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知错了吗?不,她已经飞升了!》 第1章 地狱而归 “你都徘徊多久了,还不打算投胎吗?”岸边,有人问她。 投胎? 岁黎被忘川水洗涤的头脑短暂地清明一瞬,没了皮肉,灵魂的瞳孔一片漆黑,她直勾勾地盯着岸上的人。 “将我东西占为己有,踩着我的尸骨的人声名远扬,你让我如何投胎?” 忘川河内,数万年累积了无数的灵魂,徘徊在忘川河奈何桥畔迟迟不去投胎,最终成为了河水中失智的亡魂。 数不清的恶鬼争先恐后地攀上岁黎的身躯,啃咬着她的灵魂,疼痛宛如钻心剜骨。 疼吗? 当然,剥皮抽筋不过如此。 但这一切都比不过岁黎内心的痛。 她这一生跌宕起伏,前半生作为修仙世家的天之骄女,顺风顺水,家族一朝灭门,被踏云门收留,也不过是跳入了火坑,令她万劫不复。 她钦佩的师尊,敬爱的师兄,疼爱的师弟以入魔为由将她的灵根生生剜下给了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师妹。 而岁黎呢?孤独地死在了一口棺材里,被永生永世禁锢。 她家族之仇还未报,兄长尸骨未寒,这让她如何甘心忘却红尘,饮下孟婆汤,像一个懦夫一样投胎? 岁黎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忘川河涌动,掀起巨大的浪花,拍打着忘川河岸。 “已经很久没看见这么坚持的人了,”那人对这个怨魂起了好奇心,伸出手触摸着灵魂,前尘往事,如画卷般展现在他眼前。 他看见暴雨中的血流成河,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院子;听见了得知唯一的哥哥死于非命时的悲恸哭声;感受到了灵根被剜下时的滔天恨意。 “本该是天之骄女的命格却被突然到来的人打破,运数被夺,落下个这样凄惨的结局,难怪不愿离开,”他喃喃。 话音一转,他露出一个笑,“不过,我能帮你。” “什么?”岁黎双臂攀上河岸,她那完全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你能帮我?” “自然,”他点头,手轻轻一挥,身后顿时浮现出许许多多形态大小不一的鬼魂,但全都龇牙咧嘴,蠢蠢欲动想要撕碎眼前之人,无一例外。 “如你所见,幽冥的恶鬼需要有人束缚,但很可惜,我时日无多,所以急需有人能承担我的责任,如今看来,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我同意,”没有经过思考,岁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当你有了束缚恶鬼的能力,这意味着你将受到恶鬼啃蚀,不过你接替了我的位置,我自会送你重返人间。” 他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抬起岁黎的手,轻轻地套进了手腕上。 轰的一下,幽冥红色的天空暗下来,恶鬼黑色的魂魄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向岁黎。 疼痛,蚀骨般的疼痛弥漫骨头的每一个缝隙,游走在每一根神经,痛到岁黎恨不得立即死去。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支撑着她不去投胎的唯一念头就是复仇。 数不清的恶鬼争先恐后地钻进岁黎灵魂之中,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挤爆。 那人看着匍匐在忘川河岸的岁黎,摇了摇头声音轻叹,“这样的毅力,要对抗天命可是不够,谈何复仇。” 似乎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岁黎,她抬起头,支撑着朝岸上爬去,水中的灵魂触碰到岸的那刻被无形的屏障挡开,只有岁黎一人无知无觉,凭着一股力爬上了岸。 “我要复仇,”岁黎一字一句,声声泣血,“我要找到灭族的仇人,我要那些欺我辱我的人不得好死!” 随着尾音的落下,她浑身爆发出强烈的可怖气势,轰的一声炸开,恶鬼被气流赶出,卷进飓风里被撕成碎片。 那人站在她一步之遥出,飓风奈何不了他半分,甚至他的衣袂都没被风吹动。 “有趣,万年了,终于等到你的降生,”他脸上的笑容扩大,微俯下身,朝岁黎伸出手,“接住我的力量,从此,万鬼都会匍匐在你的脚下。” 岁黎用尽全力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指尖相碰的那一刻,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意识溃散的最后一刻只能听见一声轻叹。 “带着鬼族的希望,去向那些伪善的人讨伐吧。” 风,吹得很猛烈,乌云盘旋在天际,紫色的闪电隐隐若现,却迟迟未劈下。 踏云门 原本在与林青瑜讲解剑法的扶鹤突然走神,目光落在天际。 “师尊你怎么走神啦?”林青瑜对扶鹤的走神有些不满,但脸上仍带着乖巧的笑容。 扶鹤望着天边盘旋着的乌云,喃喃自语,“异象。” 林青瑜没听清他的话,随着他的目光也只是看见了一团又一团乌云。 下雨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师尊,”她不满地鼓起脸颊。 “无事,”扶鹤回神,朝她露出一个笑,“你的剑法还需精进,否则天骄大比魁首可悬了。” 林青瑜眉梢上扬,眼中尽是傲然,“有师尊您的教导,谁能比得上我。” 或许以前有,但那人再也醒不过来了不是吗? 溟幽大陆的森林里,树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不知名的虫子攀爬在树干上,发出微弱的虫鸣。 森林深处,黑气漫天,数百张符纸贴在一口黑色棺材上,隐匿在符纸下的黑色符文若隐若现。 忽然,棺材发出剧烈的嘭嘭声,四周狂风骤起,贴在棺材上的符纸纷纷扬扬,似有掉落之意。 一只白皙的手从棺材缝中伸出,搭在棺材边上,微一用力,符纸竟尽数掉落,露出繁杂的符文,符文亮起黑光却又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该死,”棺材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如同破旧风箱发出的难听声。 岁黎躺在棺材里,锁骨上方被两枚黑色钉子牢牢地钉住,周围黑气弥漫。 她手摸上钉子,指尖猛一用力,钉子往下陷入几分,伤口裂开,血液顺着脖颈蜿蜒流下。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岁黎的大脑,但也让她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拥有血肉的,而不是忘川河里的一抹孤魂。 “扶鹤,林青瑜,陆叙言,温明屿,我回来了,”岁黎每念一个字心中的恨意就又重几分。 她岁黎睚眦必报,从地狱走了一遭,若是不将他们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第2章 结契 手上鬼气翻涌,岁黎硬生生地把钉子拔出,大股大股鲜血涌出,她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钉子在被拔下那刻就消散,岁黎推开棺材,从叶缝中透出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睫上。 许是太久没有看见阳光,岁黎只感觉很刺眼,不过她没有闭上眼,任由阳光照耀。 她多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呢? 待在那不分昼夜的幽冥,被刺骨的忘川水包围,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阳光了。 岁黎抬起手,鬼气缠绕在她的手上,乖顺无害,但岁黎能感受到这份力量的蠢蠢欲动,只待她的松懈,好将她的躯体吞噬占据。 鬼族,极为神秘的种族,岁黎只在家中的古籍探寻到过一丝踪迹。 但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助她复仇,被反噬死无葬身之地又有何惧? 鬼气迫不及待地钻进岁黎的筋脉,动作迅速地岁黎根本止不住。 这是干什么? 岁黎眼里闪过一抹沉思,随后将鬼气拍向自己的筋脉,鬼气迫不及待钻进岁黎皮肤中顺着牵引一点点覆上岁黎空荡荡的脊背。 灵根所在之处泛起亮光,灰色的雾气慢慢凝聚成灵根的样子,填充着灵根。 岁黎用力捏住棺材的边缘,力道大到实木的棺材被生生捏下一角。 “她在干什么?” 不远处,两只妖兽窃窃私语。 这出现在森林深处的棺材突然炸开,还有一个吓死人的人类坐起来,现在又不知道在干什么。 “管她呢,等吃了这小妖再吃了她。” 许是极致的疼痛压制下,让岁黎的耳力好到不行,这两只小妖的话清清楚楚传进她的耳中。 想吃她?做梦! 重塑灵根的痛在复仇面前不值一提,不知过了多久,灵根重塑完成。但现在的灵根也不过这个假的罢了。 却也足以以假乱真。 终有一天她会亲手夺回自己的灵根。 片刻后,岁黎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周围雾蒙蒙的一片。 天地间不知在何时暗了下来,连阳光都染上了暗色,附骨的寒意涌动着。 岁黎随手捡起脚边的木枝,久违的握感让她手指下意识轻扫剑柄,却摸到了一片粗糙。 也对,这不是她的剑,她已经没有剑了。 岁黎轻挥木枝,普通的树木在她的手下竟有了一分剑的锐利,扫出一道剑气,砍向那两只妖兽。 “什么东西!” 进食被打断,炎鼠大怒,跳起来怒瞪着这不知好歹的人类。 “区区没有修为的废人也敢打扰你鼠大爷,找死!”炎鼠亮起爪牙,但一向以速度快而著称的炎鼠,在岁黎眼中不堪一击。 她以木为剑,在她手中,木枝变成了锋锐的剑,磅礴的剑势劈山倒海般,甚至炎鼠还没被木枝击中,就已被剑势撕碎。 两颗妖晶孤零零地留在原地,是这两只炎鼠曾存在的唯一证据。 岁黎捡起妖晶就打算离开此地,却被一声微弱的呼喊叫住。 “等等……” 奄奄一息的,几乎看不出来身形的动物挣扎着,用尽浑身的力爬起来,朝即将离开的女子呼喊道。 “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一个妖兽说出这样的话语,无非就是传达一个讯号——结契。 岁黎轻轻侧头,这样的动作也让她锁骨的血流的越发多,她的声音很淡,“我为何要带一个废物离开?” “我不是废物!” 岁黎看着朝自己匍匐爬来的妖兽,这下她看清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一只纯黑色的蛇。 这是一只不太寻常的蛇,通体的黑色,但蛇瞳一只红色一只绿色。 蛇身上已经没几块好肉了,他爬过来时带着一地的血迹。 这么小的身体在遭受了这么多伤居然还顽强地活着。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在忘川河的日子,岁黎难得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问道:“你有什么筹码能值得我与你结契?” 他不知道,他只是一只废蛇,被赶出族内没有自保的能力,在这妖兽遍布的森林里随时可能被吞食,连骨架都不留。 蛇的头颅低下,事实让他失去了精气神,整条蛇变得萎靡不振。 突然,眼前出现一只白嫩的手,他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只能听见她的话。 “跟着我吧。” “嘶嘶,”蛇发出嘶嘶声,忍着痛爬上岁黎的手臂,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圆环,缠绕在岁黎的手腕上。 岁黎看着被血迹沾染后死去的野草,看向手上的蛇时眸中带上了一抹深思。 “你怎么带上这么一条快死了的蛇?” 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岁黎抬首,一缕幽魂从手镯中飘出,慢慢凝结成一个虚影。 岁黎没有回答,反而盯着他的魂魄,半晌才肯定道:“禁术。” 归玄不在意地点头,不以为意,“我鬼族会点禁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我现在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残魂,不知何时就会消散罢了。” 岁家初灭门那段时间岁黎看过不少禁书,复活一类的占绝大多数。 但生老病死皆有定数,即便是用邪术复活了从幽冥带回的也只是恶魂。 没有一种能做到这样。 像是明白了岁黎的想法,归玄慢慢补充一句,“这种禁术是救不了你父母的,我本就不是人,而能复活你也是因为你只是魂魄进入了幽冥,肉身却没死。” 岁黎目光一下黯淡下来,她早该明白的。 “你说我有了束缚恶鬼的能力,可是我要怎么做?”岁黎转变了个话题。 “很简单,”归玄打了个响指,“只要成神即可。” 成神,简单两字却涵盖了数不清的艰辛。 当今大陆灵力稀薄,早已没有数万年前的昌盛,飞升之人更是不见一个。 因此天资最高,最有可能飞升的扶鹤便成了无数人眼中的香饽饽。 扶鹤而立之年却有了洞虚期修为,更是即将步入大乘期,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有人甚至猜测十年内扶鹤必会飞升。 但若是扶鹤飞升,那意味着她的报仇将遥遥无期。 她不甘心,凭什么道貌岸然的家伙能飞升,能受到万人敬仰? 这种人就应该撕开他的真面目,让世人看见他傲然的皮囊下肮脏,丑陋的心。 “回神,”归玄操控着手镯,手镯变得滚烫,刺得岁黎回过神来。 “你的意志已经在被恶魂影响,”归玄叹息着摇头。 第3章 初次教训 岁黎一惊,方才充满怨恨的大脑在手镯的刺激下变得清醒,她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思想似乎过于偏激了。 “这便是恶魂带来的影响吗?”岁黎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通体银白,雕刻着繁杂的符文,岁黎仔细盯着,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看过的古籍。 归玄嗤笑一声,“别想了,任何古籍都没有记载这种符文的。” “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能读我的心,”岁黎收回目光,淡淡道。 归玄还未说话,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还带着娇憨的女声,“大师兄,封印怎么可能松动,我看就是师尊谨慎过头了。” 岁黎一下子僵住了,血液都仿佛倒流了,浑身的每个器官都在叫嚣着。 这个声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在忘川河的日日夜夜,她无数次地回想,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归玄的魂魄飘回镯子内,而岁黎将蛇缠绕着的手腕的袖子放下了些,遮住了蛇头。 纵使冲上去报仇的念头快要将她淹没,但岁黎深知现在绝对不是一个报仇的好时机。 她灵根刚重塑,一点修为也没有,只能使用灵力,对上陆叙言和林青瑜必输无疑。 但即便是现在不能报仇,岁黎也要给他们找个不痛快。 她唇角微勾,眼里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 林青瑜提着裙摆一脸嫌弃地走在崎岖的泥路上,脚下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扰得她心烦意乱。 “青瑜,马上到了,”陆叙言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修仙之人,怎能忍受不了这点苦。” 话虽如此,但语气未带一点责怪,有的只是满满的宠溺。 “泥溅到了我的法衣上,这可是我新买的,还是限量款呢,”林青瑜不满地嘟囔。 “我回去补你一件可好?”陆叙言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好吧,我要霓裳阁的最新款,”林青瑜勉强点头,仍是闷闷不乐。 天骄大比即将来临,她修炼本就烦躁,师尊还要让她来这荒郊野岭浪费时间。 她朝四周看了看,好奇道:“不过师尊怎么突然让我们来这里看看封印?好端端的封印怎么可能会掉?” 当年岁黎的灵根被夺,同废人无异,于是师尊将岁黎封印在了这荒凉之地。 但可惜的是岁黎没有当场被杀,其实也挺搞笑的,夺了灵根却还不忍心杀了她,只是将她封印。 但对于天之骄女的岁黎来说这样更痛苦不是吗? “昨夜天降异象,师尊不放心,”陆叙言想到记忆里的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淡淡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曾发誓会对她不离不弃,但世事无常,青瑜身上肩负着拯救苍生的重任,相信阿黎会理解的。 “师兄!”林青瑜的惊呼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陆叙言快步上前,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黑棺上的符纸尽数掉落,而棺材里空落落的,唯有一角染血的衣袍留在原地。 他快步上前捡起衣袍,指尖触及到上面残留的鲜血一阵刺痛,皮肉迅速被腐蚀。 “师兄你的手!”林青瑜迅速从芥子袋中拿出了一瓶药洒在陆叙言手上,药粉融入伤口,但是效果却不大。 陆叙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收回手,拿出玉简给扶鹤发了条讯息。 “已逃。” 风,不知在何时渐渐起了,天空黑沉沉的一片,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 岁黎一想到现在陆叙言应该中招了就止不住地心情好。 她观察过了,荒草碰到这蛇的毒都立马枯萎了,人应该也会受点罪。 但喜悦过后,岁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妖晶,连一瓶品质较好的伤药都买不到。 她什么时候这样落魄过。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小蛇钻出袖子,仰起头,“那里似乎关着什么东西,威压对妖兽来说太大,平时没什么妖兽会去。” 他的一双异瞳盯着岁黎,似乎在急切证明自己的用处。 岁黎却没有关注,反而轻轻笑了一声,“你叫什么?” “啊?我没有名字,”小蛇有些低落地垂下头,“在我们族里,废物是不配拥有名字的。” 因为废物随时会死去,所以根本没必要浪费精力取什么名字。 “那既然我是你的主人,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岁黎略一思索,“那就叫瞑,如何?” “瞑?”瞑眼里漾出喜悦,尾巴尖尖翘起,“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还挺好满足,”岁黎灵力一划,指尖冒出血滴,她在空中画出一道符,灵丝连接,契约完成。 “我与你签了平等契约,若是有一日你想离开随时可以,但你若是敢背叛我——” 岁黎眼神一凛,“那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你。” 她平生最恨背叛,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种痛如伤口上的腐肉一般,剜去疼,留下更是痛不欲生。 瞑没有说话,因为他深刻知道口头承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花言巧语代表不了什么,但他一定会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主人。 瞑所说的的地方不远,或者离她被封印的地方可以称得上一句近,一刻钟不到就能抵达。 “这里怎么感觉让我浑身不舒服,”归玄的声音传来,但人却未现身。 “或许是阳气太重,你一个鬼受不了?”岁黎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和煦温暖。 归玄嗤笑一声,“我可是万年修为的鬼王,就这点阳光还能让我受不了?” 要是这点阳光能让他不舒服,那他可以趁早魂飞魄散,以祭鬼帝了。 “别嘴硬,老实待在镯子里吧,”岁黎扯了扯袖子,尽量盖住阳光。 “就是这里了,”瞑的尾巴指向前面,“那个山洞里关着什么,只要不进去应该就没什么。” 岁黎点点头,随后朝四周看了看。 这里灵力还算充裕,她看见了不少草药,虽然品阶不算高,但胜在数量多。 都是炼制补灵丹的必备。 “进去,”归玄冒出来,目光死死盯着洞穴。 他很少有神情这么凝重的时候,岁黎将草药一股脑全放在脚边,问了一句,“有情况?” 她将瞑放在草药旁边,捣碎了一株敷在伤口上,叮嘱他守在原地。 “嗯,似乎有什么东西,但要靠近了才能具体感知到,”归玄道。 第4章 红衣男子 他将自己头上的一根碧玉簪取下,簪子变长,化作一把利剑。 岁黎接过碧玉剑,里面渗上的阴气竟让她有一种筋脉疏通的感觉。 碧玉剑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剑身流光溢彩。 其实自岁家覆灭后岁黎已经不敢拿剑了。 岁家剑法当世无双,几乎无人可与之媲美,而岁黎自会说话开始的每一天都在背剑谱,练剑术。 但之后,每当她握起剑脑海里总会止不住地想起回家时看见的血流成河,父母不成形的尸体,兄弟姐妹们的断肢残骸。 这一度成为了她的梦魇,她懦弱地不敢回想,不敢触碰一切有关过去的事物。 事实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岁黎付出了血的代价才敢于面对现实,才敢于撕开自己的伤口。 成长的代价是巨大的,或许早在哥哥死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 岁黎眼里闪过一抹泪光,但快到转瞬即逝。 “借你用一会儿,记得还,”归玄瞥了一眼喜悦到一直亮光的碧玉剑。 真是出息。 待在他身边可没有见碧玉剑这么开心过。 山洞口极其狭窄,仅容得下一人通过,但穿过藤蔓里面别有洞天。 红色的花奇异地长在石壁上,花的旁边甚至没有一片叶子,大朵大朵的花布满穹顶,像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眼睛,阴森森地俯视着整个山洞。 而有一个红衣少年静静地靠在红花之上,他双眸紧闭,鲜艳的颜色衬得他的唇色越发苍白。 这无疑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任何人看见这样一张脸都会愣住。 岁黎刚踏进山洞,少年就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眸一下子就锁定了岁黎,眼里的深意深不见底。 “你是谁?”还没等岁黎说话,他就先发制人。 “一个普通的过路人罢了,”岁黎顶着他有些渗人的目光缓缓说道。 宋闻声上下一扫岁黎,边揉了揉自己被禁锢已久的手腕,边道:“浑身是血也像普通的过路人?” “我奇怪?”岁黎简直要气笑了,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闻声,“你一身红呆在这儿才更奇怪吧?” 一身红,穿的跟个新郎一样,还在这深山老林,这明明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是哪儿?”宋闻声盯着岁黎的脸,问道。 岁黎别开头,没好气道:“不知道。” 宋闻声不说话,只是盯着岁黎的脸,似乎要用目光将她盯穿。 岁黎颠了颠手里的妖晶,思考着用多大的力,打哪里容易一击毙命。 宋闻声自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他这才松一口气。 看来不是那人,只是长得像罢了,天岛的人怎么会屈尊降贵来这里呢,宋闻声嘲讽地笑笑。 在宋闻声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归玄又悄无声息地飘出来,凑近了宋闻声,一边看一边皱眉道:“这张脸怎么那么眼熟呢。” 他在宋闻声身边飘来飘去,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寻找着些什么。 “这是什么新的搭讪方式啊,但人家根本听不见你说话啊,”岁黎用神识传音道。 当时在忘川河畔那高人形象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瞎说什么呢!”归玄不满地轻轻烫了岁黎一下,“说了你也听不懂,算了算了不和你扯这个了。这个山洞里有宝贝。” 岁黎一听到宝贝可就来神了,她现在穷啊,浑身上下凑不出一块灵石,身上连件像样的法器也没有。 要是遇见高阶妖兽怕是都走不出这森林。 能让归玄活了这么久的鬼都称作宝贝的东西想来肯定差不到哪里去,随便什么都好,她可以卖了换灵石。 但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送走。 似乎是察觉到了岁黎赶人的想法,宋闻声将一袋东西抛给岁黎,撂下一句:“唤醒我的谢礼。” 竟也是和她一样被封印的苦命人? 岁黎下意识接过芥子袋,方才的这种想法在这刻立马消散。 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他比自己有钱啊! 岁黎将芥子袋系在腰间,亲眼看着宋闻声打算踏出山洞,但突然,穹顶上的花剧烈抖动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满整个山洞。 一簇又一簇花挤成一团,像一张巨大的网。 地面裂开一个缝隙,露出的滚滚岩浆蒸腾出热气,化作白烟冒出。 归玄探头,“东西就在岩浆下。” “但我不是体修啊,这温度能把我烫成灰的!”岁黎此刻后悔自己没炼体,看来之后得炼起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还没来得及等她思考怎么进去,红花倏地自燃起来,从穹顶蔓延而下,顷刻间便蔓延到了地上。 跳下去烫死,不跳下去烧死,横竖都是个死字! 这鬼地方不给人活路吗?! 岁黎咬牙,将一层灵力裹在自己身上,没有一丝犹豫就跳下了岩浆。 热气在瞬间扑涌而来,让人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但惊奇的是,短短一瞬的灼烧感过后竟是寒冷。 周身冷意缭绕,岁黎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肌肤已经结出了一层浅浅的霜花。 咚咚咚,浑厚的跳动声传来,声音弥散在岩浆中,顺着岩浆扩散开来,声音从四面八方鼓入耳腔。 岁黎甩了甩头,分出一抹灵力保护耳朵,加速往下游。 但这裂隙下的岩浆似乎深不见底,冰霜结满了整条手臂,也不见到底,跳动声听起来依旧遥远。 “阿黎,阿黎,”远处飘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岁黎一下愣住,呆呆地看向岩浆中逐渐显形的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眼睛与岁黎十分相似,仍旧是那样熟悉的神情。 岁黎泪水一下子落下,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子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子温柔地抚摸着岁黎的头发,“阿黎,你辛苦了,但是前方太过艰难,不要再前往了。” 刹那间,岁黎的泪水止住,她推开男子,冷冷道:“你不是我哥哥。”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她哥哥永远不会说这样的话。 哥哥将她托付给踏云门后就独自离开,别人都说他早就死了,但岁黎一直不相信,她坚信哥哥总有一天会回来。 再次望了望男子,岁黎冷静地拔剑,虚影消散在岩浆中,而她也继续向下游。 不对,岁黎猛的停下动作。 她看向崎岖的石壁,没记错的话她刚才是不是经过了这里? 第5章 从不信命 “归玄,归玄!” 岁黎试着呼唤几声,果不其然,没有得到回应。 这冰冷的岩浆竟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危机是幻境。 她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头顶开出了一朵巨大无比的红花,倒盖着覆盖住缝隙,隐约可见细密的花粉正簌簌飘入岩浆。 看来那花就是幻境的阵眼了。 既然她身处幻境,那周围一切随心而变。 岁黎心神一动,手中幻化出一柄弯弓,她将妖晶搭在上面,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红花射出。 妖晶逆着岩浆飞跃而上,划出一道弧线,倏地射入红花正中央。 咔嚓一声,似乎有镜子碎裂的声音,红花应声崩裂,岩浆迅速褪去,像是揭开了厚重的水幕,眼前景象瞬间变得清明。 “岁师姐?!” 林青瑜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 那张脸,明明是被封印成活死人的岁黎!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岁黎抹去手臂上的白霜,淡淡地撇了林青瑜一眼。 再次见到仇人,岁黎的心没有想象中的该有的愤怒与怨恨,反倒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早预感到不久就会见面,只是这个不久也未免太过短暂。 “阿黎,几年不见你怎么用这样的语气对待我们,”陆叙言望着浑身是血的岁黎,眼眸微闪,恍惚间又想到了几年前的场景,不自觉放软了语气。 “为了修仙界,你还是自愿回到封印里吧。” 岁黎这才看向陆叙言,还是那张脸没错,但为何与她记忆中的陆叙言相差甚远呢? “陆叙言,你自诩心怀天下,那你怎么不献出你的灵根呢?”岁黎嗤笑一声,声音满是嘲讽,“凭什么要被封印的人是我?” “而且——”她目光转向林青瑜,上下扫视一眼,“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很蠢的事。” 就是因为一则莫名其妙的预言,预言林青瑜是救世主,是众望所归。 所以林青瑜受伤后,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取用了她的灵根。 没有人问过岁黎是否愿意,只是因为她不是所谓的救世主,所以她必须甘愿付出一切。 林青瑜察觉到岁黎带着嘲讽意味的打量,脸颊顿时涨的通红。 她什么意思!是看不起自己吗? 区区一个没有灵根、没有修为的废人罢了,也敢看不起她林青瑜?! 林青瑜的脸一瞬间变得扭曲,但又因着陆叙言在身边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愤怒。 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岁师姐,天命选择是我们都无法干预的,若你被选做天命之人,那我必定会双手奉上我的灵根。” 言下之意就是——天命没有选择你,所以你被放弃是应该的。 “天命?”岁黎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唇角扬起一个极深的弧度,“哈哈哈哈哈哈,你和我说天命?” 似乎这两个字戳中了岁黎的笑点,她一直品味着这短短的两个字。 “天命,”岁黎敛下笑容,眼里迸发出嗜血的恨意,“什么该死的天命,我岁黎从不信命!” 岁家的覆灭被说成是命中注定,哥哥的死亡被定为是命运使然。 凭什么?凭什么一切人为的不幸,都要被定义为虚无缥缈的命运? 事在人为,她岁黎不信命,她非要靠自己,斩断这束缚一切的枷锁。 碧玉剑随心而动,剑身萦绕着浓浓的雾气,萃取着碧玉,剑身变得更加纯粹通透。 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刺出。 陆叙言提剑挡下,可他却低估了这剑气的威力,溢出的剑气划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道细长的伤口。 陆叙言有预感,若不是岁黎没有修为,这剑气划伤的就不仅是他的脸颊了,而是脖颈。 抹去脸上的血,凝重的神色渐渐爬上惯常温和的脸,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岁黎,这个他曾经的未婚妻。 岁黎很优秀,这他一直都知道,只是随着岁家的覆灭,岁黎不再拿起剑多年,以至于他忘记了一件事—— 岁黎的剑术,早已出神入化。 但再如何厉害的剑术也弥补不了修为带来的差距。 “阿黎。” “别这么叫我,你也配吗?”岁黎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看向陆叙言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温和,有的只是厌恶。 对自己名字从他嘴里冒出的厌恶。 被这样一双饱含恨意的双眼注视,陆叙言心里一痛,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悄然流走。 陆叙言别开眼,默念静心咒才勉强让心中的痛平复下来。 “你打不过我的。” 事到如今,陆叙言仍不愿对岁黎动手,只是想着若能劝回也不必兵戎相见。 “废话真多,”岁黎不欲再纠缠下去。 她现在的确打不过陆叙言和林青瑜,但要她乖乖回去也是不可能的。 无数鬼气从掌心溢出,岁黎仿佛听见了数不清的怒吼嚎叫声在耳边响起。 恶魂缓缓飘起,冰凉的触感爬上躯体,黏黏腻腻地遍布全身。 “嘻嘻,嘻嘻。” “新鲜的灵魂,好香啊。” “掌控不了我们竟还想运用我们的力量,这样只会被我们吞噬哦~” “吃了她,吃了她。” 看不见的恶灵游荡在岁黎周身,虎视眈眈地盯着岁黎的灵魂,只待她承受不住然后被一口吞噬。 “闭嘴!”岁黎眼里一抹猩红一闪而过,砰的一声恶魂被震开,魂体被打散却又迅速重聚。 “什么东西?”林青瑜感觉突然间四周阴森森的,气温仿佛在一瞬间骤降。 “打不过他们的哦。” “哪怕是鬼气也打不过哦。” “乖乖回去吧,然后被我们吃掉,嘻嘻。” 恶灵趴在岁黎肩头,细细的声音如蛇信子般黏腻阴冷。 “不可能。” 岁黎握紧手中的剑,身形化作流光,腾的冲出去。 儿时苦练的一招一式已经刻入骨髓,随着年岁的渐长,力道更是稳劲。 但也正如陆叙言所说的那样,实力的巨大差距不是剑术鬼气能弥补的。 她实力太弱,连鬼气的掌握程度也不够,仅仅一刻钟,陆叙言林青瑜就已占据了上风。 看着处于下风的岁黎,林青瑜心里只觉畅快。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被岁黎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岁黎在她手下毫无招架之力了。 林青瑜眼眸一闪,若是将岁黎斩杀在这里,那曾经由岁黎带来的碾压就一切都消散了。 再也没有人能想起岁黎了,所有人都会只记得她林青瑜。 第6章 开辟丹田 林青瑜迅速朝岁黎掷出一道霹雳符,符纸在半空却自燃了。 “你的小心思还挺多。” 一红衣男子从树上翻下,飘飘如谪仙般,一双眸冷冰冰地看向林青瑜。 头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随着他的动作,发带尾端荡出一道弧度,潇洒飘逸。 林青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从前她以为自己师兄师弟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儿郎,但今日她才知道原来有人能长成这般模样。 好看到让她忘了他说出的话。 宋闻声扫了一眼呆呆盯着他的林青瑜,厌恶一闪而过,他掷出一枚叶子,柔软叶子化作利刃出鞘,直冲林青瑜双眼。 “啊!” 林青瑜被陆叙言拉了一把,心有余悸地看向深入木头三寸的叶子,额头冒出冷汗。 这片叶子是不是冲她眼睛来的? 宋闻声扬了扬手中的叶子,隔空点在林青瑜眼睛处,“眼睛不要我不介意亲自动手帮你剜掉。” 他的话让林青瑜感觉不是随意说说,而是真的会动手! 林青瑜握紧陆叙言的衣角,不敢抬头看宋闻声一眼,生怕对方的叶子又甩过来。 陆叙言护住林青瑜,朝宋闻声抱拳,“这位道友,这是我们自家同门的事,还请不要插手。” “喂,”宋闻声朝岁黎喊道,“你和他们是同门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捏着几片叶子,仿佛岁黎否认他下一秒就能掷出去。 岁黎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帮自己,但她暂时没感受到恶意,便回道:“仇人罢了。” “听到了吗?和你们不是同门,给你们三个数,自己乖乖离开,否则的话…”宋闻声转了转手中翠绿的叶子,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你好生狂妄,”林青瑜忍不了了,呛声道,“你可知我师尊是谁?” “是谁?”宋闻声还真问道。 陆叙言想拉住林青瑜,但林青瑜挣开他的手,下巴微抬,傲然道:“我师尊可是扶鹤!” 她双手抱胸,似乎在等着宋闻声听后求饶。 宋闻声不认得这人,或者说他不认识这个大陆上的任何一个人。 他很诚实地说道:“哦,不认识。” 一副平淡得不能再过平淡的语气,但偏偏就是这幅语气,配上他淡淡的神情,莫名让人感到一阵羞辱。 林青瑜气极,手上闪现自己的本命法器,刚抬手就被陆叙言紧紧拉住。 “抱歉是我师妹不懂事,我们这就离开。” 他深深地看了岁黎一眼,随后燃起一张传送符,带着林青瑜消失在原地。 下次遇见定要扒下他一层皮来,岁黎握紧拳头,咬牙发誓。 她受够了这种因为弱小,只能受制于人的地步了。 岁黎将腰间的芥子袋取下,扔给宋闻声,“人情已消,物归原主。” 两人互帮,正好谁也不欠谁。 宋闻声没有说一句话,燃起传送符也离开了。 裂隙下只有岁黎一个人了,就她没有传送符,不能上去,而且她修为太低了,御剑都不行。 归玄莫名沉睡了,而她也失去了宝物的感应。 罢了,她还是在原地修炼吧。 给瞑传了条讯息让他过来后,岁黎坐下打坐。 灵根重塑,丹田需得重新开辟,但开辟丹田一事向来是由老一辈人做的。 岁黎的丹田是她父亲亲自开辟的,母亲护法,他们二人特地推了事务只为帮她开辟丹田。 想起父母,岁黎不自觉落下泪来,这种痛感像是绵绵细雨,一点一点渗透心脏,不快的速度却无比折磨人。 她会带着岁家人的希望,找到岁家覆灭的罪魁祸首的。 岁黎吐出一口浊气,回想起看过的开辟丹田的书籍。 其实步骤很简单,只要将灵气引入丹田,然后牵引灵气冲击丹田即可。 但正所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光是将灵气引入体内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一个不小心就会爆体而亡。 富贵险中求,哪怕前方是深渊岁黎也得去闯闯。 岁黎闭上眼,全身心感受着天地间漂浮着的灵力。 如今的幽溟大陆灵气稀薄,这处裂隙的灵气还算充足,受到岁黎的牵引迅速朝她游动。 看不见的灵气滑入她的丹田,与原本存在的鬼气碰撞在一起。 两种气体谁也不服谁,互相较着劲,拼命将另一方赶出自己的领地。 这两个较劲,苦的可是岁黎。 灵气的翻涌如同一把匕首搅和,要将她的丹田撕裂,两种气体四散在经脉,冲撞到皮肤开始渗血。 都进了她的地盘居然还不好好呆着,居然还闹事? 岁黎冷笑一声,神识化作一道流光,给灵气和鬼气一人来了一巴掌。 她揪住两种气体化成的团子,使劲将二者融合。 灵气扑涌着,爆发的灵力将岁黎的神识割伤,但她仿若未感觉到,只是又给了它一巴掌,然后继续融合。 好凶的灵魂气息,怎么这么可怕。 灵气团子捂着自己差点被打散的地方,默默放弃了挣扎。 鬼气还想挣扎,岁黎抬起手,它立马缩回。 鬼气:绝对不是它怕了!它只是累了。 灵气鬼气“柔顺”地融合在一起,蹂杂出一种很诡异的颜色,白灰混在一起却不难看。 灵气入体,爬满破损的丹田,但仅仅这样还不够。 岁黎的周身盘旋起一个个灵力漩涡,此时她的身体好像一个黑洞,大口大口吞噬着灵力。 丹田处已经充盈,岁黎却还在吸取着灵力,让丹田一寸寸撑开。 水满则溢,丹田终究是承受不住灵气的涌入,裂开一道口子,过溢的灵气争先恐后地跑出。 归玄意识正混沌着,突然感受到灵气如浪潮般涌来,硬生生将他唤醒了。 然后他就差点被磅礴的灵气冲散。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再一看岁黎—— 好家伙,七窍流血,和在血里捞出来的没什么两样了,关键是她丹田怎么漏气啊! “你疯了不成!”归玄眼前一阵阵发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新找的接班人似乎是个疯子。 硬撑开丹田这事都能做出来! 可惜岁黎没空理他,还是一意孤行地冲击着丹田。 这副模样,倒是让归玄想起了那个记忆中的人,也是如此的固执倔犟。 第7章 无望深渊 归玄叹气,罢了罢了,自己亲自选的人,可不能看着人死了。 就在他打算运用灵魂之力帮忙时,跑出丹田的灵气仿佛受到了绳索的牵引,倒回着回到丹田。 鬼气充盈着丹田,一点点缝补着破损的丹田。 短短一瞬,灵气平复,岁黎睁开眼睛。 眼前一恢复光明看见的就是归玄拿着剑准备斩断自己胳膊。 她沉默了一会儿,真诚开口:“你这是想当个独臂的鬼?” “你才想当!”归玄哼一声,碧玉剑缩小成簪子回到玉冠上。 “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疯了?开辟丹田没有护法也就罢了,还强行冲击丹田。你知不知道稍有不慎你就会没命的!” “我知道,”相比于归玄的怒气,岁黎显得很平静。 归玄满腔的怒火在她平静的目光中燃得更旺,“你知道你还这样干!” “我只是猜测,鬼气既然可以重塑灵根,所以便在想可否用鬼气填补丹田,好在,我的猜想是对的。” 这招虽险成效却明显不是吗? 先前的丹田扩大了一倍不止,岁黎也成功到了筑基。 她轻扫了眼因动用鬼气而冒出的恶魂,在归玄这个鬼王的威压下一动不敢动。 实力,真是好呢。 所以她为了实力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怕。 瞑乖乖爬上岁黎的手臂,岁黎这才想起她挖的草药还在外面呢! “主人,”瞑的尾巴尖尖指了指自己肚子,“草药在我的空间里。” “你的空间?内界空间?”岁黎惊讶道,她左看看右看看瞑。 挺普通一蛇啊,怎么能长出内界空间呢? 内界空间和空间法宝不同,这种大部分是天生可储物的,甚至可以栽植灵草什么的,因此极为珍贵。 “嗯,”瞑不好意思地点头,“只是不大,装不了多少东西。” “那也足够了。” 内界空间的价值本就不在储物,而在种植,什么难养的植物在内身空间均可养活。 看来她捡到宝了。 岁黎朝归玄伸出手。 “?干什么?”归玄莫名看她一眼。 岁黎指了指他头上的簪子,“借我一下嘛,我要御剑飞出去。” “人族就是麻烦,”归玄白她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地拔下给她。 但御剑飞到一半,空中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整个裂隙底下挡的严严实实。 岁黎一连试了几次也无法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岁黎一脸凝重地盯着天空。 归玄也抬头看向天空,眼瞳在一瞬间变得漆黑,眼白彻底消失,看起来渗人可怖。 “封印,一道极强的封印,”他眼睛一闭一睁,眼瞳恢复正常。 岁黎心里一个咯噔,遭了,不会是扶鹤亲自来了吧。 完了完了,她光顾着这里灵气还算足,开辟丹田是个好地方,忘了他们可能杀个回马枪了。 “别想了,应当不是你那个师尊,他没这个实力,”归玄淡淡地瞥她一眼。 岁黎无语,“有时候我觉得你能读我的心。” 归玄抱臂,“还需要读?你这不是很明显?” 没见过把担忧写脸上的人。 他下巴一扬,脸上的嘲讽一览无余,“这是天道的气息。” 恶心,肮脏,带着上界人的糜烂的味道,依旧令人生理性厌恶。 岁黎疑惑不解,“天道?我怎么还惹上天道的注意了?” 虽然她是从忘川爬出来的,但她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啊,不算逆天而行,天道好端端的降下封印干什么。 “你刚刚的举动,”归玄脸上嘲意更加明显,几乎是把对天道的厌恶写在了脸上,“因为上一个能将灵气和鬼气融合的人差点颠覆了天岛。” 天岛数亿年处于天道的统治下,就那一次差点被灭,可不是怕了吗。 “天岛?” “你修为尚浅,知道那么多也无用,日后你就知道了,”归玄闭口不谈。 归玄帮了自己这么多,岁黎一向很信任他,因此也没多问,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天空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印记,银色的线条紧紧缠绕在一尊鼎上,恐怖的气息扑涌而来。 印记渐渐往下,顷刻间就已触碰到了岁黎头顶。 这是要将她压死吗! 岁黎被这如山般的威压压得快喘不过气来,这天道好生霸道,竟一点活路也不留吗! 这种紧急关头,岁黎的头脑反而清醒无比。 不对,世间万物都有法则,连天道也不可违背。 她并没有犯下禁忌,不可能平白无故将她绞杀,所以封印一定是要将她赶去什么地方。 岁黎把剑往地上一插,原本坚硬的泥土变得松软,稍一用力,泥土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腾的变大,可容纳一人通过。 她让瞑紧紧缠绕在手上,抬头看了封印一眼后毅然跳下深不见底的缝隙。 狂风袭来,刮得岁黎脸生疼,就在她准备御剑时,一股风轻轻地拖住她,让她稳住了身形后又轻柔消失。 裂隙底和森林完全是两模两样,这里的天空是诡异的紫蓝色,一轮血月高挂苍穹,像极了窥探的眼睛。 树木枝条乱飞,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就连树干也仿佛长着一张人脸,阴森森地盯着你。 “无望深渊,”岁黎看着青苔斑斑的石碑,念出声。 这个地方也确实像它的名字一样,白骨遍地,四处飘散着绝望的气息。 耳边倏地传来簌簌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走出。 “新人?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娃子?” 岁黎握紧剑,转头便看见了一个衣服比她还烂的人,握着把大刀,阴森森地打量着自己。 “不错不错,这身皮囊定能炼出好丹,”他的目光不像是看人,反而像是看妖兽动物。 岁黎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自己运气差,一下来就能遇到这种变态,听他的话是拿人炼丹啊! 无望深渊,岁黎又想起自己进入这里的情景,她脑海中浮现一个猜测。 不会这里的人都是那种为天道所不容的吧? 来不及多想,屠夫就提刀冲上来,岁黎下意识抬剑一挡,虎口被震的发麻。 “好剑,”屠夫盯着岁黎手中的剑,眼冒精光,“只是戾气重了点,不过正好配我。” 还想抢剑?土匪啊! 但这人实力比自己高太多了,岁黎不敢托大,转身就跑。 “还跑?你以为自己能跑到哪里去?”屠夫哈哈大笑,抬手,一阵狂风将岁黎打下,她重重砸在地上,不用猜也知道肋骨断了。 还是风灵根。 本以为天道给了活路,但这还不如被封印压死呢! 岁黎手中浮起鬼气,一个声音传来:“丹屠,你莫不是瞎了眼不成?” 第8章 姑姑 紫色的身影挡在岁黎面前,她提着一把剑,剑体浑身闪着紫色的电弧。 “你跑来凑什么热闹?”丹屠戒备地看向她,道。 这女人虽然看起来和他们这里的人不一样,表面上像个正常人。 但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哪有真正正常的人! 这女人刚进来就把想杀了她的人给大卸八块,谁想欺负她都占不到一丝便宜。 比他们更疯呢! 鸢沁神色淡淡,只是手中剑的电弧闪的更亮了,“这是岁家人。” “岁家人?”丹屠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岁家人不是早就死绝了么?你还相信有漏网之鱼呢!” “找死!”鸢沁眼中划过杀意,只听见空气划破的声音,剑出,快到岁黎还没看清,丹屠脑袋就已经哐当落地了。 落地的瞬间,无数藤蔓从阴影处迅速冒出,刹那间丹屠的尸体就只剩下了个骨架。 鸢沁抬手,丹屠的骨架灰飞烟灭,连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也被抹去,仿佛从来没出现在世上。 好强大的实力,岁黎双眼冒光。 “想学?”鸢沁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岁黎。 岁黎忍住痛爬起来,忙不迭地点点头。 鸢沁上下扫了岁黎一眼,嫌弃道:“怎么还是筑基修为?” 她伸出手,探上岁黎的经脉。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让她大惊失色。 “你的冰灵根呢?!” 岁黎收回手,一言不发。 她又不是傻子,随便来个人问就回答。 “防备心还挺强,”鸢沁哼一声,拿出一块玉令,玉令上面龙飞凤舞两字“鸢沁”。 这是岁家特有的玉令,旁人仿制不来,也无法抢夺,因为持有者死,玉令立马消失。 岁黎这才道:“被人挖走了。” “挖走了?!”鸢沁整个人炸开,怒不可遏道,“谁敢这么对你!” 随着她的怒气升腾,电弧噼里啪啦地响起。 “你哥哥呢?你哥哥去哪里了,就这么看你被欺负?” “我哥哥他…”岁黎声音越来越低,她没有说完,因为她潜意识里不相信哥哥已经死了。 鸢沁一顿,随后意识到什么,平复下来,甩下两个字,“跟上。” 岁黎紧紧跟在她新找到的大腿后面,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一路上有人一看到她就眼冒精光,但又碍着前面的鸢沁不敢动手,只能悻悻地缩回原处。 鸢沁带着她来到一间木屋前,带上门,抬了抬下巴让岁黎坐在椅子上。 岁黎乖乖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安分无比。 鸢沁倒了杯水,也不问她灵根的事情了,反而问道:“是怎么进来的?” 盯着这样的目光,岁黎想说谎都会被一眼察觉,于是她实话实说,“因为天道要封印我。” 这也不算说谎了,她只是选择性隐瞒罢了。 鸢沁盯着她半晌,意味深长道:“是吗?” 这小妮子还挺警惕,不愧是她的孩子。 天道无情冷血,根本不会管小世界里穷凶极恶之人,被赶入无望深渊的无一不是对天道造成威胁的人。 这小妮子还真如她母亲占卜的那样,命途多舛。 “你可知我是谁?”鸢沁换了个话题。 岁黎点头,“知道,你是姑姑。” 她方才一路走来时就在猜测这人的身份。 首先她们长得很相似,想来是血脉相近之人,其次是正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姑姑,只不过听说以前犯了事被家族除名了。 但家族玉令还在估计也是迫不得已或者装给别人看,做做样子。 “想不到你还知道我,”鸢沁离开岁家太久太久了,久到她以为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存在。 “你的灵根是怎么没的?” 还是逃不过这个话题啊。 “被我师尊剜的,因为我那个师妹身受重伤,所以要我牺牲。” 后半段岁黎硬是顶着鸢沁要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完的。 果不其然说完话她感觉鸢沁要提着剑杀出去了。 “难怪,难怪当初要做二手准备,”鸢沁紧握拳头,满腔怒火化作一道沉沉的叹息。 神神秘秘的,岁黎完全摸不到头脑。 “你现在的灵根是假的吧?”鸢沁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 岁黎一僵,这就看出来了啊。 鸢沁道:“假灵根虽然可以用灵气,但我们岁家自古剑法双修,你的假灵根怕是不能修法了。” “嗯。” 岁黎早就知道。 每个人的灵根自带属性,灵根数量也不一样,多灵根修炼慢且大多纯度不高,所以均以单灵根为尊。 她的灵根是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冰灵根,修炼速度极快,可她现在的灵根是鬼气塑造的,没有任何属性,仅仅可以用灵力罢了。 “但是—”鸢沁朝她一笑,看向她的目光幽深,似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人,“你的母亲为以防万一,所以在你出生时就换了你的灵根,你本该是冰雷双灵根。” 察觉到自己还能拥有灵根,岁黎本该是高兴的,但不知为何,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很疼,酸涩无比。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以为你的父母都丢下了你一人,你无人可以依靠了,但有一天突然被告知你的父母早已为你安排了后路。 “所以他们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也料到了我会进入无望深渊?”岁黎艰难询问。 “自然,嫂嫂可是当年的卦修第一人,”鸢沁不自觉骄傲起来。 当年的嫂嫂名气极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多少人心中的榜样。 岁黎握紧拳头,指尖狠狠陷进肉里,“那他们可算到了有一天我岁家会突遭大祸?” 鸢沁看着她看着自己,倔强地不落泪的样子,无奈地叹息,“命运瞬息万变,并不是什么都能预料到的。” 岁黎一怔,是了,是她魔怔了,若是卦修能算到大劫难,那世间不就乱套了? 她安静下来,浑身散发出怅然的气息。 鸢沁拿出一个冰盒,透过冰层隐约可见躺着一根通体白净无瑕的灵根。 “这是你的雷灵根。” 第9章 恨意 这根灵根纯净,似乎比岁黎原本的冰灵根还要更好上几分。 岁黎越发有一种不真实感。 卦修当真能占卜到这种地步吗? 命运一词虚无缥缈,窥探天命更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母亲能料到她的劫祸,岂能料不到岁家的劫祸? 她不相信。 “多思于你无益,”鸢沁轻轻敲了敲岁黎的头,“你只要努力修炼即可,那也不枉费我岁家上下的牺牲。” 既然投生到岁家,那便是注定。 鸢沁手上出现一把刀,她侧眸,“躺着吧,我为你换上灵根。” 其实换灵根简单的很不需要什么技术,只是疼痛难忍罢了。 刀子生生剖开岁黎的脊背,恍惚间让岁黎回到了被剜下灵根的那个晚上。 风雨交加,漆黑的幕布笼罩大地,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再也不会天亮。 “师兄,我好疼啊,”岁黎双手被铁链束缚,她挣扎到铁链将手腕磨到鲜血淋漓。 一滴一滴顺着流下来,染红了铁链的缝隙。 陆叙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岁黎的发丝,他语气温和,虽有不忍但动手仍旧干净利落。 “阿黎,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刀子落在脊背的那一刻,岁黎用劲浑身的力将手中的簪子捅进陆叙言肩膀,她眼中恨意一览无余,几乎是用了想置他于死地的力气。 岁黎声音嘶哑,“去死吧!” 一颗石子啪的一声击中岁黎的手腕,簪子脱手,掉进血泊中。 “哈哈哈哈哈,”岁黎突然笑开,笑声带着死寂的痛快。 她头发凌乱,浑身浴血,诡异地笑着有些可怖。 温明屿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耳廓带着黑羽耳坠,身上的铃铛随着行走的动作叮当响,气质宛如一头凶兽,神秘又危险。 他眼眸微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岁黎。 “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岁黎死死地盯着她,盯着这个曾经她爱护无比的小师弟。 “我笑我是个傻子,笑我当年不该单枪匹马,不顾一切闯入魔窟将你这个狼心狗肺之人救出来!” 原以为是善良的师弟,结果不过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我从来没要你救过,是你自己自作多情,总拿恩情要挟我,”温明屿厌恶道。 他早就看不惯岁黎总是仗着自己是师姐,从而摆出一副说教的脸色了。 岁黎不笑了,她抬头看着温明屿半晌,细细地描摹着当年初见时见到的那个害羞的小团子。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一切都埋葬在了岁月的长河。 “或许,本就是我识人不清,”岁黎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一阵风,飘飘渺渺。 “其实你本不用死的,”温明屿突然挑眉,他想出了一个折磨人的办法。 带着疑惑死多么遗憾啊,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但是预言说小师姐才是命定之人,所以师尊在你和小师姐当中选择了她,放弃了你啊,”温明屿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落入岁黎耳中。 黑色的眸噙着恶意看向岁黎,尤其是当看见岁黎露出不可置信的痛苦神色时,他笑得更加开心。 岁黎恨恨地看向温明屿和陆叙言,此刻俊美的少年在她眼中仿若地狱里的恶鬼,不,或许比恶鬼更加可怖。 鲜血溅了一地,满目的红,天地似乎都被染成红色。 岁黎乌黑的眼珠盯着血迹一动不动,恨意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内心,滔天的怒火将她淹没。 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也要让他们陪葬! 灵气砰的一声炸开,无形的气浪掀翻桌面上的一切东西,冰霜慢慢爬上岁黎的身躯。 明明是炎炎夏日,紧闭的密室内却升腾起寒意。 “不好,她要自爆!” 岁黎的修为与陆叙言相近,自爆的威力完全不是陆叙言和温明屿二人所能抵挡的,怕是整个密室都会被夷为平地。 话音刚落下,一阵威压扑面而来,气浪被强行掩盖,冰霜迅速褪下。 这样的威压只有扶鹤尊者,岁黎的好师尊一人能发出。 扶鹤一袭白衣,眉目疏冷,冰灵根的他仿佛周身萦绕着薄薄一层寒霜。 扶鹤低眉,冷淡地凝着岁黎,淡淡开口,“活着不好吗?” “活着?”岁黎咀嚼着这两个字,满地的鲜血刹那间变得显眼无比,“你们可有给我活路?” 在这危机四伏,强者为尊的修仙界,灵根被挖与死无异。 扶鹤叹了口气,仁慈地开口,“我会将你封印,算是留你一条命。” 短短一句话定了岁黎的命运,余生都将失去意识,在封印中度过。 黑色的灭魂钉死死嵌入岁黎的锁骨,意识溃散时她看见无数符纸缭绕,拉成一张巨大的网,要将她的一切怨恨掩盖。 铺天盖地,视野所及全是符纸,压的人喘不过气。 她恨,她恨他们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她。 她要报仇,要杀了他们,要让他们偿命! “岁黎,岁黎醒醒!” 岁黎腾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那间幽暗的密室和满目的鲜血。 鸢沁站在岁黎一步之外,神情复杂地看着岁黎。 岁黎周身萦绕着电弧,紫色流转,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她眼神没有聚焦,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回忆中走出。 “你可知你生了心魔?”鸢沁问道。 心魔,几乎是每个修仙者闻之色变的梦魇,在渡雷劫时若抗不过心魔必会灰飞烟灭,多年修为毁于一旦。 可以说无论意志多么坚定的人都有可能抗不过心魔。 岁黎回神,闻言神色未变,只是淡然地点头,语气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 “我知道。” 在幽冥浑浑噩噩时她见到了自己的心魔,心魔妄想取代自己,她也差点成功了。 但很可惜,她们的初次交锋还是岁黎赢了,心魔没有占据岁黎的身体,反而被她压制力下来。 鸢沁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太过执拗地探寻世界的秘密,这才导致自家孩子遭受了这么多。 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与其沉湎过去不如想办法提升自己。 “剑术一道想来你有从小的基础,我无需多教,接下来的要传授你法术。” 但鸢沁口中的传授,其实也不过是将一本功法扔给岁黎,让她自己练。 “雷霆诀,”岁黎看着功法封面上的两个字,这名字还真是简单粗暴。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练会这本,”鸢沁又抛给岁黎一把剑,“你就用这把剑试试。” 这把剑只是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铁剑,连一丝灵力波动也无,但正是普通的剑才能更好地领会剑法的一招一式。 岁黎已有六年未握剑了,她原以为自己早已将剑法忘了个干净,可手握上剑时下意识便已挥出了完美的一招。 岁黎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血液中沸腾的热意,双眸轻阖,复又缓缓睁开眼里带上了坚定之意。 无望深渊没有昼夜的变换,终日被阴森渗人的天空覆盖,待在这一方天地才是真正的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岁黎一剑斩下疾风狼的头颅,妖晶咕噜一声落在地上。 还没等她上前捡起,巨大的熊掌碾碎妖晶,仰天长啸,震的整个山林的鸟扑通飞起。 第10章 燕三娘 熊的爪子锋利无比,长度赶上了岁黎的小臂,一掌下来不死也得残废。 “这是三阶利爪血宁熊!”岁黎暗暗道。 这片森林明明都是二阶疾风狼的地盘,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三阶妖兽? 如今她的修为只有心动中期,而这只三阶利爪血宁熊起码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元婴期。 她什么法器也没有,要跨越两个大境界的差距何其艰难? 怕不是一掌就能将她打个半残! 在思索期间,三阶熊早已朝她冲来,如今二者差距不过一丈。 岁黎脚向后一蹬,身形轻盈如燕,两三步就上了身后的巨树。 眼前的人突然消失,利爪血宁熊先是懵了一瞬,然后大步流星冲上前,抱着树使劲摇晃。 树叶哗哗落下,树上的岁黎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摇晃感,她平衡住身形,隐藏在茂密的树叶间观察着利爪血宁熊。 两个大境界的差距不是蛮力可以抵消的,但三阶妖兽还未开化,没有很高的智商。 这也是岁黎的优点,她会动脑子,蛮力不行就智取。 利爪血宁熊见摇晃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将食物摇下来,着急地跺脚。 “吼吼!”一声又一声怒吼发出。 岁黎从芥子袋中取出弩箭,对准利爪血宁熊的脑袋,咻的一声,弩箭发出破空声,打在利爪血宁熊头上却没有造成一丝伤害。 这个食物竟然敢伤害它! 利爪血宁熊怒极,锋利的爪子向前挥舞,每一下都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饶是再粗壮的树干也抵不住接二连三的攻击,岁黎甩出一张二品符篆,冰霜涌动。 她一个踏步跃上另一棵树上,弩箭咻咻咻发出,一只深深嵌入利爪血宁熊的眼珠。 利爪血宁熊狂躁地转换动作,无差别地四处攻击,力量瞬间增大,周围的树干尽数倒下。 岁黎被逼得四处逃窜,就在利爪血宁熊以为一丈能拍碎这个可恶的人类时,岁黎突然勾起一个笑。 “雷狱囚笼,起!” 岁黎双手向上抬,以利爪血宁熊为中心的四个角缓缓升起一个雷电编制成的牢笼。 电弧闪烁,利爪血宁熊的爪子一碰上就被电击。 雷狱囚笼乃是雷霆诀中的一个法术,短时困住比自己高两个境界之内的不在话下。 被困住的利爪血宁熊宛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利爪血宁熊肉不怎么好吃,但是皮毛可以卖个大价钱,岁黎把皮毛分离放进了芥子袋。 她抬头四望,周围树倒的差不多了,刚刚逃窜间随意找了个方向,现如今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看来出去后要找器修做个方向盘了,不然也太容易迷路了。 岁黎将残留的血肉简单埋了一下就凭直觉找了个方向前进了。 无望深渊地域辽阔,但大处是被森林覆盖,这种形似人脸的树干看久了也不觉得阴森了。 “主人,你觉不觉得这里我们好像来过啊?”瞑一直缠在岁黎的腰上,观察着四周。 岁黎轻轻按住瞑的头,装作若无其事般,“别说话。” 何止是在一个地方打转,她还察觉到了一股探究的目光。 岁黎当做什么都没发现,一边继续前进一边暗暗摸索阵法。 咻的一声,一个小黑点冲过来,还未待岁黎看清,黑点消失,无数支冰箭像是凭空出现般,从四面八方射来。 铛铛铛,长剑与箭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岁黎的动作干脆利落,无一支冰箭可近身。 散落一地的冰箭化作水渗入泥土,嫩芽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眨眼间便长成藤蔓。 “有趣,”岁黎道。 藤蔓灵活地从各个方向袭击,岁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法几乎是运用到了极致。 藤蔓仿佛野草般怎样都砍不尽,砍了一批新的一批很快接替,连喘息的时间也无。 岁黎身上已经被藤蔓抽了好几道口子,血肉绽开,她匆匆吃下一颗补灵丹,丹田内告罄的灵气瞬间回满。 剑光闪烁,精妙的剑招令人眼前一亮,一招一式都令人意想不到。 远处,一头发斑白的老者静静地看着岁黎,如树皮般的手摩挲着龙头拐杖。 她看见岁黎服下一颗丹药后灵气瞬间回满时,混浊的眼眯了眯。 略一抬手,只见指尖缠绕着一圈黑色的符文,一个小到不起眼的符文脱离,旋转着变大,一阵飓风穿过森林。 正在吐毒液的瞑紧紧地缠住岁黎的腰,生怕被飓风吹走。 呼呼的风声咆哮着从耳边飞过,长剑有大半插入地底,岁黎低头,拼命握住剑柄。 她将全身的灵力汇聚在手上,飓风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丹田内的灵气又被消耗。 一颗补灵丹下去,浑身像是被清水洗刷了一遍。 “小妮子,”老者的身形如鬼魅般闪现到岁黎眼前,“交出你补灵丹的丹方以及你的剑术,饶你不死。” 无数铭文围绕在老者周边,蓄势待发,像是岁黎拒绝的下一秒就会冲上来般。 岁黎握剑的手紧了紧。 丹方倒是可以交出去,这本就是她少时炼丹时改良的算不得多稀有。 但是这剑术乃是岁家人代代相传的,只有岁家人才被允许练,若是交出去了她无颜面对岁家列祖列宗。 “补灵丹丹方我可以交给你,但这剑术不行,”岁黎半步不肯退,“我还有其他丹方可以一并交于你。” 老者笑了,周身缭绕的铭文也飞速转动,“老身说过,不交就得死。” 话音落地,铭文如风袭来。 岁黎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密密麻麻的,也不似蛊虫,光是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铭文在距离一尺时炸开,连火光什么的也没有,就仿佛是凭空消失。 但岁黎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因为她甚至怀疑刚刚的所有攻击都是这诡异的东西的杰作! 砰砰砰,火焰、藤蔓、冰锥、风卷、雷电在同一时间出现,令人措不及防! 恐怖的威压压得岁黎快要喘不过气,自己的雷电在这些剧烈的攻势下不足一提。 岁黎闭上眼睛,呼吸放缓,站在风暴中间竟一动不动。 老者皱眉,心头弥漫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在她想收回铭文时,四周突然从地上飘起一阵灰色雾气。 雾气腾然上升,大雾弥漫,遮蔽视线,目光所及只有眼前之处能看清。 灰色雾气中游荡着黑色的身影,无数厉鬼嚎叫着,想要冲破雾气的屏障,撕碎眼前一切活物! 老者手止不住地颤抖,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她终于等到了! “来者可是鬼族!我是鬼王归玄座下燕三娘!”老者高喊。 第11章 灵纹师 无望深渊竟然还有人知道归玄? 雾气中央的岁黎晃了晃手中的镯子,“归玄,她说她叫燕三娘。” 归玄的身影很快从镯子中出现,他一抬手,鬼气立马飘回地底。 雾气消失,没了鬼气的遮挡,燕三娘清楚地看见女子旁边的那人,那么熟悉。 她往前走了两步,砰的一声跪下,朝着归玄磕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属下燕三娘,拜见鬼王!” 相较于燕三娘的激动,归玄的表现可以说的上平静,他抬手让燕三娘起来。 “如今鬼帝都消失了,谈何来的鬼王?”归玄自嘲道。 燕三娘擦了擦眼泪,“您千万别这样想,帝尊是何等的人物,那群蝼蚁怎么可能伤到帝尊。” 什么鬼帝,帝尊的,听得岁黎一头雾水。 燕三娘的视线放在岁黎身上,她眼睛上下一扫岁黎,问道:“您为何要找一个人族?” 作为为数不多存活的高阶鬼族,燕三娘自然也是知道归玄一直守候在忘川河畔寻一个有缘人。 但具体干什么,这不是燕三娘知道的范畴。 但无论干什么也轮不到一个人族啊! 人族狡猾,恶毒,害的他们帝尊到如此地步。 想到这里,燕三娘看岁黎的眼神带上敌意,周身缭绕的铭文又开始蠢蠢欲动。 “自己人,”归玄撇了燕三娘一眼。 燕三娘立马收敛敌意,下一刻,归玄的传音在脑海中响起,“她或许是鬼族复兴的关键。” 复兴鬼族! 这是燕三娘梦寐以求的事情。 “自己人啊,”燕三娘笑容满面,只是她老态龙钟的脸笑起来怎么看怎么阴森。 周身的铭文也跳起来,憨态可掬。 岁黎好奇极了。 “你这铭文是什么东西?”归玄问道。 燕三娘抬起手,手指上有一圈黑色的符文,“这是灵纹,属于上古时期的法术了。” 显而易见,这灵纹威力极大。 归玄也很感兴趣,但他学这个也无用,因此他指了指岁黎,“教她。” 被指到的岁黎也不惊慌,镇定道:“我可以拿我自己改良的丹方与你交换。” 她不傻,这灵纹一看就威力极大,若能掌握也会成为一大利器,在这风云诡谲的修仙界能多掌握一个本领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概率。 燕三娘细细思索了一番,这番交易看起来是她吃亏,但是丹方的价值也不可估量。 她活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能立马就回满丹田,且毫无副作用的补灵丹。 “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学不会丹方不予退还,”燕三娘道。 “那是自然。” 她说的笃定,令归玄不自禁笑了笑,“你对自己这么自信?” 岁黎垂眸看不清神情,只是淡淡道:“有没有自信又能如何?总归不能还未开始就已经认为自己学不会。” …… “灵纹其实也不是什么很玄奥的东西,只是太难学会,盖失传,”燕三娘手指上的符文密密麻麻,铭文小人全体出动,绕着她周身飞舞。 黑色的铭文小却精致,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看不清详情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时不时有铭文小人好奇地碰碰岁黎的脸颊,有一种柔软感。 燕三娘手指一收,铭文小人尽数飞回,化作符文缠绕在燕三娘手指上。 岁黎不禁感叹道:“真是奇妙。” 饶是她读过再多的古籍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东西,光是凭借这种看似简单的符文便可发挥出那么大的威力。 燕三娘睨了岁黎一眼,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盆冷水,“别高兴太早,想要达到我这种水平还早着呢。” 更何况这人类还不一定能学会灵纹。 “灵纹一道不比其他,不能领略到其中奥妙便是再天赋异禀也无用,”燕三娘道,“但是具有灵纹天赋的人可谓是万中无一,正是因为灵纹师稀少,只要灵纹师现世那将会受到万人敬仰。” 但可惜了,她是个鬼族,灵纹师这一身份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岁黎点点头,心中的担忧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坚定下来。 “吃了这个。” 岁黎问也没问就咽了下去,拇指大小的药丸入口即化,接着从丹田处传来一股暖意,游走在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双眼,暖意一点点变得滚烫,让她不得已闭上双眼。 岁黎感受着眼部的滚烫,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朵上,耳畔就是漂浮的清风。 “睁眼。” 岁黎睁开眼睛,眼前却换了个景象,她没看见燕三娘的身影,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几许白点如星子般闪耀着温和的白光。 燕三娘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又仿佛就在眼前,缥缈不定,“若是看见了白点便用你的神识尽可能地去捕捉。” 神识去捕捉? 岁黎心神微动,神识尝试着去触碰白点却扑了个空。 这白点摇晃着离开,到处晃悠,窜入远处消失不见。 岁黎咬了咬唇,再次尝试去捕捉白点,可是当神识碰到白点时却穿过了白点。 她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不知何时白点变得多了起来,和布满星子的夜空无比相似。 这么多白点,她硬是捉不住一个,难道真是如燕三娘所说,她没有灵纹天赋? 但这话也不算很对,岁黎确实能感受到和白点之间有若有似无的联系啊。 或许是方法出了问题? 岁黎屏息,将逸散的神识归拢,庞大的神识拧成一股,缓缓地接近白点。 终于,神识成功触碰到白点,但与此同时,巨大的拉力拉住神识不让离开。 