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荒村养媳妇,加点成圣》 第一章 你要媳妇不? 大夏王朝,北疆荒原。 边境,大荒村。 许山裹紧身上那件缝补过三次的羊皮袄,蹲在地窖口清点最后那点家当。 “三袋黍米,半缸腌菜,两条风干肉,啧,这开局难度是不是高了点?” 穿越过来已经一个多月,他依然不习惯这里的严寒和贫困。 原身是个猎户,父母病逝,只留下这间破屋和几亩薄田。 地窖角落有个朽木箱子,许山掀开箱盖时愣了愣。 底层压着件叠得齐整的锦袍,玄色底料上用金线绣着云纹,尽管陈旧却依然能看出不凡做工。袍子下面压着一封火漆信。 “老许头还有这宝贝?”他抖开信件,眉头渐渐拧紧。 信是十年前写的。 原来他那病死的父亲曾是京城四品御史,因弹劾权贵遭构陷,带着怀孕的妻子连夜出逃,最终在这边境小村隐姓埋名。 信件末尾的警告格外刺眼:“各地张贴海捕文书,赏银百两,见者格杀勿论。” 许山吹了个口哨:“好家伙,穿越附赠通缉大礼包。”他指尖搓过锦袍的金线绣纹,脑子里已经闪过十七八种被官兵围剿的画面。 正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就跑路,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许家小子!快开门!” 许山闪电般把锦袍信件塞回箱底,刚爬出地窖,木门就被撞开。 里正陈大牛带着满身风雪冲进来,反手插上门栓。 “村西苏家出事了!”老汉喘着粗气,“她男人前天进山打猎遇上暴雪,今早才找着尸首,让熊瞎子祸祸得就剩半截身子!” 许山眼皮一跳:“哪个苏家?” “还能哪个!就村西头那个去年刚嫁过来的小媳妇苏婉家!” 陈大牛跺跺脚,“现在屋里就剩半罐粗盐,还有个八岁的小姨子苏晴饿得直哭!张屠户那混账下午就去踹过门,说欠他的三斤猪油该还了,拿不出粮就拿人抵债!” 许山眉头一挑。苏婉他倒是知道的,去年嫁过来时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半个村的小伙子都酸得牙疼的新媳妇。 许山突然笑了:“您老该不是要我去英雄救美吧?瞅瞅我这屋,耗子进来都得哭着走。” “别跟我耍贫嘴!”陈大牛压低声线,“你爹在的时候村里谁不服气?你小子去年独猎野狼的胆子哪去了?现在就去苏家把人接来,拜堂成亲!” 许山差点被口水呛着:“闪婚也没这么快的吧?” “张屠户明天肯定抢人!只有你娶了苏婉,借着许家名头才能镇住他几天!”陈大牛猛地抓住他胳膊,“知道你难,但这节骨眼上……” 窗外风声凄厉,像极了几里外饿狼的嚎叫。 许山脑海里闪过那件锦袍,又闪过地窖里那点可怜的存粮。 最后定格在张屠户那张横肉丛生的脸,那屠夫手里可真有刀的。 “成交。”许山突然咧嘴,“不过得加钱,以后村里猎队得分我双份肉。” 陈大牛瞪眼:“你小子趁火打劫?”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许山作势要开门送客。 “成!”陈大牛咬牙,“我去接人!” 半个时辰后,柴门再次被撞响。 陈大牛一手一个扶着两个女子进来,转身就跑:“好好过日子!明日我来主持婚仪!” 许山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姐妹花,心里骂了句脏话。 苏婉确实俊俏,哪怕面黄肌瘦也掩不住五官精致,但那个头才到他胸口的小丫头苏晴,正攥着姐姐衣角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灶台在那儿,自己煮粥。”他指指墙角陶瓮,“米在缸里,管饱不管好。” 姐妹俩愣在原地不敢动。 许山叹口气,亲自舀了半碗黍米下锅。 等粥沸的功夫,他瞥见苏婉冻裂的手背,又把自己那件破袄递过去:“穿上。病倒了还得花钱请郎中。” 粥香弥漫时,小丫头忽然吸着鼻子哭了。 许山蹲在她面前做了个鬼脸:“再哭就往你粥里撒辣椒面。” 苏晴吓得打嗝,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土炕让给姐妹俩睡,许山自己铺了干草打地铺。 半夜却被细微响动惊醒,苏婉正抱着破毯子站在草铺前。 “陈里正说……说得同房才算成亲。”女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郎君若嫌弃,我、我睡灶房就好。” 许山盯着房梁看了三秒,突然翻身坐起:“炕上去。” “什么?” “我说炕上去!”他没好气地拎起毯子,“挤一挤冻不死人!但约法三章,不准抢被子不准打呼噜不准流口水!” 苏婉懵懵懂懂被推回炕上。等许山真的挤在身边躺下,她整个人僵成了木头。 黑暗中,许山忽然轻笑:“放心,我就算要占便宜也不挑这时候,跟搂着柴火棍似的有啥意思?” 女子噗嗤一声,又赶紧捂嘴。 许山闭眼盘算明天怎么对付张屠户,忽然觉得怀里钻进来个冰凉的身子。 他刚想开口,却被脑海中的提示音打断。 【叮!佳偶天成系统激活!】 【检测到宿主完成婚约,获得情缘点+10】 【当前情缘可兑换:体魄强化(10点)】 许山差点笑出声,这穿越福利到账得也太及时了!当即默念:“兑换!” 暖流突然从四肢百骸涌起,仿佛每个细胞都在欢呼。 他清晰感觉到肌肉在变得结实,寒冷带来的僵硬感迅速消退,连视力都突然清晰到能看清屋顶茅草的纹路。 怀里的女子轻轻“咦”了一声:“郎君身上好暖和!” 许山低头看见对方冻得发青的嘴唇,下意识将人搂紧了些。 苏婉耳尖突然通红,却往他胸口贴得更近。 【情缘点+1】 【情缘点+1】 连续提示音中,许山笑着摇头:“买一送一?这系统还挺实惠。” 他听着窗外渐歇的风雪声,感受着怀里逐渐回暖的身子和体内奔涌的力量,忽然觉得这个冬天或许也没那么难熬。 “睡吧。”他拍了拍女子单薄的背脊,“明天还得打土匪呢。” 苏婉迷茫抬头:“土匪?” “比土匪还麻烦。”许山给她掖好被角,“是惦记我媳妇的癞皮狗。” 第二章 杀熊立威 天刚蒙蒙亮,许山就被屋外的议论声吵醒。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一夜无梦,浑身充满力量,连寒冷都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体魄强化效果显著,建议尽快适应新增力量】 系统提示在脑海闪过时,许山正单手拎起那口平时需要双手才能搬动的陶瓮。苏婉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小声惊叹:“郎君好力气。” “天生的。”许山面不改色地撒谎,顺手把陶瓮放回灶台。 屋外,几个村民正聚在井边议论纷纷。 “听见昨夜的怪声没?深山里肯定出大事了!” “张屠户昨晚在酒馆发了好大脾气,说许家小子抢了他的人,这事没完……” 许山挑眉,正要细听,却见里正陈大牛敲着铜锣从村头跑来。 “所有猎户集合!深山里传来怪响,得去探个明白!” 半个时辰后,村里十来个猎户聚在打谷场上,个个面带忧色。 “去年冬天就有狼群下山叼走牲口,今年可别更糟。” “可能是熊瞎子,这时候的熊最凶,苏家那男人可是才死于熊口啊!” 陈大牛连问三声谁愿进山探查,人群一片沉默。几个年轻猎户偷偷瞄向张屠户家的方向,显然有所顾忌。 许山忽然出声:“我去。” 众人愕然转头。这个父母死后就再没进过深山的年轻人,此刻却站得笔直。 “你?”老猎户赵叔皱眉,“山子,不是叔小瞧你,深山里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总得有人去。”许山拍拍腰间砍刀,“再说家里添了两张嘴,总不能饿着。” 真实原因他没说:需要测试系统强化的身体,需要立威震慑张屠户,更需要让村里人知道,许家不是好惹的。 最终,王虎王豹两兄弟站了出来:“我们跟山子去。” 三人简单准备后便踏入山林。越往深处走,树木折断的痕迹越多。王虎蹲下查看一个足有脸盆大的脚印,脸色发白:“真是熊瞎子,还是个大个子!” 王豹紧张地握紧弓弩:“听动静就在前面山坳里。” 许山深吸一口气,率先向前走去。 山坳中,一头足两人高的棕熊正焦躁地撞击树干。它显然因饥饿提前结束冬眠,胸前的白毛沾着血迹,双眼通红。 “退!”王虎低喝一声,“这畜生疯了吧!” 巨熊却已发现三人,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扑过来! 王虎王豹慌忙后撤,许山却迎熊而上! “山子你找死啊!”王豹惊呼。 巨熊扑来的瞬间,许山侧身闪避,同时全力一拳砸在熊鼻上! “嗷!”巨熊痛吼一声,熊鼻是薄弱处,这一拳让它更加狂暴。 许山趁势拔刀,灵活躲过熊掌拍击,反手一刀劈在熊关节处! 砍刀入肉三分,鲜血喷涌。巨熊狂性大发,追着许山连连扑击,碗口粗的树干被熊掌一拍即断。 王虎王豹远远放箭,但箭矢大多被厚皮弹开。 许山却越战越勇。系统强化的身体反应极快,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攻击。他看准机会又是一刀,正中熊眼! “吼!”巨熊疯狂乱撞,许山被熊掌边缘扫到肩膀,踉跄几步却站稳了。 “好硬的皮!”他啐了一口,再次迎上。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当许山最后一刀刺入巨熊咽喉时,这头庞然大物终于轰然倒地,震起一片积雪。 山林重归寂静。 王虎王豹从树后探出头,看着站在熊尸旁的许山,满脸难以置信。 “独……独力杀熊?”王虎声音发颤,“许山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许山甩了甩刀上血迹,咧嘴一笑:“可能是娶媳妇给的力气?” 回村路上,两兄弟抬着熊尸前段,许山扛着最重的后腿部分,依然步履轻松。 消息比他们先一步传回村子。当许山拖着巨熊走进村口时,整个大荒村都沸腾了。 村民围上来,看着那头比牛还大的熊尸,发出阵阵惊呼。 “真是独力杀死的?” “许家小子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许山在人群中看到了张屠户。那屠户站在肉铺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手中剔骨刀捏得死紧。 许山冲他露齿一笑,拍了拍身旁的熊尸。 张屠户冷哼一声,转身摔门进屋。 “明日分肉!”里正陈大牛高声宣布,“按老规矩,杀熊者得大半!” 人群中响起一片赞同声。几个老人看向许山的目光充满敬佩,年轻人则满是崇拜。 许山感受着周围目光的变化,知道第一步立威成功了。 但他没注意到,人群外围,一个陌生面孔的货郎正悄悄观察着他,随后快步离开村子。 【初步建立威望,情缘点+5】 【危机临近,请尽快提升实力】 系统提示让许山眉头微皱。他看向张屠户紧闭的房门,知道这事还没完。 “不过嘛,”他低声自语,拍了拍熊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次日清晨,打谷场上人头攒动。 全村老小都聚来看热闹,目光聚焦在场中央那具庞大的熊尸上。许山正在磨刀,王虎王豹在一旁帮忙。 里正陈大牛敲响铜锣:“按老规矩,杀熊者得五成,余下全村平分!” 张屠户带着三个壮汉挤进人群:“慢着!”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张屠户踢了踢熊尸,皮笑肉不笑:“许山,你一个多月没进山的人,真能独力杀熊?别是捡了别人陷阱里的便宜吧?” 许山头也不抬地继续磨刀:“张屠户要是眼神不好,我可以帮你把熊眼珠子挖出来瞧瞧伤口新旧。” 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张屠户脸色一沉:“就算是你杀的,村里规矩见者有份!我昨天也出了力吓唬这熊。” “你出什么力了?”许山终于抬头,“出嘴皮子力?” 哄笑声更响了。张屠户恼羞成怒,猛地拔出腰间剔骨刀插在案板上:“今天这熊,我要前半扇!”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张屠户带的三个壮汉也亮出家伙。 许山却笑了。他站起身,手中砍刀随意一挥,精准地削下熊掌扔给王虎:“虎子,接着!这玩意炖汤最补。” 完全无视张屠户的威胁。 第三章 暗流涌动 张屠户暴喝一声抢上前来,许山突然反手一刀劈在案板上! “咔嚓”一声,三寸厚的木案板竟被齐齐劈成两半!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深深嵌入砧木,刀柄兀自颤动。 全场鸦雀无声。 许山慢条斯理拔回刀:“想要熊肉?可以。”他刀尖指向张屠户,“按老规矩,打赢我,全归你。” 张屠户盯着那被劈开的案板,喉结滚动。他自问做不到这一刀的力量。 陈大牛适时站出来打圆场:“都是乡里乡亲,动什么刀枪!按老规矩分,许山得五成,剩下的全村平分!” 许山却道:“等等。”他刀尖一转,利索地卸下两条肥厚的后腿,扔给旁边几个老人:“李爷,赵婆,接着!过年包饺子吃。” 老人们又惊又喜,连连推辞。 “拿着。”许山朗声道,“我许山今日杀熊,全赖乡亲们平日照应。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大伙!” 这番话立刻赢得一片叫好声。几个原本中立的村民也点头赞许。 张屠户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咬牙道:“我们走!”带着人悻悻离去。 许山看着他背影,知道这梁子彻底结下了。 分肉持续到晌午。许山留下最好的腰肉和熊皮,其余都分给村民。王虎王豹各得一条前腿,喜笑颜开。 回家的路上,不断有村民打招呼,语气明显多了几分敬畏。 苏婉和苏晴早在院门口翘首以盼。看到许山扛着肉回来,苏晴欢呼着扑上来:“姐夫真厉害!” 苏婉看着那块足够吃一冬的熊肉,眼圈发红:“谢谢郎君。” “谢什么,自家东西。”许山把肉递给她,“会腌肉吗?” 苏婉用力点头,立刻和小妹忙活起来。 许山靠在门口,看着姐妹俩忙碌的身影,心里盘算:张屠户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准备后手。 这时,他注意到村口有个陌生货郎正在和张屠户交谈。两人说话时,货郎不时朝自家方向指指点点。 许山眯起眼睛。那货郎的举止神态,根本不像寻常行商。 当晚,熊肉的香气飘满小院。苏婉手艺不错,红烧熊肉炖得酥烂入味。许山吃了三大碗饭,感觉体内暖流涌动,系统提示体魄又有精进。 夜深人静时,许山突然惊醒。他听到院外有极轻微的脚步声。 悄悄凑到窗边,只见月光下,张屠户正和一个黑衣人低声交谈。 “千真万确,就是海捕文书上那个许御史!” “赏银百两,死活不论!” 许山心头一凛,果然来了! 他轻轻摇醒苏婉,捂着她的嘴低声道:“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别出来。” 苏婉睁大眼睛,惊恐点头:“郎君,可是有歹人?” 许山摆摆手,抄起砍刀潜至门后,听到张屠户压抑的笑声:“明天我就去县衙报官!看他还能嚣张多久!” 脚步声渐远。 许山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张屠户不仅发现了秘密,还要报官。 他看向里屋,苏婉正紧紧搂着熟睡的小妹,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 “睡吧。”许山回到炕上,把刀放在手边,“明天我去趟县城。” 苏婉一惊:“去县城?莫非有急事?” “买点盐腌肉。”许山笑了笑,“家里的盐不够用。” 才怪。他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通缉一个已经“病逝”十年的御史。 系统提示适时响起:【危机升级,建议兑换感知强化】 许山默念兑换。顿时,耳聪目明,连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第二天许山醒来时,发现苏婉早已起身灶前忙碌。熊肉粥的香气弥漫全屋,苏晴正乖巧地帮着添柴。 “郎君醒了?”苏婉端来热水,“昨夜睡得可好?” 许山洗漱完毕,忽然心念微动。昨夜兑换的感知强化此刻清晰显现效果——他能听见十步外苏晴轻微的呼吸声,能看清窗棂上最细微的木纹,甚至能凭气味分辨出粥里加了哪种野菇。 【感知强化完成,环境敏锐度提升30%】 系统提示闪过时,许山正端起粥碗。忽然他动作一顿,敏锐地察觉到院外似乎有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不动声色地喝完粥,起身道:“我再去地窖清点下存货。” 下到地窖,许山并未急于查看粮肉,反而闭目凝神。感知强化后的听觉捕捉到院墙外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至少两人,一远一近。 果然被盯上了。许山心下冷笑,面上却故作不知,继续清点物资。就在他移动角落那袋黍米时,忽然注意到地面某处泥土颜色略深,像是近期被翻动过。 心中一动,他取来铁锹小心挖掘。不过半尺深浅,铁锹便碰到硬物——是个密封的陶坛。 坛中满满都是银钱,粗估不下百两。更让许山惊讶的是坛底那物:一把保养极佳的军用弩,配着二十支精钢弩箭,弩身上甚至还刻着军器监的印记。 “好家伙!”许山吹了声口哨。这可比他那把砍刀厉害多了。 他迅速将土回填,只将军弩和银钱带回地面。苏婉见他从地窖带出个陌生坛子,刚要发问,许山却摇摇头,指了指院外。 苏婉立刻噤声,眼神中透出担忧。 许山将军弩藏在炕洞,银钱分几处收好。整个白天,他都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始终存在。 午后,许山借口进山拾柴,实则带着军弩潜入密林。感知强化让他轻易避开所有窥探的视线。 林深处,他举起军弩试射。奇妙的是,原本陌生的军弩在手却如臂使指。系统强化后的体魄让他能稳稳托住弩身,强化感知则让瞄准变得轻而易举。 连射三箭,箭箭命中三十步外树干中心。 【检测到远程武器精通,是否消耗5情缘点激活弩专精?】 “激活。”许山毫不犹豫。 顿时,更多关于弩箭使用的技巧涌入脑海。他再次举弩时,竟能凭风声判断距离偏移,抬手一箭射中五十步外晃动的细枝。 第四章 果然有埋伏 待日落时分,许山不仅熟练掌握了军弩,还顺带猎回两只山鸡三只野兔。苏晴看见野味时欢呼雀跃,苏婉却注意到许山腰间多了一把从未见过的短刃。 “郎君今日收获颇丰。”她轻声说着,递上热水。 许山将野兔递给她:“炖了吃,好好补补。”趁接碗时,他将一把小巧匕首塞入她手中,低声道,“收好,防身。” 苏婉手指一颤,立刻将匕首藏入袖中,脸色微微发白:“可是要出事?” “有备无患。”许山拍拍她手背,“从今日起,夜间门闩加倍,我不在时任何人叫门都不开。” 是夜,许山再次感受到情缘点增加的提示。他与苏婉温存后,却并未入睡,而是静静躺在黑暗中,感知全力放开。 夜半时分,他果然捕捉到院外远处隐约的对话声。其中一个粗哑声音显然是张屠户: “已经报官了,最多三日!” “务必盯紧,这次绝不能失手!” 许山悄然起身,从窗缝中望去。月光下,两个黑影正在村口方向移动,其中一人腰间的杀猪刀反射着冷光。 他心念电转,很快理清思路:张屠户已报官,眼下这些盯梢的应是县衙来人。但奇怪的是,这些人只是监视却不立即动手,恐怕另有所图。 接下来的两日,许山故作不知,照常进山打猎。有军弩在手,猎获越发丰厚,家中伙食明显改善。顿顿肉食让三人面色都红润起来,许山更感觉体内力量不断增长。 但每夜他都会悄悄起身,借着夜色掩护练习弩箭,并暗中观察那些监视者。他发现对方共有三人,轮流值守,似乎只在等待什么。 第二日晚,许山将苏婉叫到一旁,递给她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些银钱和那柄匕首。若明日我进山后日落未归,你就带着晴儿从地窖后的暗道离开,去邻村找李婆家暂住。” 苏婉脸色煞白:“郎君何出此言?” “只是以防万一。”许山笑了笑,“记住,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轻易相信。” 是夜,许山将情缘点全数加在敏捷上。系统强化带来的轻盈感让他几乎能踏雪无痕。 他擦拭着军弩,二十支弩箭整齐排在手边。窗外月光冷冽,映得弩身寒光流转。 山雨欲来风满楼。许山能感觉到,张屠户和那些监视者的耐心即将耗尽。 但他已不是一月前那个穷困潦倒的猎户了。如今他手中有弩,身边有人,心中有计。 “来吧。”他轻声道,指腹抚过冰冷的弩身,“让我看看这大夏的官差,究竟有多大本事。” 许山和衣而卧,军弩就藏在触手可及的炕沿下。 苏婉和蘇晴早已熟睡,呼吸均匀。 忽然,他耳尖微动。感知强化后的听力捕捉到远处细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正悄声向自家院落靠近。 【警告:检测到潜在威胁接近】 系统提示在脑海闪过的同时,许山已悄无声息地翻身下炕。他透过窗缝向外望去,只见三个黑影正翻过篱笆,为首的腰粗膀圆,正是张屠户。 “果然连夜来了。”许山眼中寒光一闪。他早就料到对方会趁夜动手,只是没想到张屠户竟亲自带队。 地窖中,苏婉突然惊醒。她听见许山事先约定好的警示信号——三声轻叩从地板传来。她立刻摇醒小妹,两人屏息凝神,手中紧握许山给的匕首。 “姐,我怕。”苏晴小声啜泣。 “别怕。”苏婉压下心中恐惧,轻声安慰,“姐夫会护着我们。” 此时院外,张屠户与两个帮手已摸到门前。其中一人低声道:“张哥,直接冲进去?” “蠢货!”张屠户骂道,“先放迷烟,等倒了再进去拿人。记住,要活的才值钱!” 许山在屋内听得真切,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为了赏银! 他悄声取下军弩,二十支弩箭一字排开。这些箭矢他早已打磨锋利,箭镞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张屠户那边,一个瘦小汉子取出竹筒,正要往窗内吹烟,忽然脚下一滑,摔了个结实。 “娘的,小心点!”张屠户低吼。 那汉子慌忙爬起,却突然觉得手心刺痛,低头一看,竟是踩中了几个尖锐的铁蒺藜。这些是许山白日里悄悄撒在窗下的。 “啊!有东……”汉子刚要叫喊,却被张屠户捂住嘴。 “闭嘴!想惊动全村吗?” 许山在屋内暗自摇头。这些陷阱本只是试探,没想到对方如此不济。 张屠户失去耐心,直接抡起砍刀劈向门闩:“冲进去!” 木门应声而破,三人一拥而入。 就在他们冲入黑暗的瞬间,许山动了。他如鬼魅般从梁上落下,军弩连发两箭。 嗖!嗖! 两声闷响,两个帮手应声倒地,大腿各中一箭,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许山用布团塞住了嘴。 张屠户大惊失色,慌忙举刀四顾:“谁?出来!” 许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军弩直指张屠户心口:“找我?” “你、你怎会……”张屠户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山手中的军弩,脸色煞白,“那是军械!你从哪得来的?” “重要吗?”许山冷笑,“倒是你,带人夜闯民宅,意欲何为?” 张屠户眼中闪过狠色,突然猛地将手中砍刀掷向许山,同时转身欲逃。 