妄加杀戮,残暴不仁,以至于民怨沸腾,天下反叛,他们有今日,那是天定。” 高行周目光明亮地说道。 “高帅说得对,不体恤百姓,不顾百姓死活的人,哪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当今天下,有资格做那个位子的,唯有我王。” 李定江豪气冲天说道。 “李帅,说得对,也只有大王这样心怀百姓的豪杰,才有资格登上那个位置。” 高怀德附和说道。 这倒不是他拍马屁,许松自从掌权以来,明藩麾下,废除了人头税等数量种类繁多的苛捐杂税,徭役也基本废除,打击豪强,给百姓分配土地,按照土地产出征税,火耗归公等等,这些政策,使得治下百姓税负减到了数千年来的最低点。 即便是府库空虚,许松也未曾想过要给百姓加税,区区两三年的时间,如今的明藩之繁华,虽不及未经战乱的江南,但是百姓的生活已经大为改善。 许松拒敌于国门之外的战略思路,也让百姓免受了战乱之苦,如今的明藩,可以说是政和景明,百姓安居乐业,许松在百姓中的威望,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高帅,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打算?高帅可有策略?是继续在石岭关观望,还是直捣太原城?” 李定江话头一转问道。 高行周微微沉吟说道:“如今河东的两支禁军,还有张元徽、蔚进、白从晖等人都已经率领大军赶到太原,太原城汇聚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之多,我们若是直接进攻,他们势必会抱成一团,与我军抗衡。 虽然他们只是乌合之众,但是十五万之众的兵马,足以让我们损失惨重,所以以本帅之意,我们在石岭关多等一等,一旦确认我军没有南下的意图,太原城中的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必然会内讧,届时我们便可以渔翁得利。” 第七师第二团指挥使武行德则是开口道:“大帅,末将以为,我军当立刻进攻。” 高行周并未因为武行德的话,而有任何恼怒,这是明军的传统,军议之时,可以充分发表自己的看法。 “哦?武将军有何高见?” 李定江问道。 武行德说道:“石岭关乃是太原门户,易守难攻,若是石岭关还在河东军的手上,太原城里的那些家伙自然会放心的内斗,等争出一个结果来,再集中兵力与我军作战。但是如今石岭关已破,我军随时可以突袭太原,河东众将也不是傻子,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这个时候必然不会轻易内讧。” 第七师第三团指挥使李筠反对道:“末将倒是认为高帅的策略更佳,其一,我军到来之前,太原城中已经打了几天了,他们之间已经结下了大仇,隔阂已经种下,人心是复杂的,已经结下的仇怨不是那么容易解除的,他们已经不可能再紧密联合了。其二,我军势如破竹,攻至太原城,士气旺盛,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若是迁延日久,士卒士气难免回落。” 第六师第二团指挥使张靖说道:“如今我军兵强马壮,气势如虹,末将认为,还是直接进攻,太原城已经发生了数次大规模的战斗,张元徽等人不把百姓当人,但是大王历来最看重的,便是百姓,我等早一日攻破太原,太原便可少死许多百姓。” 张靖原本是赵延寿的旧部,当年云州之战,被辽军留下守城断后,他果断向许松投降,也算是最早的一批从辽国投降过来的降将。 他这些话,才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如今的明军已经不惧天下任何一支军队,很多时候已经不需要再施展什么计谋,以堂堂正正之师横推过去,太原城又能如何。 最重要的,便是许松的态度,张靖也是跟随许松的老人,是最了解许松的执政理念的。 “嗯,便如此,刘清将军已经到了磁州了吧?传令刘清将军第二师,自滏口陉进入河东,攻打辽州,与我大军南北夹击太原。” 第二日天还未亮,大军便开始埋锅造饭,寅时大军准时出关,浩浩荡荡,近三万大军,气势如虹,向着太原城挺进。 当日中午,收到高行周军令的刘清所部,也立刻改变行军路线,从滏口陉进入太行山,向着辽州进发,哪怕滏口陉地势险要。 刘清、李定江和高怀德三支部队进攻太原城的时候,许松也已经率领亲卫营和左神策军南下,渡过了黄河,来到了澶州。 另一路则是由赶回来的朱英率领,李济勋辅之,从东线攻打平卢军,他们的目标是沂州,直接封锁平卢军,由海军陆战部队配合,拿下山东半岛。 然后大军在沂州布置防线,一来威慑武宁军,二来防备南唐大军北上,第三便是威慑归德军后方,与在汴梁的许松形成掎角之势,东进压迫洛阳叛军。 史弘殷造反攻打汴梁,虽然未能够攻破汴梁,但是却也给汴梁造成了极大的损伤,原本历经梁、唐、晋三朝建设,成为中原最繁华的大城的汴梁,在经历了契丹人的劫掠之后,又一次迎来浩劫,百姓大量逃亡,汴梁城几乎成了一座废城、死城。 现在这个时代的军阀,大部分只懂打仗,只知道使用暴力解决问题,并不懂建设,也不知道收敛民心,一旦攻破一地,往往都会纵兵抢掠,当年的黄巢所过之处,几乎所有的豪强都被杀了个精光,所以即便是那些害怕许松新政的士大夫们,也都对这些军阀惧怕不已。 这两年大明周报已经在中原普及,因为政局不稳,大汉朝廷也没有在封禁大明周报上下多大的功夫,所以对于许松的新政,这些士大夫们还是了解的。 只要愿意遵守明藩的律法,按照明藩的律法交税,许松也不会轻易对他们这些世族世家动手,归附许松,不过是损失钱财利益,起码能保住大部分的家业,以后等局势稳定,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但是像史弘殷、刘崇这样的军阀,他不只是要钱财,他还要命,命都没了,还翻什么盘。 不管是汴梁还是洛阳,在被占领后,第一道命令便是让城中的大户拿出一半家产,犒劳大军,至于这一半的家产是犒军了,还是落入某些人的腰包了,大家心知肚明。 现在的汴梁留守名叫刘铢,也是刘氏的宗亲,不过关系很远了,刘崇攻下洛阳,刘铢便直接投降,刘崇让他担任汴梁留守。 当然,也留了个钉子在这里,这位就是历史上的十朝元老,冯道。 正史上的五代十国虽远不如三国时期那样的乱世,英雄辈出,却也是名人辈出,如果一定要选三个模范人物的话,一是柴荣,二是李煜,另外一位便是冯道了。 柴荣能入选自是因为他是个杰出的帝王,李煜虽是个昏君,可在文艺方面登峰造极,至于冯道则是个超凡人臣。 冯道的私德近乎完美,工作能力很强,他的声誉在五代也是极高,可是到了五代之后对他的评价却褒贬不一,争议极大。 一切都只因着这老头太会抱大腿了,谁的腿粗便抱谁的,而且又稳又准。 冯道是河北人,初出茅庐时先是给当地的燕王刘守光打工,这时冯道年轻气盛踌躇满志,他一定想过做魏征一样的臣子。 可惜刘守光不是李世民,将直言犯谏的冯道直接打入大牢,还要砍他的脑袋,多亏他的同僚搭救才逃脱大难,这次的经历对冯道三观绝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出狱后的冯道炒掉了刘守光,投到了晋王李存勖麾下,任河东节度使掌军书记,李存勖称帝之后任翰林学士、中书舍人。 李存勖死后,冯道得了李嗣源的青眼,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实权宰相。 自此冯道的人生便开了挂,中原政权的帝位传承朝代更迭都没少了他的影子,即便是蛮族酋长耶律德光的大腿,他也能轻松地一手把握。 刘知远的大腿他没能抱好,是因为后晋天福年间冯道因为些许小事得罪了刘知远。 心胸狭隘的刘知远在做了皇帝之后依旧对他万分记恨,因着他的名望不敢杀他,将他的财产全部没收,可仍给了他一个太师的虚头衔,许他以奉朝请的名义参加朝会。 许是吸取了刘知远的教训,这次刘崇造反,他虽然在汴梁,没有来得及跑,就被刘崇赶鸭子上架,做了刘铢的副手,但是他并未真心归附刘崇。 冯道是个官场老油子,对于政治风向把握得非常准确,当日许松泒河之战击败辽军,要把他们送回汴梁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许松了,但是许松那时候实力不足,还未真正显露争霸天下的实力。 所以他并未向许松有所表示。 第136章十朝元老冯道 后来明藩迅速发展,数次击败辽国,占领了黄河以北的大量地盘,如今中原战乱,他知道许松绝不会放弃这个逐鹿中原的好机会。 再加上如今郭威已经归附许松,许松是什么样的人,冯道虽有了解,却并不深入,但是对于郭威,他却是非常了解的。 郭威西征时拿钱开道的主意就是他给出的,郭威虽在朝中时间不长,可两人的交情却是不错。 正是因着冯道几乎贯穿五代史的从政经历,成为忠君爱国的道德君子攻击的靶子,进入宋朝他的风评突然转恶:“衣冠禽兽名妓转世”这样的形容词已是好听的,当然也有心明眼亮称其“菩萨圣贤”的。 身在太平盛世辅佐仁君的欧阳扒灰、司马砸缸们,怎能体会到乱世里立身于虎狼丛的难处,若是能彼此换个时空,他们一定不如冯道做得好。 无论如何,眼下的冯道还是极负盛誉的,因此刘铢对这位太师,还是极为礼遇。 刘铢听闻明军渡过黄河,澶州刺史开城投降,顿时着急了,便想起了这位不倒宰相:“太师,明王大军已经到了澶州,不日就将兵临汴梁城下,这明军战力超凡,连辽国都屡屡在他们的手上吃了大亏,丟土失地,辽国皇帝耶律阮如今都被吓得迁都跑到了黄龙府,以我汴梁这区区三万兵马,如何抵挡得了,还请太师给在下指个明路?” 冯道却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会说道:“刘相公,以你看来,明藩实力如何?” 冯道是个老狐狸,自然不会直接表态。 刘铢小心回答道:“方才下官就说了,军力强大,连辽国都不是对手,我们汴梁就更不行了。” 他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来的时候的焦急,毕竟是能做到东京留守的人,政治智慧并不差,此时看到冯道的态度,顿时心中有些明悟。 “只是军力吗?刘相公可曾关注《大明周报》?” 冯道脸上平静,反问道。 “这……自然是看过的。” 刘铢脸上有些尴尬,后汉朝廷对明藩的态度,他们这些朝中高官都是知道的,关于大明周报,虽然几乎所有的高官,甚至包括刘知远在世的时候,都会阅览,甚至借鉴上面的施政之道。 但是在官面上,谁都不敢明着谈论明藩,这是刘知远,包括后来继位的刘承祐的心病,也是一座压在他们心头的大山。 刘承祐为何着急掌权,提前发动了乾祐之变,除了杨邠等人的原因外,更多的,只怕就是许松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所以他比历史上提前了一年多发动政变。 “相公对大明周报上,关于明藩的事情,是否相信?” 冯道说道。 刘铢沉思片刻,低声道:“太师,明藩推行新政,废除苛捐杂税,均田授地,这些举措……确实令百姓获益。只是他们打压豪强,限制土地兼并,恐怕会得罪不少世家大族啊。” 冯道微微一笑,捋须道:“明藩并非打压豪强,而是对豪强百姓一视同仁,只要遵守明藩律法,按照律法缴税纳税,不欺压百姓,明藩便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的冒犯。刘相公可曾想过,为何明藩能在短短数年内崛起,连辽国铁骑都奈何不得?” “这……”刘铢迟疑道:“自然是靠火器之利。” “非也,”冯道摇头:“火器再利,若无人心所向,如何能令十万将士效死?‘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明王许松最厉害之处,在于他懂得‘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你看他治下百姓,户户有田耕,人人能温饱,商贾不惧盘剥,工匠可凭手艺吃饭……这样的地方,谁不愿意拼死守护?” 刘铢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太师的意思是……” “老朽可没有这么说,要怎么做,还要看相公你的意思。” 冯道摇头,有些意味的说道。 从冯府离开,刘铢依然是带着疑惑的,这冯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把他自己从中摘出去? 不过刘铢也不是傻子,离开冯府便派人盯住了冯府的情况,他则是等待消息。 到了晚上,消息终于传来,冯府有家丁偷偷离开,带着应该是带着冯道的密信,往北而去,至于具体去哪,刘铢用膝盖想,都能想出来。 “对啊,为何要等明王殿下打到汴梁,我完全可以直接投诚,将汴梁献与明王啊。” 刘铢顿时恍然大悟,立刻叫来心腹。 “你立刻持我亲笔,前往澶州大营,拜见明王殿下,就说本官愿效忠殿下,献出汴梁,至于条件,就按明王殿下的意思,只要留我刘铢一家性命,保我刘家富贵,我刘铢绝无怨言。” 刘铢的话让心腹微惊,刘铢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投降明藩,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提任何要求,至于保刘家富贵,这对谁来说都是理所应当的,算不得什么条件。 他却不知道,刘铢是看到了郭威等人投诚明藩,却没有提什么加官进爵的要求,反而是大批军官此时已经交出军权,北上幽州,接受明藩那个什么军事学院的培训了,只有郭威还跟在许松的身边,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军团长,参赞军事。 近二十万士卒也正在被遴选分流,有些进入所谓的新军营,进行训练,有些则是离开军队,被送到了明藩麾下各州戍卫军中,补充兵员,也有些则是离开军队,分配了土地,成为了农民。 那些高级军官的家眷,包括郭家和柴家的家眷,都被送到了幽州。 连郭威都是这样的待遇,他刘铢可不敢跟郭威相比。 “是,属下定会将书信送到明王殿下手上。” 心腹和刘铢密谈许久,便连夜离开汴梁,赶往澶州大营。 乾祐二年,公元948年11月23日,许松的大军终于到了汴梁城外。 冯道和刘铢的相继投诚,在许松和郭威的意料之中,冯道不用说,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会抱大腿,这个时候该怎么选择,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的。 刘铢则是个识时务的人,否则之前也不会如此果断地投降刘崇。 汴梁,战国时期魏国国都大梁城所在,西汉之时改为开封,北周武帝时期改称汴梁,曾经宏伟的汴梁城,如今因为辽国之乱、史弘殷之乱,已经是残破不堪。 史弘殷之乱已经过去两月余,但是汴梁城上依然是痕迹斑驳,纵兵抢掠残留的衰败依然没有抹去。 “臣冯道、刘铢参见明王殿下。” 汴梁城外,冯道和刘铢亲自出城迎接许松大军入城。 “太师,刘相公,请起,二位能够识大体,及时拨乱反正、弃暗投明,避免了汴梁再遇兵灾战火,百姓生灵涂炭,功莫大焉,请受本王一拜。” 许松扶起二人,诚挚的说道。 “不敢当大王一拜。” 两人自然不敢接受许松的拜谢,急忙推辞,许松也不过是做个姿态。 许松看向残破的汴梁,心有所感念道:“秦破河山旧战场,岂期民复见耕桑。九千来里开封域,四百馀年号帝王。剥丧既而遭莽卓,经营殊不念高光。当时文物如斯盛,城复何由更有隍。” 这是正史上北宋著名理学家、数学家、诗人邵雍的诗作,在历史上并不是太出名,不过用在此处,却还是有一丝应景的。 “大王宅心仁厚,相信汴梁城在大王的治下,定会很快恢复往日的繁华。” 冯道说道。 同时心里对许松也是高看了一眼,这首诗的水平并不是太高,但是出自许松这么个出身军伍的年轻人口中,却也说明了眼前这位明王,并非那种只知武力,不识文教的粗鄙军汉。 “嗯,这汴梁两次经历战乱,百姓困苦,今日起刘相公便做这汴州的刺史吧,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由清吏司和大都督府派遣,不日就将到任。” 许松点点头,看向刘铢说完,又看向冯道说道:“太师就先跟在本王的身边,参赞军务政务,待到平定叛乱后,再商议战后之事。” 许松并非不知道刘铢在汴梁为官期间,风评并不好,不过此时的汴梁需要稳定,明藩也需要稳定,毕竟,四镇兵马还未整合完成,所以对于四镇,还有新归附的汴州,许松的原则便是,只要这些地方官不是罪大恶极,恶贯满盈之人,都暂时予以留任。 至于真的是罪大恶极的,那就按照明律审判就是,军队都已经开始整编,军官也基本都被送到了幽州,就算出现一些小规模的骚乱叛乱,也影响不了大局。 “谢大王。” 刘铢的脸上露出喜色,能够继续留任,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至于冯道,许松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这老狐狸,心机城府可比许松深沉多了。 大军入城,许松却并没有胜利和喜悦的心情,此时的汴梁城残破不堪,街道上还有不少漆黑的血迹未能擦干,甚至一些偏僻的角落里,还有累累白骨未曾收敛,可见两个月前的那场大乱,给这座城市造成了何等浩劫。 而且因为战乱,百姓死伤颇众,史弘殷大军的抢掠,导致百姓基本都已经家徒四壁,虽然田中还有些庄稼可以收割,不至于一点吃的都没有,但是挨饿,那是肯定的了。 而且如今已经到了九月,天气渐渐转凉,若是不能妥善处置,今年冬天,只怕又要增加不知多少白骨。 “传本王命令,告诉内阁,尽快调取物资,支援汴梁,救抚百姓,准备好取暖的蜂窝煤等物,今年的冬天,汴梁百姓,不好过了。” 许松看着街上的惨装,开口传令道。 赈济百姓的事情,自然有人安排,安抚了刘铢和冯道之后,许松便下令,次日召开军事会议。 原本因为明藩自己府库也有些不足,许松还想放缓战争的节奏,等到秋收以后,粮草充足了,再率军南下西征,如今看来,却不能再等了。 明军入城,秋毫无犯,甚至之前经常欺负百姓的藩镇军队也都被迁到了城外,开始接受整编,这让汴梁城的治安顿时好了许多,第二日上街的百姓也多了。 第二日,许松在大宁宫召开了军事会议,明藩四位军团长,有两位参加了会议,高行周率军正在攻略太原,康敬习北上饶乐都督府,防备辽国,许从斌跟着许松南下,加上郭威这位新任的军团长。 师帅级别的将领就是秦岩一人,其他还有左神策军的团级以上的参谋和指挥使,以及许松带来的成水中、赵普和毕生等秘书团和亲卫营的骨干人员。 毕生乃是毕士安的同族侄子,暂时担任许松的参赞。 这也是许松拉拢重臣的一种手段,明藩之中,内阁和各部的高官,有不少都把后辈子弟送到许松的身边,或是当亲卫,或是进入秘书处,一方面近水楼台,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当做质子。 平卢节度使曾经在前唐时期势力达到最强,节度使李师道甚至密谋刺杀当时的宰相武元衡和副相裴度,天复三年(903年),在朱温大将杨师厚的进攻下,王师范被迫投降,平卢镇的割据历史彻底画上了句号。 但是刘承祐为了稳固权势,压制杨史一党,在年初强行任命心腹大将白文珂为平卢节度使,再次建立起这座藩镇。 白文珂虽然在征讨李守贞时被打得大败,但是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尤其在军事上,曾经在七里烽击破入侵的辽军,斩首一千余级,生擒辽国将校七十余人。 “大家都到了,段九重,你来说说平卢军那边的战况吧。” 平卢军的战况顺利,但是也算不上顺利,白文珂的抵抗非常激烈,明军虽然连战连胜,但是损失也不小。 许松虽然都是第一时间拿到战报,但是其他将领未必了解详情,所以他要段九重这位靖安司的大将给大家介绍一下。 第137章攻打青州 “是,大王,如今的平卢军青、淄、莱、齐、登五州之中,齐州、登州和淄州已经在我军的控制之下,李帅也正率领海军陆战部队攻打莱州,相信不日就将传来捷报,李济勋李帅率领第九师现今已经兵临兖州,朱英朱帅率领第三师已经攻破郓州,与李帅大军互为犄角,正在向青州进军,白文珂亲率大军在青州驻防。” “白文珂此人,熟读兵法,用兵之术颇有造诣,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是老夫有信心,半月之内,平定平卢军。” 段九重简单介绍了一下平卢军的情况后,许从斌开口说道。 许松点点头,对于父亲,他还是比较放心的,虽然之前许从斌的军事能力确实有待商榷,但是有了参谋团的存在,只要老爷子自己不瞎搞,这份军功,那是妥妥的。 他看向军情司参谋,从四品的归德中郎将赵弘殷,问道:“武宁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大王,武宁军节度使刘赟懦弱无能,在刘氏皇族被诛杀之后,便被徐州乱军所杀,刺史王彦超暂时自任武宁军节度使,不过刘赟的手下巩廷美并不服他。巩廷美暗中勾结南唐,在三日前发动叛乱,占据了宿州,正在与王彦超交战,双方打得火热,暂时顾及不到北边。” 赵弘殷开口回答道。 “周围的基本情况,大家应该都了解了,之前也都给你们送过邸报,如今我们攻下汴梁,平卢军也基本拿下,河东那边,高行周大帅也已经开始攻打太原,刘清大军已经到了晋州、磁州一带,待拿下太原之后,准备兵分两路,攻打建雄军和昭义军,如此一来,我们就对刘崇形成了两面包围之势,下一步该怎么打,诸将各抒己见。” 许松说道。 这种作为,让郭威和冯道都是有些惊异,以往军中议事,主帅问计,很多时候都是只跟身边的心腹将领商议,最终还是要由主将定下策略,但是许松这意思,竟然是要听取团级以上所有军官的意见,而且不是简单的听听,他是真的想征求众将的意见。 郭威刚刚归附,而且他对于各藩镇的了解,要远超包括许松在内的其他人,自然要发挥自己的作用,率先起身说道:“大王,臣以为当对南方以招抚为主,对于刘崇旧部,当尽快平定,免除后顾之忧,待武宁军和归德军平定后,方可起兵西征。” “哦?具体呢?” “对于南方的武宁军,可派人联系王彦超,巩廷美勾结南唐,有了南唐的资助,实力并不弱于王彦超,王彦超如今的压力很大,若是招抚,当有很大的机会。所以臣以为南方便暂时以王彦超为主,遏制南唐北上野心,抵挡巩廷美的进攻,待大军攻下平卢军,便可南下沂州,支援王彦超。” “在此期间,大王可率军靖平汴州和洛阳,扫除后顾之忧。” “郭帅,那王彦超此人,你可了解?” 许松问道。 郭威说道:“王彦超此人温和恭谨,正直忠贞,谋略过人,若是大王派人劝降,当有成效。” “嗯,其他人可还有策略?” 许松点点头,既没有同意郭威的意见,也没有反对,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秦岩也是说道:“臣赞同郭元帅之策,可派人联络拉拢王彦超,另外淮南多水,而我大军多是北方士卒,不习水战,不利于我大军征伐,必需辅以水师,方可奏效,臣以为当传令海军南下,由淮水逆流而上,绕道巩廷美后方,截断南唐援军。” 许从斌说道:“只是淮水出海口乃是南唐地界,若是海军从那里行军,南唐是否会出兵干预?” 冯道也是开口说道:“此时确实不宜和南唐动兵,臣建议还是按照郭元帅之策,拉拢王彦超,由他抵挡巩廷美的大军,阻止南唐北上。同时平定归德军,扫除后顾之忧,然后西进,一举平定洛阳,占据中原。” 诸多将领官员各抒己见,研究讨论,会议顿时变得极为热烈,甚至期间秦岩和郭威还因为意见不同差点吵起来,许松却并未阻止,一是鼓励下属发表意见,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领导者,下属如果抱团,太和睦的话,也不是好事。 这既是保证领导的安全,也是为了保护下属。 会议开了近一个时辰,总算是暂时定下了方略。 “传本王命令,命冯太师为使者,前去劝降王彦超,传令给王彦超运去一批军火,还有一些懂得火器的士卒,训练王彦超麾下大军,支持他阻挡南唐和巩廷美。” “臣,遵命。” “传令李济勋和朱英,以朱英为帅,李济勋为副帅,率军十日内攻破青州,然后大军南下攻破沂州,威慑南唐。” “末将遵命。” “传令李处耘,十日内攻下莱州,然后沿黄河逆流而上,从京杭大运河南下,支援徐州。” “秦岩率领左神策军,攻打宋州,平定归德军。” “末将遵命。” “传令朱宏,新兵营训练移交征训司,由他为主帅,王峻为副帅,率领柴荣、王景、刘词等将领,率军两万南下,至汴梁与本王汇合。” 许松的这道命令,让郭威一喜。 不过秦岩却是起身说道:“大王,此事是否再斟酌,调动王峻将军等人南下,末将没有异议,他们都是沙场老将,即便不太熟悉我军战法,但是经过这近一个月的学习,也差不多了解,可是那些士卒,训练不过一个月,是否太短了?” 秦岩倒是没有什么私心,只是这个时代的兵马是什么德行,他也是知道的,若是这些士卒南下,一旦祸害百姓,对于许松来说,势必不是一件好处理的事情。 处罚重了,会让其他投诚的兵马心中产生芥蒂,若是不处罚或是处罚轻了,却又难以奏效,反而对许松的名声不利。 “放心吧,一个月的时间,至少军法他们应该是都清楚了,本王处事向来公正,他们若是遵纪守法,立下军功,本王不吝赏赐,若是违犯军法,祸害百姓,那明律军法,也绝不容情。” 许松摆摆手说道。 “等宏哥儿率军过来,大军整编,赐番号第十三师,师帅王峻;第十四师,师帅王景,其下军官由大都督府议定,报本王审核后履任。” 微微沉吟,许松又是说道。 “臣,谢大王。” 这两个师,是许松给郭威旧部留下的恩典,以后他们能够做到哪一步,便是他们自己的了。 许松的王命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前线的将士,朱英与李济勋在淄州大营接到命令,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坚决。 “十日破青州……”李济勋摩挲着腰间的佩刀,声音低沉却带着金铁之音:“白文珂这老狐狸,把青州经营得铁桶一般,硬骨头啊。” 朱英沉稳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上的青州城:“硬骨头也得啃下来,大王令行禁止,十日便是十日。白文珂倚仗的无非是城高池深,还有他那支还算能打的本镇牙兵。我军优势在于火器犀利,士气正盛。李帅,攻坚是你的强项,我为你压阵,阻敌援兵,控制外围。” 李济勋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朱帅放心,攻坚拔寨,第九师还没怕过谁!正好试试新配发的那批‘震天雷’威力如何。” 他口中的“震天雷”,是明藩军工坊最新改进的攻城爆破火药包,威力远超旧式。 “好!”朱英果断下令:“李帅,你率第九师主力,携重炮营,即刻拔营,直逼青州北门!我率第三师,扫清外围据点,封锁东、南两门,并防备可能从沂州方向来的小股骚扰。西面背山,白文珂难以出奇兵,但也要派斥候严密监视。” “遵令!” 军令如山,明军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第九师重甲步卒在前,推着沉重的楯车和临时赶制的简易攻城塔;炮营的火炮被骡马拖拽着,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精锐的火铳兵紧随其后,眼神锐利。 整个队伍弥漫着肃杀之气,向着青州城滚滚而去。 青州城头,平卢节度使白文珂一身戎装,须发皆张,望着城外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明军,脸色铁青。 他身边簇拥着心腹将领,个个神情紧张。 “朱英、李济勋……明藩的两头猛虎都来了,”白文珂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传令下去!所有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备足!弓弩手上弦!敢有懈怠者,立斩!告诉儿郎们,青州城破,玉石俱焚!守住,就有生路!本帅与尔等同在!” “诺!”将领们轰然应诺,纷纷奔向各自防区。 白文珂的策略很清晰,依托坚城,消耗明军锐气,等待可能的变数……或是武宁军方向的压力减轻能分兵来援,或是明军久攻不下露出破绽。 他深知明军火器厉害,严令各部依托垛口和藏兵洞躲避炮击,待其步兵靠近再行杀伤。 战斗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打响。 第九师的炮营首先发威,数十门大小火炮对准青州北门及两侧城墙猛烈轰击。 实心弹丸呼啸着砸在城墙上,碎石飞溅,烟尘弥漫,铁砂碎石横扫,给守军造成不小的伤亡和恐慌。 城垛被轰塌,女墙被炸出缺口,守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炮火延伸后,李济勋亲临阵前,大手一挥:“步卒!上!” 震天的战鼓擂响,重甲步卒推着楯车,掩护着扛着云梯和撞木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呐喊着冲向城墙,楯车有效地抵御了城头稀疏的箭矢,迅速抵近护城河。 “填壕!”军官嘶吼着。 民夫和辅兵扛着沙袋,冒着城头零星的箭雨和偶尔抛下的滚木,奋力将沙袋投入护城河中,守军自然不会坐视,白文珂看准时机,下令反击。 “放箭!礌石!滚油!”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沉重的礌石带着死亡的气息砸下,滚烫的热油和金汁(煮沸的粪便尿液混合物)顺着云梯和楯车倾泻而下。 惨叫声瞬间响起,明军进攻的浪潮为之一滞,不少士兵被烫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填壕的速度大大减缓。 李济勋在后方看得眉头紧锁:“他娘的,白老匹夫守得够严实!火铳队,给老子压制城头!炮营,集中火力,轰击城门楼和那几处箭塔!” 更密集的排铳声响起,铅弹如同飞蝗般射向城头,压制守军弓箭手。 火炮也调整目标,对着城门楼和几处居高临下的箭塔猛轰。 木石结构的箭塔在炮火中摇摇欲坠,最终轰然倒塌,砸死砸伤不少守军,也极大地打击了守军士气。 然而,白文珂的指挥依然老辣。 他不断调动预备队填补缺口,命令士兵利用城墙的凹凸和残存的掩体躲避炮火和铳弹,待明军靠近再突然冒头给予致命打击,明军数次架起云梯,都被拼死的守军推倒或点燃。 战斗从清晨打到日暮,青州北门下尸横遍野,护城河几乎被沙袋和尸体填平了一段,但城墙依然屹立。 明军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士气略显低落。 “鸣金收兵!”李济勋脸色铁青,知道再强攻下去徒增伤亡。 明军如潮水般退下,留下硝烟弥漫、血迹斑斑的战场。 当晚,李济勋大帐内灯火通明,将领们脸上都带着疲惫和不甘。 “白文珂这老乌龟壳,真他娘的硬!”一个团指挥使骂道。 “强攻伤亡太大,大王给的期限……”有人担忧道。 李济勋沉默着,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在地图上反复逡巡。 朱英派人送来消息,外围据点已基本肃清,未发现大规模援兵迹象,他可以全力攻城。 “硬骨头……那就换个地方啃!”李济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指向地图上青州城东北角一处相对低矮、但守备似乎稍弱的城墙段:“这里!白天观察,此处垛口损坏严重,守军调动也显迟滞。白文珂的主力都在北门和几处要害,这里可能是他的软肋!” 第138章取青州,克太原 他看向负责爆破的工兵营校尉:“‘震天雷’准备得如何?” “禀大帅,二十个最大号的‘震天雷’已准备就绪!