像是拔河一般,岁黎的神识和拉力较量着,死死地拽住白点朝向自己,白点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化作流光钻入身体。 找到了正确的捕捉方法,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接下来就是照葫芦画瓢,除了要与拉力较量没什么很大的难度。 但说来容易,这巨大的拉力还是极大的耗费了岁黎的神识,待神识耗尽的前刻,眼前又是一花,漫天的白点消失,燕三娘出现在眼前。 燕三娘握住岁黎的手腕,神识消耗大半的岁黎毫无力气抵挡。 燕三娘细细地感受了一番,严肃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惊诧的笑容,“咦,倒是奇怪,竟然还有这种情况?” 第12章 奉命等候 归玄抱臂斜倚在树干旁,闻言问道:“直说,不要卖关子。” “其实也不算大事,只是这小妮子神魂竟然出奇的强大,和那位有的一拼。” 归玄懒散的神情一顿,不自觉站好,眉头紧拧,“可是真的?” 燕三娘点头,言辞凿凿,“不错。”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的岁黎是稀里糊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归玄的视线落在岁黎身上,他从未见过那位的真面目,只见过身形,这样一看,二人的身形似乎也很相似。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就又被否定,怎么可能呢,那位最是痛恨修仙者,哪怕是有来世也不可能会成为一个修士,更何况已经没有来世了。 或许能融合鬼气与灵气之人实在是稀少,身形像也是一种缘分。 “只是说你和一个故人很有缘分罢了。” 岁黎嘟囔一声,“神神叨叨的。” “确实,你的神魂很是强大,因此能捉住这么多白点也不算很稀奇,但不可否认,你的天赋也很强,”燕三娘道,“灵纹一道的第一步你算是成功了。” 但也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的路途漫长的很。 …… “王上,此子天赋异禀,我估摸着她的骨龄不算大,心性什么的竟然是超脱这个年龄的。” 这么些天,燕三娘在教导岁黎的同时也在观察着这个被归玄寄予厚望的人类。 虽然小妮子身上的鬼气浓郁,可到底还是人类,他们鬼族与人类可谓是不共戴天,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仇恨永远不会消失。 王上身为那位的近臣,没道理会对一个人类这么优待。 燕三娘心绪百转千回,完全想不明白缘由。 归玄轻叹一声,“我奉命在忘川等候,数万年才等到她。” 奉命?奉谁的命? 这样想着,燕三娘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归玄还是那个姿势不变,只是身形僵硬了许多,垂眸时思绪已然飘向记忆深处。 他虽说是帝尊的近臣,可是帝尊之下还有四大护法,四大护法才是与帝尊最亲厚之人。 归玄只不过与其中一个护法较为熟识。 帝尊陨落那天,原本就腹背受敌的鬼族更是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士气,从此一蹶不振。 四大护法已去其三,眼见最后一个护法阿银想与神族同归于尽,归玄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厉声道: “尊上是何等的人物,怎会轻易陨落!阿银你如今是鬼族最后的希望,难道你希望尊上回来后,看见我族沦为神族的阶下囚吗?” 话虽如此,归玄心中却比谁都清楚—— 纵使尊上修为盖世,神族亦非等闲之辈,尤其是他们奉若神明的神女,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尊上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阿银脸上全是血,分不清到底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眼前被渲染的红彤彤一片。 她神情恍惚,被归玄拉住手腕神情也没什么你懂个,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报仇! “阿银!”归玄又喊了一遍,他加大了声音。 阿银恍惚的神色一顿,失焦的瞳孔凝起,她冷冽的视线落在归玄身上,竟扯出一抹笑。 “对,我倒是忘了一件事,”阿银反手握住归玄的手,力气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鬼王归玄听令——,”阿银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眼神却冷到了极点,“我要你驻守忘川,等待一个人类,并把鬼族交托于她,你可明白?” 她把一枚镯子往归玄手里一塞,单手掐诀,归玄被定在原地。 “你还是要去送死?”归玄忍痛问道。 阿银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武器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 “归玄,鬼族就交给你了,记住你的使命,终有一日,我们要将今日之辱,一五一十地讨伐回来。” 她不再看归玄一眼,毅然决然地转身。 “阿银,阿银!”归玄目眦欲裂,却只能死死攥住那枚镯子,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上,王上?” 归玄回神,在燕三娘担忧的目光下摇头,“无事,只是又想起了从前。” “为什么要找一个人类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护法走前交给我的任务。” “可是银护法?”不等归玄回答,燕三娘又自顾自道,“想来也只能是银护法了,想当年几位护法是何等的令人尊崇,如今……唉,都怪虚伪的神族。” 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表面上正义凛然,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肮脏龌龊的事,实际比他们鬼族还要心黑。 归玄手紧紧握成拳,眼里略过冷意,这笔债他从未忘记,总有一天他要以神族人的鲜血祭慰他鬼族亡魂! …… “为何我只能召唤出一个铭文?” 岁黎看了看燕三娘身边密密麻麻的铭文,又看了看自己身边唯一一个铭文,两相对比显得空荡极了。 燕三娘哼笑:“也不看看我修炼了多久,要是连这点都不能召唤出来那岂不是白修炼了。” 这点…… 岁黎瞅了瞅快被铭文淹没的燕三娘,再次刷新了自己对这点的认知。 如果这都叫这点,那自己这一个是不是根本不够看。 燕三娘很明显注意到了岁黎的目光,也能猜到岁黎的心中所想,她的拐杖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岁黎的额头。 “出息,你是没见过真正的顶级灵纹师的厉害,身上能召唤出的铭文可以当做盔甲了。” 岁黎捂着自己被打红的额头嘟囔道:“这灵纹简直闻所未闻,我哪知道灵纹师的风采啊。” “还是年纪太轻啊,多看看古籍什么不知道。” “我可是把岁家藏书阁所有的古籍都看完了的!”岁黎不服气道。 岁家有个规矩,凡是练剑出错的都要被罚在藏书阁阅览一个时辰的古籍。 而剑法实在太难,岁黎被罚过不少次,这么多年来早就把藏书阁看了个遍,这灵纹硬是没听过。 燕三娘淡淡道:“那就是你们家藏书阁收录的书还不够。” “不可能,我岁家藏书阁收录的书品类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那你可听过鬼族帝尊?”燕三娘视线紧盯岁黎,仿佛要是岁黎说个不字她就能立马晕过去。 岁黎连忙点头,“但是记录的也不多,只知道她穷凶恶极,十恶不赦。” 燕三娘冷笑一声,“好一个十恶不赦,果然是史书由胜利者谱写。” 她手紧握成拳,愤愤道:“当年也是如此,明明是我们尊上创造出的灵纹,神界偏说是他们神女创造的,然后倒扣我们一个偷窃的罪名,还是尊上脾气好,不然我们早杀上神岛了!” 在一大段文字中,岁黎敏锐关注到了“神岛”二字,和之前归玄提到时的语气一模一样,能看出来对这所谓的神岛充满了怨气。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这神岛就是飞升之人所待的地方吗?” 第13章 神岛 岂料燕三娘听见询问立马闭上嘴,似笑非笑地看着岁黎,“想套我话啊?要是被你套成功了,老身岂不是白活这么些年。 岁黎讪讪道:“您也太谨慎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而已,又没什么坏心思。” 她受到归玄的帮助,又被托付重任,也算得上是半个鬼族人。 而那什么神岛又是鬼族的仇人,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多了解一些仇敌也不是一件坏事。 燕三娘仍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这不是我能告诉你的,就算告诉你了,以你现在的力量又能如何?所以了解多了对于你现在而言并不是一件益事。” “你们都这样说,”岁黎闷闷道。 何其相似的话语,哥哥也对她说过。 不过她也不是容易陷入死胡同的人,现在不告诉她就算了,以后总能知道的。 神岛什么的离她还很远,她最近的仇还没报呢不是吗? 岁黎眼里略过一丝冷意,眼中的情绪意味不明。 “三娘,你可愿随我们一同离开这无望深渊?” 燕三娘闻言露出一抹苦笑,“王上,不是属下不愿离开,而是这离开的门有修为限制。若是要我废去这半生的修为换得出去,那属下不愿。” 鬼族精锐本就死去良多,若是她再废去修为,万一有朝一日能复仇,那岂不是少了一份助力。 归玄摸着下巴,“这无望深渊还有出去的门?这不是天道的作风啊。” “再不是又能如何,这又不是真正的天道,行事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呢,他们极为看重脸面,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错令人诟病。” “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时在能见面了,”归玄感叹道。 纵使岁黎这丫头天赋多么逆天,能长成与神族抗衡也要数年,而他的时日本就不多了。 “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区区数年,只要能看见大仇得报,属下愿意等。” 起码不是没有盼头的等了不是吗? 燕三娘笑了笑,“王上快些离去吧,看样子岁黎已经收拾好了。” “三娘,保重,”归玄郑重道。 燕三娘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王上,您也要保重。” 相信离别只是暂时的,未来一定还会再见面。 只要这丫头能飞升,彻底有了收服万鬼的能力,届时,她就会被召唤,就可以离开这无望深渊。 两月后 院子里的石头又被剑气劈开,岁黎收起剑上前,细细观察石头的切面。 石头切面光滑平整,与角落里的碎石对比简直如同一面镜子。 岁黎对于剑的使用已然出神入化,但她仍未感受到剑术一道最重要的剑意。 如果说法修最重要的是灵根的好坏,丹修最重要的是丹火的品质,那么剑修最看重的就是剑意。 剑意是剑术中的意境和情感表达,也是剑术中的精神内涵,涉及剑手的精神世界,能影响到剑法本身。 只有真正生出了剑意才能做到人剑合一,让手中的剑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但是剑意岂是那么容易生出的,多少剑修穷极一生也无法领会到其中的奥妙。 “还在想办法领会剑意?”鸢沁倚着木门,摇摇头。 “剑意这东西不是一两天就能领会的,呆在这一方天地一辈子也无法窥探剑意的奥妙,你如今也没有刚来时那么弱,是时候历练历练了。” 历练?在无望深渊? 许是岁黎眼中的疑惑太甚,向来不爱多说的鸢沁破天荒地解释道:“无望深渊这地方很大,危机四伏。 但机遇和危机相伴,你若是有本事大可将这里运用到极致,况且你也可以在历练中慢慢领悟剑法。而不是只知道练其形而不解其意。”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哪怕是看似死寂的无望深渊历经千万年也有不少机缘。 光说不练假把式,修仙就是要多历练,因此岁黎点点头,目光放在了天际。 既然天道要将她逼入这里至死,那她偏要以精彩的姿势杀出这死地。 岁黎在第二日就离开了木屋,随便找了个方向前进。 “主人,这里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我们去哪里历练啊?” 瞑恢复原型后,一条有手臂粗的蛇游走在岁黎旁边,吐着蛇信子,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这里虽然是森林,但是片草不生,只有裸露的夹杂着鲜血的泥土,走两步就可以看见不知名生物的白骨。 岁黎踏过一个骷髅头,鞋子正好落在一截短小的白骨上,看样子还是指骨。 瞑弯曲着身子,左扭右扭,平时极快的游走速度在这里放慢不少。 “你是不是傻,”岁黎一把将瞑捞起来,带着他往树干点了点,“你不会上树吗?” 这里的树挨得极近,几乎是树贴着树,因此空隙极小,按瞑现在的长度可以轻松跨过。 但他显然没想到这个方法。 上了树的瞑没有了别的东西的阻拦,速度恢复,甚至由于在高处,视野扩大不少。 “前面有人,”瞑突然道。 话音刚落,正巧岁黎也看见了朝自己走来的一男一女。 两人的身躯包裹在巨大的黑色袍子中,帽檐极为宽大,抬起眼看向岁黎的目光阴森。 女人看着岁黎的脸双眼冒光,她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那张脸左半边精致,但是右半边坑坑洼洼,上面的肉像是虫子附在上面。 “我要她的脸,只有这样的脸才能配得上我,”女人轻轻一笑,对着旁边的男人命令道,“老规矩,不要伤了脸,剩下的随意。” 男人没有说话,但是双刀已经出鞘,在微光的照耀下泛出阵阵寒光。 这里的人怎么都有这种奇怪的爱好,上一个是爱吃人,这一对还喜欢别人的脸。 对比他们,岁黎感觉自己还是太善良了,起码她杀人会给个痛苦,不会虐杀呢! 这狗天道莫不是瞎了眼将她定义为十恶不赦之人。 黑袍男人速度极快,眨眼间双刀就已经逼近岁黎眼前,带起的风扬过岁黎发梢。 岁黎提剑迎上,普通的铁剑在这一看就为上品的剑面前,硬拼肯定是铁剑裂开,因此岁黎没想着硬刚。 她另一只手掐决,雷电自指尖亮起,轰隆一声,像火花般炸开。 第14章 洞府 黑袍男人被突如其来的雷电炸开,双刀抬起挡在自己眼前,电光被隔绝在外。 “你是剑法双修?”黑袍男人开口,嗓音嘶哑破碎,像是许久不曾说话。 岁黎白了他一眼——这还用问? 岁黎左手引雷,右手持剑,攻势如疾风骤雨,黑袍男人的双刀阻挡的动作挥出了残影。 而男人看似乱挥的动作却次次精准挡住攻击,足以窥见其不可小觑的实力。 噹的一声,双刀与附着一层电光的铁剑相碰,电蛇顺着双刀蔓延,黑袍男人吃痛,却扔紧握刀柄。 黑袍男人迅速拉开距离,另一只双刀在手中旋转一周又被猛地掷出,裹着一阵杀意直扑岁黎命门。 岁黎的腰弯成一个险峻的弧度,刀刃几乎是擦着鼻尖飞过,她伸手握住刀柄,刀柄飞回时被她紧紧拽住。 主人对本命法器的召唤力巨大,岁黎已经可以听见骨骼的声音,她单手结印,随后迅速松手。 印记伴随着双刀朝黑袍男人飞去,在一米处砰的一声炸开,一阵火花带闪电,炸的黑袍男人一条手臂深可见骨。 黑袍男人的目光紧盯岁黎,语气还是平淡无波,但莫名让人感受到了他的怒气,“你,很好。” “谢谢夸奖,”岁黎皮笑肉不笑。 “瞑,这女人交给你了,拦住她即可,”至于她,要亲自会会这人。 黑袍男人双刀向下一划,血液攀附在刀刃上,诡异的是双刀竟贪婪地将血液全部吸收,吸收血液后的双刀锋芒更加锐利。 一看就是邪物。 但巧了不是,她修炼的功法正好压制这种邪物。 岁黎屏息凝气,感受着真气游走在经脉,灵气运转一个周天后汇于手上。 轰隆一声,乌云密布,雷电从天边劈下,正好落在岁黎剑尖,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紫色雷球。 雷电酝酿,困于小小一方天地,挣开时交织出一张巨大雷网。 黑袍男人见势不妙,想离开雷网范围,岁黎微微勾唇,剑已出手。 一心二用的黑袍男人逐渐落于下方,岁黎斜刺而出,剑刃刺入腹下。 岁黎用力朝下刺入,拔剑时一脚将黑袍男人踹翻在地,她脚尖一点,手指往下压。 一阵令人牙酸的噼里啪啦声响起,眨眼间黑袍男人皮肉已成了焦骨。 “就这种实力也想肖想我的脸?”岁黎脸上沾上了刚刚飞溅过来的鲜血,伴随着她冰冷的神情,如鬼魅般邪肆。 “你竟敢杀了他!你怎么能杀了他!”女人怒极,双手运起灵力。 “老实点。” 火花刚从女人掌心燃起就被岁黎踩灭,一只手用力拽着女人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在女人完好的脸上游走。 “这里可是无望深渊,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岁黎轻轻一笑,冰凉的匕首拍了拍女人的脸。 “若是我输了,我的脸此刻就在你手上了,但现在是你们输了,所以他的头在我脚下。” 她一个刚来无望深渊的人都懂得成王败寇的道理,这女人竟然不懂? 看来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人间险恶啊。 这样的状态其实挺像她以前的不是吗,她也是被家人被哥哥保护得太好,不知人间疾苦。 “你不能杀我!”女人叫道,“你若是杀了我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这话让原本想一刀结果她的岁黎停下手,抬起眼示意她继续说。 女人咽了咽口水,在出卖那群人和死之间选择了前者。 虽然出卖他们可能也落不到好处,但是要是不能说出让这疯女人满意的事,就是立刻死啊! “几天前突然有人找上我们,说是无望深渊有一个大能的洞府开启,这鬼地方虽然死人不少,但是死去的大能屈指可数,因此我们就打算前去凑热闹。” 她边说边观察着岁黎的神色,但是很可惜,岁黎脸上并没有出现那种欣喜的神情。 “说完了?”岁黎淡淡道。 察觉到杀气,女人疯狂摇头,急忙找补,“没有没有!听说那个大能的洞府里有他的传承,还是关于生死人肉白骨的。” 生死人肉白骨这等术法若是掌握,那以后出去也不怕被伤成什么样,反正只要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 这岁黎倒是起了一点兴趣。 “这下总没了吧?”岁黎朝女人温柔一笑。 女人呐呐摇头。 “那你可以去死了。” 在岁黎温柔得不像话的语气中,一阵天旋地转,女人头身分离。 岁黎刚想离开,却又想起她现在这么穷,最快的暴富方式是什么呢? 当然是抢劫啊! 于是岁黎脚步一转,将两人腰间的芥子袋拽下,余光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女人腰间亮起了白光,她伸手拽下,一根细细的白丝延伸向远方。 “看来误打误撞还能去碰碰运气,”岁黎感叹一句。 她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涨经验,结果好地方就送到眼前了。 岁黎跟着白丝前进,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岁黎看见了一群黑袍人。 怎么,这黑袍还带批发? 岁黎没有黑袍,但她有斗笠啊,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用。 在一群黑袍人之间戴着斗笠的岁黎虽然突出,但也是没人和她交流,都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 岁黎也没想着去套信息,默默走到了一棵树下,抱着剑暗暗打量着四周。 听闻无望深渊里的人全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但遇见鸢沁后她又总觉得可能有冤情。 但冤情不冤情的先放一边,这里聚集的人似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谁家好人会把玩骷髅头啊! 有着明显特征的骷髅头被一人把玩着,看那光泽想必平时没少玩。 轰隆一阵声音传来,所有黑袍人精神一震,齐齐看着一栋巨大的建筑凭空拔地而出。 黑色的建筑拔起时将周围的树顶开,树四分五裂,狠狠砸在地上。 这栋黑色的建筑正如所形容的那样,黑漆漆一片,雕梁画栋什么的全部隐匿,偌大的屋子散发着阴森感。 来的人很多,岁黎跟着人群混入其中,刚踏进洞府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白光乍现。 视野恢复时,岁黎甩了甩发昏的脑袋,眼睛扫过所处的空间。 与黑漆漆、毫无美感的外观相比,洞府内可谓是别有洞天,目之所及皆是不凡之物。 床是极品寒冰玉,桌子椅子上面镶嵌的也是上品灵石,就连书架上的书也一看就是孤品。 就算是她家最鼎盛的时候也不敢这么造啊! 这到底是哪个大能的洞府,这么豪横! “那为什么我们不全搬走?我的内界空间放得下的,”瞑见岁黎双眼放光却没有动作,很是疑惑。 岁黎叹了口气,“这只不过是一个幻想罢了,这种洞府能带走的只有记在脑子里的,其余的全是一段记忆。” 第15章 魔族传承 这种秘境只是一个历练的场所,而不是寻宝的地方。 唯一能从这里获得的也只有一些功法,幸运的有缘人或许能得到大能的传承。 但是传承,光听名字就知道极难得到。 可是这个传承是关于生死人肉白骨的治愈之术,若是修得了这个于修炼有益而无一害啊。 岁黎抬头仰视穹顶,宫殿顶部拱起成一个弧状,一只红色的眼睛绘的栩栩如生,眼睛周围几滴血液顺着穹顶,将落未落。 整个空间入目所及之处全是幻象,连架子上的书翻开来也是一片空白。 “莫非又是幻阵?”岁黎葱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扫过书脊,薄薄一层灰附在指腹上。 书脊上原有的名字随着岁月的洗礼变得斑驳,看不甚清。 “推开这扇门,”归玄虚弱的声音飘出。 岁黎道:“哪里有门?” 她疑惑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书架上,突然手下一个用力,看似很沉的书架被轻飘飘移开,露出后面的甬道。 或许是太长的缘故,甬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抛一颗石子进去都可以听见回声。 岁黎翻了翻从黑袍女人那里得来的芥子袋,找到了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算不上大,仅仅只能照亮脚下。 但也足够了。 嘀嗒嘀嗒的水滴声不绝于耳,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在好一通七拐八扭之后,总算是看见了火烛的微光。 岁黎刚踏出甬道,水滴声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她抬头,与不远处的三双红色眼睛正对上。 再加上地上一摊水迹,好了,她或许知道是哪里来的水滴声了。 这明明是人家的口水啊! 如山一般的威压朝岁黎扑来,压得岁黎快要喘不上气,思维还没跟上来,身体已经下意识有了动作。 跑! 这甬道虽然很小,但是一个头通过还是绰绰有余的,被追上了不就只有等死的份! 但和想象中的行动轨迹不一样,岁黎只感受到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却并未察觉到背后的风声。 她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脚步也下意识放慢。 “主人小心!”瞑大叫一声,整个身子立起朝前攻击,只余尾尖一点缠在岁黎手腕上。 一个硕大无比,布满黑麟的头颅几乎占据了前方整个甬道,猩红的妖眸死死盯着岁黎,腥臭的热气扑面而来。 该死的,这妖兽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岁黎一把捞住瞑,阻止了他这近乎自杀的行为,然后折返疯狂地向前跑。 前有狼后有虎,她运气果然还是很差,凑个热闹都能羊入虎口。 “炸!” 在靠近甬道尽头时,岁黎抛出几张爆裂符,甬道十分牢固,一点碎石也没落下,但那措不及防的爆炸反倒是将三头妖龙被炸的往后退。 岁黎脚尖轻点,踏空落在三头妖龙的一只头上,左手抛出瞑,右手将剑死死插入妖龙的头顶。 瞑精准无误地落在妖龙的眼睛上,吐出一口毒液,妖龙吃痛,仰天大吼大叫,脖子疯狂晃动企图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蝼蚁甩下。 岁黎死死握住剑柄,尽管手臂被震的发麻也不敢松懈,她另一只手掐诀,看准时机朝另一个头的嘴里扔了一个雷团。 “吼!” 雷团炸开,三头妖龙的半边嘴被炸的鲜血淋漓,焦黑一片,脖子疯狂舞动,穹顶不断落下碎石。 妖龙的战斗力经这两招大大下降,岁黎见此拔出剑,掐了一个诀,地面横生数个藤蔓,缠绕住妖龙的四肢。 岁黎借着粗壮的藤蔓滑下,落地时拍了拍手。 “本来不想这样做的,但谁叫你拦住了我呢,”岁黎弯起嘴角,上下打量着三头妖龙,赞赏地点头,“三头妖龙,想必内丹价格不低。” 以前的她从来没有为修炼资源所担忧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不背靠宗门的她什么资源都得自己赚。 岁黎拿着剑一顿比划,心里思索着从哪里开始找内丹。 “吼吼吼!” 妖龙突然大叫几声,震耳欲聋,随着它的吼叫声落下,四面的墙壁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一个苍老却又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何人胆敢在此造次。” 黑烟迅速聚拢,虽然没有化成具体相貌,但岁黎硬是感受到了黑烟包裹下那道阴沉的视线。 刹那间,岁黎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竖起,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叫嚣着逃跑。 但来人似乎看出了她逃跑的意图,身后的甬道登时消失,最后的退路也被堵上。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想来只有这洞府的主人。 这方天地本就属于他,一草一木完全在他的掌控下,哪怕是渡劫期修为在这种天然的劣势下都讨不了好。 于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岁黎果断低头抱拳,“晚辈不是故意打扰,只是这三头妖龙先不放过晚辈,晚辈不得已才反击。” 说实话,大多数魔修性格都阴晴不定,岁黎也不敢赌遇见的是不是那少数。 出乎意料的,此人突然笑了起来,反问道:“你可知我这妖龙并非活物?” 岁黎不知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黑烟轻轻抚摸这三头妖龙的脖颈,三天妖龙舒服地哼唧出声,全然没有在岁黎眼前的凶狠样。 “看来它很喜欢你的神魂,”他悠悠道。 神魂这东西是所有修士与生俱来的东西,不论是妖修鬼修还是魔修,神魂均无差别。 岁黎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妖喜欢她的神魂的,还是几万年前的妖。 “站那么远做甚?”虽然黑烟没有眼睛,但岁黎就是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 “难不成你不想要我的传承?” 这下岁黎傻眼了,刚不是还在聊神魂吗,怎么就跳到了传承? 思绪万千,但岁黎还是立马应道:“想,当然想要。” “你一个修仙的也不怕吃不下我魔修的传承,”他轻嗤一声。 是该说这人傻呢,还是说艺高人胆大,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若是其他的传承我或许担忧会吃不消,但前辈您的应该不会。” 因为她根本就没在这里感受到魔修的暴戾之气。 魔修极易走火入魔,走火入魔后暴戾的气息容易感染正常人,这也是如今魔修与其他修士对立的原因。 都怕冷不丁的被感染,变成一头怪物。 第16章 反杀 “你想得到我的传承?” “自然,”岁黎毫不犹豫地说。 若是没遇见洞府主人还好,既然遇见了,岂不是她与这传承有缘? “我的传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他笑的神秘莫测。 话音落地,岁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凭空而起,一小缕黑雾分出,从岁黎眉心处钻入。 霎时间,岁黎头痛欲裂,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锤子,从上至下,一寸寸敲击着她的骨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成了碎渣。 岁黎痛到痉挛,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仿佛有无数根绣花针,在骨缝间耐心地穿刺,一下又一下,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视线都模糊了。 “吼!” 三头妖龙的吼叫声近在咫尺,它眼冒嗜血红光,势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咬死。 岁黎完全是凭本能应对,尽管拿剑的手止不住地痉挛,不受控制地抽搐,动作却是丝毫没有停顿。 试炼的缘故,三头妖龙的修为被强行压制,勉强和岁黎打成平手。 “天雷无妄,火雷噬磕,木雷咒!” 岁黎掐诀的手化作残影,几股粗壮的雷电朝妖龙冲去,带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噼里啪啦声。 三头妖龙嘴巴一张,火焰如龙与雷电交织,形成绚丽的颜色。 无数雷电从天而降,倾泻而下的雷电犹如瀑布一般,占据了半个天幕。 在如雨幕般的雷电下,岁黎的身影几乎融在雷电中,让三头妖龙一时无法锁定。 “斩影轻鸣剑诀第一重,流光若影!” 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弧光,剑光若流光,眨眼间妖龙身上就出现了数道伤口。 “吼!” 满天的火焰无差别地四处扫射,所到之处燃起熊熊烈火。 岁黎提剑,磅礴剑气化作盾牌抵挡住了扑来的火焰。 她抬手,嫩白的手指上有一圈黑色符文,线条与铭文的组合给符文者上了层神秘面纱。 “灭,”岁黎启唇,其中一个符文从手指上脱离,变成一个指尖大小的头顶铭文的小人,蹦蹦跳跳地朝大火跑去。 铭文伸出两只类似手的结构,朝岁黎挥了挥,转身消失在大火中。 “咔嚓”一声,仿佛有镜子碎裂,大火从中间断成两截,铭文小人嘴巴大张,吸溜一下,火焰尽数熄灭。 铭文小人打了个饱嗝,又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岁黎手上,依赖地蹭了蹭岁黎的手指。 如今她是一阶灵纹师,仅能召唤出一个铭文,若修成顶级灵纹师,抬手便可翻云覆雨。 黑雾蹿到岁黎眼前,紧紧贴着岁黎指尖上的符文。 “你竟然是灵纹师?我还以为灵纹已经失传了。”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灵纹师就已经很稀少了,甚至隐隐有灭绝之迹。 灵纹一道神秘艰难,因此顶级灵纹师无论是在哪里都是被奉为座上宾的存在。 想不到死后这么久还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灵纹师。 岁黎避而不答,问道:“我可达到了你的要求?” 尽管唇角止不住地流血,岁黎身形依然笔直,如松如竹。 “勉勉强强吧,”他骄傲道。 此人小小年纪竟然能掌握灵纹,可谓前途无量,若是自己的传承能在此人手下发扬光大,也能发挥余热。 黑雾渐渐化成人形,毫无形象可言地盘腿坐下。 他扬扬下巴,示意岁黎坐在他的前面。 岁黎强忍着疼痛,一鼓作气盘腿坐下,坐下的那刻她清楚听见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尽管再不适,岁黎眉头也不皱一下,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还挺能忍,”他嗤笑道,“腿骨都碎了一句话也不说。” “这点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比不上灭魂钉带来的痛,那种魔气不断啃噬伤口,连放松也不能的痛才真真正正叫人刻骨铭心。 以至于现在的伤口也会时不时抽疼。 “行吧行吧,现在的小孩怎么都是这样子的,”他无奈摆手,“还是不如我魔族,起码痛了会大叫。” 岁黎想起数年前跟随父亲时看见的,魔族人倒地,四处翻滚,叫声划破天际的景象。 嗯,痛了确实会叫,属于音波攻击了。 他见岁黎陷入沉思,眼神闪了闪,咻的一下钻入岁黎脑海中。 黑雾顺畅无阻地进入岁黎神识中,他双手叉腰,得意洋洋,“还是本座厉害,轻轻松松就能夺舍。” 将传承留给别人多亏,还不如自己复活。 那些个老怪物全死了,届时魔族不就是他的天下? 相信有了他的带领,别说魔族,整个大陆都将匍匐在他脚下! “老东西想什么呢,”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冰锥,直直地穿过他的脑袋。 幸好他如今没有实体,黑雾散了也能重组。 “你又是哪位?!”他大惊。 他没走错地方吧?这不是识海么,怎么还会有人啊! 女子脸上被一层白雾遮盖,看不清长相,只能听见她清楚的哼笑,“这是我的地盘你问我是谁?” 神识里怎么可能会出现个人呢?! 黑雾不可思议,还没反应过来,女子便如鬼魅般闪现在他面前。 她上下一扫,啧啧两声:“原来还是个魔族的老东西,还想着夺舍?可惜惹错人了。” 女子又猛地后退,抬手间,识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黑沉沉的识海覆盖上一层雾气,女子整个人隐匿在雾气中。 雾气延伸出两只手,动作干脆利落,啪一下就往黑雾脑门上拍。 他幻化成的头被拍散,好半天都没恢复回来。 “本座的头啊!”他大叫,眼神凶狠地盯着女子,“竖子狂妄!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女子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还笑出了声,“这话好耳熟啊,好像不止一人对我说过,你猜猜他们的下场?” 她挥了挥手,雾气腾起,吞噬掉黑雾,只听见了几句凄厉的惨叫。 “就像现在这样咯,”女子耸耸肩,也不管黑雾是否能听到。 识海外的岁黎甚至没感受到自己接受完了传承,身上的伤就已经完全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魔族的传承全是这样的?” 她从没接受过传承,更遑论魔族的传承。 归玄飘出来,眉头紧蹙,喃喃道:“怎么这么熟悉。” “什么熟悉?”岁黎好奇问道。 归玄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感受错了,传承已到手,秘境马上坍塌,你先穿好黑袍。” 第17章 云蘅 “该死的秘境怎么就坍塌了,老子还没拿到传承呢!” “老子刚发现一株仙草!” 岁黎拉下了一点帽檐,整个身子完全笼罩在黑袍下,在一众黑袍中显得并不突出,因此岁黎想要趁着混乱离开此地。 “你等等,”一个声音叫住岁黎。 在一众黑袍中,这位少年身着一席玄色劲衣,头发被编成小辫子,坠以铃铛,走动间铃铛响个不停。 他手持一柄赤金扇子,展开式流光微转,不偏不倚正指着她。 他语调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给我转过身来。” 岁黎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突兀的人,瞧着年岁不大的样子却敢如此张扬,要么是背后势力令人忌惮,要么就是自身实力过硬。 总之,无论是哪种都不是她能招惹起的。 岁黎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她低着头,默不作声。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抬起头来。” 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里这么多黑袍,怎么就专盯着她不放呢! 但在别人的地盘,岁黎只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索性这里又没有认识她的。 树林里光线并不充足,雾气又大,只能朦胧间看见面前人的模样吧。 只一眼,少年就绽开一个笑容,他长得分外精致,五官如画,笑起来如三月春风般和煦。 云蘅慢慢走近岁黎,铃音清脆相随,“你倒是长得好生熟悉,瞧着也与旁边那些莽夫不同。” 大胆,太大胆了。 岁黎心下凛然,又对这人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这里的人脾气可都不太好,而这人竟然敢当着人家的面这样说,想来是完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的。 “你叫什么名字?”云蘅饶有兴致地问道。 “岁黎。” “可是黎明的黎?” 岁黎点头。 “好名字,”云蘅摇着扇子,话音陡然一转,“传承可是你拿的?” 上一秒语气还是如聊天般不紧不慢,下一秒画风就突然一转,变得咄咄逼人。 岁黎镇定回答,“当然不是,我没有这个本事。” “传承这东西看的可不是本事,可是运气,本事再大没有运气也无事于补,不是吗?” 笑话,你本事大,想要传承不就在这里硬抢吗。 岁黎心里默默吐槽,面上也回复的很快,“那巧了,我运气也不太好。” 要是运气好早跑了,还轮得着现在被质问? “看得出来运气不好了,不然也不会被我注意到,”云蘅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无趣地摆了摆手,“罢了,你走吧。” 岁黎如释重负,朝他拱了拱手便立即动用传送符,想要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云蘅余光瞧见指尖一抹熟悉的黑色一闪而过,他眼疾手快地拽住岁黎的手腕,厉声道:“慢着,你先别走!” 岁黎哪会听他的,传送符已经起效,哪怕是大罗金仙也别想拦她! 她心情颇好地朝他挥手,唇形轻动,道:“再见了。” 白光一闪,云蘅手下已经落了个空。 他愣愣地看着掌心处,额头青筋止不住地一跳一跳。 一旁的人见他迟迟未动,以为他是被气糊涂了于是机灵道:“云公子,小人这就颁布悬赏,必定帮您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找出来。” 云蘅视线落在这以为出了个好办法的人身上,他脸上没了在岁黎面前的笑容,冷着脸的他显得高不可攀。 就在一旁的人以为要得到夸赞时,云蘅声音淬冰般寒冷。 “哪里来的蠢材,你还想揣测我的心思?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虽然按照他的脾性是能做出来这种事的,但云蘅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要是真的听了这人的话以后一定会很惨。 他云蘅才不怕一个弱女子呢! 他只是,只是觉得人的第六感是很重要的罢了,对,就这样。 云蘅有预感,自己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还会再见的。 …… 岁黎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支普通的木笔,木笔前端没有蘸墨,碰于纸上却又凭空显现痕迹。 她画得认真全神贯注在手中的符文上,待最后一笔落定,岁黎这才松了口气,将笔放在一边。 端详着手中的符,岁黎的神情很淡,最终只是一句叹息:“还是不行。” 她将符纸随手塞进腰上的荷包,里面满满一荷包全是她画的符。 缠绕在灯柱上的瞑爬下来,乖顺地蹭了蹭岁黎的指尖,不解道:“可是主人你的二品符已经很完美了啊?” 岁黎初学画符不久便能画出完美的二品符篆,在瞑看来已经进步飞速了,所以瞑不明白岁黎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我不是对符篆不满意,”岁黎撑着下巴,“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画出不用灵力驱动的符篆。” 任何符篆启用时均需消耗灵力,且品级越高所耗的灵力越多。 但倘若在双方灵力都不济的情况下能甩出一张符说不定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结果。 若是能研究出来,也是一个底牌。 “这种画法一般是家族秘传吧,”瞑道。 在修仙界鼎立的家族均有所擅长,就比如岁家剑术一绝,符篆是欧阳家所精,可也从未听说有人画出不用灵力驱动的符篆。 “可能是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吧,”岁黎也不强求。 这种东西有最好,没有也无妨。 她起身打开门,院子里原本堆叠的石山已经成为了小石堆,全是这几月她练习雷霆诀时所砍断的。 岁黎擦了擦手中的剑,打算继续练习。 忽然,紫蓝色的天空划过一道流光,最终固定在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点。 岁黎仔细望去,除了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岁黎这是她离开的关键。 “无望深渊天启之门即将开启,这是出这鬼地方唯一的方法倘若你死在了里面……”鸢沁匆忙进入院子里,眼眸微眯,“那就别说你是我岁家的人。” 岁黎只当没听见这位嘴硬心软的姑姑的后半句,她问道:“那您为何不出去,还要呆在这破地方?” 鸢沁身体一僵,拳头不自觉握紧,半晌才道:“金丹期以下才可进入。” 对大多数处于无望深渊中的人来说,要散去修为至金丹期比死还难。 历经千辛万苦的修炼方才到达的修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舍去。 “可……”岁黎还想说些什么,鸢沁已然不耐烦,一挥袖子岁黎被赶出屋子,门砰的一声关上。 “出去之后努力修炼,切勿堕了我岁家的名声,”鸢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隔着厚重的门听起来有些沉闷。 第18章 天启之门 岁黎跪下,郑重地朝门内磕了个头,良久才拿起剑离去。 鸢沁的神识扫到岁黎已经离开,挺直的背脊塌下来,她看向自己的手心,整个手掌都已虚化成影。 本命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发出嗡嗡的颤鸣声。 “我不难过,”鸢沁手指轻抚剑身,瞳孔没有聚焦,她似在说给本命剑听又似在自语,“我一缕幽魂能苟活到现在,等到了哥哥的女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已没有遗憾了。” 被囚禁在无望深渊的日子太漫长了,她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岁黎布了个阵,打坐了几个时辰,才感受到天启之门的接引。 漆黑的天空,破开一道口子,白光涌动,闪烁着耀眼到有些刺目的芒。 岁黎化作一道流光跃入天启之门。 刚一踏入门内,天启之门就啪的一声消失不见。 放眼望去,天际望不到头,天空的红与脚下的白层次分明,颜色的差异有种割裂的美感。 放眼望去,红与白在天际交接,这里仿佛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巨大空间,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 岁黎不知疲倦的朝前一直走,神识一刻不停的铺展开,时刻警惕着四周。 但很可惜周围一点异动,有种茫茫天地,只余她一人的感觉。 “你这是又到了哪里,”许久未见的归玄飘出镯子,他的魂体变得极其浅淡,仿若下一刻就会溃散。 “无望深渊的天启之门内,明明是个小世界,但我至今没碰到任何一个除我之外的活物,”岁黎眉头不自觉拧起。 这个地方,诡异到让她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进来时也扫到了不少流光朝天启之门飞来,怎么进来了,反而什么也没遇见? “天启之门?还不如叫鬼启之门,这里鬼气浓郁到快化为实质了,”归玄浸泡在这里,只觉得从灵魂深处涌起愉悦轻松之感。 岁黎眼睛微微放大,道:“为何我没有一点感觉?” 按理来说,她算半个鬼族,稀薄的鬼气察觉不到也就算了,但浓郁的鬼气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谁知道呢?”归玄躺在半空中,闭上眼,跟着岁黎一飘一飘的,但即使外界环境再舒服,归玄也未待多久就回镯子里休养了。 幸好还有瞑陪着,否则岁黎觉得这样走下去,迟早得疯。 视野一点点变暗,昭示着昼夜的变幻。 这里的黑夜与外界不同,天空的颜色甚至都没变化,只有视野诡异的暗下来,随着视野暗到只能隐约看到前方的路时,四周突的变化出白骨,密密麻麻,张牙舞爪的朝岁黎奔来。 岁黎挥剑一砍,前方一批的骷髅被剑气劈到散架,后面的骷髅踩着白骨前仆后继地涌来。 岁黎边杀边往前走,所过之处剑气伴随着电弧,留下一地白骨。 前方有人! 岁黎一眼望见与骷髅明显不同的人,但这个时候碰见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手上没有拿剑,偶尔有红的泛黑的火,在周身缭绕。 火焰的温度极高,少年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动作,靠近的骷髅就化为灰烬。 来不及细想,岁黎专心对付面前数不清的骷髅,她手一抬,剑尖升出紫色电弧,在空中拉出一张巨网,巨网落下,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电弧的紫色流光萦绕在岁黎周围,她的目光在面对如海一般的白骨也仍是平静无波。 骷髅架子不能被电碎,但能被电散架,噼里啪啦一阵响,前方视野都开阔不少。 天唰的一下突然亮起来,正如黑下去时一般迅速。 这些骷髅似乎是见光死,化作白烟就这么消失在眼前。 这个地方邪门的很! 不仅仅是空间邪门,突然冒出来的东西也邪门,不愧是无望深渊的出口,完美地诠释了: 想走?没这么简单! “又见面了,才短短一段时间没见,你都有这个修为了,”宋闻声见过不少天才,因此对于岁黎的晋级速度并不是很吃惊。 “下次再见到你那什么师兄师妹的,估计不会那么被动了。” 岁黎冷笑一声,“我那师妹可是师尊的掌中宝,打了小的老的立马就能找上门来教训我呢。” 扶鹤一向是自诩公正廉洁,不问世事的,初来踏云门时被人嘲讽他也只会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一旦轮到林青瑜被人欺负,他立马就能替她做主,忍不了一点。 “这你以前都能忍?”宋闻声大为惊奇,一下子就区分出了岁黎和那个女人。 起码那个女人没人敢惹。 “我以前也算是眼盲心瞎,”岁黎突然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一个散修罢了,倒是想找一个门派进进,你有什么推荐吗?” 宋闻声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修炼体系什么的也是一窍不通,若是能找到一个门派过渡过渡也不至于以后两眼一摸瞎。 “你倒是敢问一个刚见两面的陌生人,”岁黎睨他一眼,不知是说这人蠢呢,还是蠢呢。 “怎么不敢?只是问问又不一定会采纳,”宋闻声也只是想趁机套话罢了。 岁黎想起这人好歹帮她赶跑过陆叙言,于是道:“修仙界门派众多,你可以参加一次天骄大比,以你的实力,想必会成为各大门派的香饽饽。” 天骄大比分不同的修为段,这人的修为应该与陆叙言差不多,要是能抢走陆叙言的风头,不用想都知道扶鹤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踏云门仗着有扶鹤这个最有可能飞升的大能,又有岁家给的几本剑法,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平日里是得意洋洋,扬武扬威的,树敌不少。 若是扶鹤的亲传大弟子在天骄大比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一定会成为饭后谈资。 而扶鹤此人最是看重脸面,若是陆叙言给他丢了脸必会遭到冷落,到那时陆叙言再看着备受宠爱的林青瑜,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宋闻声顺势问道:“你也会去吗?” “当然,”岁黎勾起一个笑,“这么热闹的比赛我怎么能不去参加呢。” 林青瑜想拿那个魁首,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宋闻声盯着岁黎那个笑容,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凉飕飕的。 …… “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第19章 区别对待? 岁黎与宋闻声之间隔了有一丈的距离,中间瞑跟着他们的脚步前行。 沉闷的咚咚声飘来,一下又一下,似乎有人拿着一柄锤子敲击着肉体的声音。 宋闻声闻言仔细感受了一下,可是耳边除了寂静还是寂静,什么别的声音也没有。 他疑惑地看向岁黎。 岁黎又看向瞑,瞑也是摇着尾巴。 难道是她幻听了? 可是耳边清晰无比的咚咚声却又提醒着岁黎,这不是幻听,是真实出现在耳边的声音。 “可是…”岁黎欲言又止,“你不觉得脚下的触感不太对劲吗?” 原先坚实的地面不知在何时变得软绵绵,就像是走在刚下过雨的,潮湿到随时要陷下去的土地。 这个天启之门实在是太诡异了,岁黎丝毫不敢懈怠,精神随时随地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可是还是不知在何时脚下的地就变了一种感觉。 宋闻声脚尖用力一点地面,还是坚固的触感,与之前一般无二,他不明白为何单单岁黎有异样。 但岁黎不像是不分场合说笑的,难道真的出现了他察觉不到的异样? 不会是因为他不是本地人,被排斥了,所以才感觉不到吧? 这鬼地方也会区别对待啊? “我曾听说过有些宝物只会让有缘人察觉到自己的踪迹,莫非这天启之门也藏着这种宝物?” 但是吧… 宋闻声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空间,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有宝物的样子。 “有没有宝物我不知道,”岁黎微微一笑,“我只知道天马上又要黑了。” 天黑就会出现那种骷髅兵,虽没什么致命的危险,却也能极大程度上消耗人的体力。 话音刚落,天空唰的一下黑透,像是一口大锅突然盖上,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火光与电光在同一时刻亮起,黑的浓郁的火焰与跃动的电弧交相辉映,倒是照亮了前方的一小方天地。 二人严阵以待,屏息凝神,等待着骷髅的降临。 一秒两秒,一分两分,迟迟未见骷髅的来临,整个空间空荡无比,只有奇怪的咚咚声。 难不成今晚没有骷髅? 岁黎这样推测着,但还是丝毫不敢放松,万一来个袭击怎么办。 她步伐极小地往前走,几乎可以算上挪动,每走一步就感觉脚下越来越软,鞋子仿佛要陷下去。 可是定睛一瞧地面,鞋子踏上去还是完整贴合地面,不像是踩在泥地上。 咚咚声越来越大,从肉体敲击声逐渐转变为心脏跳动声,一下又一下,似乎就在头顶上方跳动。 旁边的火焰的微光突然消失,令人措不及防,岁黎下意识往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 怎么回事? 岁黎往旁边挪动一小步,一脚踏空,身子沉入液体中,迅速向下坠。 水流不断拍打着岁黎的脸颊,后腰被一处小涡流抵着,推动着她向前行。 她运起灵力,抵抗着莫名的推力,可灵力一碰到液体就与液体融为一体。 这红色的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吸收她的灵力? 岁黎之前在开辟丹田时曾把灵气和鬼气融合,因此她使用灵力时总会带着浅浅的鬼气,不过很少有人能察觉到罢了。 如今这诡异的液体竟然能吸收她的灵力,就是不知道究竟吸收的是灵气还是鬼气了。 但岁黎潜意识里更加偏向后者。 “来,过来,来,过来,”远方传来一个虚缈的声音,空灵飘逸,分不清男女。 岁黎只感觉灵魂一震,这个声音是那种直达灵魂深处,能与灵魂产生共鸣的声音。 她大脑嗡的一下,下意识就想跟随着声音的指示过去,但残存的意识强行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来,过来,来找我,”声音还在继续,蛊惑人心般,令人不自觉就想前往找寻。 不行,她不能过去! 岁黎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这声音仿佛无孔不入,直击她的大脑,到达她的灵魂深处。 声音仍旧不死心,一声又一声,像极了海妖塞壬的歌唱,只待路过的渔夫懈怠然后被吞吃入腹。 血液顺着耳朵流下,红色的鲜血像是梅花一样,漂浮在红色液体中,却又与这液体不相容。 岁黎咽下喉头涌上来的血沫,眼前越来越迷离,整个人仿佛被扔进巨大的滚筒中,一阵天旋地转,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失去意识,然后跟随这个声音离开! 岁黎闭上眼睛不去看令大脑晕眩的眼前场景,默念着清心咒。 “过来,来找我,来。” 空灵的声音立体环绕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勾人心魄。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 岁黎从一开始的生疏磕绊到后面顺畅无比,一个字都不带停顿,念完一遍又一遍,每念完一遍就感觉自己内心更平静一分。 她甚至还有空想:怪不得佛修大多都脾气温文儒雅,璞玉浑金,天天念清心咒能不宁静吗? “黎黎,”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岁黎的思绪,岁黎默念清心咒的动作停下,她捂住耳朵的手不自觉收紧,纤长的眼睫随着眼皮微微颤动。 岁黎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只手掌轻轻搭上她的头,上下轻抚她的发丝,动作缓慢而又温柔。 “今日母亲也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你长大了不讨厌练剑了是好事,”女声轻叹,却又对于这种变化感到欣慰,“母亲只是心疼你太劳累。” 在这久违的慈爱的声音面前,岁黎几乎是颤抖着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已经不再是诡异的红色液体,而是她的房间,坐在床头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母亲。 她的房间处处布满巧思,每一个摆件都具备防御或是攻击功能,床柱甚至是脚下铺着的地毯上都刻画着防御法阵。 但岁家一夜之间灭门,庞大的家族留下的财富只有两个实力弱小的人保护,无疑是送上嘴边的肥肉。 他们一狠心,启动了自毁装置,偌大的一个岁家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她的房间也消散在了那个雨夜。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女人仍旧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耐心地给她擦干眼泪,“被清寒看到又要笑话你了。” 第20章 幻境与伤痕 “想努力是好事,这才是我们岁家孩子该有的模样。 但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呢,母亲只希望你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女人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岁黎的长发。 “天塌了真的有你们顶着吗?”岁黎喃喃,“可是你们都不在了,都抛下了我。”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岁母轻笑着,“我们明明一直在啊。” 她伸出手探了探岁黎的额头,疑惑道:“也没发烫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岁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乌黑的瞳仁一片死寂,她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无端显得怵人。 岁母脸上温柔的表情未变,仿佛包容万物的大海,摸着额头的手慢慢移到脸上,“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是最像娘的那一个,”岁黎兀的开口,措不及防,“只是模仿的还是不到位。” 她的母亲再怎么宠爱她,也不会让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永远躲在家人羽翼下的废物。 在风云诡谲的修仙界,只有呕心沥血,倾尽全力教导孩子立身的本事才是真正对孩子好。 而不是一味地宠溺,惯子如杀子。 ‘岁母’似乎并未因为被拆穿而恼羞成怒,现出原形,她仍旧是笑着的,说出来的话也平和。 “这不是你内心所希望的吗?你不是希望我们回来,希望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的吗?” 家人措不及防的离世一直是你心中的一根刺,你觉得若不是你和哥哥外出或许就可以和家人共患难,就能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 你觉得若不是你太懦弱,一直沉溺于父母的死亡从而转修音道,哥哥也不会独自踏上寻找家族灭亡原因的道路,从而尸骨不存。 你内心一直是谴责自己,甚至是唾弃自己的。 若不是你太懦弱,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许你不用痛苦地活在世上。 所以你无比希望家人还尚在,你还是岁家的天骄。” ‘岁母’说这话时表情都没有变,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如腊月飞雪,令人遍体生寒。 ‘岁母’还想说些什么,但岁黎几乎是不敢听下去了。 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刀子,凌迟着她的内心,一刀又一刀,割的她鲜血淋漓! 面前这个女人似乎会读心一般,每一言无比精准地猜中了她内心的想法,猜透了她的痛苦,她的悔意。 她痛,痛的是任何一个家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悔,悔的是为何自己不留在家里共患难,为何不咬牙坚持给家人报仇,为何不宁死也要追着哥哥前去。 午夜梦回间她也会看到家人死不瞑目的眼睛,字字泣血地质问着她为何那么懦弱。 或许这个女人说得对,她内心最期许的还是一家人团聚,无论是现实还是阴曹地府,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便是好的。 岁黎这样想着,自然地接过了眼前出现的刀子,划拉一下,手腕上鲜血喷涌而出。 ‘岁母’眼睛红彤彤的,瞳孔不自觉微张,死死盯着岁黎手腕处的鲜血,准确来说是鲜血里蕴含着的气体。 岁黎眼神微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掐住‘岁母’的脖子,一个用力逼迫她抬起头来。 一抬头就与一双猩红的眼睛正对上,那双眼睛的瞳仁红到滴血。 细细一看,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但盯久了又令人头晕目眩。 ‘岁母’顶着这么一双诡异的眼睛,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变。 “怎么了,这不是你希望的吗,只要你留下来,你的父母,族人全都在,什么踏云门的生死不过是一念之间,这一切的一切不是你极度期许的吗?” “可是这些都是假的,”岁黎平静道,“往事暗沉不可追,若是一度沉湎与过去,不思进取,不去探清灭族原因,才是真真正正对不起我的族人。” 诚然,灭族的痛是一辈子的潮湿,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每每提起这个,岁黎就心痛到无法自拔,但心痛过后是强烈的报仇欲望。 岁家在溟幽大陆好歹也是大家族,怎么就在那一日全数弟子都被召回。 又在那一日她和哥哥正好被支开,一夜之间没有一点风声,次日岁家上下无一人存活。 岁家弟子不少,要全部集结起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当年她年岁太小没有细想,但如今回头看。 到底是什么大事值得所有弟子全部集结,又是什么势力能悄无声息地灭掉这么大一个家族? 种种疑点告诉岁黎,岁家被灭不是一件小事,或许牵扯到了上界也未可知。 “凭你一人能与幕后真凶相抗吗?那么多族老都束手无策,你觉得自己又有几分本事能报仇雪恨呢,或许成为刀下亡魂的可能性更大吧。 与其蜉蝣撼大树,倒不如留下来,不去想什么灭族,不用背负巨大的仇恨,你还是在家人的保护下,不好吗?” 岁黎透过猩红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双眼,那双眼里没有笑意,有的只是超脱年龄的死寂。 对视的时候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留下来,这里有你的亲人朋友,你处在所有人的保护之下,而不是现实中那个弱小可怜的孤女。 在这里你可以随意决定人的生死,没有人会怪你,这里就是你一个人的世界。” “够了!”岁黎闭上眼睛大喊,复又睁开,在猩红眼睛中看见的不再是自己的双眼,而是森然白骨。 他们挣扎着朝她扑来,白骨后面是熊熊烈火,他们逃离着,呐喊着,拼尽全力朝前奔来。 但是火焰蔓延的速度太快了,任凭他们跑的再快,也被火焰吞噬。 “假的就是假的,我不需要用在假货中得来的快感来麻痹自己,”岁黎冷冷道,话落,她手下一个用力,‘岁母’的脖颈咔一声断裂。 眼前的一切咔嚓一声如镜子般碎成几瓣,房间的每一部分变成碎片的一部分,后又化作一缕轻烟消失无踪。 第21章 幻瞳 “主人,你怎么了。” 瞑见岁黎回过神来,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岁黎瞬间清醒。 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依旧没有火焰的照耀,但手上轻微的重量感让岁黎松了口气。 “主人,前面好像有红色的光,”瞑伸直躯干,努力向前张望着。 岁黎向前看去,只见漆黑如墨的空间出现一缕淡淡的红光,红光漂浮在半空中,光芒极其浅淡,似乎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灭。 岁黎脑子还没作出反应,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向红光靠近了,待她反应过来,红光已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那是一对红色的圆形物体发出的光芒,随着岁黎的靠近,原先微弱到随时都可能熄灭的光芒像是注入了能量,骤然变得光亮起来。 岁黎分不清这是什么东西,她仔细盯着这圆形物体,朦胧的红光间,她似乎看见了一片空旷的土地。 到处都是尸体残骸,秃鹫大口啃食着腐肉,乌鸦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在血月的照耀下,这片土地更显死寂。 明明是很可怖的一个画面,这个东西浑身也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可是岁黎却莫名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画面中的一轮血月。指尖触及的刹那,红光光芒万丈,照耀四方,如潮水般向四周奔涌,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红色的光辉照亮。 红光将岁黎整个人包围住,温暖到像是泡在温泉中的感觉洋溢全身。 咻的一声,红色物体钻入岁黎眼中,奇怪的是没有一点疼痛感,有的只是轻微的烫意。 红光透过薄薄一层眼皮逸散,眼尾处被渲染的通红,似乎有一簇火焰在眼尾燃烧。 “别动。” 归玄闪现,拉住岁黎想要遮住眼睛的手,他打了个响指,一簇微光出现,他死死盯住岁黎的眼睛,手抬起时已然抖动的不受控制。 “我的眼睛,”岁黎被他这狂热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迟疑道,“怎么了?” “没想到幻瞳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难怪这里鬼气这么浓郁,原来是它,果然,果然是天注定…” 饶是归玄不相信什么该死的天命,此刻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命运的奇妙。 幻瞳终究是和预言里说的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归玄的话实在前言不搭后语,跳跃极大,岁黎只捕捉到两个字:幻瞳。 这是何物? 这样想着,岁黎也问了出口。 归玄的心平复下来,只是盯着红色的瞳仁的目光依旧炙热,像是透过这双眼睛看着时光中的故人。 “幻瞳乃是我们尊上的眼睛,这双眼睛具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只要被幻瞳捕捉到就会沉溺于编织的梦境,只有极强意志力的人才有可能逃出,否则就会永坠梦境,然后死在梦境里。” 归玄叹口气,“只是现如今幻瞳威力骤减,怕是很难重现当年一瞳控万人的场景了。” 当年尊上一人,立于神族包围圈中间,她漂浮在半空,脚下是无数陷入梦境的神族。 她一睁眼,无数人一圈接一圈,如水中涟漪一般倒下,唯余尊上一人 岁黎幻化出一面水镜,水镜里清楚出现她的样子,以及那双妖冶的,仿佛是某种猛兽的红瞳。 “这双眼睛既是你们尊上的,又为何会在我眼眶中,”岁黎轻轻抚上眼皮,指尖下面一片温热。 归玄摇头,“按理来说幻瞳应该会随着尊上的陨落消失,但是一则预言说过会找寻下一任主人,我们都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事。” 尊上的东西就连几个护法都不能用,更遑论一个人族。 “但这也许是一种缘分。” 起码这不是普通的人族,她至少和尊上一样能融合灵气与鬼气。 岁黎看着水镜中的眼睛,问道:“那我会一直顶着红色的眼睛吗?” 这双眼睛好用归好用,但是万一修仙界有人能认出这是幻瞳,岂不是会招惹祸端? “也有办法隐藏,只需将鬼气渗透进幻瞳的每一条神经,那么这双眼睛的颜色就随你心神,用的时候才会幻化颜色。” 红色的眼睛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现在幻瞳受损,不像以前那样红色里掺杂着金色,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尊上。 “那看来我还是要遮住眼睛?”岁黎叹了口气。 “暂时罢了,”归玄哼一声,“你现在可以用幻瞳看看天启之门了。” 整个天启之门还是一片漆黑,若不是那一小簇微光,根本分不清前路。 但归玄肯定不是随便说说,岁黎略一思索,操控着鬼气往眼睛处而来,随着鬼气的到来,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变化。 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但黑暗中出现无数细白的丝线,丝线交错缠绕,铺天盖地,整个天启之门仿佛都浸在丝线中。 岁黎一伸手就穿过了丝线,丝线微微摇晃着,摇动间分出数道枝丫,枝丫疯长,又是无数条丝线出现。 看来这看似数不清的丝线似乎可能是由一根丝线经过不断分裂得来的? 岁黎不由猜测着。 她抬头,眼前被丝线遮了个严实,透过缠绕的丝线间隙看见的也还是丝线,无穷无尽,恍若迷宫。 岁黎凝神,眼里红光一闪,层层叠叠的丝线变得透明,露出身后被隐藏的极深的金色。 金色贯穿天地般,轻易辨别出那也是一条丝线。 岁黎走上前,伸出手碰到了那条丝线,冰冰凉像是握住冰块般,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丝线微微荡漾着,细看之下泛着鎏金的光泽,美轮美奂。 但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危险,这看似圣洁的金色丝线竟然能分裂出充满整个天启之门的丝线。 岁黎手下一个用力,丝线咔嚓一声出现一个裂隙,裂隙慢慢变大,上下并行,眨眼间整条丝线遍布裂痕。 幻瞳发出幽幽的光泽,一切事物在这双瞳孔下无所遁形。 岁黎清楚地看见无数漂浮的尘埃从碎裂的金色细线中逸散出来,分支的白色细线在触碰到尘埃时彻底消失。 就像剥洋葱般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的丝线消失了一层又一层,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露出了隐藏在丝线最深处的门。 岁黎刚想踏出这扇门,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猛地顿住。 瞑疑惑道:“怎么了主人?” 岁黎从芥子袋中取出了一条青色的丝带,蒙住了那双妖冶的红瞳。 空间仿佛被拉扯,连呼吸的空气也清新许多,不像是无望深渊中稀薄又夹杂着血腥味的空气。 “啊!救命啊!” 第22章 惊喜?惊吓! 岁黎听见数道脚步声,夹杂着一道明显沉闷的声音,虽然青纱遮住了她的视线,但是通过神识还是可以看见自己身处何处。 “那里好像有人!” 柳漫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女子站在树下,气质冷清,看见他们跑来脚步都不曾挪动,一看就是高手。 但问题是她是个瞎子啊! 烈焰虎已经近在咫尺,不断喷射的火焰温度高到烧焦了她的发尾,背部是密密麻麻的汗,但是没人敢停下来。 柳漫冲着岁黎大喊:“快跑啊!后面有烈焰虎在追!”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柳漫耳边除了风声就是树木倒下的砰砰声,一旦被砸到怕是要躺上十天半个月! 但眼前的盲女还是不为所动,柳漫咬咬牙,转了个方向,朝岁黎跑去。 她一把拉住岁黎的胳膊,气喘吁吁道:“你站在这里是要等着被烧死吗?!” “当然不是,”岁黎轻声道。 “不是还不快跑!”柳漫额头的汗珠不断滴落,但她发现自己拉不动这个盲女。 烈焰虎喷射的火焰就在背后,柳漫心急如焚,她大喊:“你傻站着干什么,倒是跑啊!” “有什么好跑的?”岁黎轻轻拂开她的手,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是柳漫却不受控制地放开了手。 岁黎隔着火焰看着跑来的烈焰虎,唇角勾起,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 这不是巧了吗,她的丹药正好还差最后一味材料,烈焰虎的内丹。 烈焰虎不过二阶妖兽,不算很厉害,但实在稀有,很难见到,想不到她一出来就可以碰见一只。 岁黎在无望深渊待了一年,修为已到金丹期,对付一只二阶妖兽还是手拿把掐的。 长剑出窍,是一柄在普通不过的铁剑,但奇异的是随着岁黎的出剑,四周树木哗哗作响,像是奏起一首乐曲。 “剑鸣空山!” 哗啦一声,长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倒映在柳漫眼中。 明明群山无声,但是柳漫却在长剑出窍之时听见了群山回响,看见了裹挟着利刃的风。 好厉害的剑招! 柳漫心中起了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愣愣地看着岁黎的身影,脑海中拼命回想有关那人的记忆,她没见过那人多少面,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在大比中的匆匆一瞥。 时间太过久远,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但这剑招却隐隐告诉着眼前之人的身份。 “是你…”柳漫不知该说些什么。 岁黎收剑,淡淡瞥她一眼,随后走上前剖开内丹,血淋淋的一颗内丹她也毫不在意,掷了张清水符便放入了芥子袋。 眼见岁黎拔腿就要离开,柳漫赶紧出声叫住她,“等等,岁黎,是你吗?” 她一鼓作气追上岁黎,不自觉攥紧拳头。 岁黎扫了她一眼,眉头不自觉皱起,“你认识我?” 她被关了三年,又困于无望深渊一年,四年过去足以令人忘却她的存在。 柳漫点头,“岁师姐英姿我记忆深刻,只是师姐你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明明踏云门给出的公告是岁师姐已经走火入魔死了,但现在活生生站在这里的不是岁师姐又是谁? “我当然没死,不然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鬼魂吗?”岁黎这才望向她,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才认出这人身上的弟子服是哪个门派的。 “那师姐你是要去踏云门收弟子现场吗?”见岁黎又要走,柳漫赶紧说道。 “什么收弟子?”