许山侧身闪开飞刀,弩机再响。 弩箭精准地钉在张屠户脚前,吓得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再动一下,下一箭就在你腿上。”许山的声音冷如寒冰。 张屠户僵在原地,冷汗直流:“许、许山兄弟,误会!我就是来看看!” “带着迷烟和砍刀来看我?”许山步步逼近,“还是说,来看我值多少赏银?” 张屠户面色大变:“你知道了?” 这时,地窖门轻轻打开一条缝,苏婉露出半张脸,手中紧握匕首:“郎君,你没事吧?” “回去。”许山头也不回,“闭上门。” 苏婉迟疑片刻,还是缩回地窖,但留了条缝观察。 许山走到张屠户面前,军弩顶在他额头:“县衙的人什么时候到?” 张屠户浑身一颤:“明、明日午时。” “来了多少人?” “三、三个差爷,都在村口王老五家等着。” 许山眉头微皱。果然有埋伏。 第五章 官府来人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怎知我父亲的事?” 张屠户咽了口唾沫:“是、是个货郎说的。他说认得你爹,还说举报有百两赏银!” 许山心下一沉。竟有知情人出现在附近?这事比想象中复杂。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里正陈大牛举着火把带人赶来:“许山!出什么事了?听说你这有动静。” 众人冲进院子,看见地上被绑的三人和张屠户跪在地上的惨状,都愣住了。 “这是?”陈大牛震惊地看着许山手中的军弩。 许山淡定收弩:“张屠户带人夜闯民宅,欲行不轨,被我擒住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几个年轻人已经上前按住试图挣扎的张屠户。 “胡说!他私藏军弩!”张屠户大叫,“他是逃犯许御史的儿子!官差明日就来拿人!”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看向许山,目光惊疑不定。 许山却大笑起来:“张屠户,你为夺我猎获,先是强抢不成,现在又编造这等故事?谁不知道我爹是病死的猎户许老四?” 陈大牛皱眉道:“张屠户,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有证据!”张屠户急道,“那货郎说许御史左眉有颗痣,许老四也有!而且许山突然这么厉害,定是学了家传武艺!” 许山心中一凛,原主父亲左眉确有颗痣。看来那货郎不是寻常人物。 他面上却嗤笑道:“我爹有痣我就成逃犯之子了?照你这说法,皇上脸上有痣,天下有痣之人都是皇亲国戚?” 众人哄笑起来,显然不信张屠户所言。 陈大牛挥手道:“把张屠户关进祠堂地牢,明日送官!夜闯民宅,够他喝一壶了!” 待众人押着张屠户离去,陈大牛单独留下,低声道:“山子,跟叔说句实话。” 许山直视里正双眼:“陈叔,我爹是猎户许老四,我是猎户许山。至于张屠户说的,您信吗?” 陈大牛凝视他片刻,忽然拍拍他肩膀:“好小子,今日做得对。明日官差来了,叔给你作证。” 送走陈大牛,许山回到屋内。苏婉从地窖出来,脸色苍白:“郎君,那张屠户说的……” “假的。”许山打断她,“去睡吧,明日还有事。” 但躺在炕上,许山久久不能入睡。张屠户的话提醒了他,危险并未解除。明日官差一到,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他悄悄起身,将军弩和箭矢藏在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灶台下的暗格中。又将部分银钱分藏多处,只留少许放在明处。 最后,他取出一把短刀压在枕下。 月光从窗缝洒入,照在苏婉安睡的侧脸上。许山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心中暗下决心。 无论来的是谁,想动他的人,就得先问过他手中的弩。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许山闭目养神,耳听八方。村口方向似乎有马蹄声隐隐传来,比预料的还要早。 他缓缓坐起身,握紧了枕下的刀。 天色微明时,马蹄声已在院外停驻。三名官差身着公服,腰佩钢刀,脚步沉重。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班头。 “许山何在?”班头扬声喝道,目光如刀扫过简陋院落。 许山推门而出,故作惊讶:“差爷何事?可是为昨夜张屠户闯宅之事?” 班头冷眼打量:“有人举报你乃朝廷钦犯许御史之子,私藏军械,跟我等回衙门说个明白。” 此时村民陆续围拢,陈大牛匆匆赶来:“差爷明鉴,许山是本分猎户,昨夜张屠户闯宅行凶反被擒,这才诬告报复!” 班头嗤笑:“是否诬告,搜过便知。”挥手令手下进屋搜查。 许山心头一紧,军弩虽藏得隐蔽,却难保万全。情急之下,他忽然朗声笑道:“差爷要搜便搜。只是若搜不出什么,可否告知是何人举报?也好让俺知道谁这般惦记俺家。” 班头眯起眼:“怎么,还想报复?” “岂敢。”许山拱手,“只是听说近日有骗子冒充官差行骗,总得确认各位真是县衙来人。” 这话引得村民议论纷纷。确实上月邻村就有骗子假冒官差劫掠之事。 班头脸色一沉,随即掏出令牌:“看清楚了!” 许山故作仔细端详,忽然指向其中一名官差:“这位差爷的腰牌怎似与另两位不同?” 那官差下意识低头,班头怒斥:“胡说八道!”却也不由自主瞥向手下腰牌。 就在这瞬间,许山已确认这些确是官差——反应做不得假。但他成功制造了疑虑,村民们看官差的眼神都带上了审视。 官差们草草搜查一遍,无功而返。班头脸色难看,忽然盯住地窖:“那里搜过没有?” 许山心下一凛,面上却笑:“尽是些腌菜粮米,差爷不嫌腌臜便请。” 地窖门开,苏婉姐妹相拥而坐,面露惊恐。官差瞥了一眼,粗略查看,并未发现暗格。 班头不甘地环视四周,忽然道:“既然无人证物证,便且作罢。不过……”他话锋一转,“近日有逃犯流窜,全村需缴纳剿匪粮饷,每户二两银!” 村民哗然。这分明是借题勒索。 许山忽然道:“差爷且慢。”他取出钱袋,“俺愿代全村缴纳,只求差爷留下字据,也好向乡亲交代。” 班头愕然。他们索贿从来不留凭证,这猎户竟如此难缠。 正当僵持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骑快马奔至,马上驿卒高喊:“边关急报!北蛮犯境!所有官差即刻回防县城!” 班头脸色大变,狠狠瞪了许山一眼:“算你走运!”匆匆带人离去。 村民围上来纷纷道谢,许山却眉头紧锁。 北蛮犯境?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他望向远方,心中警兆忽生。那货郎究竟是谁?为何偏偏此时出现?而北蛮犯境,又是否与父亲当年的案子有关? 第六章 乱世求生 官差的马蹄声远去,围观的村民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陈大牛用力拍着许山的肩膀,满口夸赞,其余人也纷纷上前道谢。 许山笑着应付,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县城方向。 他心里清楚,事情远没有结束。 那班头临走时的眼神,分明是记恨上了。 这次是北蛮犯境的急报救了他,下次呢? 那百两悬赏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更何况,还有一个神秘的货郎在暗处窥伺。 许山意识到,被动等待绝不是办法。 他不能再守着这间破屋,坐等官兵再次上门,或是山里的匪寇趁乱下山。 调查父亲的死因,揭开当年的真相,这些都很重要。 但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活下去。 夜色渐浓,寒气顺着门缝窗隙悄然溜进屋里。 屋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小火苗轻轻跳动着。 苏婉端来一盆热水,蹲下身,想要为许山洗去一日的疲惫。 她的动作带着几分迟疑,脸颊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红晕。 许山看出了她的局促,主动将脚放进盆里。 温热的水漫过脚背,驱散了些许寒气。 苏婉洗得很认真,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眼中的情绪。 待洗漱完毕,她却没有起身离开。 她绞着衣角,低声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郎君,夜深了。” 许山正擦着脚,闻言动作一顿。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她依然清瘦,但几日肉食的滋养让她气色好了许多,不再是初见时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去睡吧。”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 苏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失措。 “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她以为许山是嫌弃自己。 “想什么呢。” 许山失笑,将她拉起来,让她坐在炕沿上。 “你身子还没养好,再等等。” 他指了指她依旧纤细的手腕,满是心疼。 “我希望我的媳妇,是健健康康的。” 苏婉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许山,心中若有所思。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个被搭救的累赘。 没想到,对方会真的关心她的身体。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更咽,想起以往的经历更是心中一沉。 “以前……我总觉得,能吃饱饭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后来男人死了,家里没了顶梁柱,那些平日里和善的邻居,眼神都变了。” “今天那些官差冲进来的时候,他们的样子,跟以前上门讨债的地痞没什么两样。” 苏婉轻声说着,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我有时候觉得,这世道,兵和匪好像都是一样的。”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仿佛看穿了什么似得。 “郎君,虽然他们今天走了,可是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 “要不然以后,你别再这么冒头了,我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许山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 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恐惧,那是普通人在乱世中最真实的写照。 等她说完,许山才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我答应过,会让你们姐妹俩过上好日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安稳日子不是靠躲能得来的。” “今天我若是退了半步,那些官差就会把这个家翻个底朝天,甚至直接把我们当成冒领功劳的垫脚石。” 他看着苏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张屠户那种人,我不可能放过。因为放过他,就是告诉村里所有人,我许山好欺负,我许家的媳妇可以随便惦记。” “这个世道,你越是表现得像只羊,扑上来的狼只会越多。” “越是怂,越是被人欺。” 苏婉被他话里的气势震慑住,呆呆地看着他。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不像她死去的丈夫那般懦弱,也不像张屠户那般凶狠。 他身上有一种让她心安的强大。 【叮!夫妻同心,情缘点+10】 许山心中一笑,面上却依旧严肃。 “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将苏婉按回炕上,替她盖好被子。 这一夜,苏婉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湿润,许山就起了身。 他没有去惊动还在熟睡的姐妹俩,只是在灶台下摸了摸那把冰冷的军弩,眼神变得锐利。 他走出院门,清晨的寒风吹在脸上,让他头脑愈发清醒。 村子还在沉睡,一片寂静。 许山径直走向村西头王虎的家,用力敲响了木门。 “谁啊,大清早的!” 王虎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是许山,顿时一个激灵。 “山子哥?你这是?” “进山。” 许山言简意赅。 “把王豹也叫上,再去喊上赵叔他们几个老猎手。” 王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好嘞!” 他立刻转身进屋去叫人,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自从上次跟着许山杀了那头巨熊,他在村里年轻一辈中的地位都高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六个猎户聚在了许山家院外。 除了王虎王豹兄弟,还有三个经验丰富的中年猎户,为首的正是村里最有威望的老猎人赵叔。 “山子,这么早叫我们来,是要干大事?” 赵叔叼着旱烟杆,眯着眼问道。 “赵叔,北蛮犯境,这世道要乱了。” 许山开门见山。 “官府靠不住,我们得靠自己。” “我想趁着大雪封山前,多储备些粮食,顺便把山里的情况摸清楚。” 几个猎户闻言,脸色都凝重起来。 他们都是在边境讨生活的人,比谁都清楚“北蛮犯境”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劫掠,杀戮,还有饥荒。 “山子说得对!” 王虎第一个表态。 “与其等待绝境到来,不如我们自己先准备好!” “没错,跟着山子哥干!” 王豹也附和道。 赵叔深深吸了一口烟,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 “好小子,有你爹当年的风范。” 他看向许山,眼中满是赞许。 “就按你说的办,我们都听你的。” 许山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 “带上家伙,我们出发。” 一行七人踏入深山,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雪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第七章 乱世先兆 王虎扛着一把新磨的猎刀,走在许山身侧,咧着嘴调侃。 “山子哥,你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整个人都精神了,力气也大了,昨晚官差来那一下,真给咱们大荒村长脸。” 另一个年轻猎户王豹也跟着起哄。 “可不是嘛,嫂子那么好看,山子哥肯定浑身都是劲儿。” 这话引得几个中年猎户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许山并未恼怒,反而顺着他们的话头,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你们不懂。” 他拍了拍腰间的砍刀,目光扫过众人。 “以前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进山打猎,够自己糊口就行。” “现在不一样了。” “家里多了两张嘴,还是俩娇滴滴的女人,我得让她们吃饱穿暖,不能再跟我过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他这番话没有半分张狂,反而透着一些实在。 “男人嘛,有了家,就有了责任。” “这责任压在肩膀上,力气自然就来了。” 这番话说得朴实又在理,几个猎户听了都连连点头。 老猎户赵叔吐出一口烟圈,赞许地看着许山。 “山子长大了,懂事了。” 王虎王豹两兄弟对视一眼,脸上的戏谑也收敛了许多,换上了一丝敬佩。 他们只看到了许山杀熊立威,却没想过这威风背后,是一个男人为家庭撑起一片天的担当。 【叮!树立正面形象,情缘点+5】 系统的提示在脑中闪过,许山心中微动。 他知道,想要在这个村子里站稳脚跟,光有武力是不够的,还需要人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必须为自己突然的变化,找到一个所有人都能够理解并接受的理由。 责任,就是最好的借口。 众人一边闲聊着家常,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断深入林中。 越往里走,积雪越厚,林子也愈发幽静,只听得见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山的那头翻涌而来,不过片刻功夫就遮蔽了太阳。 “这天变得也太快了。” 王虎抬头望天,皱起了眉头。 “怕是要下大雪了。” 赵叔经验丰富,他嗅了嗅空气中的湿冷气息,脸色变得凝重。 “不对,这像是要打雷。” 话音刚落,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昏暗的天际,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在远方炸响。 雷声由远及近,仿佛一头巨兽在山峦间奔跑咆哮。 许山心中却是一喜。 他原本以为要等上好几天才能遇到这种雷雨天气,没想到今天进山第一天就碰上了。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森林里的野兽对雷电有着天然的恐惧。 林中深处,隐约传来各种兽类的惊叫与奔跑声,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到了。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夹杂着雪籽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几乎是转眼之间,浓重的大雾从山谷中升腾而起,迅速弥漫开来。 刚才还清晰可见的树木,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黑影。 能见度迅速降低到不足五步。 “坏了,起雾了!” 一个猎户惊慌地喊道。 “大家别走散了!” 赵叔高声提醒,但他的声音在风雨和雷鸣中显得有些微弱。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向彼此靠拢。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山林里,一旦走散,后果不堪设想。 “都别慌!” 许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背靠背围成一圈,注意脚下!”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一阵夹杂着哼哧声与树木断裂声的巨响,正从大雾深处急速靠近。 “是野猪群!” 赵叔脸色大变,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山里的野猪本就凶悍,成群结队的野猪群更是连老虎都得退避三舍。 更何况是在这被雷电惊吓后发狂的野猪群。 众人顿时一片惊慌,有两个年轻猎户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 “都别乱跑!” 许山暴喝一声。 “上树!” 他一把拉住离自己最近的王豹,指着旁边一棵足够粗壮的老树。 “快!都爬上去!” 这声大喊如同当头棒喝,瞬间惊醒了慌乱的众人。 他们都是老猎手,立刻明白这是唯一的生路。 众人手脚并用,争先恐后地向附近的大树跑去。 许山最后一个,他殿后确认所有人都安全上树后,才敏捷地攀上一根垂下的树枝,三两下就爬到了离地两丈多高的树杈上。 他们刚刚在树上站稳,黑压压的野猪群就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从大雾中猛冲而过。 足有三四十头野猪,个个獠牙外露,双眼通红,在雷声的刺激下彻底疯狂,横冲直撞,碗口粗的树木被它们轻易撞断。 树上的猎户们看着这骇人的一幕,个个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要是刚才晚上一步,现在恐怕已经被踩成肉泥了。 许山稳稳地站在树杈上,目光冷静地扫过下方混乱的猪群。 他的感知被强化过,即便是在大雾中,也能大致分辨出野猪的动向。 他看到一头体型稍小的野猪在混乱中被同伴撞倒,落在了猪群的最后方。 就是现在。 许山眼中精光一闪,悄无声息地从腰间拔出砍刀。 他没有丝毫犹豫,瞅准那头落单野猪经过树下的瞬间,猛地将手中砍刀投掷出去。 砍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带着破风声,精准地扎进了那头野猪的后颈。 “嗷!” 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踉跄着冲出几步,便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树上其他人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野猪群很快就冲了过去,消失在浓雾深处,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地面。 风雨渐歇,大雾也开始慢慢散去。 确认安全后,众人才心有余悸地从树上滑下来。 “我的娘,吓死我了。” 王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多亏了山子哥。” 众人纷纷看向许山,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许山走到那头死去的野猪旁,用力拔出自己的砍刀,甩掉上面的血迹。 “运气好而已。” 他扛起那头足有一百多斤的野猪,轻松地说道。 “走吧,今天收获不错,回村分肉。” 第八章 聪慧的小姨子 回村的路上,众人对许山的态度愈发敬畏。 