保证能把这城墙炸开个大口子!” “好!”李济勋拍案而起:“明日拂晓前,炮营集中所有火力,给老子猛轰北门!声势越大越好!让白文珂以为我们还要主攻北门!同时,派一旅精锐,携带‘震天雷’,悄悄运动到东北角城墙下!炮声一停,立刻爆破!步卒主力紧随其后,缺口一开,给老子往里灌!” “遵命!”众将精神一振,轰然领命。 次日,天刚蒙蒙亮。 第九师炮营的怒吼再次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目标依旧是伤痕累累的北门城墙。 炮火比昨日更加猛烈集中,仿佛要将整个城门楼子掀翻。 白文珂果然被吸引,将主要注意力乃至预备队都调往北门方向,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一支由精锐老兵和工兵组成的突击队,在李济勋心腹爱将的率领下,借着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和炮声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潜行至东北角城墙下。 守军果然被北门的炮火吸引,此处的戒备相对松懈。 工兵们动作迅捷无声,熟练地在选定的城墙根下挖掘药室,将一个个沉甸甸、威力巨大的“震天雷”塞了进去,连接好引信。 “撤!”带队军官低喝。 突击队迅速后撤至安全距离,只留一名点火的死士。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点、仿佛大地心脏被捏爆的巨响猛然炸开!紧接着是连成一片、更加剧烈的爆炸! 东北角的城墙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剧烈颤抖,烟尘冲天而起,形成巨大的蘑菇云。 坚固的夯土包砖城墙如同被巨兽啃了一口,硬生生被撕开一个近十丈宽的巨大豁口! 破碎的砖石如同暴雨般向城内城外飞溅,来不及躲避的守军瞬间被吞噬、掩埋。 巨大的爆炸声甚至盖过了北门的炮击,整个青州城都为之震动! 白文珂在北门城楼上被震得一个趔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东北!是东北!快!调兵堵住缺口!” 然而,一切都晚了。 “杀!!!” 早就蓄势待发的第九师主力,在李济勋亲自擂响的战鼓声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那烟尘弥漫的巨大缺口狂涌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是手持长柄战斧和斩马刀的重甲破阵兵! 缺口处烟尘尚未散尽,幸存的守军被炸懵了头,还没反应过来,明军的刀锋就已经到了眼前。 破阵兵如同虎入羊群,疯狂劈砍,迅速在缺口处站稳脚跟。后续的火铳兵和长枪兵源源不断地涌入,沿着城墙缺口向两侧猛烈扩张。 “城破了!明军进城了!”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全城。 守军的抵抗意志在城墙崩塌的瞬间几乎瓦解。 白文珂目眦欲裂,亲率最后的牙兵精锐赶往缺口处,试图力挽狂澜。 这位老将须发戟张,挥舞长槊,接连挑翻数名明军士卒,试图堵住缺口。 “白文珂!纳命来!”李济勋眼尖,看到敌军主帅,大吼一声,拍马舞刀直冲过去! 他身边的亲卫营精锐也如同尖刀般刺入白文珂的牙兵队伍。 两员大将瞬间战作一团,刀光槊影,劲风呼啸。 李济勋正值壮年,勇力惊人;白文珂虽老,但经验丰富,枪法狠辣。两人在混乱的战场上杀得难解难分。 周围的厮杀更是惨烈,牙兵虽悍勇,但架不住明军如潮水般的涌入和火铳的近距离攒射。 就在李济勋与白文珂酣战之时,朱英率领的第三师主力也迅速压上,从被打开的缺口和压力骤减的北门同时发动猛攻。 青州守军彻底陷入混乱,各自为战。 白文珂眼见大势已去,身边的牙兵越战越少,心中悲愤交加。 他奋力荡开李济勋一刀,环视四周,只见明军旗帜已插上多处城头,城内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白文珂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啸,猛地调转槊头,竟向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 “大帅!”他身边仅存的几名亲兵发出绝望的哭喊。 李济勋也是吃了一惊,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长槊透胸而过,这位后汉名将,平卢节度使白文珂,选择了以身殉节,轰然倒地。 主帅自戕,成了压垮青州守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残存的将领或死或降,士兵们纷纷丢弃武器,跪地请降。 乾祐二年11月30日。 朱英、李济勋所部明军,以雷霆之势,强攻六日后,用威力巨大的“震天雷”炸开城墙,血战破城,攻克青州,平卢节度使白文珂自尽殉节,平卢军核心陷落,残余州府望风披靡。 朱英踏入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青州节度使府,看着被收敛起来的白文珂遗体,神色复杂,对身旁的李济勋道:“白帅也算一代名将,可惜了。传令下去,以礼厚葬。俘虏好生看管,伤者救治,迅速肃清残敌,张贴安民告示,同时,飞马向大王报捷,青州已克,我军即刻挥师南下沂州!” 李济勋擦去刀上的血迹,看着城头飘扬的明军日月龙旗,沉声道:“诺!沂州,挡不住我们了!” 他的目光越过残破的城墙,仿佛已看到南方的战场,大王的战略,正在一步步坚定地实现。 石岭关中,高行周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报!刘清将军已攻克辽州,前锋抵达平城!” “报!李定江将军攻破赤塘关!” “报!高怀德将军拿下百井寨!” 一连串捷报让帐中将领精神振奋,高行周抚须微笑,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三路大军已成合围之势,太原已是瓮中之鳖。” 李定江抱拳道:“大帅,末将请命即刻攻打榆次,切断太原以东退路,以防乱军冲入河北道!” 高怀德却提出不同意见:“父亲,太原城内尚有十五万大军,若逼得太紧,恐其困兽犹斗,不如围三阙一,在城南设伏。” 高行周沉吟片刻,看向参军赵烁:“赵参军以为如何?” 赵烁是许松特意派来的参谋,精通兵法,他指着沙盘道:“两位将军所言皆有道理,属下建议,李将军继续向东推进,但不必急于攻榆次,高将军可佯攻城南,实则主力埋伏在汾水东岸,待城内守军突围,半渡而击之。” 正商议间,亲兵匆匆入帐:“报!太原南门大开,张元徽率三万兵马出城!” 帐中众将面面相觑……敌军竟如此沉不住气? 高行周拍案而起:“好!传令高怀德部按计划设伏,李定江部即刻抢占榆次,切断其东逃之路!本帅亲率中军正面迎敌!” 夜色中,明军各部迅速行动起来,高怀德率领精锐骑兵悄然渡过汾水,埋伏在芦苇丛中,李定江则率部急行军,直扑榆次。 张元徽率领的河东军举着火把,如一条火龙向南移动。 这位悍将满心盘算着突破明军防线后,南下与昭义军会合,全然不知已落入圈套。 “放箭!” 随着高行周一声令下,无数火箭划破夜空,照亮了张元徽惊愕的面容,明军火铳齐射,铅弹如雨,河东军顿时大乱。 “不要乱!向前冲!”张元徽挥舞长刀,试图稳住阵脚。 就在此时,汾水东岸突然亮起无数火把,高怀德率领骑兵从侧翼杀出。 铁蹄踏破夜幕,明军骑兵如一把尖刀,将河东军拦腰截断。 “中计了!撤回城里!”张元徽拨马欲走,却被高怀德一箭射中肩膀,险些落马。 混战中,河东军溃不成军,死伤惨重。 张元徽仅率千余残兵逃回太原,紧闭城门不敢再出。 次日清晨,李定江送来捷报,榆次已克,太原东面门户洞开。 高行周望着晨曦中的太原城墙,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传令三军,休整一日,明日辰时,总攻太原!” 总攻前夜,太原城内一片混乱。 张元徽兵败负伤的消息传开后,守军士气跌至谷底。以蔚进为首的将领主张开城投降,而以白从晖为首的禁军将领则坚持死守。 “赵遂已死,我等为何还要卖命?”蔚进在军议上拍案而起:“明军火器犀利,城外援军已被尽数击溃,困守只有死路一条!” 白从晖冷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尔等欲做贰臣乎?” 两派争执不下,最终不欢而散。 当夜,蔚进秘密派心腹缒城而下,向明军请降。 高行周接到密信,立即调整部署,令蔚进部于明日巳时打开东门,放明军入城。 次日,天刚蒙蒙亮,明军炮火便覆盖了太原北门和西门,制造主攻假象。守军主力被调往两门防守,东门守备空虚。 巳时整,蔚进果然率亲信突然发难,斩杀东门守将,大开城门。 “杀!” 蓄势已久的明军如潮水般涌入太原城,李定江率精锐直扑府衙,高怀德领骑兵横扫街巷,高行周坐镇中军,指挥各部控制要地。 巷战中,白从晖率领禁军做最后抵抗,这支精锐部队依托街垒,给明军造成不小伤亡,关键时刻,高怀德亲率重甲步兵强攻,用新式"霹雳弹"炸开街垒,一举击溃禁军。 午时三刻,白从晖在节度使府前战死,张元徽自焚于府中,太原守军彻底瓦解。 当高行周踏入节度使府时,亲兵押来一个瑟瑟发抖的文官:“大帅,此人是赵遂的心腹,知道不少机密。” 高行周目光如电:“河东各州防务、钱粮囤积之处,一一招来!” 至此,河东重镇太原陷落,整个河东道的抵抗也随之土崩瓦解,高行周一边整编降军,一边派快马向许松报捷。 捷报传到汴梁,许松看完战报,拍案赞道:“高帅用兵如神,河东已定,中原指日可待!” 太原和青州之战爆发的时候,刘崇这边还在筹备着他的登基大典。 乾祐二年,公元948年12月7日,大吉。 刘崇在洛阳紫微宫正殿刚刚举行完登基大典,身着崭新的龙袍,头戴冕旒,接受百官朝贺,殿中香烟缭绕,钟磬齐鸣,一派新朝气象。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刘崇志得意满,正要开口勉励群臣,忽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一名传令官跌跌撞撞冲入大殿,脸色惨白:“陛下,太原急报!” 刘崇眉头一皱,心中隐隐不安,但仍强作镇定:“念!” 传令官颤抖着展开军报:“太原……太原失守!张元徽将军战死,白从晖将军殉国,高行周率明军已控制全城!” “什么?!”刘崇猛地站起,冕旒珠串剧烈晃动,脸色瞬间铁青。 殿内群臣哗然,刚刚还喜气洋洋的登基大典,转眼间被这噩耗击碎。 还没等刘崇缓过神来,又一名信使狂奔入殿:“报……!汴梁急报,郭从义将军兵败,郑州已陷,明军左神策军主力正向洛阳逼近!” 紧接着,第三道急报传来:“报……青州失守,白文珂大帅自尽殉国,朱英、李济勋所部明军已南下沂州!” “噗……”刘崇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后退数步,险些跌坐在地,身旁宦官慌忙搀扶,群臣更是惊慌失措。 “陛下保重龙体啊!” 刘崇推开搀扶的宦官,双目赤红,怒吼道:“废物!都是废物!朕刚刚登基,三镇尽失,这江山还如何坐得稳?” 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良久,刘崇新任命的马步军都指挥使郭万超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陛下,如今局势危急,当务之急是调集禁军,固守洛阳,同时联络昭义军和河北诸镇,共抗明军……” 刘崇冷笑:“固守?高行周、朱英、李定江这些虎狼之师转眼即至,洛阳能守几日?” 他猛地一拍龙案,厉声道:“传朕旨意!即刻调集禁军精锐,死守虎牢关,另派使者快马加鞭,向辽国求援!只要辽国肯出兵相助,朕愿割让幽云十六州!” 此言一出,群臣震动。 刘雄急忙劝阻:“陛下,辽国狼子野心,若引其入关,恐有后患啊!且如今明藩据守北疆,辽国也被明藩打怕了,未必会答应我们的条件。” 刘崇狞笑:“后患?若不让辽国来,朕连‘后患’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了,承诺朕许了,他们能不能取得十六州,那是他们的事,朕只需要他们在北疆给明藩制造麻烦,让许松无法专心南顾罢了。” 他环视群臣,见无人再敢反对,当即下令:“速去办!再迟疑片刻,明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第139章劝降王彦超 徐州城,武宁军节度使府。 王彦超正伏案批阅军报,眉头紧锁。 自刘赟被杀、巩廷美叛乱以来,他虽勉强稳住徐州局面,却始终腹背受敌……南有巩廷美勾结南唐虎视眈眈,北有明军铁骑压境。 门外亲兵突然急报:“大帅,洛阳冯太师持节到访!” “冯道?”王彦超手中毛笔一顿,墨汁在军报上洇开一片。 他沉吟片刻,整了整衣冠:“开中门,我亲迎。” 府门外,冯道一袭素袍,手持汉节,身后仅跟着两名仆从。 见王彦超快步迎来,他微微拱手:“王帅别来无恙。” 王彦超还礼:“太师远来辛苦,请入内奉茶。” 节度使府花厅内,炭火噼啪。侍从退下后,王彦超直接问道:“太师此来,是为明藩做说客?” 冯道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卷《大明周报》,推过桌案:“王帅可曾细读过这个?” 王彦超扫了眼头版《明王令:新占州县三年免征赋税》的标题,淡淡道:“乱世之中,收买人心的小伎俩罢了。” “小伎俩?”冯道苍老的手指轻点报纸:“青州战后,明军拨粮十万石赈济灾民,汴梁收复当日,许松亲巡贫民巷,命军医免费诊治伤患。” 他忽然翻开内页,指着一则告示:“王帅可知,明藩工坊正在招募徐州流民,每日工钱三十文,包两餐。” 王彦超瞳孔微缩……徐州近年饿殍遍野,若百姓得知此讯…… “听说巩廷美在宿州强征壮丁,家家户户需出男丁一人,否则罚粮五石?”冯道忽然话锋一转。 王彦超握紧茶盏。 这正是他近日最忧心之事……南唐支援巩廷美的第一批军械已到,宿州叛军实力大增。 冯道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这是明王亲笔。只要王帅易帜,明军即刻南下剿灭巩廷美。徐州官吏留任原职,武宁军将士愿留者编入明军,不愿者发放路费归田。” 见王彦超沉默,冯道忽然起身,推开临街的雕花木窗,寒风裹着市井声涌入。 “炊饼!两文钱一个!” “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天杀的南唐狗,又抢我闺女!” “王帅听这哭声,”冯道须发在风中颤动,“乱世六十载,中原易主十余次。您是要做第十四个短命王朝的殉葬者,还是……”他指向北方:“跟着真正能结束乱世的人?” 王彦超猛地站起,茶盏翻倒。 他盯着案上密信,忽然想起月前斥候的报告……明军控制区里,农人敢在官道旁晒粮而不惧兵匪。 “太师,”他声音沙哑,“若我归顺,明王当真不追究昔日与郭威的……” 冯道大笑:“郭元贞如今就在许松帐下参赞军机,乃是明藩第四位军团长,大都督府指挥同知!明王有言:‘天下英雄,唯才是用''。”说着取出第二封信:“这是郭威手书。” 王彦超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彦超兄,明王胸襟非汉唐可比,弟在军中,亲见其待降将如腹心……” 窗外暮鼓传来,王彦超忽然转身取下墙上的节度使印绶,双手奉予冯道:“请太师转告明王,王某愿献徐州,只求一事……” “但说无妨。” “武宁军中有三百南唐细作名单在此,”王彦超递上一卷竹简,眼中寒光乍现,“请允我亲手处置。” 冯道抚须微笑:“善,不过明律有规,需公开审判后再行刑。” 