岁黎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柳漫。 踏云门招新是六年一招,距离上次招新似乎还没到时间,怎么就开始招新了? 柳漫解释道:“是林师姐他们要收弟子了,岁师姐现在赶去应当还来得及,他们看见你没死一定会很高兴的。” 毕竟走火入魔的下场除了死就是残,现如今岁师姐好好的站在这里,想必师门一定会很高兴的! 很高兴? 岁黎笑的意味深长,顺着她的话,“是啊,看见我没死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必不止高兴,还会很吃惊的呢。 她这次回去也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必定要叫他们永生难忘。 柳漫看着岁黎的笑容,总觉得心里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 “漫漫,”一个男子赶来,身后还紧跟着一群穿同样衣服的人,看得出是同门。 他先是看见了站在旁边蒙着眼睛的岁黎,青纱遮去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以及殷红的唇瓣,五官精美到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岁黎的视线朝他看来,明明知道眼前的人看不见他,但林鹤归还是在注视下红了脸颊。 柳漫见林鹤归红着脸看着岁黎,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提醒,“师兄,回神。” 林鹤归匆忙回神,脸颊更加红的不像话,感觉下一刻整个人就要烫熟了般。 他轻咳两声,朝岁黎作揖,声音清越:“多谢这位女侠出手相救。” 按照他对自己师妹的了解,杀了这头烈焰虎的必不可能是她,那就只能是眼前这位女侠了。 虽然眼前之人似乎看不见,但林鹤归并不觉得她没有这个实力,修仙界人才济济,不乏人才。 “举手之劳,”岁黎盯着这张脸,只觉得似乎格外熟悉。 原本看弟子服没什么感觉,毕竟修仙界门派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弟子服也是各式各样的,记不住也很正常。 但眼前这个人长得怎么这么熟悉,她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也许是自己想错了也说不定,岁黎没有多想,只是冲柳漫微一颔首,御剑离开。 “师兄别看了,”柳漫看着林鹤归眼巴巴地看着岁黎离去的身影笑出声,背着手,“你现在啊像足了那种痴汉。” “胡说什么,”林鹤归板起脸来,“我只是觉得她很眼熟。” 奈何林鹤归平时就是一副温润好脾气的样子,因此他现在严肃的模样没有什么威慑力。 柳漫拖长尾音,意味深长道:“何止是熟悉啊。” 毕竟自家师兄最敬佩的就是岁黎了好吗! 只不过岁家覆灭后岁黎便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前了,现如今一见。 要不是那干净利落的剑招,柳漫还真不能与当年意气风发的岁黎联系在一起。 第23章 重回宗门 踏云门坐落在山上,宗门建筑绵延不断,从下往上望去,宫殿鳞次栉比,精美绝伦,第一宗门的风范尽显无余。 岁黎静静立在千层台阶下,透过青纱凝视着踏云门正下方下站着的一群人。 因掌门闭关,为首的正是扶鹤,他一袭白衣飘然似仙,面如冠玉,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冰冷的人此时正和颜悦色地和林青瑜说话。 她的师兄弟也围着林青瑜,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逗得林青瑜开怀大笑。 “那粉衣女子便是林仙子吗,果真是如传言中那般受宠。” “扶鹤尊者待她那样好,师兄又是新一代天骄,这命好好啊。” 窃窃私语声充斥在耳边,像有无数蜜蜂一样,嗡嗡地让人头疼。 “这便是女主?看着也不怎样啊,”突然,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仿佛与别人的话隔绝,每一个字岁黎都听得无比清楚。 “这底下这么多人呢还在打闹,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的地位吗,这万恶的玛丽苏世界啊。” 这话岁黎听的一知半解,但心中有个预感告诉她这些话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不动声色地四下观察,想要找出声音的主人。 但踏云门一代弟子收徒引得了太广泛的关注,来的人络绎不绝,四周人山人海,想要找一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瞎子也来选拔?”一个女子狠狠撞了岁黎一下,面带嘲讽地打量着岁黎,冷哼一声,“我劝你还是赶紧滚吧,免得自讨丢人。” 她声音不小,一张口带着傲然之意,引得旁边的人投来注视。 她旁边的男子见这么多人注意到,拉了拉女子的衣袖,低声道:“若烟,马上到我们了,你别惹事。” 曾若烟甩开他的手,不以为然,“我说的不对吗?我这也是为了宗门好,让这么一个瞎子来不是耽误时间嘛。” 岁黎也不生气,只是朝她道:“你怎知我没有灵根?” 这话让曾若烟更觉好笑了,她道:“就算有又能怎样?你的眼睛就是最大的阻碍。” 在修仙界,眼睛瞎了妨碍不到什么,只是平时用神识灵力消耗会比普通人大。 能说出这番话,想必也不是修仙界土生土长的人。 岁黎轻轻笑了一声,听在曾若烟耳中却被她自动解释为是嘲讽的笑容。 来到修仙界的短短几天彻底打开了曾若烟新世界的大门,她在凡人界身份不低,但与修士相比还是见识太少。 这里的一切都是以前不能比的。 但同时曾若烟也害怕会有人瞧不上她,她的自尊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一个瞎子也敢看不起她,简直胆大包天。 怒火充斥着曾若烟的胸口,她一想到别人轻视的眼光就恨不得想死。 没多做思考,曾若烟抽出腰间的鞭子,挥舞着朝岁黎打去。 人群爆发出一阵声音,因为害怕被曾若烟的鞭子波及自动远离,空出位置给二人。 鞭子如游龙惊凤般灵活,破空声响起,金黄色的鞭穗在阳光下投射出寸寸碎光。 岁黎稍一抬手,半空中的鞭子就仿佛被什么固定住,还保持着原来的弧度。 曾若烟手腕用力,可鞭子还是纹丝不动。 这下她就是再蠢也知道这的瞎子是个修士了! “你们修士就是这样侮辱人的吗?!”曾若烟气急败坏。 “侮辱人?”岁黎轻呵一声,“难道不是你先侮辱我是个瞎子的吗?” 曾若烟脱口而出,“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是个瞎子!” 聒噪,岁黎微微皱眉。 她的眼睛上附着一层青纱,清浅的颜色更加衬的她肌肤雪白如玉,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九天神女,美艳的不可方物。 不少人都短暂地沉迷于岁黎的颜色,但下一秒,凄厉的叫声划破天际。 “你这个贱人!”曾若烟捂着嘴巴,痛苦地呜咽出声。 她的手掌下隐约露出一截红痕,皮肉绽开,鲜血淋漓。 “嘴巴不要我可以帮你毁掉,”岁黎甚至朝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这里的动静太大,引来了上面人的关注。 “那里怎么回事?”声音经过灵力的放大,清清楚楚。 岁黎耳力极好,立马听出这是她的好师尊,扶鹤的声音。 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久到她甚至以为这个声音已经被遗忘在记忆深处了。 可是一旦出现,岁黎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她手紧握成拳,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杀意。 人群密集,显得空出来的那一小块地方格外醒目,扶鹤远远望去,看见了一个瞎眼的少女正在走来。 “那人,好生眼熟,”陆叙言喃喃道。 只见少女缓步而来,一步一步踏上阶梯,阶梯两侧桃花馥郁芬芳,花瓣打着旋飘落,落在少女发丝。 束在脑后的青纱飘带随着三千青丝,在山风中微微飘扬,她气质沉静,仿若塞外仙人。 “那是…师姐,”林青瑜瞳孔猛地一缩,“师姐居然回来了?!” “大师姐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眼睛怎么还瞎了?” “人死不能复生,莫非这是鬼魂?” “鬼魂你个大头鬼,现在青天白日,鬼魂能出来吗?!” “高阶不就可以。但是话说大师姐怎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气质怎么变了这么多。” 台上的弟子议论纷纷,七嘴八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已经被宣告死亡的人有朝一日会出现在他们眼前。 但当岁黎走过千层台阶,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一切闲言碎语都消失了,现场一片死寂。 ”岁师姐还真是你,你不是入魔了吗?”林青瑜旁边一女子惊呼,看着岁黎气质飘然,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莫非是林师妹说谎?” “方欢颜你说什么呢,”温明屿最是见不得有人说林青瑜一句不好,“你的嘴不想要了吗?” 可方欢颜长这么大可不会被一句威胁吓倒,她家世不俗,自然不会怕温明屿。 “怎么,我说的不对?”方欢颜抱臂,“当初你们说岁黎走火入魔被你们大义灭亲,可我看岁黎灵力纯净,一点也不像是入魔啊。” “是呀,方师姐说的对,岁师姐灵力里一丝魔气也无,根本不像是入魔啊。” “莫非真是林师妹在说谎不成?” “但说谎的话林师妹图什么呢。”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指指点点,话语间极不利于林青瑜的名声,她连忙出声,“方师姐你说笑了,我怎么会故意污蔑师姐呢。” “那你倒是给我们一个解释啊,”方欢颜幸灾乐祸地看着林青瑜着急的模样。 她早就看林青瑜不爽了,一副绿茶模样,整天装模作样。 偏生师门上下就爱吃绿茶这套。 方欢颜在林青瑜手下吃过不少暗亏,早就很她入骨了。 “够了,”瞧见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扶鹤冷声道,“你们很闲么?” 扶鹤威望不低,他一开口,无人敢说话,至少不敢当他的面私语他最疼爱的小徒弟。 陆叙言见安静不少也出来开口:“当年师妹是走火入魔,我们只是将她废去修为赶出门派。” 岁黎就在旁边,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24章 心声 这么拙劣的借口,自然是没人会信,但面对扶鹤明显的护短,没有一个人敢当这个出头鸟,都顺着他的话点头。 面上都是赞同的模样,但心里的想法谁又能知道呢? 岁黎只是轻嗤一声,声音不算很大,但刚刚在陆叙言的“解释”下现场本就一片寂静,岁黎的这声轻嗤就显得格外明显突出。 相当于当众是给他们打了个巴掌,虽然无形但清脆响亮。 林青瑜眼眶也是说红就红,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她上前想握住岁黎的手,岁黎却先一步察觉到她的动作,往后一步,正好避开。 林青瑜动作一顿,似乎是极为难堪,她放下手,泪珠正好顺着脸颊落下。 “师姐你还在怪我们吗,我们也只是为了修仙界不得已而为,但看到师姐平安归来,想必师尊也能放心了。” 放心? 放什么心? 岁黎抬头看向扶鹤,只见他眉头不自觉皱起,万年冰山脸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放心啊! 怕是见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回来,扶鹤怕是要担心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吧! 见岁黎不说话,林青瑜泫然欲泣,“师姐你别怪师尊,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主意,可是师姐,我们作为大门派是万万不能包容一个魔物的。” 一句话,直接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当初告诉众人岁黎走火入魔,现如今岁黎好端端的回来,他们不能包容走火入魔的岁黎,这下也不能怪到他们头上! 要是岁黎持续不作出让步,也只能证明她不能为了修仙界让步,在名声上就已经输了。 不管内心是不是真的管修仙界,但面上装也要装出来,否则成为异样的后果可不是单独一个人能承受的。 “咦,这女主怎么这么绿茶啊,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是原先那个女声,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嫌弃。 岁黎倒是第一次听见绿茶这个词,她看着林青瑜的行为话语,倒是觉得这个词还真是巧妙,可不是茶香四溢吗! “我怎么会怪师尊呢,毕竟师尊可是我最敬爱的人,”岁黎忍下内心的恶心想吐,皮笑肉不笑。 总之内心再恶心他们,想了千万种他们的死法,恨不得下一刻就让他们下地狱,她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她要报仇就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让他们受皮肉之苦。 她要毁了他们珍视的一切,让他们精神和肉体受到双重打击。 “你能这样想就好,以后我还是你的师兄。” 陆叙言本就对岁黎充满愧疚,奈何之前岁黎实在不配合,他只能强行让岁黎回到封印中。 但现在岁黎既然已经想明白了,他仍旧会保护她的,就像从前一样。 但是也不一样,他们之间的婚约已经没了,他也不能以未婚夫的名义在她身边了,顶多算是师兄。 铃铛声响起,岁黎仿佛自己又被拉进那个黑沉沉的夜晚,挖灵根的疼痛如跗骨之蛆,一点点爬上她的脊柱。 指尖死死陷入掌心,鲜血渗出来,疼痛让她大脑保持清醒。 “师姐你能想开最好,”温明屿手拍上岁黎肩膀。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哪怕是透过衣料岁黎都能感受到传来的寒冷,这是常年寒毒留下来的后遗症。 “师尊,师姐风尘仆仆赶回来想必也累了,弟子先带师姐回去了,先行告辞,”温明屿握住岁黎手腕,转身离开。 “哎女配就这么离开了?还是被温魔头拉走的?这温魔头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不ooc。” 岁黎后面的话听不甚清,因为她现在全部心神都在温明屿身上,天知道岁黎用了多大毅力才压下砍掉温明屿手臂的念头。 尽管温明屿并没有碰到岁黎,而是一层灵力环绕着她的手腕,但岁黎一想到这是温明屿的灵力,她还是被恶心到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温明屿才甩开岁黎的手,黑羽耳坠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身上的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回来干什么,这里一点都不欢迎你,”温明屿的黑眸冷沉,目光如毒蛇般,“你该知道你回来并不能改变什么。” 岁黎理了理吹乱的发丝,她轻轻笑道:“这下不装贴心的好师弟了?我原以为你装了那么久,乖巧已经深入骨髓了呢。” “贴心,我当然贴心,”温明屿抱臂,明明是笑着的,可岁黎却能从笑容中读出嘲讽。 “要不是我主动请缨,我的好师姐怕是很难找到路呢,毕竟这里又有谁会帮你呢?” 人人都知道岁黎走火入魔,虽然回来了,但是谁能确定她完全恢复正常了,身上完完全全没有魔气呢。 对于修仙界的人来说,魔族可宛若洪水猛兽,入魔之人可是六亲不认地乱杀。 “实在不行,想必我们人见人爱的小师妹会帮我的对吗,”岁黎说到这里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温明屿只是沉默地凝着岁黎,对嘲讽的话仿佛听不见一样。 正当岁黎以为他聋了的时候,温明屿挑起一个笑,一字一句道,“你真的瞎了吗?” 他的目光仔细盯着岁黎,连她眉头的一丝波动都想看的清清楚楚,似乎要透过这层青纱将她看穿。 不得不说,温明屿很敏锐,哪怕是知道有神识的存在眼睛瞎不瞎也不碍事。 但他就是觉得岁黎没有瞎,虽然她没有装瞎的理由,可温明屿就是有种莫名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岁黎镇定地抬头,直视着温明屿,即便是有一层青纱的阻碍,温明屿却恍若看见了岁黎明亮的眼睛。 在她那双眼睛下似乎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透过岁黎清亮的眼睛,温明屿只觉得自己的卑劣无所遁形。 哪怕是岁黎现在已经看不见了,温明屿也还是狼狈地别过头,躲避着岁黎的视线。 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黑暗的心思掩藏住。 “谁又知道呢,”岁黎的声音很轻,趁着温明屿愣神,她狠狠推开他,温明屿一个不察,被推的踉跄一下。 “既然已经到了,师弟你该回去了。” 岁黎飘飘然地越过温明屿,砰的一声关上门。 温明屿转过身,黑眸阴沉地看着木门,如果目光有实质,怕是这扇原本就破旧的木门会碎成一地的木屑。 第25章 重话 岁黎目不斜视地经过这座自己曾经花费无数心血打理的院子。 原先在角落里种植的灵草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灵植被拔出时带落的泥土。 石凳滚落在地,连桌上的茶杯也都碎成几瓣,整个院子呈现败落的气息。 想也不用想是谁的手笔。 毕竟除了林青瑜,谁又会有这么重的嫉妒心呢? 岁黎匆匆进门,找到曾经放剑的盒子,果不其然,她的本命剑已经不在盒子里了。 本命剑与宿主之间有血契,二者彼此之间可以感受到彼此,实力也是相辅相成的。 她解开封印时就察觉到自己与本命剑的联系很淡很淡了,只剩下微弱的血契联系。 而这联系也如风中浮萍,摇摇欲坠。 她的本命剑是父母特地找来的,是一柄半神器,林青瑜不止一次对这柄剑流露出觊觎之意。 明里暗里说自己缺一把趁手的剑。 因岁家的覆灭,岁黎懦弱到不敢摸剑,因此弃剑转修音,但她也不答应把这剑给林青瑜。 想必扶鹤对她动手后,林青瑜第一时间就是拿走她的剑吧! 血契不是一般人能抹去的,起码以林青瑜的实力不可以,其中必定还有扶鹤的手笔。 岁黎的怒火几乎是掩盖不住。 她原以为夺取她的灵根,以莫须有的罪名封印她就已经够不要脸了,结果总能刷新她的认知。 她绝对不允许父母千辛万苦寻给她的剑被林青瑜污染! 瞑感受到岁黎的怒火,钻出袖子,低声道:“主人,需要我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吗?” 岁黎闭着眼睛,胸膛上下起伏,她深呼吸着抑制自己立刻砍死林青瑜的心。 “当然,”岁黎睁开眼,幽幽道,“但不是现在。” 有扶鹤的帮助,她根本不可能拿回她的剑。 但她绝对不可能等太久,一想到自己的本命剑可能也与林青瑜产生了联系,岁黎就一阵恶寒。 不过,很快就会到那个时机了。 岁黎勾起唇角,猩红的眼睛却不带丝毫笑意,里面是一片深不可测,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 “你们为何不选上几个弟子?”扶鹤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他自顾自地与自己对弈下棋,似乎对此并不是很关心,只是例行询问。 林青瑜嘴角抿起,不满地抱怨,“他们资质都太差了,我的弟子就算不是极品灵根,也要是单灵根呀。” 结果来的人根本找不到一个单灵根! 倒是有资质尚可的双灵根,但眼光高的林青瑜根本看不上。 师尊的几个弟子可都是单灵根,而她又是天命之女,未来成就一定不会低于师尊。 所以她的弟子资质也不能差,否则丢了她这个师尊的脸。 “还是踏云门实力不够,”林青瑜不满地抱怨。 踏云门虽然有扶鹤这个大能,但是整个门派本就是靠从岁家得来的秘籍起家的。 整体实力根本比不上那些大宗门,所以一些世家子弟或者资质好的人很少选择踏云门。 要来也是奔着扶鹤来的,而扶鹤不收徒弟了,所以根本没什么资质好的人来参加弟子选拔。 毕竟有那个资质去顶级宗门得到的资源也就越多,何必待在一个没有底蕴的宗门。 “真搞不懂师尊你为什么一定要呆在这里。” 按照扶鹤的实力,去顶级宗门当长老都可以了,何必要蜗居在这小小踏云门中,简直是大材小用。 “啪”的一声,扶鹤重重落下一子,黑子与棋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闭嘴!”他冷声喝道。 林青瑜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到,从她拜入师门以来扶鹤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提让她闭嘴了。 “师尊…”林青瑜呐呐道,声音细若蚊蝇。 扶鹤只是睨了她一眼,也没有安慰,反而略带警告道:“以后别再说出这种话。” 师尊以前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因为岁黎回来了,师尊又想起了岁黎的好,后悔将灵根给了她? 林青瑜几乎要难堪到落泪,手攥成拳,贝齿轻咬下唇。 陆叙言抬起手放在林青瑜肩头,微微拍了拍以示安慰,他道:“师妹也是心直口快,替您不满,师尊您不要怪罪。” 林青瑜站在陆叙言后面纵使心中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认错,“弟子再也不敢了。” 扶鹤这才又恢复温声道:“隔墙有耳,万一被掌门听去了他会怎样想?” 很明显的搪塞,因为掌门实力不敌扶鹤,神识根本渗透不到这里,更别提偷听了。 但林青瑜也只能强行当真,再不满也只能挤出一个笑,“弟子不敢了。” “既没挑到心仪的弟子也罢,当前的任务是抓紧修炼,争取在天骄大比上夺得高名。” 天骄大比十年一次,不论门派实力均要参加,人数颇多,也是最好的扬名时机。 当年的扶鹤也是在天骄大比上一举扬名。 “师尊放心,弟子有信心。” 有了岁黎的顶级灵根和半神器,林青瑜有十足十的把握拿到同修为魁首。 到时候她林青瑜的名字必然会响亮整个修仙界。 …… 灵气与鬼气交织在一起,从下往上漂浮着,在到达结界顶端时又被挡回去,缓缓下落,形成轮回。 透明的结界挡住了屋子里逸散的灵气,连天道的探视都被遮去。 岁黎静坐在结界中央,一个轮盘状的物体悬浮在头顶上空,慢速地旋转着,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蓝光。 另一道光源便是从岁黎眼睛处散发的,红色的光芒明灭不定,无数鬼气输入眼睛,原先黯淡的光芒也变得生机勃勃。 瞑安静地窝在岁黎边上,时不时抬起头来观察着岁黎的状态。 日升月落,岁黎这才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察觉到修为的增进。 这炼化幻瞳竟还能反哺修为? 看来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结婴了,但与此同时也有烦恼涌上来。 结婴需要的灵气不少,还有雷劫的降临,若是待在踏云门一定会引人注目,那自己修为增进这么快一定会惹人非议。 这可不利于她的掩藏啊,她还准备在天骄大比打林青瑜一个措不及防呢。 看来要找一个荒僻的地方结婴了。 岁黎这样想着,将头顶的阵盘收回,挂在腰间。 夜晚散发神秘的幽蓝色光芒的阵盘变得暗沉,挂在腰间仿佛是一个普通的装饰般不起眼。 任谁也无法发现这是半神器。 岁黎打开门就见到庭院里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林青瑜坐在石凳上,桌上的碎片就在她的手边,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乱糟糟的院子里,唇角的笑容得意张扬。 第26章 本命剑 “呀,师姐你醒了,”林青瑜这才看见岁黎,她慢吞吞地装作惊讶的样子。 “师姐你的院子怎么变得这么乱了啊。都怪杂役堂的人不上心,没来给师姐打扫。” 说到后面,林青瑜一向善解人意的脸上染上几分愠怒,只不过怒意浮于表面,与她嘴边的笑容割裂极了。 岁黎甚至懒的看她演戏,连个眼风也不给她,径直朝门外走去。 唰的一声,破空声传来,一柄长剑迅速划过空气挡住岁黎的脚步,正正好擦着她的眼前。 岁黎脑后的发带被风带起,微微向上扬起。 她垂落的手颤抖着,藏在青纱下面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剑。 剑柄颜色暗沉,仿佛蒙尘带锈,剑身却藏着雪色寒光,甚至有细碎的冰晶漂浮在长剑周围,岁黎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意了。 但血契的存在,这刺骨的凉寒对她来说也仅仅像是一缕凉风。 林青瑜似乎见到岁黎这幅样子很是开心,她好心情地走上前,“师姐可还认识这剑?我猜想师姐肯定会想念它,所以特意来给师姐看的。” 原先岁黎对这剑多宝贝啊,藏的死死的,连看都不让看,生怕她拿走是吗? 可那又怎样,现在这剑已经是她的了! “你,很好,”岁黎嘴角弯曲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她胸膛呼吸依旧平缓,仿佛没有生气一般。 岁黎握住剑柄,长剑剧烈抖动着,拼命排斥着她这个旧主人的触碰。 她的整条手臂都被带动着抖动,可即使是这样,岁黎握着剑的手也没有被摆脱。 她只是咽下口腔中的苦涩,用尽全力控制着原属于自己的剑。 “师姐放弃吧,锈雪如今是我的了,她只听我的话,”林青瑜招招手,锈雪立刻嗡嗡两声作为回应,扑腾着朝林青瑜飞去。 “其实锈雪性子可烈了,若不是师尊抹去了血契,我怕是很难收服它呢,”林青瑜装模作样地叹气。 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岁黎的笑声,她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泛起青筋,可笑声却由小变大,到最后甚至有种嘶哑的疯狂。 “收服?凭你?”岁黎毫不客气地道,“你也配?” 林青瑜脸色扭曲一下,甜美的脸上是不符合的阴沉。 “你还是这样高傲,哪怕是没有了资本还是保持着那副恶心的模样。” 她最恨的就是岁黎这幅看不起人的样子,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放眼中。 凭什么岁黎的人生这么轻松,凭什么她的天赋出众到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凭什么? 林青瑜最恨的就是岁黎这个样子。 “锈雪,回来!”林青瑜大喊。 锈雪拼命想回应,但却在岁黎的桎梏下动弹不得。 岁黎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臂已经被巨大的拉力拉到脱臼,汗水浸湿了后背,但这一切她都没放在眼中。 “这不是你的剑,偷来的东西永远也不属于你,”岁黎朝她露出一个笑,手上一个用力,锈雪锐利的寒光闪现眼前。 “啊!” 林青瑜完全没想到岁黎还能操控锈雪,腿上一软,跌倒在地,发丝被锈雪削落,轻飘飘地掉在她的眼前。 发丝的断口齐整,锈雪的削铁如泥她深有体会,若不是躲的快,她脸上的肉都能被轻易削下来。 岁黎她怎么敢的! 她目光恐惧中带着嫉妒,死死地盯着岁黎。 岁黎慢慢俯下身,左手掐住林青瑜的右手,林青瑜疯狂挣扎,可岁黎握住她的手仿佛铁臂一样,她完全抽不出手。 “你就是这只手来练剑的?”岁黎啧啧两声,语气轻柔的仿佛以前一样,但是手上却一个用力。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传来,林青瑜只感受到了剧烈到恨不得马上晕过去的疼痛。 她的手掌竟然被岁黎生生折断了! “啊!”林青瑜的左手下意识推开岁黎,她捂住断裂的手掌,手掌与腕骨的连接处的骨头断裂,整个手掌轻飘飘地垂落。 岁黎被林青瑜推到踉跄一下,可她只是愉悦地笑起来,温声细语,“啊,真是不好意思呢,虽然我确实是故意的。” 她一步一步走近林青瑜,脚步轻缓,甚至脸上还带着出自内心的笑意,可在林青瑜眼中她就是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岁黎是被折腾到疯了吗?! 她怎么敢折断自己的手掌的。 林青瑜害怕地朝后退去,鞋子在地上摩擦出痕迹。 “你跑什么,不是要找我来叙旧吗,”岁黎三两步就追上了林青瑜,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青瑜。 明明林青瑜知道岁黎或许已经瞎了,但仿佛有一道冷冰冰的,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她,看的她浑身发毛。 “这里可是踏云门!你敢对我做什么?”林青瑜强装镇定,疾言厉色。 “我怎么不敢,我这不还是折断了你的手掌吗,”岁黎的笑容落下,她挑起林青瑜的发丝,手指又滑落至林青瑜的脸颊。 岁黎的手冰冷到仿佛有一条蛇一样在脸上留恋,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蚀骨的疼痛提醒着林青瑜眼前之人的疯狂,林青瑜嗫嚅着想说什么,可岁黎只是用力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 “我的剑你用的可还如意?” “不是我提出的,”林青瑜立马反驳,恐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扑簌簌落下,她毫不客气地出卖着扶鹤,“是师尊,是他提出来的,不然我没能力抹去血契啊。” 眼见岁黎不为所动,甚至在锈雪的牵制下另一只手还能保持着力气,林青瑜愤恨却又不得不低头。 “你要找去找他啊!” “你在干什么!” 一道灵力朝岁黎打来,打松了她拽着林青瑜头发的手。 林青瑜眼睛一亮,朝陆叙言奔去,扑在陆叙言怀里,泪水打湿了衣襟。 “师兄我的手,师姐疯了,”林青瑜哭的梨花带泪,可怜兮兮。 陆叙言看着林青瑜没了支撑的手掌,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一手提剑对着岁黎,语气里含着失望。 “阿黎,我原以为你是真心想开了的,结果还是不放过青瑜。” “想开?”岁黎仔细品会着这两个字,笑了两声,她转过身来,右手的剑无比熟悉。 陆叙言脱口而出,“锈雪为何在你那里?” “为何?”岁黎声音放大,“这是我的剑,你竟然问我为何?” “陆叙言,”她一字一句,字字质问,“为何他们能找到锈雪?是你告诉他们的,对吧。” 第27章 以茶攻茶 后面的话虽然是疑问的句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与陆叙言相识数年,又有未婚夫婿这一层关系,因此岁黎很是相信陆叙言。 曾经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也都是陆叙言陪伴着岁黎,帮她爱护着锈雪。 锈雪的藏处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但现在岁黎恨不得杀了那个曾经无比相信陆叙言的自己。 陆叙言面对岁黎的质问不自觉后退一步,但碰到林青瑜时又不得不回到原地。 此刻的他突然有些庆幸——幸好岁黎看不见了,否则自己狼狈的神色会在岁黎眼中一览无余。 “阿黎,青瑜是预言之子,她实力的提升有助于修仙界,将锈雪给她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岁黎听的,倒不如是说给陆叙言自己听的,他像是要将自己说服,好让自己内心的愧疚减少。 他不是故意要这样对阿黎的,只是迫于形势,为了修仙界不得不为。 “预言之子关我何事,”岁黎的半条手臂都被锈雪反抗的寒气冻的硬邦邦,但她还是不放开,“而且我不相信林青瑜是那个预言之子。” 林青瑜背脊一僵,但很快就流下更多泪水,她说的可怜,“师姐你该认命啊,而不是怀疑我。” “师兄,我的手好痛,师姐她将我的手掌折下来了,”林青瑜暗戳戳地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控诉着岁黎的暴行。 果不其然,陆叙言在看到林青瑜的手掌时怒气回升。 “阿黎,你闹也要有个限度,给青瑜道歉,不然我就只能禀告师尊将你关回去了。” “是呀是呀,”林青瑜巴不得岁黎被关回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去,她觉得以岁黎现在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低头。 而强硬的代价就是被重新折断羽翼,被关回去,省的在这里碍眼! 岁黎深吸口气,默念着忍耐,千万不能冲动之下把眼前两人都砍死。 踏云门还有利益可取呢,她还不能离开,起码要等到榨干之后! “师兄也不问问缘由吗,”岁黎的语气放缓了些许,不再显得咄咄逼人,“若不是师妹先挑衅,我又岂会出手。” 不就是扣帽子吗? 这一套,她也能学会。 “我哪里挑衅了!”林青瑜见陆叙言有些动摇,语气不自觉放大,但很快又恢复柔弱,“我只是让师姐看看锈雪以解思念之苦。” 岁黎却不搭理她,反而问道:“你可还记得儿时我们初见的场景?” “我…”陆叙言手指不由蜷缩,声音也很低,带着恍惚的怀念,“当然记得。” 记忆倏然回溯到那个雪夜。 陆叙言永远记得初见岁黎的那天。 那时的他,还不是风光霁月的首席弟子,他只是一个被遗弃在大雪天,几乎要饿死的乞丐。 两人的相遇是很老套的情节了。 无非就是大小姐善心大发救下即将冻死的穷小子,并将其带回家留下了他。 以前的陆叙言总觉得这种情节荒谬的可怕。 因为在流浪了数月后的他深刻体会到大户人家的孩子是有多么的冷血。 他们看腻了妖兽的痛苦,转向于看人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食物厮杀。 所以当岁黎收留了他时,陆叙言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 自己竟然能被一个世家小姐好好对待,起码是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 在岁家,岁黎教他练剑,教他修炼,并且将他推荐给了扶鹤。 而他也成功拜入了扶鹤门下,彻底摆脱了以前那不堪的身份。 对于岁黎他是感激的,当他得知自己能有机会与岁黎结为道侣时他就发誓一定会永远爱护岁黎。 因为是岁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哪怕是岁家覆灭,陆叙言也仍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心。 岁黎转修音他就为她寻来最好的乐器,无论以后怎样他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但时间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能抚平一切记忆,连带着记忆里的疼痛与不堪统统消失,埋葬与记忆深处。 修仙界的困境只有预言之子能破,而预言之子又重伤失去灵根,无法修炼。 所以当扶鹤提出换灵根时,陆叙言动摇了。 他太想飞升了,他修炼的意义就在于飞升上界,让自己的过往彻底埋葬于这个肮脏的世界。 所以他放弃了岁黎,也忘了曾经的誓言。 可这怎么能怪他呢,他并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整个修仙界啊! 牺牲一人成就万人,阿黎她会理解他的苦衷的。 “其实我已经不怪你了,”——等他以死谢罪的那人,她或许真能不怪。 “我只是看见锈雪想起了曾经我们一起练剑的场景。 师妹拿着锈雪找我让我以为她是炫耀,炫耀自己能与你一起,而我不能了。” 岁黎说到后面越说越快,生怕这些恶心的话在嘴里继续停留,哪怕是一秒她都恶心透顶。 要不是利益驱使,她才不会待在踏云门,呼吸这里的空气她都忍受不了。 林青瑜完全没想到以岁黎的性子能说出这番话来,狠狠将了她一军! 以前的岁黎不是被误会了也是一言不发,只凭蛮力解决事情的吗,现在怎么还转性了! 她慌张地用完好的手拉住陆叙言,眼泪盘旋在眼眶中,将落未落。 “师兄我没有,我……” 话还没说完,陆叙言就拉开了林青瑜的手,失望地看着她,“青瑜,阿黎已经做出了让步,你就不要再来她面前晃了。” “我没有!” 林青瑜顾不上右手的疼痛,哭的梨花带雨,“师兄你为何不相信我呢。”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岁黎在心底冷笑。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处于现在林青瑜的处境,面对冤枉百口莫辩。 不过现在的她早已看清了,他们从不在乎到底是谁的过错,他们从来都只站在自己认为是对的一方。 当初的林青瑜对他们有利,于是他们站在林青瑜那边;可现在陆叙言心怀愧疚,于是便又站在她这边。 多可悲啊! “没事的师妹,我不怪你,”岁黎装模作样地擦擦泪,“你还是去找师尊拿药吧,否则耽误了练剑可不好了。” 林青瑜只觉得岁黎这是鳄鱼的眼泪,她甜美的脸变得扭曲,“你闭嘴!” “林青瑜!”陆叙言语气骤冷,“别耍小性子。” 第28章 掌门 林青瑜只觉得师兄变了,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这样对她的! 为什么岁黎一回来,师尊、师兄,都都像换了个人? 为什么! 岁黎叹了一口气,将锈雪抛回林青瑜那边。 那柄剑似有灵,迫不及待绕着她飞旋两圈。 可林青瑜见到锈雪只觉得碍眼。 这柄剑果然和白眼狼一样喂不熟,还惦记着旧主。 若不是它,她的手怎么会断! 她心烦意乱,冷哼一声便夺门而出,锈雪在空中顿了顿,才迟疑跟上。 岁黎幽幽地盯着锈雪,余落的碎雪打着旋儿浮起,飘向远空。 她的血契可不是那么好抹除,现在有多便利,日后反噬就会有多严重,她等着那一天! 陆叙言见岁黎一直朝向林青瑜离去的方向,还以为她还在伤心,他温声道: “即便是失去双目,也可用神识感知。日后我会为你找一把新的剑,我们还可以一起练剑。” 岁黎在青纱下的眼睛翻了个白眼,以为自己很厉害吗,还找一把新的。 先不提锈雪是父母寻来的,意义有多重要,锈雪可是半神器啊,万里挑一的那种,还真当半神器是大白菜不成,随处可见。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可有事,”岁黎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浪费时间。 陆叙言也察觉到了岁黎语气中的冷淡,但他只当是耍小脾气,不由得想起了岁黎的少女时期,无奈地笑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只是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事的,”他正了正神色,“掌门找你过去。” 掌门? 岁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扶鹤虽声名显赫,却并非踏云门掌门。 只是因他名气太大,许多人下意识忽略了真正的掌门。 而这位掌门,似乎也甘当透明人。 “我知道了,”岁黎点点头,准备会会这个掌门。 …… 一缕轻烟从雕花精美的香炉中腾升,打着卷儿越升越高,变得越发透明,逐渐融入空气当中,空气里涌动着淡淡的香味。 坐在面前的女子美貌动人,看起来很是年轻,身上清雅的淡香与妩媚的气质截然相反,可融合在一切却又不显得突兀。 女子动作熟练地泡着茶,茶香混着熏香,更添滋味。 “尝尝?”女子将青玉盏推到岁黎面前,茶水微微晃动,一片茶叶贴在杯壁上。 岁黎拿起茶杯,表面上浅尝了一口,茶水实际全被鬼气吞噬,她放下青玉盏,“宁掌门找我何事?” 宁无香微微一笑,妩媚的眉眼顿时生动起来。 她并没有直接说明目的,反而悠悠地道:“戒备别那么重,毕竟你也是我们踏云门弟子,我还会害你不成?”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扶鹤的行为我可不知,他完全是先斩后奏,你莫要连我也怪上。” 岁黎听了想笑,在宁无香自己的地盘,纵使扶鹤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凭空而起一座地牢密室吧? 正经修士要什么地牢? 宁无香不会不知道地牢要用来干什么吗? “宁掌门有事说事,是非曲直我自有决断,”岁黎完全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宁无香无奈一笑,“这话原也不该是我说,可谁让我是掌门呢。” 她低头抿了口茶水,这才不缓不急地道:“天骄大比在即,事关重大,这关乎到宗门荣耀,所以我不希望这段时间内,实力较强的弟子出现意外。” 她话说的很慢,但更是这种慢悠悠的语气才更显压迫,一字一句敲打在岁黎心上。 这话是明摆着让岁黎放下报复,之前受到的不公平也得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岁黎却也只是回以一笑,意有所指,“我理解,但是我做了牺牲宗门总得补偿什么吧?” 宁无香挑眉:“说来听听。” 岁黎直言不讳,“我要云深秘境的名额。” 修仙界小秘境众多,但大秘境寥寥无几,每次出现名额几乎是被各大宗门包圆。 踏云门以前也是没资格得到名额的,但自从扶鹤当了长老,又搭上了岁家这艘大船,于是每次大秘境也会留几个名额。 这次云深秘境只拨出了三个名额,正正好被扶鹤的几个弟子瓜分完。 宁无香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可以。” 宁无香的答应在岁黎的意料之中,毕竟原先三人是扶鹤的弟子,又不是她的,在宗门名誉和名额之间做选择几乎是不用思考的程度。 至于要踢开谁,这就不是岁黎担心的了。 无论是谁被踢开都是她乐意的结果。 “不过我要提醒你,今日之事过分了些许,”宁无香自顾自地斟茶,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林青瑜是预言之子,或许是破开屏障的关键,所以不要妨碍她修炼。” 宁无香作为一宗之主却仿佛不在乎他们之间的龃龉,也不在乎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冲突。 岁黎自进入踏云门以来,除了什么重大的事之外很少看见这位掌门,更别提了解她的实力了。 可在这寥寥几句的对话中却让她腾升起这个女人不简单的念头。 作为掌门却甘愿退居幕后,手上的权利尽数被各大堂主瓜分。 是真不在乎小小的权利,淡泊名利还是隐忍折服,只待有一日露出獠牙? 万般猜测划过心头,岁黎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了声告辞便离去。 风透过窗子吹进,纱帘随着风轻轻摆动,划过地板发出沙沙声。 鞋子与地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掩盖住了纱帘的摩擦声。 宁无香的视线越过雕花窗棂投向另一座山巅,薄雾缠绕着山巅,日光投下的碎金若隐若现。 她的声音与沏茶声一同响起,“看来她的目的是云深秘境。” 扶鹤在了宁无香对面落座,在面对这个几乎被架空的掌门他的态度却不似别人般,反而并不责怪宁无香的擅自抉择。 “总归是我欠她的,一个秘境名额罢了,想要便拿去吧。” 宁无香轻嗤一声,端起的茶水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一滴在桌沿,在桌面上晕开浅淡的水痕。 “道貌岸然,说的还真就是你这种人,”宁无香笑的风情万种,“若是崇拜你的人看见你这幅面目会不会道心受损呢?” 第29章 命运 “毕竟我们的扶鹤尊者竟然不在乎自己徒弟的生死。” 她笑的眉目飞扬,把嘲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面对这个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能,竟无半分惧色。 而扶鹤的脸色未变,仿佛没看见宁无香的嘲讽,或者说是看见了却并不在乎。 “命运如此,又能怪谁?” 他的话凉薄而又残忍。 “是啊是啊,命运,”宁无香明明还在笑着,可眼睛里的笑意却一寸寸淡去。 命运二字在舌尖徘徊着,她仔细品味这短短二字。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哪怕曾经的踏云门是岁家扶持起的,但谁让命运不眷顾岁家呢。 所以这也由不得他们。 修仙界向来如此,弱肉强食,不够强大,就只能任人宰割。 宁无香低头抿了口茶水,舌尖涌起一片苦涩,恍惚间她分不清身体和心灵哪个更加苦涩。 …… 岁黎将芥子袋里为数不多的一个下品灵石递给管理传送阵的弟子。 弟子接过灵石,仔细看了看岁黎才挠着头道:“岁师姐真是你啊,我还以为他们和我说笑呢。” 想当初岁师姐走火入魔而死,纵使师姐名声算不上好,可好歹也是踏云门顶尖弟子之一。 岁家大公子死于非命,连具尸首都没有留下,结果最后剩下的独苗也死了,还是以走火入魔这种极为不光彩的形式走的。 结果岁师姐不是好好站在这里的吗? 弟子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女子重重放下灵石,灵石清脆的敲击声打断他的话。 曾若烟重重放下灵石,不耐烦地道:“在这耽误什么呢,本小姐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耽误了你一个杂役弟子赔得起吗?!” 她的视线又转向岁黎,昨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狠狠侮辱的情形又浮现出来。 “我现在可是破格被丹药堂堂主收为了亲传弟子,地位可不是这种瞎子能比的,”曾若烟傲然地睨了岁黎一眼。 她可是昨天那么多人里唯一一个破格被一堂之主收为弟子的人,还是含金量极高的亲传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岁黎笑了笑,朝前走了两步,语气很是温柔,“怎么,你的嘴不痛了吗?看来是教训给的不太够,不然你竟然还有胆子在我面前晃。” 曾若烟打了个寒颤,她怎么可能会忘记鞭子抽打的痛。 哪怕是师尊给她用了最好的药,让那道红痕在一晚就消失了,可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她怎么可能忘掉。 “这位师姐,哪怕我们岁师姐看不见了也有神识,不是你能招惹的。” 弟子将找还的灵石狠狠地拍在桌上,撞击声像极了鞭子声,吓得曾若烟下意识一抖。 人群中传来偷笑声,被曾若烟狠狠一瞪又缩回头。 “你等着,今日我不与你计较,”曾若烟拿起灵石,用力撞开旁边的人,挤入人群里。 岁黎暗自摇头,这样狂妄的性格可是会得罪不少人的。 万一有一日惹祸上身,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性格温和的呢,只打了她一鞭却不要她留下一只手。 宗门传送阵亮起,山门扭曲变形,一阵眩晕过去,眼前出现繁华的集市。 踏云门山脚下的集市几年来都没什么很大的变化,仍旧繁华,不乏有穿着踏云门弟子服的人,三三两两,结伴闲逛。 岁黎找了个隐蔽的巷子,戴上了斗笠,斗笠的白纱长及腰间,将脸挡了个严实。 出来时已经不会有弟子看她了。 岁黎径直朝南山堂走去。 集市有两个地方卖丹药,虽然幕后店家是同一人,但卖的价位却不同。 北山堂的丹药及药材较为便宜,品级也算不上很好,适合低阶丹修或者初入门的弟子; 而南山堂丹药和药材价格较北山堂翻了几番,品级也有了质的飞跃。 岁黎到时,南山堂空荡,无一人,两边明晃晃地摆着天价药材,似乎极有底气面对心怀不轨之人。 掌柜正擦拭着自己得来的夜明珠,看见有人进来只懒懒问了一句,“要什么?” 岁黎压低声音,“出售补灵丹。” 闻言,掌柜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道:“低级丹药出门右转北山堂,我们南山堂可不要这种低级货。” 补灵丹作为每一个丹修入门就要学的丹药,不仅所需药材价格低廉,制作也简单的很,市面上完全不缺。 岁黎面色不变,抛出一个炸弹,“我的补灵丹是完美品质,且可以瞬间恢复丹田灵气。” 掌柜擦拭夜明珠的手一顿,狐疑地抬眼:“当真?” 岁黎将一个盒子摆出,里面是一颗看起来与普通补灵丹别无二致的褐色丹药,只不过盒子打开一个细小的缝,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药材糅合在一起的清香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抚平了内心的焦躁,只闻一口就让人眉目舒展。 掌柜眼睛一亮,瞬间抛下夜明珠,为岁黎倒了杯茶水。 补灵丹虽然简单,揪十个丹修九个都会炼制,可是有一句话说的妙:能把简单的东西连到极致才能突显本事啊! 能将补灵丹炼到完美品质的必定是一位实力强劲的丹修啊! “您这清香已经可以证明这丹药的品质了,”掌柜的态度大变,虽然说不上毕恭毕敬,但好歹一改之前不搭理人的样子,了。 “只不过我们可能要试一试这丹药方可证明是否能瞬间恢复灵气。” 市面上的补灵丹无一不是服用后数秒才能恢复满丹田灵气的,虽然速度也不算慢,但是一旦在生死面前就显得不够看了。 也有不少高阶丹修想要进行改良,可不是有不可忽视的副作用就是灵气不能迅速回满,均以失败告终,因此慢慢的也就放弃了。 而完美品级的丹药也很难炼制出,因此掌柜也不确定这人是否会同意浪费一颗来试用。 岁黎微一颔首,声音清冷,“可以。” 掌柜从后面柜台找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盘,圆盘通体漆黑,中间有一个圆形凹陷,数道凹陷从中央延伸出去,汇于一个大圆。 只见掌柜动作轻缓地将丹药放在圆形凹陷处,屏息间丹药融化,液体游走在凹陷处,充满整个凹陷。 幽幽绿光亮起,颜色几乎浅到像初生的嫩芽,生机勃勃。 掌门肉眼可见地一喜,挥手间绿光消失,连丹药残存的液体都被圆盘吸收殆尽。 第30章 出售丹药 这样检测丹药品质的器皿岁黎曾经见过,是出自第一炼器宗门,价格不菲,同时也可遇不可求,不是寻常店铺能承担起的。 看来这南山堂背后的主人有两把刷子,竟然能搭到第一炼器总的人脉。 “这下我们可以来聊聊价格了,”掌柜收起满意之色,先行询问,“不知您的心仪价格是几何?” “一百中品灵石。” 掌柜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价格虽说算不上昂贵,但也绝对称不上便宜。 平常的一瓶十颗补灵丹只要一颗下品灵石,完美品质的也不超过一颗中品灵石,这特殊的丹药一翻就是翻了一百倍。 虽说对于世家和大宗门来说不算什么,但溟幽大陆总共才多少舍得的人,那些普通修士才占消费的大头。 若是这价格定低一点,那销路就更加广,利润也将会翻倍。 岁黎似乎也察觉到了掌柜的心思,补充道:“十颗,掌柜的可不要想错了。” 掌柜的眉眼一松,这样的价格就很合理了。 他不做思考,毫不犹豫地道:“成交,只是不知您现在可以拿出多少补灵丹?” 岁黎:“十万颗。” 岁黎说的云淡风轻,轻飘飘三个字扔出来,丝毫不担心给掌柜的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只是轻笑而过。 在无望深渊,无论是鸢沁还是燕三娘都教会了岁黎很多。 之前岁家还在时炼丹画符什么的也是必学,多一项技能也就多一分保命的底气,只不过学了个皮毛,能自己炼出必需的丹药和符篆。 可在无望深渊处才是真正深入学习,补灵丹就是第一课。 经过改良的补灵丹她炼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里除了休息就是炼丹,饿了就磕一颗辟谷丹,在这样孜孜不倦地炼丹下,她炼了数万颗补灵丹。 哪怕是拿出去十万颗,她还剩余很多。 岁黎将芥子袋往桌上一扔,掌柜打开看见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补灵丹笑开了花,原先的不耐烦全部消失。 没办法,谁叫在他这里出现了这样的宝贝呢? 主子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能给他提工资。 掌柜将芥子袋收好,又点出一千上品灵石放入芥子袋中,全程速度极快,看得出掌柜有了丰富经验。 岁黎神识一扫,数量清晰可见,她收好芥子袋。 “不知您贵姓?以后合作请看我们南山堂,”掌柜将一枚玉令递给岁黎,玉令是草药的青绿色,泛着莹莹的润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实际也价值不菲。 南山堂的玉令价值不仅在于玉令的材质本身,更在于其背后的价值。 南山堂经常会与拍卖行合作,凭玉令便可得到拍卖会的通行令,也可以更先一步得到一些稀有仙草的消息。 岁黎想不到自己只是卖了一些补灵丹就能得到玉令,这也纯纯是意外收获了。 岁黎将玉令放在芥子袋中,理了理斗笠准备离开。 踏出门时,一个男子匆匆进门,与岁黎正好迎面相撞,斗笠被扑来的风吹起一角,腰间挂着的防御阵盘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褚翊连忙蹲下捡起阵盘,歉疚道:“姑娘抱歉。” “无事,”岁黎斗笠下的目光在褚翊身上短暂扫过,眸光微动,显然是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丹药堂堂主的大弟子,二十而立的年纪便是四阶丹修了,只不过性子实在是高冷。 “我要十瓶高阶混元丹。” 褚翊的声音急切,顺着风传到岁黎耳中。 岁黎眉头微挑,想不到自己师尊就是高阶丹修的褚翊竟然也会在外面买丹药么。 不是说丹药堂堂主格外看重这个大弟子吗,看来也不尽是真的。 不过这与她何干,岁黎巴不得踏云门内部一团糟。 岁黎脚步向右而去,隐入人群不见。 如今岁黎很缺灵石,脱离踏云门后所有的资源都是明码标价的,越好的资源价格也就越高,而修仙靠的就是这些资源的堆砌。 这也正是世家,大宗门天才多的原因,他们经过无数困难的锤炼,本身的能力早已远超修为。 北山堂人数比南山堂多了不少,药材整整齐齐摆在案台上,散发着清香。 岁黎拿了些炼制改良后的丹药所需的草药,挑挑拣拣了好一番。 “你站住!” 熟悉的娇蛮声传来,岁黎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了。 曾若烟挣脱开林青瑜拉着的手,指着岁黎道:“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人也敢勾引我师兄?” 天知道当曾若烟看见自己不苟言笑的师兄帮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捡东西,还笑的那么温柔时,心碎成了几瓣! 她作为刚入门的小师妹,这个大师兄都没有这么温柔,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好脸。 偏偏师尊说大师兄性子如此,可为什么大师兄对着这个陌生女人那么温柔? 岁黎皱着眉头,伸手指了指她的脑袋,“你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肯定是的啊,不然怎么好好一个姑娘眼神有问题,思想也有问题。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勾引了褚翊。 曾若烟见岁黎说自己脑子不好简直要气疯了,尤其是在听见别人噗嗤笑出声,与同伴窃窃私语时,怒气更是节节高升。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侮辱! “你是哪个门下的,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师尊可是踏云门丹药堂堂主,你知道惹到我的后果吗?” “哦,”岁黎只是淡淡一句,语气没什么很明显的嘲讽,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看来丹药堂堂主眼光不太行,竟然招了一个这样的弟子。” 她斗笠的帷幔上下一动,打量了曾若烟,“我很难不怀疑当初你父母是不是将紫河车养大了。” 紫河车,那不就是胎盘吗。人群里爆发出剧烈的笑声。 曾若烟脸色涨的通红,不仅难堪更多的是气愤,她感觉自己现在是笼子里的猴。 “你个贱人!” 曾若烟也不管这里人群密集,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鞭子,鞭子旋转而出,清出了一大块空地。 第31章 趁手的剑 就在鞭子即将落下时,有一道灵力比岁黎动作更快一步,止住了鞭子的下落。 人群默契地让开一道缝隙掌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却不容置疑:“北山堂,不是你们能随意放肆的地方。” 就连初入修仙界的曾若烟也知晓北山堂不好惹,她只得悻悻收鞭,仍不甘心地挑衅:“你可敢与我出去比一场?” 岁黎轻笑声从斗笠下传来,原本刻意压低的声音清亮了许多,让林青瑜升起一股熟悉感。 但人群太过嘈杂,听不真切,她压下这股感觉,继续隐藏在人群里。 这个曾若烟也真是蠢,头脑简单,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得丹药堂堂主喜爱,刚入门就得到了许多法器。 真是这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偏偏运气好到令人羡慕,甚至有些碍眼。 岁黎不说话,只是走出门槛,回首望着曾若烟。 曾若烟握紧鞭子,想趁其不意,但见岁黎只是一个简单的挥手,四周的风仿佛听见指令,聚在一起,强劲的风卷起曾若烟,将她从众人头顶抛了出去。 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溅起的薄薄一层尘埃,更多的附着在曾若烟昂贵的裙子上。 原先华贵的裙子瞬间变得灰扑扑失去了光泽。 岁黎居高临下地看着曾若烟,“就这点实力也敢大言不惭?” 她手稍抬,曾若烟脱手的鞭子飞到手中,游龙一般轻盈,狠狠甩在曾若烟嘴巴处。 很巧的是,与昨天那道伤口重合,只不过这次伤口更深,深可见骨。 曾若烟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声音响彻云霄。 褚翊原本在找寻着刚刚那个戴斗笠的人,但新生弟子实在太多,当他追出来时人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看来是注定无法结识了。 褚翊有些失望,决定打道回府时看见了昨日刚进门的师妹,似乎正在被人欺负? 虽然他不太喜欢这人看自己的眼神,甚至有点厌恶,但好歹刚进门,他身为大师兄只希望在有些错事犯下前能拯救。 人群里的林青瑜眼尖地发现褚翊的身影,她眼睛一亮,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然后脸上换上急切的表情。 她拨开人群,搀扶起痛到直不起身的曾若烟,柳眉微蹙,义愤填膺地看向岁黎。 “这位道友你何必戾气这么大呢,”她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在注意到褚翊已经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时立马切换语气,“点到即止便可,你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林青瑜原以为褚翊会赞同她的话,毕竟自己是在为他的师妹说话。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褚翊仿佛没有看见她们,径直略过了她们。 “是你,”褚翊苍白的脸色由于激动带上一丝血色,红润了不少。 “你哪位?”岁黎对丹药堂堂主印象很差,因此并不想与他的弟子有什么联系。 褚翊拦住了岁黎离开的动作,眼睛放光,“我刚才在南山堂出来,那个新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岁黎已经意会到了后面的话。 眼见他们还聊了起来,彻底忽略了自己,曾若烟尖声道:“大师兄你快给我报仇啊!” 她一说话,伤口就随着动作一开一合,红色的血液顺着伤痕滴落。 相比曾若烟尖锐的声音,林青瑜显得温柔的多,她欲言又止,“刚刚我们闹了些矛盾,这位道友下手有点过于重了。” 褚翊这才分了个眼风给她们。 他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面无表情地将一瓶止血药粉抛给曾若烟。 岁黎眼神微动,一股强劲的灵力就将褚翊推开。 她趁机走入人群里。 褚翊立马追上去,可他平时下山只在南山堂附近活动,相比于岁黎对市集的路陌生。 岁黎随便拐进了一个巷子里他就跟丢了。 “我的运气果然很差,”褚翊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窒息感顺着喉管上来。 他匆忙咽下一颗混元丹,靠在墙壁平复着气息。 视线投向天空,湛蓝的天空被困于两道高墙之内,看不见高墙以外精彩纷呈的世界。 一如他,像个笼中鸟一样,永远也飞不出这一亩三分地。 …… “林师姐,那个贱人还不承认勾引了师兄!”曾若烟捂着伤口,哪怕是敷上了药也仅仅是止住了血,但皮肉绽开的疼痛还在。 林青瑜擦拭着沾染药粉的手,对于她这种明显的蠢行为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保持温柔的笑。 她突然道:“刚才那个女人与岁师姐倒是有点像。” 察觉到曾若烟成功投来狐疑的目光,林青瑜表面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 “只是感觉罢了。 以师姐的性子若是来了可能也会戴斗笠来遮去别人窥探的视线,而且那人气质也与师姐很像。不过我只是随意猜测,还不一定是师姐呢。”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曾若烟细细想来也觉得那人有点像岁黎,不然怎么解释两次的伤口在一个位置呢。 肯定是岁黎故意报复! 但碍于林青瑜与岁黎是同一个师尊,曾若烟也不想直接顺着说出自己的猜想,反而转了个话题。 “若是同门之间出现欺凌现象该怎么办啊?” 她自以为很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猜测,可在林青瑜眼中简直是漏洞百出,明着把心思写在了脸上。 不过这样也正和她意,于是也当没听出来,道:“戒律堂会管的,不用怕受到欺凌,戒律堂的惩罚可是令很多弟子闻风丧胆呢。” 闻言曾若烟一喜,但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疼痛立马压制住了笑容,只有上扬的眉毛彰显出她的好心情。 “这样啊,那看来一定能给人一个教训。” 林青瑜内心冷哼一声,不带脑子的蠢货,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证据就想着去戒律堂。 不过这种没有脑子的人也有好处,是一把多么顺眼的剑啊,能给岁黎名声造成一点损害也是好的。 林青瑜将沾染了药粉的帕子扔到地上,她用力地碾上这张帕子,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将岁黎踩在脚下的场景。 第32章 控告不成反被罚 “这位师兄我所言非虚,就是岁黎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的!” 岁黎刚踏进戒律堂就听见了曾若烟这一番言辞恳切的控诉,甚至为了更有说服力,嘴上的伤只是简单上了药,甚至都没有包扎。 戒律堂弟子人高马大,年纪轻轻眉心皱纹就已长出,面无表情时有些刻薄。 “岁师姐,”他先是朝岁黎颔首,后才道,“这位师妹控告你欺凌师妹,可有此事?” 其实他是有点相信或许岁师姐能干出这种事的,因为前几年岁师姐就常常欺负林师妹,为此还被关在冰狱数次。 岁黎察觉到他的目光,原先被误解的委屈在此时却没有发生,有的只是平淡。 在林青瑜不懈努力以及陆叙言等人的包庇下,宗门上下大部分弟子都认为岁黎是个爱欺负人的弟子。 尤其是在扶鹤将她关进了冰狱时,猜疑更是达到了巅峰。 冰狱是何处? 乃是犯大错弟子用来忏悔之处,里面是极致的静,加上身体上的寒冷,岁黎几乎是九死一生。 出了冰狱后同门弟子的非议更是一重打击,岁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但现在岁黎已经能坦然面对这种目光了,或许是因为完全不在意了,因此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尤其是踏云门里一群看不清林青瑜伪装的傻子。 “她什么身份也值得我出手?”岁黎看都没看曾若烟一眼。 “你什么意思?你是长老弟子我也是,我们平等,你有什么可傲的?” 眼见曾若烟的关注点歪了,林青瑜轻咳一声,委婉地提醒她,“师妹,与话题无关的事不用关注,别耽搁了师兄的时间。” 这一番话说的戒律堂弟子心里极为熨帖,不愧是人见人爱的林师妹啊,果然和其他人说的一样替他人着想。 曾若烟这才狠狠瞪岁黎一眼,道:“是林师姐说那个戴着斗笠的女人长得很像岁黎的。” 林青瑜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她是真没想到曾若烟这个蠢货这么快就牵扯出她来了! 不是来之前她说了不要提起她吗? 这个蠢货,脑子不记事的吗。 但既已牵扯出了她,林青瑜也只能站出来,不过她原本的目的就不在于给岁黎定罪,而是在搞臭岁黎名声。 “我只是随口一提,结果曾师妹当真了。” 曾若烟这才想起林青瑜先前叮嘱的不要牵扯到她,但一时最快就说了出来,因此她有些愧疚。 林师姐多好的一个人啊,顶着被岁黎欺负的风险帮她,她肯定不能再扯到师姐了。 曾若烟点点头,“我也觉得那个人很像岁黎,而且在下山时我刚和岁黎发生冲突,她有很大的动机!” “你这不就是没有实际证据吗?”戒律堂弟子觉得这个曾若烟简直是没事找事,仅凭感觉就来控诉? 这是耍他们呢。 “看来曾师妹对我有很大意见啊,”岁黎朝曾若烟走近,“我明明什么也没干,曾师妹就想给我扣上一顶这么大的帽子吗?” “真让我难过啊。” 她叹着气摇头,目光却朝向林青瑜,像是询问她的意见,“师妹你觉得我该难过吗?” 神经啊! 林青瑜不知道这个女人好端端的询问她干什么,但手腕被硬生生折断的疼仿佛还存在着,一想到这里,脸色都变得惨白。 她只能尬笑着,“该的,该的。” 岁黎得到了她的回答,心情极好地点头,转身道:“那好,我也要控告曾若烟不敬师姐。” 不敬师兄师姐不算一个小罪名,越是在顶级的宗门越要求团结一心,踏云门效仿他们,也要求尊敬师兄师姐。 但由于没有严格的管控,所有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闹到戒律堂都不算事。 但明确闹到戒律堂了就不能当不知道了。 “什么?”曾若烟大叫一声,不可思议地指着岁黎道,“我哪里不敬师姐了?你一个瞎子也好意思说是我的师姐?” “慎言!” 戒律堂弟子脸色一变,昨天掌门特意交代不允许有人喊岁师姐瞎子,结果今天就有一个蠢货当着他的面犯戒。 他冷冷道:“岁师姐对踏云门做的贡献是你一辈子达不到的,你有什么资格不尊敬师姐?” 他皱眉冷声的样子像极了煞神,尤其手中还拿着戒尺,曾若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岁黎青纱下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他们也知道她和岁家对踏云门做出了巨大贡献啊,若不是岁家的支持,踏云门能不能发展起来还未可知呢! 结果狡兔死,走狗烹。 她甚至没想为难踏云门参与调查岁家覆灭真相,可扶鹤竟然转身就用她的灵根给林青瑜,还将她封印! 多么讽刺啊,扶鹤受到她家帮助也不少,可岁家覆灭后他将这些恩情忘了个干净! “罚你清扫大殿石阶一月。” 岁黎适时开口,“林师妹竟然也站在曾师妹这边,是也觉得我是个瞎子所以不配当你师姐吗?” 林青瑜浑身一僵,笑容也有些干涩,“没有的事。” “林师妹罚抄宗门戒律一遍。” 戒律堂弟子本不想惩罚林青瑜,但岁黎这件事很可能引起掌门关注,所以他也只是小惩大诫了一番。 林青瑜松了一口气,罚抄而已,算不得什么。 但这口气显然是松的太早了,因为岁黎开口,“那曾师妹一个人多么寂寞呀,不然师妹改成清扫一星期吧。” “也可,”戒律堂弟子说完连忙从后门离开。 他是不想管岁黎的事了,谁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引起掌门的关注啊! 岁黎走之前拍了拍林青瑜的肩膀,在她耳边道:“坑人不成反被坑,看来师妹失算了呀。” 这话一出,林青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岁黎。 但岁黎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 …… 林青瑜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前去清扫台阶,几千道台阶一样望不到头,全部交由她们两个人来扫。 偏偏曾若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扫了没一会儿就叫着累。 “这么长的台阶得扫到什么时候啊,”曾若烟将扫把一扔,不耐烦地嚷嚷。 在家里这些活都是下人做的,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还使唤做起这个了。 林青瑜内心烦躁,马上弟子堂就该下课了,若是看见她被罚清扫台阶,有些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早扫完早省事,可别因为这些杂货耽误了修炼啊。” 曾若烟若有所思地应和,就在林青瑜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冷不丁地开口:“既然这样,师姐你多努力吧。”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保养得当的十指,笑眯眯地道:“我的手可干不了这些粗活,这些都是下人干的。” 第33章 教训 这个意思是说她是下人吗,她就该干这些吗。 林青瑜捏紧扫帚,恨不得将扫帚扔到曾若烟脸上,省的在这碍眼。 但若是这样做她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设就会崩坏,忍耐,千万要忍耐,起码曾若烟还有利可图。 林青瑜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只不过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像是强行挤出来的一样。 “若是被长老他们看见不好,说不定会将惩罚延长时间呢。” “烦死了,怎么这么多事啊。” 曾若烟不满地嘟囔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扫把,装模作样地扫着。 灰尘被她扫来扫去,扫到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 林青瑜干脆转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就当不知道。 岁黎原本在授课,看见她们的争执不由得勾起唇角。 “师姐你能不能认真点啊,”一个男子吊儿郎当地道。 岁黎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的火球凝出来了?” “没有啊,但很快了,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吗,”男子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而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只有米粒大小的火焰,火焰跳动着,下一刻就要熄灭。 岁黎抬手,火焰飞到她的指尖,她晃了晃火焰,道:“不会以为我看不见吧?神识这东西你们不知道吗?” 神识是修为过了金丹期的修士才有的东西,只不过岁黎的修为被那个防御阵盘隐藏,表面上和以前的修为一样才刚结丹。 但碍于以前拜林青瑜所赐,大部分人都认为岁黎是个喜欢欺凌师妹的人,对她态度十分恶劣。 若不是想趁此时机找到昨日那个奇怪的声音的主人,岁黎都懒得见到这群蠢货。 男子脸色一变,砰的一声踢开前面的桌子,“你是不是找死啊?”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林师姐一样会包容你吗?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轮得到你来教我们了?” 岁黎很是平静,她淡淡地问道:“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人回答,鸦雀无声,只有点头的动作。 “很好,”岁黎的鼓掌声响起,啪啪啪的几声,显得有些诡异。 岁黎的反应与预计的完全不一样,按理来说正常人听见这样的话都会给点反应吧。 暴怒可能不至于,但是生气总是应该的吧,可岁黎完全没有生气的痕迹。 难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岁黎指尖的火焰腾的变大,在手中转了几圈又被她一把掐灭,连渣都没留下。 “那看来这节课改为实践课应当也没什么,”岁黎道,她看向那个男子,问,“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男子,眼里全都是幸灾乐祸地嘲笑。 无他,哪怕是岁黎在宗门里名声再不好,但她的修为可是实打实的,即便是‘走火入魔’一通修为也还是金丹期,和男子这种靠家里人的废物可不一样。 男子看见这群人毫不掩饰的看热闹,脸色涨的通红。 他的修为是比岁黎高,但是最基本的控制火焰都做不到,修为都是丹药堆砌上去的,打架也只会一通乱放,要是和岁黎打,刚上场不就被打飞了? “好男不和女斗,今日我就放你一马,”男子匆匆转移目标,“要下课了我爷爷找我,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连靠近岁黎的前门都不敢走,转身就朝后门跑,步伐急匆匆的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 岁黎只是微微抬眼,慢悠悠地道:“我让你走了吗?” 