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婚》
2. -002-
宣家别墅在京北城西的御景园。
那片都是独栋别墅,房价比谢星岚在市中心鎏金苑的公寓还要可叹。
不过这些都比不得坐落在城西云顶山下的周家老宅,那才是整个京北最金贵的地界。
宣漾回到宣家时,刚过八点。
富丽堂皇的餐厅里坐着一家三口,暖色灯光映照下,那幅画面特别温馨。
可惜因为宣漾回来,打破了这份静谧安详。
“太太,大小姐回来了。”居家保姆王姨先一步去传话。
餐桌前正谈笑风生的一家三口忽地静下来,养母陈音柔最先反应过来,扭头看她,“漾漾回来了,这都几点了,快去洗手,过来吃饭吧。”
宣漾只落后王姨半步,朝那三道人影看了眼,乖乖应了陈音柔一声。
等她洗完手到餐桌落座,才发现桌上那些菜,样样都有鲜红的辣椒,与家里平日的口味截然不符。
受陈音柔管控,宣漾从小饮食清淡,吃不了辣。
家里也一向是淡口味,注重养生。
但今晚这一桌的菜,油重且辛辣,她实在无从下手。
“吃饭吧。”宣父看了宣漾一眼,注意到她左脸的纱布,淡漠移开了视线。
宣母也注意到了,正要询问,却被旁边的宣杳抢先开口:“姐姐,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看你一直没动筷,是没有喜欢吃的?”
宣漾朝她看了眼,从那张清秀纯然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快意。
没等她回应,陈音柔先接了话:“杳杳喜欢吃辣,这阵子我跟你爸陪着她吃饭,口味也跟着有些变化。怪我,你太久没回来了,我都忘了跟后厨说让他们做两个清淡的菜。”
“要不我现在让他们做去?”
说话时,陈音柔看着宣漾,似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但宣漾却知道,她这是在等着她善解人意地拒绝这个提议。
宣漾低眸,笑了下,遂了她的愿:“不用麻烦了妈妈,我是有点不舒服,没什么胃口。”
陈音柔满意地点点头,顺势问道:“你脸上怎么回事?”
宣漾摸到脸上贴的纱布:“一点意外。”
话落,她想了想,还是把今天学校发生的事情,简单和二老说了一下。
毕竟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凡事都要向他们汇报。
怎知陈音柔听完,当即拧起了眉头:“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把人开除才对,怎么还护着?”
宣漾刚盛了一碗汤,搅拌着,动作忽地一停。
只听陈音柔继续道:“说到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又怎么知道,那个姓刘的老师私下里真的没有勾搭别人的丈夫。”
“要我说,你干脆把你那个学校关了吧。我跟你爸爸从小悉心教导你,不是为了让你自己创业的。”
“你都27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与其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如想想如何做一个优秀的贤内助,将来嫁人了,也好在太太圈里站稳脚跟。”
宣漾难得沉默,耳朵被养母掷地有声的说教震得发麻。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似乎越发难以认同养父母的观点。
比如养母刚才那番话,宣漾心里是不敢苟同的。
但她又没资格反驳什么。
宣漾始终没有接话,低头喝着鸡汤,似在思考。
餐厅里冷白的灯光落在她柔顺半披的乌发上,衬得她整个人柔软得没有棱角,声音也温温的:“对了妈妈,您和爸爸不是说有事要当面和我说?”
她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
陈音柔的注意力也落到正事上,敛了思绪,和宣父对视了一眼。
随后她轻咳一下,温声开口,“说到这个……漾漾,你脸上的伤严重吗,看过医生没,会不会留疤?”
宣漾抬眸,有些狐疑。
但被养育自己长大的母亲关心,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严重,医生说涂几天药膏就好,不会留疤。”
陈音柔暗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紧接着,她直奔主题,“那你把明天中午的时间空出来吧,去和江氏集团的董事长吃个饭。”
嘴角浅浅的弧度僵住,宣漾目光一滞,似有些没听清:“什么?”
宣母以为她是记不得人了:“就是江琳的爸爸啊,之前江琳生日宴上,你们见过的。”
宣漾愣住。
心下隐约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不敢相信。
那个江董事长今年可有五十来岁了,他的女儿江琳比宣漾还要大两个月……
“你还不知道吧,江董事长上个月已经离异了。”
“如今江氏集团董事长夫人的位置空悬,江董盼望着早日找到一个聪明漂亮的贤内助。”
“凑巧呢,你爸爸和江董近来又有个非常重要的项目要合作。你说要是我们两家能够结成姻亲,合作上是不是也能更愉快融洽,水到渠成。”
宣母声音温柔,持续晓之以情,“漾漾,我和你爸爸养你这么多年,你总要懂得知恩图报才是。”
“江董挺喜欢你的,说你虽然和江琳是同龄人,却格外懂事识大体。”
“我跟你爸爸都觉得江董挺诚心的……”
陈音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替那位江董说尽了好话。
字里行间都是要把宣漾嫁过去的意思。
宣漾捧着一碗温热的鸡汤静静听着。
直到鸡汤凉透,她才抬眸,眼静无波地看过去,“原来您和爸爸叫我回来,不是为了明日周家的菊展。”
眼下,宣漾才真切明白谢星岚的话。
同样是联姻,但联姻对象不同,心境也是不同的。
如果一定要她以联姻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那她宁可联姻对象是周荡。
可惜,这样的好事似乎轮不到她。
陈音柔没想到宣漾竟知道了这件事,笑容逐渐消失,拧眉低训,“周家那边我和你爸爸另有安排,你只需要把明天中午的时间空出来,好好陪江董吃饭就行。”
“其余的,还轮不到你操心。”
-
夜色渐深,乌云笼罩,似有一场暴雨即将降临。
宣漾离开宣家别墅前,宣杳特意送她到玄关,抄着手笑盈盈地对她说:“姐姐别生爸妈的气,周家是高门大户,要是让一个养女去参加周家老太太的菊展,岂不是让别人笑话我们宣家。”
“何况圈子里谁不知道,你得罪过周荡……”
……
郊外寂静,路上几乎没有车。
后视镜里映出宣漾心绪不宁的脸,夜景在她余光里倒退,她已无暇欣赏。
满脑子都是明天中午的饭局,该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一场暴雨淅淅沥沥而至。
豌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砸在挡风玻璃上,很快模糊了宣漾的视线。
她急忙打起精神,却为时已晚。
嘭的一声震响,撕破荒郊野外的宁静。
宣漾的车撞上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漆黑雨夜,她连它几时从出现在前面的都不知道。
车窗外,雨声噼里啪啦。
车厢里,宣漾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直到车玻璃被人敲响,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是追尾了。
……
宣漾稳了稳心神,看着外面模糊的人影,她只敢将驾驶座的玻璃窗降下一条缝隙。
夜风裹着雨汽钻进来,宣漾的头脑清醒了些。
她从车窗缝隙间,警惕打量外头那人。
只见是个年轻男人,身量很高,约莫有一米九。
他穿得一身黑,黑色衬衣和黑色西裤,以及黑色雨伞和黑色皮鞋,浑身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清冷。
男人将伞沿压得很低,正好挡住了他上半张脸。
宣漾只看见他散了两粒扣子的领口里,一片雪色的皮肤间伏卧着两条深凹的锁骨,以及修长脖颈上形状好看的喉结。
单看他下半张脸,冷硬得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但不像是坏人。
宣漾这样想着,正思考要不要把车窗再往下降一些。
窗外那男人却已经抬起了伞沿,弯腰凑到了她车玻璃前。
一双冷灰色的眼睛冷不丁从车窗顶上那一条窄小的缝隙望进来。
男人清冷锐利的视线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令宣漾呼吸一滞,不由得握紧方向盘。
像只被锁定的猎物,一动不敢动。
-
车窗外,一身湿潮清冷的周荡浑身上下透着股烦躁不耐。
这一整天下来,就没有一件事是令他满意的。
先是家里老太太催婚,二房和三房那边以他尚未成家为由,反对他继任周家掌权人;又是公司迁回国内一事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即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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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美国处理;现在又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区国道上,莫名其妙被人追尾。
周荡的心情简直烂透了。
眼见追尾的肇事车主躲在车里还不肯下来,他弯腰透过缝隙往车内看了一眼,眼神清冷又阴鸷,隐隐还透着不耐烦。
嘴里攒了一堆尖酸刻薄的难听话。
结果话到嘴边,却被车内那张久违却熟悉的俏脸堵了回去。
周荡身形一僵,似被定住。
心中的烦闷和恼怒都散去,被那双漆黑湿潮的杏眼看得心脏狠跳一下。
又有些难以置信。
周荡吸气,密长的眼睫抖了抖,终是滚着喉结,低沉淡漠地开了口:“宣大小姐是打算一直躲在车里当缩头乌龟吗?”
车内,宣漾心头一震,诧异于对方那莫名熟悉的声音和语调。
好半晌她才大着胆子降下全部车窗,迎着男人的视线与他照了面。
男人很帅,长相极具混血儿的特点,结合了东方的柔和与欧美的立体感。
高鼻深目,下唇饱满,眼眸多情又冷漠,有种清冷的妩媚气质。
是那种男女通吃的长相。
这样惊为天人的一张脸,任谁都会过目不忘。
何况宣漾还曾与他同窗过三年,期间没少得罪过他。
“周三少。”宣漾在冷寂僵持的氛围里开了口,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周荡不会是坏人。
周荡眉弓微抬,阴沉了一天的心情竟然明媚了些:“难为宣大小姐还记得我。”
宣漾笑了下,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镇定,客套阿谀:“那是因为周三少生得好看,见之难忘。”
周荡神色一僵,明知不过一句奉承,却还是不自在起来。
他站直身去,轻咬下唇平复片刻,才清了清嗓,言归正传:“刚才是你追尾。”
宣漾推开车门下去,先去看了眼周荡那辆顶配迈巴赫。
只见车尾被撞凹了一块,保险杠和左尾灯有些损伤,还好,看上去不算太严重。
但即便如此,维修费用应该也得几个W。
“抱歉啊,雨太大了。”宣漾拧着秀眉,神色有些凝重,“你放心,我全责,你看是私了还是走保险?”
如果周荡想私了,那他就开个价。
如果走保险,可能得耽搁彼此一些时间。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但仍然细密。
宣漾心思都在车上,没顾上拿雨伞。
等她查看完车况,裹着薄薄的风衣外套站在周荡跟前同他商量时,才意味不明看了眼不知何时撑在她头顶的黑伞。
有些诧异。
周荡无视她的讶然,扫过她左脸贴的纱布,眉头微皱:“私了吧,我赶时间去机场。”
宣漾以为他是不耐烦了,没好和他拉扯:“行,那你说个价。”
其实她还是比较偏向走保险的,毕竟她已经被宣家停了卡,经济情况不及以前。
今天学校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后续还有许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所以私了的话,宣漾有点担心自己的钱包。
只希望周荡能做个人,不要狮子大开口。
宣漾敛了思绪,去看沉默了许久的男人,“周三少?”
周荡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握着雨伞的手收紧,终是什么也没问:“送我去机场吧。”
宣漾:“?”
男人朝迈巴赫扫了眼,解释:“这车是我家老头儿的,明天他要用车,得马上让人过来开走,送修。”
宣漾将信将疑,却也没说什么。
谁让她全责呢。
“那赔偿?”宣漾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
周荡将视线移回她脸上,似笑非笑,声线微扬:“有宣大小姐给我当司机,还要什么自行车。”
宣漾:“……”
想想也是,周家富可敌国,周荡哪会在乎这几个子儿。
说什么急着把车送修,想来也是假的。
他就是想趁机磋磨她,以报高中那会儿她在任学生会主席和班长时,对他百般不留情面的旧仇罢了。
“宣大小姐,考虑好了吗?”周荡看着她,冷灰色的深眸在夜色里透出幽沉的浅褐。
宣漾当然乐意:“只要周三少信得过我的车技。”
周荡牵起唇角:“我愿意将性命交付于宣大小姐。”
宣漾:“……”
神经。
3. -003-
“导航已启动,正在为你规划最优路线。”
宣漾看了眼车载显示屏,路线弯弯绕绕,开过去预计要四十分钟。
她转头,问副驾驶座的男人:“你几点的航班,赶得及吗?”
周荡拿着手机在发消息,眼皮都没抬一下,“放心。”
宣漾白问一通,干脆闭嘴专心开车。
幽静的国道被雨水洗礼后像铺了一层黑色绸缎,连路边的树影都变得柔和。
上车前宣漾检查过自己的车况,前脸有一块凹处,不会影响驾驶体验。
只是不久前碰撞那一下,还是给她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虽然雨小了,视野清楚许多,她还是行驶得小心翼翼。
周荡给老宅的管家发了条消息,让他派个人把停在路边的车处理下。
没过两分钟,老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荡早有所料,捞着手机当着宣漾的面接听了。
车窗关的严实,密闭的空间里针落可闻。
即便周荡没开外放,电话里周老太太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怎么回事,老钟说你把车停路边了?”老太太语气凝重,是在担心。
周荡笑着安慰:“没事,就是不小心碰了下。”
周老太太:“碰了下,怎么碰的,人没事吧?”
周荡:“人没事,您放心。”
周老太太:“那你待在车里,我让老钟带人过去接你。”
周荡:“您让钟叔把车弄走就行,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周老太太:“没车你怎么去,这荒郊野外的。”
周荡瞄了眼宣漾白皙无暇的右脸,耐着性子同老太太解释:“遇到个好心人。”
周老太太:“?”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周荡却说挂了,“您老早些休息吧,明天不是说还有事?”
打发了老太太,他收起手机。
车厢里又恢复了死寂。
周荡看了眼车窗外慢速倒退的夜景,视线又朝宣漾的仪表盘落去。
限速80的路段,她竟然压到了50。
照这速度开去机场,四十分钟可到不了。
“前面路边停一下。”
宣漾:“?”
虽然她不理解周荡想干嘛,但还是在两米开外的路边踩了刹车。
“怎么了?”
周荡低头解开安全带:“下车。”
这会儿外头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夜里幽静,风吹草动的声音格外清楚。
宣漾见他已经先一步推开车门下去,绕过车头朝驾驶座这边走来,心下若有所感,“你要开?”
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后,微凉的夜风灌进来,吹得她小脸微冷。
周荡见她还在将信将疑,非常直接地弯腰解开了宣漾的安全带:“照你这速度,我得明天早上才能到机场。”
宣漾:“……”
没等她找补,周荡已经把人牵下车,提溜到副驾驶那边。
开门,塞人,关门,一气呵成。
等宣漾反应过来,周荡已经代替她坐上驾驶位,手眼并用,上手熟悉操作。
“安全带系好。”开车前,周荡朝宣漾看了眼。
目光不知第几次扫过她脸上的纱布,还是忍不住皱眉:“你的脸,该不会是刚追尾蹭的?”
宣漾没想到他会问。
“不是。”
淡然否定后,她偏头看向副驾驶的车玻璃,上面若隐若现映出自己的脸。
周荡当然知道不是。
见宣漾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的打算,又换别的:“听说你从宣家搬出去了?”
两个月前,宣家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被找回的事,曾传遍整个京北上流圈子。
虽然周荡回国时,这件事已经过了热乎劲,但他多少还是听人说了一些。
宣漾是宣家的养女,这点圈内人尽皆知。
她从小受宣氏夫妇严苛教导,才艺兼备,性子沉静乖顺,人也漂亮,是当之无愧的京北第一名媛。
有人觉得她命好,五岁那年被带回宣家,从此麻雀变凤凰,孤儿变千金,飞上枝头。
但也有人觉得她惨兮兮的,根本就是宣家夫妻慰藉失女之痛的工具人,从小就活得死气沉沉的,像只提线木偶。
如今人家亲生女儿回来了,宣漾这个养女还能有什么价值,宣家又有谁还会在意她。
想到她刚才是从宣家别墅的方向开车出来的,周荡揣测她脸上的伤或许和她养父母有关。
但宣漾并没有在他这个外人面前透露半分,甚至谨守本分地维护着宣家的体面:“是搬出来了。”
“工作原因,出来住比较方便。”
周荡目视前方,骨节分明的手微调方向盘:“是吗,做的什么工作?”
宣漾压根儿没想到他会追问,愣了愣才回答:“就自己办了个艺术培训学校。”
周荡了然:“倒是挺适合你。”
宣漾看他一眼,不语。
周荡刚才那话,像是很了解她一样。
明明他们并不相熟。
她有些拿不准周荡为什么一直找话说,为了不被带节奏,宣漾决定掌握主动权:“我也听说你在国外自己弄了个公司?”
周荡扯了下唇角,去看右侧后视镜时,余光瞥了眼宣漾剥壳鸡蛋一样的脸:“嗯。”
“很意外?”