如果说之前杀熊还有几分运气的成分,那今天在危机关头,许山表现出的冷静、果断,则彻底折服了这些老猎户。 回到村里,村民们看到他们竟然在这样的天气里猎回一头肥硕的野猪,都围了上来。 许山没有私藏,当即宣布按照人头,全村分肉。 在分肉的间隙,许山把赵叔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叫到一旁。 “各位叔伯,今天山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他脸色严肃。 “这天气说变就变,野兽说疯就疯。北蛮犯境的消息你们也听说了,这世道,只会越来越乱。” 赵叔等人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神情凝重。 “官府靠得住吗?” 许山反问一句。 “昨天那几个差爷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他们不来搜刮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保护我们?” “等到山里的土匪强盗趁乱下山,或者溃兵流窜过来,我们怎么办?” 一番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许山看着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想着,咱们村也得有点自己的防御家伙才行。” “要是有足够的武器,坚固的陷阱,再把村子周围的篱笆加固一下,就算真有不开眼的匪寇来了,我们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将村里的事宜安排妥当,许山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推开院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肉香混着饭菜的热气扑面而来,驱散了满身的寒意。 屋内的油灯被拨亮了许多,姐妹俩正围着灶台忙碌,昏黄的火光映在她们脸上,显得格外温暖。 听到动静,苏晴率先回头,看见是许山,立刻欢快地迎了上来。 “姐夫,你回来啦!” 苏婉也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来,当她看到许山身上沾染的血迹和泥土时,眼中立刻浮现出担忧。 “郎君,你没事吧?” “没事。” 许山笑了笑,将自己分到的那一大块野猪肉拎进屋里。 “今天运气好,碰上猪群,这是分的肉。” 姐妹俩看到那块足有二十斤重的肥美猪肉,都惊得捂住了嘴。 这足够一家人吃上好一阵子了。 饭菜很快端上桌,除了熊肉粥,还有新烙的饼和一碟炒野菜。 许山是真的饿了,他坐在炕桌边,端起碗就大口吃了起来。 苏婉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她犹豫再三,还是轻声开口。 “郎君,以后进山,可千万别这么冒失了。” “今天这天气,又是打雷又是大雾的,太吓人了。” 许山嘴里塞满了黍米饼,含糊不清地应着。 “放心,我有分寸。你看,这不是带回来好东西了么。” 苏婉还想再劝,旁边的苏晴却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让姐夫先吃饭吧,他肯定累坏了。” 苏婉这才止住了话头,默默地给许山碗里添了一勺肉粥。 一顿饭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 许山靠在炕上,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一天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苏婉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苏晴则乖巧地坐在一旁,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许山,似乎有话要说。 等苏婉端着碗筷进了灶房,苏晴才挪到许山身边,小声地开口。 “姐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许山睁开眼,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似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心思竟如此敏锐。 “瞒着你们?我能有什么事。” 他摊了摊手。 “不就是打猎养家,让你们姐妹俩能吃饱饭么。” 苏晴没有被他糊弄过去,她直视着许山的眼睛,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许山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苏晴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些。 “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姐姐嫁了你,我……我们就是你的人了。” 说完,她仿佛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猛地凑上前,在许山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不等许山反应过来,苏晴已经红着脸跑进了灶房,躲在苏婉身后不敢再出来。 许山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愣了半晌,随即失笑。 这小妮子,可真是个小人精。 她不是在质问,而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无论许山是什么人,无论他藏着什么秘密,她和姐姐都会跟着他。 这比任何追问都来得更聪明,也更能安抚人心。 【叮!家人同心,其利断金。情缘点+15】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 许山心中流过一股暖意,他看着灶房里那两个忙碌的纤细身影,守护她们的念头愈发坚定。 夜深了,姐妹俩早已在里屋睡下,呼吸平稳。 许山躺在外屋的炕上,却毫无睡意。 他打开系统面板,看着那新获得的15个情缘点,开始思索如何分配。 体魄,力量,敏捷,感知,他都已经加过点了,效果显著。 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他一直未曾触碰过的属性上。 精神。 这个属性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不知道会有什么具体作用。 但直觉告诉他,均衡发展才是王道。 “系统,将15点情缘点,全部加在精神上。” 他心中默念。 【确认分配15情缘点至精神属性。】 随着系统提示闪过,许山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 没有力量暴涨的充实感,也没有耳聪目明的敏锐感。 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清凉,仿佛炎炎夏日里喝下了一口冰镇酸梅汤,说不出的舒爽。 他下意识地看向屋顶。 黑暗中,他能清晰“看”到房梁上每一道木纹的走向,能“记起”角落蛛网上每一根丝线的交错。 这些画面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清晰得如同亲手描绘。 心中一动,他开始回忆白天进山时路过的某处山壁。 那山壁上布满风化的裂痕,杂乱无章。 此刻,那些复杂的痕迹却如同烙印一般,在他脑中承现出来,他甚至能数清楚其中最细微的一道裂纹有多少个转折。 许山猛地坐起身,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这不是简单的记忆力提升。 这是过目不忘。 他拥有了超强记忆能力。 这个能力在战斗中或许无法直接提供帮助,但许山瞬间就想到了它无穷的用处。 学习任何知识,分析任何情报,乃至复刻他人的武功招式,都将变得轻而易举。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指腹轻轻抚过枕下的短刀。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乱世,这无疑是他获得的又一张强大底牌。 第九章 斩草除根 第二天清晨,许山正在院中用磨刀石打磨砍刀,里正陈大牛就沉着脸找上了门。 他递给许山一杆旱烟,自己也点上一锅,狠狠吸了一口。 “山子,祠堂里关着的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置?” 许山擦拭着刀锋,头也不抬。 “陈叔,您是里正,这事该您拿主意。” 陈大牛闻言,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语气愈发沉重。 “按村里的规矩,夜闯民宅,打断一条腿赶出去就算了事。” “可这张屠户……他毕竟在村里住了十几年,真要下了狠手,怕是人心不稳。” 许山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站起身,目光越过陈大牛,望向村里那些升起炊烟的屋顶。 “陈叔,我倒不想把事情闹大。”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可我怕,村里有这么一个人在,就像一锅好汤里掉进了一颗老鼠屎,早晚要坏了所有人的安宁。” 他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前几日官差上门的事,您也瞧见了。” “若不是北蛮犯境的急报来得巧,那天咱们村哪家哪户能躲得过破财?” 陈大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那二两银子的勒索,就像一根刺扎在每个村民心头。 许山继续说道。 “外有强敌,内有祸患。” “咱们大荒村要是自己拧不成一股绳,再来几个官差,或者山里的匪寇,那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这番话让陈大牛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知道许山说的是实话。 一个张屠户,坏的不仅是许山一家的安宁,更是整个村子面对危机时的凝聚力。 良久,他才下定决心。 “这样吧,废了他那条腿,把他撵出村子,永不许他再回来。” “山子,叔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这事就这么了了,别再计较,行吗?” 这已经是陈大牛能做出的最严厉的处置了。 许山看着里正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点了点头。 “全凭陈叔做主。” 张屠户被从祠堂地牢里拖了出来。 他的一条腿被村里的年轻人用木棍狠狠打断。 剧痛让张屠户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像条块死的狗一样在地上哀嚎。 村民们围在远处,神情复杂,却无一人上前。 “滚!” 陈大牛指着村口的方向,声如洪钟。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大荒村的人!” 张屠户在两个帮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村外走去。 他走出十几步,忽然回头,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人群中的许山。 “许山!你给老子等着!” 他的声音嘶哑而疯狂,充满了恨意。 “这事没完!黑风寨的爷们儿可不是吃素的!” “老子这就去投奔他们,等我带人杀回来,第一个就扒了你家那两个娘们的皮,再把你千刀万剐!” 陈大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 “你这个畜生!” 张屠户却狂笑起来,笑声中满是疯狂与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血洗村庄的那一天。 他拖着断腿,在帮手的搀扶下,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村民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许山的面色却始终平静。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屠户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无人能看清他心中所想。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残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张屠户靠在一棵枯树下,大口喘着粗气。 断腿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妈的,许山那个杂种,等老子到了黑风寨,一定要让他死无全尸!” 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张哥,黑风寨离这儿还有多远啊?” 一个帮手哆哆嗦嗦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快了,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到了。” 张屠户不耐烦地答道。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催促道。 “别他娘的废话,赶紧走,不然天亮前赶不到,咱们都得冻死在这山里。”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林间小路上。 那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谁?” 另一个帮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惊恐地回头。 他只看到一个黑影。 下一刻,那道黑影动了。 许山的身形快得像一道残影。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闪身欺近,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一名帮手的后颈。 那人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林子里跑。 许山反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猛地掷出。 石块带着破风声,正中那人后脑。 一声闷响过后,再无任何声音。 张屠户拄着木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许,许山?” 他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神情冷漠。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屠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许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步步逼近。 张屠户眼中的恐惧变成了疯狂。 他嘶吼一声,抡起手中的木棍,用尽全身力气砸向许山。 许山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易躲过。 他探出手,闪电般抓住张屠户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一声。 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张屠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木棍脱手飞出,他整个人也因剧痛和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 许山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动弹。 “你,你不能杀我。” 张屠户感受着胸口传来的窒息感,眼中满是惊恐与哀求。 “杀了我,官府不会放过你的。” 许山低头俯视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松开脚,弯下腰,从旁边的枯枝败叶中,捡起一截断裂的竹子。 那竹子的断口尖锐锋利。 张屠户看着那截竹签,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了许山要做什么。 他开始疯狂地挣扎,求饶。 “别,别杀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 许山蹲下身,无视了他的哀嚎。 他用膝盖死死压住张屠户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那截尖锐的竹签,对准了张屠户的脖颈。 “下辈子,记得管住自己的嘴。” 这是许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冰冷的竹签没有丝毫迟滞,猛地刺下。 噗嗤一声。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 张屠户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嗬嗬的漏气声。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许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那截沾满鲜血的竹签随手扔进草丛。 他没有再看地上的三具尸体一眼,转身没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斩草,就要除根。 这个道理,他早就懂了。 第十章 未雨绸缪 当许山处理完山林里的事情,悄然返回村子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身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神情平静得像是出门散了一趟步。 张屠户和他那两个帮手的消失,并没有在村里引起任何波澜。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少几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张屠户早已是村里的孤家寡人,没人会去关心他的死活。 经过分食野猪肉等几件事,许山在村里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尤其是村里的年轻人,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崇拜。 王虎和王豹两兄弟更是成了他的忠实跟班,几乎是寸步不离。 “山子哥,咱们今天还进山不?” 王虎扛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猎刀,满脸期待地凑到许山跟前。 村里各家各户都分到了猪肉,那滋味让所有人都回味无穷。 吃过了肉,谁还想回头去啃那些难以下咽的干粮。 不少人家都催着自家的男人,想再跟着许山进山去碰碰运气。 “是啊山子哥,大伙儿都等着你发话呢。” 王豹也在一旁附和。 许山擦拭着手中的砍刀,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院外聚集的十几个年轻村民,他们眼中都闪烁着渴望与兴奋。 但许山也敏锐地捕捉到,在一些人的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后怕。 “想进山可以。” 许山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但是,上次那种被野猪群追着屁股跑的场面,你们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众人高涨的热情。 野猪肉是香,可被那黑压压的兽群追赶的恐惧,同样刻骨铭心。 要不是许山反应快,他们这些人里,不知道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那,那可咋办?” 一个村民挠着头,有些发愁。 “总不能因为怕,就守着空米缸挨饿吧。” “山子哥,你肯定有办法,你说咋干,我们都听你的。” 王虎对许山充满了信心。 许山将砍刀插回腰间,站起身来。 “主动去找猎物,风险太大,效率也低。” “山里的野兽比我们更熟悉地形,硬碰硬,我们不占优势。” 他走到院子中央,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草图。 “我的想法是,咱们换个思路。” “进山之后,先不急着打猎。” “我们先花几天时间,把附近山头的地形摸熟,找到野兽经常出没的兽道和水源。” 他用树枝在草图上重重一点。 “然后,挖陷阱。” “在那些关键位置,挖上足够多足够深的陷阱,再布置一些套索和捕兽夹。” “这样一来,我们不用亲自去冒险,陷阱就能帮我们干活,既安全,收获也更稳定。”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他们都是猎户,对陷阱并不陌生,但从未想过可以这样大规模,有计划地去布置。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打猎,更像是在排兵布阵。 许山看着众人的反应,知道他们已经心动了。 他趁热打铁,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想法。 “光有陷阱还不够,只能对付一些中小型野兽。” “要想对付大型猛兽,甚至是一些不长眼的东西,我们还需要更厉害的家伙。”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可以自己造一些弓弩。” 弓弩! 这两个字一出口,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刚才还兴奋不已的村民们,脸上齐刷刷地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里正陈大牛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到这句话,吓得手里的旱烟杆都差点掉在地上。 “胡闹!”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压低了声音,对着许山怒斥。 “山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私造军械,那可是谋反的大罪,要被抄家灭门的!” 陈大牛是真的急了,额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看到村子有了点起色,可不想因为许山的一时冲动,把整个大荒村都搭进去。 其他村民也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是啊山子,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官府要是知道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面对众人的恐慌和里正的质问,许山却显得异常平静。 “陈叔,各位乡亲,你们先别急。” 他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说的弓弩,不是官军用的那种制式军弩,就是打猎用的强力一些的猎弩。” “再说了,我们不拿去卖,也不到处声张,谁会知道?” 他看向陈大牛,眼神诚恳。 “陈叔,张屠户临走前说的话,您忘了吗?” “黑风寨。” “那伙山贼是什么德性,您比我清楚。” “还有前天那些官差,他们要是再来,我们拿什么跟他们讲道理?” 许山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难道就因为怕官府问罪,我们就得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山贼来砍,等着官差来搜刮吗?” “这世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手里的家伙。” “我们造弓弩,不是为了谋反,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人,保护我们的村子!”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道理谁都懂。 可那悬在头顶的王法,就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束缚了他们太久。 陈大牛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内心挣扎得厉害。 许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放缓了语气,开始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案。 “陈叔,我知道您担心什么。” “我们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干。” “我们可以找个山里隐蔽的地方,比如废弃的矿洞或者山谷,在那里偷偷做。” “另外,咱们每天派人在通往县城的官道附近放哨。” “只要一有官兵的影子,放哨的人就立刻回来报信,我们马上把东西藏起来,人也散了,保证不留任何痕迹。” “这样一来,就算官府的人真来了,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他最后总结道。 “说到底,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在这乱世里多一口吃的,多一分活命的保障。” “还能防着山贼土匪,这是保家卫民的好事。” 许山的计划周密详尽,几乎考虑到了所有风险。 他把谋反的大罪,巧妙地转化成了村民们能够理解和接受的,为了生存和自保的必要手段。 原本还满心恐惧的村民们,此刻都动摇了。 王虎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我听山子哥的!” “没错!山子哥说得对,咱们得自己保护自己!” 年轻人们纷纷响应,群情激昂。 陈大牛看着眼前这一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许山说服的不仅是这些年轻人,也说服了他自己 第十一章 自力更生 院子里刚刚燃起的激昂情绪,却被几声压抑的咳嗽打断。 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从人群后方挤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惧与不赞同。 “山子,这万万使不得。” 为首的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哆嗦着嘴唇,看向里正陈大牛。 “里正,私造弓弩,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咱们不能为了防贼,就把全村人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啊。” “是啊,要是让官府知道了,咱们大荒村就完了。” 附和声此起彼伏,刚刚被点燃的血性,迅速被根植于骨子里的恐惧所冷却。 王虎急得抓耳挠腮,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大牛的脸色也再次变得凝重,他握着烟杆的手,青筋毕露。 许山没有去看那些反对的老人,他的目光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他看到了年轻人眼中的不甘,看到了中年人眼中的犹豫,更看到了老人们眼中的恐惧。 “各位叔伯,乡亲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 “北蛮的骑兵就在几十里外,他们的刀快不快?”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许多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在座的不少人家,都有亲人死在几十年前那场边境冲突里,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血债。 许山没有停顿,继续问道。 “黑风寨的山贼,年年下山劫掠,他们手里的刀,利不利?” 这个问题让更多的人低下了头。 每年秋收之后,谁家没被那些天杀的贼人勒索过粮食。 “前几天来的那几个官差,他们腰里的官刀,亮不亮?” 许山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蛮人要我们的命。” “山贼要我们的粮。” “官府要我们的钱。” “他们哪一个,是我们惹得起的?”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逼视着所有人。 “我们就像是被三头狼盯着的一群羊。” “我们不造弓弩,不挖陷阱,难道就指望哪头狼发了善心,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你们告诉我,除了靠自己,我们还能靠谁?” 一番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许山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下来。 “我知道大家怕什么,怕官府的王法。” “可王法能挡住北蛮的铁蹄吗?” “王法能让山贼放下屠刀吗?” “王法能让那些官差不搜刮我们的血汗钱吗?” “不能。” 他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 “当王法保护不了我们的时候,我们自己手里的刀,就是王法。” “我们手里的弓弩,就是道理。” “我们团结在一起,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我许山今天把话放这里,谁要是还觉得把脑袋交给别人才安全,现在就可以退出。” “但将来村子真遭了难,别怪我们这些拿起武器的人,不分你一口保命的粮食。”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众人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是啊,等死是死,拼一把或许还能活,为什么不选那条或许能活下去的路。 “我干。” 王虎第一个吼出声,他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决绝。 “我爹就是被山贼砍死的,这辈子我跟他们没完。” “我也干。” 王豹紧随其后。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年轻的村民们被彻底点燃,一个个挺起了胸膛,群情激奋。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中年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也默默握紧了拳头。 陈大牛看着眼前这一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将烟锅里的烟灰磕掉,仿佛也磕掉了心中所有的犹豫和畏惧。 他走到许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按你说的办。” 他转过身,面对所有村民,声音洪亮。 “从今天起,这件事由山子全权负责。” “村里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都得听他调遣。” “我只有一条规矩。” 陈大牛的眼神变得无比严厉。 “今天在这里听到的每一个字,谁要是敢传出去半句,不用等官府来,我亲手把他沉了塘。” “至于官府那边,天塌下来,有我这个里正顶着。” 有了里正的拍板,事情便再无阻碍。 许山没有耽搁,当天下午就带着二十多个青壮年进了后山。 他根据自己强化后的感知和记忆,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谷。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谷内还有一处不起眼的山洞,是绝佳的秘密基地。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群大荒村的男人们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由赵叔这样的老猎户带领,在山谷外围的关键兽道上,开始大规模挖掘陷阱。 他们挖的陷阱又深又大,底部插满了削尖的竹子和木桩,上面覆盖着精心伪装的枝叶。 另一部分人则在许山的指导下,在山洞里建立起一个简陋的工坊。 许山凭借着脑中过目不忘的能力,将那把军弩的结构完全复刻出来,并进行了一些简化,使其更容易制作。 他画出图纸,将复杂的弩身、弩臂、扳机等结构分解成一个个独立的零件。 村民们虽然不懂原理,但他们都是常年跟木头和石头打交道的好手。 砍树,削木,打磨,钻孔。 山洞里终日回荡着斧凿锯锉的声音,每个人都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没有人抱怨辛苦,因为他们知道,手中正在成型的,是保护家人的武器,是活下去的希望。 仅仅过了三天,陷阱就传来了好消息。 王虎在巡查时,发现一处陷阱里掉进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大野猪。 那野猪被底部的竹矛刺穿了肚腹,早就没了气息。 消息传回村里,整个大荒村都沸腾了。 男人们合力将野猪抬回村子,当晚,村里再次举行了分肉。 这一次,村民们脸上的喜悦,比上次更加真切和踏实。 他们看向许山的眼神,已经从怀疑,变成了信服和依赖。 陷阱带来的收获,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半个月,陷阱里陆续捕获了野猪,狍子,甚至还有一头不慎跌落的黑熊。 村里的食物储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厚起来。 几乎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挂上了风干的腊肉,陶罐里也装满了熬好的兽油。 村里的孩子们脸上开始有了血色,不再是以前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女人们脸上的愁苦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安稳笑容。 整个大荒村,都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 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在山洞里,指导着众人打造武器的年轻身影。 第十二章 叮。情缘点+20 这一天下午,许山正在院子里,指导王虎等人用柔韧的藤条编织弩弦,里正陈大牛就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既有几分肉痛,又带着一丝期待。 “山子,你过来一下。” 陈大牛将许山拉到屋檐下的角落,小心地解开布包,露出里面一叠叠泛黄的线装书。 “这是?” 许山有些意外。 “这都是我爹留下来的,他年轻时也读过几天书,就好捣鼓这些东西。” 陈大牛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页封皮上写着《武备纪要》四个古朴的篆字。 他往下翻了翻,里面还有《纪效新书》的节选抄本,几册讲解各类兵器用法的手绘图谱,甚至还有两本关于跌打损伤与草药辨识的医书。 这些书,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偏远山村来说,无异于传家之宝。 陈大牛将书一股脑地塞进许山怀里,压低了声音。 “我琢磨着,光有家伙事不行,还得知道怎么用。” “这些书我留着也看不懂,放你这里,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他看着许山,眼神里满是郑重。 “你到底想拿这些干什么?” 许山抱着那叠颇有分量的古籍,感受着纸张粗糙的质感,平静地回答。 “陈叔,自然是用来修炼。” 陈大牛听得一愣一愣的,修炼这两个字从许山嘴里说出来,让他感觉有些玄乎,但又觉得理应如此。 他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许山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许山抱着书回到屋里,将它们在炕桌上摊开。 苏婉和苏晴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那些满是图画和她们看不懂文字的册子。 许山没有解释,只是坐下来,拿起一本《长兵要略》,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 但他的大脑也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运转着。 随着他目光的扫过,书页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幅描绘枪法招式的火柴人图画,都如同被高清扫描一般,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书中描述的各种刺,挑,拨,扫的法门,以及与之配套的呼吸吐纳之法,都在他脑中形成了立体的动态影像。 这便是精神属性提升后,带来的过目不忘之能。 他很快就翻完了这一本,又拿起另一本关于炼体之术的册子。 上面记载着一些通过特定姿势,配合呼吸,锻炼筋骨皮肉,增强体魄的古法。 这些方法对于普通人来说,晦涩难懂,且需要长年累月的苦练。 但对于拥有超强记忆与分析能力的许山来说,却像是打开了一座宝库。 他能瞬间记住所有姿势的细节,能分析出不同呼吸节奏对肌肉的不同刺激。 他甚至能将几本书里提到的不同炼体方法,在脑中进行对比和整合,找出最高效,最适合自己的组合。 一连几天,许山除了指导村民制作陷阱和弓弩,其余时间都沉浸在这些书籍之中。 他的身上正在发生着一种外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傍晚时分,许山吃过饭,正坐在院中,手里拿着一根削好的木棍,在空中比划着。 他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 一记简单的直刺,棍梢带着风声,精准地点在前方一棵树的树干上,力道不大,却很稳。 苏晴端着一碗水从灶房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姐夫专注的侧脸,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愈发分明的轮廓,那股沉稳专注的气质,与村里其他男人截然不同。 她走到许山身边,将水碗递过去。 “姐夫,你和以前,真的好不一样。” 苏晴小声地开口,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 “我听村里的婶子们说,你以前虽然打猎也厉害,但人很懒散,话也不多。” 许山接过水碗,喝了一大口,随手擦了擦嘴。 他看着眼前这个心思敏锐的小姨子,笑了笑。 “娶了媳妇,自然要不一样了。” 他把木棍靠在墙边,目光转向屋里正在收拾碗筷的苏婉,眼神变得柔和。 “以前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现在,我要保护的人不止一个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晴听着,心头却是一颤。 她看着姐夫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认真。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让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屋里的苏婉也听到了这番话,她收拾的动作一顿,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门外的丈夫。 这个男人,正在用他的方式,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苏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与爱意。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许山面前,在许山和苏晴都有些错愕的目光中,踮起脚尖,主动在他的嘴唇上印了一下。 苏婉的脸颊瞬间红透,她不敢看许山的眼睛,转身就跑回了屋里。 许山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香甜。 【叮。夫妻同心,情缘与共。情缘点+20】 系统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许山心中好笑,看来这奖励机制还挺懂气氛。 夜渐渐深了。 村庄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许山却没有睡。 他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将砍刀别在腰后,又带上了一些伤药和火石。 那几本医书他已经全部记下,里面提到了几十种生长在附近山脉的草药。 有几种草药对于治疗外伤,恢复体力有奇效。 他准备趁着夜色入山,去碰碰运气。 如今村里的防御工事初具规模,但许山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变得更强,也需要更多的资源。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很快就融入了村外的夜色之中。 许山凭借着强化后的感知,在黑暗中行走自如。 他的耳朵能捕捉到风吹过树梢的细微声响,眼睛能分辨出不同树木在黑暗中的轮廓。 他按照脑中记忆的草药图谱,一路搜寻。 翻过一道山梁后,他正准备前往一处据说生长着“七叶一枝花”的阴湿山坳。 一阵压抑的低吼和撕咬声,顺着风,隐约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许山立刻停下脚步,蹲下身,侧耳倾听。 那声音里充满了暴戾与凶残。 他心中一动,收敛气息,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他拨开身前最后一道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第十三章 荒野的君王 在一片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林间空地上,一场血腥的围杀正在上演。 七八头体型矫健的灰狼,正围攻着一头体型明显比它们更加硕大的孤狼。 那头孤狼通体毛发呈现出一种罕见的银白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它身上已经有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但它的眼神却依旧凶悍,充满了不屈的野性。 一头灰狼瞅准机会,从侧后方猛地扑上,试图撕咬孤狼的后腿。 