随着她的话,男子踏出去的脚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在原地不得动弹。 岁黎抬起手,一道灵力用力打在男子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力道大到可以被拍飞出去,但由于被禁锢在原地,所有的冲击力全被身体承担,男子猛地吐出一口血。 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是不错,所有人都看呆了,全部愣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这可是丹药堂堂主一个最信任的手下的孙子啊,平常仗着自己爷爷没少干些伤天害理,欺凌同门的事,长老们也碍于情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哪怕是师兄师姐们都会给他几分薄面,结果岁黎就这么将人打了一番? 她不怕被穿小鞋吗? 岁黎当然有这个底气。 她虽然不得扶鹤喜爱,甚至是忽视,但外人都知道踏云门因为受到岁家恩泽所以庇佑了岁家的孤女,经历一次‘死亡’后所有人都知道她回来了,因此在外人面前扶鹤不得不好好保护她。 若是有了第二次她被欺负,踏云门怕是得被人戳脊梁骨。 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岁黎收回灵力,男子砰的一声往前一摔,吐出的鲜血全粘上了衣襟,染红了一片。 “不敬师姐,这次只给一个小惩罚,若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会让你进冰狱,”岁黎怕他不信,还特意补充道,“若是不相信你大可以试试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她说完,拍了拍衣袖,潇洒离开,留下一群被震住的人。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全都沉浸在刚刚岁黎的行为中。 还是男子的一声痛苦的呼喊声将他们的神智唤回,这才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走。 …… “你要用丹炉?”看守丹炉的弟子讶异道,她上下一扫岁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人。 岁黎点点头,反问道:“怎么,非丹药堂弟子不能用?” 看守弟子头摇成了拨浪鼓,“当然可以。” 踏云门内有不少非丹药堂弟子,但也会炼丹的,这种弟子不提供草药,却可以使用炼丹房。 因此看守弟子并没有对此事觉得很诧异。 她诧异的是岁黎不是眼睛看不见了吗? 在修仙界,看不见了并不会和凡人界一样那么严重,生活不可自理。 高阶修士即可用神识来代替眼睛,只不过炼丹一道没有眼睛有很大阻碍。 神识虽然也可以替代眼睛,但毕竟不是真的眼睛,有一些事情还是无法替代的。 炼丹必须要用眼睛来看药材的样子,火焰的颜色,这些神识是很难做到的。 因此剑修符修都有盲者,但丹修没有。 “我只是炼制一些低阶丹药,步骤我都已经熟记于心了,不会出岔子的,”岁黎解释道。 看守弟子也知道这些世家子弟幼年就会学习各种东西,虽然算不上很是精通,起码比他们这些人厉害,因此也放岁黎进去了。 第34章 指着鼻子骂 岁黎挑了一间荒僻的丹炉房,熟练地将一切药材准备好。 她眼睛并不是真的看不见了,就算看不见了,在无望深渊的那些日子她炼这些丹药不知道多少次了,步骤在就已经刻入骨髓。 几乎成为了本能。 火焰在丹炉底下燃起,不停变换着温度与颜色,丹药的清香散发,一炉又一炉的丹药整整齐齐地放进芥子袋。 岁黎动作熟练,一炉过后马不停蹄地就又是一炉。 她炼制了很多种丹药,只不过都是最常见的那一种。 踏云门的丹炉房终归不安全,万一有大能闻出来了一些不寻常的丹药,惹祸上身就糟糕了。 汗珠已遍布额头,岁黎空出手来擦了擦汗,刚决定炼制下一炉,砰的一声巨响传来,一股巨浪朝她扑来,像是要把她推翻。 岁黎掷出一张防御符,气浪被挡在符篆之下,她瞥见爆炸处有一个身影。 “傻子不成?”岁黎嘟囔一声。 就凭这不寻常的波及,炼丹之人怕是得受很严重的伤。岁黎也甩出一张防御符,将那人牢牢保护在结界里面。 黑烟散去,气浪平息下来,隔壁的丹炉房的炉子早已碎成渣渣,连墙壁都变得黢黑。 看来炼制的是高阶丹药,否则炸炉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岁黎只是匆匆一撇就离开了。 看守弟子像一阵风一样跑来,连招呼都没打就略过了岁黎。 她跑进来,果不其然看见了褚翊的身影,也看见了被毁的完完全全的丹炉房。 此刻她完全不生气,反而一脸后怕地抚胸长叹,“还好褚师兄你人没事,不然堂主会骂死我的。” 由于防御符的遮挡,褚翊脸上还是那副苍白的模样,与周围的肮脏格格不入。 他想起略过的那道身影,以及闻到的那股熟悉的清香,有些怔愣。 看守弟子碎碎念着让人来打扫。 “你闻到了什么味道吗?”褚翊突然问道。 看守弟子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褚翊竟然在和她说话。 要知道褚翊平时可是很高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啊! 她兴奋地用力嗅了嗅,可是除了烟灰味就是药材烧焦的难闻味,于是她实诚地摇了摇头。 褚翊这才放下心,他自小在丹药的天赋就极佳,鼻子很灵,看来只有他闻出来了那股味道。 “刚刚离开的那名女子是谁?”褚翊欲盖弥彰地掩饰道,“看着有些面生。” 不过好在看守弟子并未察觉到,说道:“那是扶鹤尊者的弟子岁黎,刚刚回来,师兄你不认识也很正常。” 岁黎。 褚翊低声念着她的名字。 确实他是听过岁黎的,只不过当时岁黎的名声不好,所有人都认为她品行不端。 褚翊原本对这些东西不在乎,但他却莫名想起了当年看见岁黎的匆匆一撇,怎么也不像是那种人。 可是她似乎是音修? 怎么又能炼制出那么完美的补灵丹呢? 疑惑在心头生出,但褚翊不想与踏云门里的任何人有牵扯,于是只能将念头作罢。 岁黎刚踏出丹炉房就被人拦住,那人对岁黎作了个揖,但态度却算不上恭敬,“岁师姐,我们堂主请你过去。” 这人衣领是浅黄色的,一看就是丹药堂之人。 这是小的打不过,跑来搬救兵了?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慢啊。 不会是她下手太重,刚醒吧。 不过她觉得力气一点都不大啊,啧啧啧,一个大男人这么脆皮。 岁黎微抬下巴,“带路吧。” 丹药堂是踏云门内位置最偏的一个地方,七拐八绕才看见了大门。 后面就是连绵起伏的大山,抬头还可以看见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顺着岁黎的视线看过去,十年如一日的风景,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啊,至于有魅力到瞎子都喜欢看吗? 岁黎收回目光,轻声道,声音飘散在风里,只有她一人能听见:“你不懂。” 在忘川河畔的那几年,天空是血红色的,连空气都带上了血腥味,那时的她是多期盼一束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啊。 她定了定心神,拉回了自己的思绪,踏入丹药堂。 丹药堂连堂主端坐在上首,他面容瘦削,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有点像弥勒佛。 不过他下首的老者眉头却拧成了个八字,挑剔的目光看向岁黎。 岁黎刚进来,老者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话语严肃,“就是你伤害同门?” 一开口就给岁黎定下了罪,把前提一笔带过,罪名一股脑全推在岁黎头上。 连堂主倒是没有他那么严肃,反而笑着道:“老法你别这么严肃嘛,吓着了人家。” “我严肃?”法长老冷哼一声,眼里的嫌弃几乎快化为实质,“是她,刚回来就欺负同门,扶鹤还说在家徒弟已经改了性子,结果还是这样。” 连堂主刚想开口,岁黎就冷声打断:”原来今天那个废物是你家的?” 法长老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突出来的像极了癞蛤蟆。 他有些不可置信,竟然有人有胆子这样骂他的孙子,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你说什么?” “聋了?”岁黎声音恢复了几分温度,起码不再那么冷漠,不过话语却是带着刺。 “看来法长老年事已高,话都听不清了,还是趁早卸下长老位吧,省的有一人出了岔子。” 静。 大殿里静的可怕,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声响,所有弟子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法长老的反应。 法长老先是没反应过来,后面回过味来后就是暴怒。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 “大胆!你好大的胆子!”法长老指着岁黎,声音高的快要冲破屋顶。 连堂主也从怔愣中回神,连忙安抚快要气炸了的法长老。 “消消气啊,孩子而已,孩子而已,还不经事呢,我们作为长老要包容啊。” “这么大的孩子?”法长老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好啊好啊,扶鹤教出来的好弟子。” 连堂主朝岁黎使了个眼色,打着哈哈,“你那个,还不快道个歉,看给长老气的。” 岁黎只是冷眼看着法长老气的脸色涨红,叫嚣着要罚她的样子。 她心里清楚的很他只是口头表演,实际不敢真去戒律堂。 这个法长老原本就没什么本事,只是仗着资历当上了长老,也没什么实权,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丹药堂堂主的手下。 而她好歹也是扶鹤的弟子,他欺负她就是在打扶鹤的脸。 “抱歉,”岁黎说完,法长老面色才好看一些,果然还是个臭丫头,不敢惹他。 但岁黎又补了一句,“看来你承受能力不好,接受不了实话。” 这下法长老气的要晕过去了,他指着岁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扶鹤的这个弟子脾气是这样的吗? 第35章 拭目以待 连堂主一边安抚着法长老一边思索着,但他以前从没有了解过,所以对她以前的性格一无所知。 “快走吧,这里没什么事了,”连堂主只能赶紧叫人走,省的再说出什么惊天的话来,刺激到晕过去就完了。 岁黎转身就走,一秒都不带停留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她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掷地有声。 “不过法长老还是要管管您那孙子,修为太不实了,我一只手都能打过,若是放任下去,长老怕是后继无人了。” 她说完就施施然离开,听见法长老一句怒吼,然后就是几个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清确切。 “主人你不怕报复吗?”瞑钻出岁黎的袖子,好奇道。 那人应该是个长老吧,但是主人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就不怕被报复吗? “当然不怕,法长老敢把我的话传出去吗?” 如果她说的是假话那当然敢,但是她说的字字属实啊。 法长老这么些年贪了宗门多少丹药给他那不成器的孙子,这么一个尸位素餐的人敢把这些话宣扬出去吗? 那不是自戳脊梁骨吗。 …… 惊! 扶鹤尊者座下弟子岁黎将长老骂了一通! 这一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踏云门。 “你听说了那件事吗?” “是岁黎骂法长老那件事吗?我听说了,哇塞,没想到岁黎胆子这么大啊。连长老都敢说。” “虽然岁黎人品不行,但法长老比她更不行啊,这波我站岁黎。” “不过她脾气什么时候这样了,还是林师姐温柔。” 两个女修士结伴同行,窃窃私语着。 温明屿耳尖地听见岁黎的名字,原本冷漠的表情一收,笑着拍了拍一个女修士的肩膀。 女修士转眼就是一张帅脸,还是风云人物的脸,尤其是还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立马站直身体,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羞怯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聊我师姐。” 女修士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道:“是的,今天刚听说岁黎…岁师姐将法长老骂了一顿,好像是骂他德不配位。” “确定是岁黎?”温明屿有些不太相信。 他是觉得岁黎回来后性格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但都能理解。 可是人的性格都是长年累月形成的,有轻微的变化很正常,可是这么大的变化就不对了吧? 岁黎以前好歹特别尊敬师长啊。 看见温明屿露出否定的表情,女修士连忙点头证明自己没说谎。 “真的,大部分弟子都知道了。只不过岁师姐说的很对,为此连堂主还将法长老职位撤下来了呢。” 法长老啊,温明屿认识那老头,有个出了名的废物孙子,修为倒是被他用丹药堆到了元婴期,但还是改不了是废物的事实,都进门多久了还和新弟子一起上课。 今天岁黎教训了那人的事他才刚知道呢,结果转眼就听到了连人家爷爷一起骂了的事。 那个女人不怕被关进冰狱吗? 温明屿这样想着,决定找个好借口去找岁黎,也顺便看看这女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明屿朝她们露出一个笑,笑起来时虎牙露出,显得乖巧。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好的好的,”女弟子点头如捣蒜。 …… 岁黎还在炼化幻瞳就察觉到了防御法阵的波动,她睁开眼,手一挥青纱就乖顺地系在脑后。 房间的门此时正好被打开,温明屿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打坐的岁黎。 “滚出去,”她头都没抬,就冷声道。 温明屿现在可不是会听她话的性子,他屈膝靠着门框,抱着双臂,夸张地啊了一声:“我好心给师姐送新的令牌,师姐居然赶我走,我好伤心啊。” 岁黎起身,自己自顾自地朝门外走,边走边道:“你有心吗?” 她手一挥,门砰的一声关上,带起的风吹起温明屿耳边的黑羽耳坠,连带着铃铛声都响起。 叮叮当当,惹人厌烦。 温明屿跟在岁黎身后,她走一步他也走一步,只不过他的步子较大,没几步就走到了岁黎前面。 他转过身,摸摸自己左胸,“喏,我的心在这呢,师姐要看看吗?” 岁黎突然上前一步靠近温明屿,白皙的指尖点着他的左胸,她用了用力,衣服都被点出了一个凹陷。 “我看的话你就能剖出来?”她嘲讽道。 温明屿笑着道:“当然可以啊,师姐尽管动手就是,师弟我绝不还手。” 话音刚落,就见岁黎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匕首,说话间就要朝温明屿刺去。 温明屿先是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她真的会这么做。 当意识回笼时他伸手握住岁黎手腕,匕首尖端刚刚碰到衣服,隔着薄薄一层衣服,轻微的刺痛感袭来。 岁黎放手,匕首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无趣道:“没劲。” 还以为真有这么好的事。 温明屿的心却是跟着掉落的匕首一颤,他不明白这陌生感觉的由来。 “你是岁黎吗?” 他阴沉沉地问道,抬眼时眼里满是阴郁和探究。 岁黎微微一笑,”我不是你是?” 温明屿继续道:“你性格变化很大。” 岁黎巍然不动,“不行吗?” 她就这么平静、坦然地接受温明屿的打量,反正打量出花来她还是岁黎。 其实任谁经历这么多事情后,还在忘川受恶鬼啃噬那么多年,心中会没有恨意呢? 温明屿觉得她性格变化很大,无非是觉得她不像以前一样默默无言,任劳任怨,反而有了自己的思想。 他不知道岁黎心中的怨气吗? 当然知道,只不过不是自己经历过的,无法切身体会到这种痛苦。 温明屿紧紧盯着岁黎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眼中读出紧张或者什么情绪,但没有,有的只是坦然。 他粲然一笑,“行,当然行,怎么不行呢。” 岁黎看见这个笑容又想起了被挖灵根时,温明屿也是这样笑眯眯的,然后给她致命一击。 她有些厌恶地撇开眼。 “令牌也送到了,没什么事情你可以走了,我还要修炼。” 温明屿神识扫了岁黎一眼,嗤笑道:“你如今不过金丹期,竟然也不怕死地去云深秘境历练?” 岁黎也不生气,只是上下一扫温明屿,用同样嘲讽的语气回道:“师弟你剑法这么烂竟也不怕死地去云深秘境?” 温明屿的剑法其实不烂,只不过和岁黎比起来距离还是大了点。 从前的岁黎有那个耐心教他,但是现在,呵呵,见鬼去吧。 被这样说温明屿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地道:“那我们拭目以待,看看师姐你的剑法进步了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岁黎一眼,离开时一身黑衣融于夜色。 第36章 受罚 正所谓八卦传播的速度是最快的,才短短一晚上,整个宗门差不多都知道了昨天的事情。 法长老听见几个弟子议论时,脸色霎时间铁青,他冷声喝止道:“不用修炼的吗?看来还是太闲了,怪不得修为这么低,入门这么久还只是个外门弟子。” 那几人被骂的不敢吱声,平常法长老就是弟子们最讨厌的长老之一,真本事没有,就靠着与连堂主关系亲厚,狐假虎威,连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也在宗门里肆意妄为。 但想归想,真让他们想岁黎一样直接说出来,那比登天还难,他们没有岁黎那个本事,自然也就没有底气反驳法长老。 法长老原本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因为这些话都是真话,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没有好处,但现在不知是谁将这些话传出去了。 等同于将他架在火山烤,这下是不得不给岁黎一个惩罚了,否则他的脸面挂不住! 法长老瞪了瞪看着他的弟子,步履匆匆地赶向扶鹤住处。 扶鹤正在指导林青瑜剑法,天骄大比即将开始,他忙着给林青瑜授课,也就不知道外面的传言。 法长老看见扶鹤在忙, 瞥见他时只是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块脸,要是换做平常他肯定不会凑上前了! 但是,法长老看见杂役弟子们心不在焉地拿眼睛偷偷瞄这边的样子,心一横,硬着头皮上前打断扶鹤。 扶鹤眉头微蹙,看向法长老的目光很淡,语气也略有不悦,“法长老找我何事?” 他一向看不上法长老这种没有本事的人,因此与他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而法长老也很知趣,也不会凑到他跟前。 可是事情不一样啊! 法长老感受到了扶鹤看见他的不情愿,但也只能当什么都没感觉到,说道:“尊者可听闻宗门里的流言?” 林青瑜眼睛一亮,师傅不知道,但她知道啊! 岁黎将法长老说了一顿,还骂了他最宝贝的废物孙子,这件事宗门都传遍了好吗? “您的弟子岁黎实在是太过狂妄,目无尊长,”法长老眼睛一眨就落了泪,边说边擦着,让自己显得是苦主。 “原本我也不想找您的,我也知道您事务冗杂,但我好歹也是长老,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这样说,我实在是气不过啊。” 他一边说一边擦泪,一张枯树皮的脸老泪纵横。 扶鹤却对他的卖惨视若无睹,低头问林青瑜,“他所言是真的吗?” 法长老知道这个叫林青瑜的弟子似乎很是心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和岁黎不对付,心里一喜,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林青瑜顶着扶鹤询问的目光,贝齿轻咬下唇,欲言又止,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才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件事。” 似乎是怕扶鹤对岁黎产生误会而太过生气,她还特意补充道:“不过师姐一向心直口快,想必也不是真的不敬长老,这么多年我也都习惯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法长老接上她的话,“林师侄你心地善良,处处忍让,这才让岁黎变本加厉,今日骂的是我们自己人不算大事,但以后若是骂了别的门派的人,怕是要说尊者你不会教徒弟了。” 两人一唱一和,精准踩到了扶鹤的底线,他最是爱惜自己的名声,想着以后飞升之后美名远扬,决不允许出现污点。 “叫岁黎过来,”他吩咐道。 “师尊您消消气,”林青瑜殷勤地给扶鹤斟了一杯茶。 看见林青瑜这么贴心乖巧,扶鹤心中的闷气总算是平复下来了,他抿了一口茶水,面色冷凝地等着岁黎。 林青瑜又给法长老倒了杯茶,她笑着安抚道:“长老您不要与师姐置气,师姐不是有意的,您多体谅体谅。” 法长老冷笑,“我看她就是对宗门不满,走火入魔之人就该被放弃,尊者心善留她一条命,结果她性子越发暴躁。” “师姐以前不是这样的,”林青瑜哀切道,“可能是对我不满吧。” 扶鹤皱眉,“对你有何不满,天命如此,也怨不得谁。” 岁黎一进来听见的就是这句话,天命天命,这个词造成了所有悲惨的命运。 她看也不看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的法长老,朝扶鹤简单作揖,后才道:“师尊找我何事?” 扶鹤将茶杯重重放在桌案上,沉闷的啪的一声。 极有压迫感的一幕,可是岁黎却仿佛没听见这个声音,淡然自若地站在中央。 这招她见过太多次了,每次林青瑜污蔑她,扶鹤都会用这招,每当这时她就会立马跪下,然后问发生了何事。 但现在,她已经不想跪下了,因为不值得。 扶鹤看见岁黎这幅模样,原本平息下来的火气又燃起,他额头青筋直跳,“孽徒,还不跪下!” “弟子犯了何事?” “你还不知道?”扶鹤更生气了,“你不敬长老这事都传遍了宗门!” 岁黎这才哦一声,但还是一动不动,“弟子不觉自己对长老不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法长老的脸色更加难看,原本就刻薄的脸更加吓人,他冷斥:“竖子狂妄!简直胆大包天。” 扶鹤淡淡提醒,“我的弟子我自会教导,还轮不到法长老你来。” 公然越过他这个师尊,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法长老住嘴,但眼睛还是瞪着岁黎的。 而扶鹤的脸色已经黑沉如墨,看着岁黎的眼神很是失望,“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从前是何样? 是处处忍受委屈,生怕自己做的不好被赶出宗门,无家可依。 是尽心尽力为宗门内师弟师妹们授课却被轻视。 还是多次被林青瑜污蔑却无人相信,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从前扶鹤觉得岁黎乖巧,那是因为她一直忍受着,从不抱怨,没有自己的脾气。 但现在岁黎所作所为不合他的意了,在扶鹤自然也就变了。 “弟子并未觉得自己变了,”岁黎只是这样道。 扶鹤看着岁黎背脊挺立如松,不卑不亢地说话,恍惚间以为看见了故人。 那位故人也是如此,哪怕遇到再复杂的局面也还是傲骨铮铮,不卑不亢。 只是可惜了。 第37章 禁地 扶鹤有些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并未继续这个变没变的话题,反而一锤定音,“罚你在冰狱受罚两天,你可有异议?” “师尊三思啊,”陆叙言刚刚进来就听见了这个惩罚,他急切地跑来,替岁黎求情道。 “秘境即将开启,若是师妹这时在冰狱伤了身体,那进入秘境岂不是危险了。” 林青瑜也应和,只不过只是随意敷衍两句,“是啊,师尊三思,师姐只是无心之过,犯不着进入冰狱啊。” 但实际她偷笑还来不及,冰狱可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若是在那里伤了身体,能一举死在秘境就更好了。 省的在她面前这么嚣张! 扶鹤却看着岁黎,问道:“你可愿道歉?若是道歉就不必进入冰狱。”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罚这么重,只要岁黎点点头,他就会取消这个惩罚。 可是岁黎听见后眉毛都没抬一下,一口应下,“弟子愿意进入冰狱。” “你还真是犟,真是像啊,”扶鹤冷哼一声,挥袖离去,“既如此,你现在就去受罚。” 林青瑜幸灾乐祸地朝岁黎丢了个眼色,然后跟在扶鹤身后离去。 “冰狱啊,那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法长老在扶鹤面前的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在扶鹤离开时就瞬间消失,变脸极快。 “希望之后你能在秘境活下来,否则,都不会有人给你收尸!” 他说罢,也拂袖而去。 陆叙言担忧地看向岁黎,但又有些责怪,“师妹你不该在这件事上闹脾气的。” 岁黎没有说话,只是离开朝着冰狱走去。 她昨天在说法长老时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若是没被传出去,能解气也是好的。 若是传出去了,有林青瑜悄悄上眼色,被罚入冰狱的可能性极大,而冰狱似乎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虽然条件艰苦,以前进入都是九死一生,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有把握抵御严寒。 冰狱灵气较外面十分充足,修炼速度能大大加快,可谓是好处颇多。 看守冰狱的弟子原本还在打瞌睡,抬眼看见岁黎时也毫不意外,边打开门边道:“又来了?” 自他看守冰狱以来的这段时间里,数岁黎来的次数最多,这也是他唯一认识的内门弟子了。 门被打开,看守弟子已经自觉地跑到远处了,看着岁黎进去才绕着关上门,隔绝了寒气。 一进入冰狱,满世界的白雪映入眼帘,雪山连绵不绝,山顶还缭绕着白云。 寒风冷冽,这种冷与外界的冬天不同,这里的冷是渗入骨髓的,令人骨头缝都带着疼痛。 岁黎将防御法盘打开,法盘亮起幽兰色的光,盘旋在岁黎头顶,随着她的脚步缓慢前行着。 岁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冰狱里面前行,在距离大门较远出才停下脚步,布了一个聚灵阵,周围的灵气形成一个个小漩涡,朝岁黎身体里涌去。 浑身经脉都得到舒张,岁黎闭上眼睛,打坐在雪地里。 寒风呼啸,归玄一出来就感受到了寒冷,以他现在的样子,几乎是不可能感受到任何温度的,但现在竟然有一丝冷意。 虽然不至于让人冷的发抖,但只有一丝凉意也很令人惊奇了。 “你这是在雪地里?”归玄探头朝远处望去,只看见了一片连一起的雪山。 岁黎睁开眼,红色的瞳孔与白色的雪形成鲜明对比。 她环视一眼四周,冷嘲道:“这是踏云门的禁地,冰狱,不过我来过很多次,算是常客了。” 托林青瑜的福,旁人进入冰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是这一次,”岁黎手摸上眼皮,感受着圆形的触感,“我的眼睛有些发痛。” 虽然不算很痛,在忍受的范围内,可是自从得到了幻瞳,它从来没有出现异样过。 归玄听后眉头不自觉拧起。 岁黎已收服幻瞳,平常它是不会出现不适的啊。 他取下头上的青色簪子,握于手中时簪子变成一把剑。 归玄干脆利落地划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血渗出,血珠冒气泡泡,仿佛沸腾了一样。 一滴血珠竟然还能发出这样的动静,岁黎好奇地看着。 “你们这冰狱似乎不寻常啊。” 归玄一句话让岁黎的好奇转向他,不过她道:“这里是禁地,能被列为禁地的,能有几个是寻常的?” 光听禁地两字就知道肯定不寻常啊! 哪怕踏云门算不上顶级宗门,但冰狱却是一个不寻常的地方。 归玄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感受着久违的冷意,或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一时让他有些新鲜。 “你们踏云门不是一个小宗门吗,怎么还有这种地方?” 岁黎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疑惑道:“禁地而已,长什么样都不奇怪吧?还有的禁地是某些大能的洞府呢。” 修仙界人才辈出,一些早已飞升的大能的洞府就空着了,安全的则被各个宗门瓜分,成为弟子的历练之地,另一些危险的会被列为禁地。 里面葬送了无数生命,无人再敢去探索。 归玄却神秘地笑了笑,摇着手指,“禁地罢了,我们鬼族的地域多的是这种东西。” 岁黎问道:“那你们的鬼帝也不敢进入禁地吗?” “当然敢,我们王上实力可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幽冥地域辽阔,实力低下的鬼魂又实在太多,为防止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这才将一些危险的地方列为禁地。” 王上哪里不敢去,想当年她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就敢杀去神殿,还毫发无伤地回来。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像领略你们王上的风采了。” 归玄回忆时也有些怅然若失,但很快他就打起精神,扯开话题,“我说这里不寻常是因为我可以感受到这里的寒冷。” “虽然不至于让我冷到发抖吧,”归玄摩挲着下巴,“但一丝也很厉害了。” 岁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又是幻瞳出现异常,又是归玄能感受到莫名的寒冷,一个可以说是巧合,但是两个都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归玄显然也是这种想法,两人一个对视,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岁黎干脆站起来,拍了拍腿上沾着的雪。 雪花扑簌簌落下,堆成了一个小雪堆。 岁黎将聚灵阵的符篆摘下,黄色符纸在手中燃为灰烬,掉在雪地里,逐渐与雪地融为一体。 眼睛闭上又睁开,眼睛深处似乎有一道红光一闪而过,眼前还是这片雪地,但不同的是,远处的雪山被一团黑色包围。 第38章 冰窟鬼魂 那黑色浓郁到像墨汁一样,仿佛能吞噬一切色彩。 岁黎一直以为冰狱深处可能会有某些高阶妖兽,再危险一步就是陷入狂暴的魔兽,结果二者都没有。 雪山从这里望去并不高,但岁黎却将衣裙撩起,多余的布料挽成一个结,方便走路。 而后,她又将青纱系在脑后,隔绝了眼前白茫茫一片的雪地。 “走吧。” 归玄率先飘在前面,他脚不着地,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甩开了岁黎。 岁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这里没见落雪,但雪却常年不化,雪的厚度到达了膝盖,行走时极为困难。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岁黎艰难地将自己的脚拔出雪地,抬眼看见归玄抱着臂等着她,而围绕着黑气的雪山还是很渺小。 就凭这样的速度,还不得走到猴年马月。 她吃下一颗补灵丹,从芥子袋中拿出那柄铁剑,脚下一个用力,整个人腾空,站立在铁剑上。 御剑的速度极快,风声呼啸着,像极了恶鬼的嘶吼。 雪山越来越近,渐渐变得巨大,直到到达山脚,才发现原先在远处看来渺小的雪山竟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从下往上望去,看不见山巅,眼前被一团黑色包围住,遮天蔽日,从半山腰开始,笼罩住了整个山巅。 岁黎继续御剑向上,却发现头顶受到了一个阻力,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上面。 看来只能走上去了。 岁黎跃下铁剑,松软的雪垫在脚下作为缓冲,铁剑化作一道流光,回到芥子袋中。 归玄停下,懒洋洋道:“快些脚步啊。” “说得容易,”岁黎翻了个白眼。 山上的雪没有下面那么多了,至少没有达到膝盖的厚度,但是行走间还是有一些困难。 且这雪诡异至极,连火焰都不能让它融化。 归玄靠在一棵枯树下,枯树树枝上面堆满了积雪,雪厚到压弯了枝丫。 “小心!” 从枯树下面的积雪处冒出一条枯藤蔓,速度极快,像离弦的箭,直直朝归玄打去。 归玄下意识听从岁黎的话,但是还是闪躲不及,枯藤蔓狠狠打在他的手臂上。 岁黎迅速结印,轰隆一声降下一道闪电,闪电跟随着岁黎的命令,精准地劈在枯藤蔓上,将其炸成了齑粉。 岁黎赶上归玄,看了看他的手臂,被枯藤蔓打到的地方已经出现一道伤痕,却没有流血。 “你是灵体,实物怎么会伤到你呢?” 虽然没有流血,但伤痕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归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点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毛毛雨罢了,可令人关注的点就在于是实物造成的伤害。 实物也能对鬼族造成伤害,但问题是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灵体,与其他鬼族不一样。 岁黎快步走向冒出枯藤蔓的地方,她用剑扒拉了一下雪堆,雪堆下面是冻的硬邦邦的土地,很难想象有东西能从这里面钻出来。 “这里果然不寻常,”她将雪堆埋回去。 岁黎抬头看着与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的黑雾,黑雾浓浓,似乎将一切危险都遮盖住了。 这里都如此不寻常了,那这黑雾中又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归玄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碧玉剑握在手上,闪烁着莹莹流光。 越往山上走,气温越低,法盘展开的结界都结出了霜花,一朵一朵,覆盖在结界上面。 “哈哈哈,来新人了。” “好香的肉啊,好香,好饿啊。” “我想先吃一口,太香了,我顶不住了。” 岁黎耳边凭空出现声音,但神识却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她看向归玄,刚想询问些什么,前方的黑雾突然朝这边跑来,眨眼间就已经穿过了他们。 归玄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嘻嘻嘻,好香啊,她的肉也香,灵魂……咦?” “管他呢,先吃了肉,让我饱餐一顿!” 岁黎干脆摘下青纱,红色的眼瞳完全不受黑雾的遮盖,同样,黑雾中的一切也在幻瞳下显现无踪。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黑雾,而是挤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鬼魂! 这些鬼魂要么断手,要么断脚,更有甚者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头,身体全部消失不见。 各种死相凄惨的鬼魂挤在一起,脸都有些变形了,看着岁黎的眼神冒着绿光。 这一幕还是挺有冲击力的,不过岁黎在忘川河畔见过不少死相凄惨的鬼魂,心里承受能力早已今非昔比了。 鬼魂们看见岁黎血红色的双眼,齐齐一愣,彼此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岁黎听见积雪从枝丫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煞神啊!救命啊,煞神来了!” “不要收我,救命救命!” “快跑快跑!” 各种尖锐的叫喊声混在一起,像有无数只鸭子在岁黎耳边尖叫,吵吵闹闹。 不一会儿,黑雾就像流水一样迅速褪下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岁黎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黑雾就消失了,连山巅上的黑雾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也咻一下没了影。 但她并没有因此觉得轻松,反而神色更加凝重。 刚才虽然很吵闹,但她清楚知道这些鬼魂是看见了她的眼睛在开始害怕的,这些鬼魂说不定认识幻瞳,或许也听说过鬼帝的事迹。 修仙界知道鬼族的寥寥无几,鬼族更是看似已经灭绝了,为何踏云门里的禁地会有鬼族的踪迹? 是巧合吗? 或许踏云门划分禁地时不知道这里大量鬼魂的存在? 不管如何,还是得上去一探究竟。 岁黎往四周找了找,才看见也来找她的归玄,归玄气喘吁吁,还没开口岁黎就说道:“这里有大量鬼魂!” 她顿了顿,这才道:“而且他们看见我的眼睛很害怕,似乎认识鬼帝。” 鬼帝已经是数万年前的人物了,认识她的鬼已经不多了,似乎已经很少记得当初她的英姿。 归玄心里有了个猜测,但他又不敢相信。 “我们往前走,这里或许有尊上的东西。” 岁黎点点头,归玄帮她重生,她自然也要帮助归玄,帮助鬼族。 温度不知何时降低了,冰霜也渐渐融化,走着走着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山洞。 山洞口,冰锥像杂草一样随意分布,头顶都悬挂着冰刺,只留出一个小小的入口,刚好能容纳一人经过。 岁黎小心越过冰锥进入冰窟,冰窟里的穹顶也仍是悬挂着冰刺,滴落着水珠,滴答滴答声在空阔的冰窟发出回声。 巨大的一个水池占据了整个冰窟,四周只有狭窄的路口,但是路口上也结满了冰锥。 “这么大的池子,怕是挖空了山体吧,”岁黎的声音空谷回响。 第39章 聚魂幡 岁黎蹲下来,手掌放在距离水池很近的地方,却没有贴着水面。 饶是如此,她抬手时掌心都已结出薄薄一层冰霜。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岁黎轻轻一抹就能将这层冰霜擦去,不过冰霜的覆盖下,掌心已经被冻的通红。 池水的颜色是青色的,青中甚至泛着黑色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岁黎将外袍脱下放入芥子袋中,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又将头发挽好。 归玄对她点点头,“那我先下去探探路,你跟着我身后。” 池水的阻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相当于不存在,因此他游的很是顺畅。 岁黎牢牢地跟在归玄后面,余光不断注意着周围景色的变换。 在岸上看起来是青色的水面,一下水,视野就弥漫上一层灰色,像是大雾弥漫在水中。 越往下游去,四周越是雾蒙蒙的一片,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 “不行,”岁黎朝前方的归玄大喊,“这水怎么牢牢地附着在我的手臂上啊。” 并不像其他普通的水一样,划过手臂,留下一点水迹,这池子里面的水紧紧擦着岁黎的手,像湿乎乎的黏液,牢牢扒在她的手上,形成阻力。 岁黎奋力摆动手臂,试图甩掉那层黏腻的水,却只是徒劳,水似乎有爪子,紧紧贴着手臂。 随着深入,寒意似乎越来越重,法盘都已经抵挡不住,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白雾。 这寒意又和普通的冷不一样,这种是灵魂深处泛起的冷意。 就在这时,前方归玄突然停下,岁黎视线被雾气阻挡,径直穿过他。 她回过头刚要开口,却见归玄脸色凝重,示意她向前看。 透过重重灰雾,岁黎瞳孔骤缩----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水中若隐若现,它们或张嘴嘶吼,或眼神怨毒,密密麻麻,仿佛要将两人吞噬。 恶魂们的手如冰棱般伸出,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无尽的恨意,朝他们抓来。 那青色的池水在灰雾中翻涌,似有无数幽光在其中明灭。 恶魂们的手还未触及,池水便先起了变化,原本只是青中泛黑,此刻却如被搅动的墨汁,黑色迅速蔓延,将青色吞噬。 没一会儿,青色就彻底消失,只能看见黑如墨的水流。 那墨色池水翻滚着,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仿佛是恶魂们愤怒的眼眸。 岁黎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漩涡靠近,挽起的发丝散开,发丝在水中狂乱飞舞。 周围恶魂的嘶吼声愈发尖锐刺耳,似要穿透她的耳膜,直刺灵魂深处。 不知何时,岁黎被湍急的水流带到漩涡中心,平和的水流像风暴一样旋转,要撕碎一切。 恶魂们扭曲的脸在漩涡中若隐若现,时不时飘过断指残骸,更有甚至眼珠子都被这涡流卷走。 漩涡越来越大,恶魂们的数量也急剧增多,密密麻麻,水流漩涡逐渐充斥着冤魂的身影。 “是她,是她!” “吃了她,吃了她!”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啊!” 恶魂们眼神怨恨地朝岁黎伸出手,想要将她拖入无边地狱,但是刚刚碰到她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 岁黎被恶魂围绕,头脑依旧冷静地思索。 这些恶魂似乎认识鬼帝,可能是看见了幻瞳错将她认成了鬼帝,所以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 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恶魂碰不到她,也就不能对她造成伤害。 她试着伸出手扒拉一下冤魂,手还没碰到他们,恶魂们就怨恨地看着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又不得不让开一条路。 岁黎眼睛一亮,看来这个方法有用。 她手不断伸出,一点点为自己清出一条路径。 “往下走,”归玄的声音从镯子中传来。 岁黎眼睛往下看去,下面仍旧是黑乎乎的一片,仿佛深渊巨口。 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冷气让胸腔如坠冰窖,她还是一头扎进那更深的黑暗中。 水流裹挟着她的身体,仿佛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拉扯,她奋力划动双臂,双腿也用力蹬水,如一条灵动的鱼在墨色中穿梭。 每一下划动都带着力量,溅起的水花在黑暗中转瞬即逝。 周围恶魂的嘶吼声不断,却无法阻挡她向下的决心。 她能感觉到水流从脸颊滑过,冰冷刺骨,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不断朝着更深处游去。 临近水底,周围的恶魂数量也更加多,嘶吼声也更加凄厉。 岁黎看见有一面黑色的旗子正立在水底,那面黑色旗子周身萦绕着暗红血光,旗面猎猎作响,似有无数恶魂在其中挣扎哀嚎。 她一鼓作气往旗子靠近,这才看清了旗子的全貌。 旗杆上刻满诡异符文,正隐隐散发着幽光,似在召唤着什么。 旗子周围,恶魂们如潮水般涌动,却不敢靠近分毫,只在周围盘旋嘶吼。 岁黎能感觉到,这聚魂幡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恐怖威压,让周围的水流都变得扭曲起来。 旗面上的血光不断闪烁,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其中窥视,带着无尽的贪婪与恶意,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归玄的身影闪现,不过却穿过了恶魂,被密集的恶魂所遮挡。 他死死盯着这面旗子,目光描摹着旗面上的图案,图案杂乱毫无章法,只有恐怖的威压从旗帜上传来。 她看的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岁黎看见这旗帜时瞳孔突然涣散,失去焦距,不自觉伸出手想要触摸。 归玄瞳孔骤缩,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喝道:“这是聚魂幡,乃极邪之物,以万千冤魂为引,能操控生死,颠倒阴阳!” 岁黎瞬间回过神来,立马收回手,心中一凛。 她怎么一看到这聚魂幡,脑子里就出现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 那就是握住它! 只见聚魂幡上血光更盛,似有无数恶魂要从旗中挣脱而出。 旗杆上的符文闪烁不定,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咒语,引得周围水流疯狂翻涌,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 恶魂们受到聚魂幡的召唤,更加疯狂地嘶吼着,朝岁黎扑来,却又被她身上某种力量所阻,只能在周围盘旋,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如同地狱之音,让人心神俱颤。 恶魂如鱼群般聚集,朝着岁黎他们袭来。 “不好,这些恶魂不受控制了!” 第40章 收服 岁黎只能感觉到滔天的怨气顺着水流扑面而来,那怨气如实质般浓稠,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一颤。 难不成这些恶魂都是被聚魂幡囚禁着的? 恶魂本就是十恶不赦,可以被打入阿鼻地狱的存在,实力本就不俗,又被禁锢在一面旗帜里,积攒了万年的怨气,足够爆发! 唯一的办法就是掌控聚魂幡,将这些恶魂重新收服! 恶魂已经可以触碰到岁黎,利齿咬在手臂上,伤口瞬间变黑,但是一阵莹润的绿光闪过,伤口又迅速愈合。 来不及细想原因,岁黎忍着密密麻麻的疼朝被恶魂包围的聚魂幡伸出手。 伤口好了又出现,每一处皮肤都裂开了上百次又愈合,鲜血洒在水流中,与黑色诡异地混杂在一起。 水面上,隐隐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面孔,或狰狞,或悲戚,他们张着嘴,似在无声地嘶吼,又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岁黎的双眼被怨气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可她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些面孔越来越清晰,有的眼眶空洞,有的嘴角挂着血迹,每一张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仿佛要将她拖入这无尽的深渊,与他们一同承受这千年万年的痛苦。 握住聚魂幡杆子的掌心有强烈的灼烧感,皮肤被烫地脱了一层皮,肉也被烫的快要熟了。 在绿光的修复下,伤口好的很快,但是疼痛依旧存在。 她双手一起,用力将聚魂幡拔起,水底以她为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自下而上,带有毁天灭地之势。 “给我起!” 岁黎大喊,水流被隔绝在了法盘外,恶魂们顺着漩涡飘向聚魂幡。 旗面迎风猎猎作响,猎猎间,无数暗红符文如活物般游走,将扑来的恶魂尽数缠绕。 岁黎双目渗血,却死死咬住下唇,任由灼痛从掌心蔓延至臂骨。 那些被符文锁住的恶魂发出凄厉哀嚎,却在触及旗面刹那,化作缕缕黑烟被吞噬殆尽。 "还不够!"她嘶吼着将幡杆狠狠刺入漩涡中心,法盘蓝光骤然暴涨。 水底翻涌的怨灵如遇沸油的雪团,成片成片消融。 最后一缕黑气钻入旗面时,整面聚魂幡突然迸发出刺目紫光,将方圆十里的水域照得透亮。 岁黎顺着水流踉跄后退,看着幡顶浮现的鎏金篆字,终于露出带血的微笑。 恶魂消失,露出被掩盖的归玄的身影,他静静站在原地,一双目看着岁黎。 岁黎朝他露出一个笑,伸手指了指水面,示意上去。 归玄游的极快,岁黎一头雾水却也只能奋力追赶。 哗的一声,她冲出水面爬上岸。 “你游这么快干什么?”岁黎气喘吁吁,游的快就算了,还一句话不说。 “喏,收好鬼族的东西,”她坐下,身子向后仰,手撑着地大口喘气。 “不,”归玄摇摇头,视线一直紧盯聚魂幡,“这是你的东西。” “你已经与它结契了。” 岁黎立马否认,“不可能,我没有展开结契法阵。” 所有东西结契都要靠法阵作为媒介,不可能一碰到就自动结契啊! 归玄:“事实就是如此,你已经是它的主人了。” 岁黎见归玄和她说话时一直看着聚魂幡,迟疑地问道:“那不然我现在解除契约?” “不用,”归玄这才收回目光,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它最好的归宿便是在你身边。” 她? 岁黎觉得自己的修为算不上很高,而这聚魂幡一看就是宝物,甚至无法用修仙界给灵宝的定义来给聚魂幡定义。 这样的至宝,又何来的最好的归宿是在她身边呢? “不用细究,拿着它,它将来自会告诉你答案。” 归玄说完就又飘回了镯子里。 “是吗,”岁黎握着聚魂幡,指尖摩挲着旗杆上的符文,若有所思。 …… 这一趟岁黎也不知究竟花费了多少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肯定超过了惩罚时间。 她推开冰狱的门,看守弟子吓了一大跳。 “岁师姐你还活着呢?”他讪讪道,挠着头,“你在里面待了挺久时间啊。” “修炼忘记了日子,”岁黎随口一扯。 她也不怕被拆穿,谁敢进入冰狱求证? 不过秘境似乎快要开启了? 岁黎拉着看守弟子问道:“我进去了几日?” 看守弟子乖乖回答:“五日。” 五日,那今天不就是出发的日子? 岁黎急忙御剑离开,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咻一下就消失。 山门前青石阶泛着冷光,十二艘灵舟悬在半空,舟身刻满银色符文,正吞吐着云雾。 林青瑜站在首舟船头,粉衣袍角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缀着的碧玉铃铛。 她看见岁黎御剑而来,眸光微凝,指尖无意识捏紧了船舷木。 岁黎收剑,身姿飒爽地落在灵舟甲板上。 林青瑜收了收心神,笑着向岁黎走过去。 “师姐你终于出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去不了了呢。” 岁黎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你是觉得我死在冰狱里面了吗?” “怎么会呢,”林青瑜盈盈一笑,“师姐实力非凡,区区冰狱算得了什么,怕是秘境都不放在眼里。” “不过——”她话锋一转,笑里藏刀,“云深秘境危机重重,师姐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否则死在里面都没人收尸呢。” 她现在的实力可不是岁黎一个金丹期能比得上的,尤其她还有锈雪,再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被岁黎压着欺负! “这句话也送给你,”岁黎瞥了一眼林青瑜腰间的剑,意有所指,“毕竟在秘境里丢东西的人可不少呢。” 林青瑜下意识捂住自己腰间的佩剑,岁黎这是想在秘境里抢走锈雪吗? 她果然还是没有死心! 岁黎看见林青瑜下意识的动作,发出一声嗤笑。 偷来的东西就是偷来的,从始至终都不属于自己,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担心是否会被夺走。 “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岁黎走向林青瑜,林青瑜下意识后退半步,以为岁黎想向之前一样给她教训。 岂料岁黎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侧头时看不见她的眼神,只能看见唇角勾起的诡谲的笑容。 令人唇齿生寒。 林青瑜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回头望着岁黎离去的身影,眼里全是复杂神色。 哪怕是经历这么多的事,岁黎还是保持着自己的铮铮傲骨,从不肯放下自己的骄傲! 她明明一无所有了,是个十足的可怜虫! 林青瑜眼神渐渐变得阴郁,那双曾经盈满笑意的眼此刻阴鸷得可怕,仿佛两汪淬了毒的寒潭。 她死死盯着岁黎渐行渐远的背影,粉衣被山风掀起,却再不见半分柔美,只余下扭曲的狰狞。 "可是没关系,"她低声呢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恨意,"我倒要看看,等你死在秘境里,还能不能保持这份傲骨!" 山门前云雾缭绕,十二艘灵舟静静悬浮,却掩不住她周身散发的森冷气息。 那双原本明媚的眼,此刻布满血丝,宛如恶鬼般令人心生寒意。 第41章 回忆与离去 天边云雾缭绕,灵舟悬浮在云上,云层堆积在灵舟上,仿佛是托举着灵舟。 岁黎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天边。 山气盈润,于山中腾飞,旭日东升,霞光从浓厚的云层中溢出,燃起淡淡金光。 灵舟渐渐下落,穿过云层,露出云层下繁华的城市。 灵舟轻颤,稳稳降落在城郊空地上。 岁黎拂去衣袂沾染的云絮,抬眼看着恢弘的城门,城门顶上龙飞凤舞“栖霞城”。 “师姐肯定是这里的常客吧,”林青瑜又凑上来,话语里满是幸灾乐祸。 岁家作为大家族,是坐落在山上的,而栖霞城距离岁家很近,儿时岁黎经常与表姐们一起下山来这里玩。 扶鹤自然也是认识这里的,他也看着牌匾,抿成直线的唇角不自觉上扬些许,回忆道:“想当初我就是在栖霞城接到阿黎的。” 恶心,虚伪。 岁黎面色冷淡,绷紧嘴角,听到扶鹤说话都觉得恶心想吐。 见到扶鹤的那个雨夜,她一辈子都记得。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天都仿佛破了一个窟窿,雨水倾泻,在密集的雨幕下,看不清任何事物。 远处游舫画舫的灯火在雨中摇曳,似被水浸透的烛花,忽明忽暗。 街道上,行人纷纷奔走,有人抱着头,有人举着油纸伞,却都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道水帘,将天地分割成无数碎片。 一道闪电劈落,紫色的粗壮闪电正好劈在客栈院子里的树上,倒映在岁黎眼睛里。 她紧紧抱住双膝,蜷缩在床上,脑袋耷拉在膝盖上,眼神空洞,不知在看向何处。 而她的哥哥岁清寒则是跪在岁黎身后,紧紧抱着岁黎,想互相取暖。 但二人身体冰凉,都汲取不到暖意。 “哥哥,”岁黎张口,她哭的太久太久,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我们没有家了。” “别这样说,”岁清寒双臂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岁黎发顶,他坚定道,“你还有我,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岁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空洞地看向窗外,明明雨是下在外面的,可是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变得潮湿起来。 “你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乖乖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岁清寒温柔地摸了摸岁黎的脸颊。 岁黎拉住岁清寒的衣袖一角,她目光恢复了点神采,执拗地看向他,“你一定要回来。” 岁清寒点头,眼睛弯弯,“我答应你。” 岁黎这才放开他的衣袖,继续保持原样,呆呆地盯着窗户外。 雨越下越大,路上渐渐没有了行人的踪影,天色暗下来,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雨幕如注,将天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岁黎蜷在雕花木窗边,指尖死死抠住窗棂,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突起。 又是一道紫电劈开天际,照亮廊下晃动的竹影,那些影子忽而扭曲成狰狞兽爪,忽而拉长成鬼魅人形。 "轰隆——" 雷声碾过屋脊,震得窗棂簌簌发抖。 岁黎猛地一颤,泪水划过脸颊。 为什么哥哥还没有来。 敲门声响起,一个清越如玉的男声传来,“阿黎,是我。” 岁黎眼睛一亮,赤着脚下床开门,门外,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着,走廊的风吹起二人的衣角。 陆叙言看见脸色苍白如纸的岁黎,眉心蹙起,又看见她赤着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眼里浮现出心疼。 他牵起岁黎的手,手也是冰凉,像握着块冰。 “怎么不穿鞋,”他半蹲下身,捡起岁黎的绣花鞋,亲手给她穿上。 穿完鞋袜,陆叙言这才朝扶鹤颔首,温声对岁黎说道:“阿黎,这便是我的师尊,扶鹤尊者。” 扶鹤也朝岁黎点头,尽量柔和自己的表情,“我来接你回踏云门。” 岁黎眼神戒备,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岁清寒的声音。 “不必,我妹妹不和你们回去。” 他左手拎着一个三层食盒,越过陆叙言牵起岁黎的手,将他保护在自己身后,话语礼貌而又毫不客气。 “二位请回吧,我们自有去处。” 陆叙言只是微微一笑,“清寒哥,你不妨问问阿黎的建议?” “不需要问,”岁清寒朝岁黎露出个安抚的笑,“我在哪,阿黎就会想在哪。” “嗯,”岁黎应道,“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阿黎!” 窗外两三声乌鸦叫穿过雨声,岁清寒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拳头不自觉握紧又放松。 “阿黎,”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你和他们去踏云门也好,也算有了个容身之所。” 岁黎闻言也没问为何这么快就改了主意,只是乖顺地点头,“好,我和哥哥一起去。” “我不去,”岁清寒将食盒放在桌上,半蹲下来,这个姿势正好能与坐着的岁黎平视。 “阿黎,我要去找寻真相。” 是要抛弃她吗? 岁黎摇头,“我也要去,我不要一个人。” 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在听见这话时濒临崩溃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阿黎,我必须去找到真相,这些危险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万一我出事……” 岁黎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哀求,“不要这样说。“ 但是岁清寒动作强硬地扒下她,在她哀求的目光中一字一句,说着最残忍的话。 “万一出事,我们岁家不能后继无人。“ 岁黎从没见过哥哥这个样子。 印象里的哥哥总是意气风发,世家子弟的傲骨在他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无论何时他都是沉稳的。 哪怕应对再困难的情形也都游刃有余,从不会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答应你。” 岁黎泪眼朦胧。 岁清寒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有将她送回踏云门。 雷声又响起,岁黎身子一缩,下意识想拿什么盖住自己。 一双温暖的手覆盖在她耳朵边,隔绝了刺耳的雷声,耳边只有温暖,顺着流到了心里。 “别怕,”这位冰山一样的尊者声音柔和,安抚着她脆弱的心灵。 第42章 邀请 云深秘境吸引了很多门派的人前来,客栈里,放眼望去,全是穿着弟子服的,其他宗门的弟子。 收拾好了东西,岁黎打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个店卖丹药。 栖霞城城池占地极广阔,城中居住的全是修士,就连路边卖包子的老板也有炼气期修为。 她走进一家店,店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岁黎迟疑着脚步,往后退了几步,抬头再次查看牌匾。 对啊,是卖丹药的地方没错,但是这里面挤着的人,看这兴奋的状态,听着呐喊的声音,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买丹药啊。 “你是来买丹药的?”一店员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出来,他的脸都被挤扁了。 他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低声骂了句什么,然后挂起笑容,“今天不卖丹药,他们都是来赌的。” 岁黎能看见一点光芒隐隐约约地从人群的缝隙中透出来,这赌的怕不是平常物吧? “主人,”瞑的声音从识海中传出,“那里好像有妖兽的气息,但是品阶太低了。” 妖兽品阶也分高低,高的自然是万分值钱,低阶的嘛,要么是被当做食物,要么是被当做宠物。 她身形纤细,轻易穿过人群。 拨开最后几层裹得严实的人墙,岁黎瞳孔微缩。 正中央悬浮着块半人高的青灰色原石,表面布满蛛网状裂痕,隐约透出内部流转的赤金色光芒。 十几个修士围成圈,将灵石堆在刻满符文的石台上,有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拍着桌子大喊:"我押五百中品灵石,赌它出三阶火属性妖兽!" 原石突然剧烈震颤,裂痕中迸出刺目金光。 人群爆发出惊呼,岁黎却盯着石缝里渗出的暗红色黏液——那根本不是妖兽该有的灵气波动,倒像是某种腐生妖物的血肉。 原石裂痕如蛛网般层层绽开,黏液滴落在石台上竟发出"滋啦"腐蚀声。 壮汉的狂笑戛然而止,他肥厚的掌心还按在赌约玉简上,青灰色石皮突然整片剥落。 "咔嚓——" 半块原石化作齑粉,露出内里蠕动的血肉团块。 赤金光芒骤然转暗,化作无数细小触须从裂口涌出。 围观的修士们踉跄后退,灵石堆被触须卷入半空,符文石台炸开蛛网状裂纹。 "是血腐魔芋!"不知谁喊了一声。 岁黎袖中匕首已滑至指尖,却见那团血肉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 壮汉的护体灵气如纸糊般碎裂,整条右臂瞬间被触须缠成血色茧子。 血腐魔芋的复眼骤然迸射出血色光束,所过之处修士的护体罡气如春雪消融。 岁黎足尖点地,身形如惊鸿掠过人群,匕首裹挟着冰蓝寒气刺向触须根部。 刀锋触及血肉的刹那,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黏液飞溅处地面冒出滋滋白烟。 "退后!"她厉声喝道,反手甩出三张冰封符。 符纸在空中燃成蓝焰,寒霜顺着触须迅速蔓延,却见血腐魔芋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半空中凝结的冰晶轰然炸裂。 赌坊穹顶的阵法禁制亮起红光,石台四周的符文却已黯淡大半。 那壮汉瘫坐在地,右臂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露出森森白骨上攀附的细小触须。 血腐魔芋的触须猛然暴涨,如毒蛇般缠向最近的修士。 岁黎眸光一凛,手中匕首划出凌厉弧光,冰蓝寒气瞬间冻结大片触须。 可那魔芋似有灵智,剩余触须突然转向,狠狠刺入地面。 “轰!” 赌坊地面骤然裂开,数道赤红触须破土而出,裹挟着刺鼻腥气扫向人群。 修士们惊慌失措地躲避,灵器碰撞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岁黎足尖轻点,借力跃至半空,手中匕首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取魔芋核心。 “锵!” 金属交击声震耳欲聋,匕首竟被弹回。 岁黎神色凝重,袖中暗藏的雷符瞬间激发,紫色电弧如游龙般缠上魔芋。 魔芋发出凄厉尖啸,触须疯狂甩动,将周围修士尽数掀飞。 一道触须即将重重地打在一个跌倒的男修士脑袋上,岁黎脚尖一点,拽起那人的衣领,带着他腾飞。 魔芋被雷电紧紧缠住,挣扎时带起狂风,但最终挣扎动作越来越轻,最后化为齑粉。 岁黎这才放下那人的衣领,潇洒转身就要离开。 那人虽然还是惊魂未定,但看见岁黎要走,立马撑起腿软的双腿站起,一瘸一拐朝岁黎跑来,边跑边喊:“黎表妹等等啊!” 这一句黎表妹成功让岁黎止住脚步,她疑惑地看向那人,由于那人脸上灰扑扑的,她竟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江鸿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却将自己满脸都沾上了灰尘,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指着自己道。 “我啊,我是唯熙的未婚夫江鸿。” 岁黎这才将人与名字对上号。 其实不怪她认不出来,实在是江鸿与最后一次见面相差太大了。 江鸿是栖霞城城主的独子,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比白面书生还要白面书生。 当时听见自己表姐说要和江鸿订婚时,岁黎甚至以为自家表姐被下蛊了,不然怎么会看上江鸿呢! 但事实就是如此,二人成功订婚,只不过刚订婚没多久,岁家就遭到了劫难。 “我历练了好几年,怎么样,变化大吧?”江鸿说着,又不自觉失落起来,“只不过我还是要靠黎表妹你救命。” “你的实力提升了很多了,”岁黎安慰道。 江鸿资质其实并不是很好,五灵根,还是吃了不少天材地宝才提到了三灵根。 “我爹也这么说,但我觉得还不够,”江鸿挠挠头,神色低落,“我总想着实力强一点,再强一点,那唯熙看见我如今这个修为一定会很开心。” 岁黎眨眨眼,忍耐着内心的苦涩,“表姐一定会很欣慰的。” “对了,你也是来参加云深秘境的吗?” 看见岁黎点头,江鸿这才道:“那你出来的时候记得来城主府参加我的婚宴。” 婚宴啊…… 岁黎对倒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她不是表姐,不能强求江鸿必须为表姐守身如玉。 “我不去了,”岁黎道。 江鸿也不强求,只是点点头,然后拿出一个紫色的信封。 “这是拍卖会的邀请函。” 第43章 宝珍拍卖会 紫色的信封上面镶嵌着纯净的宝石,其中蕴含着浓郁的灵气。 这种宝石本就昂贵,现在居然被奢侈地当做邀请函上的装饰? “你们来的很凑巧,明日宝珍拍卖行正好举办一场拍卖会,”江鸿道。 宝珍拍卖行作为溟幽大陆的第一拍卖行,其背后牵扯的势力甚广,哪怕是顶级宗门也有给它几分薄面。 而江鸿作为栖霞城城主的独子,有几份邀请函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岁黎接过邀请函,看着上面的紫色宝石,宝石熠熠生辉,焕发出火彩,一看便价格不菲。 宝珍拍卖行开了这么久,想必见过不少稀奇的丹药,能试着将一些丹药寄在这里拍卖? 次日,宝珍拍卖行门前车水马龙,各路修士皆盛装而来。 岁黎与江鸿步入那金碧辉煌的大厅,穹顶镶嵌的夜明珠洒下柔和光芒,映照得四周陈列的奇珍异宝熠熠生辉。 岁黎与江鸿步入大厅,立刻有身着淡青色法衣、容貌清秀的侍者迎上前来,恭敬地查验过他们的邀请函后,便将二人引至二楼的一间雅阁。 这雅阁位置极佳,正对着下方宽阔的拍卖高台前方却垂着一层薄薄的单向水幕,从内可清晰看见外界,外界却难以窥探内里分。 既保证了私密,又将大厅内熙攘的景象尽收眼底。 阁内灵果香茗已备齐,淡淡的清心凝神香气自角落的兽炉中袅袅升起。 光是一个雅阁就可体现出宝珍拍卖行的财大气粗。 岁黎找了个借口出了雅阁,她叫住一个侍者,问道:“请问寄卖的地方在哪?" 侍者脸上的笑容甜美而又机制化,“尊贵的客人,直走右拐到尽头。” 岁黎点头,没找多久就看到了走廊尽头有一间屋子,屋子外面被一层水幕隔绝,双方皆看不见对方。 “我想将这些丹药寄卖,”岁黎手透过水幕,将一个瓷瓶放在柜台上。 掌事人抬了抬自己脸上的叆叇,动作缓慢地拔出塞子,鼻子凑近嗅了嗅。 这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失传了的丹药,每一种出世都是会被炒到天价的。 但掌事人只是眉毛稍抬,然后将一个玉令推给岁黎,声音苍老,“三七分成。” “可以,”岁黎将玉令放入芥子袋,然后离开。 卖完这些丹药,短时间她应该不会为了灵石发愁了吧。 岁黎这样想着,心情颇好。 “师姐!” 一听到这个声音,岁黎扬起的唇角立马抿直,真是讨厌,在哪里都能遇见煞风景的人。 岁黎目不斜视,当做没听见一样就想径直略过林青瑜。 林青瑜伸手挡在岁黎面前,好似看不见岁黎面无表情的脸,硬是要凑上前。 “师姐也得到了邀请函吗?”林青瑜惊讶地张大嘴,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恍然大悟道。 “师姐从小就在栖霞城,认识什么富家子弟或许也不奇怪,是我忘记了呢。” “我原本还愧疚没叫上师姐你呢,如今看见师姐有人带着进来,倒也放心了。” “我是肉骨头吗?”岁黎突然冒出一句。 林青瑜懵了一瞬,“什么?” 岁黎嗤笑道:“不然怎么这么吸引狗呢。” 这下林青瑜听懂了,这不就是骂她是狗吗?! 但是碍于温明屿也在这里,她必须保持着自己楚楚可怜的形象,绝不能像个泼妇一样。 冷静冷静! 林青瑜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打着哈哈,“师姐你真会开玩笑,是吧,二师兄?” 温明屿还没有说话,岁黎就直视着林青瑜,一字一句道:“我可没有开玩笑,骂的就是你。”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凑到我面前来了,我没空搭理你。” 岁黎看也没看林青瑜的脸色,略过她离开。 林青瑜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味。 温明屿甚至还笑了笑,低声道:“比喻还挺恰当。”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走廊里太过安静,显得声音很大。 林青瑜翻了个白眼,疯子!谁也想不到温明屿内心的想法,明明挖灵根他也参与了,甚至还将真相告诉了岁黎! 但是现在他的立场又不明了,简直是随心所欲! …… “拍卖会要开始了,你还没回来,我还想去找你呢,”江鸿正翻着一本册子,雅阁内除了他还有另一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女子。 女子正斟着茶,低头时发丝滑落,露出小半张侧脸。 岁黎瞳孔骤缩,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看见了自己表姐! 女子看向岁黎,朝她点头致意,笑起来时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声音很柔和。 “想必你就是岁黎吧,我是三清门凌素影。” 三清门,岁黎有听说过,作为顶级门派之一,实力不容小觑。 但是…… 岁黎看向江鸿,江鸿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妻。” 岁黎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这凌素影长的与表姐有七成相似,又与江鸿即将结为道侣,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吗? “很可惜岁道友不能来参加婚宴,”凌素影有些惋惜。 岁黎只觉得江鸿的脸在一刹那变得极为陌生。 若不是故意的,这凌仙子是被当做替身了吗? 多恶心啊! 岁黎有些想吐,她撂下一句“不好意思,我还是单开一个雅阁吧”。 不知是何原因,江鸿并没有挽留。 直到闻到雅阁里凝神香的气味,岁黎乱成一锅粥的脑子才终于回神来,她脸色奇怪,像是吞了一直苍蝇一样。 这算什么事? 来不及多想只听一声清越钟鸣响彻全场,嘈杂声瞬间平息。 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修士缓步走上高台,他修为赫然是元婴后期,气场温和而不失威严,正是宝珍拍卖行的首席拍卖师。 “欢迎诸位道友莅临宝珍本次拍卖会,老夫钱万金,忝为本次主持。规矩想必大家都懂,价高者得,灵石不足亦可以等价宝物抵押……” 钱万金言简意赅地说完规则,随即不再多言,笑道:“想必诸位已经等急了,现在请上第一件拍品!” 第44章 青麟甲 一名侍女手捧玉盘上前,盘中一株通体碧绿、叶片上仿佛有露珠滚动的小草散发着浓郁生机。 “三百年份的凝露草,炼制多种疗伤丹药的主材,起拍价一千下品灵石!” 拍卖会就此拉开帷幕。 前期出价的多是大厅中的修士,二楼雅阁大都保持沉默。 一件件灵材、丹药、法器被拍出,气氛逐渐热烈。 岁黎始终闭目养神,对前期的拍品似乎毫无兴趣。瞑没见过这种场景,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见识了不少新奇玩意。 终于,当一套名为“七星锁魂针”的极品灵气以高价排出后,钱万金的声音微微提高,带上了一丝凝重:“接下来,将是本次拍卖会的几件压轴之物。” 全场瞬间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台上。 