宣漾不可否认。
毕竟高中那三年里,周荡是连老师、校长都头疼的人物。
他对外的形象,一直挺离经叛道和不务正业。
周荡啧了一声,有点不高兴:“虽然我不像你,次次年级第一,但好歹是年级前五,也没有很差吧。”
宣漾:“……”
她隐约记起来了。
每次考试发榜,周荡的名字都在前面几位。
宣漾恍然。
原来这才是老师们拿他没办法的原因。
这样看来,周荡确实挺厉害的。
宣漾为自己的先入之见感到惭愧:“抱歉。”
周荡挑眉,冷灰色的深眸凝了下,喉结微滚,突然不知如何接话了。
他又没有挑她错处的意思。
叙个旧怎么这么难。
车内安静了许久,气氛有些凝结。
就在宣漾想着放点音乐调剂一下时,驾驶座的男人又开口了:“明天我家老太太要办菊展的事,你知道吧?”
老太太说要邀请圈内各家千金参加,自然不会少了宣家。
菊展的本质是什么,周荡再清楚不过。
今晚飞美国也是为了躲开。
但眼下,他却忍不住好奇,宣漾会不会参加。
毕竟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单着的。
宣漾点头,想起谢星岚的调侃,“选太子妃嘛。”
周荡:“?”
宣漾掩住嘴,轻咳一下,改口:“听说了,宣家也收到请帖了。”
周荡的思绪还停留在她上一句。
宣漾:“是不是快到了?”
周荡看了眼导航,确实快到了。
他本来还想问宣漾,明天的菊展,她会不会去。
但好像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周荡拧眉看着前方,不知道想着什么。
宣漾也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车窗外的夜幕,心思百转。
养母陈音柔的话再次盘旋于她脑海。
明天中午和江家董事长的饭局就像一把断头刀,悬在她颈上。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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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心里很沉重,有什么在斗争着。
作为宣家的养女,她受了宣家22年恩惠,为宣家利益而联姻,早就是命定的结局。
可一想到联姻对象会是平日里叫一声“伯伯”的人,她又想为自己搏一搏。
……
“到了。”周荡沉声,车子也在他话音落定时,平稳停在了机场外的露天停车场。
宣漾回笼思绪,心底的拉扯,终于尘埃落定。
周荡熄火后,解开了安全带。
两只手仍扶着方向盘,还在发愁没说出口的话。
宣漾却突然问他:“周荡,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她的语气在刚才那一瞬间变得凝重而严肃。
周荡敛了思绪,看过去,有些诧异,“怎么?”
宣漾解了安全带,扶着椅背,将身体朝向他,眼神沉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对联姻对象有什么硬性要求吗?”
“。”
周荡愣愣,喉咙像是被卡住了。
宣漾仍旧看着他,平静而认真:“你觉得我怎么样?”
“……”
车内逼仄起来。
周荡怀疑自己的耳朵。
宣漾却一鼓作气:“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在选择联姻对象时,优先考虑一下我。”
“?”
周荡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
竟然开始异想天开。
脑袋已经彻底宕机了,白茫茫一片。
周荡有些听不清宣漾的话。
只看见她莹润幽静的杏眸里映着自己状似如常,却很面瘫的脸。
宣漾没说太多。
单是这几句,已经快用尽她毕生的勇气。
话落后,见周荡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宣漾的脸后知后觉燥起来,从耳根烫到了脖颈。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当初上学那会儿,因为职务在身,她曾无数次和周荡杠上,结了不少梁子。
他该是很讨厌她的。
怎么可能选她联姻。
宣漾开始懊恼起来,趁周荡还没说话,她赶紧结束这尴尬抓马的话题:“抱歉,耽误你时间了,你快下车吧……一会儿赶不上航班了。”
周荡堪堪回神,薄唇动了动,却见宣漾扭头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我去打个电话,就不送你进去了。”宣漾说着,手抖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强装镇定地转身往夜色里去。
周荡没来得及叫住她,手伸在半空,心脏跳得飞快。
-
宣漾没打电话,抱着手机走了很远,躲到一辆车后面才停下。
她是真没辙了。
蹲在地上捂着额头有点想哭。
她手腕很细,皮肤雪亮,纤瘦的身影蹲在那儿很乖的一团。
像只迷茫无助,可怜兮兮的小流浪猫。
周荡跟上来看见这一幕,心都快化了。
隐约察觉到了宣漾的情绪化和不对劲,也明白她是在为刚才的一时脑热而难堪。
心里某处凹陷了一角,周荡走过去,握住她纤细的皓腕把人从地上轻轻拉起来:“哭什么,我又没说不行……”
被突然打断情绪的宣漾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漂亮的杏眼很干燥,并没有哭。
周荡:“……”
宣漾眨眨眼,闪着希冀:“‘没说不行’是什么意思?”
周荡吞咽一下,停顿几秒,松开了她的手腕。
垂眼胡乱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他找补道:“意思就是……十年没见了,刚重逢就谈婚论嫁不太合适。”
“不如先加个微信,联络联络感情?”
宣漾:“……”
都联姻了,还联什么感情?
搞笑吗。
4.-004-
鎏金苑是京北市排名前五的高档小区。
宣漾开车回去时夜色已深,谢星岚已经点好外卖找了部电影在等她。
两人在客厅一照面,谢星岚就注意到了宣漾脸上的伤:“你这脸上有伤,确定能喝酒吗?”
宣漾有心事,想喝点抒解一下:“不碍事,一点皮外伤。”
谢星岚:“要我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就别自己冲上去了,交给警卫们处理就行,不然工资不是白给了。”
宣漾随手把包丢在沙发上,摘耳环,拉下发圈,往她住的次卧去,“当时情况紧急,没想那么多。”
穿了件紫色吊带睡裙的谢星岚跟上去,抄手靠在她房间门口,看着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月白色的居家服。
“我在外面等你。”谢星岚带上房门出去了。
落地窗的窗帘滑上,宣漾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丢在床尾的手机。
不禁又想起不久前在机场添加周荡微信好友的事。
明知他是随口一说,戏耍她的成分很大。
她却还是和他加了好友。
至于周荡是否会认真考虑联姻一事,宣漾心里没报多大期望。
正因如此,她才苦恼。
还是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
“他们真让你嫁给江琳她爸?!”
谢星岚听说这事时眼睛都瞪圆了:“还有没有人性啊,就算你不是亲生的,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吧。”
圈子里谁不知道江琳她爸是个什么德行,且不说他结过几次婚,就说从江琳出生到现在,她爸在外面拈花惹草有过多少女人,那是借两双手也数不清的。
就这样老不正经的色老头,宣家怎么敢让宣漾和他相看的?
简直丧心病狂!
宣漾喝着啤酒,点了点下巴。
谢星岚直接气得站起身,叉着腰骂:“看来我平日里还是太把他们当人看了,竟然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决定!”
“他们怎么不让宣杳去呢,真是钱难挣,恩难报,屎难吃。”
“就看你心善好拿捏是不?”
“两个年龄加起来可以入土的人了,竟然要靠卖女儿拿项目谈合作,依我看,宣家迟早得完!”
谢星岚是真的心疼宣漾。
她俩从小到大一路走来,曾为了“京北第一名媛”的名头事事都要争一争,比一比。
两人可以说是一路相爱相杀走到今天的好闺蜜,这世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比谢星岚更了解宣漾。
她这个宣家养女,表面看着光鲜,实际一直都挺憋屈的。
宣家夫妇根本没将她当过亲生女儿呵护,有的只是人前虚伪的父慈母爱,和人后的严苛教导、高标准的要求。
“漾漾,要不你逃吧。”谢星岚坐回了地毯上,轻轻抓着宣漾的胳膊:“我还有些积蓄,可以帮你逃到国外,足够你安身立命。”
宣漾有些感动:“岚姐,你怎么这么好啊。”
谢星岚昂首:“谁让我跟你天下第一好呢,是闺蜜,就得护着你一辈子。”
宣漾凑过去,低头抵在她肩膀上,“你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以谢家在圈子里的地位,联姻的话,肯定能让宣家满意。
谢星岚摸摸她的脑袋:“那咋的,我去泰国走一趟?”
宣漾被逗笑,直起身来:“有你这话,我心里有底气多了。”
谢星岚:“那你明天……”
宣漾:“其实我今晚还干了一件大事。”
谢星岚:“?”
宣漾退开去,重新拿起了啤酒罐子:“我遇见周荡了。”
谢星岚:“???”
宣漾又喝一口酒:“我还向他毛遂自荐了。”
谢星岚:“!!!”
……
宣漾并没有坐以待毙、听凭宣家摆布的意思。
但她也没想过要逃避联姻,对宣家忘恩负义。
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是个责任感和道德感很重的人,所以才会日复一日被束缚在无形的框架里。
谢星岚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她更加心疼。
得知宣漾今晚偶遇了周荡,谢星岚也和宣漾想法一样:“要是能让周荡选你联姻,想必你养父母那边也就不好说什么。”
“要不明天的菊展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带你到周奶奶面前刷刷存在感。”谢星岚已经开始为宣漾出谋划策了。
宣漾却摇头:“周荡的变数还是太大,先不说他是否能做主自己的婚事,就说我和他之间结了三年的梁子,他也未必就会对我另眼相待。”
“况且宣家已经决定让宣杳出席菊展,要是明天我也在菊展上出现,那就是当众打宣家的脸,到时候只怕会适得其反。”
谢星岚:“也是,那依你之见,接下来怎么办?”
宣漾眼眸幽深:“得再找个能压得住江家和宣家的备选人。”
谢星岚了然,脑子里几乎下意识闪过一个人选。
但她犹豫了,没能说出口。
-
夜里宣漾有些失眠,开了盏暖色的壁灯,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把整个京圈的豪门望族都理了一圈。
上至谈、周、顾、霍、贺、钱几大老牌世家,下至陈、曲、林、江、谢、苏……
几乎每一家都被她拿来权衡利弊了一番。
谈家是几大世家之首,如今的掌权人是和她年纪相仿的谈序。
但那位似乎已经心有所属,可以直接排除。
顾家那位顾臣倒也尚可,但比周荡还要不着调,想来也很难谈拢。
至于霍家,素来因为陈家的缘故对宣家也不太待见。
贺家倒是有个年龄合适的贺辰,但他属意的是岚岚。
虽然岚岚还没和他走在一起,他俩之间未必会有结果,但宣漾属实对闺蜜身边的异性不感兴趣。
还有钱家,这一辈也没个男丁,更不用想了。
想了很久,宣漾也没找到比周荡更适合的人选。
不知不觉中,人也睡过去,拧着眉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
翌日上午,周家主办的菊展在京北西郊的万菊园如期举行。
这场圈内盛会避开城市喧嚣在僻静的郊外举行,素日冷清的万菊园今日迎来送往,宾客如流。
偌大的庄园也被装点成周老太太喜爱的雅致素简风格,以绿色为主调,深浅交织,层次分明,别有趣味和格调。
迎宾区是以浮雕和电子屏结合的菊典长廊,几万余盆精品名菊舒展绽放,幽香如织。
穿廊的风再将香味吹散些,便更加浅淡相宜,雅致好闻。
菊花是迎霜而立的风骨者,不比春花娇柔,不卑不亢,隐逸淡雅,傲骨不屈。
这些都是周家老太太独爱它的缘由。
参照老太太对菊花的喜爱,到场的各家名媛千金也暗暗揣测,老太太是打算给周荡选一个如“菊”一样不蔓不枝的妻子。
谢星岚一早就被爹妈催去周家,陪同周老太太一起到万菊园。
迎宾区不同品种的菊花簇簇而放,犹如铺展的锦绣,交织于长廊两侧,把这凄凉的秋景都染成了浓烈的油彩画。
撇开这场菊展的实际目的不谈,这个万菊园倒也令人赏心悦目。
当然,要是周老太太另一侧,没有跟着一个周荡就更好了。
谢星岚第三次朝西装革履的周荡看去。
十年没见,那人张扬肆意的银白短发已经变成棕黑色的原发色,天生的冷白蜜桃肌和浓密颀长的眼睫令他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偏生了几分英气的妩媚。
他身上那种清冷的妩媚感,简直让谢星岚一个女人都自叹不如。
妖孽啊!妖孽!
谢星岚暗叹,打量的视线没来得及移开。
冷不丁被周荡抓了个正着。
周荡漫不经心地看向她,淡漠挑眉:“怎么,我脸上也有花?”
谢星岚有些窘迫,但仍昂首挺胸:“没有,就是单纯地想欣赏一下‘周美人’的风姿,不行吗?”
周荡:“……”
夹在两人中间的周老太太笑了,拍拍谢星岚挽着她的手:“岚岚这张嘴啊,还是这么伶俐爽直,也就你敢怼这混小子了。”
周荡不以为然,张了张嘴,想到谢星岚和宣漾的关系,遂又闭上了。
视线移开后,他继续四处打量,不着痕迹地寻找着什么。
谢星岚和周老太太聊上了。
周老太太:“岚岚,你眼神好,帮奶奶看看,今天这些花,哪朵和我家这混小子比较般配?”
谢星岚先看了眼姹紫嫣红的菊花,又看了眼三三两两赏菊的名媛千金们。
用脚指头想也猜得到老太太的意思。
将那些婀娜聘婷的各家名媛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宣杳那处。
谢星岚很真诚的笑了一下:“奶奶,这些花都挺养眼的,千娇百媚,各有所长。但要和惊世绝俗的三表哥作配的话,那还是得万里挑一选出来的才行。”
周老太太喜眉笑眼:“你说得确有道理,不过听你这话,那万里挑一的竟是不在这里?”
谢星岚赶紧凑拢过去:“第一名媛啊,您忘了?”
周老太太老眼一亮,脑子里似是掠过了一张脸,“你说的是宣家那个。”
老太太对谢星岚的交友圈并不清楚,毕竟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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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谢星岚提到宣家的养女,她老人家倒也能想到其中门道。
周老太太:“那丫头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口碑名声确实不错。”
“但她那样温柔乖顺的,只怕压不住。”
周荡竖着耳朵在听,瞥了眼谢星岚,接了老太太的话:“她啊,看着柔柔弱弱的,高中那会儿当班长当得可威风了,连我都敢管。”
老太太朝他看去,一脸将信将疑:“是吗,她能管得住你?”
谢星岚奇怪地看了周荡一眼,急忙附和:“能的能的!宣漾不仅人漂亮,品行出众,还很聪明识大体,虽然温柔些,却也是很坚韧的性格。”
老太太笑了笑:“是吗,那我得空可真得见见这位宣家大小姐了。”
谢星岚一喜,本想趁热打铁。
周老太太却话音一转,“不过宣家的门第低了些,听说那个宣漾还是个养女?”
谢星岚笑容一僵,已然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拒绝之意。
周荡却恍若未闻,问她:“你俩平日关系不是最好,今天怎么没黏在一起?”
谢星岚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过来几位名媛千金。
其中就有往日与宣漾和谢星岚不对付的陈家千金陈希。
陈希挽着宣杳的胳膊过来,旁边还跟着江家、林家、苏家的千金。
几人先和周老太太打了招呼,随后陈希笑盈盈看向周荡道:“宣漾啊,她这会儿只怕是忙着和江氏集团的江董吃饭吧,哪儿顾得上菊展啊。”
陈希话落,宣杳瞥见周老太太脸色微沉,当即心慌慌地拉了下她的手。
陈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只顾着对宣漾幸灾乐祸,说错了话,赶紧找补:“是她自己没眼光没福气,不配来参加周奶奶办的展啦。”
周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些,倒也没和小丫头计较。
老太太招呼周荡:“走吧,陪奶奶去看看霍家的丫头来了没。”
又对谢星岚道:“岚岚你自己四处逛逛吧,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了。”
谢星岚知道,这是嫌她举荐了已经在和别人相看的宣漾,失了规矩。
她只能应好,随后冷冷瞪了陈希一眼。
陈希也不甘示弱,周老太太还没走远,便开始冷嘲热讽了:“谢大小姐倒是很为你那个好闺蜜着想嘛,想帮她攀周家的高枝啊?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要我说啊,人家江董能看得上宣漾,她就该偷着乐了。”
“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在宣家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如今人家亲女儿回来了,没和她断绝关系把她赶出去已经算仁慈了。”
“她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赶紧收拾收拾嫁入江家,安安分分的才是。”
陈希这番话说得痛快,谢星岚脸色变了又变,替宣漾气得不行。
最后口不择言,冲着陈希她们姐妹团里的江家千金江琳讽笑了一声:“你们想让宣漾嫁入江家是吧,行啊。”
“那以后江琳可得喊我们家漾漾一声‘妈’,江琳,你就这么任由你的塑料姐妹花们对你未来‘妈妈’说三道四,还有没有点孝心了?”
无辜躺枪的江琳:“……”
陈希冷哼一声:“要点脸吧,江董什么人咱们圈子里谁不知道啊?”
“当心宣漾嫁过去了,被人玩儿死!”
谢星岚一把拽过她,怒极而笑:“陈大小姐这话说的。”
“怎么,你见过江董玩儿死过人啊,那你怎么不报警呢?包庇杀人罪可是要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的。”
陈希:“……”
几人吵吵嚷嚷,周老太太也没在意。
只让不远处的钟管家去处理。
待走远后,周老太太才看了眼自己的孙子,神色冷沉又严肃:“方才见你注意力都在岚岚那儿的几个丫头身上,怎么,有看入眼的?”