当夜,徐州四门悄然换上明军旗帜。 翌日清晨,百姓惊见城头变幻大王旗时,粥棚已支满大街小巷,白粥热气中飘着《安民告示》的纸灰。 与此同时,朱英和李济勋两人率军拿下青州,意味着平卢军全部落入许松的治下,随后李济勋大军继续南下,兵不血刃拿下沂州和密州,东京这边,朱英率军攻下宋州,归德军全境归降。 在得到王彦超归降的消息后,李济勋大军进入徐州,将巩廷美的大军逼迫退回了宿州。 李处耘率领的海军也在洪泽湖一带与南唐水师遭遇,一场大战互有损伤。 明军海军战船少,士卒水战经验不足,但是武器先进,南唐战船多,士卒经验丰富,但是武器落后,主要战法还是跳梆战,然而这种战法,在明军的火铳面前,南唐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死伤惨重,也没有能够攻上明军战船。 故而这一场水战,双方只是短暂接战,便默契地后退,进入对峙阶段。 汴梁城,大宁宫。 许松正在批阅各地军报,亲兵统领成水中快步走入:“大王,徐州急报!” 展开密信,许松眼中精光一闪:“好!冯太师不负所托!” 他猛地起身,对侍立一旁的赵普道:“拟令,王彦超所部武宁军就地整编为海军第十五师,王彦超任师帅,赵普,嗯,你就去十五师任政训参谋吧,暂归李处耘节制。原武宁军各级将领,由大都督府考核后留任至其他各师。” 赵普笔走龙蛇,听到这话,心中一喜,随后忽然抬头:“大王,武宁军多是步卒,改编为海军是否……” “正因如此,”许松手指敲击着桌案上的地图,“李处耘报来,洪泽湖一战虽未败,却暴露出我军水战经验不足。王彦超在徐州经营多年,麾下多江淮子弟,熟悉水性,让他们与现有海军混编训练,事半功倍。” 正说着,房青风掀帘而入:“大王,巩廷美派使者往金陵求援了。” “哦?青风,你回来了?这段时日如何?”房青风在泒河之战后,就被许松派往南方,针对南唐等国布置情报网络。 “大王,这南唐和吴越等地情报网络已经基本铺开,各类情报每天都会汇总分析,只有孟蜀,密谍司实在是无孔不入,情报收集有限。”房青风请罪道。 “无妨,孟昶此人还是有些能耐的,不过天下大势,不是哪一个人凭一己之力就能抵挡的,”许松微微笑了笑说道:“南唐敢出兵,本王就敢打过长江!” 他转向赵普:“再加一条,调第十三师王峻部和第十四师王景部南下徐州,与第十五师组成南路兵团,由……郭元帅亲自统领,防备南唐。” 郭威一怔:“大王要臣去前线?” “非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许松眼中闪过算计:“李璟多疑,见郭公亲至,必不敢轻举妄动,待海军整训完毕,我们再收拾巩廷美。” 当夜,徐州节度使府灯火通明。 王彦超捧着刚送到的明王令,对帐下诸将道:“诸位,从今日起,我等便是明藩海军第十五师。李处耘将军已派教官团前来,明日开始新式操练。” 有将领忍不住问:“大帅,我等陆战出身,为何要改水师?” “糊涂!”王彦超拍案:“明王火器之利,诸位没见过也该听过。如今给我们机会学这屠龙术,是莫大信任!” 与此同时,汴梁城外军营。 许松正在检阅新到的第十三师和第十四师。 看着队列整齐、装备精良的部队,他对身旁的郭威笑道:“郭公,这些旧部跟着你,必能再立新功。” 郭威望着熟悉的将士们,忽然单膝跪地:“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高行周率领第二师、第六师和第七师坐镇河东,扫平河东诸州府,郭威率领第十三师、第十四师和第十五师坐镇徐州,威慑南唐。 李处耘率领第十师第三团暂时驻扎徐州,帮助第十五师训练水军。 朱英部驻扎青州,威慑山东新归附和占领的州府,李济勋则是率领第九师西进,于12月20日到达郑州,与秦岩所部汇合。 同时,房永胜继续忙碌,平卢军、归德军、彰信军等藩镇的兵马加起来也有十来万,还有之前还没有整编完成的郭威旧部、天雄军、天平军等藩镇,虽然已经整编出两个师,还有新建的左右神武军两个禁卫军,但是仍然有近二十万大军还未整编。 不得已,许从斌也加入了整编工作,朱宏则是率领军法司巡视各军,毕竟中原几个整编师,有一半都是新整编的,军纪军容方面,还远远达不到明藩的标准,必须下重手整顿。 再者马上濒临年关,天气严寒,也不适合继续作战,所以在朱宏他们到了之后,许松便下令暂缓攻势,各部就地驻守,建立防线,不再主动进攻。 明藩停止进攻,刘崇自然是喜出望外。 南唐那边也因为天气寒冷,内河多有结冰,水师出动不便,暂时停止了对黄淮一带的骚扰,长江以北短暂地陷入了平静之中。 这个时候,花生田也终于护送刘承祐来到了汴梁,许松终于见到了那位在原时空,在这个时空,都做出了自毁长城的愚蠢行为的后汉隐帝。 乾祐二年腊月28日,汴梁城飘起了细雪。 大宁宫暖阁内,炭火盆烧得正旺。许松放下手中军报,抬头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刘承祐到哪了?” 秘书郎成水中抱拳道:“回大王,花生田将军护送的车驾已过陈桥驿,半个时辰后入城。” “传令,开东华门,本王亲迎。”许松起身整了整衣袍,忽然又问:“他神情如何?” 成水中犹豫片刻:“探马来报,一路上面无表情,只在过黄河时望着冰面说了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许松轻叹一声,取过案头那封手书……上面详细记载着乾祐事变当日,杨邠、史弘肇、王章等大臣被诛杀的全过程。 “备马。” 东华门外,风雪渐急。 当那辆青幔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洞时,许松抬手止住了正要吹响的号角。他独自策马上前,在距离车驾三丈处勒马停下。 车帘微动,一只苍白的手探出。花生田正要搀扶,却被刘承祐摆手拒绝。 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亡国之君,裹着件半旧的狐裘独自下车。他身形消瘦,面色青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直直望向马背上的许松。 “罪人刘承祐,拜见明王。”他竟撩起衣摆,就要跪倒在雪地里。 许松翻身下马,一个箭步上前托住对方手肘:“陛下不可!” 这一声“陛下”叫得刘承祐浑身一震。 他抬头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枭雄,忽然惨笑:“明王何必戏弄败军之将?汉室已亡,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陛下了。” “礼不可废,”许松松开手,后退半步郑重作揖:“许松见过汉主,风雪甚急,请入宫叙话。” 暖阁内,侍从奉上热茶后悄然退下。 刘承祐盯着茶盏上升腾的热气,忽然道:“明王不杀我?” “汉主何出此言?”许松将一碟蜜饯推到他面前:“郭公在信中说,您最爱吃这个。” 听到“郭公”二字,刘承祐手指猛地攥紧衣角,指节发白:“郭……郭威还好么?” “郭元帅正在徐州整军,”许松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反应:“他托我转告,当年在澶州,若非汉主派太医连夜救治,他独子郭侗早已病逝,这份恩情,他始终记得。” 阁内陷入沉寂,唯有铜壶滴漏声声作响。 良久,刘承祐肩膀忽然垮了下来。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方玉玺放在案上:“传国玉玺在此,我……我只求明王一件事。” “请讲。” “母后年迈,经不得颠沛,还有我那几个弟弟……”他声音哽咽:“他们都不满十岁……” 许松没有立即回答。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历史上刘承祐确实有几个幼弟,后来都被郭威收养,而那位李太后,更是被郭威以母礼相待,终老于汴梁。 “汉主放心,”许松转身时,手中多了一卷竹简:“这是《大明周报》特刊,上面刊载了明藩《战俘安置律》。凡归顺者,一律不得株连家眷,十五岁以下孩童,可入新式学堂,六十岁以上老者,由官府赡养。” 刘承祐急急展开竹简,目光在字里行间来回扫视,忽然定格在某处,难以置信地抬头:“这……这是真的?我……罪臣也能……” “第三条第七款,”许松点头,“汉室宗亲愿学者,可入幽州学堂;愿耕者,分田百亩;愿商者,贷本钱千贯,当然……”他意味深长地补充:“若想隐居山林,明藩也会派专人保护。” 这个“保护”二字咬得极重。 刘承祐何等聪明,立刻领会其中含义……既是被监视的软禁,也是真正的安全保障。 “至于李太后……”许松忽然拍拍手。 暖阁侧门开启,一位白发老妪在侍女搀扶下缓步走入。 “祐儿!”老妇人泪如雨下。 “母后!”刘承祐扑通跪地,膝行上前抱住母亲双腿,终于号啕大哭。 许松悄然退出暖阁,对守在门外的成水中低声道:“传令,拨一队女卫专门伺候李太后起居,再让膳房每日按前朝规制给这对母子送膳。” “那刘承祐……” “先让他在汴梁住着,”许松系紧大氅系带:“等开春拿下洛阳,再送他们全家去幽州。” 雪地里,许松忽然驻足回望。暖阁窗纸上,映出母子相拥的剪影,他想起正史上刘承祐的结局……逃亡途中被乱军所杀,年仅二十一岁。 “大王?”成水中轻声催促。 “走吧。”许松转身踏入风雪:“去军议厅,高行周刚送来战报,河东又有三州归顺了。” 第140章过年,辽军突袭 乾祐二年腊月三十,汴梁城。 雪后初晴,汴梁城内外银装素裹,街道上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新桃符。明军将士们虽仍在城外军营驻扎,但城内城外早已弥漫着过年的喜庆气息。 许松站在大宁宫的城楼上,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军营,嘴角微微扬起。他转身对身后的成水中等人说道: “传本王令,自今日起,全军休沐三日,犒赏三军!” “是!”成水中立刻应声,随即又补充道:“大王,各军将士的赏银、酒肉、新衣皆已备齐,只待分发。” 许松点点头,目光深邃:“将士们征战数月,如今正值年关,该让他们好好歇息一番。另外,传令各军,凡有家眷在明藩治下的,可派人接来团聚,路费由军中承担。” 成水中闻言,忍不住笑道:“大王体恤将士,此令一出,军心必定更加稳固!” 许松微微一笑,又问道:“汴梁百姓如何?” 成水中拱手答道:“回大王,城内百姓已按大王的吩咐,每户发放米粮五斗、肉三斤、蜂窝煤十块,以度寒冬。另外,城中各处粥棚、医馆仍在运作,确保无一人受冻挨饿。” “好。”许松满意地点点头:“百姓安,则天下安。” 当犒赏三军的命令传至各营时,将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大王万岁!” “明王仁德!” 军营内,火头军早已架起大锅,煮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香气四溢。一坛坛烈酒被搬了出来,将士们三五成群,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畅谈着这一年的征战与收获。 在第九师的营地里,李济勋亲自给将士们分酒,豪迈地笑道:“兄弟们,今年咱们从幽州打到青州,又从青州打到汴梁,战功赫赫!今日大王犒赏三军,咱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将士们齐声高呼,举碗痛饮。 而在第十三师的营地,王峻、王景等将领则与士兵们同席而坐,毫无架子。王峻端起酒碗,感慨道:“昔日我等在汉廷麾下,何曾有过这般待遇?明王待将士如手足,我等当誓死效忠!” “誓死效忠!”众将士轰然应诺。 大宁宫正殿内,数十盏青铜宫灯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殿中央摆放着一条长达十丈的黑漆长案,案上铺着猩红锦缎,上面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整只的烤全羊金黄酥脆,黄河鲤鱼做成的水晶脍晶莹剔透,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许松端坐主位,身着绛紫色蟒袍,头戴金冠,显得威严而不失亲和。 左右两侧依次坐着父亲许从斌,郭威、冯道等文武重臣,再往下则是秦岩、李济勋等在汴梁附近的师帅,以及团营级军官,以及汴梁城内的主要官员。 “诸位。”许松举起青玉酒樽,声音洪亮:“今日除夕,能与诸位共聚一堂,实乃许某之幸。这几年来,我军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全赖诸位同心协力。这一杯,敬所有为大明基业流血牺牲的将士们!” “敬将士们!”众人齐声应和,举杯共饮。 酒过三巡,殿内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许松特意命人撤去了中间的屏风,让文武官员能够自由交谈。 郭威与高行周这两位昔日的对手,此刻正并肩而坐,低声讨论着河东战事,冯道则与几位文官细品着新酿的葡萄酒,谈论着今年的大考之事。 今年10月大考,明藩又录取了数百名学子,而且今年的考试比往年更为浩大,正式录取的虽然只有数百人,但是其他人,也都收到了邀请,进入明藩各级学校,担任教师,虽然很多人拒绝了,但是也有很多人答应留下,让明藩属地内的师资资源充实了许多。 上一届的大考优异者如吕端,已经是审判司的佥事,被康敬习当做了接班人来培养,俞浩是外交司的郎中,得到许义的重用,赵匡义也因为军功成为第五师赵匡林麾下第二团的代理指挥使,是人才辈出。 “报……”一名侍卫快步走入殿中,单膝跪地:“启禀大王,城外军营将士们派代表前来献礼。” 许松面露喜色:“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十余名身着崭新军服的将士整齐地走入大殿。 为首的正是第九师的一名营指挥使,他手捧一个木匣,恭敬地走到许松面前:“大王,这是弟兄们用战场上捡来的箭镞熔铸成的‘百胜剑’,请大王笑纳。” 许松郑重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剑身上还刻着"百战百胜"四个小字。 他抽出短剑,在灯下细细端详,动容道:“此礼甚重,本王定当珍藏,来人,赐酒!” 侍从立刻端上美酒,许松亲自为这些将士代表斟满,又问道:“军营中可还缺什么?尽管说来。” 那营指挥使憨厚一笑:“回大王,啥都不缺,就是……”他搓了搓手:“弟兄们托俺问问,开春打洛阳,能不能让咱们第九师打头阵?” 殿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李济勋笑骂着起身:“好你个张大夯,竟敢跑到大王跟前抢功!”说着向许松拱手:“大王,末将请战!” 许松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有此虎狼之师,何愁大业不成?开春之战,各部皆有份!” 正说笑间,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大殿,铠甲上还带着未化的雪渣:“急报!辽军五万铁骑突破古北口,正向幽州急进,康敬习将军率部迎击,请求增援!” 欢宴的气氛骤然凝固。 许松手中端着酒樽,猛地一紧,但是随即恢复冷静,这让一旁的冯道和郭威看得心中震撼,许松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能够有如此定力,遇天崩而不乱。 “何时的事?”他声音陡然冷厉。 “三日前,辽军趁风雪夜袭,而且都是骑兵,守军猝不及防,已经突破檀州防线,向顺州袭来,目标是幽州。康老将军已调集右神策军前往顺州布防拦截,左右神武军和特战营已经进驻幽州城布防,但辽军来势汹汹……” 传令兵急报道。 