第一件压轴物品被红绸覆盖着抬了上来,解开后,里面静静放着一枚龙眼大小的蓝色丹药。 丹药上有三条纹路,通体冰蓝,内部仿佛有冰絮在缓缓流转,散发着惊人的灵压和异香。 “此乃——九转冰心丹!”钱万金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诱惑,“其功效,想必不少道友已知晓。无论什么修为的修士,无论身受多重的道伤、或是走火入魔导致根基受损,只要服下此丹,皆可冰封伤势,稳固神魂,重塑根基! 相当于多了一条性命!此丹丹方早已失传,世间存数不超过五指之数!”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起拍价,三十万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 整个拍卖行先是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声浪!无数道炽热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枚冰蓝色的丹药。 而林青瑜也眼神炽热地盯着那丹药,她握紧了扶手,道:“师兄,这九转冰心丹我们一定要拿下!” 温明屿依旧是懒懒的样子,似乎多一条命并不能吸引到他。 “你若是有钱就买呗。” 想到扶鹤给自己的灵石,林青瑜底气又充足起来。 另一雅阁的凌素影看着冰蓝色的丹药,眼睛闪了闪,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阿鸿,你想拍下这枚丹药吗?” 江鸿背脊靠着椅子,看了一眼丹药后就摇了摇头,“算了,你若是想要尽管拍就是,我来买单。” 凌素影盈盈笑着,“我也不需要。“ “三十二万!” “三十五万!” “四十万!” 价格以惊人的速度疯狂攀升,几乎瞬间就突破了五十万大关,参与竞争的几乎全是二楼雅阁中的贵宾。 岁黎已经笑开了花,没错,这枚九转冰心丹正是她寄卖的其中一枚丹药,而她手上还掌握着很多像这样的丹方。 燕三娘给了她不少已经失传了的上古丹方,那个老太太骄傲得很,虽然不会炼丹,但是这些全都是财富啊! 光是一枚就能让她瞬间致富,看来还是丹师赚钱啊。 最终,这枚九转冰心丹以八十万中品灵石的价格给了二楼最偏僻的雅阁里的人。 三七分,岁黎也能拿到五十六万中品灵石。 气氛被推至高潮,钱万金环视全场,尤其是二楼的雅阁,声音变得无比郑重:”现在,请出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真正的稀世珍品!” 一名侍女小心翼翼捧上一个寒玉盒,打开盒盖的瞬间,一件衣服飞出,通体青色,衣服上的鳞片看起来很是寻常。 钱万金神秘一笑,“别看这青麟甲如此不起眼,但这正是它的优点!” 他一挥手,数把匕首凭空浮现朝青麟甲刺去,奇异的是,匕首撞击在青麟甲上只是发出铿地一声,蛛网般的裂纹从匕首上浮现,但是青麟甲却完好无损。 又是一股强横的灵力朝青麟甲打去,但是青麟甲上的鳞片都未扬起。 “如各位所见,经过实验,这件青麟甲甚至可抵御渡劫期修士的一击。” 虽然钱万金只是元婴期,远远不到渡劫期,但是宝珍拍卖行的名声在外,不可能会造假数据! 刹那间,许多人看这件青麟甲的目光变得火热。 岁黎在看见这件青麟甲时瞳孔就骤缩,手紧紧攥住椅子扶手,力气大到那一块木头被她生生给掰了下来! 无他,这件青麟甲是她哥哥,岁清寒的! 那上面每一枚麟片都是来自一条将死的青龙的,岁母曾经帮助过这条青龙,于是在青龙死前,自愿将全身麟片赠予了岁母。 这些麟片融合,这才制成了这件防御力极强,独一无二的青麟甲。 为什么,为什么这件青麟甲会落在宝珍拍卖行这里? 所有人都说哥哥已经死了,因为就连魂灯都灭了,但是岁黎没有看到尸体,她不相信自己哥哥死了! 魂灯出错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哥哥说过他会回来的,她相信他没死! 但是这一切都是岁黎潜意识里的不愿相信罢了,许多事实都昭示着岁清寒的离开,岁黎却想逃避着这个事实。 但不论如何真相如何,这件青麟甲她要定了! 岁黎愣神的这段时间里,青麟甲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了八十万中品灵石,且叫喊加价声还在持续着,有望突破一百万大关! 岁黎一直没有出声,直到价格渐渐缓下来,徘徊在一百五十左右时,她才终于开口,声音透过水幕,清晰平静地传遍全场。 “一百六十万。” 一口气加了十万! 全场瞬间一静,许多目光投向岁黎所在的雅阁,带着探究与震惊。 沉默片刻后,有一个声音响起:“一百六十五万。” 岁黎面不改色,“一百七十万。” 这个价格显然已经极高,那声音也叹息一声,不再出价。 场中再无声音,钱万金连问三声,最终一锤定音! “恭喜甲字三号阁的道友,拍得这件青麟甲!” 青麟甲被迅速送入雅阁,岁黎指尖颤抖着,摸上那冰冷的麟片,她手下一翻,衣领处一枚麟片上的划痕,赫然映入眼帘! 岁黎眼泪唰的一下落下,望着那青色麟片上的浅浅痕迹,潸然泪下。 “这就是哥哥的……” 第45章 同一件 若说可能有第二只青龙的麟片恰好也被制成了青麟甲,但这枚麟片上的划痕不可能造假! 岁黎对这划痕印象深刻,因为这是她练剑时第一次爆发出剑气所造成的划痕。 当时岁黎从书上看到有一种名为美梦兔的妖兽,能编织美梦,她很是好奇,于是偷溜下山。 但是很不巧的是,半路被岁清寒抓住了。 岁黎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岁清寒,瘪嘴,“哥哥,你让让嘛。” 她眨眨眼,可怜兮兮地盯着岁清寒,实际内心在思索偷袭成功的概率。 岁清寒手持一把扇子,扇尖点了点岁黎的头,力气不大。 “你呀你,表面看着可怜,内心是不是在想偷袭我?” 岁清寒视线落在岁黎握着剑的手,挑眉。 岁黎的手微微一颤,剑柄在掌心滑了个微小的弧度。 她迅速调整表情,让可怜的神色更添几分无辜,睫毛扑闪如蝶翼,“哥哥怎会如此想我?我只是下山去寻些新奇玩意儿。” 岁清寒轻笑一声,手中扇子轻轻一转,扇骨上镶嵌的玉饰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新奇玩意儿?怕是那美梦兔吧。” 他俯身,与岁黎平视,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不过,你若真想去,何不与我同行?我倒也想见识见识这美梦兔有何特别。” 岁黎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瘪下嘴,“哥哥跟着,哪还有新奇可言。” 岁清寒拉长尾音,“既如此,那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哎呀,我答应你!”岁黎见他真要走,连忙大声说道。 当看见岁清寒调侃的笑容,岁黎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每次都是这样,偏偏她每次都上当! 正午太阳高照,地面被晒得滚烫,岁黎额间也沁出细密汗珠。 她踮脚望了望远处山坳,那里隐隐有白色影子闪过,正是美梦兔出没之地。 岁清寒用扇子遮住头顶烈日,嘴角噙着笑,似是看穿她心思。 岁黎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脚尖轻点,如一只灵巧的鸟儿般冲向山坳。 “哥哥,我先去探探路!”她边跑边喊,发丝在风中飞扬。 岁清寒无奈摇头,手中扇子“啪”地一收,很快就跟上了岁黎的步伐。 岁黎边走,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小声道:千万别惊扰到了美梦兔。” 岁清寒眸光微动,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极轻的弧线,所有声息便真的被他敛于身后。 他无声地落在岁黎身旁,只以眼神示意她继续。 山坳深处,绿意渐浓,几团绒球般的白影正在荫凉处懒散地小憩,长耳偶尔轻颤,鼻尖翕动——正是美梦兔。 它们周身弥漫着极淡的、如同晨雾般的荧光,那是编织梦境的灵气在流转。 岁黎屏住呼吸,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灌木后探出。 她缓缓拔出佩剑,剑身在烈日下反射出一片刺目的光。 她并非要伤害它们,只是想凑近了看得更真切,或许…或许还能偷偷引出一缕梦境灵气瞧瞧。 她全神贯注,几乎忘了岁清寒的存在。 脚步轻移,剑尖无意识地微微前递。 就在此时,一阵突兀的山风卷过,吹动灌木,发出沙沙声响。 一只美梦兔惊觉抬头,红宝石般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剑刃的反光! 受惊的兔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鸣,后腿猛地蹬地,不是逃跑,竟是化作一道白光直扑岁黎面门! 妖兽虽弱,受惊时本能的反扑却也带着一股锐气。 岁黎猝不及防,下意识挥剑格挡。 她本就紧张,这一剑几乎是全身灵力本能地爆发。 “嗡——!” 剑身剧颤,一道凝练至极、近乎无形的剑气自剑尖激射而出! 那剑气锐利无匹,却偏离了方向,并未斩向美梦兔,而是擦着那团白影,径直劈向了侧后方一株古老巨树的树干。 嗤啦一声轻响,树干上瞬间多了一道极深极细的剑痕。 而那道剑气竟去势不减,仿佛切豆腐般穿透古树,古树倒下,发出剧烈声响。 美梦兔被惊扰,更加狂躁,直冲岁黎面门! 岁黎下意识想挡住,可还有一只藏在草丛中的美梦兔忽然朝她的手腕袭去,她一时不察,手腕一歪。 剑气精准地划过岁清寒的脖颈,在露出点头的青麟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美梦兔受此二次惊吓,白光连闪,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山坳内顿时一片死寂。 岁黎握着剑,愣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额角的汗珠滑落都忘了擦。 她看着岁清寒那片光芒黯淡、带着崭新划痕的青鳞,又抬头看向树干上那道平滑的切口,最后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剑。 她…她刚才…爆发出了剑气? 岁清寒的身影悄然出现。 “啧,”他屈指弹了弹那片青麟,发出清脆的回音,“这么坚硬的麟片,被你这一剑……刮花了。” 他看向仍处于懵懂中的岁黎,唇角弯起,赞扬道:“不错,不愧是我的妹妹。” 岁黎握紧手中的剑,还带着一种奇特的、属于力量爆发后的余韵。 那一刻的感觉——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斩断一切的锐利——深深地烙进了她的脑海。 所以她记得,无比清晰地记得。那道划痕的长度、深度、乃至末尾那一点微小的卷曲,都是她第一次剑气爆发的铁证。 为何属于哥哥的青麟甲会被宝珍拍卖行拿去拍卖? 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件青麟甲? 数道疑惑盘旋在岁黎脑海,挥之不去,事关她最后的亲人,这让岁黎无法冷静,却又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去找找宝珍拍卖行的人问清楚。 敲门声打断了岁黎的思绪,将青麟甲收好,岁黎这才扬声道:“何人?” “我乃幻音妙法门的苏扶楹,找你有事相商,“女声很是倨傲,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岁黎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为了青麟甲的,她从头到尾只拍下了这一件拍品,不为这个为什么? “请回吧,”岁黎声音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是不会转让青麟甲的。” 第46章 求取 苏扶楹脸色一僵,她在幻音妙法门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从来没有人敢拒绝她的要求! 但她也是有脑子的,再怎么生气也知道宝珍拍卖行二楼雅阁的人与宗门里的普通弟子不一样,前者不是她能惹的起的。 苏扶楹深吸一口气,虽然被拒绝的感觉很不好受,但她实在是太想得到那件青麟甲了! 这时,林青瑜和温明屿正好路过。 林青瑜见有一女子面色不好地站在一雅阁门口,她目光上下一扫,隐晦地打量了一下这人的穿着。 从云锦暗纹的襟口到坠着明珠的绣鞋,无一不是精工细作。 就连发间那支紫玉步摇都泛着南海鲛珠特有的流光。 然而最让她瞳孔骤缩的,是悬在绯色腰封间的白玉笛——通体剔透如凝月华,笛尾刻着三重音纹徽记。 这分明是幻音妙法门主为独女炼制的本命法器“叩月笛”,寻常修士连触碰都可能被音罡所伤,此刻却如同普通配饰般悬在女子腰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这位仙子可是遇到了难题?”林青瑜笑意盈盈地走上前。 苏扶楹眼神倨傲地扫她一眼,态度并不热烈,只淡淡地嗯了一句。 林青瑜却似浑然未觉她的冷淡,唇边笑意愈发温软,目光轻轻落在她紧攥的袖口上,那里隐约透出几分焦躁的纹路。 "若是为宝珍拍卖行的拍品烦忧,或许……我能帮上些小忙。" 她声音轻缓,尾音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绵软,却偏偏让人听出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 苏扶楹眉梢微动,目光如利刃般刺向林青瑜,似要穿透她那温软笑意下的真实意图。 但那股笃定又像无形丝线,轻轻勾住了她心底的焦躁。 她抿了抿唇,终是开口:“你如何帮我?” 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巧的很,这间雅阁的主人正是我师姐,”她声音轻柔如羽,“听闻仙子被拒,实在可惜,若仙子愿意,我可代为说项一二。” 岁黎在里面听的一清二楚,她拉开门,扫了一眼林青瑜,嘲讽道:“看来师妹很有把握啊。” 她倒是很想知道,自己与林青瑜关系差成这样,怎么夸下海口“可代为说项一二”的? 苏扶楹眼神探究地看向岁黎,或许说是看向她脸上的青纱。 半晌,她恍然大悟,“你就是岁黎?“ 没等岁黎开口,苏扶楹就道:“早就听闻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假的呢!毕竟有谁能走火入魔之后还安然无恙的?” 她稀奇地看着岁黎,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一般,甚至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是偷偷找我母亲给你奏凝神曲了吧?” 幻音妙法门门主的本命法器是一柄上古流传下来的古筝,她的琴音据说可以凝魂聚魄,驱除魔气。 但这也不可能啊,岁黎与她母亲似乎没有交情,母亲不可能出山帮她。 岁黎闻言淡淡一笑,眼底却无半点笑意,“仙子说笑了,我与令堂并无交情,怎能请出山。” “也对,”苏扶楹点点头,赞同她的话。 而后她脚尖一转,朝向林青瑜的方向,她戏谑地道:“你现在可以帮我说说了。” 苏扶楹虽然有大小姐脾气,但毕竟是宗门未来的继承人,脑子肯定不傻。 这林青瑜与岁黎关系一般可是出了名的,她能说项一二?那她苏扶楹三个字倒着念! 想要巴结她,手段竟然如此低劣,明明与岁黎关系不好还敢骗她。 林青瑜脸上的笑容倏地冻结了,整张脸的神色都凝固了。 苏扶楹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怎么,不行吗?难道你是耍本小姐的?” “当然不是,”林青瑜尬笑着,她为难地看向岁黎,拉了拉温明屿的袖子,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 但很可惜,温明屿脸上挂着笑容,却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袖子,还拍了拍。 “师妹不是要帮忙吗?”他调侃地看向林青瑜。 他又在发什么疯! 明明以前岁黎不在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至少从来不会这样不给她面子! 既如此,林青瑜顶着苏扶楹催促的目光,也只能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道:“师姐,那青麟甲于你用处不大,苏仙子音修,青麟甲能很好地保护她。” 她说完,都不敢去看岁黎的反应。 想不到,岁黎莞尔一笑,“行啊。” 林青瑜眼睛一亮,岁黎这人实在是不按套路出牌,但无论如何,她竟然会答应! 岁黎朝她笑了笑,在她希冀的目光中,红唇轻启,“五百万中品灵石,我就给你。” “你买来才一百七十万!”这下林青瑜也反应过来岁黎是在耍她了,根本没有想帮她的心思! “那又怎样,”岁黎耸肩,“我的东西,我想多少出就多少,全凭我心意。” 林青瑜看向苏扶楹,眼圈泛红,“对不起苏仙子,我师姐的心思我也没办法左右了。” 苏扶楹冷哼一声,她可不吃林青瑜这套,“没本事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帮我。” 她不再看林青瑜在这里卖可怜,看向岁黎,笑容还是傲气,但却没有倨傲。 “既然岁仙子不肯割爱,那本小姐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总归是一件防御法器罢了,本小姐花大价钱,总能找到一件新的。” 幻音妙法门少主可不会缺灵石! 苏扶楹说完,眼光又落在林青瑜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岁仙子还是要提防你这好师妹,不然指不定怎么在背后抹黑你的名声呢!” 这个人看着年纪轻轻修为不低,算是个天骄,可惜品行实在不好。 短短一句话就想给她上眼药。 说完,苏扶楹不再看林青瑜瞬间僵硬的脸色,朝岁黎落下一句“期待云深秘境的再见面”就飘飘然离去。 这下走廊里清净了不少,只有他们三人。 “师妹,我记得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了吧?”岁黎轻叹一口气,似是在哀叹,“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她上前一步,一张符篆出现在指尖,“看来不给教训你是不会记住的。” 第47章 元无咎 林青瑜下意识后退一步,身子正好撞在温明屿身上。 结果他也后退了一步! 真是废物。 林青瑜暗骂一句,早知如此,还不如拉着陆叙言来,虽然他对岁黎还是忘不了,但至少他会挡在自己面前。 哪像这个神经病,阴晴不定的。 但想到岁黎没有灵根,哪怕是用了再好的灵药暂时恢复了灵力,但没有灵根终归是一个弊端。 “你敢动我?”林青瑜冷笑一声,知道温明屿靠不住,她只能靠自己了。 岁黎歪头,“怎么不敢?” 林青瑜面色一寒,周身灵力骤然翻涌,衣袂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她双手快速结印,一道冰蓝色的光刃自指尖迸射而出,直刺岁黎眉心。 岁黎不闪不避,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她抬手轻挥,指尖流转的金色符文瞬间化作一道光幕,将冰刃尽数挡下。 冰刃撞在光幕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化作漫天冰晶簌簌飘落。 "就这点本事?"岁黎轻笑,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掠至林青瑜身前。 她抬手掐住林青瑜的脖颈,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指尖微微用力,"你该不会以为,没了灵根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 林青瑜脸色涨得通红,双脚在空中乱蹬,双手死死扒住岁黎的手腕,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却如蚍蜉撼树般毫无作用。 她眼中满是惊惶与不可置信,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曾经被她肆意欺凌的废物,如今竟能如此轻易地掌控她的生死。 岁黎眼神冰冷,看着林青瑜在自己掌中挣扎,唇边笑意愈发森冷。 周围空气仿佛都因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凝固,劲风卷起地上细碎的冰晶,在空中打着旋儿。 林青瑜的衣衫被风吹得凌乱,发丝糊在脸上,狼狈至极。 “二……二师兄,”林青瑜艰难吐出两个字,她脸色涨红,每说一个字喉咙就撕心裂肺的疼。 “你不能杀了她,”温明屿握住岁黎的手,手腕却没有用力,只是虚虚搭着。 “恶心,”岁黎说着,松开了手,拿出了块手帕,将自己的手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也不知是在说谁恶心。 温明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岁黎嫌弃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林青瑜瘫坐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泪水混着发丝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她抬眼看向温明屿,却见他目光始终胶着在岁黎身上,那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紧张与在意。 “二师兄……”林青瑜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试图唤回他的注意。 可温明屿却像没听见一般,只盯着岁黎擦拭手指的动作,喉结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岁黎擦完手,随手将手帕一扔,转身欲走,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香。 “岁黎!”林青瑜恶狠狠地盯着岁黎,声音也不装模作样地温柔了,充斥着恶毒,“你给我等着!” 岁黎停下脚步,回头俯下身,她的指尖在林青瑜脸上流连着。 从额头划到鼻尖,再到脸颊,林青瑜脖子一缩,但岁黎的指尖还是在她脸上游走。 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一条蛇,蛇信子吐在她的脸上。 恍惚间,林青瑜好像在岁黎手腕上看见一条黑色的蛇,盘旋在白皙的腕间,一双异瞳散发着幽光。 啪的一声,剧烈的疼痛唤醒了林青瑜的神色,她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岁黎,“你敢打我?” 岁黎死死掐住她的下巴,轻笑,“怎么不敢?我等着你的报仇呢!” 若是可以,她想在这里就将林青瑜杀了,但是那样必定会留下把柄,令人诟病。 岁黎将林青瑜下巴一甩,看也不看她就离开了。 她等着云深秘境开启! …… 青麟甲的一百七十万灵石,岁黎拿了两颗丹药就抵押完了,现在她身上已经不缺灵石了。 “能不能见见你们背后的主人?”岁黎拿好自己的灵石,开门见山。 掌事人微微一笑,“本来是不可以的,但是您现在是我们的贵客,我可为您引荐。” 他将一块玉令推至岁黎面前,“这是我们宝珍拍卖行的玉令,您下次来不需邀请函,凭玉令即可。” 岁黎指尖轻点玉令,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她一个用力,将玉令推了回去。 “不必,我已经有了。” 这个玉令和南山堂得来的玉令一模一样,看来二者幕后的主人竟是同一人。 这两个可都是溟幽大陆数一数二的势力,表面看起来毫无关系,内里竟有这么紧密的联系。 掌事人也没多问,将玉令收回后躬身,“正巧我们主人今日在,请。” 岁黎眸光微动,随掌事人穿过曲折回廊,朱红漆柱间垂落薄纱轻扬,隐约可见后庭假山流水潺潺。 行至一扇鎏金雕花门前,掌事人抬手轻叩三声,门内传来清冷男声:"进。" 门扉轻启,檀香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 岁黎抬眼望去,只见月白锦袍的男子倚在紫檀软榻上。 男子眉如远黛,眸似寒星,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疏离。 他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岁黎身上,似有审视之意。 岁黎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两人目光交汇,似有火花闪过。 “想不到仙子看不见也能炼制出顶级丹药,”男子声音清越,如山中清泉。 岁黎微微一笑,“唯手熟尔。” 男子坐起来,手肘撑着檀木桌,他撑着头,“我名元无咎,不知仙子何名?” 掌事人已经默默离开了,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俩人。 岁黎目光平静,直视着眼前这个被称作元无咎的男子,红唇轻启:“岁黎。” 元无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岁黎……好名字。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岁黎向前一步,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冷声道:“我想知道,那件青麟甲你们是怎么得来的?” 话音刚落,屋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檀香袅袅中,似有暗流涌动。 元无咎目光一凝,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少顷,他莞尔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第48章 南域 “可以,”岁黎毫不犹疑地答应下来。 元无咎轻轻笑起来,他长得实在太好看,唇角上扬的弧度更给他的姿容添了几分色彩。 “仙子就不怕我让你去做些杀人放火的事?” 岁黎当然不会傻到说“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的这种话,但她根本没办法! 青麟甲的现世,是她哥哥唯一留下的线索了。 溟幽大陆如此之大,哥哥不知去了何方,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么久了,这是唯一的线索,她不能放弃。 看见了岁黎的沉默,元无咎也没有再为难她,手一挥,一块普通的石头出现在桌上。 “你只需要用灵力将它击碎。” 这么简单? 岁黎目光微凝,盯着桌上那块看似普通的石头,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未多言语。 她缓缓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淡青色的灵力,如同细流般缠绕在掌心。 随着她轻喝一声,灵力猛然爆发,化作一道凌厉的光刃,直击向那块石头。 “砰!”一声轻响,石头表面瞬间裂开数道细纹,紧接着,整个石头轰然碎裂,但石头没有化为齑粉,而是碎裂成了几块。 以她用的力道,这石头必定会粉碎,但现在只是碎成了几块。 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石头。 元无咎将石头碎片一块一块收集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锦盒当中。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当然,”元无咎也没有吊胃口,直言道,“这是我的手下在南域那边找到的,具体是哪里她们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南域那么混乱。” 南域,哥哥怎么会去那边? 岁黎眉头紧锁,南域二字在她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是一片被迷雾与危险笼罩的地域,妖兽横行,势力错综复杂,哥哥为何会涉足其中? “南域……”她低声重复,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空间,看到了那片遥远而神秘的土地。 狂风卷着沙尘,在荒芜的平原上肆虐,偶尔可见几座破败的城池在风沙中若隐若现,仿佛是时间的遗迹,诉说着无尽的沧桑。 “我必须去一趟。”岁黎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她已下定决心,无论南域多么凶险,都要找到哥哥留下的更多痕迹。 …… 这么久了终于有了哥哥的消息,岁黎的心瞬间雀跃起来,等忙完这些事她就动身前往南域。 但刚进入客栈,一眼看见扶鹤屈尊降贵,坐在大厅中央,他仙气飘飘,与周围格格不入。 “回来了,坐下吧。” 岁黎本想偷偷溜走,可谁叫扶鹤眼睛这么犀利,一眼就看见了她。 岁黎脚步一顿,只得硬着头皮走向扶鹤,在他对面缓缓坐下。 扶鹤眉眼如画,气质出尘,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似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你去哪儿了?”扶鹤轻声问道,声音如潺潺流水,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岁黎看了看坐在他旁边,脖颈还带着青紫色痕迹的林青瑜,似笑非笑,“师尊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我解释你就会听吗?”岁黎反唇相讥。 前几年也是如此,林青瑜百般陷害她,有时候局面已经明显到白痴都能看懂谁对谁错了。 可扶鹤还是直接认定她是错的,有时候她进行解释,想把证据列下来,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那时的扶鹤是怎么说的呢? 岁黎记得很清楚,他面上还是冷淡的,但是眼里的失望却深深倒映在岁黎眼里,那失望深深刺痛了她。 他说她恶毒,陷害自己的小师妹,不配当这个大师姐。 太多太多次了,岁黎早已变得麻木不仁,她已经明白了,谁对谁错在扶鹤这里并不重要,谁是预言之子他就会为谁撑腰。 扶鹤微微皱眉,气息瞬间变得冷冽,他沉声道:“你身为大师姐,怎可以大欺小。” “你多少岁?”岁黎突然问道。 被询问的林青瑜下意识回答:“二十一。” “我比她小呢,说什么以大欺小?”岁黎嘲讽道,“况且我比林青瑜入门久不了多少,不然这个大师姐给她当?” “师姐你说什么呢,”林青瑜打着哈哈。 大师姐吃力不讨好,她是疯了吗才会当? “岁黎。” “听见了,”岁黎懒洋洋地道,“与其在这里盘问当事人,不如师尊去问问幻音妙法门的苏扶楹?” 她说着,看向林青瑜,“毕竟,她可是最清楚这件事的。” “好了,师尊可以去找她了,我还要修炼呢,在冰狱受了点伤,可不能影响到明日的秘境。” 也不等扶鹤回答,岁黎就起身,正好要撞到了一行人。 她反应迅速,及时闪避,这才以免碰撞。 来人都身着暗紫色衣袍,那衣料仿佛流转着光泽,像是暮色时分沉淀的天幕。 每人腰间具挂着深褐色的龟壳,旁边还坠着铜钱串。 观星台之人竟也来凑热闹了? 岁黎眼眸红光一闪,观星台可是算卦占卜的,各个都是脆皮,想要什么拿一卦交换即可。 为何此次亲自前来? 莫非云深秘境里有特别重要的东西?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和观星台一群神神叨叨的人可没有一点交情。 …… 观星台弟子回到各自的厢房,其中一人撕开一张传送符,将一个黑色的,只有拳头大小的东西放在阵眼上。 白光一闪,黑色石头瞬间消失。 “大师兄,东西收到了吗?” “收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温润隽雅。 传送法阵的另一边,一只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扫了扫黑色石头,他拿起放在自己眼前。 他的眼睛是一片白的,不见瞳孔,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深邃,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 黑色石头上,流光如羽毛般流动,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果然出现了,那个命定之人,”他低声呢喃,声音空灵而缥缈,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在他身后,是一片黑夜,上面闪耀着数不清的星星,星星似乎是无序排列的。 “我们今天遇见了扶鹤尊者和他的两个女徒弟,这林青瑜似乎早被认定为预言之子,想必这命定之人就是她了。” 男子轻笑着摇头,声音很轻很轻,逸散在风中。 “是么。” 他站起身,白袍无风自动,身姿飘逸如仙。 缓缓踱步至窗前,望向远方,似在透过层层迷雾,探寻着什么。 星星还在闪烁着,似在诉说着未知的变数。 第49章 结婴 夜来了,没有月亮,只有几粒星子钉在青灰色的天空上,疏疏落落,像是被人随手撒下的几颗钉子,闪着冷冽的光。 岁黎在房间里布了个阵法,这才燃起一张疾行符,她将头发扎好,身轻如燕地翻出窗户。 瞑探出头,感受着风刮在鳞片上,“主人,你要去哪里呀?” 岁黎视线落在面前的高山上,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我家。” 岁家的山头设有禁止飞行的阵法,哪怕是里面的法阵已经损坏大半,这个阵法却还留着。 要想进入,只能从山脚下爬山上去。 山门破落,野草从石阶缝里钻出,高过人头,风一吹,便显出那朽了一半的木匾,上书“岁家”二字。 金漆剥蚀殆尽,只余刀刻的凹痕,还死死抓着往昔的形貌。 岁黎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回来了,顺着山门台阶看去,台阶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连雨水也冲刷不去。 山门后的老松还在,只是更枯槁了些,树身上多了几道深刻的裂痕。 山风刮过,松针簌簌地落,同那旧日记忆一般,干瘪,易碎,踩上去有细微的破裂声。 山路旁的烛火灯早已熄灭,落叶盖了一层又一层,连风吹过都不能扬起这堆积的枯叶。 山里的每一间房子曾经都有过岁黎的身影,透过夜幕看过去,往昔说笑的景象似乎出现在了眼前。 脚下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山顶,岁黎站在恢弘的建筑门前,大门微微合上,只打开了一个小缝。 只要微微探头就能看见里面的血迹,这里面的残骸已经被岁黎和岁清寒亲手收殓,只余清扫不去的血迹。 岁黎颤抖着手握上门上的银环,她低眸,胸膛上下起伏,呼吸略微急促。 瞑静静地靠在岁黎手腕上,想要给她点支持的温暖。 总得面对的。 岁黎狠下心,用力推开门,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山顶格外刺耳。 岁黎的手还搭在银环上,目光却早已穿过门缝,凝固在庭院深处。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扑鼻——时间早已将气味风干殆尽。 但那些泼洒在青石板、廊柱、甚至飞檐上的深褐色痕迹,依旧以一种狰狞的姿态,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惨烈。 它们比山道上的更为密集,更为疯狂,像是一场绝望的泼墨。 岁黎吐出一口浊气,不再看这些令人心悸的血迹,脚步一转朝后山走去。 后山立着一棵参天大树,哪怕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照顾了,古树也仍旧散发着郁郁生机。 岁黎以灵气为刃,划开自己的掌心,一收紧,血珠滴落在树根上,血珠瞬间被树根吸收。 树干中间,露出一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进去时,洞口自动合上。 通过这个洞就进入了密室,里面是单独辟开的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可以屏蔽灵气波动,是渡劫的最佳之处。 岁黎盘膝坐下,双目紧闭,周身气息似与整片天地隔绝,又似与浩瀚宇宙共鸣。 天象骤变! 天空被无尽黑云覆盖,那云层浓稠如墨,翻滚咆哮,云层之中,并非沉闷雷声,而是亿万道刺目欲盲的紫色电蛇在疯狂游走、汇聚。 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嘶鸣,酝酿着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威能。 瞑早已被放在不远处,这雷劫即将降临时的威压压的他浑身鳞片都要炸开。 但他并没有跑到远处,而是倔强地守候在原地,注视着岁黎。 第一道雷劫,粗壮无比,裹挟着纯粹的毁灭意志,撕裂长空,悍然劈落! 可在雷劫劈向岁黎时,她竟突然睁开眼,眸中无悲无喜,唯有磐石般的坚定。 雷劫被她的丹田吸收,化为一个雷团,发出牙酸的噼啪声。 巨响响彻寰宇,刺目的光芒让星辰失色,但进入体内的雷电依旧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揉成一团。 岁黎身形微晃,脸色白了一分,但眼神愈发锐利。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劫雷一道比一道凶猛,一道比一道酷烈。 岁黎衣袍碎裂,嘴角溢出血液,身体表面出现道道焦痕,气息开始紊乱。 天劫之威,远超想象,不仅要毁灭她的肉身,更在碾磨她的神魂。 “道心不固,何以承天?神魂不凝,何以成婴?” 她于剧痛与毁灭的边缘,意识反而进入一种空明之境。 毕生修行经历,对天地大道的感悟,如走马灯般在识海中流转、沉淀、升华。 当最后一道,也是最为可怕的第九道心魔劫雷落下时,它无形无质,却直贯识海深处。 刹那间,岁黎仿佛坠入无间幻境。 昔日仇敌狞笑杀来,至亲之人泣血质问,更有自身道途的迷茫与质疑化作重重魔影,要将她拖入沉沦。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出现痛苦挣扎之色,周身灵气几乎溃散。 就在元神即将被心魔吞噬的刹那,她猛地发出一声震动神魂的道喝:“虚妄皆散,真我唯一!” 道音落下,识海中仿佛有一轮煌煌大日骤然升起,驱散所有阴霾魔影,照见本心澄澈。 幻境破碎! 外界,残破的肉身陡然爆发出无穷吸力。头顶百会穴豁然洞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天地灵气如同疯了一般涌来,汇成肉眼可见的七彩洪流,灌入她的体内。 那浩瀚的灵气涌入丹田紫府,疯狂压缩、凝聚、升华。 识海中央,那枚璀璨无比的金丹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玄奥道纹。道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最终—— “咔嚓!” 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响,金丹裂开! 亿万道霞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将整个识海映照得一片通明。 霞光之中,一个三寸大小,眉眼清晰、肤若琉璃、与岁黎容貌一般无二的小小婴儿,蜷缩着诞生了。 它周身道韵环绕,呼吸间与天地法则同步,散发着磅礴无尽的生命气息与威严。 元婴,成! 天空中,毁灭性的劫云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抚平,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祥云汇聚,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甘霖仙雨簌簌落下,蕴含着勃勃生机,滋养着岁黎残破的肉身,焦痕褪去,新肌再生,转瞬间恢复如初,更显晶莹剔透,宝光内蕴。 第50章 杂乱线条 岁黎匆匆出来,抬眼时晨光熹微,太阳已经隐约升起,时间快来不及了。 突然,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岁黎眼神一凛,立刻纵身追上。 她足尖轻点,在青石板上借力一跃,衣袂翻飞。 但那道黑影速度实在快的诡异,不过转眼之间,就已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抬眼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追到祠堂这边了,但是祠堂法阵被毁,祠堂也彻彻底底进不去了。 “这是什么?”她蹲下身,指尖扫过地上的一个血红色的痕迹。 痕迹上面覆满灰尘,厚厚的一层下,似乎隐藏着什么。 岁黎运力抹去了四周的灰尘,只见地面不知何时出现了诡谲的线条,这些线条杂乱无章,甚至多处断续难接。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座完整的阵法。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岁黎眼神凝重 在她的印象里,祠堂这边没有这种东西。 但太阳已经高悬于顶,天光彻底凉透,时间已经不容她细究。 岁黎掷了张符,火焰腾起,但诡异的是这些线条仍旧是完好无损的。 她又释放出鬼气,鬼气一点一点将这些线条蚕食殆尽。随即匆忙跑下山,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疾驰而去。 …… 刚回到客栈收拾好,门就被敲响了,时间卡的正正好。 灵舟缓缓驶向云深秘境处,但刚看见秘境入口就被拦了下来,只允许三人通过。 扶鹤看向岁黎,想说些什么,可岁黎听也不听就御剑飞去。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说让她作为大师姐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妹,尤其是师妹。 以前的每次历练也都是这样说的,她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这扶鹤也不嫌烦。 “师姐,”林青瑜匆匆追上她,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道,“秘境危险,不若我们一起行动吧?” “哦?”岁黎饶有兴趣地看向她,“你有办法?” 这秘境进去后被传送到何处,与什么人一起可是随机的,林青瑜难道有办法? “当然,我有一种特殊的绳索,我们三人系在一起就不会传送开。” “噗嗤。” 一声嘲笑响起,岁黎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唇角正勾着嘲讽的笑。 他一身赤炎般的劲装,仿佛将落日余晖披在了身上。衣料并非寻常绸缎,在光线下隐隐流动着细碎的金色光泽,像是熔岩中闪烁的晶石。 这一身打扮,极尽张扬,色彩灼目,与他眉宇间那股毫不掩饰的傲气与锋芒浑然一体,仿佛他生来就该如此耀眼。 “是你?!”林青瑜失态地大叫出声。 这个人她绝对不会记错的,不就是上次帮岁黎的那人吗? “她认识你哎,你不是说你刚从深山老林出来吗?”另一个男子生的也是俊朗万分,两张脸放在一起,极为赏心悦目。 “放开,”宋闻声瞥了一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相寻昼不知想起什么,立马讪讪地放下,他嘟囔着,“那么凶作甚。” “你说什么?”宋闻声语气暗含威胁。 “没什么没什么,”相寻昼转着话题,看向林青瑜,上下一扫她,“你修为最低心思却最多啊,真是丑人多作怪。“ 林青瑜最恨别人说她丑。 她自诩长得不错,在家里时她就发现了,只要自己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其余人都会被蒙蔽,不论对错,全站在她这边。 但一遇到岁黎,她的美貌就黯然失色了,岁黎长相出众,气质卓然,自己只要站在她身边所有人都会暗叹她比不过岁黎。 是,岁黎是大小姐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被她牢牢踩在地上。 无论是她的未婚夫还是师尊师弟,全都被自己抢了过去,她的傲骨也被自己折断,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泥泞之中。 ”哼,”林青瑜一瞪相寻昼,气愤地去找了温明屿。 她的关注点全在“丑”这个字上,可岁黎却注意到了前半句“你修为最低”。 明面上岁黎的修为只在金丹期,而林青瑜是金丹巅峰,半步元婴,这人怎么知道她的真实修为的? 来不及细想,云深秘境门突然亮起光芒,地面上站着的数人立即化作一道道流光,向流星一样。 林青瑜贴近岁黎耳畔,眼神怨毒,“岁黎,秘境里面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她伸手想推岁黎一把,手腕被岁黎拽住,用力一折,骨头的咔嚓声响起。 “我自当奉陪到底,”岁黎轻飘飘一放,冲她挑眉挑衅。 她脚尖一点,御剑时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岁黎只觉得身体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撕扯、挤压,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 短暂的失重和眩晕过后,呼呼风声在耳边响起,像是鬼哭狼嚎,岁黎觉得自己仿佛在下坠。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好像砸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手下意识一摸,却摸到了衣料。 “流氓啊你,”一声调笑声响起。 岁黎往旁边一滚,迅速站起,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简洁道:“抱歉。” 宋闻声也一下子跃起,马尾的发带划出一个弧度。 岁黎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抬头望天,黑,是极纯粹的黑,不见星月,天幕低垂,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黑并非虚空,反似有质,浓稠如墨,将万物尽数吞没,偶有风过,树叶哗哗作响,却只见其声,不见其形,愈发显得诡谲。 只有不远处亮起数盏灯火,星星点点,像是星子落于地表。 “夜焚城,”岁黎念着城门牌匾上的字,三字飘逸潇洒,每个字最后一笔都有火焰图腾。 话音刚落,地面上就腾升起一小簇火焰,正好在岁黎裙边燃起,可奇怪的是,火焰并没有将裙摆点燃。 宋闻声伸手穿过火焰,饶有兴趣地道:“这火焰没有一点温度。” 岁黎看了看极致的黑夜又看了看地面时不时从地面燃起的火焰,心下暗道。 这夜焚二字取的还真挺符合环境的。 进了城,这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一般无二,一样繁华热闹,街上行人匆匆,两边的建筑之间挂满了灯笼。 透过烛火,整个世界橘黄一片。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人走路有些奇怪?” 第51章 夜焚城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人走路有些奇怪?”宋闻声贴近岁黎小声道。 两人靠得极近,岁黎能感受到宋闻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子上,酥酥麻麻,泛起一阵痒意。 岁黎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微微后退,不着痕迹地查看了一下四周。 在灯笼的照耀下,看不清这里的人的脸色,只能看见他们略显僵硬的动作。 一步一步,走动极其缓慢,像是布偶人一样。 岁黎和宋闻声一对视,二人动作同步,立刻也变得僵硬起来,每走一步都极其缓慢,完美地融合进去。 地面上时不时会有火焰冒出,淡淡的红色与外界并无一二,但是却穿过了衣服,没有将其点燃。 岁黎微微皱眉,只觉得这火焰实在是诡异,原以为是城外才有的,结果入城了也还是有。 只不过,这不会灼烧伤人的火焰与这里人行为诡异会有关联吗? “新来的?”一个沙哑得像破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人身形如鬼魅,悄无声息地就靠近了她,她竟然没有发现一点! 岁黎心头一跳,稳住身形,缓慢地扭过头。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用一双浑浊的眼珠盯着他们,他的脸有一半是扭曲的,像是被高温熔化后又重新融合。 宋闻声抢先一步,学着老者的腔调,用一种同样干涩迟缓的语调回应:“迷路了……不知……这是何地?” “哼,”老者从鼻子里发出嗤声,指了指脚下,“还能哪儿?这儿啊,可是夜焚城。” 牌匾上有啊,但是他们真正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个。 好在老者只是顿了顿,然后浑浊的眼珠不知落在了何处,他阴森森地笑了两声,“这里可是好地方呢。” 看这里人的状态显然是不像的,秘境里出现这种诡异的地方,用脚趾想头都能知道这里肯定是有宝贝的。 就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了。 不过危机与宝物从来是并行的,没有危机谈何得到想要的? “看你们的样子还算完整,果然是新来的,”老者阴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带着审视的目光。 岁黎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生怕眼底的灵动泄露了秘密。 老者伸出手,他的手臂被裹在脏兮兮的,不知是沾上了什么东西的布料里,露出的手掌枯瘦,五指基本只剩了骨头,皮肤黏在骨头上,像是冬日的枯树枝。 “那儿便是城主府,新进城找不到路的可以前去,城主心善,必定会收留你们的。” 老者在说到心善时加重了语气,像是强调。 “多……谢,”岁黎继续低垂着头,用那种断断续续的语调说道。 老者似乎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不再看他们,只喃喃道:“留在这里吧,一起留下吧。” 他的目光投向长街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座更加高大的建筑,轮廓在红雾中若隐若现,门口的两盏巨大的灯笼,如同两只窥探的血红色眼睛。 两人不敢停留,继续随着人群向前缓慢而迟疑地前进,慢慢挪到城主府门口。 城主府门口被一层红雾掩盖着,人影若隐若现。 “找死!”一声冰凉的厉喝不知从何处传来。 紧接着,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屋檐下、阴影中射出,速度快到只留下残影。 岁黎还没看清他们的动作,就听见人群里一声凄厉到响彻云霄的尖叫,然后红雾中夹杂了一缕黑烟,迅速被红色吞噬。 黑影也消失不见,无声无息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长街瞬间恢复死寂,只有火苗窜出来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僵硬的脚步声。 岁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因为她刚刚清楚看见,黑烟腾升前,里面明明是穿着弟子服的人! 虽然不确定到底是哪个门派的,但也一定是外界的人。 可岁黎是见过弟子服的基本款式才能认出来,可这里的人按理来说都生活在封闭的秘境里,都算不上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岁黎侧眸,正好与宋闻声对上眼神,宋闻声下巴一扬,眼神示意。 岁黎心领神会,然后朝着城主府的大门走去。 城主府大门开着一条缝,岁黎伸手刚想碰上大门上的铜环,手腕就被轻轻拉住,宋闻声一只手拉住岁黎,另一只手伸手拉上铜环,朝着门撞了撞。 咚咚咚 门被拉开,带起一阵微风,扇动了红雾。 两个梳着丫鬟髻的人走出,光线太暗依旧是看不清脸色,但是从走路的姿势来看,和外面的人是一样的。 丫鬟朝着岁黎和宋闻声笑道,嘴角裂开,唇角上扬,与鼻尖平行。 “城主等候贵客已多时,二位请进。”她们朝两人恭敬地俯身。 看来这城主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们的到来。 岁黎跟随着丫鬟进去府内,宋闻声紧跟其后,暗自戒备。 甫一踏入,身后朱红大门便无声合拢,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隔绝。 府内景象与外界想象的阴森截然不同。白玉铺地,两侧廊下每隔十步便悬着一盏琉璃宫灯,灯内并非是与外面一样的烛火,而是自行散发着柔和且亮白的光晕。 走廊顶部也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将这一方天地照的宛若天明。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奇异的冷香,似檀非檀,带着些陈旧的尘埃气息。 引路的两个丫鬟动作僵硬却步伐轻盈,落地无声,如同脚不沾地。她们始终保持着脸侧四十五度的角度,将那抹凝固的、弧度夸张的笑容精准地朝向身后的客人。 岁黎借着明亮的灯光,扫过她们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以及脖颈与衣领交界处那片过于光滑、毫无生气的皮肤,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廊道幽深,两侧时而出现紧闭的月洞门,时而经过空无一人的亭台水榭,池水黑沉,不见半点涟漪。 岁黎神识也只能看见前方廊道,往外探去神识如同陷入泥沼,远处一片混沌。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厅堂。 厅内灯火通明,与外间的昏暗朦胧形成鲜明对比,数十盏巨大的青铜连枝灯树矗立四周,每一盏灯盘上都放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大厅照的亮如白昼。 “贵客到来啊,”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 第52章 古怪的城主 只见一女子斜倚在湘妃竹榻上,像一株被月光浸透的海棠。 云鬓松散,一支金步摇斜斜插着,流苏垂到凝脂般的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眼尾天然带着三分绯红,看人时眸光流转,似醉非醉,朱唇不点而丹。 她唇角噙着笑,忽然俯身拾起坠地的团扇,袖口滑落处,腕间金丝镯与雪肤相映生辉。 嫦嫣顺势起身,坐在榻上,“请坐,二位不必拘礼。” “吉祥,如意,上茶。” “是,”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样的语调平缓,僵硬生涩。 火红的瓷杯里盛着的是清透的液体,没有丝毫的茶香,凑近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香味。 嫦嫣将手中团扇隔空轻轻一点,扇柄上吊着的流苏轻轻一荡,“这茶是我们夜焚城独有的,二位若不嫌弃可尝尝。” 岁黎微微一笑,低头轻抿一口茶水。 入口甘甜,没有一丝苦味,尝起来和糖水没什么很大的区别,似乎不是很特殊。 她手腕轻轻一动,盘旋在手腕上的瞑立马顺着手臂,尾巴狠狠一点穴位。 茶杯被放下,岁黎和宋闻声短暂地对视一眼,然后立马挪开。 嫦嫣靠在矮桌上,团扇柄端的流苏无声地摇曳,她眼尾那抹绯红在氤氲水汽后显得愈发秾丽,唇角笑意丝毫未变,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 岁黎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一叩,发出极轻的脆响。 “好……特别的茶。” 哪怕这茶水尝不出半分特别,但岁黎还是夸奖道。 嫦嫣轻笑出声,笑声如环佩相击,清脆中却带着一丝空灵,视线慢悠悠地转向岁黎,“茶,要细细品,才能品出其中滋味。晚些时候,二位自然能更加体会到这茶水的奥妙。” 这城主的面部表情十分生动,一颦一笑间都与这整座城里的人格外不同。 莫非这城主藏着什么奥妙? …… “二位的厢房就在这里,”吉祥朝着岁黎俯身,动作仍旧缓慢。 “一间?” 吉祥仍旧是扬着诡异的笑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岁黎,一副听不懂话的样子。 岁黎也知无法和她说清楚自己的要求了,于是推开门进去。 “二位好梦,”吉祥屈膝一拜,以一种令人不适的匀速离去,裙裾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厢房陈设雅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陈旧气息,仿佛许久未曾有人居住。 宋闻声抬手示意岁黎噤声,他指尖在空中虚划几道,淡金色的符文一闪而过,悄然没入四周墙壁,一道结界无声展开。 然后几乎是与岁黎同步,点穴吐出刚刚喝下去的茶水。 “这夜焚城还真是古怪啊,”他撇了撇额前的碎发。 岁黎睨他一眼,想起刚刚迅速划过的淡金色符文,这符文很是眼熟,她似乎在藏书阁的一本书中见到过。 然而宋闻声已经开始四处打量这间厢房了,岁黎自然也在观察,只不过她更多的是观察有没有阵法痕迹。 而宋闻声似乎只是单纯地观察着这间厢房的布置。 “这间房子里没有阵法痕迹。” “这里居然只有一张床!” 二人声音同时响起,关注点却是完全不一样。 岁黎蹙眉,对他的关注点简直是匪夷所思,“你竟然关注的是这个?” “当然,”宋闻声挑眉,一脸理所当然,“这难道不重要吗?” 岁黎一脸无语地看着宋闻声。 这间厢房小的很,入目可及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床,连榻都没有。 怎么睡倒真是一个问题。 岁黎拉开门,但是门外却不知何时被一层雾气笼罩,幽幽火焰时不时冒出,其余的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浓浓雾气掩盖下,谁也不知道雾气之中存在着什么。 她轻轻合上门,深吸一口气,看来出去找人是不现实的事了,只能先将就一晚。 “我睡地上吧,”岁黎道。 她对睡哪里倒是不强求,修仙之人也大都习惯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宋闻声闻言,眉梢微挑,几步走到床边,伸手按了按那铺着锦褥,又低头嗅了嗅。 “地上?”他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不赞同,“这地方古怪,况且外面的雾气也不知能不能穿过结界进来。” 他拍拍床铺,“这床倒是干净,也没有被动手脚的痕迹。不如平分。” 岁黎看着他理所当然地提议分床而眠,一时有些语塞。她虽不拘小节,但终究男女有别。 “不必,”她语气冷淡下来,“我自有分寸。” 宋闻声却像是没听见她的拒绝,自顾自地从芥子袋里扯出一条不知何时备下的玄色长巾,手法利落地展开,悬在床榻中间,用一道微光固定在两侧床柱上,形成一道简单的阻隔。 “好了,”他拍拍手,隔着布帘对岁黎道,“楚河汉界,互不侵犯,这位……” “岁黎,”岁黎补充道。 “岁黎道友,出门在外,安全为上,何必拘泥虚礼?若你实在过意不去,便当你为我护法,我欠你个人情,如何?对了,宋闻声,我的名字。” 岁黎看着他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以及那透着几分无赖却又让人无法真正动气的说辞,沉默了片刻。 窗外雾气更浓,隐隐传来某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她感知到袖中的瞑也微微绷紧了身体。 这夜焚城处处透着诡异,保存体力确实重要。 于是岁黎也不矫情,走到榻靠外的一侧,和衣而坐,闭目调息,并未躺下。 宋闻声隔着布帘,能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清冷气息,,他也盘膝坐在内侧,并未入睡,同样保持着警惕。 夜色渐深,厢房内烛火早已熄灭,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火焰,透过窗纸映出光芒,将房间内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模糊诡异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岁黎忽然睁开眼。 几乎在同一时间,布帘的另一侧的宋闻声也骤然警醒,低声道:“不对劲。” 第53章 没有睡眠 岁黎凝神细听,那原本细微的窸窣声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刮挠着门窗、墙壁,甚至……屋顶。 岁黎与宋闻声几乎是同时屏息,室内落针可闻。 那刮挠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仿佛整个厢房都被无形的活物包裹、挤压。 就在这时,门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挠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紧接着,厢房的门扉,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极轻、极缓地,叩响了。 叩、叩、叩。 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尖上。 叩门声在死寂中回荡,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规律感。 岁黎与宋闻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门外,绝无可能是吉祥或者如意,那两名侍女的动静僵硬缓慢,绝不会发出如此……带着某种明确意图的叩击。 宋闻声无声地移至门侧,手按在剑柄上,对岁黎微微颔首。 岁黎会意,指尖扣住一枚雷蛇符,沉声问道:“何人?” 门外的叩击声停了。 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 然后,一道极为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慢吞吞地穿透门板,飘了进来: “客人……要……热水……么……” 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非人的僵硬,却又诡异地混合着一丝谄媚的意味,在这诡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毛骨悚然。 岁黎心头一凛。 热水? 在这座死气沉沉、连茶水都透着古怪的夜焚城? 她与宋闻声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否决。 “不必,”岁黎冷声回绝。 门外再次陷入死寂。 紧接着,又是叩击声,来人不停用那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问道:“要……热水……么……” 这个样子更加古怪了。 岁黎握紧了手中的符篆,朝着宋闻声点点头,刚想要冲出去来个出其不意,另一道声音响起。 “你是蠢货吗?”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然后便是重物的落地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那个声音继续道:“蠢东西,滚开点,记都记不住城主的吩咐。” 接着便是两声极轻的叩门声,声音也不是刚才的沙哑,恢复了常人应有的生动。 “尊敬的客人,我们城主请您二位过去。” 现在? 岁黎将符篆收回袖中,指尖牢牢抵住符篆一角,等待着有什么不对可以立马甩出。 门被拉开,门外站着的是两人,皆是穿戴整齐,衣领处都没有一丝褶皱。 左边的人佝偻着身体,连忙从地上缓慢地爬起,头低的快埋进了地下。 右边的人是一个异常年轻的女子,背脊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小腹前,笑容礼貌,丝毫没有先前两侍女的诡异感。 “我是青雀,二位,”青雀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看见了他们衣服上的褶皱,眉心不可察地一皱,“莫非是在休息?” “当然……没有,”宋闻声道。 青雀这才了然地点头,“喝了我们的茶,肯定是能恢复灵动的,也更能适应我们夜焚城。” 恢复灵动? 岁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四个字,难不成城主和这青雀之所以和城中其他的不同的原因就在于刚才的茶? 但青雀却是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请吧二位,我们城主有请。” 一路上,青雀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走在他们两人的前面一步,似乎并不担心,在浓雾下,二人是否会走丢。 青雀所到之处,,浓雾自动让行,待他们走过之后又充满了浓雾。 靠近花厅,一阵悠扬悦耳的曲音传来,前方的佝偻男子身体突然扭曲,关节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青雀眼神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男子立马压制住自己的动作,只不过放在一边的手还不时地抽搐着。 岁黎看见,花厅内,一群身姿艳丽的男男女女在跟随着音乐偏偏起舞,只不过动作实在是太过僵硬,没有一丝美感。 这幅诡异的场景,不像是舞者在翩翩起舞,倒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在操控之下跳出死气沉沉的舞蹈。 嫦嫣手指轻拨动琴弦,最后重重按下,厅内的人纷纷做出极为高难度的动作。 “都拖下去吧,”嫦嫣无趣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好好练练。” “是。” “二位请坐,”嫦嫣站起身,下巴微抬,“你来给他们倒茶。” 佝偻男子拎着茶壶的手抽搐不停,一杯茶水倒下去,有半杯都洒在了桌子上。 “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嫦嫣柳眉一蹙,嫌弃地道,“剩下的赏你了。” 闻言,男子立马夺过桌上的茶壶,壶嘴深深陷入了他的喉咙,他的喉结滚动不停,像是大漠之中的人久逢甘露。 “滚出去吧,瞧着碍眼极了。” 男子还是保持着喝水的姿势,连茶壶中的最后一滴也不想浪费。 嫦嫣手上的团扇一划,男子立马被灵力掀飞,以一道完美的弧线消失在浓雾之中。 见此,岁黎对于这个城主越发的怀疑起来。 嫦嫣抿唇一笑,风情万种,根本看不出来她刚才出手的狠厉。 “二位现在可能体会到茶水的妙处?” 若是刚才青雀的话没有读懂,看了刚才佝偻男子对这茶水的珍视程度也能反应过来,这白开水一样的液体,能让夜焚城里的人恢复正常的灵动之态。 “这等珍贵的茶水城主竟然毫不吝啬,我们真是不知该如何谢过城主,”岁黎道。 嫦嫣笑开了花,“小事一桩,我最看不得的便是俊男靓女变成那副鬼样子,不过——” 她话题一转,视线突然变得凌厉,“二位难不成刚刚在休息?衣衫如此凌乱。” 这城主和刚才的青雀提到休息时都不约而同地变得警惕,难不成这里不让休息? 岁黎镇定道:“当然没有。” “是啊,休息一词在我们夜焚城根本不存在,”宋闻声接过话茬。 显然,他也注意到了休息的不对之处。 嫦嫣扫了二人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了然地笑笑,“我明白了,原是我误会了。” “我们夜焚城没有白日,所以子民也就分不清白天与黑夜,自然也就不需睡眠。虽然二位是新人,但是情况与他们是一致的,应当也不需要睡眠才是。” 第54章 圣火与浓雾 岁黎与宋闻声心中俱是凛然。 无需睡眠? 这解释看似合理,却与他们先前遭遇的种种诡异——那执着于送热水的沙哑声音、青雀与城主对“休息”二字的敏感。 以及那些舞者与侍从对茶水的渴望——丝丝扣合,指向一个更深的阴谋。 这“茶水”,恐怕不仅仅是维持“灵动”那么简单,更像是某种控制的手段。 “原来如此,”岁黎面上不动声色,顺着嫦嫣的话道,“难怪入城之后未曾感到困倦,只觉精神奕奕。” 嫦嫣满意地颔首,团扇轻摇,带起一阵香风,“正是此理。在我夜焚城,沉眠乃是禁忌,是懈怠。” 她目光流转,落在宋闻声身上,“尤其是如宋公子这般修为精纯之人,更需时刻保持灵台清明,方能在城中安然无恙。” 嫦嫣的话中似有深意,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 宋闻声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只是拱手道:“多谢城主指点。” 嫦嫣叫他们过来似乎没有别的事情了,只是摆摆手让他们离开,带他们走的,还是吉祥和如意。 两位侍女步伐一致,身形完全重合,连裙摆随着走动时荡起的弧度都是一样高的。 “吉祥,”岁黎突然道。 吉祥停下脚步,如意也停下来,四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岁黎,似乎是在询问。 岁黎微微一笑,话语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这庭院中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雾啊?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是没有的呀。” “你们……真是好命,”吉祥没有回答,反而是冷不丁地开口,语气还是毫无波澜,但就是能听出她的羡慕。 “吉祥,”如意淡淡提醒。 吉祥这才低下头来。 如意回头,那双与吉祥一般无二的眸子静幽幽地看向岁黎与宋闻声,声音平直无波。 “雾气是……圣火的养料。雾中的世界……分外危险。城主……无上发力才开辟出这一方天地,希望……二位习惯才是。” 她说完,与吉祥一同转身,继续引路。 两人的背影在渐浓的雾气中显得影影绰绰,步伐分毫不差,仿佛同一个影子被拉长了两次。 宋闻声靠近岁黎半步,以极低的声音道:“圣火?难不成就是……?” 岁黎目光扫过四周,雾气确如活物般缓缓流动,缠绕着廊柱,漫过石阶,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湿冷气息。 并非寻常水汽,反而隐隐透着极淡的、类似檀香焚烧后的余韵,又与嫦嫣身上的香气截然不同。 这味道吸入肺腑,竟让人精神微微一振,先前因茶水而始终维持的清明感似乎更明显了一些。 “恐怕不止活物那么简单,”岁黎唇齿微动,声音几不可闻,“控制‘灵动’,豢养居民,如今连城池本身都透着诡异……” 就是不知这浓雾与那茶究竟有何种联系,这不会灼烧人的火焰又是扮演何种角色。 吉祥和如意不再多言,只沉默前行。 穿过一道月洞门,雾气稍淡,前方竟出现了一片竹林。 竹竿并非翠绿,而是一种暗沉的紫黑色,竹叶在无风的环境中自行簌簌作响,声音细碎,扰的人心绪不宁。 就在即将穿过竹林时,岁黎眼尖,瞥见一株异常粗壮的紫黑竹子后,隐约露出半张熟悉的脸。 “是他?”宋闻声看着竹子后的半张脸,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道,“他怎么混成这样了。” 岁黎看看宋闻声,又看看那人,突然想起来了。 这人不正是进来时和宋闻声一起的那个人吗?! “宋闻声!”相寻昼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朝着宋闻声冲过来,“你小子怎么才来啊!” 但是他身子刚从竹子后露出,胳膊就被一根不知从何处来的绸带绑住。 绸带一圈圈绑紧了他的胳膊,然后顺着腹部一直禁锢住大腿,将他整个人包成了蚕蛹。 而相寻昼原本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措不及防被绸带绑住,双腿失去平衡,一头就要往下栽。 岁黎只看见一根细如头发丝的丝线从眼前划过,唰唰两下,绸带被尽数撕碎。 相寻昼挣脱束缚的手得空,撑着地,他长舒一口气,“好悬,差一点就要毁容了。” “宋公子,”匆匆赶来的青雀看见绸带被撕成了碎片,警惕地看向宋闻声,“这是我们城主的人,您这样……不好吧?” “什么狗屁城主?你们这是拐卖!”相寻昼气的火冒三丈。 他才刚进入秘境,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一群行动诡异的人围起来了,边看他边用那种他最恶心的眼神上下打量。 好像在他们眼中他不是人,而是一个花瓶摆件! 果不其然,这群人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药,把他绑这里来了,和一群奇怪的人一起练舞。 老天爷啊!他这辈子就没学过这么高雅的东西。 青雀一个眼刀过去,手又抬起,手腕上的绸带已经蓄势待发。 相寻昼冷哼,将前面的头发甩到后面去,仰着头,“我还会怕你不成?” 