周荡敛了视线,面色如常,只眼神有些幽暗:“怎么可能。”
老太太松了口气:“我们周家在京北是有些名望的,你既然是下一任当家人,就得配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做妻子。”
“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就不用考虑了。”
周荡没应,脑子里都是刚才陈希说的话。
宣家要宣漾和江家那死老头联姻?
呵,难怪她昨晚找他毛遂自荐时那么视死如归。
原来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亏他特意推迟了航班,辗转反侧一整夜,大清早就跑来凑这破菊展的热闹。
……
最可气的是,她都已经向他抛出橄榄枝了,竟然还跑去和江家那个糟老头子吃饭?!
怎么,他比不过顾砚,还比不过江家那个糟老头儿?
5.-005-
宣漾上午去医院看望了刘文秀,得知王思淼的父亲一早带着礼品也来探望过。
刘文秀:“他让我看在他家里还有个几个月大的儿子等着他老婆回去喂养的份上,在谅解书上签个字。”
顿了顿,刘文秀眼眶微红:“但是凭什么呢,我这些打骂难道白挨了吗?”
宣漾坐在床边安抚她的情绪,“这件事对你精神上和身体上都造成了一定伤害,你有权依法追究对方的法律责任。”
“星辰律所那边会根据你的意愿对对方进行追责,至于是否签署谅解书,这完全取决于你的个人意愿,没有人会强迫你做任何选择。”
作为学校的负责人,宣漾希望能够妥善解决这件事,但同时她也支持刘文秀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宣漾:“你不用有任何顾虑,这件事你是受害者,学校一定是以你的感受为先的。”
刘文秀泪如泉涌,啪嗒啪嗒往下掉:“宣校长,是我给学校添麻烦了。”
她担心因为这件事损害轻漾艺培的名声,之前也很怕宣漾会从教育和管理的角度出发,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宣漾自始至终都相信她没有做过勾引别人老公那种事,明明连她的父母都在电话里质问过她,到底有没有做过。
宣漾替她擦干眼泪,“别胡思乱想了,养好身体,解决好这件事,早点回到岗位上。”
“你的课我会找其他老师帮你代着,等你回来。”
从医院离开后,宣漾去了学校,处理了几个家长退课的事情。
临近中午,她才在办公室里吃上闵薇泡的桶装面,缓解了挠心抓肺的饥饿感。
闵薇也一起,一边吃一边吐槽:“昨天的事都在各班家长群里传开了,好多家长听风就是雨,估摸着后面还会有来退课的。”
宣漾知道,做好了心理准备:“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一定影响的。”
闵薇气愤:“这损失得算在王家头上,不仅要让他们赔钱,还得拉横幅道歉!”
宣漾看她一眼,笑了笑:“你这个想法不错。”
闵薇还想说什么,却见宣漾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着响了起来。
宣漾也瞥见了,纤细有型的眉微微皱了一下。
闵薇特别有眼力见:“漾姐,我去冲杯咖啡!”
她一走,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宣漾一人。
手机铃声还孜孜不倦响着,宣漾吃完最后一口香菇炖鸡面,才不疾不徐拿起手机,接听。
还未将手机贴到耳畔,宣母陈音柔的声音就盛怒传来:“宣漾,你怎么回事?江董说你一直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给你打电话也没接,这个点了人也没去餐厅赴约,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和你爸的话放在心上?”
宣漾将手机拿远些,神色很平静,声音也是一贯的温柔:“妈,我刚忙完。”
此前是有陌生本地号码打电话给她,也有人申请加她的微信好友。
但宣漾在忙,错过了电话,也没注意到好友提示,并非故意针对那位江董。
陈音柔:“忙?你能有多忙!你的事情重要还是宣家的事情重要?”
她很少这么动怒,声音尖锐得刺耳,“我告诉你宣漾,江董现在就在餐厅等着你,我不管你手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赶过去!”
说到最后,陈音柔还撂了一句狠话:“你今天要是不去见江董,以后也不用再回宣家了,就当我和你爸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
宣漾张了张嘴,喉咙卡了根刺一样难受,“……我会去的。”
从小宣漾就知道自己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孤儿,在福利院时她就渴望一个家,渴望有父母,后来她梦想成真了。
电话挂断,陈音柔没有和她说一个多余的字。
冷冰冰的忙音里,宣漾握紧手机低下头,挣扎的内心终于还是归于妥协,她最后看了眼和周荡的聊天界面。
除了刚加上好友时那句打招呼的消息,聊天框一如初始的平静。
宣漾只能先去赴约。
-
江从武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顶层的餐厅订了位置,从十一点四十分开始,一直等到了十二点五十分。
终于看见了那抹盼望已久的窈窕倩影。
今天宣漾穿了件米白色刺绣连衣裙,外搭一件浅灰色长款呢子大衣,翻驳领设计精致有气场,大衣袖口的刺绣则中和了几分张杨锐利,十分凸显她身上温柔知性的优雅气质。
年过半百的江从武看得有些愣神,目光像裹了层油,黏腻地打量着。
宣漾在侍者的引领下走近,远远就被男人厚重直白的目光压住,有些透不过气的不适感。
但她忍下了,入座前礼貌得体地向男人打了声招呼:“江伯伯。”
江从武脸上本勾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慢悠悠欣赏着宣漾那张艳丽夺目的脸。
眼下却被她一声客客气气的“江伯伯”噎得脸色一沉,笑容僵硬,半晌才缓过气,强颜欢笑:“他们都说我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和三十来岁的小伙没什么区别,宣小姐不妨叫我名字。”
宣漾看了眼他略微发福的宽脸,以及微笑时嘴角堆起的几道纹路,扯唇笑了一下:“让江董久等了。”
她没有与男人深究的打算,寒暄两句后,便在他对面落座,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
江从武招来服务员让她点菜,宣漾没什么胃口,象征性翻了两下菜单,什么也没加。
对于宣漾而言,这顿饭就如同将她丢进油锅里煎炸一样难熬。
江从武主动找了许多话题,甚至询问起宣漾下午的安排,有意要约她去看场电影。
宣漾婉拒:“多谢江董厚爱,不过我学校那边下午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江从武:“听你爸爸说你自己开了个艺培学校,经营的不错,没想到竟然比我和你爸还要繁忙。”
宣漾:“都是些琐碎杂事,比不上江董日理万机。”
江从武眯起眼看她白嫩的小脸和嫣红的小嘴,眼里勾起丝丝笑意,眸光渐深:“扯了这么多闲话,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进入主题了。”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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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神色一滞,饱满的杏眼沉了沉,眼睫下垂投下薄薄的扇形阴影,一时无言。
江从武倒是健谈起来:“我呢,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想必你爸妈也跟你提及过这顿饭的用意。”
“宣漾,你漂亮,聪明,识大体,我很中意你。”
江从武给她倒了杯红酒,起身走到她身边,弯下腰,一只手从后面搭上她肩膀,声音透着股令人不适的轻浮:“我知道你如今在京中处境尴尬,宣家留不得,又别无去处。你要是跟了我,江家便有你一席之地,以后你在京城也不用再顶着宣家养女的低下身份,而是我江从武的太太,任谁都会高看你一眼的。”
宣漾拧眉,感受到肩上那只大手不安分地揉搓,胃里压着一股翻涌。
她脸色变得冷白,黛青色的纤眉微皱,漆黑瞳仁里泛着淡淡冷意,“多谢江董厚爱,不过我事业正在上升期,眼下实在还没有谈婚论嫁的打算。”
宣漾拨开了男人的手掌起身,打算借口去洗手间,逃离片刻。
谁知江从武却已经彻底失了耐心,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宣小姐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宣漾试图挣了两下,胳膊被捏得更紧,略有些疼。
江从武把她往回扯了些,瞥了眼空荡荡的餐厅,哼笑一声:“其实今天这顿饭,无论你吃与不吃,我们之间的事都是板上钉钉。”
“我呢确实很喜欢你,所以不惜花大价钱包下整层楼陪你吃饭,增进感情。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有足够的耐心,明白吗?”
江从武把人往怀里拽,另只手的酒杯放在桌上,食指轻佻地勾住宣漾鬓角的耳发,眼神幽沉噙笑:“你爸妈都已经说了,你能入我的眼是你的福气。只要我想,就是现在带你去楼下开个房间把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宣漾浑身血液一冷,脚底冰凉,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胃里不断翻涌着恶心。
她在思考反抗的后果,在思考自己是否能够为自己善后。
江从武却误以为她选择了乖顺,低头往她耳畔凑近些,嗅闻她头发的香气:“怎么样,下午的电影要不要陪我去看?”
这话听在宣漾耳朵里,无疑是一种威胁。
像是在问她“是想和我先培养一下感情,还是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宣漾绷紧的手臂还在抗拒着,周身被中年男人浑浊的气息包裹,有种被毒蛇吐着信子虎视眈眈的阴冷感,僵硬得动不了。
就在这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道清冷散漫的男音:“什么电影这么好看,能让江叔如此锲而不舍?”
“不如我陪江叔去看如何?”
熟悉的男音似一滴清泉,叮咚落进宣漾幽沉的心湖。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身玄黑色西服的周荡步伐散漫地走来。
他两手揣在西裤口袋里,石榴红的薄唇勾着若有若无的弧度,一双气场强大的大长腿交错晃动,桀骜慵懒又贵气逼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冷矜贵的倨傲,仿佛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6.-006-
周家的菊展结束后,原本还有一个赏菊宴。
周老太太邀请前来参展的各家名媛千金在万菊园后面的山庄里共进午餐,打算借机正式向众人介绍周荡。
谁知周荡却提前离场,听说走之前他找谢星岚聊过几句。
席间,与谢星岚同席的陈希,忍不住向她打听。
“你肯定知道周荡去哪儿了吧,他走之前找你说什么了?”陈希问得理直气壮,丝毫不在意不久前她们才和谢星岚撕了一场。
谢星岚本不想搭理她,但又想气她一气:“他说他去找宣漾,谈谈结婚的事。”
陈希:“……”
鬼才相信!
不止陈希不信,在座就没有一个人会信。
宣漾和周荡高中那会儿结了多少梁子,圈子里谁不知道?
陈希轻哼一声:“不想说就别说,讲什么笑话,你是想笑掉我们的大牙吗?”
江琳也附和地点点头:“以前宣漾仗着学校的职务,在周三少面前各种刷存在感,结果弄巧成拙。谁不知道三少看不惯她,和她不对付。”
坐在陈希身边的宣杳虽然没有插话,但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想当初她有幸和周荡同班,不止一次撞见周荡故意找宣漾麻烦,说他要娶宣漾,怎么可能。
谢星岚扬眉,似笑非笑:“不信就算了。”
周荡确实没说去找宣漾,更没有提到结婚。
但他向谢星岚打听宣漾和江琳她爸吃饭的地方,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直觉告诉谢星岚,周荡眼下肯定去找宣漾了。
昨晚宣漾找他毛遂自荐,他肯定是心动了。
毕竟那可是宣漾,京北第一名媛,全京城多少俊杰心里的理想另一半。
说实话,谢星岚高中那会儿就挺怀疑,周荡一次次和宣漾杠上,也许根本不是为了报复和找麻烦,说不定是为了引起宣漾的注意呢。
谢星岚喝了口饮料,打住了岔道的思绪,她想起什么,赶紧拿手机给宣漾发了条消息:[宝,周荡应该是去找你了,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
宣漾没看消息,她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江从武。
本以为对方好歹年过半百的年纪,多少会讲点礼数,留点体面。
没想到他竟直接上手,自顾自地与她亲近起来。
这让宣漾忍不住地犯恶心。
就在她打算和男人撕破脸时,周荡出现了。
他就像一场及时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将宣漾燥烦的内心淋得一片湿潮。
她定住了。
西装革履的周荡渐渐走近,深眸看着江从武搭在宣漾肩上的手,表情冷沉了些,“宣小姐不来参加我周家的菊展,倒是有闲心在这里陪长辈吃饭。”
“怎么,我的面子不够大,请不动你?”
宣漾滞了口气,没明白他是唱哪出。
旁边的江从武却愣怔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宣漾,也不是很懂周荡的来意。
但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冲宣漾来的?
没等江从武想明白,周荡已经走到他面前,抽手拽过宣漾,把人从江从武身边拉过去,十分狂傲地揽住,“不好意思啊江叔,我不知道宣家是怎么许诺你的,但宣漾是我的人。”
“您老一把年纪了,别总想着老牛吃嫩草,挺不要脸的,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周荡的怀抱温暖安全,有股海盐薄荷的清爽冷冽,很独特。
宣漾被他扣着肩膀揽着,神情诧异僵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尤其是周荡毫不避讳的宣誓主权,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是一脸懵。
明明从昨晚加了好友到现在,他一条消息都未曾给她发过。
现在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儿了?!
宣漾心下愕然难消,余光只看见江从武那张方脸沉了又沉,黑如木炭。
若是旁人对他说这番话,江从武必然是要发怒的,但偏偏是周荡。
周家刚对外宣布了周荡作为下一任掌权人的消息,偌大京北商圈,哪家不敬他几分。
纵使江从武论辈分算是长辈,眼下却也是只敢怒不敢言。
那可是周家,与谈、顾两家三分天下的周家。
缓了许久,江从武才缓和了脸色,朝宣漾看了眼,皮笑肉不笑:“真没看出来啊,你这么能耐。”
话落,他又看向周荡:“你说宣漾是你的人,怎么在这之前没听人说过?”
“莫非是你家里人不同意,觉得她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
宣漾知道宣家和周家的差距,如果京北的圈子里要分三六九等,那周家便是最上等,与中等偏下的宣家可谓天壤之别。
她没想过真的能嫁入周家,只希望能抓住这次机会,彻底断了江从武的念想。
宣漾暗吸一口气,在周荡怀里侧了个身,两只手毫无征兆地环上了男人窄紧有力的腰:“江伯伯有所不知,我们年轻人谈恋爱是这样的,讲究个你情我愿。”
“只要阿荡愿意,我随时可以到他身边去,哪怕将来我们彼此都结了婚,我也不介意世俗的目光。”
周荡僵住,只觉腰上的束缚像一条柔软的绸缎,连同他的心脏也被束紧了。
至于宣漾刚才那些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言论,他压根儿没注意听。
只观察到对面江从武的脸色又暗沉几分,眼里平白添了几丝鄙夷。
宣漾定定望过去,眼神温柔而坚定,仿佛刚才那番话是下定决心、发自肺腑的。
但她耳朵其实烧得厉害。
一想到今天以后,她在圈子里克己慎行、洁身自好的大家闺秀形象可能会毁于一旦,她就有些不安。
刚才那番话,简单点说,就是告诉江从武,她和周荡早就暗度陈仓了,而且她为了周荡甚至可以不知廉耻。
哪怕周荡后续迫于家里的压力不能娶她,而她也听从父母之命嫁入江家,将来保不准她也会红杏出墙,继续和周荡纠缠的。
宣漾的目的,就是想恶心一下江从武,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
这样就算她和周荡最终没能谈妥,她也能暂时拖延和江家的联姻,多一些时间去寻找合适的联姻对象。
江从武确实被膈应到了,这世上哪个男人会愿意娶一个随时可能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女人当老婆?
即便宣漾漂亮得举世无双,他现在也觉得难以下咽。
何况江从武本来就是看中了宣漾的温柔纯美,现在看来,她倒也没有表面都那么纯美干净。
私下里指不定被周荡玩得多烂了。
这样一想,江从武全然没了继续在这儿呆下去的欲望,冷着脸哼笑了一下,对宣漾道:“你还真是你爸妈养的好女儿,不知道他们要是听见了你刚才那番话,会怎么想。”
这话里赤裸裸的怨愤和威胁,显然是要去宣家夫妇面前告状的意思。
宣漾顾不上那么多了,垂眸,不由将周荡的腰身抱得更紧。
周荡揽着她,微微低首就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栀子冷香,呼吸滞了滞。
他看向打算离开的江从武,冷笑一声:“的确是好女儿啊,养父母一句话,就肯往火坑里跳,有这样的好女儿,宣伯父他们合该偷着乐才对。”
“倒是江叔你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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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了还为老不尊,传出去也不怕影响江氏集团的声誉。”
江从武:“……”
说谁火坑呢!
还拿江氏集团威胁他!
江从武差点气结,最后脸色铁青地走了,憋了一肚子火。
偌大餐厅里,顿时只剩下宣漾和周荡两人。
她仍依偎在他怀里,两只手环在他腰上,下意识抓紧他的西服。
几秒的静谧后,宣漾蓦地松开手,往后退开,与男人拉开了很远一段距离。
她眼波未定,看向周荡时欲言又止。
想问他的来意,却又有所顾忌。
最终还是周荡先开了口,目光沉沉看着她,目测了一下他们之间瞬息拉开的距离,似笑非笑:“宣大小姐是懂过河拆桥的。”
宣漾:“……”
她想着或许应该道歉,毕竟刚才未经允许就擅自抱了他。
谁知周荡却掠过这个话题:“你是软柿子做的,不知道反抗?”