许松目光如电,手指轻叩案几片刻,沉声道:“辽军此次突袭,必是得知我军主力南下,想趁虚而入。但幽州在我军占领之后,已经使用钢铁水泥,数次加固加高,城防坚固,外公经验丰富,又有左右神武军驻守,辽军长途奔袭,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只要外公不犯致命错误,当可无虞。” 他转向郭威:“郭公以为如何?” 郭威捋须思索:“大王明鉴,辽军此举,一为牵制我军南下之势,二为试探我军虚实,若我军慌乱回援,正堕其计。” 冯道轻咳一声:“老臣以为,辽军此番冒险南下,恐怕还有更深图谋……幽州研究院的火器机密。” 殿内众将闻言色变,许松眼中寒光一闪:“太师所言极是,传令!” 他豁然起身,一连串军令如雷霆般下达: “命高怀德即刻率第七师轻装北上,昼夜兼程驰援幽州!” “令王清之骑兵第四师,自锦州西进,向归化州方向运动,截断辽军归路!” “飞鸽传书外公,务必死守幽州,幽州研究院所有机密资料立即转移至地下密室。若事不可为,宁可焚毁,绝不资敌!” “再派快马通知高行周大帅,加强防务,谨防刘崇趁机反扑!” 众将轰然应诺,许松最后看向那营指挥使:“告诉弟兄们,洛阳之战暂且延后,待本王收拾了辽狗,再带你们踏破紫微宫!” 当夜,风雪更急。 传令兵连夜出发,前往河东,第二日傍晚便到了高行周的行营。 第七师营地火把如龙,将士们默默收起酒肉,重新披挂。高怀德顶盔掼甲来到高行周面前:“父亲,我这就出发。” 马蹄声碎,铁衣铿锵。 幽州城外三十里,辽军大营。 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盯着沙盘,脸色阴沉。 辽军五万大军,虽然突破了明军的数道防线,成功推进到幽州城下,但是明军的反应非常快,在他们到达顺州的时候,就已经坚壁清野。 幽州本来就是战略要地,许松经营数年,早已经把这里变成了全民皆兵,平日里百姓们劳作,一旦到了战时,便迅速转变为民兵,组织百姓撤入城中,这是许松花费了巨大的代价,经过数次实战演练的结果。 “报!明军第四骑兵师已过榆州,目标归化州!” “报!明军第七师已过涿州,距此不足百里!” 耶律挞烈一拳砸在案上:“好个许松,反应竟如此之快!” 副将说道:“研究院就在幽州城中,咱们这几日强攻幽州,死伤惨重,却毫无进展,后方还有颜九歌率领的右神策军虎视眈眈,高怀德的兵马也马上就要到了,继续打下去,局势对我们只会越来越坏。” 耶律挞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全军,今夜三更造饭,五更发起总攻!集中所有云梯、冲车,主攻北门!” “大王!”副将急道:“明军援兵将至,此时强攻恐……” “闭嘴!”耶律挞烈一把揪住副将衣领:“幽州研究院里的火器图纸,值得用五万铁骑去换!只要拿下幽州,就算全军覆没,陛下也会给我们立庙祭祀!” 腊月三十,子时,幽州城头。 康敬习银须染霜,身披重甲在城楼上来回巡视。 忽然,他眯起老眼望向北方……辽军大营灯火骤增,隐约传来战马嘶鸣。 “传令全军戒备!辽狗要拼命了!” 几乎同时,幽州城内的研究院灯火通明。房筠筠一袭戎装,正指挥工匠们将最后一批图纸装入铁箱。 “王妃!”一名亲兵飞奔而来:“辽军异动,康老将军请您速回王府!” 房筠筠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沉声道:“告诉外公,我随后就到。” 她转向研究院院长许仁:“大哥,所有核心工匠立即转入地下工事,启动自毁机关。” 许仁面色惨白:“可那些新式火炮的样品……” “炸了,”房筠筠斩钉截铁,“绝不能让辽军得到一寸图纸、一颗铆钉!” 五更时分,辽军如潮水般涌向幽州北门。 城头上,明军新装备的“雷霆炮”发出震天怒吼,铁砂弹在辽军阵中炸开朵朵血花,但辽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架起云梯。 “放滚木!倒金汁!”康敬习声如洪钟。 沸腾的粪水从城头倾泻而下,攀爬的辽军惨叫着跌落,突然,一支冷箭“嗖”地射中康敬习左肩! “老将军!”亲兵们慌忙上前。 康敬习一把折断箭杆,厉声道:“慌什么!继续守城!” 就在此时,北门瓮城内突然传来惊呼……辽军敢死队用火药炸开了外城门! “预备队上!”康敬习拔剑出鞘:“死守瓮城!” 千钧一发之际,城楼上突然响起清越的女声:“明藩将士们!” 房筠筠不知何时登上了城楼最高处,一袭红衣在风雪中猎猎如火。 她手持许松的佩剑,声音穿透战场:“我夫君正在南下征战,幽州就是他的后盾,今日我等妇孺尚在城头,尔等七尺男儿,可敢死战?” “死战!死战!”明军将士的吼声震天动地。 房筠筠夺过一面战鼓,亲自擂响,鼓声中,瓮城内的明军爆发惊人战力,硬生生将突入的辽军压回城门洞。 耶律挞烈在远处望见那抹红衣,脸色骤变:“是许松的王妃!传令,活捉此女者,封万夫长!” 辽军攻势更猛,数架云梯同时搭上城头,眼看防线将破,突然西南方向传来连绵号角……高怀德的第七师先锋骑兵到了! “援军!我们的援军!”城头守军欢呼雀跃。 耶律挞烈眼见功败垂成,突然抢过鼓槌:“勇士们,最后冲一次!” 他竟亲自率亲卫队冲向城墙。 就在此时,西北方向,颜九歌率领右神策军精锐杀来,直插辽军侧翼。同时,城头所有火炮调转方向,对准耶律挞烈的帅旗齐射! “轰……”硝烟散去,辽军帅旗轰然倒地。 失去指挥的辽军终于崩溃,如潮水般退去。高怀德的骑兵趁机掩杀,斩首数千。 当夕阳染红雪原时,幽州城下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房筠筠放下鼓槌,双手血肉模糊。 她望向北方,轻声道:“夫君,幽州守住了……” 乾祐三年,公元949年,正月初八。 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率领五万大军突袭幽州,鏖战数日,明王妃亲冒矢石,登上城头,擂鼓助威,明军士气大振,奋勇杀敌,右神策军颜九歌部、第七师高怀德部及时支援,大败辽军。 三日后,辽军残部在归化州遭遇王清之骑兵第四师伏击,耶律挞烈身中三箭,仅率千余骑逃回草原。此战,辽军五万铁骑折损过半,元气大伤。 消息传至汴梁,许松在军议厅长舒一口气,对众将道:“传令嘉奖幽州守军,擢升颜九歌为神策军都指挥使,另……”他嘴角微扬:“告诉王妃,本王不日北归,要亲眼看看她擂鼓的英姿。” 冯道抚须笑道:“大王得此贤内助,真乃天赐良缘。” 许松大笑,随即正色道:“不过辽军此番铩羽,必不会善罢甘休。传令各军,加紧备战。待洛阳事情解决了,我们要让契丹人知道……” 他拳头重重砸在幽州位置上:“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第141章兵发洛阳 阳春三月,冰雪初融,经过几个月的休整,期间房永胜几乎是昼夜不歇,终于是初步完成了天雄军等数个藩镇兵马的整编,除了之前整编的左右神武军和第十三师,十四师,海军十五师之外。 在占据河东,得到这个产马之地后,明藩的马匹数量已经满足再建一支骑兵师的要求,所以许松又下令精选其中骑射佳者,组建了骑兵第十六师,精选水性佳者,组建海军第十七师。 另外又组建了两支禁卫军,左右金吾卫,编制仍然与野战军师级编制一致。 海军第十七师驻扎登莱,随时前往高丽,支援李崇部和第十师第一团和第二团,第十六骑兵师则是北上北安州,防备辽军大军再次南下。右神策军和第七师南下,归高行周统制,扫平河东后,南征洛阳。 其余十几万兵马,一部分遴选后冲入各地戍卫军,一部分冲入巡检司,还有些被许松建立的云朔商会吸纳,成为商会的雇工,剩余的解甲归田,分发田地,回归了田园。 自此,许松的这一件大心病基本除去,再无后顾之忧。 乾祐三年三月十五,汴梁城外,春雷初动。 春雷隐隐滚过天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的气息与金戈铁马的肃杀。许松一身玄色精钢明光铠,猩红披风在料峭春风中猎猎作响,卓立于高大的点将台上。 身后,日月龙旗与各师战旗迎风招展,犹如一片翻滚的怒涛。 台下,数万大军列阵肃立,刀枪如林,铁甲映日,寒光凛冽,一股无形的磅礴气势直冲云霄。 “将士们!”许松声如洪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耳中:“数月厉兵秣马,养精蓄锐,今日……便是我们兵临洛阳,犁庭扫穴,彻底涤荡伪汉之时!” “万岁!明王万岁!大明万岁!”三军呼应,声浪如狂潮般席卷四野,震得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许松抬手压下沸腾的声浪,目光如电,扫过一张杜衡毅的面孔,继续道:“伪帝刘崇,窃据东都,僭越称尊,更勾结辽寇,引狼入室,祸乱中原,荼毒苍生!此战,非仅为收复旧都,更为天下黎庶,讨一个朗朗乾坤,还一个太平盛世!” “唰!”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定鼎”,剑锋在春日下闪耀着慑人的寒芒,直指西南洛阳方向: “传本王令……” “李济勋!率第九师为先锋,克日起程,直取洛阳东门户……虎牢关!破关斩将,为大军开路!” “秦岩!领左神策军精锐,沿汜水西进,扫清外围,拔除汜水关等要点,兵锋直指洛阳北邙!” “高行周!统率河东兵团(第二师、第六师、第七师、右神策军),自北南下,肃清黄河北岸残敌,夺取渡口,渡河后自北面合围洛阳!” “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互为犄角,务必将伪汉君臣,合围于洛阳孤城之内,毕其功于一役!” “诺!”李济勋、秦岩(代表左神策军)及传令官(代表高行周)轰然应命,声震寰宇。 “咚!咚!咚!咚……!”雄浑的战鼓声撼天动地,悠长的号角撕裂长空。 庞大的军阵如同苏醒的钢铁洪流,缓缓启动,开出汴梁大营。 沿途,闻讯赶来的汴梁百姓早已箪食壶浆,夹道相送,欢呼声、祝福声、叮嘱声汇成一片。 三日后,虎牢关东二十里,第九师前锋营地。 “报……!”斥候飞马直入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师帅!虎牢关上旌旗密布,守备森严!守将乃伪汉皇帝刘崇心腹大将郭万超,兵力约两万!关墙加固,滚木礌石齐备,强弓硬弩无数!” 李济勋一身精悍的皮甲,正对着沙盘凝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郭万超?哼,莽夫一个,空有一身蛮力,昔日在晋阳时便是有勇无谋之辈。” 他转向副将,眼中闪烁着狡黠而自信的光芒:“传令炮营,明日寅时三刻,集中所有武神式野战炮,猛轰关城东门及两侧垛口!让步卒第三团在炮火掩护下佯攻,务必声势浩大,将守军主力牢牢吸引在正面!” “得令!” “再令!”李济勋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虎牢关南侧一片陡峭的悬崖区域:“第一团、第二团所有精锐,携带钩索、短刃、火雷,饱餐战饭,今夜子时随我秘密出发,绕道南麓!攀上那片‘飞鸟难渡’的鹰愁崖,从侧翼给郭万超一个‘惊喜’!” 同日,汜水关外。 许松亲率中军主力抵达关前。汜水关规模远小于虎牢关,但控扼汜水河谷,是通往洛阳北面的重要通道。 关城之上,汉军旗帜飘摇,守军紧张地注视着城外黑压压的明军大阵。 许松并未急于下令强攻。 他策马来到阵前,遥望关城,朗声道:“关内守军听着,本王许松在此!伪帝刘崇,勾结契丹,引寇入室,已失天下人心,本王奉旨勤王,吊民伐罪,所向披靡,念尔等多为胁从,若能弃暗投明,开关献城,本王既往不咎,论功行赏!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我大军破关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他的话音落下,身边的亲卫军也跟着大声将他的话喊出,清晰地传入关上每一个守军耳中。 关上一阵骚动,守将脸色变幻不定。 明王许松的威名与仁德,早已随着商旅、流民传遍四方。 尤其是明藩的“分田令”“免税令”,对这些底层士卒有着致命的诱惑。 不少守军士兵看着关外军容鼎盛、气势如虹的明军,再想想家中可能分到的田产,握着兵器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北线,河东,蒲津渡口对岸。 高行周银盔银甲,立于黄河东岸高坡之上,眺望着浊浪滚滚的河面和对岸隐约可见的汉军营寨与烽燧。第七师师长高怀德侍立一旁。 “藏用,”高行周声音沉稳:“刘崇在此经营日久,渡口守备严密,强攻损失必大。我军新附之众颇多,首战需胜,更要胜得漂亮,方能提振士气,震慑人心。” “父亲的意思是?” 高行周捋须一笑,眼中闪烁着老将的智慧:“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传令下去,多扎草人,广竖旗帜,征集所有船只,白日大张旗鼓于上游孟门渡、下游风陵渡佯作渡河姿态,擂鼓呐喊,吸引对岸守军注意。另,命工兵营及熟悉水性的士卒,携带最坚韧的缆索、木板,秘密集结于此地下游五里处那片隐蔽河湾,连夜赶制浮桥!待对岸敌军被调动,疲于奔命之时,便是我军一举渡河,荡平北岸之机!” 虎牢关下,战斗首先打响! 寅时三刻,天色微明。 第九师炮营阵地上火光骤闪,雷鸣般的炮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数十枚沉重的铁弹呼啸着砸向虎牢关东门城楼和两侧城墙!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打得晕头转向,一片混乱。 “敌袭!是明妖的火炮!顶住!放箭!扔滚木!”郭万超的怒吼在城头响起。 汉军慌忙组织反击,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滚木礌石轰隆隆砸下。 与此同时,明军第三团的佯攻部队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扛着云梯,推着盾车,如潮水般涌向关墙,吸引了绝大部分守军的火力。 就在正面打得如火如荼之际,虎牢关南侧那看似飞鸟难渡的鹰愁崖下,李济勋亲率两个团的精锐,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钩索深深嵌入岩缝,士兵们身手矫健,相互掩护。 一个时辰后,当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李济勋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崖顶! “发信号!杀!”李济勋一刀砍翻附近哨塔上惊愕的汉军哨兵,厉声喝道。三支红色的响箭尖啸着射向天空! 攀上崖顶的明军精锐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冲垮了猝不及防的侧翼守军,直扑主关楼!郭万超正全神贯注指挥正面防御,突闻身后杀声震天,回头一看,魂飞魄散!只见明军战旗已在自己侧后方高高飘扬! “完了!”郭万超心胆俱裂,还未来得及组织抵抗,李济勋已如旋风般杀到近前。 刀光一闪,血光迸现!这位以勇猛著称的汉将,在李济勋精妙的刀法下竟未能撑过三合,便被斩于城楼之上! 主将授首,侧翼失守,正面明军趁势猛攻,汉军瞬间崩溃。 午时未到,这座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雄关……虎牢关,城头便已换上了明军的日月战旗! 汜水关前,许松的政治攻势与军事威慑收到了奇效。 守将本就摇摆不定,又见虎牢关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隐隐传来,心中更是惶恐。 