他手腕一翻,一个黑色的东西咻的一下钻进青雀的袖子中,青雀手腕一扭,她痛苦地捂住手腕。 汗水立马就滴了下来。 相寻昼骄傲地一哼,“刚才是一个意外,要不是你们偷袭我才不可能会落到这种境地。” 青雀捂着手腕,眼神冰冷地看着相寻昼,仿佛在她眼中相寻昼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嘴巴微张,一段听不懂的话语念出,就在这时,竹林里突然响起原先那令人不安的刮挠声,声音陡然急促起来,仿佛有无数东西正试图冲破浓雾的阻碍。 同时,先前被嫦嫣扇飞的佝偻男子踉跄着跑来,而他的身后,是一群行动诡异的人! 汗水爬满了额头,但青雀只是脖颈青筋暴起,脸上没有半分痛苦之色。 “敢置喙城主者,死!” 在这青雀眼中,城主已经重要到被说一句就会暴走了吗?! 岁黎眼神扫视着慢慢围过来的人,眼里划过一丝了然。 不过青雀被激怒了也算一件好事,以城主那警惕的性子,怕是不可能让他们看见这些东西。 突然,一阵强劲的风刮来,一柄团扇飞来,精准地用力砸在青雀的脸上。 “放肆!” 第55章 小事还是死局? “放肆!” 嫦嫣脚下轻点一片竹叶,借力飞下来。 团扇转了一圈又飞回了她的手中,而青雀被用力打了也不敢多说什么,立马跪下。 嫦嫣眼底闪过一丝厌烦,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她对着青雀挥了挥手,“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带他们下去!” 青雀抬头,欲言又止。 “你就是城主?”相寻昼先青雀一步道,“你的好手下可是一言不合就绑人啊,这就是你们夜焚城的待客之道?” 嫦嫣黛眉微挑,团扇轻掩朱唇,眼波流转间落在相寻昼的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凶残模样。 “哦?”她尾音拖长,似笑非笑,“那依公子之见,该如何待客才是?” 不等相寻昼回答,她眸光倏地一冷,扫向跪地的青雀:“本城主让你绑人了?” 青雀浑身一颤,伏地不敢作声。 嫦嫣却忽又轻笑,团扇朝相寻昼方向虚点两下,“不过么……公子凭空闯入我们夜焚城,按律当废去修为,丢出城外。” 她步履袅袅,绣鞋踏过青石板,在相寻昼面前三步处站定,俯身时环佩轻响:“公子以为,是绑着你来要求你给本城主寻乐子,还是按城规处置呢?” 这不就是命重要还是脸重要吗?! “看我对你多好啊,”嫦嫣直起身,团扇划过相寻昼的脸颊,“为了你这张俊俏的脸,我还给你喂了茶呢。” 她可不想看见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变得死气沉沉。 相寻昼并不明白嫦嫣的意思,只觉得他的运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进个秘境都能传送进人家城里面,被当成了歹人绑了起来。 岁黎虽然很想因为这人的运气而笑,但是一想,他们也是半斤对八两,她的运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城主,这人是我们的朋友,只不过来的时候传送丢了,不是故意擅闯的,”最终还是宋闻声来解救相寻昼了。 相寻昼连忙点头,生怕慢了一秒这城主就会怀疑,“我们是一起的啊,我真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看宋闻声来这里还有人带路,想必待遇肯定不一般,再差也不能比他和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一起跳舞还差吧! “所以你的修为如何?” “比他差不了多少!” 嫦嫣满意地点头,“那就好。” 她拍拍手,原先的佝偻男子迅速从雾里窜出来,将软凳搬给嫦嫣。 “不知三位客人能否帮助夜焚城一件小事?事成之后嫦嫣必有重谢。” 小事? 这城主实力一看就不凡,不然也不能担任这迷雾重重的夜焚城的城主,要是小事她自己就能搞定,何需他们? 但是若是不答应,怕是出不了整个夜焚城,云深秘境藏宝众多,下次开放不知是何时。 错过这次,下次要是再想进来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因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岁黎一口应下。 …… “你觉得这件小事会与城里奇怪的居民有关吗?” 宋闻声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 “城主修为深不可测,却要我们相助,此事绝不简单。” 他望向窗外,刚才那些在雾气中的诡异身影如鬼魅般,“你们可曾注意到,吉祥如意二位侍女脸色苍白,眼神也空洞的可怕。” 相寻昼揉着被捆得发麻的手腕,闻言打了个寒颤,“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和那些跳舞的人一起时,他们动作整齐得诡异,就像……提线木偶。” 这么一说,岁黎也想起在花厅时看见城主弹琴,一群人翩翩起舞的场景。 当时看已经因为这些舞者的舞姿僵硬的不自然。 现在仔细回想,那些人分明是随着嫦嫣的琴声在动作。 嫦嫣弹一下他们动一下,待到尾音陡然转重,他们的动作也随之变得艰险奇诡。 再加上佝偻男子对那清茶如此渴望,难不成这城主操控着夜焚城里的所有人,而解药就是清茶? 岁黎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二人,宋闻声眉头一挑,倒是没有太多惊讶之意。 相寻昼手握成拳,重重砸在桌子上,桌上的杯子叮当乱响。 “这城池这么古怪,这茶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会让人上瘾。” 岁黎凝重道:“就怕上瘾的同时还会损害你的修为。” 她早和宋闻声早将那茶吐掉了,所以不会对她造成什么损害,但是这个人,应该喝了不少吧? “看我做什么?”相寻昼却没有想象中的担忧,反而笑吟吟地掏出一个银丝镂空球。 “铛铛铛铛,请出我的宝贝。” “宝贝?”岁黎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银丝镂空球,但由于雕花太过繁密,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 宋闻声立马移到相寻昼对角的位置,还好心道:“提醒你一句,别凑这么近。” 岁黎更加疑惑了,难不成这小球里面有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为了以防万一,岁黎还是挪了挪位置,离相寻昼更加远了点。 “喂喂喂!”相寻昼不满道,他弹了弹镂空球,“我这宝贝可稀奇的很,别人想看我还不给呢。” “要是我没算错的话,”宋闻声嘶了一声,“你这是第十八次拿你的宝贝给我看了吧?” “我将你看作自己人才给你看的,”相寻昼白他一眼,然后将镂空球扭开。 球里面并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小虫子,通体如琉璃。 “这是……蛊虫?”岁黎迟疑道。 “你居然知道!”相寻昼惊喜交加,“果然是世家大族,就是见多识广。” 他两指捻起蛊虫,放在自己掌心,蛊虫软绵绵地趴在掌心。 小小一只虫子,看起来无害,但是岁黎却听说过,仅仅这么小一只虫子,便可杀人于无形。 想必刚才青雀的手腕,也是蛊虫的杰作。 “有了它,什么毒都不在话下,”相寻昼得意道。 “你就不怕我有什么坏心思,将它杀了?”岁黎只觉得这人的警惕心似乎有点太低了。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就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看。 “当然不怕,”相寻昼将蛊虫收回去,笑嘻嘻道:“凭你元婴初期的修为,还奈何不了我哦。” 岁黎心头一震——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修为?! 第56章 诡异的床 岁黎的修为是被燕三娘所赠的法器所遮掩住了,哪怕是渡劫期的大能都无法看穿她的修为。 她深知苟的道理,因此一直是以以前的修为示人。 但是这人为何能看穿她的修为? 宋闻声手肘顶了顶相寻昼的腰,对着岁黎解释道:“他有特殊的法宝,并非是你的伪装不到位。” 相寻昼笑嘻嘻地往旁边跳了一步,躲开宋闻声的袭击。 “是呀是呀,不过我这法宝可是万年难得一遇,所以你不用担心还有别人能看透你的修为。”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告诉你的师门,”相寻昼想起在云深秘境前看见的那个女子,嫌弃地咂嘴,“你那师妹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长的丑的要死,还喜欢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欺负她呢! 这不就和大师姐的那个假妹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岁黎冷笑,是啊,连外人都能看出林青瑜一肚子坏水,可她的师门竟无一人察觉出。 “好了好了,说这些干什么,”宋闻声扯开话题,“倒不如好好思考明日该如何破局。” “我认为,我们可以等,”岁黎道。 “等?”相寻昼一脸“你疯了”的表情看向岁黎,满脸不可思议。 “等到明日见机行事?这城主修为可是远高于我们,万一明日我们打配合时失误了,不就直接葬身与这夜焚城了?” 宋闻声扶额叹息,“你这性子,没有你师姐在身边简直就是一言难尽。” 宋闻声这话说得相寻昼立刻蔫了下来,他撇撇嘴,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担心嘛……” 岁黎却神色平静,指尖轻叩桌面,“等佝偻男子上门。” “像他这种被操控的人记性似乎不怎么好,今日青雀办事鲁莽,想必城主不会给他们茶水,因此佝偻男子应当只会记得之前的命令。” “来送热水!”宋闻声看了岁黎一眼,适时补充道。 相寻昼一脸疑惑,“那万一城主给他们喝了茶水呢?” “给了也无妨,”岁黎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她抬手,一颗灵力包裹的水珠出现。 她早就让瞑收集了之前没喝下去的茶水,虽然只有一滴,但对于那些对茶水有着巨大渴望的怪人足矣。 宋闻声了然地笑笑,“你准备得还真充分。” 相寻昼好奇地凑近那滴水珠,不由啧啧称奇,“岁黎道友心思当真缜密。我叫相寻昼。” 岁黎将水珠收起,神色淡然,“不过是多做一手准备罢了。” …… 三人各自调息,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果然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缓慢而僵硬,正是那佝偻男子。 相寻昼与宋闻声对视一眼,悄然隐入暗处。岁黎则端坐桌前,静静等待。 “客官,送热水。”佝偻男子推门而入,手中却空无一物。他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岁黎,重复道:“送热水。” 岁黎不慌不忙,指尖凝聚那滴茶水:“你在找这个?” 佝偻男子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猛地扑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宋闻声长剑出鞘,剑尖轻挑,一道符箓精准地贴在佝偻男子后颈。 相寻昼则从袖中飞出一道金索,将对方牢牢捆住,他按住佝偻男子的头。 岁黎将水滴收起,刚想俯身查看,佝偻男子就裂开嘴,明明唇齿未动,但莫名发出一道诡异的声音。 仍旧是听不懂的话语,与青雀念出的文字一样晦涩难懂。 一阵密集的刮挠声猛地响起,像是无数铁钉在反复抓刮着骨头,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牙根酸软。 那声音并非单一的,而是由无数细碎、尖锐的抓挠声汇聚而成,如同冰雹砸在薄铁皮上,又像是千百只指甲在同时刮擦着玻璃,刺耳欲聋,无孔不入地钻进脑海。 然而,比这外部异响更让岁黎心悸的,是身下床塌传来的震动。 并非外力所致,更像是从床体内部深处传来,带着一种沉闷的、规律的……搏动感。 仿佛这床,是活的。 她猛地看向宋闻声,能看到他骤然绷紧的侧影轮廓。 “床下有东西?”宋闻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肃杀。 岁黎摇头,缓步走过去,指尖悄然按在锦褥上,感受着那透过层层织物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脉动。 “不是下面,”她声音凝涩,“是床本身。”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身下锦褥猛地向内一陷,一股巨大的吸力自床板传来,牢牢吸附住岁黎的身体。 与此同时,之前固定在床柱间的玄色长巾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其上维持固定的微光符文明灭不定,眼看就要溃散。 “小心!” 宋闻声低喝一声,反应极快,并指如剑,一道凌厉剑气直斩床榻中央,试图强行破开这诡异的吸力。 剑气过处,锦褥撕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质床板。 那木板纹理竟如同血管般微微凸起,还在轻轻搏动。 然而剑气斩上,竟只留下一道浅白印记,旋即消失,吸力不减反增! 岁黎只觉得周身灵力一滞,竟有被这古怪床榻抽走的趋势。 她闷哼一声,袖中瞑电射而出,身形暴涨。 漆黑鳞片在幽蓝光线下反射出冷硬光泽,它盘踞在岁黎身前,朝着那搏动的床板发出威胁性的低嘶。 宋闻声见状,眸色一沉,不再留手。 他翻手取出一枚古朴铜钱,口中念念有词,铜钱顿时绽放出灼灼金光,如同小太阳般驱散了周围的阴冷气息。 他将铜钱猛地拍向床板—— “嗡!” 金光与暗红床板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整个床榻剧烈震动,那股吸力骤然一松。 趁此间隙,岁黎足尖一点,身形疾退,同时手腕一翻,数道闪烁着电火花的符箓激射而出,精准地贴在床板四角与中央。 “封!” 电光瞬间蔓延,暗红床板上迅速缠绕上雷火花,搏动的“血管”纹理变得迟缓。 两人趁机脱离床榻范围,落在房间中央,警惕着那张仍在微微震颤的床,以及门外越来越密集的刮挠声。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宋闻声盯着那被暂时封印的床,脸色难看。 他的铜钱还嵌在床板上,金光与雷光交织,压制着其内的邪异。 岁黎面色苍白,方才灵力被强行牵引的感觉让她心有余悸。 “像是……某种以生灵精气为食的活物,或者……阵法核心。” “莫非这床也与夜焚城的奥秘有关?” 第57章 夜探 相寻昼一把把佝偻男子打晕,看见岁黎苍白的脸色,给她递了颗药丸。 “补补气血。” 岁黎只是表面看起来苍白,似乎是被吸狠了灵力,但是实际却并没有。 她摇头,“不用,我没事。” “这人吸引来的竟然不是同伴,而是床?”宋闻声摩挲着下巴。 明明是与青雀一样的语言,吸引来的东西却又不同。 这夜焚城的诡异之处看来又多了一样。 然而,那被岁黎符箓暂时封印的床榻,却在此刻又传来异动! 白霜覆盖的暗红木板下,那搏动感再次变得清晰,甚至比之前更加强烈,隐隐发出“咚……咚……”的闷响,与门外残留的死寂形成诡异的呼应。 嵌在床板上的铜钱金光剧烈闪烁,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东西……和外面的有关联?”宋闻声盯着床板,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 “嗤啦!” 一道尖锐的撕裂声猛地从头顶传来! 两人骤然抬头,只见屋顶的木质横梁之间,不知何时探出了数只干枯、漆黑的手爪,正疯狂地撕扯着屋顶的板材! 碎屑簌簌落下,火光从破开的缝隙中透入,映出那些手爪后方模糊扭曲的黑影,以及一双双空洞闪烁着幽光的眼睛。 几乎同时,厢房唯一的窗户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窗棂剧烈变形,仿佛正被巨大的力量从外挤压! 明明佝偻男子昏迷了,但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执着: “客人……夜深了……添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话音未落,门板猛地向内凸起,出现数道清晰的爪痕! 顷刻之间,厢房门户、屋顶、窗户,皆遭侵袭! 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岁黎能感觉到袖中的瞑焦躁地游动,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宋闻声的剑已半出鞘,寒光凛冽。 而相寻昼也迅速做出准备。 那张被封印的床榻搏动得愈发狂躁,仿佛一颗行将爆炸的心脏。 岁黎目光扫过岌岌可危的门窗和不断落下的屋顶碎屑,最后定格在那张诡异的床上,脑中灵光一闪。 “床!”她疾声道,“这东西既是‘核心’,也可能是‘通道’!与其被困死在这里,不如……” 宋闻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眼神一厉:“赌一把?” “赌一把!”岁黎斩钉截铁,同时双手结印。 原本贴在床板上的紫色符箓光芒大盛,电光不再压制,反而如同利刃般向内侵蚀! 既然封印不住,那就强行撕开它! “好!”宋闻声应得干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召回嵌在床板上的铜钱,那铜钱飞回他手中时,金光已略显黯淡。 几乎在铜钱离体的瞬间,失去了压制的床榻剧烈震颤起来。 暗红木板上的“血管”疯狂搏动,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咚咚”声。 岁黎指诀变幻,紫色符箓暴涨,不再试图劈碎,而是化作无数细碎的雷蛇,疯狂切割、钻入那搏动的木质纹理之中! “咔嚓……嗤……”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暗红床板中央,被雷电与之前剑气损伤的地方,猛地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木屑,涌出的竟是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类似腥气的黑色雾气! “就是现在!” 岁黎低喝一声,与宋闻声同时而动,相寻昼紧随其后,三人化作两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冲向那裂开的缝隙! 就在他们身形没入黑雾的刹那,身后的厢房门窗轰然破碎! 干枯的黑爪与扭曲的黑影如同潮水般涌入,扑向他们消失的地方,却只抓到了一片残留的气息与翻涌的黑雾。 …… 短暂的失重与空间扭曲感传来。 岁黎只觉得周身被那腥冷的黑雾包裹,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 她紧紧握着瞑所化的小蛇,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宋闻声的衣袖。 不过一两个呼吸的时间,脚下一实,周围的黑暗骤然褪去。 一股更加浓郁、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陈旧香料与腐朽之物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他们站在了一条狭窄、幽深的通道之中。 通道两侧是粗糙的、暗红色的石壁,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盏油灯。 灯焰是那种熟悉的幽蓝色,跳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身后,那他们跌落出来的地方,并非什么床板裂缝,而是一面同样暗红色的、光滑如镜的石壁。 此刻正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随即迅速平复,再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那令人不安的刮挠声和沙哑的叫门声,也彻底隔绝。 死寂。 只有幽蓝灯焰燃烧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噼啪”声,以及他们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岁黎松开抓着宋闻声衣袖的手,迅速打量四周。通道向前后延伸,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方。 “看来是赌对了,”宋闻声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他拍了拍衣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后,“这里……像是城下?” 岁黎点头,指尖轻轻拂过身旁的石壁,触手冰凉湿滑,还带着一种诡异的、类似活物的微弱弹性。 “那床榻果然是某种传送枢纽。只是不知,将我们传到了何处。” 瞑从她袖口探出头,猩红的信子吞吐着,似乎在感知着什么,随后传递来一种混杂着警惕与……一丝奇异兴奋的情绪。 “小心些,”岁黎低声道,“这里的感觉,比上面更……‘诡异’。” 宋闻声握紧了手中的剑,率先迈步,选择了通道的一端:“总不能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夜焚城底下,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幽蓝的灯火映照下,两人的身影融入通道深沉的黑暗之中,脚步声在寂静里回响,一步步踏向未知的深邃。 第58章 永葆青春 没走多远,通道前方隐约传来细碎的声音。 那声音初时极轻,混在脚步里几乎难以分辨,但随着他们前行,声响逐渐清晰。 是城主的声音! “废物一个,这点小伤都治不好!要你何用!” 嫦嫣的声音没有了白日的温柔婉约,反而透着一股子狠戾,每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针。 青雀跪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起头看嫦嫣的脸色。 她的手垂在一边,手腕处已经肿大,皮肤下的瘀血呈现出诡异的红黑色。 “主人,不是奴婢无能,而是那人的招数太过诡异!”青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诡异?” 嫦嫣冷冷地俯视着青雀,语气狠毒如蛇信子般,缠绕在青雀的脖颈上,让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当初不是你说,技不如人还怪别人?现在怎么又把锅甩到别人身上了?” “主人青雀错了,青雀不该找借口,请主人饶了青雀这一回吧!” 青雀的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下,两下,三下…额头的皮肉很快破裂,鲜血顺着鼻梁滑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你怎么会错呢,你不是说自己永远不会错吗?我的好青儿。” 嫦嫣忽然俯身,搀起青雀的双臂,动作看似温柔,指尖却带着不如抗拒的力量。 明明是极为亲密的称呼,但是青雀听后身子抖若康筛,说话时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她清晰地记得,主人上一次用这个称呼,整个夜焚城的人都不得好死! 嫦嫣一只手扶着青雀,另一只手指尖碰触着青雀额头的血印。 红色的血珠正好与她猩红的指甲颜色相近,她翘起指尖,下一秒,尖锐的指甲狠狠戳入血印中。 “呃啊——” 伤口被生生戳开的感觉并不好过,青雀吃痛,不受控制地轻嘶出声。 这一声痛呼似乎取悦了嫦嫣。 她低低笑起来,指尖又往里抵进一分,几乎能触到骨头的硬度。 青雀整个人剧烈一颤,却又死死咬住下唇,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疼?”嫦嫣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话语却冰冷刺骨。 “这便受不住了?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对我说的话。” 青雀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只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求饶:“主人……饶命……” “饶命?”嫦嫣轻笑一声,猛地抽回手,带出一串血珠。 她看着瘫软在地、蜷缩颤抖的青雀,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拭指尖的血迹。 “我当然得留下你的命,”嫦嫣将绢帕用力甩在青雀的脸上,“毕竟,活着比死了还可怕,不是吗?” 青雀趴在地上,眼神在嫦嫣看不见的地方格外怨毒,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这次夜焚祭,祭品一个都不能少,明白了吗?” 青雀如蒙大赦,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再次重重磕头:“谢主人,奴婢……奴婢一定完成任务!” “滚吧,”嫦嫣转过身,不再看她,“若再办事不力,你知道后果的。” 青雀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不知从何处离开。 嫦嫣独自站在原地,通道壁上的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她低头凝视着绢帕上那抹刺目的红,眼神晦暗不明。 一边的铜镜中,映出她美艳的容颜。 然而诡异的是,镜中的影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红润的脸颊渐渐失去血色,光滑的皮肤浮现细纹,她整个人看起来苍老许多。 嫦嫣一挥手,铜镜啪的一声朝地,镜片碎裂一地。 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 待察觉到嫦嫣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后,岁黎一行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夜焚祭?”岁黎拧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先别管什么夜焚祭了,”相寻昼想起刚刚在铜镜中看见的一幕,声音都变了调,“刚刚那城主在我们面前变老呢!” 他倒也不是害怕,毕竟他一个蛊修,见过了不知多少虫子。 蛊虫这东西,有千奇百怪的样貌,奇形怪状的功能。 他甚至还见过有人的皮肉被蛊虫啃噬完了的场面呢! 因此变老什么的并不会吓到他,相寻昼只是觉得自己终于能找到点线索了。 “一点皱纹罢了,”宋闻声淡淡开口,“若我所料不错,这城主应当是用了某种邪术维持容貌。” 他目光落在地上那方染血的绢帕上,某色深沉:“只是不知,这‘夜焚祭’的祭品究竟是什么。” 岁黎沉吟片刻,忽然语出惊人:“我们。” “不错,”岁黎神色凝重,“白日里城主要我们帮她一个小忙,但又不细说是什么忙,当时我就觉得蹊跷。 而今她又密谋着准备什么夜焚祭,还说祭品一个都不能少。所以我怀疑,她口中的祭品就是我们。” 宋闻声轻轻颔首,“难怪她对我们如此献殷勤。只是不知我们究竟有何特殊,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 “管他什么特殊不特殊!”相寻昼咬牙切齿,“想拿我们当祭品,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岁黎却忽然抬手示意噤声。通道另一端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青雀。”宋闻声低语,“她似乎往这边来了。” 三人迅速隐入暗处。 只见青雀捂着额头,步履蹒跚地走来。 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眼神中的怨毒却丝毫未减。 就在她即将经过三人藏身之处时,岁黎忽然闪身而出,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别动。”岁黎的声音冷若寒冰。 青雀先是一惊,待看清是岁黎后,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原来是你们。怎么,都听见了?” “夜焚祭究竟是怎么回事?”岁黎的剑又逼近一分,“那些祭品,最后会怎样?” 青雀咯咯低笑,声音沙哑:“既然你们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多问?能够成为城主永葆青春的养料,是你们的荣幸。” 第59章 回忆 相寻昼从暗处走出,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碧绿的蛊虫:“我倒是很好奇,若是你这张脸被蛊虫啃噬,城主还会不会留你在身边?” “谁说我们要杀你?”岁黎忽然收剑,语气一转,“我们可以帮你。” 青雀愣住了:“帮我?” “你恨她,不是吗?”岁黎直视着她的眼睛,“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你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岁黎能将自己的恨意掩藏住,但这不代表她忘记了恨意的眼神。 青雀沉默片刻,忽然冷笑:“就凭你们?” “就凭我们。”宋闻声缓步走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破碎的铜镜碎片。 “比如这个——你应该知道,城主为何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吧?” 看到镜片的瞬间,青雀瞳孔猛缩。她死死盯着镜片,呼吸变得急促。 “她……她曾经不是这样的,”青雀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起来,而后声调猛地拔高。 “她就是个白眼狼!” 白眼狼? 青雀似乎是陷入了回忆,“曾经的夜焚城还不叫这个名字,也不像现在一样没有白日。” 那时的夜焚城繁华,一到夜晚,十里长街被万千灯火点燃。 两侧酒楼商铺檐下,悬着一串串琉璃灯、绢纱灯,暖黄的光晕流淌出来,与青石板上晃动的人影交织在一起。 城里最有名的醉花楼更是将繁华彰显的淋漓尽致。 尚未走近,那暖融的香风与缥缈的丝竹便已先声夺人。 举目望去,但见一座飞檐斗拱的朱红楼阁,檐下悬着一排茜纱灯笼,流光溢彩,将半条街都映照得朦胧而秾丽。 门前车马如龙,华盖云集,锦衣的公子、豪放的商贾、乃至佩剑的游侠,在此皆卸下白日身份,谈笑而入。 “今日是花魁表演吗?” “当然,你看看这么多王公贵族,市井游侠的,一个个啊,全都是为了一睹花魁仙姿来的呢!” “这花魁的表演可是千年难得一遇呢!” 而被他们用尽了赞美之语的花魁,正在醉花楼最顶端的厢房里梳妆。 这里焚着万金一两的香,随意一件衣裙,都浸透着数十位绣娘半年的心血。 “嫦嫣姐姐,你今日要穿这件散花缕金裙吗?” 青雀像只灵巧的雀儿,未经通报便推门而入,径直跑到衣架前,眼中满是惊叹。 那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细密的花纹,流光溢彩,仿佛将满园春色都锁在了其中。 嫦嫣手持檀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瀑布般的长发。 她透过铜镜望向青雀,眼波温柔似水:“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青雀闻言,眸中瞬间迸发出光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摇了摇头,指尖恋恋不舍地拂过冰凉滑腻的丝绸,低声道:“母亲不让的。” 她口中的母亲,便是这醉花楼说一不二的主人。 “姐姐今日真好看。”青雀托着腮,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嫦嫣身上。 她心里像含了一颗蜜糖——当初将流落街头的嫦嫣姐姐带回醉花楼,真是最明智的决定。 自从姐姐来了,这醉花楼的生意,何止是好了许多。 嫦嫣却幽幽一叹,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是吗?可我觉得,还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青雀疑惑地歪头,“是口脂的颜色不对么?” 嫦嫣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弯起一个极浅、极神秘的弧度。 她换上衣裙,像一阵带着香气的风,从青雀身旁翩然掠过,独留她一人在空旷华丽的厢房里。 “母亲真讨厌……” 青雀向后一倒,陷入柔软厚密的绒毛地毯中,望着头顶精美的雕花横梁,不满地嘟囔,“这样的场面,都不让我去看看。” 房门在青雀眼前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仿佛隔绝了那个光彩照人的世界。 这醉花楼她从来都是想去哪去哪,母亲从未有过限制。 可偏偏,只要嫦嫣姐姐表演的时候她就会被禁止出门。 “真不公平。” 别人都说嫦嫣姐姐一舞能吸引天上的神仙,可姐姐也不在别的场合跳,她从来都没见过。 青雀这样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上下眼皮打着架。 “救命啊!” 一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将青雀吵醒。 她猛地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顿时,鼻尖缭绕着浓郁的焦糊味,令人忍不住地咳嗽。 “来人啊!” 青雀踉跄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走去,一打开门,整个三楼,从上到下,全都浸在火海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 青雀捂着鼻腔,尽量不去吸入这有害的气体。 偌大一个醉花楼,方才还是宛若人间仙境一般的极乐场所,怎么现在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还莫名其妙燃起了大火? 青雀飞快朝楼下母亲的院子跑去,一路上畅通无阻,一个人也没有遇见。 “母亲!” 她猛地推开院子的门,霎时间被院子里的景象吓得怔愣在地,甚至不敢上前一步。 只见原先绿意盎然,每处景致都彰显着主人的用心的小院被鲜血浸染,而她的母亲被放在一口缸中,生死未卜。 “你来了啊,”嫦嫣巧笑嫣然地走来,身上的散花缕金裙随着走动间,裙摆上的花生动起来。 青雀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顾头发的散乱,跑向嫦嫣,她被石子绊了一下,摔在嫦嫣的面前。 “啊呀,”嫦嫣眉心微蹙,“妹妹可要小心一点啊。” 话虽如此,她看着青雀的眼神却不带一丝关怀,反而冷的可怕。 青雀伸手拽住嫦嫣的裙角,一朵花被她攥在手里。 “姐姐,救救我母亲,救救她,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由于太过激动与不敢置信,青雀已然是语无伦次。 她不敢置信,明明刚才见母亲还好好的笑着说下个月便带她去江南游玩,下一刻怎么会这样! “救救她?”嫦嫣反问,语气里带着讽刺。 可是被各种复杂情绪充满脑海的青雀并没有察觉到,她应和地点头。 “我知道你有不寻常的能力,和那些修士一样,看在我没有向母亲高发你的面上,救救我母亲!” 第60章 合作与复仇 青雀早就察觉到嫦嫣在某一天突然就通晓了一些来路不明的术法,但母亲是不会允许醉花楼招牌的嫦嫣脱离自己掌控的。 身为醉花楼主人肯定有自己的势力,因此一旦被发现,嫦嫣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那我可要谢谢你?”嫦嫣捂着嘴笑了起来,眉眼弯成新月。 青雀再迟钝这时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缓缓松开攥着裙子的手,目光如针般钉在嫦嫣脸上。 却见那人往后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字字如冰道:“你母亲这样,全是我的手笔啊。” 青雀不放过嫦嫣的每一个微表情——没有半分掩饰,全是淬了毒的坦然。 “为什么?”她缓缓爬起来,眼中碎裂的光影黎映着彻骨背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明明她帮嫦嫣瞒住了最大的秘密,否则嫦嫣此刻必定是尸骨无存,绝不会有花魁一舞惊动全城的震撼场面! 青雀的声音带着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为什么?”她重复道,眼眶通红,“我帮你隐瞒了那么久,甚至还想下个月带你去江南散心!” 醉花楼的姑娘们一辈子都不能离开醉花楼,她怕嫦嫣会厌倦日复一日的场景,还求了母亲带着一起去散心。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嫦嫣要这么做! 嫦嫣轻轻抚过鬓边的海棠,唇角笑意凉薄,“为何?青雀,你以为的是为我好,实际我根本不稀罕!” 青雀指着她,指尖不停地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醉花楼的大火是不是你的手笔?你将母亲的心血毁于一旦了你知道吗?” “那又如何?”嫦嫣笑的满不在乎,“这样的地方早就该毁灭了。” “可母亲从来没有强迫过你去接客!” 是,她承认,花楼这种东西肯定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会存在一些强迫。 但是青雀可以肯定地说,身为花魁的嫦嫣是不同于任何一个姑娘的,从来没有服侍过客人! 青雀的声音带着哭腔:“母亲甚至对我说过,等你满了二十五,就放你自由身……” 嫦嫣的笑声戛然而止。 “自由?”她冷冷打断,“你以为我稀罕你们施舍的自由?我已经沦落风尘这么久了,现在你们榨干了我,等我人老珠黄就把我一脚踢走?哪有这么好的美事!” “当初不是你说,只要能留下来做什么都可以的吗?现在为何又怨怪我们?!”青雀不可思议。 “是你们先折我傲骨!”嫦嫣眼中恨火焚天,“所以她活该!” …… “擦擦眼泪,”岁黎贴心地递上一方绢帕。 青雀这才从回忆中脱离,不知何时,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多谢,”她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照你这么说,这嫦嫣是狼心狗肺之人咯?”宋闻声道。 “嫦嫣不仅毁了醉花楼,还认为整座城里的人都参与了欺辱她,所以夜焚城才会如此古怪。” 青雀没有回答,反而这样说道。 岁黎与宋闻声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错开。 青雀苦笑,“在竹林里我也并非有意对你们出手,实在是地面全是嫦嫣的眼线,我不得不防。” “那既然我们暂时结为了盟友,”宋闻声目光锐利地看向青雀,“那你可否告知为何夜焚城的人会不需要睡眠?嫦嫣要我们帮忙的事是不是有关夜焚祭?” 青雀拭去眼角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因为夜焚城里的人准确来说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了,他们早已成为了嫦嫣保持年轻的养料,而嫦嫣的茶水就是唤醒他们神智的关键。 至于她要你们帮忙的事,自然就是要你们成为新的祭品。” 青雀的话音落下,地窖内陷入一片死寂。 岁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养料……所以那些看似寻常的百姓,其实都成了行尸走肉?” “白日里浑浑噩噩,靠她的茶水维持片刻清醒,”宋闻声接话,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那夜焚祭,就是她补充‘养料’的仪式?” 青雀沉重地点头,“夜焚祭那夜,她会挑选新的祭品,以特殊术法汲取其生机,用以维持自己的容貌与这座城的诡异平衡。 而被汲取生机之人,便会如你们所见,成为新的、不需要睡眠的‘活死人’。” “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维持此城?”岁黎追问。 “这座城,就是她的牢笼,也是她的舞台。” 青雀声音低沉,“她恨这里,恨每一个可能曾轻看过她的人,她要所有人陪着她一起腐朽,永世不得超脱。 同时,她又离不开这里……那场大火之后,她的术法似乎就与这座城的存续绑定了。” 宋闻声忽然想起一事,“你方才说,她想留下我们做祭品。但我们并非城中居民,对她有何特殊用处?” 青雀看向他,眼神复杂,“外来者的生机,尤其像你们这般身负修为之人,对她而言是上等补品,效果远胜城中凡人。 一个,或许就能让她维持数年鼎盛容貌,甚至……可能助她真正摆脱此地的束缚。” 岁黎站起身,走到地窖边缘,侧耳倾听片刻,“脚步声近了。看来你的这位‘老朋友’,不放心你独处啊。” 青雀脸色微变,“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避开她的耳目,直通城外。 但需要在夜焚祭开始前行动,祭典一旦开始,全城封锁,术法生效,谁也出不去。” “出城?”宋闻声挑眉,“我们走了,这满城被她操控的百姓当如何?还有你,不想报仇了?” 青雀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声音却异常平静。 “报仇?我无时无刻不想。但我更知道,活着,才能阻止她害更多人。揭露真相,找到破解之法,比与她同归于尽更重要。” 岁黎转身,目光扫过青雀,又落在宋闻声身上,“走,或许能暂保平安。但若留下,或许能终结这场持续多年的噩梦。你怎么看?” 宋闻声弯唇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有锐利如刀的战意,“来都来了,不掀了这戏台子,岂非辜负了花魁娘子一番‘盛情邀请’?”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处传来清晰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青雀面色一凛,“是催促的信号。嫦嫣等不及了。” 岁黎与宋闻声交换了一个眼神。 “带我们去夜焚祭的核心。”岁黎的声音不容置疑,“既然要帮忙,总得先看看,她要我们帮的,到底是什么‘忙’。” 青雀看着眼前两人,一者沉静如水,一者锐烈如火,最终重重点头。 “好!我带你们去。但切记,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在祭典正式开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嫦嫣在祭坛周围布下的术法,远超你们的想象。” 她迅速挪开角落一个空置的酒坛,露出下方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跟我来。” 三人依次潜入黑暗的密道。 就在密道入口合拢的瞬间,地窖的门被轻轻推开。 第61章 夜焚祭 一名身着侍女服饰的女子悄然走入,她环顾空无一人的地窖,目光落在那个被移动过的酒坛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她并未追击,只是抬手,指尖一缕火焰跳跃着,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火焰中,隐约传来嫦嫣慵懒而冰冷的声音: “鱼儿既已入网,何必急于收线……让他们看,看得越清楚,祭品才会越‘心甘情愿’。” 侍女指尖轻捻,火焰熄灭。 她转身离去,地窖重归寂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海棠香气,证明有人曾来过。 …… 密道狭窄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陈年木料腐朽的气味。 青雀在前引路,动作熟练,显然对这条密道极为熟悉。 岁黎几人紧随其后,四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有衣袂摩擦和轻微的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响。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透出微光,还有模糊的人声传来。 青雀停下脚步,示意身后两人噤声。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前方垂挂的藤蔓般的根须,露出一个隐蔽的窥视孔。 透过孔洞,外面的景象让岁黎瞳孔微缩。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隐约可见原本是某处建筑的地基,如今却被改造成了诡异的祭坛。 祭坛呈圆形,以暗红色的石头垒砌,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在幽暗的环境中散发着不祥的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 祭坛中央,矗立着一根粗大的石柱,石柱上缠绕着干枯的、仿佛血管般的藤蔓。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祭坛周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夜焚城的居民! 他们如同白日里见到的那样,神情麻木,眼神空洞,静静地站立着,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数量之多,几乎填满了这巨大的地下空间。 但他们并非完全静止。 仔细看去,能发现他们的身体正极其缓慢地向着祭坛中心的方向倾斜,一丝丝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淡薄的白气,正从他们头顶袅袅升起,汇入祭坛上那些闪烁的符文之中。 “他们在……被抽取生机?”宋闻声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即便只是旁观,也能感受到那祭坛散发出的邪异吸力。 青雀沉重地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平日缓慢,夜焚祭时会一次性抽取大量生机,供她使用。这些人的魂魄早已残缺,只是空壳。” 嫦嫣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夜焚城没有昼夜的变换,永远都是夜晚,居民们没有睡眠也不会死去。 邪术的供养下,嫦嫣能从他们身上得到源源不断的生机。 这些被抽取的生机成为了她永葆青春的最好养料。 岁黎的目光则落在祭坛正前方的高台上。 那里,一身华服,头戴珠翠的嫦嫣正慵懒地倚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宽大座椅上。 她手中把玩着一支新的海棠,目光扫视着下方麻木的人群,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而残酷的笑意。 在高台两侧,还站着几名身着黑袍、看不清面容的人,他们周身散发着与嫦嫣同源的阴冷气息,显然是她的手下。 “她在享受这个过程。”岁黎轻声道,眼神冰冷。 就在这时,嫦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投向岁黎他们藏身的方向! 青雀猛地缩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攻击并未到来。外面只传来嫦嫣一声轻飘飘的、带着戏谑的笑语:“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本座的贵客,还请现身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岁黎他们身后的密道入口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退路被封死了! 同时,他们面前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通往祭坛空间的通道。 刺目的幽光和高台上嫦嫣那带着审视与玩味的目光,一同落在四人身上。 无数麻木的视线也齐刷刷地转了过来,空洞地“注视”着他们。 “看来,这位花魁娘子,是打定主意要留客了。” 宋闻声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非但不见惧色,反而跃跃欲试。 岁黎按住他的手臂,微微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她看向高台上的嫦嫣,神色平静无波:“嫦嫣姑娘,这便是你请我们帮的‘忙’?” 嫦嫣轻笑出声,缓缓站起身,华美的裙裾曳地:“不错。能成为本座夜焚祭的主祭品,是你们的荣幸。你们的生机,远比这些废物精纯得多。” 她纤长的手指随意指向下方麻木的人群。 青雀上前一步,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嫦嫣!你收手吧!看看这些人!他们也曾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恨我母亲,恨醉花楼,可他们何其无辜!” “无辜?”嫦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陡然变得尖利,“踏入醉花楼的男人,有几个是干净的?青雀,你沉浸在你母亲给你编织的梦幻世界多久了,还没有清醒过来吗?” 她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恨意,在地下空间中回荡。 “她这是什么意思?”相寻昼小声问道。 他总感觉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 青雀面色大变,小心地觑了眼岁黎的神色,见岁黎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异样才松了口气。 “但这并不是你用他们的性命,来维持你的青春和力量的理由。你不仅毁了我的家,还毁了整座城!” 岁黎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戳破了那疯狂的景象。 “你的恨意实在是无厘头,实在是不该迁怒于整座城的人。” “而且我好像听说,醉花楼可从来没有强迫你去接过客啊,”宋闻声突然开口,边说边观察着青雀的神情。 果不其然,只见青雀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 嫦嫣像是听见了巨大的笑话,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头上的步摇晃来晃去。 “没有强迫?哈哈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啊!” 第62章 双错 嫦嫣突然停住笑,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声音低了下来,“是青雀这样告诉你们的?” 不过还不等他们回答,或许是嫦嫣也根本不需要他们回答,心中便有了答案。 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扭曲的疤痕,疤痕蜿蜒而下,仿佛在衣料的遮掩下,还藏着更多、更深的痕迹。 “她母亲当然将唯一的女儿保护的很好啊,”嫦嫣眼中翻涌着触目惊心的恨意,但是唇边偏偏还噙着笑意,那神情割裂得叫人发寒。 “可惜啊,你母亲想好好保护你,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你早已耳濡目染,你是真的不懂吗?” “我,我当然不知道!”青雀拔高声音,那语调里藏不住一丝慌乱,像在拼命掩盖着什么。 “明明母亲从未让你接客不是吗?就连让你跳舞也只是一月一次,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就是个白眼狼!" 青雀伸手指着祭坛上的场景,对着岁黎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嫦嫣她在吸取这些人的生机用来维持自己的美貌!” 祭坛里密密麻麻站着的居民,他们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似乎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又如何?”嫦嫣冷冷一瞥,唇边逸出一声轻嗤,“这是他们欠我的!” 岁黎的目光在祭坛上那些脸色灰败的居民身上扫过,最终又落在嫦嫣的脸上,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欠你的?用无数人的性命来偿还你一人的伤痛,这便是你所说的公道?” 嫦嫣像是被这句话刺痛,猛地向前一步,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阴冷的风。 “公道?”她嗤笑,笑声里却带着无尽的苍凉,“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又给过我公道? 青雀的母亲,我那‘好姐姐’,她护住了自己的女儿,却将我推入深渊!你们可知这疤痕之下,是多少个暗无天日的日夜?” 她话音未落,青雀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你胡说!母亲待你如亲妹!是你自己心比天高,不甘屈居人下!” “亲妹?”嫦嫣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眼角再次渗出泪花,却是血色的。 “哈哈哈……亲妹会被当作礼物送去安抚那些‘贵客’?青雀,你享受着母亲用我的血肉为你铺就的安宁,却在这里质问我为何不满足?” 她抬手,指尖萦绕起一丝诡异的黑气,指向祭坛。 “这些人,他们当年或是冷眼旁观,或是……也曾是加害者之一!他们的赞美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他们的安宁吮吸着我们的生命! 如今,我不过是把他们给予我的,一点点还给他们而已!” 祭坛中的人群似乎感应到什么,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脸上的灰败之气又深重了一分。 岁黎不知道是被那句话击中了内心,她一时间呆愣住了。 宋闻声眉头紧锁,感受到周围灵气的剧烈波动和那黑气中蕴含的不祥。 “愣着干什么?”相寻昼探头。 岁黎晃了晃头,将那些突然涌上来的想法抛之脑后。 她缓缓抬手,掌心有柔和却坚定的光芒汇聚。 “冤有头,债有主。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嫦嫣。此法不仅害人,更在侵蚀你自身,最终只会将你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万劫不复?”嫦嫣歪着头,脸上浮现一种天真又残忍的神情,“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在那里了。 现在,不过是拉上一些人……陪我一起罢了。” 她目光转向脸色煞白、浑身微微颤抖的青雀,笑容愈发妖异:“尤其是你,我亲爱的‘外甥女’。你母亲欠我的,就由你来还,如何?”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而青雀,在嫦嫣那饱含恨意与疯狂的目光注视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看到青雀眼中的恐惧,以及掩盖在恐惧下的心虚,嫦嫣讽刺道:“你也不用觉得冤,你一直都知道你母亲对我做的,对吧。” 最后的两字,嫦嫣说的分外肯定。 岁黎也明白了,青雀对他们说的事情是真假参半的,她根本就不是一无所知,而是踩着嫦嫣的痛苦来维持自己优渥的生活。 嫦嫣双臂猛地张开,封闭的地下空间骤然刮起狂风,吹得她衣袂猎猎翻飞。 无数火焰自地底窜出,簇簇相连,顷刻间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地面的火毯。 岁黎只觉脚下一沉,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正从火焰中伸出,贪婪地拉扯着她的生机。 她一把抓住青雀的手腕,足尖疾点,凌空跃起,厉声喝道:“小心!这火噬人生机!” 话音未落,她周身光华流转,柔和却坚定的光芒如月华般铺开,在阴冷的地穴中撑起一片清辉。 “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了吗?” 嫦嫣的声音在力量充盈下变得重叠扭曲,仿佛万千冤魂在同时嘶吼,“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挣扎皆是虚妄!” 火焰应声腾跃,如炸开的星火,幽蓝摇曳。若不看那夺人生机的可怖本质,倒也别有一种诡艳之美。 这火焰无形无质,不伤肉身,只噬魂魄生机,根本无法以常法应对。 “那是我母亲!” 青雀突然失声喊道,泪水滚落,目光死死钉在人群深处 一口陶坛静立其间,被麻木的人群围在中央。 嫦嫣竟恨到将她做成了人彘,还用邪术吊着一口气,囚禁至今。 “我要去救她……”青雀哽咽着,浑身颤抖。 她在嫦嫣身边隐忍多年,始终寻不到母亲尸首,原以为早已得个痛快,却不想至亲一直在地底受着非人之苦。 “那我现在放手,你就下去送死吧。” 岁黎语气骤冷,作势要松手。 青雀只觉身子一坠,幽蓝火焰几乎舔上鞋底——那一瞬,生机流失的虚软感已清晰可辨。 “不!不要!”她失声惊叫。 “那是阵眼!” 宋闻声的呼喊自后方破空传来。 岁黎眸光一凛,当即甩开青雀的手,身形如一道疾电流光,直射坛子所在之处! 第63章 同归于尽 岁黎的身形快如闪电,所过之处,柔和的光芒如利刃般劈开翻涌的黑气与幽蓝火焰,硬生生在绝境中开辟出一条通路。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生机正从自己体内被丝丝缕缕地抽走,那火焰如同附骨之疽,无视防御,直侵本源。 “休想!”嫦嫣的尖啸声撕裂空气。 她双臂一合,地面上的火焰毯瞬间沸腾,无数道火舌腾空而起,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幽蓝火网,朝着岁黎当头罩下。 同时,那些呆立的居民仿佛接到了指令,僵硬地移动起来,用身体组成一道道血肉壁垒,阻挡在岁黎与那陶坛之间。 “他们的生机与我同源!毁了他们,阵眼自破!但你下得去手吗?你不是自诩正道吗?” 嫦嫣的声音带着疯狂的嘲弄。她算准了岁黎的顾忌,这些居民虽被操控,却仍是活生生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被岁黎甩开的青雀眼中却闪过一抹决绝。 她看着那口承载着母亲无尽痛苦的陶坛,又看向陷入重围的岁黎,以及那些被当作盾牌、面目呆滞的乡邻。 长久以来的恐惧与后悔似乎在这一刻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压过。 “够了!”青雀嘶声喊道,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 那血液并非鲜红,反而带着一丝淡金光泽。 “以我之血,破尔邪障!嫦嫣,你看清楚了!” 蕴含着淡金光泽的血液滴落,触碰到幽蓝火焰的瞬间,竟发出“嗤嗤”的声响,火焰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退避。 青雀脸色瞬间惨白,显然此举对她消耗极大,但她眼神无比坚定,猛地将带血的手掌按向地面!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彻地穴。 以青雀的手掌为中心,一个繁复而古老的淡金色符文瞬间亮起,并急速扩散! 金光所过之处,幽蓝火焰如同潮水般消退,那些组成人墙的居民们也如同被抽去了提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你怎么会……你怎么可能会这个!你怎么敢用!”嫦嫣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周身汹涌的力量瞬间变得紊乱。 那淡金符文对她似乎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让她身上的黑气都淡薄了几分。 阵眼被青雀以血脉秘法暂时压制! 趁此间隙,岁黎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再无阻碍,如流星般掠过最后一段距离,瞬间出现在了那口陶坛之前。 岁黎指尖凝聚月华般的光晕,正要触及那冰冷的陶坛。 “晚了。” 嫦嫣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她站在祭坛中央,幽蓝火焰已尽数熄灭,只余她衣袂在阴风中无声翻飞。 她抬手,轻轻抚过自己锁骨下那道狰狞的疤痕。 “青雀,我没想到你最后竟然会有这种勇气,”她对着陶坛轻笑,眼底却是一片荒芜,“如果当初你能安慰我一句那我也不会如此痛苦。” 她最恨的就是青雀明明知道这些,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每次看到都会让她觉得被背叛了。 没有一个人怜惜她的付出。 话音未落,她五指猛地收紧,生生刺入自己胸口! 没有鲜血涌出。 只有无数道黑气从她伤口中奔涌而出,如活蛇般钻入地面。 整个祭坛剧烈震动,墙壁上的猩红符文寸寸碎裂,化作血雾弥漫空中。 “她燃尽了最后的生机……”青雀瘫倒在地,望着被血雾笼罩的嫦嫣,喃喃道,“要拉所有人……同归于尽。” 岁黎脸色骤变。 她能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比之前的火焰更阴冷、更贪婪。 它开始吞噬一切生机,不仅是活人,连这方天地本身的灵气都在被急速抽空。 石壁开始剥落,祭坛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真正的毁灭,开始了。 “宋闻声!”岁黎喝道,“带青雀走!” 她转身面向气息已彻底湮灭的嫦嫣,双手结印。 磅礴的清辉自她体内涌出,如月华倾泻,强行撑起一片正在崩塌的空间。 “没用的……”青雀被宋闻声扶起,回头望向岁黎的背影,泪水混着血污划过脸颊,“地宫一旦开始湮灭,除非有上古神物镇守,否则……” 她的话戛然而止。 岁黎周身的光晕中,一枚玉镯缓缓浮现。温润的光泽所到之处,连翻涌的血雾都为之凝滞—— 正是归玄给她的那枚。 玉镯悬浮在岁黎身前,温润的光华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它所到之处,翻涌的血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剧烈震动的地穴也渐渐趋于稳定。 那源自地底、疯狂吞噬生机的可怖力量,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躁动不安地蛰伏起来。 然而,岁黎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催动这玉镯显然消耗极大,她周身磅礴的清辉与玉珏的光华相连,共同构筑成一个稳固的结界,将毁灭的力量强行压制回去。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冤魂飘出,缭绕在岁黎身边,啃噬着她的灵魂。 “快……宋闻声!”岁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却依旧坚定地望向那口陶坛。 “阵眼核心仍在!唯有彻底净化,才能终结这一切!” 青雀看着岁黎勉力支撑的背影,又看向祭坛中央。 嫦嫣的身影在黑气散尽后,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衰老、干枯。 曾经妩媚动人的容颜转瞬布满皱纹,青丝化为白雪,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陶坛的方向。 里面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滔天的恨意、一丝解脱,以及……深可见骨的悲凉。 “母亲……”青雀喃喃,瞬间明白了岁黎的意思。 阵眼是那口陶坛,但维系这邪阵、沟通地底阴邪之力的核心,是嫦嫣倾注了所有恨意与生命的执念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划破尚未愈合的掌心,忍着剧痛,以血为媒,在空中划出一道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符文。 这道符文不再刚猛凌厉,反而带着一种哀戚与净化的意味,淡金色的光芒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嫦嫣姐姐……”青雀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地念道,“以我血脉为引,所有的罪,所有的债……到此为止了,不过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偿还赎罪。” 她朝嫦嫣跑去,身形消散在火焰之中。 血色的符文轻飘飘地飞向正在迅速腐朽的嫦嫣。 就在符文触及嫦嫣眉心的一刹那,她干枯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如同冰雪消融,眼中最后留下的,竟是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彻底化作飞灰,消散在玉镯柔和的光华之中。 与此同时,那口沉寂的陶坛也“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里面并无骇人的景象,只有一小撮洁白的灰烬,在微风中轻轻打着旋。 第64章 云踪阁 地穴的震动彻底停止,弥漫的血雾消散,地底那阴冷吞噬的气息也如潮水般退去。 玉镯的光芒渐渐收敛,缓缓落回岁黎手中。 岁黎身形晃了晃,几乎脱力,被及时赶上的宋闻声扶住。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着这片地下空间。 幸存的居民们茫然地倒在地上,虽然虚弱,但脸上的灰败死气正在慢慢褪去。 宋闻声看着怀中虚弱的岁黎,又看看倒地的青雀,以及那些渐渐恢复意识的无辜居民,轻轻叹了口气。 “结束了。” 岁黎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嫦嫣消散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仇恨的火焰焚尽了别人,也最终吞噬了她自己。 或许,这才是最可悲的结局。 “走吧,”相寻昼低声道,“该离开这里了。” 加害嫦嫣的权贵们早已成了一捧黄土,留下的全是无辜受牵连的居民。 “还没有结束,”岁黎忽然开口。 她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陶坛碎片上,其中一片内侧,隐约露出与周围陶土不同的青黑色纹路。 宋闻声会意,上前小心拨开碎片,露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残片。 镜面布满裂痕,却仍泛着不详的幽光。 “这东西我想要,”相寻昼突然开口,后又补充,“我可以拿其他宝物补偿你们。” 这夜焚城是他们一起的,但是东西只有一样,之后也不一定能找到一样珍贵的东西。 岁黎没做思考就点头,反正这东西于她也没什么用处。 宋闻声就更加无所谓了。 相寻昼小心地收起青铜镜碎片,然后抛给了岁黎一个巴掌大小的弓箭。 “这是一次性法器,但是它可以射出三箭,甚至能射穿渡劫期修士的肉体。” 渡劫期修士肉体早已脱离凡胎,半步成神了,下界的东西自然很难伤害到他们,而单凭法术又无法打过。 如果有这样一个法器,万一以后扶鹤要是先一步修炼至了渡劫期,也能增加一点底气。 …… 刚出夜焚城,偌大的一座城池便在眼前消失不见,城墙化作烟雾,一切罪恶仿佛都随着烟雾飘散离去。 随着夜焚城的消失,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旭日东升。 岁黎朝宋闻声与相寻昼颔首,“那我们就此别过。” “合作愉快,希望下次有机会还能一起历练,”相寻昼道。 宋闻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岁黎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什么呢,”相寻昼搭着宋闻声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脸不可思议。 “你盯着人家的背影干什么?!” 难道是喜欢上人家了? 宋闻声拍掉相寻昼的手,清脆的啪的一声。 “收起你满脑子的无厘头的猜想,”他睨相寻昼一眼。 相寻昼嘿嘿一笑,“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脸上就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字,”宋闻声轻嗤一声,“不用脑子就能才出来。” 宋闻声收回目光,转身欲走,却听见相寻昼在身后幽幽道:“说起来,岁黎刚才悄悄给了我一样东西。” 他脚步一顿。 相寻昼从袖中取出一枚玲珑剔透的玉蝴蝶,在晨曦中泛着温润光泽。 “说若是需要帮助,捏碎此玉,她必千里来相助。” 宋闻声盯着那玉蝶,眉头微蹙,“她为何单独给你?” “这个嘛……”相寻昼故意拉长语调,将玉蝶在指尖翻转,“谁知道呢?” 远处山巅,岁黎遥望二人身影,指尖一缕未散的烟袅袅升起。 她轻轻拢住那缕轻烟,唇角略过极轻的笑意。 “后会有期。” 瞑倒是看不懂岁黎的操作了。 方才岁黎燃起秘术召唤出家族玉蝶,烟雾尚未散尽,她竟毫不犹豫地将如此珍贵之物交给一个初识之人? 瞑忍不住开口询问。 “虽是初识,未必不能成为朋友。”岁黎轻抚掌心的弓箭,语气平静。 那弓箭不过巴掌大小,却做工精绝,丝毫不逊于真实弓弩,甚至隐隐透出更为凌厉的气势。 “这样的手艺,绝非寻常炼器师所能及。” 岁黎低头细看,目光落在弓角一处——那里清晰地刻着一只蝉。 炼器师总爱在作品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而这只蝉,已然告诉了她,这把弓出自何人之手。 瞑凝神看去,那只蝉刻得栩栩如生,羽翼纹理纤毫毕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发出清鸣。 他蹙眉思索,记忆中并未有以蝉为记的炼器名家。 “蝉……‘金声铸炼堂’早已湮灭百年,他们的印记乃是金钟,而非此等活物。”瞑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岁黎的指尖轻轻划过蝉翼的微妙弧度,摇了摇头。 “非是金声堂。你细看这蝉的形态,并非伏于枝头,而是破土而出,翼展初开——这是‘新生’之蝉。” 她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我曾在一卷残破的《异匠录》中见过相关记载。有一位惊才绝艳的炼器师,因其锻造之术犹如蝉蜕,每完成一件惊世之作,便如一次新生,故以‘初蝉’为记。 他行事低调,作品极少流传于世,见过其印记的人都少之又少。” “初蝉……”瞑低声重复,这名字带着一种孤寂而坚韧的意味。 “更重要的是,”岁黎的声音压得更低,“传闻这位‘初蝉’大师,是最后一位接触过‘云踪阁’核心传承的人。 云踪阁消散后几十年不现于世,最后一次出手,是为皇室铸造镇国礼器。”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掌中小弓,语气笃定:“这把弓,不仅是武器,更是一把钥匙,或者一份证物。 那位陌生人能持有此物,其身份绝非寻常。我将玉蝶给他,是想着日后或许能以此为媒介,结交一二。” 溟幽大陆不乏历史悠久的炼器宗门,但云踪阁却是算得上异类。 他们从不公开招收弟子,没有人知道云踪阁究竟有多少弟子,只知道云踪阁流传下来的法器个个都是天级法宝。 且价值连城。 这个相寻昼会是云踪阁出世的引子吗? 窗外夜风拂过,庭树叶影摇曳,沙沙作响,恍若万千蝉鸣将至。 岁黎将小弓轻轻握紧。 “蝉鸣一起,便是夏至。有些沉寂了太久的事情,看来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瞑闻言,心中凛然,不再多言,只觉那柄精致的小弓,此刻竟仿佛重若千钧。 