说话间,他拉开了餐椅,大马金刀地坐下,瞥向宣漾的眼神似有点生气。
宣漾愣怔,不明所以。
周荡拧眉:“结婚这种大事,你也能听凭别人摆布?那个姓江的,老得都能做你爸了。”
他气宣漾对宣氏夫妇的妥协,气她跑来赴约,陪江从武吃饭。
更气心里翻来覆去的那个假设。
周荡:“要是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真打算嫁给他?”
宣漾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周荡无端冲她来的情绪。
以前周荡就讨厌她的循规蹈矩和柔顺乖巧,说她就是一具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但她这次并没有要一味顺从的意思。
宣漾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解释什么,只眼神黯然地看着他:“周荡,我没你那么多选择。”
周荡要联姻,周家可以办菊展,邀请整个京北上流圈子里的名媛千金,供他挑选。
但宣漾不行,她是宣家的养女,只能是供人选择的那一个。
周荡痛了一下,眼底掠过心疼怜惜。
只听宣漾平心静气补了一句:“我只能在有限的选择里权衡、争取。”
周荡闭眼,还是见不得她无奈妥协的样子,“行,那从现在开始,你的选择多了一个。”
他冷灰色的眼眸重新睁开,牢牢锁住她:“给你三秒钟,要不要我。”
宣漾惊愣住,思绪一空。
周荡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敲桌沿,开始倒数:“3——”
宣漾心脏猛跳。
周荡:“2——”
宣漾张了张嘴。
周荡拧眉,最后一声迟迟没有落下。
宣漾终于说出口:“要!”
男人沉冷的神色回暖,唇角扯开不易察觉的弧度:“说清楚,要谁?”
宣漾:“……”
她觉得那个回答有点羞耻。
周荡瞥了眼她泛红的耳尖,心情更加愉悦:“要我还不过来,等什么呢。”
宣漾:“……”
踟蹰片刻,她才挪动。
周荡把跟前的椅子拉开,让她坐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算私定终身了。”
刚落座的宣漾:“?”
周荡:“我家和宣家那边我负责解决,你只需要配合我。”
宣漾刚才就想说,就算周荡愿意和她联姻,那周家会同意吗?他在婚事上是否有绝对的话语权?
“怎么配合?”宣漾问。
周荡看着她脸上的紧张不安,撩唇一笑,“下午跟我回周家,见个家长先。”
宣漾:“?”
7.-007-
-007-
余光里,宣漾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一隅的转角处。
周荡敛回思绪,从身边路过的侍者那儿,拿了一杯蓝色的气泡水。
他朝臭着一张脸的贺辰举杯:“生快啊,祝贺你又老一岁。”
贺辰爱答不理,端着香槟转向别处,另一手揣在裤兜里,依旧一副吃了炮仗的语气:“这里不欢迎你。”
周荡啧了一声:“别这么小气,好歹我也是送了礼的。”
贺辰回过身来挑眉看着他,“你在这儿,我今天就快乐不了一点儿,懂?”
周荡点点头,今晚出奇的好脾气,“那我去那边儿站着。”
贺辰:“……”
这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见周荡作势要走开,贺辰忽地想起什么,叫住了他,“棠棠要回来了,你还不知道吧。”
周荡顿住,没回头。
贺辰轻笑:“她让我不要告诉你,这说明什么?”
周荡喝了口气泡水,目光忍不住往不久前宣漾离开的方向看。
视线里,有几个圈内的富二代富三代聚在一起。
隐约可听见他们在议论什么,似乎提到了宣漾。
身后再次传来贺辰难掩得意的声音,“我听棠棠说,她出国以后,就很少跟你联系了。”
“也难怪她回国这件事,只告诉我,却不告诉你了。”
“周荡,”贺辰言归正传,“我知道你家里在为你张罗婚事,你爸也很属意棠棠。”
“但你和棠棠是不可能的,我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周荡终于扭头看向他,寡淡的神色有了些微情绪,像是啼笑皆非,“贺二,脑子有病就去治。”
贺辰蹙眉,“你才有病。”
周荡沉眸冷声:“我对霍允棠没意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信不信我不管,但你要是再敢把你自己的臆想说出来招人误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话他当初就和贺辰说过了。
奈何贺辰不信,后来因为懒得和他掰扯,更是加深了他的误会。
事到如今,贺辰已经到了固执己见的地步,无可救药。
一提到霍允棠就敏感肌作祟,傻缺一样。
周荡皱眉不耐,懒得再和他相处下去,转身朝不远处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走去。
彼时,他们正在追忆往昔。
确切说,一个个的正聚在一起同仇敌忾,细数当年念书的时候被冷血无情,铁面无私的宣漾制裁的回忆。
“想当初,我因为迟到被宣漾抓到,害班级扣分,我们老班给我训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你这算什么,我和隔壁学校一个班花谈恋爱,在校外约会被宣漾撞见,转头她就告老师了。后来我爸知道了,回家差点给我打死。”
“我染黄毛也是,教导主任让宣漾监督我把头发染回去,她还真一根筋地拎着我去理发店染完才肯罢休,简直可怕。”
“……”
大家提到学生时代,话难免多起来。
又难得找得到一个共同吐槽的对象,自然越来越亢奋。
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靠拢过来的周荡,更别提从不远处的转角拐过来的宣漾和谢星岚。
仍旧肆无忌惮吐槽着对宣漾的不满。
“反正宣漾那会儿挺拽的,仗着自己是学生会干部,没少得罪人。”
“是啊,大家好歹是一个圈子的,她真是一点情面不讲,难怪没什么朋友了。”
“其实她还挺一视同仁的,对谁都那样,就连贺辰和周荡也没放在眼里过。”
“嘁,那也就是她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你放现在试试,借她一百个胆子,怕是也不敢得罪周少和贺少。”
“话别说太满啊,刚才你们也看见了,宣漾可是和周少一起来的,指不定他俩私下里关系怎样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宣漾使了什么伎俩,周少才不得已而为之。当初可是她逼走了霍允棠的,还害得周少和贺少彻底闹崩,周少没记仇报复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和她交好。”
“……”
那些陈年往事被翻出来胡说一通,谢星岚都快听不下去了。
她松开挽着宣漾的手,一脸气势汹汹:“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撕烂他们的嘴,看他们还敢不敢胡编乱造。”
宣漾下意识拉住她,想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可以处理。
谁知已经有人先她俩一步,冷声轻嘲,打断了那几位。
“原来我在各位眼里,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啊。”周荡勾着唇角,似笑非笑,扫过几人的视线却清冷漠然,带着浓烈审视意味。
方才还激情议论的几人顿时哑火了,齐刷刷看着声源处的男人,个个面容失色,如临大敌。
周荡摇晃着杯子里的气泡水,半晌才喝了一口,被那股气儿刺激得皱了皱眉,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要不说造谣一张嘴呢,你们这一二三四五张嘴加起来,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有个又高又壮的富二代谄媚笑着上前,“周少,我们可没胡说啊,念书那会儿宣漾确实不近人情啊,她可是连您的面子都没给过。”
“不过您肯定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不然宣漾被宣家丢到国外这么多年,您早给她使绊子,让她不好过了。”
周荡瞥他一眼,单手揣兜,冷灰色的瞳孔泛着点点寒光,声线变沉:“你说得对,当初宣漾就不该多管闲事,让你被林三打死就好了,也算是给足你面子了。”
这人是苏家的老二,高中那会儿和林家老三有过节,约过架。
当时大家都年轻气盛,下手没轻没重,两个人在京北一中后门的巷子里打架,苏老二被揍得老惨了,胳膊都折了一条。
要不是有人看见他俩,到校门口告诉正在执勤的宣漾,苏老二还能不能活都说不准。
这事当时也闹得很大,但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苏家和林家,没人记得宣漾一个弱女子,当时是如何勇敢地冲上去,把杀红眼的林三从苏二身上拉开的。
眼下周荡提起,苏老二才记起这段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表情一僵,有些臊得慌。
他确实听人说过,宣漾和学生会其余两人赶到现场阻止了林三。
但那时候他也因为被学校处置,被他老子暴揍一顿,所以心里对宣漾更多的是记恨。
周荡见他沉默不语,视线又落到其余几人身上,沉声为自己正名:“你们自己心理阴暗,对宣漾不满,别带上我。”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未讨厌过她。”
话落,周荡告诫几人:“别再让我听见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也劳烦各位,下次听见别人这么说,帮我澄清一下。”
该说的说完,周荡抬腿离开。
视线微扬,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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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在不远处站住脚的宣漾,神情微愣。
宣漾也很诧异,眼里暗涌着狐疑,很难相信刚才周荡对几人说的话。
——他说,从未讨厌过她?
两人视线于半空交接,几秒后,周荡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唇角,朝她举杯示好。
宣漾终于回神,压下内心的震惊,她朝男人点头回应,算是感谢他刚才的仗义执言。
这是今晚第二次了。
周荡竟如此维护她。
他的处事风格也沉稳许多,与从前离经叛道不着调的那个银发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漾漾,你有没有觉得,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周荡还挺帅。”
身旁传来谢星岚的声音,宣漾才堪堪回神。
她没有否认她,只眼也不眨盯着不远处的男人看。
心下在盘算,如果他一会儿直接过来,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旁人看见他俩同框,指不定又要议论些什么。
所以在宣漾潜意识里,她是希望周荡这会儿能离她远一些的。
不知是不是愿力太强大,周荡竟真的没有过来。
他同她举杯得到回应后,唇角的弧度深了些,没说什么,转身去别处应酬了。
如此沉稳得体又体贴周到,很大程度博得了宣漾的好感。
她对他的印象,变好了很多。
谢星岚重新挽上她,轻叹:“真没想到,我这三表哥,不止五官正,三观也这么正。”
“难怪他现在都是咱们圈子里公认想嫁的男人之一了,这样看来,的确有可取之处。”
宣漾点点头,同意谢星岚的说法。
不过她还是很奇怪,周荡的变化怎么这么大。
要是按他以前的性子,才不会管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
作壁上观、高高挂起才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宣漾很好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好心的?”
谢星岚摇摇头,“不知道啊,我和他平日里不怎么见面的,谁会关注一个不相熟的人啊。”
想了想,谢星岚补充,“不过有一件事我知道,周荡开始搞事业是在我表哥和表嫂车祸去世以后。”
“听我爸说,那年周荡刚大学毕业不久,一直游手好闲,和陈星跃他们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就一典型混吃等死败家子形象。”
“我表哥为了劝他迷途知返,去他公寓找他谈过几次。后来那年冬天,我表哥表嫂意外车祸身亡,周家面临重新挑选下一任掌权人的局面,明争暗斗得厉害。”
“结果谁也没想到,如今进入周氏集团,接任集团CEO的人会是周荡。”
谢星岚说起这件事,感慨又唏嘘,“我表哥一向把周荡当亲弟弟看的,或许是他的死激发了周荡的斗志吧,反正从那以后,周荡好像就变了。”
具体怎么个变法,谢星岚不太清楚。
因为她和周荡平日里接触确实不多,关于他的事,大都是听家里长辈说的。
但她清楚,周荡能从一事无成的周三少摇身变成周家下一任掌权人周总,一定做出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宣漾了然,心下生出一念——
既然周荡并不讨厌她,如今他为人处世又如此周到稳重。
那是否可以将他拟进联姻对象候选名单里?
如果只作为联姻对象来看,如今的周荡,确实不失为一个合适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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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辰的生日宴以隆重盛大的舞会拉开帷幕,别墅后院早就布置好了流水宴和派对的场地。
前来参加宴会的富家公子、千金们齐聚一堂,在旋律流畅,节奏鲜明的音乐里翩然起舞。
宣漾身为周荡的舞伴,自然与他一起步入舞池。
西装革履的男人绅士邀请,宣漾则优雅地将手搭在他手掌,熟练迈开舞步。
此时此刻,暂无人注意到他二人,大家都专注于自己的舞伴,应付好这场庄重的舞会。
宣漾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和周荡讨论联姻事宜的机会。
她一边走步,一边思考如何自然地开口。
周荡深邃立体的俊脸就在她眼前,宣漾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漆黑密长的睫毛,几次三番地被吸引注意力,难以集中精神酝酿言辞。
在周荡看来,她这些小动作都是注意力不集中的表现。
他虚眸,落在她身后的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跳舞的时候要专心,宣大小姐。”
宣漾不由挺直腰身,下颌微抬,似在彰显自己的认真。
周荡唇畔荡开一抹笑,毫不吝啬地夸奖:“很好,保持住。”
宣漾:“……”
没等她腹诽,周荡清冽的声线又从头顶落下来,带着几分绅士的关切:“刚才那些人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宣漾神情一滞,片刻后垂下眼睫,嗯了一声。
就算周荡不说,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还是很感谢他的安慰。
沉默一阵,宣漾为缓解氛围,抬眸看向男人,“那会儿我并没有故意针对谁,就是职责所在,你懂的。”
周荡勾起嘴角,双眼在光线变幻中呈浅褐色,显得幽沉深邃,“嗯,我懂。”
宣漾:“那个和隔壁学校班花谈恋爱的,不是我打的小报告,是他自己在隔壁学校太高调,
被喜欢班花的一个男生举报了。”
周荡哦了一声,意味深长,“不必解释,我信你。”
宣漾绝无此意。
但却无法否认,她刚才没话找话说的那些,的确像是在周荡面前强行挽尊。
……
怎么办,话题好像越扯越远了。
宣漾别开视线,舞步流转间,她被周荡握着手旋转出去,又在下一个舞步后被拉回他怀中。
空气跌宕碰撞间,宣漾闻到了男人身上清冽的海盐薄荷的味道,思绪通透了不少。
当她再次和周荡面对面拥舞时,宣漾终于酝酿好了情绪,组织好了措辞,“周总……”
周荡倏地扣紧她后腰,停下了舞步,“抱歉,我接个电话。”
宣漾吞咽一下,点点头,松开他修长好看的手。
西服笔挺的男人从裤兜里摸出震动许久的手机,转身去舞池边缘接听。
宣漾也跟着走出人群,去旁边的取餐区拿了一杯椰奶。
她站在灯火通明处,修身的鱼尾裙完美勾勒出窈窕的曲线,丝绒的光泽衬得她灵动又妩媚,风情漫漫。
周荡与她相隔不远,立在花坛前,修长的身影隐没于暗处,几乎没人会注意到他。
自然也就没人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手机里传来父亲不容置喙的命令:“棠棠被困在机场了,你去接一下。”
周荡微微皱眉:“霍家没人了?”
周父噎了噎,火气一下上来,“让你去接你就去,别忘了你那个新药研发的项目,还需要你霍爷爷的帮忙。”
周荡沉默,指尖不耐地刮了刮眉心,语气冷得透骨:“知道了。”
话落,没等电话那头的周父再说什么,周荡直接挂掉了电话。
烦躁地瞥了眼花坛里的万年青,他扭头重新看向不远处那缕身影。
宣漾已经换到了甜品区,倾身凑到精美地甜品面前欣赏打量。
她乌黑的长发随意盘起,头顶银色地皇冠发饰,衬得她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即便是在这云香鬓影,佳人如云的舞会上,也格外优雅高贵,脱颖而出。
忽而,宣漾的视线落来。
周荡心神一荡。
一如昔日开学典礼上,她翩然回眸的瞬间。
宣漾朝他走近,递了杯果汁来,“电话打完了?”
周荡堪堪回神,深邃的看了眼她拿着玻璃杯的手,白皙而细长,精雕细磨的漂亮。
“谢谢。”他接了果汁。
宣漾的手才收回去,“想着你晚点还要开车,就没给你拿酒。”
周荡看她,沉声问:“你刚才是有什么话要说?”