银白色的孤狼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猛地扭转身体,锋利的爪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狠狠拍在那头灰狼的头颅上。 那头灰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被直接拍飞出去,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但这一瞬间的耽搁,也让另外两头狼找到了机会,它们的獠牙狠狠地嵌入了孤狼的肋下。 剧痛让孤狼的身形一个踉跄。 狼群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 许山蹲伏在灌木丛后,屏住了呼吸。 他体内的血液在微微发热,那是一种混合了紧张与兴奋的感觉。 这几日苦读兵书,演练招式,他正愁没有一个合适的对手来检验成果。 眼前这群狼,无疑是最好的试刀石。 他握紧了腰后的刀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狼群的阵型,寻找着最佳的切入时机。 那头银狼虽然勇悍,但在持续的围攻下,体力消耗巨大,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许山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那是狼群侧翼的一头壮硕灰狼,它的站位稍显孤立,是完美的突破口。 就在他准备暴起发难的瞬间,那头银狼被两头灰狼的獠牙撕扯,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这个踉跄,让它一直用身体护住的身后,暴露出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 它通体雪白,正瑟瑟发抖地躲在母亲的身下,发出微弱的呜咽。 许山的瞳孔骤然收缩,准备前冲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那头银狼察觉到幼崽暴露,发出一声焦急的狂吼,不顾身上的伤口,硬生生将咬住自己的两头狼甩开,重新用身体将幼崽护得严严实实。 它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哪怕腹背受敌,血流不止,也绝不后退半步。 这一幕,像是一道闪电,狠狠劈中了许山的心脏。 守护。 这头孤立无援的狼,和这个乱世中想要护住妻女的自己,何其相似。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的鼻腔有些发酸,眼眶也控制不住地发热。 去他娘的试刀石。 许山眼中的兴奋与盘算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不再寻找什么最佳时机,也不再计算什么最小代价。 他动了。 身形如同一道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中窜出。 他没有拔刀。 在他冲出的瞬间,右手已经从地上抄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 手臂肌肉贲张,手腕猛地一抖。 石块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精准地砸在距离银狼最近的一头灰狼的头侧。 沉闷的骨裂声响起。 那头灰狼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软软地瘫倒在地,身体抽搐了两下,再无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狼群的攻击节奏为之一滞。 所有的灰狼都猛地转头,凶狠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许山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许山没有给它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在掷出石块的同时,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形已经欺近了另一头灰狼。 那头狼刚刚张开血盆大口,还未来得及发出咆哮。 许山的手刀已经自下而上,精准无比地切在了它脆弱的下颚。 咔嚓。 清脆的响声中,那头狼的下巴被一股巨力整个卸掉,惨叫声被堵在了喉咙里,化作痛苦的呜咽。 许山一脚踹在它的腹部,将它踹飞出去。 他顺势拔出腰后的砍刀,刀光一闪,划过第三头扑上来的灰狼的脖颈。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兔起鹘落,干净利落。 许山的身法与招式,完全就是那本《武备纪要》中近身搏杀术的翻版。 过目不忘的能力,让他将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复刻,并且在实战中运用得淋漓尽致。 剩下的四头灰狼被许山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 它们停下脚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绿油油的眼睛里充满了忌惮与凶残,却一时间不敢再上前。 它们不理解,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为何比它们还要野蛮,还要凶狠。 许山横刀而立,冷冷地与它们对峙。 就在这时,那头被解了围的银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它没有去看许山,而是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扫过眼前的四头灰狼。 它向前踏出一步。 “嗷呜!” 一声低沉却充满威严的咆哮,从它的喉咙深处发出。 这声咆哮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那四头原本还凶相毕露的灰狼,在听到这声咆哮之后,身体齐齐一颤。 它们眼中的凶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本能的畏惧。 它们夹起了尾巴,身体伏低,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许山匪夷所思的动作。 它们竟然齐齐低下了头颅,对着那头银狼,仿佛是在臣服,又像是在忏悔。 许山看得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造反失败,集体投降? 银狼对着它们又是一声低吼。 这一次,那四头灰狼如蒙大赦,立刻夹着尾巴,转身窜入黑暗的林中,转眼就消失不见。 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许山这才明白过来。 他救下的,根本不是什么被狼群排挤的孤狼。 而是这片山林的王者。 一头正在被部下篡位的狼王。 许山心中感慨万千,这过目不忘的本事,用在学习知识上是神技,用在打架上,同样是无价之宝。 没有这几日对兵书的钻研,他今夜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解决三头恶狼。 林间空地恢复了寂静。 狼王巨大的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它的身下很快汇聚起一滩血泊。 许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刀入鞘,缓步走了过去。 狼王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但并没有表现出敌意。 它的呼吸很粗重,显然伤得不轻。 许山走到近前,这才看清了它守护的那只幼崽。 也终于明白了这场叛乱的根源。 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狼崽,只有三条腿。 第十四章 把狼当狗养 那只幼崽天生残缺。 许山看着那条空荡荡的后腿位置,瞬间明白了所有。 在遵循优胜劣汰法则的狼群中,这样一只残疾的幼崽,是整个族群的累赘。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狼王权威的一种挑战。 而这头银狼,却选择用自己的獠牙与利爪,对抗整个族群的古老法则,只为守护自己的血脉。 许山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古老的词语。 狈。 传说中,狼与狈总是相伴而行。狈天生聪慧,是狼群的智囊,却前腿短小,行动不便,必须依靠狼的背负才能远行。眼前这只三条腿的小狼崽,不正是这种传说的现实写照。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中生根发芽。 狗可以被驯化成人类最忠诚的伙伴。 那狼呢。 尤其是一头走投无路,却懂得守护的狼王,和一只潜力无穷的幼崽。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在这乱世之中,多出这样两个强大的非人盟友,其价值无可估量。 他收起心中翻涌的思绪,目光落回倒在血泊中的狼王身上。它伤势太重,再不止血,就算能活过今晚,也撑不了多久。 许山不再犹豫,转身进入旁边的林子。他脑中飞速闪过医书上的内容,凭借强化后的感知,很快就在一处阴湿的岩壁下,找到了几株能够止血消炎的草药。他将草药放在口中嚼烂,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到狼王身边。 狼王见他靠近,喉咙里发出警惕的低吼,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戒备。 许山放慢了动作,蹲下身,将手心中墨绿色的药泥展示给它看。 “我帮你。”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狼王似乎听懂了,也许是失血过多让它无力反抗,它眼中的警惕渐渐消退,最终选择了默认。 许山一点点将药泥敷在它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冰凉的草药接触到翻卷的皮肉,让狼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但它始终没有攻击。 处理完伤口,许山又面临一个难题。这里血腥味太重,很快会引来别的野兽。他必须给它们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他将那只还在瑟瑟发抖的小狼崽抱进怀里。小家伙很轻,身体温热,用鼻子在他怀里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母亲的气息。 随后,许山走到狼王身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巨大的身体扛了起来。近三百斤的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脚下的土地都微微下陷。他咬紧牙关,一步步朝着记忆中附近一处隐蔽的山洞走去。 山洞很干燥,也足够隐蔽。许山将狼王轻轻放下,又找来许多枯草铺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接下来的几天,许山成了山林中最勤奋的猎人。 白天,他在村指导众人制作弓弩,晚上,则独自一人进入深山。他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感知与力量,捕猎的效率高得惊人。山鸡,野兔,甚至是不走运的狍子,都成了他的猎物。 他每天都会将最新鲜的血食带到山洞,放在狼王母子面前。 起初,狼王对他依旧保持着距离,只是默默地将食物撕碎,先喂给幼崽,自己再吃剩下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态度在悄然发生变化。 当许山再次带着一只肥硕的野兔走进山洞时,狼王不再只是趴伏在地,而是主动站了起来。它走到许山面前,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那个动作很轻,带着一丝试探,也带着一丝亲昵。 那只三条腿的小狼崽更是活泼,早就把他当成了亲近的人,每次都会颠颠地跑过来,用小脑袋蹭他的脚踝。 许山知道,他成功了。 这头曾经的荒野君王,已经向他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村子里的生活,也因为陷阱的持续收获而蒸蒸日上。家家户户都有了存粮和腊肉,村民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安稳与踏实。许山这个名字,在大荒村已经成了主心骨的代名词。 这天下午,许山刚从后山回来,王虎就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山子哥,咱们的第一批弓弩做好了!” 许山跟着他走进作为工坊的山洞,十几张崭新的猎弩整齐地摆放在石台上。这些弩的工艺虽然粗糙,但弩身坚固,弩臂有力,足以对付一般的野兽和敌人。 村民们看着这些亲手打造出的武器,眼中都闪烁着兴奋与自豪的光芒。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负责在村口放哨的年轻人,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写满了惊慌。 “不,不好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村外的方向。 “外面,外面来了一伙人!” 许山眉头一皱。 “官差吗?” “不是!” 年轻人用力摇头,脸上带着困惑与恐惧。 “他们长得好奇怪,皮肤黑黑的,个子也不高,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还挂着骨头和羽毛,说的话也一句都听不懂。” 这番描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听起来,不像是大夏朝的任何一种人。 许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立刻让人去请里正陈大牛。 很快,陈大牛就拄着烟杆,面色凝重地赶了过来。他听完放哨年轻人的描述,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将烟锅在石头上用力磕了磕,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干涩。 “是南蛮。” 相比于几十里外的北蛮,南蛮对于大荒村的人来说,是一个更加遥远而恐怖的存在。 几十年来,他们很少踏出那片瘴气弥漫的丛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陈大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立刻回家,关紧门窗。” “青壮年都拿起家伙,到村口集合!” 他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犹豫,透露出一种临战的决绝。 整个村子瞬间骚动起来,刚刚安稳了没几天的气氛,再次被阴影所笼罩。 许山没有动,他看着村外那条通往外界的山路,眼神变得冰冷。 麻烦,终究还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第十五章 南蛮 南蛮。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抽干了山洞里所有的温度。 刚刚因为造出新武器而升腾起的热血与自豪,顷刻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所浇灭。 村民们脸上的兴奋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苍白。 “南蛮子怎么会来这里。” 一个中年汉子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手里的猎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相比于几十里外,至少还讲些规矩的北蛮,南蛮在他们的认知中,更接近于一种会行走的灾祸。 传说他们不事生产,以劫掠为生。 传说他们茹毛饮血,甚至会吃人。 传说他们精通巫蛊,能用诡异的法术咒杀百步之外的敌人。 这些传说真假难辨,却世世代代流传下来,早已在每个大荒村村民的心中,种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与非人存在的本能畏惧,远比面对山贼和官兵要恐怖得多。 “慌什么!” 陈大牛猛地将烟杆在石台上一敲,发出清脆的响声,震醒了失神的众人。 他脸色铁青,但作为里正的威严还在。 “王虎,你再带两个人,远远地给我盯死了,别让他们发现,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来报信。” “是。” 王虎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猎弩,点了两个胆大的年轻人,快步冲出了山洞。 陈大牛这才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紧绷着,目光盯着许山。 整个山洞里,只有许山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他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变得格外幽深,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 陈大牛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山子,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许山的身上。 许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恐惧尽收眼底。 他知道,对付这种敌人,任何的犹豫和侥幸,都是取死之道。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杀了。” 村民们都愣住了,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山子,你,你说什么?” 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颤抖着声音问。 “我说,把他们全都杀了。” 许山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疯了,你真是疯了!” “那可是南蛮子,咱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反对和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 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在“杀人”这两个字面前,瞬间崩塌。 他们可以为了自保去挖陷阱,造弓弩,甚至敢跟山贼拼命。 但主动去屠杀一整队异族人,并且不留活口,这已经超出了他们作为普通村民的心理承受极限。 更重要的是,他们害怕官府的追究。 私造军械是谋反。 那聚众屠杀十几个人,又算什么罪名。 恐怕都不用审判,直接就会被当成叛匪,派大军过来剿灭了。 到那时,大荒村就真的从地图上被抹去了。 看着群情激奋,再次陷入恐慌的村民,许山没有动怒,也没有急着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等他们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他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陈大牛。 “陈叔,您也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 陈大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山子,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件事,干系太大了。咱们能不能杀掉他们还两说,就算成功了,官府那边怎么交代?咱们村有这么大的能耐,你信不信县太爷知道了,转头就能把咱们村所有青壮都拉去边境当炮灰。” 这番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才是他们最根本的恐惧。 在这个世道,平民百姓最怕的不是山贼,也不是蛮夷,而是高高在上的官府。 王法,有时候比刀子更杀人。 许山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冰冷的意味。 “谁说人是我们杀的?”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是附近青峰山上的山匪杀的。” 陈大牛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陡然亮起一道精光。 许山继续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他的计划。 “这伙南蛮人路过青峰山地界,被山匪们盯上了,双方火并,最后南蛮人全死了,山匪也损失惨重,仓皇逃窜。我们大荒村的村民,只是碰巧上山打猎,发现了尸体,然后去县城报官。”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吧?” “县衙的官差过来,看到的只会是十几具南蛮人的尸体,和一些打斗的痕迹。他们巴不得早点结案,会费心费力去追查根本不存在的‘青峰山山匪’吗?” “不会。” 