许松抓住时机,再次下令喊话,并命一小队精锐步卒抵近关墙展示武力。 关内守军人心彻底瓦解,部分底层军官和士兵发动兵变,斩杀顽固的监军官,打开了关门。 “恭迎明王入关!”叛乱的士兵跪伏在道旁。 许松未费一兵一卒,于巳时末,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汜水关!明军战旗在关上高高飘扬。 黄河东岸,高行周的疑兵之计大获成功。 汉军守将被孟门渡、风陵渡方向震天的鼓噪和隐约的“渡河”船影所迷惑,疲于奔命的分兵驰援。 而就在其兵力分散、疲态尽显之时,蒲津渡下游五里处,一座由无数船只、木筏以铁索、巨缆相连,上铺厚木板的浮桥,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一条巨龙,悄无声息地横跨了黄河天堑! “渡河!”高行周长剑前指。 早已蓄势待发的第七师、右神策军等各军精锐如离弦之箭,踏着浮桥,以雷霆万钧之势冲过黄河! 对岸留守的汉军本就不多,又措手不及,几乎一触即溃。 高行周指挥大军横扫北岸汉军营寨,夺取渡口,肃清残敌,至午时,已完全控制了黄河北岸要点,搭建起稳固的桥头堡,主力开始源源不断渡河,剑锋直指洛阳北面! 公元949年3月19日。 明军兵临洛阳城。 巍峨的宫阙在春日阳光下本该熠熠生辉,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紫微宫大殿内回荡,更添几分末日临近的惶然。 “陛下!陛下!”内侍监连滚带爬地扑进殿内,声音带着哭腔:“虎牢关……丢了!郭万超将军……阵亡了!” “报……!”另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几乎是摔进来的:“汜水关……汜水关守军哗变,开关献城!明王……明王许松已率主力入关,兵锋直指北邙!” “陛下!急报!”第三道声音如同丧钟:“高行周……高行周已率河东兵团渡过黄河,荡平北岸,其前锋已至孟津渡口,距洛阳城北不足五十里!三路明军……三路明军已对洛阳形成合围之势!” “轰隆!”一声巨响。 龙案上那方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玺,被暴怒的刘崇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一角! “废物!都是废物!”刘崇双目赤红,须发戟张,状若疯魔地咆哮着:“五万大军!三道雄关!天堑黄河!竟……竟守不住三日?许松小儿……许松小儿!” 他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殿外,仿佛要穿透虚空,戳碎那个年轻对手的幻影。 殿内,伪汉的文武重臣们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无人敢在这雷霆之怒下发出半点声响。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虎牢关的陷落,汜水关的叛降,黄河天险的轻易突破,这接踵而至的噩耗,彻底粉碎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明军的兵锋,比他们想象中更快、更利、更无可阻挡! 刘崇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龙椅上。那身刺眼的明黄色龙袍,此刻衬得他面色更加灰败。 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更漏单调的滴答声,每一下都敲在众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良久,死寂被打破。刘崇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中,暴怒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困兽般的阴鸷和求生欲的疯狂闪烁。 他扫视着阶下噤若寒蝉的群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郭无为!” “臣在!”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老将应声出列,甲胄铿锵。他是刘崇的心腹大将,以勇猛和忠诚著称。 第142章包围洛阳 “朕命你为洛阳留守,总督全城防务!”刘崇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朕拨你城中所有禁军、府兵,共计三万余人!给朕守住!至少要守住十日!十日之内,朕要看到你死守洛阳,寸土不让!城中粮秣军械,任你取用!敢有懈怠、言降者,立斩不赦!” 郭无为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陛下放心!臣在,城在!臣定与洛阳共存亡,绝不让明寇踏入紫微宫一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赴死的悲壮。他深知,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别无选择。 “好!”刘崇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转向身边最信任的内侍和几名心腹将领:“取朕的便服来!立刻准备!不要仪仗,不要声张,轻装简从,即刻随朕……西幸长安!” “西幸长安”四个字一出,殿内群臣心中最后一点幻想也彻底破灭。 皇帝要逃了!丢下这满城军民,丢下这东都洛阳,独自逃命去了!一股绝望和悲凉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陛下!”有文官忍不住悲呼:“洛阳乃国都,岂可轻弃?陛下当坐镇中枢,激励军民……” “闭嘴!”刘崇厉声打断,眼神如刀:“坐镇?激励?尔等是要朕留在此地,做那许松小儿的阶下囚吗?!长安乃关中形胜之地,尚有雄兵数万,背靠陇蜀,足以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郭爱卿。” 他再次看向郭无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和冷酷:“洛阳……就交给你了。若……若事不可为……你当知如何处置。绝不能让明军,得到洛阳城中的任何东西!” 郭无为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随即重重叩首:“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他明白刘崇最后那句话的含义……必要时,玉石俱焚。 刘崇不再多言,在亲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快步转入后殿。 片刻之后,几辆毫不起眼的、覆盖着油布的驮车,载着刘崇和他的少数心腹、家眷以及搜刮来的最贵重的珍宝,在数百名精锐禁军的秘密护卫下,从皇城西侧一处极其隐蔽的角门悄然驶出,混杂在因战乱而仓皇出逃的稀疏人流中,朝着潼关方向,仓惶西去。 在刘崇走后的几个时候后。 洛阳城东、北、南三个方向,地平线上扬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低沉的、连绵不绝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撼大地! 一面面猎猎作响的日月战旗,如同燎原的火焰,刺破了洛阳城郊的春日晴空,出现在守城汉军惊恐的视野中。 许松勒马立于洛阳东郊一处高坡之上,猩红披风在风中舒展。 他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清晰地看着那座千年帝都宏伟却已显出慌乱轮廓的城墙,看着城头仓促奔走、如临大敌的守军身影,看着城内几处升起的、并非炊烟的慌乱黑烟。 放下望远镜,许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志在必得的弧度。 “报!大王!第九师前锋已抵达东门五里外!” “报!左神策军秦岩将军部已到达洛阳南郊!” “报!高行周大帅遣快马来报,河东兵团主力已封锁洛阳西北各要道,正逼近北门!” 三路大军,如期而至,如同三条钢铁巨蟒,将伪汉最后的巢穴死死缠绕! “传令!”许松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初春的原野上: “各军按预定方位扎营,深沟高垒,严密围城!切断洛阳一切对外通道!” “令工兵营,即刻构筑炮位!令辎重营,速运攻城器械至前沿!” “通告城内守军及百姓……伪帝刘崇,已弃城西逃!负隅顽抗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弃暗投明者,开城献降者,既往不咎,论功行赏!” “另,”许松的目光投向洛阳城中心那片巍峨的宫阙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严令各部,入城之后,首要目标……保护伪汉中枢文牍库及民籍黄册等物!” 命令迅速传达。 明军庞大的战争机器高效运转起来,无数营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洛阳城外蔓延开去,将这座孤城围得水泄不通,一门门狰狞的“武神式”野战炮被推上前沿,黑洞洞的炮口遥指城楼。 冲车、云梯、壕桥等攻城器械在营寨后方堆积如山。 洛阳城头,郭无为身披重甲,望着城外那无边无际、军容鼎盛的明军大阵,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刘崇已逃”的呼喊和明军劝降的号角声,脸色铁青,握剑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自己效忠的皇帝已经抛弃了这里,留给他的,只有一座绝望的孤城和一场注定惨烈的末日之战。 夕阳如血,将洛阳城和城外密密麻麻的明军营寨都染上了一层悲壮而肃杀的金红。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以及远方隐隐传来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号角。 公元949年3月19日,明王许松,兵围洛阳。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西山,将洛阳城郭涂抹上一层不祥的暗红。城外,明军如林的营火次第燃起,星星点点,逐渐连成一片浩瀚的星海,将孤城紧紧包裹。城头上,汉军的火把也在摇曳,映照着守军士兵一张张写满恐惧与疲惫的脸。 枢密院正厅之中,灯火通明,却驱不散殿内弥漫的绝望寒气。留守大将郭无为端坐在的帅案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阶下站着几名心腹部将和仓促召集的城内主要官员,人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都听见了?”郭无为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如同刀刮铁锈:“城外明寇的劝降声,还有那些刁民的议论声!陛下西狩长安,留我等守此孤城,这是天大的信任!也是我等武人尽忠报国的最后机会!”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烛火跳动:“然!守城非空谈忠义,需要粮秣,需要军械,需要万众一心!”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如今洛阳被围,外援断绝。城内虽有存粮,但多为官府仓廪所储,百姓手中亦有不少私粮。此等存粮,若任由百姓囤积,或资敌,或被恐慌者哄抢浪费,如何支撑我等死守十日?” 殿内一片死寂,众人皆已猜到郭无为的意图,心头发寒。 “传本帅军令!”郭无为豁然起身,一字一句,带着铁血的决绝: “自今日起,全城实施军管,所有坊市、里闾,无论官民,无论贵贱,凡家中存粮、肉脯、盐巴、药材等一切可充军需之物,限令一日之内,悉数上缴至指定官仓,由忠顺军(郭无为直属精锐)分片接管,统一调配!” “敢有藏匿一斗粮、一斤盐者……以通敌论处,立斩不赦,举家连坐!” “敢有哄抢、私分、阻挠收缴者……立斩不赦!” “各坊里正、保甲长负责督缴,若有疏漏或徇私,与之同罪!” 冷酷无情的命令如同冰雹砸下,殿内温度骤降。 有官员嘴唇翕动,似乎想劝谏此令太过酷烈,恐失民心,但看到郭无为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杀意和孤注一掷的狠厉,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的郭无为,就像一头濒死的困兽,任何阻碍他生存下去的东西,都会被其撕碎。 他们知道,刘崇走的时候,带走了郭无为和他手下诸多心腹将领的家眷,郭无为等人,已经没有了退路。 “都听清楚了?”郭无为厉声喝问。 “末将(下官)遵命!”众人凛然应诺,不敢有丝毫迟疑。 军令如山,瞬间传遍全城。原本就因皇帝潜逃和明军围城而人心惶惶的洛阳,顿时陷入更大的恐慌和混乱。 次日,洛阳城各坊市。 沉重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声打破了清晨的死寂。披坚执锐的“忠顺军”士兵,在里正、保甲长战战兢兢的带领下,如狼似虎地撞开一户户民宅的大门。 “奉留守大人军令,收缴一切粮秣物资,抗命者死!”凶神恶煞的军官挥舞着明晃晃的腰刀。 “军爷,军爷行行好,这是俺家最后半袋粟米了,一家老小就指着这点活命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死死抱住粮袋,涕泪横流。 “滚开,老东西!”士兵粗暴地一脚踹开老人,夺过粮袋:“留守大人说了,守城要紧!饿死你们几个,总比城破大家一起死强!” “娘!我饿!”有孩童的哭喊声从内屋传来。 “造孽啊……”妇人瘫坐在地,绝望地哀泣。 富户商贾亦未能幸免。囤积的粮食、熏制的腊肉、窖藏的美酒、甚至库房里的布匹药材,都被贴上封条,装上大车,在士兵的押送下,源源不断地运往城中心的几处大仓。 更有士兵借机敲诈勒索,中饱私囊。 “哟,张掌柜,你这米缸底下还藏着几袋精米吧?不想死就老实交出来!” “军爷明鉴,真没了,就这点……” “哼,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搜!”士兵蛮横地推开阻拦的伙计,直奔内室,果然翻出几袋白米,狞笑着扛走:“这就算你孝敬军爷的了!” 反抗时有发生。 在东市,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试图保护街坊的粮车,与士兵发生冲突。忠顺军毫不留情,刀枪齐下,血光迸溅,几颗怒目圆睁的头颅被高悬在坊门之上,以儆效尤。 残酷的镇压,让大部分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在绝望中看着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口粮被夺走。 