宣漾脸皮一紧,笑容都变得不自在起来,不答反问:“我看你接完电话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联姻一事,事关重大,宣漾希望选一个周荡心情比较好的时机再和他提。
这样谈成的几率肯定也会大一些。
周荡:“是有件事,要走了。”
顿了顿,他补了句:“晚点你这边结束给我打电话。”
宣漾没想到他是要走,愣了愣,笑回:“你去忙你的,我今晚去岚岚那儿。”
言外之意,是不用他特意过来接一趟。
反正今晚宣漾没打算回宣家,经此一遭,她今晚若是回去,必定会被养父母追问她和周荡之间是否有些什么。
周荡闻言,倒是没再多说什么,打了招呼便先离开了。
宣漾目送他挺拔修长的背影远去,不由再次感慨,九年的时间,周荡的变化真的很大。
俨然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哥,摇身变成了沉稳靠谱的集团接班人。
倒是有点谈家那位的做派了。
-
舞会结束后,还有派对。
贺辰请了国外一个很有名的乐团过来,两首DJ歌曲唱完,场子彻底热起来,大家情绪高涨,非常欢乐。
贺辰作为今天的主角,少不了应酬。
谢星岚在舞会结束后就和他说拜拜了,转头拉着宣漾在角落里好吃好喝好聊,自娱自乐。
……
夜色渐深,派对依旧热闹喧天。
宣漾和谢星岚打算撤了,两个人一起去找贺辰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刚好碰见也要离开的周霖和宣杳。
宣杳得知周荡早就先行离开,心情总算回暖些,冲宣漾得体的笑笑:“姐姐,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宣漾还不太习惯和她姐妹相称,“不了,我今晚去岚岚那儿。”
宣杳:“那我帮你和爸妈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谢星岚接话:“还是妹妹懂事啊,不过这点小事,漾漾打个电话就行,就不麻烦你了。”
她一向不喜欢宣杳,觉得她特别装。
以前上学那会儿,她还没回宣家,就爱装好人。
和宣漾同为班干部时,总是在宣漾对那些违反纪律的同学严肃以待时搞背刺那套。
一边劝说宣漾算了,一边又让其他人理解宣漾的不易。
搞得大家对宣漾很有看法,觉得她不近人情,背地里经常骂她是老班最忠实的“走狗”。
谢星岚一见她就反感。
后来宣杳被宣家接回,认祖归宗,更是明里暗里想要压宣漾一头。
就连宣漾被她养父母丢去国外这事,也少不了宣杳暗地里拱火。
好歹宣漾以前还资助过她,就没见过宣杳这样以怨报德的。
-
谢星岚是自己开车来的,回去的时候,自然也要把车开回去。
不过她之前陪贺辰应酬的时候喝了点酒,所以驾驶座的人自然换成了宣漾。
上了车,四周静谧密闭,谢星岚终于忍不住开始吐槽起宣杳来,“她怎么那么能装啊,奔三的人了,不知道还以为未成年呢。”
“你说你,用得着她帮你报备吗?再说你养父母什么时候关心过你啊?”
确切说,自从宣杳回到宣家以后,宣漾就成了家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的去留,她在与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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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氏夫妇根本不在意。
至于宣杳回归以前,宣氏夫妇对宣漾所谓的“关心”,也不过是控制欲作祟而已。
他们只是希望她能听话,每一步都按照他们的意思去走,并不关心宣漾开心与否,辛苦与否。
宣漾很淡定,于她而言,宣杳的回归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救赎。
至少她不用活在养父母全方位管控的高压环境下。
“扎心了啊,姐妹。”宣漾笑着瞥了眼副驾驶的谢星岚,示意她赶紧系好安全带。
谢星岚讪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的确有些过了,“sorry啊,我是气急了,说话没过脑子。”
宣漾点点头,“我知道,谢大小姐是最心疼我的。”
谢星岚微微红脸,嗔怪看她一眼,“这么会哄人,你未来老公有福了。”
宣漾:“……”
一个小时后,车子开进城区寸土寸金的金水湾高档小区。
宣漾和谢星岚一起回到了住处。
睡前宣漾还是给养母发了条消息报备。
直到翌日一早,宣母才打了个电话过来。
宣漾被吵醒了。
“喂,妈。”她睡在次卧,房间里全遮光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昼夜难分。
但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才早上八点。
最近宣漾的工作还没敲定,作息也比较随意,可以的话她想睡到自然醒。
但宣母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宣漾,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和你爸?”
劈头盖脸的这么一句,让宣漾有些懵。
随后养母提到了昨晚在宴会上,周荡替她说话的事,不知怎么就想多了,“让你嫁给星跃你还不知足,还想高攀周家不成?”
“我今天就明确告诉你好了,就算有机会和周家联姻,我跟你爸也计划好了要让杳杳嫁过去,不是你!”
“你给我安分点,乖乖嫁给星跃,去做陈家的儿媳妇,听见没有?”
宣漾听见了,也明白了。
那字里行间透露着的三个字——你不配。
不知怎么的,一贯顺从的宣漾却起了逆反心理。
隔着手机冷冰冰问了宣母一句:“如果我偏不呢?”
不嫁陈星跃,不做陈家的儿媳妇,不知足,偏要高攀周家。
他们又会怎么对她呢?
“宣漾!”宣母气得不轻,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宣漾闭了闭眼睛,终究还是念着养恩,安抚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周荡要娶谁,不娶谁,我说了不算,您和爸说了也不算。”
宣母气结,忍不住骂了一句:“逆女!”
然后撂了电话。
宣漾坐在床上,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心累地抓了抓睡乱的头发。
静默了会儿,她从手机里翻出了昨晚加上的周荡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X漾:[周总,哪天有空,请你吃饭。]
消息刚发出去,宣漾手机上方就弹出了一条微博的消息通知。
是她特别关注的一位冷门画家更新了动态。
宣漾迟疑了片刻,点进去。
还没来得及看对方更新的新作,就被顶上弹出的一条热搜通知吸引了目光——
#霍允棠联姻对象好帅#
宣漾点进词条看了眼,一张霍允棠和男方的机场合照毫无防备撞入她眼帘。
博主配文:【啊啊啊!棠棠回国联姻啦!姐夫和她门当户对!听说是中俄混血欸!好帅!】
门当户对,中俄混血,帅。
单是这几点描述,就足以让宣漾锁定周荡了。
后来她又认真看了眼那张偷拍的照片,里面的周荡仅露了一个侧脸。
虽然受光影影响看不太清面貌,但从衣着看,的确是他昨晚出席贺辰生日宴的那身打扮。
原来他要和霍允棠联姻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宣漾叹了口气,赶紧切回微信,把刚才那条约饭的消息撤回了。
9.-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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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二环,尚天府高档小区。
一夜无梦的周荡被急切的铃声吵醒,皱眉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眼也没睁就接了。
手机里传来老头子浑厚沉稳的声音,“还没起床?”
冷沉的问句里夹杂着几分不满,“你现在已经是集团ceo了,以前那些懒散的恶习,趁早给我改掉,听见没有?”
手指捏按眉骨,周荡沉了口气,“周董莫不是忘了,今天我休假。”
真有意思,一大早打电话过来训人。
周父噎了噎,依旧严肃冷沉:“昨晚你怎么回事,你霍爷爷说让你留宿,你拒绝了。”
周荡:“我又不是没家,留什么宿。”
周父:“你霍爷爷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当然是想让你多陪陪棠棠。”
霍允棠喜欢周荡这事,周、霍两家长辈都是知晓的。
以前他俩年纪小,周荡人又混,霍家老爷子不喜他和霍允棠走得太近。
但现在不一样了,两人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且周荡这几年的变化极大,圈内有目共睹,如今他可是长辈们眼里的香饽饽。
霍家老爷子也不例外,一门心思想着撮合两个晚辈,促成一桩好姻缘。
结果周荡偏不上道,昨晚那么好的机会,竟就这么丢开了。
周荡醒了神,从床上坐起来,带着些嘲意的勾起唇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周家活不起了,要靠卖儿子傍上霍家呢。”
周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了半晌才憋了句:“你个逆子!”
周家和霍家都是京北几大老牌世家之一,与其他几个家族相比,周霍两家的关系更为密切些,是世交。
两家都在医学领域发展,周氏集团主攻高科技、生物医药领域,在医学界和商界都有一定地位。
霍家则潜心医学,早早退出了名利场,是真正意义上的医学世家,在医学界名望颇高。
周父自然是希望周荡将来在事业上,能得到霍家的全力支持。
奈何周荡是个讲不通也拿不住的,气得他血压都要上来了。
电话这头,周荡打了个哈欠,磁性的嗓音有些慵懒,“您要没别的事,就先挂了。”
难得的休息日,既然醒了,自然要干点有意义的事。
周父叫住他:“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正好,你霍爷爷说棠棠回国后要签个新公司,你陪她去看看,把把关。”
霍允棠高中没念完就转学出国了,年纪轻轻凭借着唱跳的天赋去混女团出道,倒是闯出了一些名堂来。
虽然霍家老爷子总叹息霍允棠没有继承他们霍家的衣钵,但心底里还是很支持小孙女的事业的。
如今霍允棠回国,事业中心转向国内,要重新签约经纪公司。
霍老爷子不放心,霍允棠又不听他念叨,所以只能让周荡帮忙照看着点。
周父和霍家老爷子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想撮合两个孩子。
周荡多聪明一人,哪能看不明白,冷冷笑了声:“我又不是专业人士,能把什么关。”
“不去,没空,挂了。”话落,电话挂断。
周荡下床,赤裸着上半身往主卫走,拿着手机在处理消息。
陈星跃:[荡哥,我爸又给我打电话了,我听你的没接,但是我怕再这样下去,他老人家要给我下‘通缉令’了。烦死了.jpg]
陈星跃:[我和宣漾的婚事,你处理的怎么样了?抓紧抓紧啊!求求了.jpg]
周荡挑眉,取了电动牙刷,另手慢条斯理打字:[快了。]
陈星跃秒回:[这事我可就指望你了,你可千万要上点心!可怜巴巴.jpg]
周荡将刷头塞进嘴里,眼底掠过笑意:[当然。]
应付完陈星跃,他切到置顶好友的对话框,打算联系宣漾。
看见对方撤回消息的提示,愣住。
几秒后,周荡才压下心里的鼓动,急切打字:[撤回了什么?]
他不知道宣漾何时发的消息,又为什么撤回了。
眼下抓心挠肺想知道。
宣漾那边过了许久才回消息,只云淡风轻的一句:[不好意思,发错了。]
周荡:[……]
他去衣帽间挑了一身休闲日常的衣服,一直没等到宣漾再回复,便又主动问了句:[欠我的那顿饭,什么时候兑现?]
宣漾仍旧很久才回:[再说吧。]
周荡:[?]
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冰冷,仿佛她们之间的距离比昨晚又远了些。
什么情况?
周荡想不明白,但宣漾的疏远冷漠,令他愁眉不展。
与此同时,宣漾正在谢星岚开设的艺培学校等她忙完。
这学校也有宣漾的一点股份,所以谢星岚趁此机会,给她丢了几份合同让她帮忙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内容。
这几份合同分别是学校法务负责起草的学校与学员、教师、合作机构等签订的相关合同。
之前的招生合同、教师聘用合同尚有一些漏洞,谢星岚就让人重新拟了新的,尽量规避掉一些风险。
周荡发消息时,宣漾正在看合同,回复自然言简意赅。
谢星岚就坐在校长专用办公桌前处理工作,偶尔听见宣漾的手机提示音,没忍住好奇了一下,“谁给你发消息啊?”
宣漾高考后就被送出国了,与国内联系不多,仅谢星岚而已。
所以谢星岚好奇,这个点谁会找她。
“你养父母,还是君达那边有进展了?”
宣漾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拿着一只红色水性笔,在合同条款上勾勾画画,头也没抬:“都不是,是周荡。”
谢星岚:“啊,他啊。”
谢星岚停下手里的工作,支着下巴冲宣漾笑得意味深长:“说说呗,你俩什么情况?”
昨晚宣漾还问她,如果她找周荡联姻怎么样。
谢星岚觉得可行,毕竟周荡是周家下一任掌权人,如今又进了周氏集团董事会,出任集团ceo。
肯定要比陈星跃那货强百倍。
宣漾有这想法,谢星岚自然是支持的。
“没情况。”宣漾淡声,无视她八卦的目光,直言:“他应该要和霍允棠联姻了。”
谢星岚满眼的笑意嘎嘣一下没了,皱眉啊了一声,颇为遗憾:“怎么这样啊。”
但后来转念一想,也觉得这事在情理之中。
毕竟周家和霍家是世交,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谢星岚:“那你还有别的人选吗?”
说到这个,宣漾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合同,纤纤玉手夹着红笔搭在膝上,边思索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许久才嗯了声,“我这两天其实想了几个人选,正打算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谢星岚倍感兴趣,眼睛都亮了:“说来听听!”
宣漾:“曲家曲廷宇,贺家贺深,周家周霖,还有就是贺辰。”
“贺辰?”谢星岚第一个否掉他,“他你别想了,我家老爷子已经打上他的主意了。”
宣漾眼里划过一抹诧异,对昨晚谢星岚给贺辰做女伴的事忽然想通了,“原来如此。”
宣漾:“你爷爷要撮合你和贺辰?”
谢星岚撇嘴:“虽然他老人家没明言,但我感觉是这样。”
宣漾笑了,“那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谢星岚瞪她:“谁爱他啊,又冷又傲,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宣漾没再多说什么,言归正传:“那其余三人里,你帮我选选。”
谢星岚抵着额头,很认真地动起了脑筋:“曲廷宇就是个被宠坏的‘耀祖’,还不如陈星跃呢,第一个排除他。”
“贺深和周霖嘛,我个人偏向于选贺深,毕竟他现在是贺家的话事人,虽然年纪大一点,但成熟稳重有内涵还握有实权,比周霖好些。”
宣漾点头,心里也是这样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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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谢星岚的分析,让她吃了颗定心丸。
谢星岚:“不过贺深是个工作狂,就算是一个圈子里的,平日也难见上一面,你要怎么站到他面前和他谈?”
贺深今年35岁,比宣漾、谢星岚年长8岁,又因早早掌握贺家大权,虽然论辈分,大家都是平辈,但他总给人一种长辈的感觉。
这也是谢星岚觉得贺深能压得住宣漾养父母的原因,能护得住宣漾。
不过这些年,圈内想要攀上贺深的名媛千金也不少。
迄今为止,贺太太的位置至今空悬,足见要入贺深的眼有多难。
谢星岚担心宣漾选的这条路太难走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
宣漾却早有盘算,“过两天京北一中校庆,听说贺深受校方邀请要回去做个演讲。”
谢星岚:“这的确是个机会。”
宣漾回国前也收到了校方的邀请函,邀请她以优秀校友的身份回去参加校庆活动。
到时候肯定能和贺深搭上话。
-
两天后,京北一中80周年校庆。
宣漾如约而至,也如愿在活动现场见到了贺深。
不过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周荡竟也受到了邀请,且贺深在台上演讲时,宣漾在台下的座位就和周荡挨在一起。
偌大的礼堂里,光线调暗,聚光于台上演讲的贺深,使其光芒万丈,璀璨耀眼。
台下,宣漾纤细的身影坐得笔挺,依旧是学生时代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姿态,对旁侧西装革履的男人视若无睹。
周荡却翘着腿靠在椅背上,支着脑袋一直斜睨着她,优越的眉眼隐没在昏暗中,藏起了满腹的情绪。
他想不明白宣漾的冷淡。
明明还欠着他一顿饭,按理说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一再推辞,失了礼数。
可今天碰面时,周荡试图提醒她,却是几次三番被岔开话题。
显然,宣漾有点想赖账的意思。
周荡很是想不通,总觉得她在刻意疏远,与他保持距离。
这与他预计的不一样。
宣漾专注于台上举手投足稳重的贺深,自然顾不上旁的。
待演讲结束,她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抱着早已准备好的花束,往后台休息室去。
怎知刚站起身,胳膊就被人抓住,轻拽了一下。
周荡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冽:“活动还没结束,宣大小姐要去哪儿?”
四下人多,宣漾不好声张,转头皱眉,“与周总无关。”
她试图抽走胳膊,奈何周荡劲儿大,将她完全桎梏。
宣漾:“周总可以放手了吗?”
周荡没放,反倒微微用力,将她拉回座位上。
宣漾微惊。
错愕间,只见慵懒靠坐的男人直起了身体,那张冷□□致的俊脸从昏暗光线里浮出,冷不丁凑她极近……
周荡那双狭长的眼,清冷而犀利地盯看着她,不发一言。
宣漾因受惊而心率失衡,眼瞳扩张,与他僵持了片刻,有些生气:“你想干嘛?”
男人鸦羽般的眼睫微垂,浅色的眸深邃,骤然生出几分压迫感,“这话该我问你,你想接近贺深?想干嘛?”
宣漾被震住,心脏砰砰直跳。
好一会儿才闭了闭眼,认命般摊牌:“我想找一个更合适的联姻对象,这个答案,周总可还满意?”
周荡攥着她胳膊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力道,“你想找贺深。”
宣漾没有否认。
周荡:“他都35了,老男人一个,哪里合适?”
宣漾微愣,不明白周荡干嘛无缘无故攻击人家贺深的年龄,“他成熟稳重有内涵,尊重女性,很符合我联姻对象的标准。”
周荡冷冷哦了一声,眼静无波地挑眉:“我也挺成熟稳重有内涵,尊重女性,我也挺符合你联姻对象的标准。”
宣漾:“……”
宣漾:“??”
10.-010-
-010-
宣漾没见过周荡这样的人。
自夸的时候,脸皮都不带红一下。
看他一脸严肃正经的模样,宣漾放松了身体,一时间倒也不急着走了,“周总这是在毛遂自荐?”
就他刚才那番话,任谁听了都会这样以为。
宣漾不想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便直接问了,“但你不是已经有联姻对象了吗?”
这次轮到周荡愣怔了,握着她胳膊的手僵住,终于松了力道。
他眉头拧起,阴沉的脸色在昏暗里并不明显,但语气挺低冷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宣漾也蹙眉,一脸疑惑,“你和霍允棠不是要联姻?”