许山自己给出了答案。 “他们只会把尸体草草掩埋,然后在文书上写几笔,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而我们,只是发现了尸体的热心村民,说不定还能领到几百文的赏钱。”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将所有的风险都推得干干净净。 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一件在他们看来足以灭村的大祸,竟然可以被这样一番话术,轻而易举地化解掉。 他们看向许山的眼神,已经从恐惧和质疑,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远超常人的勇武,更有这份滴水不漏的狠辣心计。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计划时,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虎带着另外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三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此刻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像是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 陈大牛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住他。 王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他们……” 另一个跟着去的年轻人,状态稍好一些,他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是吃人的魔鬼!” “我们摸到附近,躲在草丛里,听到了他们在说话。” 年轻人回忆起刚才听到的内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们的话我们听不懂,但是他们一边说,一边指着我们村子的方向,脸上全是那种……那种看牲口的表情。” “他们还在笑,笑得特别开心。” “然后,他们开始比划,一个高个子的,用刀鞘指着一个矮个子的,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做了个咀嚼的动作。” “那个矮个子就连连摇头,然后指了指村里有孩子哭的方向,又指了指那些年轻女人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 说到这里,年轻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无尽的恐惧与恶心。 “我虽然听不懂,但我看明白了。” “他们在讨论,来到村子里之后,要怎么狂欢,要吃多少人。” “他们竟然,竟然还把人肉分出了三六九等。” 第十六章 背水一战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想过南蛮人凶残,却从未想过,会凶残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是人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畜生,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紧接着,那股寒意就被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所取代。 那是自己的妻儿,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园,在别人眼中,竟然只是可以随意挑选,品评优劣的食材。 年轻人的话语,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山洞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股刚刚被点燃的怒火,并未熄灭,而是被这刺骨的寒意冻结成了更加坚硬,也更加冰冷的杀意。 吃人。 还要分出三六九等。 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最狂野的想象,击碎了他们对“人”这个物种的最后一点认知。 之前还在犹豫,还在恐惧的村民,此刻脸上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平静。 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反而不再有任何情绪的平静。 王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许山,他握着猎弩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山子哥。” 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你说得对。” “杀了他们。”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所有人都看向许山,那一道道目光,像是在黑夜中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 陈大牛走到许山身边,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也只剩下决绝。 “山子,你说,我们怎么干。” 许山环视众人,将他们脸上那份决死的神情收入眼底。 他知道,这支队伍的士气,已经可用。 “计划不变。” 许山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指挥一场演练。 “但要改一下细节。” “我们不能在村里跟他们打,这里有女人和孩子,一旦打起来,我们束手束脚,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把他们引到后山的陷阱区去。” 他看向王虎和赵叔等一众老猎户。 “你们所有人,立刻回家,换上最破的衣服,能找出来的都找出来。脸上,手上,都给我抹上锅底灰,怎么脏怎么来。” “我们要扮成山匪。” “然后,你们立刻出村,从侧面绕到后山陷阱区的外围,埋伏起来。” “等我的信号。” 一个村民忍不住问。 “那你呢,山子?” 许山平静地回答。 “我去做诱饵。” 这几个字一出口,山洞里刚刚凝聚起来的气氛再次一滞。 “不行,这太危险了!” 王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那伙南蛮子有十几个人,你一个人怎么引?万一被他们围住,连跑都跑不掉。” “是啊山子哥,换我去吧,我跑得快。” 另一个年轻人也急切地说道。 许山摇了摇头。 “他们不认识你们,但他们可能已经盯上了我。” “只有我去,才最有可能把他们全部引出来,引到我们想要他们去的地方。”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叔,这里就交给你了。” 陈大牛看着许山那双幽深的眼睛,知道再劝无用。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牙关紧咬。 “好。”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按山子说的办,谁敢掉链子,我第一个不饶他。” 命令下达,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冲回家中,翻箱倒柜。 整个大荒村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女人们看着自己的男人将一件件破烂的衣物往身上套,用黑灰涂抹面庞,她们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哭喊,没有阻拦。 她们只是默默地帮着自己的男人整理好衣物,将家里藏得最深的一点干粮塞进他们怀里。 许山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苏婉和苏晴正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等着他。 她们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镇定。 许山走到她们面前,看着她们强装出来的平静,心中微微一疼。 他想说几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苏婉的脸颊。 “等我回来。” 苏婉抓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指尖冰凉。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里有水光在闪动,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 苏晴站在一旁,她看着眼前这个即将独自去面对一群野兽的姐夫,心中那份少女的懵懂情愫,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所取代。 那是担忧,是敬佩,也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她忽然上前一步,从苏婉手中接过那把许山惯用的砍刀,用自己的袖口,仔仔细细地将刀鞘擦拭了一遍。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许山,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坚毅的脸庞。 “姐夫。”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姐姐说得对,你是个英雄。”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看着眼前的姐妹两人,一个温柔如水,一个清冽如泉,她们就是他在这乱世之中,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一切。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们。”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院门。 村口,二十多个打扮得如同乞丐,又像是亡命之徒的男人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手里拿着简陋的猎弩,腰间别着砍刀和柴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 陈大牛站在队伍最前面,他看了一眼许山,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发!” 随着陈大牛一声低吼,这支大荒村有史以来第一支武装力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子,消失在暮色之中。 许山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独自一人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在昏黄的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无比坚定。 院门口,苏婉和苏晴一直站着,像两尊望夫的石像。 她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山路的拐角。 当再也看不到那片衣角时,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苏婉身体一软,靠在了苏晴的身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了许久的泪水,再也无法忍住,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苏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姐姐,她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那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 她们之前不哭,是怕他担心,怕他分心。 现在他走了,她们终于可以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还给这片寂静的黄昏。 第十七章 天神下凡 后山,通往村子的必经之路上。 林木变得稀疏,两侧是低矮的灌木与土坡。 王虎与二十多个大荒村的青壮,就趴伏在这些天然的掩体之后。 他们身上裹着破烂的衣服,脸上涂满了黑灰与泥土,手里死死攥着刚刚制成的猎弩。 弩弦已经上好,冰冷的铁质箭头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每个人都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呼吸。 他们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全身的神经。 山道尽头,一队身影出现了。 一共十五个人。 他们个子不高,但身形精悍,裸露在外的皮肤是黝黑的颜色。 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短褂,挂满了兽骨与羽毛制成的饰品,在走动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一把弧度夸张的弯刀,手里则提着短小的吹筒。 他们走得很随意,队形松散,一边走一边用一种古怪的音调说笑着,不时指向大荒村的方向,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残忍。 那是看待猎物与食物的表情。 王虎将身体埋得更低,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手心里汗水的咸腥味。 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从骨子里渗透出来,让他的牙关都在打颤。 他旁边的赵叔,一个打了一辈子猎的老猎户,此刻握着弩机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们见过熊,斗过豹,可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敌人。 那不是人,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们真的能打赢吗。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王虎脑中冒了出来。 山子哥会不会已经跑了。 他一个人,面对十五个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去当诱饵。 换做是自己,早就顺着后山的小路逃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愿意拼命,可不想白白送死。 如果许山跑了,他们这些人冲出去,不过是给对方送上一顿更丰盛的晚餐。 就在这股绝望的情绪即将吞噬所有人时。 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从山道的另一端传来。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肉垫踩在落叶上。 正在谈笑的南蛮队伍,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们停下脚步,十几道凶戾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趴伏在土坡后的王虎等人,也扭过头查看。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头巨狼,从林间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它的体型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头狼都要硕大,几乎有一头小牛犊那么高。 通体毛发呈现出一种罕见的银白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是流动的月华。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不带丝毫感情,冷漠地扫视着前方的南蛮人。 仅仅是这头狼的出现,就让那群嚣张的南蛮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们惊骇的。 在那头银色巨狼的背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同样穿着破烂的衣衫,脸上涂抹着黑色的污迹,看不清容貌。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狼背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狼颈的鬃毛上,另一只手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低垂,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却比他身下的狼王更加野蛮,更加凶狠。 茹毛饮血,霸道绝伦。 王虎的嘴巴一点点张大,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身边的村民们,反应也一般无二。 他们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恐惧,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神下凡。 除了这个词,他们再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驱使狼王。 这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陈大牛死死攥着手里的烟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但他浑然不觉。 他看着那个坐在狼背上的身影,那份不久前才升起的担忧与怀疑,瞬间被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敬畏与狂热。 许山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那十五个南蛮人,落在了他们身后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然后,他开口了。 “过界了。”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群南蛮人愣了一下,他们显然没听懂这句大夏朝的官话。 一个领头的高个子南蛮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句什么,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 许山没有理会。 他用提着刀的手,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地。 “这里,青峰山。” 然后,他又指了指那群南蛮人。 “你们,滚出去。” 这一次,配合着他的动作,南蛮人大概明白了意思。 他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笑声充满了不屑与讥讽。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骑着狼的怪人,不过是在故弄玄虚。 一个人,一头狼,就想吓退他们十五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个南蛮首领笑得最开心,他用手里的吹筒指着许山,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做了一个咀嚼的动作。 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许山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 一个冰冷的笑容。 他不再说官话,而是用一种更加生硬,更加古怪的音调,一字一句地开口。 那是他从那本记录南疆风物的杂记上,学来的几句南蛮脏话。 虽然发音不准,但意思足够明确。 他用最恶毒的词汇,问候了对方部落里所有能喘气的雌性生物,顺便对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尸骨表达了最诚挚的刨坟意愿。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南蛮人的脸色,瞬间从嘲弄变成了惊愕,随即化作了无法遏制的暴怒。 他们听懂了。 这个男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侮辱了他们的一切。 南蛮首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猛地将吹筒背到身后,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刀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森寒的弧线。 