她收起小弓,继续往前走着,没走多长时间,就遇上了一波人,还是熟人。 第65章 好戏 岁黎勾唇一笑,隐在暗处看着前面打起来的地方。 “林青瑜,我没想到竟然是你!”应依雪捂着肩膀,脸色发青。 刚进入秘境,她们正好传送到一起了,林青瑜先提出结伴。 应依雪和林青瑜算不上很熟,但林青瑜名声一向不错,于是她便同意了。 没走多久,林青瑜就和自己的师兄汇合了,三人结伴一起一起也更加安全。 前方有一片沼泽地,陆叙言为了安全先行去探路了,留下她们两个待在一起。 这时,她们看到一伙人在抢栖霞隼,而且栖霞隼已经被他们打伤了。 六品灵兽栖霞隼谁不想要,就是大宗门的弟子也会趋之若鹜。 应依雪当然也想要,在他们两拨人两败俱伤的时候。 应依雪拔剑偷袭上去,取了他们性命,才将栖霞隼抢到手认主了。 万万没想到,就在她最松懈的时候,林青瑜从身后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幸好她有护甲灵器,及时护住了心脉,但她没想到林青瑜的狠辣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一击不成,第二剑又至,狠狠劈在她肩头。 一个护甲已经消耗了,猝不及防下她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剑。 林清瑜笑了一声:“应师姐,弱肉强食而已,你技不如人,就把栖霞隼交出来。” “你休想!栖霞隼我已经认主了!” “那又何妨,杀了你,栖霞隼就是我的了,”林青瑜说着,手持锈雪再次砍向应雪。 应依雪面色一变,疾步后退。 但林青瑜比她想的还要快,锈雪剑势如破竹,直抵上她的喉咙口。 应依雪拔剑来挡。 哐! 利剑相触,声音尖锐刺耳。 应依雪胸口气血翻涌,被林青瑜利落地挑翻了剑。 “你若是杀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林青瑜挑眉,“我师尊可是扶鹤,我又是预言之女,就算你父亲知道是我动的手,他又敢对我做些什么呢? 是杀了我泄愤,为你报仇,然后自己永远不能飞升,成为修仙界的罪人,还是轻拿轻放,相信应家主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吧?” 这般明晃晃的有恃无恐,让应依雪气血上涌,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威胁过了! 偏偏林青瑜又拿捏住了她的命门,将父亲的心里掌握的死死的,在女儿的生命与自己的利益之间,她那个父亲肯定会选择后者。 父亲的冷漠,她早已领会到了。 “你真卑鄙!”应依雪咬碎了牙,只恨自己看走了眼,她脱口而出道,“所有人都说岁黎伪善,要我说,伪善的人是你才对!” 在众人口中心地善良的林青瑜竟然也会杀人夺宝,甚至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应依雪恨啊,恨自己应该一早就与林青瑜分道扬镳的,而不是想着跟着陆叙言也能在秘境中多收获一些资源。 “应师姐,慢走不送,”林青瑜甜甜一笑,那笑容倒映在应依雪眼中,只觉得如阎王索命,令人遍体生寒。 应依雪瞪大双眼,慌乱之下将芥子袋中的东西胡乱抛出,想要争取一点时间。 不知抛出了什么东西,一个透明的护盾骤然显现,巨大的反弹力震的林青瑜手腕一麻,长剑脱手落地。 “你完蛋了!”应依雪突然放声大笑,仿佛已经看见了林青瑜悲惨的下场。 这突兀的笑容让林青瑜一怔,一时间忘了捡起掉落的锈雪。 就在这瞬息之间,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二人之间,由虚凝实,翩然落地。 应依雪指着林青瑜,厉声命令道:“应菱月,给我杀了她!我要她被碎尸万段!” 名为应菱月的女子被突然召唤在这里也并不惊慌,她抬起眼眸扫了林青瑜一眼,淡声道:“应依雪,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来命令我的?” 一句话就让林青瑜明白过来这人虽然是被应依雪召唤过来的,但似乎并不如应依雪想的那么听话。 她眼睛一眨一眨,眼眶说红就红,眼泪欲落不落,楚楚可怜地开口。 “这位仙子,她抢了我的栖霞隼,我只是想讨回公道罢了,结果不知怎么惹怒了她,她竟然想将我大卸八块。” 说到后面,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 应菱月目光淡淡扫过林青瑜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却没有如她预期那般露出怜悯之色。 “栖霞隼认主之事于我无关,”应菱月漠不关心,“你们之中的恩怨我也不想参与。” 她说着,竟真的后退一步,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林青瑜心中暗喜,面上却愈发凄楚,“仙子明鉴,我本无意伤人……” 话音未落,应依雪已厉声打断,“应菱月,你忘了当初我救了你一命吗? 你说了以后持有召唤令可让你帮忙!虽然你对我有意见,但是总不能反悔吧?” 应菱月眸光一沉,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厌恶。 林青瑜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情绪,心念电转,忽然柔声开口:“若仙子为难,青瑜自愿放弃这栖霞隼,只求仙子莫要因我而困扰。” 她说着,竟真的后退一步,眼眶却更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般以退为进,连应依雪都看得愣住,随即暴怒:“你装什么好人!” 应菱月的视线在林青瑜脸上停留片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冷,带着几分嘲弄。 “我做出的承诺我自然记得。”她对应依雪说,目光却仍看着林青瑜,“你要我杀她?” “是!立刻!马上!”应依雪尖声道。 “好。” 应菱月应得干脆,只见她指尖微抬,一道凌厉的剑气凭空凝聚,直指林青瑜眉心! 林青瑜脸色骤变,万万没想到这人说动手就动手,慌忙运起灵力抵挡。 然而那剑气在即将触到她额前时,竟倏然转弯,以更快的速度射向应依雪! “你——!” 应依雪惊骇欲绝,匆忙闪避,却仍被剑气划破手臂,鲜血直流。 “你疯了?!”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应菱月。 “我只说帮你一次,却没规定不能伤你。”应菱月语气平淡,“现在命令执行完了。应依雪,别忘了,召唤令只能用一次。日后见到我,还请当做陌生人。” 林青瑜瞬间明白过来,心中大喜,面上却露出担忧之色:“仙子,你这样……会不会惹上麻烦?” 应菱月瞥了她一眼:“你的戏,可以收一收了。” 林青瑜表情一僵。 暗处,岁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 这个应菱月,倒是有趣得很。 没想到竟撞见这么一出好戏。 第66章 抹去契约 应依雪气得浑身发抖,看看冷漠的应菱月,又看看故作无辜的林青瑜,心知今日已讨不到好。 有这两人,这栖霞隼她是拿不到了。 她狠狠咬牙:“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她心一横,捏碎一枚传送符,身影瞬间消失。 现场只剩下林青瑜和应菱月。 林青瑜整理好表情,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多谢仙子出手相助。” “我并非帮你。”应菱月转身欲走。 “仙子留步!”林青瑜急忙叫道。 “仙子方才得罪了应依雪,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秘境中危机四伏,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她观察着应菱月的表情,又补充道:“我知道几处秘境中可能有宝物的地方,若仙子不嫌弃,青瑜愿与仙子共享。” 应菱月脚步一顿。 林青瑜心中暗喜,以为说动了她。 然而应菱月却回头,目光如冰刃般刺向她:“林青瑜,你伪装得再好,也掩不住骨子里的算计。 与你同行?我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像应依雪那样,被你在背后捅上一剑。” 林青瑜脸色瞬间煞白。 应菱月不再看她,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密林深处。 待她走后,林青瑜脸上的柔弱无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与狠厉。 “一个个的,都这么碍事,”林青瑜低声自语,不过也还好,至少栖霞隼是她的了。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锈雪剑,刚碰上剑柄,一个黑色的符文就跳到了她的手背上,接着就是一阵蚀骨的痛意。 “嘶,”林青瑜吃痛,下意识松开手。 锈雪仿佛受到了一阵吸力,朝着一个方向飞去,林青瑜望去,一个黑衣女子握住了剑柄。 林青瑜心中翻起不安的巨浪,她警惕地看向女子,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却是罕见的红色。 冷艳的红眸让人不敢直视。 林青瑜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拿我的剑?” “杀人夺宝,不知道吗?我看你刚才做的很熟练啊,”岁黎眼神一冷,灵符化作一柄长剑。 岁黎抬剑,灵气忽然倾泻而出,剑刃上流淌着银色的寒光。 林青瑜气极,咬牙从芥子袋中掷出法器去挡。 只见黄级法器在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眨眼间灵符就冲破禁锢。 林青瑜心疼地扔出一剑地级法器,这才勉强挡下。 “我们无冤无仇,这是我的本命剑,你夺去了也无用,倒不如我将这六品栖霞隼给你,如何?” 岁黎歪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似乎在权衡。 林青瑜见有戏,趁热打铁,“六品栖霞隼可算得上稀奇,比一柄你用不了的废剑有用的多,这个交换你不亏。” “可是,”岁黎在林青瑜希冀的眼神下挑眉,悠悠道,“杀了你,剑与栖霞隼都是我的,何必非得二选一呢?” 话音刚落,灵符化作一只大手,掐上林青瑜的脖颈。 林青瑜瞳孔骤缩,脖颈上的灵力如铁钳般收紧,让她几乎窒息。 她拼命挣扎,指尖凝起灵力想要撕开束缚吗,却只是如同蜉蝣撼大树。 “你……你不能杀我……”她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我乃扶鹤尊者最疼爱的弟子……杀了我……我师尊不会放过你的。” 岁黎红眸中略过一丝讥诮,手指微抬,大手骤然将林青瑜重重掼在地。 “那又如何?我早就与他不死不休了!” 早在扶鹤毫不犹豫的挖去她的灵根,将她封印在暗无天日的棺材中,她就与扶鹤不死不休了。 岁黎手腕一转,锈雪锋利的剑刃划过林青瑜的掌心,林青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珠汇聚成一个阵法图案。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青瑜只感觉自己和锈雪剑之间本就微薄的联系仿佛被一只大手生生扯断。 “啊!”林青瑜大喊,猛地咳出一口血。 这人是在抹除她和锈雪的契约! 认主契约被外力生生抹去必定会对主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锈雪性子本就刚烈,当初扶鹤用了禁术也无法抹去和岁黎之间的契约。 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原有的契约上强行加上她的契约。 这契约本就不牢固,现在还被生生扯断! 林青瑜的修为迅速倒退,甚至倒回了元婴初期! 看着锈雪与自己的联系越来越强,岁黎能清楚地感受到锈雪微微的颤动,似乎是在诉说着委屈。 “先回去,”岁黎屈指轻轻弹了弹委屈的锈雪。 林青瑜眼神一闪,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拿出一柄普通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岁黎打去。 岁黎本有机会挡住的,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垂落的手指轻轻一动,长剑朝锈雪打去,将锈雪打落了悬崖。 悬崖深不见底,两柄剑直直掉落,连个声响也听不见。 “我的剑!”林青瑜目眦欲裂地看着锈雪坠落悬崖,她和锈雪的契约没了,无法召唤。 这云深秘境危机重重,谁也不知道这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想到自己失去了这么一柄半神器,林青瑜一时接受不了,竟硬生生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既然剑没了,那就用你的命来偿还吧!” 林青瑜的命,她要了! 正在这时,半空中一阵灵气波动,岁黎眉心一跳,闪身躲开了。 等岁黎站稳,才看向来人。 第67章 幻境与深藏的誓言 原来是她的好师兄啊。 岁黎心下冷笑,陆叙言没每次赶来的时机都如此“凑巧”,专挑她“欺负”林青瑜的时候来。 方才林青瑜想杀了那人夺宝的时候他偏偏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师兄……”林青瑜见到救星,忙哭着扑了过去。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五指印,差一点就要窒息而亡了。 回过神来的林青瑜后怕的浑身颤抖,随即便是愤怒。 “师兄,我的锈雪!”林青瑜指着岁黎,眼中流露着极强的恨意,似乎要把岁黎拆吃入腹,“她断了我和锈雪的契约!” 由于一时无法接受事实,林青瑜一时之间竟然忘了隐藏自己,眼里明晃晃的恨意让陆叙言吓了一跳。 印象中的小师妹永远都是善良的模样,无论遇见什么都能包容,怎么会露出这幅神情? 可林青瑜满心都是那件得之不易的半神器。 契约被强行斩断,不仅失去了锈雪,修为更是倒退回了元婴初期。 天骄大比即将来临,她还指望着借此时机一举扬名,结果修为倒退,夺魁希望渺茫,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陆叙言抬眼,对上岁黎血红色的双眸,那双眼睛莫名的熟悉。 就像是他曾经无数次被这双眼睛注视过一样。 但怎么可能,红色的眼睛是不祥之物,他怎么可能见过。 陆叙言甩开杂念,握紧手中的剑,沉声道,“这位仙子,你弄丢了我师妹的剑,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陆叙言并没有严词威胁眼前之人。 岁黎只是轻轻一笑,意有所指,“这是她的剑吗?” “我认识你们,”她抱臂而立,目光如刃,“踏云门的白眼狼,谋财害命,不会真把抢来的东西当做自己的了吧?” 陆叙言闻言眉头紧蹙:“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本能地呵斥,心中却因那句“谋财害命”莫名一悸。 “胡言?”岁黎轻笑,只是话语里像是淬了冰,“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外面随便问一个散修,谁没有这样的猜测呢?” 踏云门内自然是碍于扶鹤的身份,就算是有猜测也不敢多言,踏云门算得上是扶鹤的一言堂,谁不给这位年轻的仙君三分薄面? 但若是隐藏身份去问外人,外人可不知道你修为有多高,地位有多尊贵。 陆叙言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女,如玉的脸上罕见的染上几分怒气,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林青瑜清楚地捕捉到了这抹杀意,冲岁黎挑衅地露出一个笑容,嘴里无声说道:“你死定了。” 师兄的修为可是出窍巅峰,她调查过,进入云深秘境的就没有比师兄修为还高的。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天真呢,”岁黎仍旧保持着轻笑,看着露出恶意的林青瑜,“你以为他能阻止我杀你?我说过,剑没了,要用你的命来偿还。” “狂妄!”陆叙言冷笑,拔剑就朝岁黎而来。 岁黎身形未动,右手忽然抬了起来。 白皙的手指上黑色灵符缠绕,随着岁黎手指的转动,灵符变了样子,变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陆叙言剑势越来越高,直冲岁黎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黑色灵符腾升,陆叙言的剑尖刺入灵符,却只仿佛刺入了无边大海,没有着落。 在看见自己的剑被这尽数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给挡住了后,陆叙言果断地收剑,快速结印,风起。 天地间游离的风化作无数细小风针,看不见摸不着,缭绕在岁黎身边,剐蹭着她的脸。 陆叙言的风针凌厉无比,带着出窍期修士的威压,岁黎被压的蹙起眉头。 她指尖剩下的一个黑色灵符骤然翻转,化作无数细密丝线缠住剑身。 陆叙言感到剑上的灵力正被疯狂吞噬,当即变招,风针如暴雨倾泻。 细如发丝的风针不断侵蚀着经脉骨骼,威力随时间递增,痛苦难当。 岁黎仿佛感受不到这份痛苦,她抬眸直视着陆叙言,眼中红光闪动,精准地捕捉住陆叙言的眼睛。 陆叙言眼前一阵眩晕,整个天地都扭曲了一瞬,然后他恍惚之间回到了那天夜晚,那个密室。 “大师兄,为什么为什么啊!” 是岁黎泣血的怒吼,灵根被活生生剜出,背脊上空荡荡的,鲜血染红了一片,汇聚成了小河。 “好痛啊,好痛啊,师兄你不是说你会好好保护我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以前的誓言都是假的吗?” 一声接一声的质问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天地间一时竟回荡着余音。 陆叙言低头,看见岁黎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一个个血手印顺着小腿。 “忘恩负义,明明是我给了你这一切,你竟然恩将仇报!没有我,你还是那个乞丐!” 这话戳中了陆叙言内心深处最不堪的回忆,他一直都害怕自己不堪的过去被众人知晓。 风光霁月的天骄以前竟然也乞讨过,可怜巴巴地舍去尊严换一顿脏兮兮的食物。 看见陷入幻境中的陆叙言,岁黎唇角勾起冷冷的笑容。 “你的修为太低,怕是控制不了陆叙言太久,”归玄提醒道。 “够了,”岁黎漠然应道,身形如鬼魅般闪过因心神失手而略显凝滞的风针,直取躲在后方的林青瑜! 林青瑜正期待着师兄将这贱人斩于剑下,不料眼前黑影骤现,岁黎已至面前! 那双血瞳中翻涌的杀意几乎将她冻结。 “师兄救我!”她失声尖叫。 但陆叙言一时被幻境困住,哪还能救她呢? “林青瑜,到此为止了。” 岁黎手中使力,灵符罩住林青瑜的脑袋,下一刻就能要了林青瑜的命。 既然如此,那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突然,岁黎感觉到不对劲,就只见林青瑜冲她露出一个邪气恶意的笑容。 第68章 怀疑 “快躲开!”归玄大喊。 岁黎迅速后撤,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了,神识迅速捕捉住栖霞隼,手中已经燃起了传送符。 一股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但下一刻,岁黎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咳,”岁黎闷哼一声,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眸森寒。 归玄道:“洞虚期大能留下的玉简,只要捏碎就可以释放。” “我这个师尊啊,心中始终只有林青瑜一个人。” 岁黎声音极冷,心里怒极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修为高的修士若是想将自己最厉害的一击留在玉简上是需要在上面用心头血刻画阵法的。 心头血对修士来说无比重要,但是也不乏疼爱弟子的大能害怕自己天赋极高的弟子陨落。 但是扶鹤对于几个弟子的态度始终淡淡,根本不可能损害自己的心头血保护他们。 现在竟然也舍得给林青瑜保命? 归玄提醒道:“你此番没能杀了林青瑜,还让她失去了剑,出去她怕是要攀扯你了。” “谁会相信她呢?”岁黎冷笑道。 林青瑜倒在地上,发现岁黎走后,挺直的背脊一下子塌下来,她这才惊觉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与此同时,陆叙言从幻境中挣脱出来,他看着陌生的场景,眼前一片明亮,不再是那漆黑的的地牢。 对,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阿黎也早已不介意这件事了,更谈何报仇呢。 “师兄,”林青瑜带着哭腔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我的锈雪没了!” 若是以前,陆叙言看见林青瑜的眼泪,心脏都会揪起,但现在,他满脑子都还是幻境里岁黎声嘶力竭的质问。 他明明说过此生会将阿黎放在第一位的,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为什么会背弃与阿黎的誓约,还将伯父伯母留给她的锈雪给了青瑜呢? 林青瑜见陆叙言不为所动,一直沉溺于自己的世界,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她又喊了句,“没有锈雪,天骄大比怎么办啊?” “师尊定能找到一把新的趁手的剑,”陆叙言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一点敷衍。 语气的敷衍其实并不明显,陆叙言的语气还是如往常一般温和,但是林青瑜对陆叙言十分了解。 若是换做以前,不用她开口,他就会率先提出要找到岁黎还召唤锈雪的! 半神器可不是大白菜,说能有就能有的,哪怕是扶鹤也没有。 若是有了半神器的加持,天骄大比的胜率就又多了一层,林青瑜不可能会放过扬名的机会的。 因此,她只能直言道:“师兄,我的契约断了,但是师姐的没有啊,不如我们找到师姐,相信师姐这么善良,愿意帮我这个忙的。” 说完,她爬起来,不知是说给陆叙言听还是自己听,“对,相信师姐这么宝贝锈雪,肯定也不希望锈雪在秘境失踪不见的。” 但陆叙言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青瑜,”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锈雪本就是阿黎父母为她寻来的,如今契约已断,或许是天意。” 林青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叙言。 天意? 他竟用这种话来搪塞她! “那又如何,师兄,锈雪已经是我的本命剑了,如今它不见了,只有师姐能召回了,这明明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林青瑜眼眶微红,泪珠欲坠不坠,我见犹怜。 “我知道师姐对我有意见,可天骄大比在即,这关乎到师门的荣耀,师姐深明大义,定会……” “够了,”陆叙言打断她,语气却并不凌厉,却让林青瑜瞬间噤声。 他看着她,又想起了幻境中岁黎那双泣血的眼睛,泪珠混着血液蜿蜒流下,鬼使神差般,他竟问道:“你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宗门?” 林青瑜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她瞪大了眼睛,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大师兄。 “师、师兄,”林青瑜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是为了宗门,也为了不辜负师尊和师兄你的期望啊!” 陆叙言看着她那双泫然欲泣、写满了无辜和委屈的眼睛。 曾几何时,这双眼睛总能轻易牵动他的心弦,让他心甘情愿为她扫平一切障碍。 陆叙言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你最疼爱的师妹啊,她这么善良,心怀大义,怎么会有那种肮脏的想法呢。 可此刻,记忆里原本模糊的场景一遍遍在脑海中盘旋。 岁黎那双绝望而冰冷的眼眸,夹杂着以前在岁家修炼时的美好场景,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神魂。 他移开视线,声音低沉而缓慢,“青瑜,你可知我方才陷入了何种幻境?” 林青瑜心中警铃大作,强自镇定道:“什……什么幻境?” “我看见了阿黎,”陆叙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楚,“看见了地牢里鲜血淋漓的她,听见了她哭喊着问我们为何。” “不,那不是真的!是幻境蛊惑!”林青瑜尖声反驳,急切地想要抓住陆叙言的手臂,“师兄,你清醒一点,你都是为了整个修仙界啊,舍小家为大家,这怎么能算错呢!” 陆叙言再次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转过身,目光终于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有审视和一丝深藏的疲惫。 林青瑜心头一跳,巨大的恐慌笼罩住她,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 她连忙扯开衣领,露出掩盖在衣服下的一道巨大的伤痕,触目惊心。 “师兄你忘了吗?这是我们历练时,师姐丢下我们逃跑后,我为了救你被妖兽剜去一块肉,险些死去。 若如你所说我是个自私的人,岂会不顾安危去救你!那我应该和师姐一样害怕逃走啊!” 陆叙言想起来了,这道伤痕是他们出去历练时,他重伤昏迷,醒来后发现青瑜在一个人偷偷上药。 她支吾着不愿意说出为什么受伤,还是在他的一再追问下才说出是为了救他。 在他内疚之时她甚至安慰他算不得什么,不是很疼,但那样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怎会不疼? 陆叙言眉头一松,怜惜地看向林青瑜。 见陆叙言终于恢复正常,林青瑜心头一松,巨石落地,眼里略过一丝心虚。 第69章 偷袭 岁黎继续往秘境中心走去,越往里走,空气就越潮湿闷热。 天空灰蒙蒙的,茂密阴森的树林到处都是血腥气。 岁黎的脚步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 周遭的树木形态越发怪异,枝杈扭曲盘绕,如同垂死挣扎的触手。 暗沉的叶片边缘凝结着深色的露珠,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味几乎凝成实质,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快,快把他们扔进去啊!” 岁黎脚步一顿,身形悄无声息地隐入一株扭曲怪树的阴影中,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 她目光锐利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前方约百米处,一片相对空旷的林地中央,竟有一个直径约十丈的坑洞。 坑洞边缘泥土呈现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 坑内幽暗,看不清底细,但不断有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从中弥漫出来。 七八个穿着不同宗门服饰的弟子围在坑边,个个脸色惨白,神情惊恐。 从弟子服上看,竟分属三四个不同门派,此刻却混在一处,显得极不寻常。 他们手中抬着几个被藤蔓紧紧捆绑、不断挣扎的人影。 看衣着,似乎是他们的同门。 “快啊!再不扔就来不及了!”一个领头的青衫弟子声音发颤,几乎是哭喊着催促。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时不时惊恐地看向坑底,脚步不断向后挪动。 “可……可他是师兄啊……”抬着人的弟子双手发抖,几乎要握不住捆绑同门的藤蔓。 “闭嘴,蠢东西!他都已经受伤了,在这里本就死路一条,为本少爷做贡献是他的荣幸!” 另一个面容狠戾的紫衣弟子低吼道,眼中满是求生欲带来的疯狂。 他口中的师兄被堵住了嘴,手臂无力地吹落,鲜血滴落在泥土上。 他发出绝望的“呜呜”声,眼中尽是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悲愤。 岁黎冷眼旁观,心中明了。 看来是这群人在秘境中遭遇了无法抵御的危险,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得知这血坑的“作用”,便想出了用同门性命换取自身安全的残忍法子。 这种在绝境中暴露的人性之恶,她见得多了。 就在他们争执推搡,要将那不断挣扎的两人推入坑中之际—— “嗖!嗖!嗖!” 数道破空之声从坑深处传来,尖锐刺耳! 紧接着,几条碗口粗细、色泽暗红、表面布满粘稠液体的诡异藤蔓,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瞬间缠住了两名站在外围的弟子! “啊——!来了!它来了!” “快扔!快扔进去啊!” 惨叫声和更加疯狂的催促声同时响起。 被缠住的弟子惊恐地挣扎,手中的兵器砍在藤蔓上,却只迸溅出几滴暗红色的汁液。 根本无法斩断,反而被越缠越紧,迅速拖向黑暗的大坑中。 岁黎眼睛微眯,清楚地看见胡乱飞舞的一颗藤蔓上,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灵晶。 是仗着没有人敢靠近所以核心才生的如此张扬么? 可惜啊,收你的来了! 她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掠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并非冲向血坑救人,而是直扑那几条正在拖拽弟子的暗红藤蔓的根源方向! 长剑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凌厉的寒芒,精准地斩向其中一条藤蔓与坑底连接处的阴影! 一声不似植物能发出的、尖锐痛苦的嘶鸣从阴影中爆发! 那条被斩中的藤蔓剧烈抽搐,瞬间松开了缠绕的弟子。 其他藤蔓仿佛被激怒,立刻放弃原目标,如同数条血色巨蟒,调转方向,带着腥风朝岁黎席卷而来! 而坑边,被推落的“祭品”眼看就要坠入深坑,千钧一发之际,岁黎在闪避藤蔓攻击的间隙,足尖踢起一块石子。 “噗”的一声轻响,石子打在捆绑他的藤蔓关节处。 力道巧妙,并未伤及他,却让束缚稍微一松。 滚落之势一滞,险险停在坑洞边缘。 紫衣男子眼里狠色一闪,见其他人想要四散奔逃,他大喊:“都是废物不成!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 而岁黎无暇他顾,身形在数条狂暴的暗红藤蔓间穿梭。 长剑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削斩在藤蔓的节点或薄弱处,暗红汁液不断飞溅。 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她彻底困死。 她眼神沉静,一边应对着攻击,一边试图锁定那怪物的本体所在。 这片区域的血腥气,因这场战斗而更加浓郁了。 岁黎身形疾退,足尖在湿滑的腐叶地上点出细碎的痕迹。 数条暗红藤蔓如同拥有生命般穷追不舍,带着腥风抽打、缠绕。 它们的力量极大,抽打在扭曲的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凹痕,木屑混合着暗红汁液四溅。 她的体力是有限的,但是这等死物可没有。 不能久战。 心念电转间,岁黎不再一味躲闪。 她看准一条最为粗壮、正面袭来的藤蔓,不退反进,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她一把握住粗壮的藤蔓,手下灰气翻涌,鬼气包裹着藤蔓,游走间将它们紧紧缠绕住。 藤蔓爆发出尖锐愤怒的嘶鸣,所有藤蔓疯狂舞动,重重拍打在地上,溅起漫天的灰尘。 岁黎的发丝飞舞,她手下越来越用力,鬼气翻涌,寸寸侵蚀着藤蔓。 “吃了她!” “好香的灵魂啊……” 恶魂游走在岁黎身边,冰冷的气息吐在她的肩头,但她神情未变。 “若再不滚,我定叫你灰飞烟灭!” 她眼中红光闪现,甚至弯唇,言笑晏晏,“我还挺想尝尝恶魂的滋味的。” 恶魂一愣,感受到岁黎身上不同以往的威压,那种直扑灵魂深处的,恨不得将他拍死。 他缩了缩脑袋,识时务地不敢靠近了。 狂舞的藤蔓渐渐失去活力,猛地停滞,极为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倒下。 岁黎趁机挖下那块灵晶,刚收进芥子袋,破空声响起。 她下意识偏头,箭矢擦着鼻尖飞过,牢牢钉在树干上。 第70章 执念 岁黎侧身而立,目光冷冷扫向箭矢来处。 那紫衣男子手持长弓,脸上混杂着惊惧与狠毒,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躲过这致命一箭。 “不知死活,”岁黎轻声道。 她话音未落,人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紫衣男子手中的长弓应声而断,断面整齐如镜。 他惊恐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知何时,丝丝灵力已缠绕上他的双腿。 “你敢动我?”紫衣男子只是慌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乃欧阳旭,我爷爷可是白玉京的客卿长老,你几个胆子敢动我?” 白玉京,溟幽大陆第一宗门,历来天骄大比的前几都是出自这个宗门。 天山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京不仅是实力强劲,更关键的是,宗门里据说有着与上界之人传讯的媒介。 岁黎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白玉京?”她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 欧阳旭见她这般反应,以为她被震撼到了。 “你现在可不是岁家的大小姐了,在白玉京面前就如同一只蚂蚁!” 岁黎换下了黑色衣服,这张脸,修仙界稍微有点地位的都认识。 欧阳旭脸上刚浮现得意之色,却见岁黎缓缓抬起手。 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他腰间那枚代表白玉京弟子身份的玉佩。 那玉佩突然飞起,落入岁黎手中。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质,上面精细雕刻的云楼宫阙在昏暗光线上泛着微光。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岁黎轻声念着白玉京流传最广的谒语,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欧阳旭正欲开口,却见她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玉佩在她掌心化为齑粉,从指缝中簌簌落下。 “你!” 欧阳旭目眦欲裂,这不仅是侮辱,更是对白玉京的公然挑衅! 岁黎摊开手,吹去掌心的玉粉,抬眼看他时,目光已是一片冰寒。 “莫说区区客卿之孙,”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敢偷袭我,就算是长老的孙子,今日也得给我付出代价。” 话语未落,她指尖灵符越下,凌空化作一把长弓,箭矢精准地刺入欧阳旭的右肩。 “你好大的胆子!” 欧阳旭双腿被禁锢动弹不得,他狼狈地头朝地倒下,吃了一嘴的灰尘泥土。 “谬赞,”岁黎朝他露出浅笑。 这可不是普通的剑,她藏了一丝鬼气在箭矢上,鬼气融入伤口,这条胳膊,怕是废了。 剩下的弟子看着岁黎,敬畏如神。 见岁黎的目光看来,方才推人最狠的弟子扑通跪地,“仙子饶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这秘境……” 他话音戛然而止。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血坑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原本暗红的泥土颜色加深,几乎变成墨黑。 那些被岁黎制服的藤蔓寸寸断裂,化为腥臭的血水渗入地下。 “看来,你们惊动的不只是藤蔓。”岁黎眯起眼。 坑底深处,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岁黎唇角却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 她回头瞥了眼那些瘫软在地的修士,随手抛出一道符箓。 金光闪过,形成一道透明屏障将众人护在其中。 “待着别动。”她语气淡然,“若踏出此圈,生死自负。” 说罢,她纵身跃入深坑,衣袂翻飞如墨蝶,转瞬被黑暗吞噬。 坑底别有洞天。 岁黎轻巧落地,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洞穴。 洞壁布满血管状的纹路,正规律地搏动着。 中央一株庞然大物缓缓苏醒——那是个由无数藤蔓纠缠而成的巨人,方才所见猩红双目正是它的眼睛。 “闯入者......”藤蔓巨人发出低沉嗡鸣,“成为养料吧!” 无数藤蔓如潮水涌来。 岁黎却不硬拼,身影在狭小空间内闪转腾挪,每次出手必斩断一截藤蔓。 更诡异的是,那些断掉的藤蔓竟在落地前就化为飞灰,仿佛被什么力量彻底吞噬。 “原来如此。”岁黎突然轻笑,“你并非妖物,而是执念所化。” 她看出来了,这藤蔓巨人核心处包裹着一具白骨,从尚未完全腐化的服饰看,应是某个宗门前辈。 想必是多年前陨落于此,执念不散,吸收秘境阴气化作此等怪物。 巨人攻势一滞,猩红双目出现瞬间恍惚。 岁黎抓住这刹那空隙,鬼气凝聚成刃,直刺巨人核心! 然而就在即将命中时,她突然收势,翻身落在三丈之外。 “可惜了。”她轻叹一声,“若你完全堕落,我倒可心安理得地将你彻底消灭。” 巨人怔住,猩红目光闪烁不定。 岁黎收起兵刃,竟在原地盘膝坐下:“聊聊吧,前辈。说说你为何甘愿化作此等模样,也要守在此地。” 洞穴陷入诡异寂静,只有洞壁血管状的纹路仍在搏动。 藤蔓巨人周身戾气渐渐消退,那双猩红眼睛里的疯狂褪去,露出几分清明。 它——或者说他,沉默地注视着这个闯入他领域的女子。 “你......不怕我?”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之前的暴戾。 岁黎指尖跃动着一缕灰气:“我见过比前辈可怕得多的存在。” 巨人发出一声似叹似笑的声音,那些狂舞的藤蔓缓缓垂落。 核心处的白骨发出微光,一个虚幻的身影逐渐浮现——那是个面容清癯的老者,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悒。 “三百年了......”老者虚影望向洞顶,目光仿佛穿透岩层,看到久远的过去,“老夫清河,本是天枢门长老。” 岁黎静静听着。 她注意到那些血管状的纹路随着老者的叙述明暗闪烁,仿佛在应和。 “当年为师门寻宝,携七名亲传弟子入此秘境。不料遭遇大敌,重伤逃至此地......” 老者声音渐低,那些藤蔓无风自动,“为护弟子周全,我以残躯布下禁制,想为他们争一线生机。” 岁黎已经猜到结局:“他们背叛了您?” 老者苦笑,虚影波动:“岂止背叛。他们觊觎我怀中至宝,趁我力竭,联手偷袭......” 后续不需多言。 岁黎看向四周搏动的血管状纹路:“所以这些是?” 第71章 栽赃 “执念所化。” 清河长叹,“我恨意太深,与此地阴气融合,化成这藤蔓妖物。每逢有人靠近,便会失控......” “于是您索性守在此地,既阻止他人获取秘境中心之物,也避免自己为祸世间?”岁黎接话。 老者默认。 岁黎起身,拍了拍衣襟:“前辈可想过,困守于此三百年,您的恨意非但未消,反已成魔。方才上面那些弟子,差点成为您执念的牺牲品。” 清河虚影剧震。 岁黎走到巨人核心前,伸手轻触那具白骨。 灰气流转,却不是攻击,而是轻柔地包裹。 “放下吧,前辈,”她声音很轻,“为不值得的人困住自己三百年,够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洞穴开始轻微震动。 不是之前的暴动,而是某种束缚正在解除。 清河望着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猩红的双目终于彻底清明。 他三百年来第一次,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小姑娘,你说得对,是时候结束了。” 藤蔓巨人开始消散,从末端开始化作点点莹光。 核心处的白骨变得洁白,不再有阴森之气。 岁黎静静看着这一幕。 在巨人完全消散前,她突然开口:“前辈,可需我替您清理门户?” 清河却摇头:“恩怨已了,何必再造杀孽,只是......” 他最后一点虚影指向岁黎,“劝我放下执念,你又何尝不是该放下呢?” 话音落,巨人彻底消散,只余一具端坐的白骨,和一颗悬浮在半空的晶莹珠子。 “我永远不可能放下执念,永远,”岁黎低声道,像是在回复清河的话。 放下? 休想。 她的执念,只会比那困守三百年的亡魂,更深,更烈。 而这污浊的世间,欠她的,她必将一一讨回。 她定了定心神,伸手去拿那颗珠子,在手心触碰到珠子的时候,秘境一震,眼前一片眩晕。 天旋地转间,眼前已然是另一幅场景。 看来是出了秘境。 “岁黎!” 林青瑜脸色狰狞地朝岁黎走来,她开口就是质问,“你在秘境里为何不来找我们?!” 她剩下的时间一直在秘境里找着岁黎,可偌大的一个秘境,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何其艰难? 现在秘境关闭,像这种大的秘境等下次开启少说也得上万年,她怎么等得起! 岁黎站在原地,眩晕感还未完全散去,秘境出口处喧嚣的人声和灵气波动扑面而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颗温凉的珠子握紧,收进芥子袋,这才抬眼看向气势汹汹走到面前的林青瑜。 林青瑜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为急切和愤怒显得有些扭曲,她死死盯着岁黎,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岁黎的神色却平静得近乎漠然,她甚至没有回答林青瑜的质问,只是淡淡反问:“我为何要去找你们?” 那眼神清冽,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得林青瑜心头一窒。 周围已有其他出来的修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青瑜感受到那些视线,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真实目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担忧: “我们……我们不是同伴吗?秘境之中危机四伏,自然应该互相照应!你独自一人行动,可知我们有多担心?” 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配上她微微发红的眼圈,倒真显出几分委屈和后怕。 可惜,岁黎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担心?”她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青瑜紧握的、指节有些发白的拳头,“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 林青瑜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什么意思?!岁黎,我好心关心你,你竟如此揣测我?” 这声音自然是吸引了刚来的扶鹤,他看了二人一眼,还没有开口说话,林青瑜就已经哭着道:“师尊,我的剑!” 只要三个字,扶鹤就已经看向林青瑜空荡的腰间,他脸色微变,“怎么丢的?” “在秘境里有一个陌生女子要抢夺我的栖霞隼,然后打斗间锈雪就掉下了深渊……” 林青瑜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扶鹤此时周身的冷意快要化为实质,锈雪是他花了大功夫才压住和岁黎之间的契约的,为此他遭受到了反噬,修养了数月才好。 这一切都是为了林青瑜能在半神器的辅助下,尽快提高实力,好打破禁锢。 结果她竟将这柄剑丢了! 扶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怒火,“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样貌?” “那女子被黑袍盖住,我只能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林青瑜说着,在扶鹤冷冷的目光下内心止不住的慌乱。 岁黎回来后,师尊师兄们不像以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疼爱有加,若是丢了半神器的罪扣在了她头上,怕是会对她有芥蒂! 想到这里,林青瑜眼中狠色闪过,对不起了岁黎,这口锅,你不背也得背! 反正你的名声已经臭成那样了,也不介意再多背一个罪名! 林青瑜猛地抬手指向岁黎,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师尊我想起来了!那女子的身形……与师姐极其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颜色不同,但是自师姐回来后,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师姐的眼睛啊!” 没有见过,因此谁也不知道岁黎的眼睛究竟是不是红色的。 她泪眼婆娑,语气斩钉截铁,“师姐,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存不满,怨师尊将锈雪给了我,但是你走火入魔后,剑心已然不纯粹了,这神器于你才是浪费啊!”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湖面,在周围聚集的修士中激起轩然大波。 “什么?岁黎抢夺半神器?” “我说她为什么单独行动,原来是存了这种心思!” “同门相残,还是为了神器,啧啧啧……” “难怪林师妹如此着急寻她,原来是兴师问罪!” 扶鹤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冰刃,直刺岁黎,周身威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附近低阶修士呼吸都为之一滞。 “岁黎,”他声音从沉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瑜所言,是否属实?” 第72章 反将一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四周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岁黎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淡,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嘲弄。 锈雪本就是她的本命剑,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被人抢了剑居然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 “啧啧啧,不愧是女主,扮个可怜就一呼百应。” 又是那个声音,岁黎差点忘记了这个声音。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的人,敏锐地观察着踏云门来的弟子门里每个人的神情。 踏云门弟子听信林青瑜的话一向不喜欢她,之前的每次受到栽赃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全都是一副被林青瑜迷了心智的样子。 “就这千夫所指的样子,怪不得女配会黑化呢,”那人啧啧暗叹几句。 找到了。 岁黎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又看了两眼那人的脸,这才收回目光。 “师妹,”她目光平静地迎上林青瑜闪烁着泪光与狠戾的眼睛,“编故事,也要编得圆一些。” 她向前一步,姿态从容,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说我抢夺栖霞隼?我虽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但是可以搜魂。” 林青瑜瞳孔骤缩。 岁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笑意更深,声音郎朗,确保在场每一的人都能听清: “既然各执一词,寻常办法难以明辨真伪,那不如请第三方对我二人进行搜魂。”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震惊的面孔,最后落回林青瑜瞬间煞白的脸上,一字一句道: “看看究竟是谁,在记忆里动了手脚,又是谁,心怀鬼胎,栽赃构陷。” 全场哗然! 搜魂之术,非同小可,需对被施术者全然放开神识记忆。 其间痛苦且不说,稍有不慎便可能损伤魂体,对修行根基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非到万不得已,无人会选择此法自证清白。 岁黎此举,无异于将自身置于绝险之地,却也瞬间将林青瑜逼入了死角。 她敢吗? “不……不可!”林青瑜失声叫道,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的泪光被慌乱取代,“搜魂之术凶险,岂能儿戏!师姐你何必……” “我自愿承受,有何不可?”岁黎打断她,步步紧逼,气势如虹,“莫非师妹不敢?还是说,你怕这搜魂之术,会揭穿你精心编造的谎言?” “我……”林青瑜语塞,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她求助似的看向四周,尤其是那些方才为她义愤填膺的踏云门弟子。 然而,此刻那些弟子们脸上也出现了犹疑。 岁黎提出搜魂的决绝,与他们印象中那个要么沉默隐忍、要么激烈争辩却总是落入下风的师姐截然不同。 这份不惜损伤自身也要证明清白的狠劲,让他们开始怀疑,是否真的错怪了她? 窃窃私语声响起。 “搜魂……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岁黎师姐敢提,是不是真被冤枉狠了?” “林师妹怎么不敢接话?难道真有问题……” “啧啧,卧槽!搜魂!这女配疯起来连自己都砍啊!”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岁黎眼角余光精准地瞥见人群后方,一个穿着普通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女正瞪大了眼睛,嘴里无声地动着,脸上写满了“剧情暴走”的震惊。 就是她。 岁黎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平静,只对着周围露凝重的掌门和长老们躬身一礼:“请掌门、长老成全,施以搜魂之术,还弟子清白,亦正我踏云门门风!” 压力给到了宁无香这边。 宁无香沉吟片刻,扫过岁黎和林青瑜:“搜魂之术,非同小可。岁黎,你可知后果?” “弟子知晓。清者自清,无惧查验,”岁黎抬头,眼神澄澈而坚定。 宁无香又看向身体微微发抖的林青瑜:“青瑜,你意下如何?” “掌门,我……”林青瑜嘴唇哆嗦,脑中飞速旋转,却找不到任何推脱的理由。 她怎么敢被搜魂? 那些真实的记忆,那些她刻意引导、模糊处理甚至篡改的片段,一旦暴露,她将万劫不复! 要是被人知道她现在的灵根是岁黎的,她会被千夫所指的! 就在她急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时,她突然灵光一现,大喊道:“可以让岁黎摘下青纱看看她的眼睛是不是红色的!” 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连说了几个对字。 “她回来后就说眼睛受伤看不见了,但是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了?说不定就是她修炼邪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岁黎覆眼的青纱之上。 那薄薄一层青纱,此刻仿佛承载了无尽的猜疑。 “卧槽!狠还是女主狠!直接掀桌了!这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啊!” 那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显然也没料到林青瑜会来这一手。 林青瑜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诸位师长明鉴! 岁黎师姐自上次任务归来便以纱覆眼,说是受伤,可谁见过她具体伤势?若真是寻常眼伤,何至于终日不见光? 弟子曾听闻,有些阴邪功法修炼时会导致双目异变,呈现赤红之色,畏光怕风! 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定有蹊跷!说不定那栖霞隼就是她用了什么邪门法子强行慑服!”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语气也笃定起来:“搜魂伤及神魂,或许她有秘法能遮掩记忆也未可知! 但这眼睛,是做不得假的!请掌门、长老命她摘下面纱,一看便知!” 场中寂静无声。 方才因岁黎提出搜魂而升起的些许同情和怀疑,此刻又被“邪术”这两个字搅动起来。 修仙界对邪魔外道的容忍度极低,一旦沾上边,便是万劫不复。 宁无香眉头紧锁,看向岁黎:“岁黎,你作何解释?” 岁黎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针刺般落在她的青纱上。 林青瑜这一招确实狠毒。 第73章 “剧情”失控 “弟子眼睛确实有恙,乃是旧伤所致,与邪术无干。” 岁黎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师妹既然怀疑,要看,也无不可。” 她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连林青瑜都怔住了,她没想到岁黎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岁黎缓缓抬手,指尖触碰到耳后的纱结,动作不疾不徐。 “喂喂喂!不是吧阿sir!真要摘啊?这要是红的,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系统!系统!剧情里没这段啊!” 声音透着一股抓狂,显然在疯狂思考对策,或者说,在疯狂吐槽剧情走向。 岁黎的手指微微一顿,心中冷笑更甚。 这个“旁观者”似乎很担心她?或者说,很担心“剧情”失控?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岁黎轻轻解开了纱结。 青纱缓缓滑落。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低垂着,似乎在适应光线。然后,她缓缓抬起了眼帘。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型极美,瞳仁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带着些许深邃的琉璃色,宛如流光溢彩的宝石。 整双眼睛没有一丝红色的存在! 寂静在四周蔓延。 所有人都得清清楚楚,那眼睛明明是很正常的颜色,绝非是修炼邪术会出现的血瞳。 林青瑜脸上的得意和狠厉瞬间凝固,她难以置信地往前凑了凑,死死盯着岁黎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什么?”岁黎淡淡地接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林师妹亲眼见过我的眼睛是红色的?还是说,你笃定它‘应该’是红色的?” 幻瞳是红色的没错,可是岁黎已经先一步将它彻底炼化,可以很好的隐藏颜色,只有用的时候才会泛起红色。 林青瑜被她问得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周围投向她的目光也渐渐变了味道,从最初的怀疑、审视,变成了疑惑、甚至是指责。 “看来,林师妹所谓的‘证据’,不过是无端臆测,甚至是蓄意构陷。” “我没有!”林青瑜尖声反驳,却显得底气不足。 “没有更好,那我们还是搜魂吧?”岁黎朝她露出浅笑。 哪怕她的记忆也不能被勘探,但她算准了林青瑜比她还恐惧搜魂,那些记忆一旦暴露出来,她可是要完蛋的。 林青瑜人微言轻,但是扶鹤可不是啊,那些记忆被暴露出来,于他也百害而无一利。 扶鹤自然也知道林青瑜的记忆里藏着的东西,那些记忆不仅会让林青瑜身败名裂,更会让他跌入万丈深渊! “搜魂之术损伤魂体,无论对谁施术,都可能影响其道基。” 他一开口,林青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泪水瞬间决堤,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师尊……” 岁黎冷眼看着这出“英雄救美”,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看,无论何时,她的“好师尊”总是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护着这位“柔弱”的师妹。 “哎呦喂,标配偏心到天上的师尊出现!经典护女主环节虽迟但到!” 声音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岁黎没理会那声音,只淡淡开口:“师尊此言差矣。正因事关重大,才需雷霆手段,查明真相。 若因惧怕损伤便纵容构陷,日后门中弟子有样学样,我踏云门岂不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今日我岁黎愿以自身道途为赌注,求一个水落石出!” 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那份决绝与坦荡,让扶鹤一时语塞,也让在场许多中立的弟子动容。 扶鹤定了定神,看了泪眼朦胧的林青瑜一眼,撇开目光不再看她。 “青瑜失去本命剑太过悲恸,一时失去了神智这才误以为是岁黎做的。搜魂就不必了,青瑜,给你师姐道歉。” 一句话把所有责任推到了林青瑜身上。 林青瑜紧咬下唇,对于这个局面完全是无可奈何。 “对不起,”她声音细若蚊呐。 岁黎并未立刻接受这句轻飘飘的道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青瑜,那目光透过薄纱,依旧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让林青瑜感到无所遁形,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头。 “师妹的道歉,我收到了。” 岁黎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只是,误会虽解,污名却已传扬开来。今日在场诸位同门皆可为我作证,我岁黎行得正坐得直,与邪术无涉。 还望师妹日后,谨言慎行,莫要再因一时‘悲恸’,便信口开河,徒惹是非。” 这话看似宽容,实则字字如刀。 不仅坐实了林青瑜“污蔑构陷”的事实,更将“失去本命剑就失心疯胡乱攀咬”的标签牢牢钉在了她身上。 日后林青瑜若再有任何针对她的言行,旁人首先想到的,恐怕就是她今日的“失智”表现。 林青瑜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敢再辩驳。 师尊已经放弃了她,她此刻若再闹,只会更加难堪。 “啧啧,杀人诛心啊!这波反击漂亮!既洗清了嫌疑,又给对方扣了个永久性‘失智’帽子,高,实在是高!” 那道声音又活跃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扶鹤脸色也不甚好看,岁黎这番话,连带着他也被隐隐敲打了一番。 他挥了挥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误会澄清,此事就此作罢。都散了吧。青瑜,随我回去静思己过。” 他最后一句是对林青瑜说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和疏离。 林青瑜低着头,强忍着泪水,跟在扶鹤身后,灰溜溜地转身,与来时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判若两人。 围观弟子们窃窃私语着散去,目光在岁黎身上停留片刻,多了几分同情,也多了几分忌惮。 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岁家大小姐,似乎并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旭儿!” 一声悲痛的哀呼声响彻天际。 第74章 自刎 漫天的威压如山一般压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一些修为低下的弟子更是被压到吐出一口血。 扶鹤一挥袖,威压便如潮水散去,不知是为何,她唯独没有帮岁黎扫去威压。 岁黎咽下喉头漫上来的腥甜,她背脊挺的笔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霎时间,一道赤红流光撕裂长空,裹挟着焚天怒焰轰然坠地。 “小辈——偿命来!” 恐怖威压凝成实质,如山崩海啸般向岁黎压去。 地面寸寸龟裂,周围弟子纷纷踉跄后退,唯有岁黎青衫猎猎,指节因攥紧而泛白,唇角却扯出带血的弧度。 “您孙儿将无辜弟子当时祭品献出时,可曾想过偿命?”她齿间溢出血沫,每个字却像淬冰的刀,“我那一剑,正好替他消解罪孽。” 她只射伤了欧阳旭的右肩,并未伤及性命,但谁叫欧阳旭运气不好。 在即将出秘境时被飞舞的藤蔓一鞭砸中,心脉俱毁。 秘境关闭,他连尸身都无法被带出。 “放肆!”老者暴喝,掌风化作赤色巨掌凌空拍下。 千钧一发之际,岁黎突然掷出符篆,周身爆开刺目银光。 巨掌与银光相撞,迸发的冲击波将方圆十丈的青石板尽数掀飞。 烟尘散尽,少女单膝跪地,以剑支撑身体,抬头时眼底翻涌着猩红。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就算扶鹤亲手镇压过岁黎,但也还是不舍得看岁黎被人这样欺辱。 他将岁黎挡在身前,长剑出鞘被握在掌心,寒霜在剑锋跃动。 “欧阳长老,这是我座下的的弟子,岂容你欺负?” “啊啊啊,扶鹤心中还是有女配的啊!这不就站出来为女配说话了么?系统,我就说他们对女配是有感情的!” 那个系统声音冷漠:“哦,那你继续看下去。” 岁黎冷笑,她算是猜出来了这女配指的就是她,但是扶鹤心中有她? 天大的笑话! 欧阳长老怒不可遏。 爱孙惨死秘境,尸骨无存,早已让他理智尽失,此刻只想取了这女子的性命为孙儿陪葬! “扶鹤,你这徒弟我今天一定要她偿命,你若是阻拦我,就是与白玉京作对!哪怕你是洞虚期大能,可我白玉京最不乏的便是天骄!” 扶鹤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剑上的寒芒似乎也随之黯淡了三分。 欧阳长老的威胁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 白玉京底蕴深厚,天才辈出,其整体实力确实足以让他一个洞虚期大能心生忌惮。 为了一个弟子,赌上自己的道途,与白玉京为敌,这值得吗?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权衡。 岁黎性格太过刚烈,行事决绝,不知退让,此次更是惹下滔天大祸。 即便此次保下她,未来也恐怕会生出更多事端,而欧阳长老丧孙之痛已近疯狂,绝不会善罢甘休。 电光火石之间,扶鹤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他周身那凛然护犊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悄然消散。 剑发出一声低微的哀鸣,被他缓缓垂落,最终归入鞘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侧身退开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仿佛在岁黎与他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他不再看岁黎,而是面向欧阳长老,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欧阳长老,”他开口道,“门下弟子岁黎,于秘境中行为失当,致欧阳旭身亡,事后又出言不逊,顶撞于你……确有其过。”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说出了那句决定命运的话:“既如此,她便不再是我扶鹤的亲传弟子。其行其果,自行承担。”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就连暴怒中的欧阳长老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残忍和满意的神色。 “啊啊啊啊啊啊!这什么破师尊啊,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我们女配,他可是洞虚期啊!要是换做女主肯定拼命都会保下她!我们小可怜女配啊!” 可怜? 岁黎在无人可见处,眼中略过一丝满意之色。 她早就想找机会脱离踏云门了,但碍于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现在扶鹤主动提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局面下。 名声上可是她占了上风。 岁黎眨了眨眼,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抬头看向扶鹤,声线低颤:“师尊……” 自从进门后,遇到任何场景岁黎从没有露出这么脆弱的神色,没有流下一滴泪,此刻却泪光盈盈。 扶鹤心中一痛,但是这种情形下他必须“大义灭亲”,方能保住自己的道途。 岁黎看着扶鹤扭头不再看她,脸上一副漠然的神色。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尽的荒凉与自嘲。 陆叙言清楚地将岁黎展现出来的绝望收入眼底,他心疼地蹙眉,为她辩驳:“纵使我师妹有不对的地方,但是欧阳公子也是先残害同门在先,一命抵一命是不是太过残忍? 不如我们将师妹带回去关在冰狱让她好好反省如何?” 扶鹤一挥袖,陆叙言被下禁言咒,支吾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阳长老再无忌惮,狂笑一声:“哈哈!好!扶鹤,你总算做了个明智的选择!小贱人,看你如今还有何倚仗!” 赤色巨掌再次凝聚,携带着比之前更盛的杀机,朝着已无庇护的岁黎当头拍下! 这一次,再无人为她阻挡。 岁黎生生受下这一掌,只觉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她承受不住,长剑深深插入地底,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林青瑜眼眸中倒映着岁黎的惨样,心中充满了畅快,看见岁黎越是悲惨她就越是开心! 腕上瞑轻轻蹭了蹭岁黎的手心。 岁黎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血色密布,愤恨如火:“我就算是死,也绝不承认自己那一剑有错!若是有权势的弟子可以草芥人命,那修仙界岂不是充满了压榨?! 修士的剑应斩断世间一切不公与黑暗,绝不应该对准同门!” 岁黎的话振聋发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在他们呆愣时,岁黎猛然起身,纵身跃向身后万丈深渊。 衣袂翻飞,如蝶陨落。 第75章 蛇渊 岁黎的身影如断线的蝶,坠向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渊壑。 猎猎风声灌满她的耳际,刮得她衣衫破碎,伤口迸裂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 原地只留下一片狼藉,以及岁黎插在地上的那柄孤零零的长剑。 剑身之上,寒霜与未干的血迹交织,映照着在场所有人惊愕的面容。 这下面可是蛇渊,各种毒蛇都有,不管你是什么修为,进去只有一个死字。 谁也料想不到岁黎的性子竟然如此刚烈,宁愿自尽也不愿受到屈辱而死。 “阿黎!” 陆叙言目眦欲裂,挣扎着想冲上前,却被林青瑜死死按住,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扶鹤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看着那抹决绝下坠的倩影,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凿穿,留下一个空洞洞、冷飕飕的缺口。 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大局,为了道途,是最好的选择…… 可为何,那坠落的身影,比当年他亲手镇压她时,更让他心悸? …… 岁黎的身体仍在不断下坠,四周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腥腐气息,那是无数蛇类交织的毒涎与陈旧尸骸混合的味道。 她重重砸入一片黏湿柔软的“地面”。 那是由无数毒蛇纠缠、堆积而成的蛇毯! 在灵力与蛇类的缓冲下,身体并没有遭到巨大的冲击力。 瞑快速变大,缠绕在岁黎腰间,冲着四周的毒蛇吐着信子。 他本身虽是没有觉醒能力的幽冥相柳,但血脉摆在那里,是一道跨越不去的鸿沟,光是血脉的威压就让普通的毒蛇避之不及。 “主人你没必要跃下山崖的,”瞑蹭着岁黎的脸颊,舔舐去脸上的血液。 在岁黎进入云深秘境前,瞑感受到秘境入口旁的山崖底下有很多蛇类的气息。 他没能觉醒能力,本就帮不了主人的大忙,有时候只能看着主人被欺负。 他要变强! 他要保护主人! 因此瞑并没有和岁黎一起进入秘境,而是独自来到了底下历练,岁黎出来后只要用契约召唤,他就能出现。 但是蛇渊实在是太大了,他走了许久也没能探清地形。 岁黎抬头,上方那线微光越来越窄,最终被翻滚的毒瘴彻底吞没。 她陷入了一片永恒的、粘稠的黑暗,只有腰间瞑传来的微凉触感和嘶嘶的警告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动静。 腥腐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钻进鼻腔,试图麻痹她的感官。 脚下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滑腻与蠕动,那是无数毒蛇堆积成的“地面”。 若非瞑散发出的、属于上古凶兽相柳的微弱血脉威压,在她落地的瞬间,恐怕就有无数毒牙撕咬上来。 然而,这威压并非万能。 蛇渊能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地,自有其道理。 “我不跳,他们就会动手。”岁黎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她抬手轻轻抚过瞑冰凉光滑的鳞片,“跳下来,尚有一线生机。留在上面,才是十死无生。” 她喘息着,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逼出侵入的些许毒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这里并非绝对无光,一些散发着幽绿、惨蓝磷光的苔藓和毒蛇的瞳孔,构成了这片深渊地狱诡异的光源,映照出无数扭曲蠕动的蛇影。 瞑的竖瞳在昏暗中闪烁着赤金的光芒,它警惕地环视,驱赶着那些在威压边缘蠢蠢欲动的低级蛇类。 “主人,这里的蛇不对劲……有些家伙,不怕我。” 话音未落,黑暗中骤然亮起两盏猩红的“灯笼”,带着一股阴冷嗜血的气息快速逼近! 那是一条水桶粗细的独角蝰蛇,头顶肉角狰狞,浑身鳞片开合,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音。 它显然不受瞑的血脉压制,或者说,它的凶性压过了对高等血脉的本能恐惧。 “嘶——!” 独角蝰蛇率先发动攻击,粗壮的蛇尾如同钢鞭,撕裂空气,带着万钧之力横扫而来! 岁黎瞳孔一缩,强提一口气,足尖在滑腻的蛇堆上猛地一蹬,身形向后急掠。 同时,她手中寒光一闪,锈雪剑已然在手! “锵!” 