周荡:“……”
宣漾继续:“贺辰生日那晚,你去机场接她被狗仔拍了,隔天早上你俩就上热搜了。”
“这事你不知道?”
她不信周荡不知道,毕竟都上热搜了。
但周荡是真的不知道,他这两天注意力都在宣漾这边,哪里顾得上什么热搜。
再说了,身边也没人和他提过这事。
周荡拧着眉头,松开了她的胳膊,拿手机上微博,“热搜的事我的确不知道。”
但他知道宣漾那天突然变了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宣漾将信将疑,“那你和霍允棠?”
周荡没翻到历史热搜,压下恼意,重新看向宣漾,“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男人语气冷沉笃定,有种莫名的说服力。
宣漾相信了他,点点头,“好吧。”
周荡关掉手机,轮廓分明的脸在暗处紧绷绷的,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你现在还要去找贺深吗?”
宣漾被问住了,怀里的花束成了烫手山芋,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周荡再次抓住了她,修长指节握住她肤白细腻的手腕,“贺深能给你的我都能给,贺深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宣漾,我比贺深更适合做你的联姻对象。”
他磁沉的声音很有颗粒感,好听,蛊惑。
宣漾动摇了。
周荡本就是她最初的意向人选,如今知道他并没有和霍允棠联姻的打算,宣漾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
她沉默了片刻,随后也认真起来,“周总的提议我很心动,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选择我的理由是?”
周荡能够主动提出联姻,宣漾是有些惊喜的,这样能省去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惊喜之余,她还是要问一下他是怎么想的。
既然是联姻,必然与情爱无关,只与利益相关。
和周荡结婚的好处很多,所以宣漾很乐意选他。
但周荡选她联姻却似乎没什么好处。
且不说门不当户不对,就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因为曾经的过节结下仇怨,但也算不上亲和友善。
比起她,周荡应该还有其他更合适的选择。
宣漾思索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周荡似被问住,沉默了两秒,滚着喉结清了清嗓,“……你聪明、漂亮、多才多艺,又是京北第一名媛,刚好是长辈们喜欢的那种类型。”
宣漾愣怔,微惊。
周荡这是在夸她?
缓了会儿,她才似懂非懂道:“所以我也刚好符合你联姻对象的标准是吗?”
周荡的下唇很饱满,动了动,最终只是低沉嗯了一声,“很符合。”
宣漾:“我明白了。”
周荡:“答案呢?”
舞台上,主持人已经将校庆活动的帷幕拉开,第一个节目表演开始了,是个舞蹈。
全场灯光熄灭,光束聚集到舞台中央的领舞者身上。
宣漾的视野随着光线一暗,一时看不清周荡的表情,也无法从他轻淡平稳的语调里分辨出什么。
默了片刻,她回答他:“只要你愿意,我没意见。”
周荡悬吊的心落回了原位,暗暗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
没等宣漾接话,他又道:“中午有空吗,找个地方边吃边聊,细谈一下后续事宜?”
宣漾喜欢他的快节奏,点头:“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周荡拿手机给助理发消息,让他订餐厅。
消息刚发完,礼堂里的灯光明亮了些,淡光将观众席前面几排笼着,舞台上漫开干冰烟雾和肥皂泡泡,一时间氛围拉满。
宣漾便是此时把怀里的花束递到周荡面前的,“这花送你了,合作愉快。”
男人愣怔一瞬,明知这是宣漾打算送给贺深的花,心脏还是抽动了一下,欣然接过,“会的。”
-
中午,宣漾和周荡找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私房菜馆,边吃边聊。
经过商量,宣漾认为这件事应该先从周家入手。
“周总应该清楚我在宣家的处境,要想说服我养父母,可能需要你配合演一出‘非我不可’的戏。”宣漾言简意赅,话说得直白,看上去一脸淡然。
但周荡还是在她说到那句“非我不可”时,从她眼里捕捉到了一抹不自在。
他垂眸喝茶,唇角隐隐勾出弧度。
宣漾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戏演起来可能有点难,但也只有这样,我养父母才会权衡利弊,放弃陈家。”
毕竟陈家在京北的名望地位,远不及周家。
就算养母顾念着和陈家的亲情,养父那边也不可能由着她固执胡闹,得罪了周家。
这是宣漾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让周家的长辈认可她才行。
周荡放下茶杯,浅眸深沉看向她:“你想怎么演?”
宣漾愣愣与他视线相对,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同意的意思,有些诧异于他的爽快:“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演完这场戏,大家都会以为你爱惨了我,说不定还会在背后议论你挖好兄弟‘墙角’。”
宣漾怕他不知道其中利害,认真解释一通。
周荡却不以为意:“你和陈星跃又没订婚,就不算挖他墙角。”
宣漾:“……”
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再练练脸皮,向周荡看齐。
周荡十分自然地为她夹菜:“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不用太过忧心。”
“吃完这顿饭,你就放心回去,给我两天时间,我会安排好一切。”
宣漾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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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恍惚。
周荡语速沉缓,压低的声线极富磁性,好听得令人心安踏实。
她浮躁的内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抚,点了点头,“有劳周总了,若是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提。”
顿了顿,宣漾又补充道:“我这几天也不会闲着,争取把婚前、婚后协议拟好,发给你过目。”
这种各取所需的联姻,是一定要黑纸白字写清楚才能叫人安心的。
毕竟周荡家财万贯,心中想必有诸多顾虑。
周荡抬眸看了她一会儿,想说什么,却都咽回去,提了个简单的条件:“既然要配合我,那你是不是应该先改个口?”
宣漾点头:“那叫你名字,周荡?”
她没谈过恋爱,所以问得很真诚。
周荡被她清澈的眼神拨了下心弦,耳朵麻麻的,没应声。
宣漾以为他这是否决的意思,继续试探:“或者……阿荡?”
周荡眼眸沉了沉,拿起茶杯喝了口,喉结急切地滚了滚,轻咳一声:“……叫名字吧。”
那声“阿荡”,叫得他心乱。
宣漾松口气,“好。”
饭后,周荡送宣漾回宣家别墅。
这次他没把车开进去,只在别墅外和宣漾道别。
分开前,周荡叫住了宣漾,“有件事我想跟你确定一下。”
宣漾扶着车门站在那儿,娴静地看着他,“你说。”
周荡:“结婚以后,你打算怎么过?”
宣漾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也没想过这么远。
显然,周荡想过,而且看他的表情,好像并没有把婚姻当儿戏的意思。
面对这种严峻的问题,宣漾的心跳快了些,反问他:“你想怎么过?”
周荡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定定看着她,沉声认真道:“好好过。”
短短三个字,却复杂万千。
宣漾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下:“那就好好过。”
话落,她眉眼温柔了些,叮嘱男人,“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周荡还陷在她轻描淡写的回答里,像是不敢相信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直到副驾驶的车门被宣漾轻轻带上,那抹倩影后退了几步,隔着车窗玻璃与他摆手道别。
周荡的心跳突地猛烈起来,上蹿下跳,热血上涌,久久难以平息。
-
目送周荡的车离开,宣漾转身往别墅里走。
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解决了联姻,她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也就挪开了。
但和周荡婚后应该如何相处,却又成了她即将面临的新的难题。
“好好过”这话说起来轻松,但做起来……
宣漾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
而且周荡提了这事,她现在连婚前婚后协议应该怎么拟都没头绪了。
她原本是打算婚后和周荡各过各的,只要对外维护好婚姻美满、夫妻和睦的假象就好。
但是现在,她有点摸不准周荡那句“好好过”是要“好”到什么程度。
尤其是夫妻房事上,宣漾有点苦恼。
毕竟她和周荡并没有感情基础,担心做的时候会排斥或者没感觉,那就太尴尬了。
11.-011-
-011-
半下午的光景,偌大的宣家别墅里静幽幽的。
宣漾进门时,住家保姆王姨正在擦拭玄关处的古董花瓶。
养母陈音柔和宣杳在客厅里谈话,分贝不高,却也没有避人的意思。
“妈,您知道的,我不喜欢周霖。”宣杳的语气很不耐,也很委屈,“我想嫁的人一直都是……”
宣杳咬着嘴唇没好意思说出口,但宣母却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妈知道,妈都知道的。”
“但是杳杳,咱们是攀不上周荡的,与他门当户对的霍家千金已经回国了,过不了多久,两家肯定会定下婚事。”宣母苦口婆心,“女儿啊,我们宣家如何和霍家争啊,你又如何和那霍允棠去争。”
若是面前人是宣漾,陈音柔定不会如此顾虑她的感受。
但宣杳是她的亲生女儿。
想起当年,就是因为她和丈夫宣隐年对年纪尚小的她太过严苛,要求太高,女儿才会偷偷跑出去,丢失了这么多年。
陈音柔实在舍不得再对她说一句重话,只能耐着性子温柔地劝。
“你二姨都说了,周荡他爸很中意霍允棠,周霍两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我跟你爸爸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周霖虽然不及周荡位高权重,但他出身周家,性子又温和稳重,你嫁给他不吃亏的。”
再说周家还有堂姐陈音容在,宣杳嫁过去,有个长辈照应着,她和宣隐年也放心。
宣杳眼圈一红,摇头不肯:“我不要,我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宣母:“……”
待客厅里的两人陷入沉默,宣漾才从玄关过去,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我回来了。”
宣母端正了坐姿,宣杳则别过脸去把失控的情绪藏起来。
仿佛她们母女之前什么也没谈过。
宣母皱着眉问宣漾:“去哪儿了,才回来几天,天天往外跑。”
宣漾如实道:“去参加京北一中的校庆活动了。”
宣母:“你倒是悠闲得很,星跃那边联系上了吗?”
宣漾本想打声招呼就上楼,回自己房间去的,没想到陈音柔会拉着她说这些。
脚步顿了顿,她干脆走去客厅里,“他一直没有通过我的好友申请,电话也打不通。”
“舅舅那边怎么说,找到人了吗?”
宣母语塞片刻,眉头拧得更紧了,“你舅舅还指着你嫁过去以后好好管管星跃,眼下他人不见了,你自己应该上点心才是。”
宣漾在单人沙发位落座,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摘了一颗挂着水珠的无籽青提吃,直接避开这个话题,“跟您说件事,我想搬出去住。”
一旁擦干了眼泪的宣杳侧目看了她一眼,“姐姐是觉得家里住着不舒服吗?”
宣母也说,“你都快出嫁了,搬出去做什么?”
宣陈两家联姻在即,宣母自然希望宣漾留在家里,便于掌控。
但宣杳心底却是希望宣漾离开这个家的,和宣漾同框,她总是会被比下去,也总会想起当初被她救济的过去。
面对宣漾时,总是很不自在。
宣漾只回答了养母的问题,“方便工作。”
之前和周荡吃饭的时候,宣漾接了个君达律所人事部的电话。
她的笔试结果出来了,君达那边很满意,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过去面试。
听对方的意思,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面试大概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宣漾打算这两天过去面试,顺便把住处定下来。
至于联姻一事,既然周荡让她等两天,那她就安心等着。
陈音柔没想到宣漾已经敲定了工作,诧异之余又有些不虞:“这节骨眼上,你还找什么工作。”
“等你和星跃结了婚,就该一门心思扑在家里了。”
在陈音柔看来,宣漾这工作找不找的没什么区别,反正和陈星跃婚后肯定是要辞职在家做全职太太的。
宣漾拿了几颗青提走,还是那句话:“这些事,结婚以后再商量也不迟。”
陈音柔早就看明白,如今的宣漾已经不是九年前那个听凭管教,任人拿捏的小丫头了。
虽然她表面依旧温柔静敏,乖顺懂事,但骨子里却有自己的主意。
不过她再有主见,离了宣家一样什么也不是。
能嫁进陈家,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想到这些,陈音柔也懒得再管宣漾,安心去劝宣杳了。
-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宣漾敲定了工作和住处,也拟出了一份婚内协议和一份夫妻条约发给周荡。
宣漾:[这两份协议你看看,有问题提出来。]
宣漾:[如果没问题的话,你定个时间我们见面把协议签了,我也好早点和家里人摊牌。]
其实这两天里,她和周荡一条消息没发,宣漾心里还是有一点担心的。
如果周荡反悔了怎么办。
这件事还是得尽快尘埃落定才踏实。
宣漾发消息时是下午四点,她刚签完租房合同,拿到了钥匙,在租房里。
她租的房子在南二环商业区附近,距离君达律所只两个十字路口,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小区叫锦色天澜,很成熟的老小区了,胜在地理位置好,租金合理。
宣漾租了个套二的户型,打算一间房用来做主卧,另一间当书房。
房子定下来了,她先过来看看需要添置些什么,或者做一些简单的装修。
周荡给她回消息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在哪儿?]
宣漾有些莫名,但还是如实回了:[外面。]
婚内协议里,主要是关于财产方面的约定。
宣漾没想过贪图周荡的钱财,所以划分得很清楚。
她不认为周荡会对这份婚内协议有异议。
就是夫妻条约,她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写了进去,不确定周荡能不能接受。
宣漾问他:[协议看过了吗,有没有哪里需要改动的?]
周荡回:[还没。]
然后反问她:[有空吗?带上证件,民政局见?]
宣漾愣住了,手心莫名有些发烫,不敢置信:[现在?]
周荡:[现在。]
隔着手机,宣漾都能感受到他的坚定。
心里狠狠颤了一下。
她没想到两天的时间,周荡会给她这样一份简单粗暴的答卷。
他的解决办法就是先斩后奏?!
……
二十分钟后,民政局。
昏沉的天空飘起细雨,不动声色润湿了街边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坐在后座的周荡轻轻拉起袖口,看了眼腕表。
再过半小时,民政局该下班了。
驾驶位的助理沈力注意着民政局门口的方向,看见一抹纤瘦的倩影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他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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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了片刻,温声提醒:“周总,好像是宣小姐。”
沈力见过宣漾的照片,但没见过她本人,有些不敢确定。
周荡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果然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东西给我,在这儿等着。”
沈力把副驾驶座位上的文件袋递过去,顺便下车,帮周荡拉开车门,撑了把伞。
宣漾来得着急,没带伞。
下车后便顶着包包跑上台阶,去民政局屋檐下等人。
刚站定,她掸了掸包□□面上的水珠,余光里就多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西装革履的周荡撑着一柄黑色的雨伞从雨里走来,他上台阶时,抬起伞檐和宣漾隔空对视了一眼。
宣漾冷不丁撞进他浅色的深眸中,恍惚间,男人修长的身影与记忆中穿着蓝白校服的混血少年重叠在一起。
唯一不同的是,28岁的周荡看她的眼神是温和晦深的。
周荡这次没有撇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步一步走来。
……
终于,两人汇合了。
周荡收了雨伞,轻轻抖了抖伞面上的水渍,勾唇玩笑般打破了沉寂:“还以为你反悔了。”
宣漾思绪回笼,视线从他清冽英气的脸上移开:“……我赶过来需要一点时间。”
周荡点头,沉沉看着她,忽然正了脸色:“宣漾,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宣漾重新看向他,愣怔片刻,笑了下:“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周荡踏实了,将雨伞换到左手,右手十分自然地抓住了宣漾的手腕:“那就走吧,周太太。”
周太太……
宣漾被这个新称呼惊了下,呼吸微微不平。
等她缓过神来时,周荡已经带着她到了结婚登记的窗口。
男人松开她的手腕,改为揽住她的肩膀,朝着窗口的工作人员笑了一下,音色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好,我们是来登记结婚的。”
……
也许是临近下班时间的缘故,工作人员的效率很高。
填资料,拍合照,签字盖章……
两个象征着神圣婚姻的红本本,很快就发到了宣漾和周荡手里。
枣红色的封皮上印着金色国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证”字样,小本本拿在手里其实没什么重量。
周荡却用双手捧着,盯看了很久。
相较之下,宣漾很快接受了自己已婚的事实。
她把自己那本结婚证放进包里,正颜厉色地看向一旁脸色深沉的男人,“那两份协议你要是没有异议,我们找个地方把字签了?”
婚内协议是对周荡财产的保障,宣漾担心他不明白其重要性,特意提醒了一句:“那份婚内协议是保障你财产安全的,这样以后我们就算婚姻关系破裂,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从你手里抢走什么。”
“至于那份夫妻条约,那是基于我们都想好好过的前提条件下拟定的,用来约束规范彼此的婚后行为,更有利于婚姻关系的持续发展。”
宣漾说了很多,态度真诚,不藏一点私心。
方方面面都是为周荡考虑的。
可是周荡却高兴不起来。
他一边将结婚证塞进西服内侧口袋里,一边看向宣漾,深眸有些哀怨:“一定要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吗,周太太。”
宣漾:“……”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适应力这么强的?
一口一声“周太太”,顺口得很。
一点不害臊么?
12.-012-
-012-
宣漾腹诽了一阵,对上周荡深沉复杂的眼神,那句“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算了。
反正也约定了要好好过。
她迟早要适应“周太太”这个称呼的。
宣漾:“行吧,等你空闲我们再补签协议。”
虽然她不明白领证结婚算什么“大喜”,但既然周荡信这个,就顺着他好了。
宣漾换了个话题,“现在手续办完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霍家那边,要怎么交代?”