他用刀尖直指许山,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其余的十四个南蛮人,也同时抽出了弯刀。 他们不再有任何犹豫。 一股狂暴的杀气,从他们身上冲天而起。 他们像一群被激怒的鬣狗,迈开双腿,朝着许山发起了冲锋。 十五个人,十五把弯刀,汇成一股死亡的洪流,朝着山道上那个孤单的身影,席卷而去。 狼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前肢微屈,背部的肌肉瞬间绷紧,做出了迎战的姿态。 许山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 “别急。” 他看着那群离自己越来越近,脸上挂着狰狞笑容的南蛮人,眼神平静。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上钩了。 许山没有马上迎战。 就在那十五把弯刀组成的死亡洪流即将淹没他的瞬间,他轻轻拍了拍身下狼王的脖颈。 “走。” 一个字,轻描淡写。 狼王巨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一个转身,四蹄发力,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朝着后山深处狂奔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冲在最前面的南蛮人收势不及,差点撞在一起。 而趴伏在土坡后的王虎等人,心则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山子哥竟然跑了。 第十八章 并肩作战 那份刚刚被点燃的狂热与敬畏,瞬间被绝望所取代。他们被抛弃了。 南蛮首领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作了更加残忍的戏谑。他发出一声古怪的呼哨,大手一挥。 剩下的南蛮人立刻会意,他们发出一阵兴奋的怪叫,迈开双腿,如同一群嗜血的猎犬,紧紧地追了上去。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猎物在做最后的挣扎。 而这场追逐,将会是今夜最有趣的餐前游戏。 狼王的速度极快,在崎岖的山林中如履平地,矫健的身影在树影间穿梭。 但身后的南蛮人同样是丛林中的好手,他们身形灵巧,死死地咬在后面,距离非但没有被拉开,反而有渐渐逼近的趋势。 许山伏在狼背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没有回头,但凭借着强化后的感知,身后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十五个追兵,分成了三个梯队,彼此之间保持着策应的距离。 他冷静地计算着距离。 近了。 更近了。 就在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时,狼王的身影猛地向左侧一拐,跃过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追在最前面的两个南蛮人想也不想,立刻跟着拐了过去。 下一秒,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了。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又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被落叶与浮土完美伪装起来的陷阱,一个深达两丈的猎坑,坑底插满了削尖的竹刺。 后面的南蛮人脸色剧变,急忙停下脚步。 就在他们迟疑的这一瞬间,许山动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狼背上翻身而下,手里多了一张猎弩。 他甚至没有瞄准。 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的直觉,扣动了扳机。 弩箭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精准地射入一名南蛮人的眼窝。 那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 没有停顿。 许山的手臂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上弦,搭箭,激发。 又一名南蛮人捂着喉咙倒下,鲜血从他的指缝间喷涌而出。 这完全不像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射速与精准。 转眼间,又是两条人命被收割。 南蛮首领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剩下的南蛮人被彻底激怒了。 他们不再顾忌什么陷阱,也不再保持什么队形,一个个状若疯魔,从四面八方散开,朝着许山包抄而来。 他们要将这个狡猾的猎物,撕成碎片。 许山扔掉已经没有箭矢的猎弩,重新翻身上了狼背。 “继续。” 狼王再次启动,冲向了密林的更深处。 但这一次,南蛮人学聪明了。 他们不再盲目追击,而是利用对丛林的地形,开始进行战术穿插与包围。 狼王的速度优势,在不断收缩的包围圈面前,渐渐失去了作用。 终于,在一片被陡峭岩壁三面合围的空地上,狼王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退路,被剩下的九个南蛮人死死堵住。 每一个南蛮人的脸上,都带着嗜血的狞笑,眼神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快意。 南蛮首领一步步从人群中走出,他用弯刀的刀尖,指着许山,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宣告。 狼王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银色的鬃毛根根倒竖,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决绝的战意。 许山从狼背上滑下,与狼王并肩而立。 他将手中的砍刀,在岩壁上轻轻刮擦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说的对。” 他看着南-蛮首领,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是时候,该结束了。” 话音未落,他动了。 一人一狼,如同两道交错的闪电,主动朝着那九个南蛮人发起了冲锋。 一场最原始,最血腥的战斗,就此展开。 刀光与爪影交织,鲜血与惨叫齐飞。 狼王巨大的身躯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每一次扑击,每一次挥爪,都能带起大片的血肉。 许山的身影则更加鬼魅,他手中的砍刀,摒弃了多余的招式,只剩下最简单,也最致命的劈,砍,刺。 他的每一次出刀,都精准地攻向敌人最脆弱的要害。 一个南蛮人挥刀砍向狼王,却被许山从侧面一刀捅穿了腰肋。 另一个南蛮人刚刚举起弯刀,狼王就已经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许山与狼王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他们已经并肩作战了千百次。 但双拳难敌四手。 南蛮人悍不畏死,他们的攻击疯狂而致命。 一把弯刀划过许山的后背,带起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手一刀,将偷袭者的半个脑袋都削了下来。 与此同时,狼王的腹部也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银色的毛发瞬间被染得鲜红。 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却反口将那人的手臂整个撕扯了下来。 鲜血染红了这片空地。 当最后一个南蛮人被狼王咬断喉咙时,许山也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握着刀的手臂在不停地颤抖。 狼王的情况比他更糟,它巨大的身体上布满了伤口,最深的一处甚至能看到内脏,它趴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战斗并没有结束。 南蛮首领一直站在外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出手,只是在等待。 现在,他等待的时机到了。 他看着已经力竭的一人一狼,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足的笑容。 他缓步上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对准了许山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色的影子,带着一声稚嫩却凶狠的咆哮,猛地从旁边的灌木丛中窜了出来。 是那只三条腿的小狼崽。 它一口死死地咬在了南蛮首领的小腿上。 南蛮首领吃痛,下意识地一脚将它踹飞。 但他还没来得及再次举刀,更多的白色影子从黑暗中涌了出来。 一只,两只,三只。 整整七八只半大的狼崽,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它们就是许山之前转移到山洞里的,狼王剩下的孩子们。 这些小家伙虽然体型不大,但狼的本性早已刻在骨子里。 它们用稚嫩的獠牙与利爪,疯狂地撕咬着南蛮首领的身体。 南蛮首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他一生以猎杀人类为乐,以品尝人肉为荣,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群野兽的猎物。 那种被撕咬,被当成食物的恐惧,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疯狂地挥舞着弯刀,想要驱赶这些小恶魔,但狼崽们悍不畏死,一只被砍飞,另一只立刻补上。 他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许山靠在狼王身上,看着这荒诞而讽刺的一幕,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虎带着二十多个村民,手持猎弩,终于赶到了。 当他们冲进这片修罗场般的空地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遍地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第十九章 投名状 那个如同天神般的男人,此刻浑身是血地靠在同样重伤的巨狼身边。 而在他们面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南蛮首领,正在被一群小狼崽子活生生地撕咬,分食。 村民们握着猎弩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真的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许山吗。 那个平日里带着几分惫懒,会跟他们开玩笑的年轻人。 眼前这个驾驭狼群,屠戮异族的男人,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陌生,也无比的畏惧。 许山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恐与畏惧尽收眼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陷阱里,应该还有几个活口。”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去,把他们补了。” 补了。 这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村民的心上。 让他们去杀一个手无寸铁,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人。 这和刚才的战斗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手里的猎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连连后退,脸上满是抗拒与惊恐。 “不,不行,山子,这,这是杀人啊。” “我们不能这么干,这是要遭天谴的。”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共鸣,好几个村民都跟着点头,眼神躲闪,不敢去看许山。 另一个年轻人更是面带惧色地看着许山,声音发颤。 “你,你太可怕了。你跟那些南蛮子有什么区别。” “我,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说着,他转身就想往村子的方向跑。 恐慌就像瘟疫,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有几个人也跟着骚动起来,他们不想再待在这个血腥的地方,更不想跟许山这个在他们眼中已经与魔鬼无异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许山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想跑的年轻人。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今天晚上,扮的是谁?” 他突然开口问道。 村民们都愣住了。 王虎下意识地回答。 “青峰山的山匪。” “对,是山匪。” “你们以为,顶着青峰山山匪的名头杀了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你们信不信,只要你们今天从这里走出去,明天,青峰山上那伙真正的山匪,就会收到消息。” “他们会怎么想?有人冒充他们的名号,干了这么一票大事,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他们会把大荒村翻个底朝天,把我们每一个人,包括你们的家人,都找出来,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来维护他们山匪的名声。” 许山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些原本想要退缩的村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只想着杀人可怕,却忘了这件事背后更可怕的后果。 许山看着那个第一个想跑的年轻人,眼神变得幽深。 “你想走,可以。” “为了防止你跑出去乱说话,或者被真山匪抓住当了叛徒,你得留下点东西。” 他用那把还滴着血的砍刀,在地上轻轻划了一下。 “舌头,还有手脚。” “留下这些,你就可以走了。” 所有人都被许山这番话给震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要把他们所有人的后路都彻底斩断。 那个想跑的年轻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许山没有再看他,而是环视众人,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是那疲惫与痛楚。 “你们以为我喜欢杀人吗?” “你们以为我愿意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吗?”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南蛮人的尸体。 “今天下午,王虎他们听到看到了什么,你们忘了吗?” “他们要把我们当牲口一样圈养,要吃我们的肉,还要把人肉分出三六九等。” “他们要蹂躏我们的女人,把我们的孩子当成点心。” “面对这样的畜生,你们跟我讲天谴?” 许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一头受伤的孤狼在嘶吼。 “我告诉你们,在这个世道,软弱和仁慈,才是最大的天谴!” “我们被官府欺压,被山贼劫掠,活得连条狗都不如,现在连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都想来踩上一脚。” “你们受够了没有!”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是啊,受够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想起了被胥吏敲诈勒索时的忍气吞声,想起了面对山贼时只能跪地求饶的屈辱,想起了世世代代困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绝望。 那股被压抑在血脉深处的血性,被许山这番话彻底点燃了。 之前对许山的恐惧,在这一刻,悄然转化成了某种别的东西。 王豹通红着眼睛,他捡起地上的猎弩,大步走到许山面前,这个壮硕的汉子,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 “山子哥,你说得对。” “我他娘的早就受够了。”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那群还在犹豫的村民怒吼。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是想等着自己的婆娘娃儿,被那帮畜生摆上桌吗?” “今天,谁他妈敢当孬种,我王豹第一个不认他这个乡亲!” 他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千层浪。 一个中年汉子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一把南蛮人掉落的弯刀,眼神变得决绝。 “干了!” “山子哥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干!” 求生的欲望与复仇的怒火,最终压倒了对杀戮的恐惧。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不再是逆来顺受的村民,而是一群被逼到绝境,决定用爪牙保护自己家园的野兽。 他们看向许山的目光,已经从畏惧,变成了狂热的信赖与追随。 许山看着重新凝聚起来的士气,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他知道,从今天起,大荒村将不再是以前的大荒村了。 而他,将是这群人的头狼。 陈大牛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他将烟锅在石头上磕了磕,将烟灰倒掉,然后走到了许山身边。 他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有欣慰,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山子,你放心。” “村里这边,有我。” 许山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位里正已经彻底站在了他这边。 他看向王虎。 “带人去吧,动作快点,天亮前必须处理干净。” “是!” 王虎重重点头,他带着一群眼神已经变得凶狠的村民,朝着陷阱区的方向快步走去。 很快,林中就传来了几声短促而压抑的惨叫,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感到恐惧。 许山这才将目光投向了陈大牛,他的声音因为脱力而变得有些虚弱。 “陈叔,天亮之后,就麻烦您去一趟县城了。” “就说,青峰山的山匪与一伙南蛮人火并,两败俱伤。” “我们大荒村的村民上山打猎,无意中发现了尸体,特来报官。” 陈大牛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这个说辞牢牢记在心里。 他看着正在分食尸体的狼崽,又看了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狼王,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些……怎么办?” 许山靠在狼王温热的身体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起伏,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 “它们,以后就是我们大荒村的护村神兽。” 第二十章 借刀杀人 夜色深沉,月光被林间的雾气染上了一层血色。 回到村子时,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与泥土混合的古怪气息,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这种味道。 他们默默地将武器放回原处,用井水冲洗着脸上的黑灰与血污。 冰冷的井水刺激着皮肤,也让他们那颗因杀戮而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那片修罗场般的空地,那个被狼崽分食的南蛮首领,还有陷阱里被他们亲手补刀的活口,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正在每个人的心底悄然滋生。 他们活下来了。 不仅活下来了,还亲手手刃了那些视他们为牲畜的仇敌。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酣畅。 他们看着彼此,从对方那张同样疲惫又带着几分茫然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脱胎换骨后的新生。 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许山。 