剑锋与蛇尾悍然相撞,竟爆出一串火星! 巨大的力量震得岁黎虎口崩裂,长剑几乎脱手,喉头再次涌上腥甜。 她借力向后飘飞,落在另一处稍显“稳固”的蛇堆上,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好强的防御!好恐怖的力量! 独角蝰蛇一击不中,更加狂暴,张开巨口,毒腺鼓动,一股腥臭的毒液如箭般喷射而来! “瞑!” 岁黎低喝一声,腰间黑影一闪,瞑的身体瞬间膨胀数圈,虽远未达成熟相柳的九首巨躯,却也显露出狰狞本相。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不退反进,主动迎上那股毒液,周身腾起一层薄薄的黑色雾气,竟将大部分毒液腐蚀、抵消! 同时,它灵活地缠绕而上,死死绞住独角蝰蛇的颈部,限制其行动!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这边的打斗和血腥味,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蛇渊! 嘶嘶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密密麻麻,如同死亡的协奏曲。黑暗中,亮起了无数双贪婪冰冷的眼睛。 铁线蛇、蚀骨蟒、七彩幻蛇……各种各样的毒蛇,其中不乏一些气息强横、不惧瞑威压的异种,如同潮水般从岩壁缝隙、从尸骨堆中、从黑暗深处涌出,将岁黎和瞑层层包围! 它们被战斗吸引,被血腥味刺激,更被岁黎这个“外来者”鲜活的生命气息所诱惑! 岁黎看着这令人绝望的景象,眼底却燃烧起疯狂的火焰。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将体内那些混乱冲突的蛇毒再次强行压入灵力,冰寒的剑罡又一次染上诡异的暗紫。 “既然都不想让我活……”她低声呢喃,如同对这片深渊,也是对崖上那些人的宣告,“那就看看,是谁先被拖入地狱!” 长剑嗡鸣,她不再保留,身形化作一道紫电寒光,主动杀入了汹涌的蛇潮之中! 剑光过处,蛇血泼洒,断肢横飞。 她像一叶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却始终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以命搏命的狠厉,在蛇群中撕开一道道血口。 瞑也与那条独角蝰蛇缠斗在一起,蛇躯互相绞杀、撕咬,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这是一场残酷至极的消耗战。 岁黎的灵力在飞速流逝,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蛇毒不断侵蚀着她的神智。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杂念,只剩下“生存”二字的纯粹与疯狂。 不知厮杀了多久,她浑身浴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脚下的蛇尸堆积如山,粘稠的血液浸没了她的脚踝。 终于,在又一次挥剑斩断一条偷袭的蚀骨蟒后,她前方的蛇群似乎稀疏了一些。 更远处,透过弥漫的毒瘴,隐约可见一丝不同于磷光和蛇瞳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自然光线! 那是离开的希望! 第76章 活下来 岁黎精神一振,几乎枯竭的身体里又涌出一股力气。 她一剑逼退身前的几条毒蛇,对着仍在苦战的瞑喝道:“瞑,我们走!” 瞑猛地发力,挣脱了独角蝰蛇的纠缠,身形缩小,迅速回到岁黎腰间。 岁黎不再恋战,将最后的力量灌注于双腿,朝着那丝微光,踉跄却坚定地冲去! 身后,是无数不甘的嘶鸣和汹涌追来的蛇潮。 前方,是未知的,却蕴藏着生机的光芒。 她冲破了一层粘稠的毒瘴帷幕,脚下猛地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深渊。 “噗通!” 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包裹了她。 是水!一条地下暗河! 强大的水流冲击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将她带向未知的下游。 她奋力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清新的空气,回头望去,只见那令人窒息的蛇堆,正在视野中迅速变小、远去。 她活下来了。 岁黎趴在冰冷的河水中,任由水流带着她漂流。 她望着头顶那一线逐渐开阔的天空,眼中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冰冷的平静。 崖顶的背叛,蛇渊的厮杀,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她的灵魂。 扶鹤、林青瑜……还有那些冷眼旁观,或是推波助澜的人…… 她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最深处。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待她归来之日,今日种种,必将百倍奉还!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她,冲过嶙峋的怪石,穿过狭窄的洞穴。 岁黎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只能凭着本能紧紧抓住腰间缠绕的瞑,任由水流将她带往未知的远方。 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袭,与体内肆虐的蛇毒交织,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她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渐缓,她被冲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滩上。 岁黎剧烈地咳嗽起来,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呕出几口混合着泥沙和毒血的浊水。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处地下溶洞的边缘,头顶是倒悬的钟乳石,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勉强照亮了这片空间。 空气依旧潮湿,但那股属于蛇渊的浓烈腥腐气息淡了许多。 “主人,你感觉怎么样?”瞑松开了缠绕,滑落到地上,担忧地看着她。 他身上也有不少伤痕,鳞片破损,气息萎靡。 岁黎没有立刻回答,她盘膝坐下,内视己身。 她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 经脉虽然受损,但不知为何没有方才严重,但麻烦的是那几种不同的蛇毒。 它们并未被完全清除或融合,反而在她强行催动下,更深地侵入了五脏六腑和丹田气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没有立刻要她的命,却像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她的生机,也阻断了灵力的自然恢复。 她尝试引动一丝天地灵气,丹田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那几种蛇毒像是被惊动的凶兽,在经脉中躁动起来,让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发黑的血液。 前路似乎又被堵死了。 就算侥幸从万蛇口中逃生,她如今这残破之躯,与废人何异? 一股深沉的疲惫和绝望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崖顶扶鹤那双深不见底的眼,想起了他袖手旁观的抉择。 为了大局?为了道途?真是冠冕堂皇! 恨意如同毒藤,再次疯狂滋长,反而压下了那丝软弱的绝望。 不,她不能放弃!她还没有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岁黎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顾一切的偏执和狠厉。 “我还死不了,”她声音沙哑,对瞑说道,更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她看向溶洞深处,那里幽暗无光,不知通向何方。 “此地不宜久留,蛇渊中的东西未必不会顺流而下。我们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她挣扎着站起身,身形踉跄。 瞑立刻重新变小,缠绕回她的手腕,像一只墨色的镯子,提供着微弱的支撑。 岁黎捡起一旁的长剑,将其当作拐杖,一步一蹒跚地向着溶洞深处走去。 荧光苔藓提供的光线有限,黑暗如同巨兽的口,随时可能将她吞噬。 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偶尔能踩到不知名的骨骸,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她走得极其艰难,每一下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体内的蛇毒不时窜动,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但岁黎咬紧牙关,眼神始终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左右,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狭窄的岔口,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荧光和水汽的清新气息,从其中一个洞口隐隐传来。 岁黎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方向。 通道越来越窄,有时需要她侧身才能通过。 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干燥的苔藓,脚下的水迹也逐渐消失。 终于,在拐过一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头顶有一道狭窄的裂缝,一丝天光从中透下,虽然微弱,却带来了久违的明亮和希望。 石室内相对干燥,角落甚至生长着几簇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蘑菇,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的清冽气息,吸入肺中,竟让她体内躁动的蛇毒稍稍平复了一丝。 “这里……似乎有些特别。”瞑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岁黎也感觉到了。 这石室内的气息,对压制她体内的蛇毒似乎有奇效。 她走到石室中央,那束天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疲惫地靠坐在石壁下,长长吁了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 但危机并未解除。 她看着自己布满污血和伤口的手臂,感受着体内那团混乱而危险的能量。 寻常的疗伤丹药恐怕对她无效,甚至可能打破那脆弱的平衡,导致毒素瞬间爆发。 她必须找到方法,解决这些蛇毒,并且恢复力量。 岁黎的目光落在石室角落那些发光的蘑菇上,又抬头看了看那道透下天光的裂缝。 绝境逢生,或许此地,就是她的一线生机所在。 岁黎闭上眼,开始仔细回忆在典籍中看过的关于各种奇毒、异草以及特殊体质的记载,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解决问题的灵感。 同时,她也分出一缕心神,引导着那微弱的天光灵气,极其缓慢、小心地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 蛇渊没有杀死她,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些将她推入深渊的人,感受恐惧了。 石室中,只剩下她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体内毒素偶尔躁动时带来的细微颤栗。 黑暗中,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淬了血的寒星。 第77章 压制 石室中无法感受到岁月的流逝。 岁黎依靠着那几簇奇异蓝光蘑菇散发的清冽气息,以及头顶裂缝透下的微弱天光,勉强维系着生机,并与体内肆虐的蛇毒进行着拉锯战。 她尝试过许多方法来压制蛇毒。 小心翼翼地采集一丝蘑菇的孢子,引入体内,那清冽气息确实能暂时安抚躁动的毒素,却无法根除,反而像是激怒了它们,引得毒素更加凶戾地反扑,每一次压制都伴随着经脉欲裂的剧痛。 她也曾试图引导那丝天光灵气,但灵气入体,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便引得几种蛇毒疯狂争抢、冲突,几乎让她当场昏厥。 常规的路径似乎都被堵死了。 身体成了一个危险的战场,几种剧毒与她的生命力、以及外来尝试干预的力量混乱地绞杀在一起,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的、随时可能崩溃的平衡。 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灵力更是仿佛被铁索层层捆缚一般,难以调动分毫。 如果不是她意志坚韧远超常人,恐怕早已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自我了断。 “这样下去不行……”岁黎靠坐在石壁下,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因毒素侵蚀泛着乌紫色。 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残破的身体,眼神却并未涣散,反而在一次次失败的尝试中,变得更加深邃、锐利。 绝境,往往能逼出超越常理的想法。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既然无法驱除,无法融合,无法压制,那为何不引导它们,利用它们? 这些蛇毒,每一种都蕴含着极其霸道猛烈的能量,它们在她体内冲突、撕扯,固然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但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活着”的力量? 寻常修士避之不及的剧毒,若是能找到一个方法,将它们的力量化为己用……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 这无异于玩火自焚,不,是在体内豢养数条致命的毒龙,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但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苟延残喘,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救援,或者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室里? 不,她岁黎的命运,绝不能如此! 她再次将心神沉入体内,这一次,不再试图去“对抗”或“清除”,而是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细细感知着几种蛇毒运行的轨迹、冲突的节点、以及它们彼此之间那微妙而危险的制衡关系。 铁线蛇的毒阴寒刺骨,蚀骨蟒的毒腐蚀性强,七彩幻蛇的毒迷乱神识…… 它们特性各异,相互征伐,却又奇异地在她濒临崩溃的经脉中形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时间一点点流逝。 岁黎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潜伏着,观察着。 她发现,当自己引动那蓝光蘑菇的气息时,几种毒素会暂时“团结”起来对抗外敌;而当她试图调动微弱灵力时,毒素又会因争抢灵力而内讧。 平衡……关键在于维持并利用这种平衡,甚至……引导它们冲突的方向。 她尝试不再引入外来的蘑菇孢子,而是极其细微地,用自己的意志,去“触碰”那最为活跃的七彩幻蛇之毒,然后,引导它撞向阴寒的铁线蛇毒。 “噗!” 体内仿佛响起一声闷响,两股毒素猛烈冲突,带来的剧痛让她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 但在这冲突爆发的瞬间,她敏锐地捕捉到,另外几种毒素为了维持整体平衡,会短暂地“安抚”或“压制”冲突的双方。 就是这一刻! 她强忍着灵魂都被撕裂的痛苦,趁机引导那一丝天光灵气,如同最灵巧的游鱼,穿过毒素冲突后暂时出现的“缝隙”,极其微弱地滋养了一下受损的经脉。 有效!虽然过程痛苦至极,风险巨大,但这确实是一条可行的、另类的“修炼”之路! 岁黎的眼睛亮得惊人,那是一种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一丝火光的狂热与执着。 她开始了一次次危险的尝试。 用意志引导毒素冲突,在平衡被打破与重建的间隙,抢夺那一丝修炼和修复自身的机会。 这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次细微的失误,都可能引来毒素的全面反噬。 痛苦成了常态,她甚至开始习惯那种经脉被反复撕裂又勉强粘合的感觉。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死气却逐渐被一种近乎妖异的生机所取代。 那是一种与死亡共舞,从剧毒中榨取生命力的诡异生机。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数月。 岁黎依旧无法调动多少灵力,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对痛苦的耐受度变得极高,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尤其是在黑暗和毒素弥漫的环境中。 她甚至能模糊地“听”到石室外,地下暗河中某些微弱水蛇游动时带起的毒腺鼓动声。 她不再是那个纯粹依靠灵力的修士。 在绝境中,被迫走上了一条前无古人、凶险万分的“毒炼”之路。 …… 岁黎仍然在尝试着不同的方法,正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蚀骨蟒的毒素去“打磨”一段最为淤塞的经脉时,手腕上的瞑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主人,”瞑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警惕,“我感觉到……这石室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很微弱,但很亲切,又很危险。” 岁黎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道混合着冰蓝与暗紫的异光。 她看向石室那幽暗的、未曾探索过的深处。 那里,除了岩石,还有什么? 是新的危机,还是……她在这绝境中,苦苦寻求的另一线生机? 她缓缓站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步伐却带着一种异常的稳定。 岁黎握紧了手中那柄陪伴她经历生死的长剑,剑身映照着她苍白却坚毅的面容,以及那双燃着不屈火焰的眸子。 “走,去看看。” 第78章 夺舍 岁黎的目光投向石室那幽暗未明的深处,瞑所感知到的那丝“呼唤”,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她紧绷的神经。 亲切与危险并存,这感觉与这蛇渊之下的基调如此吻合。 她握紧长剑,一步步向黑暗走去。 通道向下,空气变得粘稠,带着一种古老沉凝的威压,让她体内的蛇毒都为之蛰伏。 这变化让岁黎心头警铃大作。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惨绿色的幽光笼罩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光源来自中央——一具匍匐着的、如同白玉雕琢的庞大蛇类骸骨! 骸骨盘踞,几乎占据半个空间,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凝视闯入者,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而在那巨大的蛇首骸骨下方,压着一小截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指骨,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黑色死寂雾气。 “呼唤……来自那里……”瞑的声音带着渴望与战栗,“同源的气息……但,很虚弱,几乎消散了。” 同源?岁黎心中凛然。 瞑是幽冥相柳血脉,这骸骨和指骨…… 她谨慎靠近,威压如山。 越是靠近,那黑色指骨上的繁复纹路越是清晰,看久了竟让她神魂都有冻结之感。 “后来者……”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念,直接从指骨传入她和瞑的脑海,“同源的血脉……终于……继承吾之……寂灭本源……破此……万载牢笼……” 意念中充满了沧桑、不甘,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 随着意念,那截黑色指骨骤然亮起乌光,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流光,猛地射向瞑! “瞑!”岁黎惊呼,潜意识里觉得不妥,却已来不及阻止。 乌光瞬间没入瞑的体内! 瞑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膨胀收缩,墨色鳞片下透出惨绿幽光,一股远比之前恐怖的寂灭气息爆发出来! 岁黎心急如焚,紧盯着瞑的变化,生怕它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量。 然而,异变陡生! “哈哈哈……终于……终于等到了一具合适的躯壳!” 一个阴冷、狂傲、充满贪婪的意念猛地从瞑体内爆发出来,取代了之前那虚弱的呼唤! 那截指骨所化的乌光,并非纯粹的能量传承,其中竟隐藏着一缕这上古相柳分身残存至今的——恶念残魂! 它所谓的“继承”,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夺舍! “滚出它的身体!” 岁黎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凝聚起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包括那些躁动不安的蛇毒,混合着残存灵力。 化作一道紫黑交杂的凌厉剑气,悍然斩向瞑,不,是斩向那占据瞑身体的残魂! “蝼蚁,也敢阻我?!” 残魂操控着瞑的身体,猛地抬起蛇首,那双异瞳此刻完全被惨绿幽光充斥,充满了暴戾与古老。 它张口一吐,一道凝练的寂灭毒息如同黑色箭矢,迎向岁黎的剑气! “轰!” 两股力量猛烈碰撞,劲气四溢,将周围的尘埃碎石尽数掀起。 岁黎本就重伤未愈,强行催动力量更是伤上加伤。 喉头一甜,鲜血喷出,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之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而那残魂似乎也因为这具身体尚未完全适应,以及岁黎拼死一击的干扰,动作出现了一丝凝滞。 瞑的本体意识在那惨绿幽光下剧烈挣扎,发出模糊痛苦的嘶鸣。 “主……人……” 岁黎听到那微弱的本体呼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狠厉如狼。 她不能倒下!瞑是为了保护她,才跟随她跳下蛇渊,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这上古残魂吞噬! “把它……还给我!” 岁黎低吼,不再顾及自身,将引导毒素冲突的法门催动到极致!铁线蛇毒、蚀骨蟒毒、七彩幻蛇毒…… 数种霸道毒素在她经脉中疯狂冲突、爆炸,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也榨取出一股毁灭性的、混乱的力量! 她周身腾起诡异的紫黑色气焰,皮肤下血管凸起,呈现出中毒的深色。 双眸更是彻底化为一片冰紫,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与敌携亡的疯狂! 她再次扑上,长剑挥舞,不再是精妙的剑招,而是最原始、最野蛮的劈砍! 每一剑都蕴含着数种剧毒冲突爆发的力量,以及她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决绝! “疯子!你这疯子!” 残魂又惊又怒,它没想到这个看似虚弱不堪的人族女子,竟能爆发出如此混乱而强大的力量,更不惜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战斗。 它操控着瞑的身体,喷吐毒息,挥舞蛇尾,狼狈地抵挡着。 “嗤啦!” 一道蕴含蚀骨蟒毒的剑气划过,在瞑的鳞片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残魂发出一声痛吼。 岁黎自己也不好过,强行催动毒素,反噬之力让她七窍都开始渗出黑血,视线变得模糊,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滚出去!” 她嘶哑着,合身撞入“瞑”的怀中,不顾那萦绕的寂灭毒息腐蚀着她的血肉,左手死死抓住“瞑”的颈部,右手长剑调转,剑尖对准“瞑”的眉心——那里是残魂意识汇聚的核心! “你想连同这条小蛇一起杀了吗?!”残魂厉声威胁。 岁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冰冷彻骨:“若它不再是你,我亲手送它解脱,再为你陪葬!” 那决绝的杀意,那同归于尽的气势,终于让这上古残魂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它好不容易等到一具合适的躯壳,若是在此被毁,它将彻底烟消云散! “不——!” 在剑尖即将刺入的刹那,残魂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一道惨绿的幽光猛地从瞑的头顶遁出,试图逃回那即将化为粉末的骸骨之中。 “想走?”岁黎岂容它逃脱! 她强提最后一口气,将体内所有混乱力量逼至指尖,凌空一点! 一道混合了数种蛇毒、她自身精血以及一丝寂灭气息的紫黑色光芒,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了那缕逃遁的残魂! “啊!!!”凄厉的惨嚎响彻石室,残魂在紫黑色光芒的侵蚀下剧烈扭曲,最终“噗”的一声,如同泡影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那具巨大的白玉蛇骨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轰然崩塌,化为齑粉。 岁黎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瞑眼中的惨绿幽光迅速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异色,带着茫然与焦急,向她飞速游来…… “主人……” 第79章 玄蝉散人 疼痛。 岁黎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仿佛永坠寒冰地狱。 唯有体内那些失控躁动的蛇毒,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破碎的经脉中肆意冲撞,带来一阵阵撕裂神魂的痛楚。 与相柳残魂的搏杀,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打破了她体内那脆弱的平衡。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混乱与痛苦彻底吞噬,意识如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时,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突然介入这片狂暴的体内战场。 这股力量并非要强行驱除或镇压那些剧毒,而是带着一种玄妙的、如同星辰运转般的轨迹,轻柔地梳理着她混乱的经脉,抚平那些因毒素冲突和力量反噬造成的创伤。 它像一位高明的织工,耐心地将她破碎的躯体一点点缝合、滋养。 更为奇异的是,这股力量似乎对毒素有着独特的理解,它引导着那些狂暴的蛇毒,包括那一丝新融入的寂灭气息。 让它们不再盲目冲突,而是沿着某种特定的路径缓慢运转,虽然依旧危险,却暂时脱离了即刻爆发的边缘。 剧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但至少,意识重新归于清晰的掌控。 岁黎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温暖的橘色火光,驱散了记忆中蛇渊与石室的阴冷黑暗。 她躺在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简陋竹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干净的、带有淡淡皂角清香的被子。 空气里弥漫着清苦的药香,来源是床边一个小火炉上正咕嘟冒着热气的陶罐。 这是一处干净、干燥的小屋,虽然简陋,却布置得井井有条,与她之前经历的污秽、血腥和绝望截然不同。 她没死。 而且,被人救了。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随即又立刻警惕起来。 是谁? 能在蛇渊附近出没,并恰好救了她? 岁黎尝试动弹一下,浑身却如同散架般剧痛无力,尤其是强行催动毒素的后遗症,让她的经脉依旧传来阵阵灼痛般的空虚感。 轻微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岁黎立刻闭上双眼,只留一条细微的缝隙,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如同受伤后依旧保持警惕的幼兽。 一个身影逆着光走进山洞,身形挺拔,步伐沉稳。 他走到火炉边,熟练地用布垫着,将滚烫的药罐端起,将里面墨绿色的药汁倒入一个粗陶碗中。 然后,他转过身,端着药碗,向石床走来。 借着跳动的火光,岁黎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带着几分落拓和风霜之色的脸,他穿着普通的灰色布衣,身上没有任何宗门标识,气息内敛,岁黎竟一时看不出他的深浅。 “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男子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似乎早已察觉她醒转。 他将药碗放在床边一块平整的小桌子上,“你体内的毒很麻烦,我只能暂时稳住,根除需要很长时间。” 岁黎沉默着,依旧没有完全放松戒备,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直视着他。 “你是谁?为何救我?” 男子对上她警惕而冰冷的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路过之人,碰巧而已。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残破衣物下依旧可见的狰狞伤口,以及那即使昏迷也紧握在手中的长剑,“能在蛇渊中活下来,你的心性非常人可比拟。” 心性? 在忘川河被恶鬼啃噬,在无望深渊日复一日的修炼,早已将她打磨成如今这样。 岁黎下意识摸上腕间,隔着薄薄一层布料,鳞片的触感明显,瞑安静地闭上眼,缩成一个环盘旋在她的手腕上。 “你的蛇不是我不救,是我根本扒拉不下来,”男人瞥了一眼黑蛇。 岁黎抿唇,瞑身上似乎并没有伤口,也不知她昏迷过后瞑发生了什么。 她强撑着力气,掀开薄被,刚要屈膝,一股柔和的灵力已然托住了她的身形,让她无法跪下去。 “救命之恩,不敢不谢。”她声音沙哑,却坚持站着,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折腰的细竹。 男子不再多言,只将药碗又往前推了半分。 “趁热。” 药汁浓黑,气味刺鼻,入口是难以言喻的苦涩,一路烧灼着喉咙滑入胃腹。 岁黎眉头都未皱一下,仰头尽数饮下。 药力化开,一股温和的热流开始在她冰冷的四肢百骸间游走,舒缓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也带来更深的疲惫。 她放下陶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里是何处?” “我的山头,”男子接过空碗,转身清理药罐,动作不疾不徐,“你昏迷了三日。” 三日…… 岁黎心下一沉。 时间比她预想的要久。 “那相柳残魂……” “散了。”男子背对着她,声音平淡无波,“你体内的毒,有一部分便是它的本源寂灭之气,极为棘手。能将其暂时导顺,已属侥幸。” 他果然知道相柳,甚至能辨认出那丝寂灭气息。 岁黎心中的疑团更深。 此人绝非普通路过修士。 她沉默片刻,感受着体内那被强行梳理后,依旧如休眠火山般蛰伏的剧毒。 它们不再狂暴冲撞,却像无数细小的毒蛇盘踞在经脉深处,冰冷而危险。 那股外来的温和力量如同无形的牢笼,暂时看管着这些“囚徒”。 “我名岁黎。”她忽然开口,报上姓名,目光紧锁着男子的背影,“还未请教恩人名讳。” 男子清洗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水流声继续。 他未回头,只淡淡道:“玄蝉。” “您就是玄蝉散人?!” 玄蝉散人是修仙界有名的医修,曾有“阎王叫你三更死,玄蝉留你到五更”。 他是一个宗门的宗主,但是这个宗门叫什么,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甚至有人猜测这是玄蝉散人为了不被各大宗门叨扰想出来的搪塞方法。 “看来我还挺有名,”玄蝉露出一个笑。 何止是有名,似乎就没有这位医修医不好的病。 “师尊,药膳做好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是你?” 第80章 应菱月 “是你?” 岁黎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她面容温婉,眉眼柔和,周身气息纯净。 是她,那个在云深秘境被召唤过来的女子。 应菱月显然也认出了岁黎,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化为温和的笑意,将食盘放在桌上,那是一碗熬得软糯的药粥,散发着谷物与草药的清香。 “原来是你。看来你我确有缘分,”她转向玄蝉,“师尊,这位姑娘就是我之前提起过的,在秘境里遇到的那位……” “原来是她,那你们还挺有缘的,”玄蝉笑着应了一声,“菱月,照看她把药粥用了。” 他交代完,便拿起清理好的药罐,转身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女子。 石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火炉里柴薪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应菱月端起药粥,走到床边,柔声道:“岁黎姑娘,你重伤未愈,体内毒素虽被压制,但仍需好好调养,这药膳于你有益,趁热喝了吧。” 一个人影在窗前一闪而过,门被打开,带起一阵凉风。 只见一个少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径直朝应菱月跑过来,嚷嚷道:“师姐师姐,我要喝我要喝。” 话音未落,他已端起碗仰头便饮,待应菱月伸手欲拦,那碗药粥早已见了底。 “小羽,”应菱月板着一张脸,温柔的眉眼带上了厉色。 微生羽一缩肩膀,手里的空碗差点没拿稳。 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窑址,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床榻上的岁黎,又看着面色不虞的师姐,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师、师姐,你别生气。” 应菱月无奈地看着他,歉疚地对岁黎道:“抱歉,我这就再给你端一碗。” “不用了,”相寻昼端着一碗同样的药粥,手往前伸了伸,挑眉,“还是我早有预料。” 应菱月瞪了他一眼,“预料到了也不拦着点。” 相寻昼将药粥稳稳递到岁黎手中,唇角噙了一丝了然的笑意:“我若拦了,这小子下次照样记不住教训。” 话音刚落,微生羽便闷哼一声,脸色倏地一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他捂住腹部,身形微晃,方才那碗专为岁黎调配的药粥,此刻在他健康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激得他气血翻涌。 “该!”应菱月嘴上斥着,手却已扶住微生羽的手臂,指尖迅速搭上他的腕脉,眉头蹙起,“这粥里加的药药性霸道,与你体质相冲,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抢东西吃。” 微生羽瘪着嘴,有气无力地嘟囔:“我哪知道是药嘛……闻着香……” 岁黎倚在榻上,看着这番热闹,虚弱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相寻昼调笑道:“闻着香的你都要尝尝?那我的虫子闻着香,你要不要也尝尝?” “我才不要,”微生羽头摇成了拨浪鼓,“你的虫子长的奇形怪状的,我才不要。” “嘿,你小子,还嫌弃上了,”相寻昼装作生气想要教训他的样子,“这蛊虫可是千金难买呢!” 微生羽慌忙后退,一个踉跄撞在桌角,整个人往后一仰。 岁黎下意识伸手托住他的后背,这一用力牵动了内伤,让她不由蹙眉轻咳。 “小心些!”应菱月急忙上前扶稳岁黎,又气又急地瞪了微生羽一眼,“岁姑娘身上还有伤呢。” 相寻昼见状,神色也认真了几分。 他仔细端详岁黎苍白的面容,语气中带着关切:“秘境一别时你还英姿飒爽,如今怎会伤得这般重?这毒...非同小可。” “寻昼!”应菱月轻声制止,示意他不要多问。 岁黎却淡然一笑,眼底掠过一丝苦涩:“无妨,不过是被人追杀,不得已跳崖求生罢了。” 应菱月闻言怔住,眼中满是怜惜:“你的师门...难道没有护着你吗?” “师门?”岁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在利益面前,我这个弟子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 应菱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些许。 相寻昼手搭在她肩膀上,无声地安慰着。 应菱月侧眸,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 “师姐,她好眼熟啊,”微生羽突然扯了扯应菱月的衣角,歪着头打量岁黎。 “你怎么会眼熟,你又不出山的,”相寻昼敲了敲他的额头。 “就是眼熟嘛,”微生羽不服气地嘟囔道。 微生羽这句话让石屋内静了一瞬。 应菱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小羽,你怕是记混了,岁黎姑娘先前一直在外,你甚少下山,如何能见过?” “可是……”微生羽挠了挠头,盯着岁黎看了又看,那双清澈的眼里满是困惑,“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声音渐低,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相寻昼一把揽过少年的肩膀,将他往门外带:“行了,别在这儿杵着打扰岁姑娘休息。你不是喊肚子疼?我带你去师尊那儿讨点寻常消食丸。” 微生羽被他带着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又望了岁黎一眼,嘴里兀自嘟囔着。 待两人脚步声远去,应菱月才转向岁黎,歉然道:“小羽性子单纯,说话直来直去,若有唐突之处,姑娘莫要见怪。” 岁黎轻轻摇头,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微生羽消失的门口。 那少年清澈眼眸中的困惑不似作伪,可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 这莫名的“眼熟”,是巧合,还是暗藏着她尚不知晓的关联? “无妨,”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将手中微凉的药粥慢慢饮尽。 药汁苦涩,却带着一股温润的暖意,缓缓抚过她受损的经脉。 应菱月接过空碗,见她眉宇间倦色深重,便柔声道:“你伤势未愈,最需静养。且安心在此住下,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告知于我。” 她替岁黎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 岁黎低声道谢。 待应菱月端着空碗离开,石屋内重归寂静,只余炉火噼啪。 她靠在榻上,窗外是山苍茫的暮色。 体内毒素虽被压制,却如潜藏的暗流,时刻提醒着她前路的凶险。 跳崖的决绝,瞑的未醒,如今都似隔了一层薄雾。 而此刻这方石屋给予的短暂安宁,以及那少年一句莫名的“眼熟”,都成了这迷雾中新的变数。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薄毯。 无论这“眼熟”背后藏着什么,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些许力气。 在这看似平和的山门之中,她需得早作筹谋。 第81章 改变 夜深时,相寻昼提着灯笼送来新的汤药,见岁黎醒着,便多言了一句:“小羽那小子,师尊给他疏导了气血,已无大碍,正在屋里睡着。他今日莽撞,却非有心。” 岁黎接过药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情。 “我知道。” 她顿了顿,终是状似无意地问起,“那位小羽师弟……是一直在山里长大么?” 相寻昼挑眉,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影。 “怎么?真觉得他眼熟?”他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目光却敏锐了几分。 岁黎低头吹着药汁,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随口一问。” 相寻昼笑了笑,也未深究,只道:“或许你们真的见过也未可知,小羽是微生家的,你们都是世家子弟,儿时也有可能见过。” 他言语间似有保留,说完便提着灯笼离开了。 岁黎握着微烫的药碗,心中疑云未散,反而更深。 微生家可不是什么小家族,其中的子弟会不在自己家族修炼,反而在外面宗门修炼吗? 而且为何这少年明明也有弱冠年纪,但表现却像个小孩子? 岁黎端着药碗,指尖在微烫的瓷壁上轻轻摩挲。 药粥苦涩的气味在鼻尖萦绕,她却浑然未觉。 微生家。 这个名字在她心头沉甸甸地坠着。 溟幽大陆世家之一,这样的家族对子弟的培养想来严苛,岂会任由一个弱冠年纪的嫡系在外修行? 这位知名的玄蝉散人还真是有不小的本领。 岁黎想起白日里少年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以及他扑过来时毫无章法的动作,那全然不似一个修士,倒像个懵懂孩童。 疑窦如藤蔓缠绕心头。 踏云门 飞舟缓缓停靠在接引台上,熟悉的灵气扑面而来,却带着一丝陌生的疏离。 陆叙言闭了闭眼,将那份沉甸甸的酸涩压下心底。 “师兄?”林青瑜关切地轻唤,手在他眼前轻轻挥动,打断了他的出神。 她捕捉到他眉宇间那抹未来得及敛去的怅惘,心中顿时一刺。 她知道,他又想起岁黎了。 那个已经死了,却依旧阴魂不散的人。 陆叙言回过神,目光从云雾缭绕的山门收回,落在林青瑜脸上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没了。 “无事,”他声音平稳,“只是没休息好。” 林青瑜勉强笑了笑,指尖却暗暗掐入手心。 她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那里面曾对她展露过的些许温和,此刻尽数被一种她无法触及的遥远所取代。 岁黎……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像个祸害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怨怼,正想再说些什么,陆叙言却已转身,走向正在组织弟子下船的执事。 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绝,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只是她的错觉。 山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袂。 踏云门的一切似乎都与当年别无二致,可那个曾拍着胸脯,笑着说要“罩着他”的明媚少女,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而他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也如同这山间终年不散的云雾,模糊,沉重,却又无处不在。 他刻意遗忘了很多,唯独她的鲜活,如同烙印。 林青瑜看着他融入弟子们的背影,目光微黯。 她不会让一个死人,永远挡在她的路上。 陆叙言步下飞舟,脚踏在坚实的青石板上。 远处,钟声悠扬响起,回荡在群山之间,像是在迎接,也像是在哀悼一段早已逝去的时光。 他抬眼望去,目光穿过层层殿宇,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发带飞扬,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少女。 “陆叙言!” 温明屿大步流星走来,耳坠的黑羽前后晃荡着,他不顾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径直向陆叙言走去。 陆叙言不自觉蹙起眉头,语气略带警告:“你该叫我师兄。” 温明屿黑眸冷沉,里面似乎酝酿着风暴,“岁黎呢?!她怎么了!” 闻言,陆叙言微微一愣,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他狼狈地撇开眸,不敢直视温明屿。 林青瑜上前一步替陆叙言解围:“师姐她……被人追杀宁死不屈,跳下了蛇渊。” 每说一个字,温明屿反而更加平静,但就是这种平静才更让人心里发怵。 温明屿听完林青瑜的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先是压抑在喉间,随即越来越响,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在接引台上回荡,让周围原本嘈杂的弟子们都安静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宁死不屈?跳下蛇渊?”温明屿重复着这两个词,黑沉沉的眸子转向陆叙言,“你也这么觉得?” “我……”陆叙言唇角蠕动了一下,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青瑜被温明屿的气势所慑,脸色白了白,但仍强自镇定道:“师兄,我知道你与师姐感情深厚,难以接受,但当时情况危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温明屿猛地扭头,目光锐利如箭,射向林青瑜。 “看见她被逼到绝路?看见她如何‘不屈’?还是只看见她跳了下去?”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师妹,你倒是说说,当时逼她的人,是谁?” 林青瑜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求助般地看向陆叙言。 这温明屿是发了什么疯,之前岁黎被他们挖去灵根,也没见他多么在乎岁黎啊! 现在又是假惺惺地关怀什么? 陆叙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疲惫和混乱。 “阿黎她杀了白玉京的人,我们保不了她!她不愿意受辱,自己跳下了蛇渊。” 他这句话,像是承认,又像是逃避。 蛇渊是什么地方? 毒蛇遍布,随便一条都有数种毒素,更别提里面一些大家伙了,那可是能轻轻松松夺去人命! 第82章 特殊体质 “反正,她本该是个死人才对,”陆叙言凑近温明屿,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在那个晚上就该死了。” 温明屿侧眸,正好看见陆叙言温和的面容,眼睛里却带着寒意。 “变数消失了……也好,”陆叙言眼里的迷茫一扫而过。 温明屿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声,一扫先前的阴郁,“你说的对,变数,消失了也好。” 温明屿甩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陆叙言僵立在原地。 林青瑜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中那股因岁黎之死而稍稍平息的嫉恨,再次翻涌上来。 “大师兄,命运如此,你也别太过伤心了,”她柔声劝慰,试图伸手去触碰陆叙言的手臂。 陆叙言在她碰到之前,微不可查地侧身避开。 “我没事,”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那样温柔,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林青瑜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最终缓缓收回。 她看着陆叙言独自走回的背影,那背影挺拔依旧,却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知道,有些东西,因为岁黎的“死”,变得不一样了。 陆叙言心底某些被压抑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东西,似乎随着岁黎的坠落,而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变化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恐惧。 她必须做点什么。 林青瑜眼神闪烁,快步走向自己的居所。 她需要联系那个人。 那个确保岁黎永远无法再成为障碍的人。 虽然对方信誓旦旦,说蛇渊之下绝无生还可能,但二人态度的变化,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需要再次确认,需要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岁黎并没有睡觉,她挽起袖子,看着乖乖盘旋在手腕上的瞑,指尖轻轻扫过鳞片。 “难不成是在吸收传承?”岁黎自言自语。 她掀开被子下床,窗外明月高悬,月光如柔纱,山间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忽然,远处一处奇异的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 远处,一片竹林在月华下呈现出异样,并非所有的竹子都在均匀地吸收月华。 而是其中一小片区域的翠竹,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贪婪地吞噬着银辉。 月光仿佛凝成了实质的涓流,环绕着那几株竹子缓缓盘旋。 竹叶在以不正常的频率轻微震颤,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像是无声的欢鸣。 岁黎瞳孔微缩。 这种景象……不像是寻常的草木吸纳月精,倒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引导和掠夺。 岁黎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如同夜色中的一缕轻烟,向那片竹林潜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里灵气的异常流动。 并非狂暴,而是一种深沉、有序的汇聚,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中心形成。 她隐匿自身气息,借着竹影的掩护,悄然靠近。 然后,她看到了竹林间空地上的身影。 是那个名叫微生羽的少年。 他并未像岁黎想象中那样在打坐修炼,反而是……睡着了? 他靠坐在一株最为粗壮的翠竹下,蜷缩着身体,月光如乳白色的溪流,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 他的呼吸绵长而平稳,面容在月华笼罩下显得格外安详,甚至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 然而,周身散发出的灵气波动,却与这纯净的表象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深沉、古老,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威压的气息。 岁黎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她发现,月光并非直接被他吸入体内,而是在他周身循环一圈后,剔除掉某些驳杂的部分,只留下最精纯的月华之力,才缓缓融入他的经脉。 这个过程浑然天成,仿佛是他身体的一种本能。 “无意识的状态下,自主淬炼月华……”岁黎心中震动。 “这只是他的特殊体质罢了,”玄蝉散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岁黎身边,他看着微生羽的背影,又看了看岁黎,意味深长道,“像你一样,也有特殊体质。” 他是何时来的? 她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到。 岁黎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心里因玄蝉散人的话掀起惊涛骇浪,难不成是他看出了自己身上有鬼气? 玄蝉散人笑了笑,“你的身体修复速度是常人的千万倍,换句话来说,受伤了也能自动愈合。” 玄蝉散人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岁黎耳边炸响。 先前所有不对劲的地方似乎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难怪无望深渊秘境里的传承看起来没用。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能自动愈合这可不是小能力,万一流传出去,难免会有丧心病狂之人动用禁术。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茫然:“散人何出此言?晚辈只是恢复得比常人稍快些,或许是此前服用过某些固本培元的灵药……” 玄蝉散人抚须轻笑,那笑声在寂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并未反驳,也并未深究,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月光下酣睡的微生羽,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的闲谈。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人生来便与众不同,承载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力量或宿命。” 他语气平和,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小羽如此,你,亦如此。” 他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岁黎一眼:“过于特殊,有时是天赋,有时……却是催命符。懂得藏拙,方能长久。”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岁黎瞬间清醒。 玄蝉散人真的没有发现她的秘密吗? 岁黎不知道,也不敢赌。 “多谢散人提点,晚辈谨记。”岁黎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玄蝉散人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消失在竹林深处,来得突兀,去得也飘忽。 岁黎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拂,她却觉得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第83章 暗金色纹路 次日清晨,山间起了一层薄雾,呼吸间带着清新的青草味。 相寻昼依旧来送药和早膳,他刚进来就看见原本应该在休息的岁黎居然在院子里练剑。 手上拿着的那柄剑不是秘境中那柄普通的铁剑,而是一柄看似布满铁锈,但浑身却散发着威压的剑。 “不愧是岁家之人,”两声鼓掌声响起。 岁黎并未理会,而是继续练这套剑法,一招一式都极尽完美。 宋闻声也倚在树旁看着岁黎练剑。 岁黎的招式并不快,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 锈剑破开晨雾时,竟隐隐发出龙吟般的低鸣,剑身那些看似腐朽的凹痕在流转间捕捉着天光,映出万千细碎的金芒。 相寻昼将食盒轻轻放在石桌上,他凑近了宋闻声,啧啧两声:“多认真啊,要是被我师尊发现自己的病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定要吹胡子瞪眼!” 岁黎恍若未闻,最后一式“归云”收势时,锈雪尖端陡然迸发出一道凝实的剑气,将三丈外枝头的一片新叶精准地剖成两半。 叶片翩然坠落时,她方才转身,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相寻昼看着那被精准劈开的叶片,摇头叹气,声音却故意扬高了几分,好让某人能听见。 “瞧瞧,这剑气控制的,真是精妙绝伦。只可惜啊,用这般锋利的剑气去切叶子,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顺便还糟蹋了自己的身子?” 宋闻声没搭话,眯起双眸,盯着岁黎的脖颈处。 只见白皙的脖颈上,不知何时浮现出诡异的暗金色纹路,正沿着血管缓缓蔓延。 岁黎仿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手掌掩盖住那里的纹路,但还是有一点蔓延出手掌。 见她这突兀的动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相寻昼一脸疑惑地看着岁黎的手掌,“你怎么了?毒又反噬了?” “没有,”岁黎短促道,平复着在体内游走的剑气。 相寻昼一脸狐疑,凑得更近了,试图扒开岁黎的手:“没有?那你遮什么,让我看看!要是有什么事我要告诉我师尊的!哎呀我就说不能这么早练剑……” 岁黎侧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眉头皱了皱,“说了无事。” “你这‘无事’两字可没有多少信服力!”相寻昼叉腰,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岁黎姑娘,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啊!” 宋闻声抱臂倚着树干,忽然轻笑一声。 他指尖随意地拨开额前碎发,晨光落在他神采飞扬的眉眼间。 “相寻昼,你这话可不对,”他声音清朗,带着点儿懒洋洋的调子,“岁黎姑娘这一剑‘归云’,剑气凝而不散,三丈外分叶无声,这哪是糟蹋身子?分明是剑气淬体,疏通经络的上乘法门。” 相寻昼立刻扭头瞪他:“宋闻声!你到底是哪边的?她中的什么毒你不清楚?这时候练剑,跟火上浇油有什么区别?” “哎,你这人……”宋闻声笑着摇头,踱步走到石桌边,顺手掀开食盒盖子,嗅了嗅,“你师姐的‘清心莲子粥’?火候差了点。” “你别打岔!”相寻昼一把拍开他试图去拈糕点的手,又转向岁黎,苦口婆心,“岁黎姑娘,你听听劝,回去躺着行不行?你这脸色,白得跟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 岁黎握着锈雪剑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但声音依旧平静:“我自有分寸。” “分寸?什么分寸?”相寻昼夸张地比划着,“是练剑练到脖子冒金纹的分寸吗?” 他说着又要凑上前。 宋闻声却抢先一步,挡在了相寻昼和岁黎之间。 他没看岁黎遮掩的脖颈,反而抬手,用指尖轻轻拂过方才被剑气剖开的树枝断口,动作漫不经心。 “相寻昼,你眼神不行啊,”宋闻声挑眉,指尖捻了捻那平滑如镜的切口。 “这剑气,至纯至净,驱邪化瘀倒是正好。说不定正是对症下药呢?” 他话尾微微扬起,意有所指,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岁黎依旧紧握剑柄的手。 岁黎抬眸,与宋闻声视线一碰即分。 相寻昼被他这番歪理说得一愣,随即跳脚:“宋闻声!你少在这里故弄玄玄!什么驱邪化瘀,你当这是……” “是什么?”宋闻声忽然转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意气风发又带着点儿挑衅,“相大夫,要不咱俩打个赌?就赌岁黎姑娘这剑练完之后,脉象是稳了还是乱了?赌注嘛……你药房里那坛‘醉春风’归我,如何?” “你想得美!”相寻昼气得差点去揪他耳朵,“那是我师尊的宝贝!再说了,谁要跟你赌这个!岁黎姑娘是病人,不是你的赌具!” 宋闻声哈哈一笑,灵活地躲开相寻昼张牙舞爪的手,身形一转,又靠回了树干上,抱臂看着岁黎,眼神亮晶晶的:“怎么样,岁黎姑娘?我这番见解,可还入得耳?” 岁黎沉默片刻,终是松开了掩住脖颈的手,那暗金纹路似乎淡去些许。 她将锈雪剑归鞘,发出轻微一声“咔哒”。 “宋公子眼力过人,”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紧绷,走到石桌旁,端起了那碗莲子粥。 相寻昼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一脸茫然,看看岁黎,又看看一脸得意的宋闻声,最终哀嚎一声:“不是,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就我一个人是傻子吗?” 宋闻声冲他扬了扬下巴,笑容愈发灿烂:“知道就好。” 第84章 复发 相寻昼看着岁黎当真坐下开始用粥,宋闻声则优哉游哉地靠在树边,一副“万事皆在掌握”的模样,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悻悻地坐到岁黎对面,盯着她喝粥的动作,眉头拧成了疙瘩。 “慢点喝,小心烫,”相寻昼忍不住絮叨,随即又压低声音,凑近些。 “岁黎姑娘,你跟我说实话,宋闻声那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于你这毒,还是你这剑?” 岁黎执勺的手微微一顿,长睫低垂,未曾抬眼。 一旁的宋闻声耳尖微动,嗤笑出声:“相大夫,背后打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要你管!”相寻昼头也不回地呛了一句,依旧执着地看着岁黎。 岁黎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雾气氤氲了她清冷的眉眼。 “只是寻常练剑,”她道,声音平淡无波。 “寻常?”相寻昼音量忍不住拔高,“哪家寻常练剑会练出脖子上的金纹?那纹路我看着就邪门!宋闻声还说是什么驱邪化瘀,我信他个鬼!” 宋闻声踱步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在石桌另一边,顺手从食盒里摸出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含糊道:“相寻昼,你师尊难道没教过你,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剧毒之物七步内必有解药,至阴之地往往孕育纯阳之宝。有些看着吓人的东西,未必是坏事。” 他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岁黎执勺的右手手腕,那里,一抹极淡的、与脖颈处同源的暗金悄然隐没在袖口之下。 岁黎端碗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相寻昼没留意到这个细节,只被宋闻声的话带偏了思路,他拧着眉思索:“你是说以毒攻毒?不对啊,岁黎姑娘中的一个是‘缠丝’,最忌经脉运行过剧,她这般催动剑气,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宋闻声打断他,将剩下的半块糕点丢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眼见未必为实。说不定岁黎姑娘天赋异禀,另辟蹊径呢?”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挺拔张扬的轮廓,“再说了,岁家剑诀名动天下,有些外人看不懂的秘术,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听着像是解释,却又更像是在提醒什么。 岁黎终于抬起眼,看向宋闻声。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宋闻声冲她眨了眨眼,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味。 “宋闻声!”相寻昼被他这态度弄得心头火起,“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岁黎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我师尊定饶不了你!” “哎呀,我好怕啊。” 宋闻声故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随即敛了玩笑神色,正色对岁黎道。 “不过岁黎姑娘,相寻昼有句话没说错,病人确需谨慎。这剑练也罢,不练也罢,尺度如何,你心中当有杆秤。” 他这话说得认真,倒让人摸不透他究竟是劝阻,还是别的什么。 岁黎放下已空的粥碗,用绢帕拭了拭嘴角,动作优雅从容。 “多谢提醒,”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一脸担忧的相寻昼和看似随意实则目光锐利的宋闻声,“我累了,回去歇息。”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厢房走去,背影挺直,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一番言语交锋未曾发生。 相寻昼看着她离开,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 宋闻声却看着岁黎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低声自语,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岁家,锈雪剑,还有那暗纹,有意思。” 他转头,见相寻昼还在那里兀自烦恼,便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膀:“行了相大夫,病人回去休息了,你这郎中也该去研读医书了。 走走走,我陪你去药房,看看那坛‘醉春风’到底藏得多严实。” “宋闻声!你给我滚出去!” 相寻昼被宋闻声半推半搡地往院外带,嘴里还在不依不饶:“你别想打那坛酒的主意!我告诉你,我师尊在坛口下了禁制,除了他没人能打开……哎你慢点!” 宋闻声手上力道不减,笑得没心没肺:“禁制不就是用来破的?小爷我最近正好手痒。” 两人拉扯间,谁也没注意到,已经走到廊下的岁黎脚步几不可查地踉跄了一下。 她迅速伸手扶住廊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小腹。 脖颈上,那原本淡去的暗金纹路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如同活物般缓缓扭动,甚至隐隐向上蔓延至下颌边缘。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内力压制,却发现丹田处气息滞涩,一股阴寒与灼热交织的怪异痛感猛地窜起,让她眼前骤然一黑。 “唔……” 一声极压抑的闷哼还是逸出了唇瓣。 声音虽轻,但在清晨寂静的院落里却格外清晰。 正与宋闻声纠缠的相寻昼猛地停下动作,豁然转头:“岁黎姑娘?” 宋闻声也收敛了玩笑之色,目光锐利地投向廊下那道略显单薄的身影。 岁黎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绷紧,没有回应。 相寻昼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宋闻声了,快步折返,语气急切:“你是不是又毒发了?我就说不能练剑!快让我看看!” 他伸手想去扶岁黎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岁黎的瞬间,宋闻声却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相寻昼的手腕。 “慢着,”宋闻声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复之前的轻快。 他盯着岁黎的背影,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凝重。 “她现在的状态,你最好别随便碰她。” “宋闻声你放开!都什么时候了!”相寻昼试图挣脱,却发现宋闻声的手像铁钳一样牢固。 宋闻声没理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看着岁黎周身那几乎微不可察、却扰动了晨雾气流的细微波动,以及她扶着廊柱的手背上,若隐若现的暗金纹路。 那纹路似乎在汲取着什么,又像是在抵抗着什么。 岁黎缓缓转过身,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但她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冷冽和警惕。 她的目光掠过焦急的相寻昼,最终定格在宋闻声脸上。 “相公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你知道‘缠丝’之毒,发作时是何等光景吗?” 相寻昼一愣:“‘缠丝’入脉,如万蚁噬心,痛痒交加,内力滞涩,典籍上是这么记载的。你……” 他看着岁黎虽然痛苦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寻常人若中“缠丝”,毒发时早已蜷缩在地,痛苦不堪,绝无可能像岁黎这般克制。 宋闻声松开了相寻昼的手腕,上前一步,与岁黎隔着几步距离对视。 他脸上惯常的漫不经心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和锐利。 “典籍记载,未必是全部。”宋闻声缓缓道,目光落在岁黎脖颈的金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