收缴行动从清晨持续到深夜,哭喊声、哀求声、呵斥声、兵刃撞击声混杂在一起,成为这座千年帝都陷落前最凄厉的哀歌。 一座座官仓被填满,堆积如山的粮食和物资暂时缓解了守军的燃眉之急,但付出的代价,是整座城市被彻底推向了绝望的深渊,民心尽丧。 郭无为听着部将汇报收缴上来的庞大物资清单,脸上却无半分喜色。窗外隐隐传来的百姓哀嚎,让他眉头紧锁。 他并非完全冷血,深知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刘崇的密令……“绝不能让明军得到洛阳城中的任何东西”……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 这不仅仅是粮食,更包括这座城本身。 一旦让如此做了,那便是千古罪人,与董卓一般的千古罪人,到时候即便他战死了,明王胜利后,他们郭家只怕也将鸡犬不留,明王就算不想做那灭绝门户之事,那些洛阳百姓,明藩官员,也会逼着他做。 “传令,”郭无为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在城中各处要害,特别是靠近城墙的坊市、粮仓、武库附近,秘密埋设引火之物,硫磺、火油、干草……有多少备多少。此事,由你亲信死士执行,绝密!” 他指向最信任的一名心腹将领。 那将领身体一颤,眼中闪过骇然:“大帅……您是要……” “未雨绸缪罢了,”郭无为打断他,眼神冰冷如铁,望向城外那片仿佛无边无际的明军营火,“若真到了城破那一刻……这洛阳城,连同城中所有,都该化为一片白地!绝不能资敌,更不能让许松小儿,踩着我们的尸骨,坐享其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毁灭的决绝:“执行吧。记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泄露者,诛九族!” 心腹将领脸色惨白,重重抱拳:“末将……领命!”转身没入殿外的黑暗中。 郭无为独自走到窗前,望着被火把映得通红的洛阳城夜空。收缴来的粮食暂时填饱了士兵的肚子,却也点燃了全城百姓的仇恨之火。 而他自己点燃的那把毁灭之火,最终会将一切吞噬。这座曾经繁华的帝都,如今已是一座巨大的火药桶,只等明军攻城的那一刻,或者……内部绝望的爆发。 他疲惫地闭上眼,守城十日?或许,毁灭会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城外,明军大营,中军帐。 许松听着军情司最新送来的城内密报,眉头紧锁,密报详细描述了郭无为收缴全城粮食、镇压反抗以及城内弥漫的绝望与仇恨。 “郭无为……这是要行绝户计啊,”许松的声音带着寒意:“收缴粮食,一是为军需,二是为坚壁清野,不给我军留一粒粮,更重要的……恐怕是为最后的焚城做准备。” “大王明鉴,”冯道捻着胡须,忧心忡忡,“郭无为此人,刚愎忠烈,刘崇弃城而逃,更会刺激其死志。他定会顽抗到底,甚至不惜拉全城陪葬。我军强攻,恐正中其下怀,城内军民死伤必重,且一旦火起,伪汉中枢文书、民籍黄册等物亦难保全。” 许松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强攻是下策,郭无为想用全城百姓的血肉和这座千年古都为他陪葬?本王偏不让他如愿!” 第143章攻洛阳(一) 许松沉吟片刻,目光锐利,他转向成水中,一连串命令如流水般下达: “传令!” “第一,各军围城部队,白日多树旌旗,广布疑兵,夜间多点火把,轮番擂鼓呐喊,制造大军调动、随时攻城的假象,疲敌扰敌,让城内守军不得安生!” “第二,工兵营加紧作业,在护城河外构筑更多炮垒,将‘武神炮’前移,但暂不轰击城墙,只瞄准城头守军密集处和疑似粮仓、武库位置进行威慑性炮击!告诉炮手,要打得准,打得狠,更要打得城内人心惶惶!让郭无为的兵时刻活在炮口之下!” “第三,令军情司细作,不惜一切代价,将本王的口谕散入城中……凡擒杀郭无为首级来献者,封爵!凡开城门献城者,赏万金,官升三级!凡普通军民,只要不助逆顽抗,城破之后,明军保证其安全,并开仓放粮,赈济饥民!要让全城都知道,他们的生路在哪里!” “第四,”许松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的洛阳周边,“令李济勋第九师、秦岩左神策军、高行周河东兵团,各分出一部精锐,以团、营为单位,迅疾扫荡洛阳周边未降之州县!偃师、巩县、缑氏、新安、渑池……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拔除这些据点,彻底剪除洛阳羽翼,断绝其任何侥幸!传檄各处,伪帝已逃,洛阳指日可下,顺明者生,逆明者亡!” “第五,”许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令特战营挑选死士,准备执行‘斩首’!目标……郭无为!若能成功,事半功倍!但此乃险棋,需静待时机!” “诺!”成水中凛然领命,迅速安排传令。 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城外明军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一支支精锐分队如同出鞘的利剑,脱离主围城部队,向着洛阳四周的州县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对洛阳城的心理战和火力威慑骤然升级。白日里旌旗招展,烟尘蔽日,仿佛大军正在频繁调动;入夜后,鼓号齐鸣,火把如龙,将孤城映照得如同白昼;而精准的炮击更是如同悬顶之剑,时不时在城头或城内关键区域炸开,带来死亡和恐慌,让守军精神高度紧张,疲惫不堪。 洛阳城内,郭无为的残酷军管和明军强大的心理攻势,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扯着这座城市的神经。 收缴粮食带来的怨恨在“开城放粮”的承诺下发酵,悬挂在坊门的人头在“擒杀郭无为封爵”的诱惑下显得格外刺眼。绝望的土壤中,名为“求生”的种子正在悄然萌发。 是夜,月黑风高。 洛阳城西,靠近洛水的一处偏僻城墙段。这里并非防御重点,守军相对松懈,且因靠近水道,湿气较重,墙体略有风化。 两道如同狸猫般敏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城墙根下,紧贴着冰冷的墙砖。其中一人正是段九重。另一人,身着夜行衣,气息沉稳内敛,眼神锐利如鹰,赫然是许松麾下情报头子之一,靖安司北镇抚司指挥同知,老牌间谍……严庄! “严头,就是这里,”段九重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掩盖。他指着城墙上一处不易察觉的细微裂缝和几块略有松动的墙砖:“前日炮击的震动,加上水汽侵蚀,此处内里已有小片空鼓,是条缝隙。” 严庄仔细审视片刻,点了点头,从背后解下一个特制的、包裹着厚布的短柄钢凿和一把小巧的鹤嘴锄:“动作要快,更要轻。清除松动砖块,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狗洞即可,不可贪大。” “明白!”段九重接过工具,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阴影之中。 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每一次凿击都选在守军巡逻脚步声掩盖的间隙,且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只发出极其细微的“噗噗”闷响。 严庄则警惕地伏在阴影里,耳朵捕捉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手中扣着几枚淬毒的袖箭。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块墙砖被小心地取下,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洞口出现在城墙根部的阴影里,一股陈腐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通了!”段九重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严庄眼中精光一闪:“好!按计划行事。你在此处接应,我去会会那位‘忠勇’的郭留守。” 他将一个装满金叶子和密信的小巧防水皮囊贴身藏好,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伪装……一套破旧但干净的汉军普通士卒号衣,然后毫不犹豫地躬身钻入了那黑暗的洞口。 段九重迅速将取下的砖块虚掩回洞口,只留一丝不易察觉的缝隙透气,自己则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附近一株枝叶茂密的老槐树,完美地隐匿起来,警惕地注视着城墙上下。 城内,忠顺军大营(原洛阳府衙)。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郭无为刚刚巡视完城防回来,盔甲未卸,满脸疲惫与戾气。城外的鼓噪炮击,城内的怨声载道,以及秘密埋设火油带来的沉重心理负担,都让他心力交瘁。 “大帅,各处收缴的粮秣物资已清点完毕,足够大军支撑半月有余。”一名部将小心翼翼地汇报。 “知道了!”郭无为烦躁地挥挥手:“下去吧,让弟兄们轮番休息,明寇的骚扰不会停。” 部将刚退下,另一名心腹将领便匆匆而入,脸色凝重:“大帅,城内流言四起,都在说明王许松承诺……擒杀大帅者封爵,开城者赏万金……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不少兵卒私下议论,说陛下……陛下带走了我们的家眷,却让我们在此……玉石俱焚……” “混账!”郭无为猛地一拍桌子,眼中杀机毕露:“谁敢动摇军心,立斩!传令下去,再有敢言降、敢非议陛下者,杀无赦!全家连坐!” “是!”心腹将领吓得一哆嗦,连忙应声。 就在这时,门外亲兵通报:“大帅,营外有一自称‘王七’的伤兵求见,说是从东城箭楼撤下来的,有紧急军情禀报!他说……他说看到了明寇在秘密挖掘地道!” 地道?郭无为心中一凛。 明军火器犀利,若再辅以地道爆破,城墙危矣!”带他进来!”他厉声道。 很快,一个穿着普通汉军号衣、脸上涂着些灰土血污、走路一瘸一拐的“伤兵”被带了进来,此人正是严庄。 “小人王七,参见大帅!”严庄模仿着普通士卒惶恐又急切的口吻,单膝跪地。 “你说你看到了明寇在挖地道?在何处?看得真切?”郭无为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严庄。 “回大帅!千真万确!”严庄抬起头,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就在东城墙根,靠近春明门那边!小的被炮火震落箭楼,摔晕在城根草窠里,醒来时天快黑了,就听到墙根底下有细微的挖掘声!小的……小的拼死爬回来报信!”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着郭无为和他身边心腹将领的神色。 郭无为眉头紧锁,东城靠近春明门?那里确实是防御重点之一:“你可看清有多少人?挖掘方向如何?” “天黑……小的看不真切,但声音很密集,像是……像是在往城里挖!方向……像是朝着粮仓那边!”严庄故意将方向指向了城内要害区域。 “粮仓?!”郭无为和他身边的心腹将领脸色同时一变。粮仓附近可是埋设了大量引火之物!一旦被地道挖通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郭无为挥手让严庄退下,立刻对心腹将领道:“速派可靠人手,带上听瓮,去东城根春明门附近仔细监听!再调一队忠顺军过去,加强戒备!若真发现地道,立刻灌入毒烟、沸水!不,直接灌火油!烧死那些地老鼠!” “末将遵命!”心腹将领匆匆而去。 严庄在亲兵引领下“一瘸一拐”地走出府衙,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第一步,扰乱视线,调动兵力,完成了。 他没有去领赏,而是趁着夜色和混乱,凭借着对洛阳城区的熟悉,作为靖安司南北两大特务头子之一,岂会对大汉中枢不了解?以及身上这套不起眼的号衣,如同鬼魅般在街巷阴影中穿行。 他的目标很明确……城防副将,负责西门防务的将领的府邸。 情报显示,此人并非郭无为核心死党,家眷同样被刘崇带走,且对郭无为收缴全城粮食、准备焚城的做法颇有微词,只是敢怒不敢言。他是最有可能被策反的突破口。 江府守卫森严,但严庄早有准备。 他绕到后巷一处僻静角落,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皮囊,倒出几块沾着特殊油脂的肉干,轻轻抛入院内。 片刻后,府内传来几声低沉的犬吠,随即又安静下去……这是靖安司特制的迷犬药饵。 严庄如同壁虎般攀上高墙,避开几处暗哨的视线,轻盈地落入后花园中。根据情报,江岭允此刻应在书房。他屏息凝神,贴着回廊阴影移动,很快便摸到了书房窗外。 窗内透出昏黄的灯光,映出江岭允独自一人、焦躁踱步的身影。他眉头紧锁,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玉佩……那是他幼子的贴身之物。 严庄眼中精光一闪,时机正好!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巧的防水皮囊,将里面一张折叠得极小的密信和一缕用红绳系着的、明显属于孩童的柔软头发,轻轻从窗户缝隙塞了进去,精准地落在江岭允身前的书案上! 江岭允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待看清那缕头发,瞳孔骤然收缩! “谁?”江岭允的声音低沉,生怕声音太高,惊动了外面的护卫,虽然这些护卫都是他的心腹,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敢相信任何人,谁也说不准,这些心腹之中,是否有郭无为的人,或者刘崇的人。 为了家人的安全,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猛地扑到窗前,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树影。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缕头发,又迅速展开密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却是他熟悉的、家中心腹师爷的笔迹! “江将军钧鉴:令郎安好,然前程未卜。郭帅欲焚城殉葬,玉石俱焚,将军忍令骨肉同烬,身负千古骂名乎?明王仁德,已知将军处境。弃暗投明,开西门献城,则令郎必归,将军亦不失封侯之位。三日后丑时初刻,西门举火三下为号。机不可失,望将军明断!知名不具。” 信笺末端,还盖着一个极其细微、难以仿造的印记……那是明王许松身边核心情报机构独有的暗记! 江岭允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信中所言,句句戳中他心中最深的恐惧和痛处,郭无为的疯狂计划,刘崇的冷酷挟持,以及眼前这缕证明儿子尚在、但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头发…… 他死死攥着信纸和头发,指节发白,额头青筋暴跳,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是跟着郭无为一起毁灭,背上焚毁千年帝都、坑杀百万黎庶的万世骂名,家族血脉断绝?