就算是先斩后奏,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吧。
想到这里,宣漾便皱起眉头,有些担心。
周荡指了指放在西服内侧贴着心脏的红本本,笑得淡定从容:“我已经结婚了,霍家老爷子那么疼爱他孙女,想必也不会再让他的宝贝孙女和一个有妇之夫谈婚论嫁。”
宣漾凝噎,竟觉得他这话颇有几分道理。
毕竟像霍允棠那样的天之娇女,肯定会有其他比周荡更好的选择。
“那你家里人呢,你打算如何说服他们?”宣漾又问。
她不信周荡娶她,周家人没意见。
他们门不当户不对,她又只是宣家一个养女。
周荡作为周氏集团继承人,娶老婆肯定不可能只看她个人优秀与否,总要考虑门户的。
周荡见她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抬手替她抚了一下,语调很轻:“别担心。”
宣漾愣住,被他的触碰吓到了,往后退了点,神情颇不自在。
周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骨节分明的食指收回,藏进裤兜里,他扯了下嘴角:“我会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我不婚,孤独终老,要么让我娶你。”
“他们自会权衡利弊。”
宣漾那点不自在被诧异取代,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男人,不知该如何评判他的无所顾忌。
惊讶之余,她又忍不住想笑,有点羡慕周荡的随心所欲。
隐约间,又有了点以前那个离经叛道的少年的身影。
周荡见她展眉笑了,也跟着勾出弧度,“如果他们去找你,你不必理会。”
一边说着,他一边和宣漾朝外走。
长腿缓步,始终与她保持着肩并肩的节奏。
宣漾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周荡继续道:“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宣漾,你都不可以抛弃我。”
这句话,他说得低沉认真。
宣漾心神一颤,像是被什么撞了下。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了声,严肃正经地回:“放心,我从不背叛盟友。”
周荡:“……”
他怀疑宣漾长了一颗榆木脑袋,特别不解风情。
但转念一想,即便她迟钝木讷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是娶到了她。
两人一起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外面风雨已停,阴云散开,豁然明朗。
温柔的天光隐隐落在他们身上,周荡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下台阶时,他看了眼腕表,这个点不早不晚。
但他还是邀请宣漾道:“晚上一起吃饭吧,庆祝一下。”
宣漾没意见,“好啊。”
于是两人一起朝路边停着的迈巴赫走去。
驾驶座等候多时的沈力下车来,很有眼力见地为两人拉开了后座车门。
宣漾先上车,周荡随后,单手解了颗西服扣子,他坐进车里的同时不忘对沈力道:“找个西餐厅,安排烛光晚餐。”
沈力应下,接过了周荡递给他的文件袋。
迈巴赫很快开离民政局,宣漾的思绪还停留在周荡不久前提到的烛光晚餐。
莫名觉得封闭的车厢里,空气有些闷燥。
她将手肘支在车窗边,摸了摸耳垂,想说点什么。
却被周荡抢了先,“婚礼你有什么想法?”
宣漾神情一滞,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周荡的手机先响了。
“接个电话。”周荡淡声,低眸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浓眉微皱。
宣漾点头,余光不经意瞥见了他的屏幕,看见“老宅”的备注,她心脏一紧。
周荡神色如常,早就料想到,以家里老爷子的人脉,他和宣漾登记结婚这件事,他老人家肯定第一个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前脚才从民政局离开,后脚电话就来了。
敛了思绪,周荡终于在响铃结束前接听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周老爷子阅尽沧桑却浑厚有力的声音,带着勃然怒意:“你个混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结婚这么大的事,也敢悄无声息就办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周家,有没有我这个爷爷了?啊!”
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一向硬朗,说话也中气十足的,听着比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还要洪亮。
车厢里极为安静,坐在旁边的宣漾想听不见都难。
她朝周荡看了眼,暗屏了口气,有些担忧。
周荡也看向她,薄唇勾笑,眼神带着安抚。
随后他偏头避开了宣漾的目光,朝车门那边懒靠过去,支着手肘和电话那头的老爷子说话,“您别急啊,一会儿血压又上来了。”
话落,他没等老爷子继续发难,解释道:“这不是刚办完手续,还没来得及回去跟您报备吗。”
“晚点等我回去,一定一五一十向您交代。”
周老爷子差点被他带偏了去,语气越发不好了,“这是报没报备的事吗,啊?”
周荡的手指落在玻璃窗上,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很无辜的语气:“不是您刚才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我悄无声息就办了吗?”
周老爷子:“……”
缓了口气,他老人家才厉声继续:“这门婚事我是不会认可的,你给我马上滚回老宅来!”
周荡扭头看了眼旁边正襟危坐的宣漾,不太乐意,“现在怕是不行,一会儿还得带我老婆庆祝去。”
电话那头的周老爷子:“……”
以及电话这头的宣漾:“……”
车门紧闭的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最后还是驾驶座的沈力没忍住呛咳了一声,才打破了这份沉寂。
宣漾扭头瞠目结舌地看着周荡,杏眼圆睁,瞳孔缩小,眉毛大弧度的挑了起来,原本白净无暇的脸上莫名浮起了两抹红晕——
周荡疯了吧!
这种时候还敢挑衅周老爷子!
周荡被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萌到了,浅色深眸里掠过淡淡笑意,他敷衍地应付着电话那头的周老爷子,“这样吧,一会儿我问问我老婆,她要是没意见,我就先回去见您。”
宣漾:“!”
周荡挂了电话,深色手机拿在手上,衬得他肤色冷白,指骨修长,有种禁欲的冷感。
他转向宣漾,瞥了眼手机报备:“你应该听见了,我家老爷子打来的。”
宣漾还处在震惊中,有点混乱。
周荡看出来了,越发得寸进尺:“老爷子让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我说先问问你。”
顿了顿,他又厚颜无耻地喊了她声,“老婆,你怎么说?”
宣漾多年积淀的沉着冷静彻底碎裂了,清艳秀气的脸上可谓“五彩斑斓”,情绪汹涌。
她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良久的沉默,引得周荡越发起兴,抵身凑近些,几乎贴上她耳垂,“老婆?”
宣漾头皮都麻了,触电般后撤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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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丢了一贯的冷静,“……你回去吧,正事要紧。”
周荡的声音低磁好听,那一声声“老婆”叫得人骨头都要软了。
饶是宣漾清心寡欲二十几年,眼下气血也有些沸腾。
但她没有表露丝毫,别开脸看着窗外的街景缓了会儿,耳根染上的薄红便渐渐消了下去。
周荡全看在眼里,心情颇好,“好,就听老婆的。”
宣漾的坐姿扭着,明显僵硬了一下。
周荡心满意足地退开了,靠回椅背上低声笑了下,“你得早点适应啊,周太太。”
宣漾:“……”
周荡和沈力打了声招呼,先送宣漾回宣家别墅。
虽说撂老爷子的电话很爽,但周荡也知道,这次是真把他老人家惹恼了。
他怕自己不回去,老爷子会直接找上宣漾。
回宣家别墅的途中,周荡支着脑袋靠在车窗边,一直在看窗外倒退的街景。
他沉默时,周身的气场便有些不近人情的冷,与刚才混不吝耍嘴皮子功夫时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宣漾靠在另一侧车窗,身体很紧绷,与他维持着最远的距离。
直到快要到达目的地,她才彻底缓过劲来,朝男人投去一眼,欲言又止。
安静下来的周荡深沉莫测,视线落在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宣漾猜想,他应该也没有表现的那么轻松吧。
先是答应和她联姻,又是先斩后奏直接领证。
这个婚虽然结成了,但周荡肯定也顶着巨大的压力。
意识到这一点后,宣漾心念一动,视线落到男人随意搭放在膝上的那只手。
许久,久到黑色迈巴赫在宣家别墅门外稳稳停下。
宣漾才终于提着一口气,伸手覆住了男人冰凉的手背,迟疑着握紧,“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既然已经登记领证,他们就算是正式的夫妻了。
这件事本来也是宣漾先挑起的,她实在做不到丢给周荡一个人去面对。
周荡愣住,只觉手背上软软暖暖的,心又不争气的乱撞起来。
宣漾还在说话,“老爷子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非要嫁给你。”
周荡凝神,闻言不由好笑,幽深的眼眸似拨开了云雾,情意朦胧,“不是说对外要宣称,是我非你不可吗?”
宣漾噎住,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那怎么办?
要不面对双方长辈时,采用不一样的说辞?
周荡:“别操心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边说边低眸,视线沉甸甸落在宣漾搭在他手背上的柔荑,在考虑要不要反客为主。
宣漾却先抽回手去,“你确定,不用我陪你一起?”
周荡有些懊悔,沉沉嗯了声,“不用。”
话落,他又想起什么,朝宣漾摊开手掌,“左手给我下。”
话题被转移,宣漾有些跟不上节奏,狐疑地嗯了一声,尾调微扬。
但她还是乖乖把手伸了过去,悬于周荡掌心之上,没好意思落下去,“要做什么?”
周荡不语,另只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一枚戒指来。
没等宣漾看清,男人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左手,将那揣出一丝热度的婚戒小心翼翼套入了她的无名指。
“新婚快乐。”男人抬眸看着她,狭长的眼清冷,却因下眼睑一抹天生的淡淡红晕显得风情妩媚。
宣漾想起,上学那会儿周荡曾有过一个“周美人”的绰号。
……
“时间太紧,只能买成品,等婚礼的时候再给你换更好的。”周荡沉磁的声音拉回她飘离的思绪。
呼吸滞了滞,宣漾垂眸,看着无名指价值不菲的婚戒,心脏竟是漏跳了一拍。
13.-013-
-013-
周荡为宣漾戴戒指时,冰凉修长的手指半托半握着她莹白如玉的皓腕。
宣漾的手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搭在他掌心里,任由他摆弄。
以至于戒指虽然戴好了,他却舍不得松开她的手。
周荡又认真地端详了一阵,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两下宣漾突出的腕骨,对戒指的上手效果很满意:“果然很衬你。”
腕骨被搓揉得有些痒,宣漾本能地想缩手,却被男人轻松紧握,没能抽离。
她终于定下心神,低眸看着周荡骨感修长的指节,像藤蔓一样绕着她的手腕缠紧。
周荡的手也很白净,指甲修剪整齐,很漂亮。
但他指节关节处带有天生的淡淡红晕,握着她手腕时,温凉的指腹就像吸盘一样,莫名有些色情。
宣漾想起了早年谢星岚给她欣赏的那些成人漫画里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呼吸滞了滞,半晌才稳住怦然的心脏。
“其实不用这么破费。”许久,宣漾才找到平复心绪的办法。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只小巧却精致的婚戒上,虽然戒指款式偏素雅,没有夸张的鸽子蛋钻石,但戒圈上镶嵌的每一颗小钻石都价值不菲。
周荡淡声,“随便买的,不值几个钱。”
宣漾将信将疑。
这戒指挺符合她的审美的,玫瑰金的戒圈色调柔和,很好的衬托了钻石的火彩。
尺寸也非常贴合她的指围,倒不像是随便买的。
宣漾瞥了眼驾驶座的沈力,想着这些琐事周荡应该不至于亲力亲为。
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片刻后,她纤长的手指反握住周荡宽大的手掌,将他手背翻转过来,另只手向他摊开:“给我吧。”
周荡一愣,不动声色,“什么?”
宣漾认真打量他几眼,看他泰然自若的样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这款不是对戒吗?”
周荡冷硬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偏移的视线出卖了他的伪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低声喃了一句后,周荡从裤兜里摸出另一枚男戒,轻放到宣漾手心。
随后他抬眸定定看着她,暗暗滚了下喉结,声音莫名低哑,很轻:“你要帮我戴?”
宣漾看了眼手掌心的男戒,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左手无名指,对吗?”
她平日里不太喜欢戴首饰,对戒指的佩戴意义也没有研究。
只依稀记得,婚戒的国际通用戴法是左手无名指。
因为从医学上来讲,左手无名指的一根血管与心脏相连。
所以有夫妻心意相通,将对方看作与心脏同样重要的寓意。
这款情侣对戒,应该是某个法国殿堂级珠宝品牌的限定系列。
价格不下七位数,对于宣漾而言,属实算是贵重物品了。
她将男戒推进周荡左手无名指后,指间那无形的重量感才得以缓解些。
“你的手很好看,衬得这戒指也更好看。”宣漾也夸他,礼尚往来几乎刻进她骨子里。
周荡浓密的眼睫轻垂着,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喜色染尽眉梢。
他特意贴着宣漾的手比对,寓意着“紧密相连,一生相依”的情侣对戒在两人指间熠熠生辉。
沈力坐在驾驶座,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破坏了后座甜丝丝的氛围。
好在宣漾要走了,“我到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老爷子还在等你。”
说着,她抽走了手,转而去开车门。
周荡还意犹未尽,驾驶座的沈力已经反应过来,急忙下车去替宣漾拉开车门。
沈力将手挡在宣漾头顶,态度比之前迎她上车时还要恭谨:“太太,当心碰头。”
宣漾下车的动作僵了下,随后冲他笑笑,温柔客气:“谢谢。”
宣漾终于下了车。
雨后的傍晚,天空呈铅灰色,依旧阴沉沉的。
周荡降下了车窗,叫住了转身往别墅里走的宣漾,“婚礼的事,你有想法随时告诉我。”
宣漾应下,想了想还是对他挥了挥手,“到家发消息。”
周荡扯唇,笑意渐深:“好。”
话落后,宣漾再次转身离去,没再回头。
周荡始终目送她,沈力回到驾驶座后也没急着开车,就那么静静等着。
直到宣漾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沈力才看了眼后视镜里收回视线的男人,默默发动引擎。
黑色迈巴赫从宣家别墅前的柏油路开过,尽收于别墅二楼露台上的宣杳眼底。
半小时前,宣杳从二楼琴房出来,在露台上透气,舒展筋骨。
亲眼目睹那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别墅门前。
那车气派,引得她好奇。
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下车来。
车也没有开走的意思。
宣杳本想下楼去看看,偏偏这时驾驶座的车门开了,下来一道眼熟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认出了沈力,知道他是周荡的助理。
宣杳这才确定,那车里的人是周荡。
心里有些惊喜,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宣杳又看见沈力绕到后座去开车门。
沈力迎了一个女人下车。
直到那个女人绕过车头朝别墅里走,宣杳才看清她的脸。
一眼认出了她来。
宣杳愣住了,不敢相信那人会是宣漾。
宣漾怎么会从周荡的车里下来?!
……
宣漾有些疲惫,今天一整天她都在忙忙碌碌,神经高度紧绷着。
这会儿回到家才松了口气,刚想上楼休息。
却没想到,会在楼道里和正要下楼的宣杳遇上。
宣杳的脸色有些难看,眼神黑沉复杂,情绪浓烈地看着她。
倒是让宣漾有些奇怪。
不过她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只礼貌笑了笑,便要上楼去。
宣杳却在台阶上站住脚,又在宣漾上楼时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如此,宣漾只能停下,并为了和她拉开距离,退下了两个台阶。
她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宣杳,慢慢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纵然宣漾不想承认,眼下宣杳对她表达出来的敌意也是前所未有的明显。
其实不止现在,自九年前,林杳回到宣家,成为宣杳,她们从高中同学变成名义上的姐妹。
宣漾就隐约能感觉到宣杳对她有意见。
她们的关系,甚至比做同学时还要远了些,有层摸不着看不见的隔阂。
那时候宣漾觉得,宣杳应该是刚回宣家还不适应,时间久了她们也许也能像亲姐妹那样相处。
但是后来她被养父母强行送去纽约,自生自灭九年。
如今回来,和宣杳再见面,关系已经更为疏远了。
宣漾便也没想过去和她拉近距离做姐妹。
她只想和她和平相处,顺其自然。
但是现在看来,这份平衡终究还是难以维持下去。
宣杳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细长精明的眼里掠过一抹淡淡的恨意,她克制着情绪,平心静气地开口:“我刚才看见你是从周荡车上下来的,你又偷偷和他见面了?”
宣漾挑眉,那句“偷偷”让她眼神深了些,沉声:“宣杳,注意你的用词。”
宣漾松开了楼道扶手,正颜厉色地抄起双手,目光沉沉看向她:“在不违反法律法规的前提下,我想我有权利和任何人见面,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
“用不着背着谁和谁‘偷偷’见面。”
宣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微变,仍不肯罢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宣漾沉静地看着她:“那你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宣杳:“……我是想提醒你,爸妈已经给你安排了婚事,你马上就要嫁去陈家了,最好不要和别的异性走得太近。”
宣杳:“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是宣家大小姐,出门在外,说话行事,都代表着宣家,你应该多为爸妈着想。”
她皱着眉头,强行解释了一通。
宣漾却并不买账,“先不说我和陈星跃还没结婚,就算真结婚了,按你的意思,我就不可以和其他异性正常来往了?”