还是……搏一线生机?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江岭允那张因剧烈挣扎而扭曲的脸。 窗外,严庄的身影早已融入黑暗,只留下这足以搅动洛阳命运的选择,沉重地压在江岭允的心头。 城外,明军大营,许松接到了严庄成功潜入并已接触目标的暗号。 他望着洛阳城巨大的黑影,嘴角勾起冷峻的弧度。网,已经撒下。能否破城,且看这西门之火,能否在三日后的丑时,如期燃起。 而此刻,郭无为还在为那并不存在的“地道”忧心忡忡,浑然不觉,致命的裂痕,已在他最信任的城防体系内部悄然滋生。 洛阳的命运,在黑暗的街巷与摇曳的烛火中,正滑向不可预知的深渊。 第144章攻洛阳(二) 书房内,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如同江岭允此刻的心绪。那缕柔软的头发和冰冷的密信如同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郭无为的疯狂计划、刘崇的冷酷挟持、明军围城的铁壁、以及那“焚城殉葬,千古骂名”八个字,在他脑中反复撕扯。 搏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便如野草般疯长。但他深知,仅凭自己一人,绝无可能打开固若金汤的西门。 他需要盟友,需要城内拥有足够分量和影响力,且同样可能对郭无为和刘崇心怀不满的人。 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苏禹珪。 这位三朝老臣,官居门下侍郎,在文官系统乃至整个洛阳城都颇有清誉。更重要的是,苏禹珪并非郭无为一系的武将,其家族根基深厚,在士林中影响力不小。 刘崇西逃,苏禹珪作为文官领袖之一被留下,其处境与自己何其相似?而且,苏禹珪对郭无为收缴全城口粮、甚至可能焚城的做法,私下里想必也是深恶痛绝! 江岭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小心翼翼地将密信和头发贴身藏好,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焦躁,换上一副忧心城防的凝重表情。 他推门而出,对守在院外的心腹亲兵沉声道:“备马,去苏府。” “将军,此时已是深夜……”亲兵有些迟疑。 “军情紧急,顾不得了!快去!”江岭允语气不容置疑。 夜色深沉,洛阳城内一片死寂,只有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城头隐约传来的刁斗声。 江岭允带着几名亲兵,马蹄包裹着厚布,悄无声息地穿行在空旷的街巷中。往日繁华的帝都,此刻如同巨大的坟场,压抑得令人窒息。 苏府位于城西相对清静的官宦区。府邸大门紧闭,门檐下悬挂的两盏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更添几分凄清,江岭允示意亲兵上前叩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老门房探出头来:“谁啊?深更半夜的……” “江岭允,有紧急军务求见苏侍郎!”江岭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门房显然认得这位负责西门防务的副将,见他神色凝重,身后还跟着甲胄鲜明的亲兵,不敢怠慢,连忙道:“将军稍候,容小人通禀。”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江岭允在门外来回踱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街巷。 终于,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恭敬道:“江将军,我家老爷有请,请随我来。” 苏府内宅的书房,烛光比江府更加昏暗。 苏禹珪并未穿着官服,只披着一件半旧的深色道袍,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显然是刚从睡榻上起身。 他年近六旬,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在昏黄烛光下却显得异常清亮,仿佛能洞悉人心。 “江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可是西门外有变?”苏禹珪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带着一丝疲惫。 江岭允屏退左右,书房内只剩下他和苏禹珪两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一揖,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与悲愤:“苏公!末将此来,非为西门军情,实为……实为我洛阳百万生灵,为我等身家性命而来!” 苏禹珪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并未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江岭允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苏公,您可知,郭帅……郭帅他已在城中各处要害,秘密埋设了大量火油、硫磺、干草,其用意……其用意不言自明啊!” 他死死盯着苏禹珪的眼睛,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苏禹珪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他沉默着,良久,才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唉……此事……老夫……略有耳闻。” 他没有否认,这个反应让江岭允心中大定! “苏公,此乃自绝于天地之举啊!”江岭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愤:“郭帅受陛下密令,欲行那董卓焚洛之旧事!可董卓之恶,遗臭万年,我等若坐视此城化为焦土,百万生灵涂炭,纵然身死,亦难逃后世千秋唾骂!我江岭允一介武夫,死则死矣,可苏公您……您乃当世大儒,三朝元老,清誉满天下,难道也要背负这焚城灭民、助纣为虐的万世恶名吗?” “焚城灭民……助纣为虐……”苏禹珪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他并非迂腐之人,深知郭无为的疯狂和刘崇的凉薄,但家眷同样被刘崇控制,这沉重的枷锁让他难以喘息。 “苏公!”江岭允趁热打铁,声音更低,却字字如锤:“陛下……陛下他已弃城而去,他带走的是心腹、是珍宝,却将我等家眷留为人质,置于这即将化为火海的炼狱之中,这是何等……何等凉薄!” 他终于点破了那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的残酷事实:“我等死守孤城,是为尽忠?可尽忠于谁?一个弃我等于死地的君王?还是为了郭帅那玉石俱焚的殉葬执念?” 苏禹珪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江岭允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自我安慰的藩篱。 家眷被挟持的恐惧,对焚城惨剧的无力感,对自身清誉的忧虑,以及对刘崇彻底失望的悲凉,种种情绪交织翻涌。 他抬起头,看向江岭允,那双清亮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绝望,但似乎……也有一丝微弱的光芒在闪动。 “江将军……”苏禹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你深夜来此,与老夫说这些……意欲何为?” 他没有直接斥责,也没有赞同,而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江岭允心脏狂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拿出密信,而是用一种近乎绝望又带着孤注一掷的语气道:“末将……末将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化为齑粉,不甘心家族血脉断绝,更不甘心背负万世骂名!苏公,您是文臣领袖,德高望重!这洛阳城,这满城百姓,不能就这么毁了,我们……难道就真的……一点生路都没有了吗?” 他将问题抛回给了苏禹珪,也将选择权,连同那沉重的希望,一并压在了这位老臣的心头。 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窗外,是无边的夜色和隐隐传来的、象征毁灭的号角,洛阳的命运,悬于一线。 洛阳城西,苏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苏禹珪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眼中翻涌的痛苦。 江岭允最后那句“一点生路都没有了吗”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他摇摇欲坠的信念上。 苏禹珪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睁开眼,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绝望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一丝挣扎求生的决绝,他不再回避江岭允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江将军……你既深夜冒险来此,想必……不只是为了向老夫倾诉绝望吧?” 他紧紧盯着江岭允:“你心中……是否已有计较?那‘生路’……又在何方?” 江岭允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知道,火候已到!他不再犹豫,猛地单膝跪地,从怀中珍重地取出那封密信和那缕系着红绳的头发,双手奉上: “苏公!末将不敢欺瞒,此乃……明王密使所传!”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明王仁德,深知我等家眷被挟之苦,更不忍洛阳化为焦土!密使承诺,若我等能拨乱反正,开城献降,则家眷必得保全,我等亦不失封侯之位,洛阳百万生灵免于涂炭!生路……就在眼前,就在三日后丑时初刻,西门举火为号!” “救我等家眷?就算明王军力强大,他们如何能够冲破刘崇大军的阻拦,救出我等家眷?” 苏禹珪没有接密信,而是皱眉说道。 “苏公,如今的我们,还有选择吗?靖安司的恐怖,苏公应该比我们这些军汉更清楚,或许明王真的有这个自信呢,何不赌一把?” 江岭允的话,彻底让苏禹珪醒过来。 苏禹珪颤抖着接过密信和头发。 当指尖触碰到那缕柔软的孩童发丝时,他身体剧烈一震,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痛苦和怜惜,他迅速展开密信。 “西门举火……”苏禹珪喃喃自语,眼中光芒急剧闪烁。 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仅凭你我二人,如何确保西门万无一失?郭无为虽被地道疑兵牵制,但其心腹爪牙遍布城内,忠顺军战力尤在!一旦事泄,玉石俱焚!” “苏公明鉴!”江岭允急声道:“末将负责西门防务,麾下亲信可掌一门!然,郭无为在西门亦安插有监军,且需城内响应,制造混乱,牵制忠顺军主力,方能确保举火开门之机万无一失!此非末将一武夫所能为,需苏公登高一呼,联络城内不满郭无为暴政、心向明王之义士,尤其……是掌握部分兵权、同样家眷被挟之人!” 苏禹珪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江岭允的意图。 他需要更广泛的力量,需要另一个关键位置的人!他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名字,最终定格在一人身上。 “掌管武库及城内巡防营的副将,王景崇!”苏禹珪沉声道:“此人非郭无为核心,性情刚直,对收缴民粮、准备焚城之事曾于枢密院议事时流露不满,被郭无为呵斥,其独子……亦被陛下‘带’往长安!” 几乎在同一时刻,洛阳城东北角,巡防营副将王景崇府邸。 与苏府书房的压抑不同,王景崇的府邸气氛更加肃杀。 府内守卫皆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甲胄鲜明,眼神警惕。 书房内,王景崇并未休息,而是穿着半甲,对着墙上洛阳城防图凝眉苦思。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此刻眉头却锁成了一个“川”字。 郭无为收缴全城口粮的酷令,巡防营是主要执行者之一。 白日里目睹的百姓惨状,部下士兵趁机劫掠的丑态,还有那悬挂在坊门的人头……都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良心。 更让他如坐针毡的是,他清楚郭无为在秘密埋设引火之物!一旦城破,或者郭无为下令,这座城,连同他唯一的儿子……都将化为灰烬! “将军,夜深了,您该歇息了。”心腹亲兵队长端来一碗热汤,低声劝道。 王景崇烦躁地挥挥手:“歇息?城外明寇炮声未绝,城内人心惶惶如待宰羔羊,郭帅他……” 他话未说完,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夜枭掠过树枝的“沙沙”声,王景崇和亲兵队长都是久经战阵之人,瞬间警觉! “谁?!”亲兵队长手按刀柄,低喝一声,闪身挡在王景崇身前,锐利的目光扫向窗外。 窗外寂静无声,王景崇眼神一厉,示意亲兵队长噤声,自己则缓步走向窗边,手也按在了腰间佩剑上。 就在他靠近窗户的刹那,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屋檐翻下,轻盈地落在书房内,距离两人仅三步之遥! “保护将军!”亲兵队长大惊,拔刀就要上前。 “且慢!”王景崇低喝一声,制止了亲兵。 他死死盯着来人……一个穿着普通汉军号衣,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和尘土,但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的中年人。 此人身上没有杀气,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定和掌控感。 来人正是严庄。 他无视近在咫尺的刀锋,对着王景崇微微一抱拳,声音低沉平稳:“王将军勿惊,在下并无恶意。深夜造访,只为给将军指一条生路,也为这洛阳满城百姓,寻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