“这九年,爸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她这话不知怎么就戳中了宣杳的痛处,令她脸色一沉,神情蓦地冷下来:“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不如你吗?”
话落,宣杳冷笑一声,又接着道:“是啊,我是不如你。你从小接受良好教育,是京北市第一名媛,是宣家的大小姐。”
“但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是因为你是我的替代品!”
“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不过是一个偷了我的人生的孤儿而已!”
宣漾愣了片刻,还真被她那句“替代品”和“孤儿”刺了一下。
-
宣漾五岁就被养父母带回宣家了,在那之前,她曾对“家”和“家人”有过无数憧憬。
后来听闻养父母走了很多家福利院,最后选中了她,宣漾曾一度觉得自己很幸运。
即便亲生父母抛弃了她,这个世界上也还是有人愿意要她的。
所以即便到了宣家以后,她面临的是养父母超乎寻常的严苛教导,承受的是远超同龄人的数倍压力,她依旧认为自己得到了爱,拥有了家和家人。
直到宣杳回归宣家的那天,她亲眼看见养父母抱着她泪眼婆娑,那副失而复得,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样子。
宣漾终于明白,过去那十三年,她想要的其实都没得到。
如果当初她选择的是另一个领养家庭就好了,如果当初她没有被丢了女儿悲痛欲绝的陈音柔打动就好了。
也许她去了另一个普通的小康家庭,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亲人和温暖的家。
……
宣杳说得对,她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她也称不上是她的替代品,顶多只是慰藉品罢了。
养父母对宣杳的爱,才是父母对孩子的爱。
那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思绪逐渐回笼,宣漾按平了心里那团鼓包,眉头渐渐舒展开。
她平静地看向宣杳,没什么表情道:“所以,这就是你当初哭着让他们送我出国的原因。”
九年前,宣漾十八岁。
高考刚结束的那个雨夜,她复盘算分,满心都是对未来大学生活的美好规划。
那晚她本来是去找养父母商量大学志愿的,王姨说宣杳怕打雷,他们都在宣杳房间哄她入睡。
宣漾也想去出一份力。
但她刚走到宣杳的房间门口,就从没关严实的门缝里听见了少女细弱带着哭腔的央求、哭诉。
宣杳不想认她这个便宜姐姐,她想要父母全部的爱。
她哭诉自己过去十三年里受尽了委屈,又哭诉宣漾被父母教养得太过优秀,让她自惭形秽。
后来,宣漾就被养父母强行送去了纽约自生自灭。
好像这样,就能填补他们对宣杳的亏欠。
-
宣杳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件事。
当初爸妈送宣漾出国,的确是她的意思。
她实在无法接受,样样拔尖的宣漾,其实是抢占了属于她的人生这件事。
每当她看向宣漾时,看见她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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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般璀璨耀眼的模样时,都会忍不住想——
她之所以这么优秀,不过是抢了属于她的人生而已。
如果她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一定会变得比宣漾更优秀,更漂亮,更璀璨夺目、高不可攀。
宣漾就是个小偷!
偷走了属于她的美好人生!
所以她才会向爸妈哭诉,将宣漾赶去国外自生自灭。
那才是宣漾该过的生活。
不过她的这些想法,以及赶宣漾出国这件事,一直都是宣杳内心深处不敢示人的秘密。
眼下却被宣漾轻描淡写捅了出来。
宣杳有些心虚。
就像一束日光猝不及防照进了她心里深处最阴暗的一隅,令她花了九年时间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毁于一旦。
沉默到最后,宣杳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找补。
却在对上宣漾平静无波的眼神时,全部哽住。
宣漾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无话可说了,便往上走了两级台阶,站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宣杳那张清秀白净的脸,冷沉而平静地开口:“你说我是你的替代品,说我是孤儿,我都认。”
其实说“替代品”并不准确,宣漾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慰藉品”。
因为她从来没有代替宣杳得到过宣隐年和陈音柔的爱。
“但我不是什么‘小偷’,也没有偷走你的人生。”宣漾继续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思想还是别太幼稚可笑比较好,你觉得呢?”
宣杳脸色胀红,不堪示弱,“怎么没有?你敢说你在宣家那十三年,不是偷走了我的人生?”
宣漾被她清奇的脑回路逗笑了,纤眉轻挑,音色如常:“当然不是。”
“就算没有我,你走失十三年的事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的人生,从来不是被人偷走的,而是你当初不堪压力自己离家出走弄丢的。”
“所以啊,少拿真千金被假千金鸠占鹊巢偷走人生的那套理论来骗自己了,你的苦难和我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宣漾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宣杳的脸色已经有些惨白,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
要是平时,宣漾或许还会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关系,但她今天实在没心情。
回怼完,便直接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宣杳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铁青,又气又恨。
最懊悔的是,她竟然忘了追问宣漾到底为什么和周荡见面。
周荡为什么送她回家?
-
黑色迈巴赫开出御景湾别墅区后,径直朝着周家老宅的方向开。
沈力专心开车,只偶尔在等红绿灯时,会从后视镜里偷瞄一眼后排靠窗的男人一眼。
他发现自家老板一直盯着左手看,平日里严肃冷沉的脸上一路都很柔和,嘴角还噙着笑,看上去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沈力觉得稀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被周荡发现了。
沈力赶忙收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开车。
心里打鼓一样,怕周荡发难。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挨骂。
沈力忍不住又偷看了眼。
只见老板正举着左手,借着玻璃窗外透进的天光,欣赏他无名指的戒指。
“今天天气不错。”周荡冷不丁开口,突发奇想说了句:“给你加薪怎么样。”
沈力:“!”
他现在可以确定老板今天的心情真的是非常好了,简直前所未有。
“谢谢周总,祝周总和太太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岁岁欢愉,年年胜意!”沈力只愣怔了一秒,就欣然接受了。
周荡笑意更深,似是很满意他送上的祝福。
沈力心里不禁对宣家那位大小姐另眼相看。
两天前,老板突然让他调整今年和明年的所有行程,要空出一段时间用来结婚、休假,沈力还以为是老板家里为他安排的联姻提上了日程。
但今日一见宣漾,沈力才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老板这分明是铁树开花,红鸾星动的征兆。
自从太太亲手为他戴上婚戒后,那嘴角就没收拢过!
沈力想,以后他一定要将太太供起来。
肯定比财神爷更灵验。
-
黑色迈巴赫一路向市中心行驶。
周家老宅位于京北市二环路最金贵的地段,毗邻位于一环中央的古都皇城,是一处闹中取静的五进宅邸。
周家祖上是有些功勋在身上的,历代兴旺,流传至今,依旧是京北市几大顶级豪门之一。
单论老宅的选址,和祖上的光辉荣耀,就连如今几大老牌世家之首的谈家都望尘莫及。
这便是圈内无数豪门,争先恐后想要攀附周家的原因。
毕竟豪门圈子里,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像宣家这种根基尚浅的普通豪门,根本入不了周家的眼。
自然,宣家的养女宣漾,也入不了周家长辈的眼。
周荡刚回老宅,就被祖父叫到了书房,直接开门见山下命令:“明天一早,你就和那宣家的丫头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面对老爷子铁青的脸色和不容抗拒的威压,周荡站姿笔挺,神态却松散,声音更是欠欠的,“我凭本事娶到的老婆,为什么要离。”
“您喜欢离婚自己离去,瞎折腾我做什么。”
周老爷子:“……”
他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有这么个一身反骨的孙子?!
偏偏他又是同辈中能力最为出众,最有希望将周家继续发扬光大的。
打不得又说不过,真是气死人了!
1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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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漾回房后洗了个澡,趁还没到晚饭时间,眯了会儿。
等她醒来,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王姨的声音。
“大小姐,太太让您收拾下,一会儿下楼用晚饭。”
宣漾应下。
有些诧异。
平日里到饭点,陈音柔从来不会特意让人来叫她。
都是王姨好心过来提醒。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这让宣漾心里有些不安。
毕竟陈音柔总是这样,只会在打她“巴掌”前,先给她一颗“甜枣”吃。
醒神了片刻,宣漾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
时间是晚上七点五十三分,有几封未读邮件,以及几条未读消息。
宣漾先看的邮件,她有预感,里面应该有君达的offer。
事实也的确如此,君达律所的录取通知是三个小时前发来的。
宣漾获得了君达的录用资格,职位为专职律师。
录取通知里附有具体的报到时间、报到地点,以及报到时所需携带的相关材料和薪酬福利。
宣漾着重看了下薪酬,倒是和她预想的八九不离十。
工作的事情,基本算是尘埃落定了。
宣漾先去换衣服,然后才继续查看另外几封邮件,以及未读消息。
周荡:[到家了,跟你说一声。]
周荡:[婚礼事宜,你空的时候想一下。]
这两条是最早的未读消息,那时候宣漾已经睡下了。
另外就是谢星岚的日常吐槽。
从培训学校某位男家长意图骚扰学校老师,说到刚回国的霍家千金霍允棠,被媒体拍到和贺辰一起吃烛光晚餐。
谢星岚很不爽:[真搞不懂,我爸到底看上贺辰什么了,非得让我上赶着贴他冷屁股。翻白眼.jpg]
宣漾的手机只剩百分之九的电量,她先安抚了谢星岚几句,再回复周荡。
等了片刻,两边都没消息过来,她才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先下楼去用晚饭。
-
周荡收到宣漾的消息时还在老爷子书房里挨训,本来想回消息的,却被老爷子一把枪了手机扔得老远。
年事已高的周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另只手里的龙头拐杖狠狠拄地,“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宣家那个养女,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周荡盯着被丢开的手机看了两秒,仍旧是没皮没脸的笑着,“她要是愿意给我灌迷魂汤倒好了。”
周老爷子:“……”
顿时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后来,还是管家敲门,过来叫他们祖孙俩下楼用晚饭,周荡才暂时逃过一劫。
他捡回了手机,一边和老爷子打招呼下楼吃饭,一边噙着嘴角给宣漾回消息。
宣漾问他家里人是否有为难他。
还说要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她可以出力。
周荡回她:[没事,就和老爷子拌了几句嘴而已。]
又问她:[什么时候得空,带你回来见见二老?]
祖母那边一切好说,她老人家一向很偏爱他的。
至于老爷子嘛,也就是嘴上功夫厉害些,骨子里肯定拗不过他。
再说了,以宣漾的优秀,老人家见了她,自然就会喜欢。
唯独需要费点心思就是他家老头子。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应对的办法。
发给宣漾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周荡拿着手机下楼,盯着对话框看了一路。
宣漾那边始终没动静。
一楼餐厅里,周老太太已经在佣人搀扶下入了座。
远远看见周荡过来,老太太笑容慈蔼地招呼他:“阿荡,坐祖母身边来。”
周荡笑笑,收起手机过去,“祖母,您一会儿可要好好帮我说说老爷子。”
周老太太近两年身体不太好,人看上去不如老爷子精神抖擞,软和得很,看着特别平易近人:“你祖父又训你了?”
没等周荡告状,老爷子下楼来了,拄着龙头拐杖,另只手背在身后,步子迈得稳当又威严:“不训他训谁,老大不小个人了,还这么糊涂!”
老爷子入座,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老伴的手,语气温和了些:“你别管他的破事,等他爹回来了,有他好受的。”
周荡懒得看他们二老秀恩爱,又拿起手机看了眼,还是没有宣漾的回信。
倒是许久没联系的陈星跃,凑巧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救命救命救命!荡哥救命!]
周荡拧眉,修长指节慢条斯理打字:[怎么,仇家打上门了?]
陈星跃这会儿应该在他名下一座小岛上美美度假,能有什么事。
周荡没把他的消息放在心上。
结果陈星跃又接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不是仇家!是我爸!]
[我被抓回来了,现在正被押送前往宣家!大哭.jpg]
[我爸说了,今晚说什么也要把我和宣漾的婚事定下来!怎么办啊荡哥,我要死了!]
[你不是说这件事交给你吗,你不是说你一定会帮我处理好的吗?怨念丛生.jpg]
[我现在怎么办啊?一会儿手机又该被收走了!]
……
陈星跃被他父亲陈星河抓回了京北,现在正在去宣家的路上。
老头子做事贼狠,回国这一路上,陈星跃连手机都摸不着。
眼看就要到宣家了,他借口说要给宣漾发消息打声招呼,老头子这才把手机还给他。
陈星跃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一会儿还得把手机交回去。
……
想想就命苦。
周荡没心情听他怨声载道,只抓重点:[你们到宣家了?]
消息发出去后,周荡神色凝重地从餐桌前起身。
恰好二房一家四口从院里进来,周霖一眼看见他:“阿荡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
周荡顾不上理他,和周家二老打了声招呼,便行色匆匆往外走。
周老爷子问他要去哪儿也没回。
待周荡走出院子,周霖才推着父亲周厉深继续往屋里走。
妹妹周雪和母亲江雯稍落后些。
见周荡没理会周霖,江雯的脸色有些不虞,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掌权了是不一样啊,见了人都不带打声招呼的。”
周雪挽着她的胳膊,也觉得周荡有些欺负人,简直没把她哥哥放在眼里。
周厉深回头扫了江雯一眼,似是不满她的碎碎念。
周霖则笑笑,一如既往的谦恭温润,“看阿荡那样子,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们一家四口很快到餐厅入座。
没多久,三房的周耀和周敏也来了。
人一齐,钟管家赶紧让后厨传菜。
席间周老太太问:“老三媳妇怎么没来吃饭?”
周耀在外头厮混了一天,哪里清楚母亲的行踪,摇头:“不知道,我回家就没见她。”
老太太看向旁边安静斯文的周敏。
周敏立刻放下碗筷,坐得端正笔挺,声音很轻细:“妈去小姨家了,要晚点回来。”
周老太太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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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倒是二房的江雯,八卦了一句:“她去那儿干嘛?”
周敏怯怯地看了眼她,摇头。
她从来不过问母亲的事,只知道是舅舅打电话让她去的。
江雯撇撇嘴,见不得周敏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
最后还是周霖打圆场,关心起老太太的身体,餐桌上的氛围才逐渐缓和,归于平常。
-
与此同时,宣家别墅。
宣漾下楼前,摘掉了手上的戒指。
和周荡领证这件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和养父母摊牌,打算缓两天再说。
但宣漾没想到的是,本该在国外某个小岛度假的陈星跃会忽然出现在宣家别墅。
与他一起前来的,还有他的父母,以及嫁到周家三房的陈音容。
看这阵仗,宣漾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终于明白,养母为什么要特意让王姨叫她下来吃饭了。
“好久没见星跃了,真是越来越帅了。”宣母笑盈盈打量陈星跃,上前去把人拉过来,塞到了宣漾身边,“快过来坐吧,挨着漾漾,你俩好好聊聊。”
宣漾早已入座。
偌大的餐厅里,因为陈家人齐聚一堂,热闹起来。
陈星跃被安排到宣漾旁边的座位,浑身僵硬,却又碍于父母的颜面,没有反抗。
宣漾安坐,神色有些凝重。
另一侧的宣杳则端起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扬起唇角,颇为幸灾乐祸:“恭喜姐姐了,今晚过后,怕是整个圈子里都会知道,你和星跃的婚事了。”
“我想周家那边,也不例外吧。”
宣漾沉眸,不语。
宣杳继续道:“我可是特意为你把二姨也请了过来,你知道的,她是周家三房的人。”
“你和星跃订婚的事,不等明天就会传到周荡耳朵里。”
到那时,无论宣漾如何费尽心机接近周荡,也只是白费心机而已。
以周荡的身份地位和为人,就算受宣漾再多蛊惑,也不可能对她感兴趣。
因为他和陈星跃是朋友,而宣漾即将成为陈星跃的未婚妻。
正所谓,兄弟之妻不可欺。
宣杳笃定,过了今晚,宣漾就再也没机会攀上周荡了。
宣家夫妇和陈家夫妇以及陈音容寒暄了一阵,总算入座。
席间,陈母看着宣漾和自家小儿子,不由得夸了一句:“漾漾和我们家星跃坐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你俩以后结了婚,生的小孩,一定很漂亮。”
陈星跃:“……”
他忍不了了,就算今天会被亲爹打死,他也要说!
“我是不会和宣漾结婚的,你们别想了。”陈星跃皱着眉头,满脸写着不情愿。
一时间,饭桌上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他。
宣漾也不例外。
有些诧异陈星跃的勇敢和担当。
谁知还没等她诧异完,陈星跃扭头朝她看来,没好气道:“你不也不想嫁给我吗,倒是说点什么,表个态啊。”
几乎在他话落的一瞬间,那些聚集在他身上的视线,立刻转移到了宣漾身上。
没等宣漾说什么,一向疼爱陈星跃这个小侄子的陈音容扫了她一眼,哼笑道:“哟,去国外呆了几年,眼光这么高了,连我们家星跃都看不上了?”
宣漾:“……”
她已经极力降低存在感了,却还是被陈星跃拉下了水。
纵使是陈星跃先说的不想娶她,但在长辈们看来,这门婚事无法促成,就只能是她的问题。
那些不敢对陈星跃发的脾气、训的话,自然都要发泄到宣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