那个男人正靠在一棵老槐树下,陈大牛在帮他处理背后的伤口,烈酒浇在翻卷的皮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村里人来来往往。 仿佛刚才那场血战,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狩猎。 众人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了对未来的思索。 日子似乎真的要变好了。 只要跟着这个男人,他们好像真的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出个人样。 一个村民搓了搓手,鼓起勇气走到陈大牛身边,他看着许山,小心翼翼地问。 “山子,我们杀了南蛮人,还冒充了青峰山的山匪,这事真的要去报官吗?” “官府那帮人,比山匪还不是东西,万一他们查出点什么,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许山接过陈大牛递来的布条,自己动手将伤口缠好,动作异常熟练。 他抬起眼皮,看了那个村民一眼。 “官府知道青峰山的山匪杀了南蛮人,他们会怎么想?”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虎脑子转得快一些,他试探着开口。 “他们会觉得,山匪跟南蛮人打了一架?” 许山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没错,他们会猜,青峰山的山匪跟这伙南蛮人,为了某个原因火并了一场,而且打得两败俱伤。”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你们觉得,当县太爷知道他治下最猖獗的一伙山匪元气大伤的时候,他会做什么?” 这一次,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陈大牛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会趁机剿匪!” “对!” 许山打了个响指。 “这是一个天大的功劳,一个能让他升官发财的功劳,他绝对不会放过。” “我们报官,不是为了去领赏,而是为了给县太爷递过去一把刀,一把让他用来捅死青峰山那伙真山匪的刀。” 借刀杀人。 这四个字清晰地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他们呆呆地看着许山,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他们还在为今晚的胜利感到后怕与庆幸,这个男人却已经将下一步,甚至下两步的棋都算好了。 这份心计,远比他那神鬼莫测的武力更让人感到敬畏。 许山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的震惊,他继续说道。 “到时候,官府肯定会来村里征集人手,名义上是协助剿匪。”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给我记住了,官兵来了之后,你们不用表现得太勇猛,一定要装出一副怕死怕血的样子。” “武器都拿不稳,看到尸体就想吐,听到喊杀声就腿软。” “总之,怎么窝囊怎么来,把自己当成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这番话让众人再次愣住了。 王豹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 “山子哥,为啥啊?咱们现在又不怕他们。” “是啊,正好让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官兵看看,咱们大荒村的汉子不是孬种。” 许山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告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南蛮人这头狼赶走,不能再把官府这头虎给招来。” “在他们眼里,我们越是懦弱无能,就越是安全。” “藏起你们的爪牙,把力气留到该用的时候。”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他们都将许山的这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交代完所有事情,许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推开院门,屋檐下的灯笼还亮着,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芒。 苏婉和苏晴正并肩站在廊下,没有去村口,只是在这里静静地等着。 看到许山进来,姐妹俩的眼中同时亮起光彩,那份强压在心底的担忧,终于化作了看得见的安心。 许山走到她们面前,身上的血腥气还没完全散去,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柔和了下来。 他看着她们有些苍白的脸,伸手想去摸一下,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血污,又悻悻地收了回来。 “怎么没去村口看热闹,不怕我被狼叼走了?” 他用一句玩笑话,试图驱散这凝重的气氛。 苏婉的眼眶红红的,她摇了摇头,轻声说。 “外面凉,你让我们在家里等的。” 许山笑了笑。 “还是你们听话,我就是希望你们别去。” “那种场面,看了晚上要做噩梦的。” 站在一旁的苏晴,却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笃定。 “我们不去,不是因为怕冷,也不是因为怕做噩梦。” 她抬起头,清澈的眸子认真地看着许山。 “我们去了,只能证明我们对自己的夫君不够自信,心里没底,需要亲眼看到才安心。” “我们不去,在家里等你,才是因为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这番话,让许山的心猛地一颤。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在守护她们。 却没想到,她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 热水早已备好,洗去一身的血污与疲惫,换上干净的衣衫,许山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苏婉收拾好东西,吹熄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她走到床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躺下。 她看着许山,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里,忽然多了一抹平日里没有的羞涩与火焰。 下一刻,在许山错愕的目光中,苏婉竟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柔软的身体带着温热的香气,撞得他胸口一闷。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婉儿,你……” 许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婉用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她的脸颊在昏暗的灯光下,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贴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钻进他的心里。 “夫君,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从今往后,可以服侍夫君了。” 第二十一章 郡主驾到 一夜酣战,一夜安眠。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的缝隙照进屋内,带着几分暖意。 许山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酸痛无比,尤其是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他精神上却前所未有的放松。 身侧的苏婉早已起身,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米粥香气。 他披上衣服走出房门,苏婉正在院子里晾晒洗干净的布条,看到他出来,脸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醒了,粥快好了。” 许山嗯了一声,走到井边打水洗漱,冰冷的井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昨夜的疯狂与柔情,像是一剂最有效的良药,抚平了他心中因杀戮而起的一丝躁动。 这个家,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了。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虎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院子,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慌。 “山子哥,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村口的方向就传来一阵喧哗。 许山和王虎赶到时,村口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神情惶恐的村民。 在他们面前,是十几名穿着黑褐色号服的衙役,一个个按着腰间的佩刀,神情倨傲,目光扫过这些衣衫褴褛的村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队伍中间,一顶青布小轿尤为扎眼,四名轿夫稳稳地抬着,轿帘紧闭,透着一股与这个贫瘠村落格格不入的威严。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看起来是这群人的头领,他从队伍里走出来,直接找到了缩在人群里的里正陈大牛。 “你就是大荒村的里正?”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官面上特有的傲慢。 陈大牛佝偻着身子,连连点头,脸上堆着谄媚又恐惧的笑容。 “是,是,小老儿就是,不知几位官爷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刀疤脸的副官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的讨好,开门见山地问道。 “有人报官,说青峰山的山匪跟一伙南蛮子在山里火并,两败俱伤。你们村离得最近,可知道现在山上还剩多少匪人?”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村民的脸色都变了。 陈大牛张了张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按照许山之前的交代,支支吾吾,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 “官,官爷,这,这我们哪知道啊。我们这些庄稼汉,听到山匪的名字都吓得腿软,哪里还敢上山啊。” 村民们也纷纷附和,一个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刀疤脸副官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就在这时,许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脸上还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憔悴,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猎户。 他对着刀疤脸副官拱了拱手,带着几分胆怯和好奇。 “官爷,这事,或许我知道一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刀疤脸副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怀疑。 “你知道?说。” 许山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回官爷的话,前天夜里,小人为了追一只受伤的野兔,摸黑上了后山。谁知道刚钻进一片林子,就听见前面有喊杀声。” “小人吓得趴在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就看到,我的老天爷,两拨人在那儿砍呢,血都把地给染红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眼神里充满了夸张的惊恐。 “一边就是青峰山那伙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另一边,是些个子不高的野人,身上挂着兽骨,嘴里哇啦哇啦地叫,听不懂说啥。” “他们打得那叫一个惨,刀刀见肉。最后,那伙野人好像都死光了,山匪也倒下了一大片。小人看到,最后跑掉的,好像也就七八个,还个个身上带着伤,跑都跑不快了。” 他的描述充满了细节,语气又是一个普通村民见到血腥场面后该有的反应,听起来可信度极高。 刀疤脸副官的眼睛亮了起来。 就在他准备继续追问时,那顶一直安静的轿子里,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少女声音。 “你说的是真的?” 轿帘被一只白皙的手猛地掀开,一个少女从里面跳了下来。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名贵的湖绿色绸缎衣裙,面容精致得如同画中人。 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的不是惊恐,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激动,配上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显得有几分刁蛮任性。 她几步走到许山面前,追问道。 “你亲眼所见,那些山匪真的只剩下几个残兵败将了?”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她的话让刀疤脸副官脸色微变,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劝道。 “郡主,此地污秽,您还是回轿子里去吧。” 郡主? 这两个字让所有村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被称作郡主的少女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 她再次看向许山,眼神灼灼。 刀疤脸副官见状,只能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村民大声宣布。 “县尊大人有令,即刻起征剿青峰山残匪。你等村中青壮,需随军出征,协助剿匪,事成之后,人人有赏。” 此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 “官爷饶命啊。” “我们就是些种地的,哪会打仗啊。”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娃儿,求官爷开恩啊。” 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村民们完美地演绎了许山教给他们的剧本,一个个瘫软在地,把懦弱无能的样子装到了骨子里。 刀疤脸副官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 “放肆。为朝廷效力,乃是尔等本分,谁敢推三阻四,休怪本官刀下无情。” 他准备抓两个人出来杀鸡儆猴。 “张副官,算了。” 那个郡主却再次开口,制止了他。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屑。 “跟这群没用的泥腿子费什么功夫。耽误了时机,让那几个山匪喘过气来,就大事不妙了。” 张副官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收刀入鞘,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郡主不再看那些哭天抢地的村民,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许山的身上。 “剿匪可以,但我们不熟山路,需要一个带路的。” 她用那根青葱般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许山,语气不容置喙。 “你,就是你了。” “你不是看到他们往哪跑了吗?” “你来给我们带路。” 这突如其来的一指,让许山成了全场的焦点。 许山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官爷,郡主,这,这可使不得啊。” 他连连摆手,身体微微缩着,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我就是个打兔子的,哪里见过那阵仗。万一带错了路,耽误了各位官爷的大事,小人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他的拒绝在郡主听来,更像是一种懦弱的托词。 她柳眉一竖,俏脸上满是不耐。 “废话少说,本郡主说你行,你就行。” “让你带路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 张副官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一股煞气朝着许山压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打劫官兵 “听见没有,小子。郡主的话就是命令,你要是敢再推三阻四,我现在就办了你。” 许山被这股气势逼得后退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样子狼狈至极。 他知道,这趟差事是躲不过去了。 就在他准备点头应下的时候,苏婉和苏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夫君。” 苏婉手里拿着一个水囊,还有两个用油纸包着的粗粮饼子,快步走到许山面前,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怀里。 她的眼眶是红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山路难走,你慢一些,别磕着了,我们等你回来。” 苏晴跟在姐姐身后,她没有说话,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这番你侬我侬的景象,在那些衙役看来,是那么的碍眼。 一个满脸横肉的衙役等得不耐烦,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开口。 “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一样。再不走,信不信老子一刀一个,送你这两个婆娘下去陪你。”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推苏婉。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苏婉肩膀的瞬间。 原本还是一副窝囊相的许山,动了。 他的眼神在一刹那间变了。 那份胆怯与惶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如同深冬山涧里的寒冰。 他伸出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那个衙役伸过来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那衙役的脸上还挂着狞笑,下一秒,表情就变成了极度痛苦的扭曲。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村口的宁静。 许山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那个衙役抱着自己已经变了形的手腕,疼得在地上打滚。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副官和其余的衙役瞬间拔出了佩刀,刀锋直指许山,气氛剑拔弩张。 许山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因为惊吓而脸色煞白的苏婉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这个人,胆子小,记性也不好。” 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脸色同样微变的郡主和张副官。 “这后山的地形,我算是最熟的。哪里有几百年的老林子,进去就分不清方向,哪里有吃人的沼泽,一脚下去就没顶,哪里有成了精的野兽窝,我都一清二楚。” “各位官爷要去剿匪,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我肯定配合。” “不过,我这两个婆娘,要是少了一根头发。”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怕我带路的时候,会紧张,会害怕,会一不小心记错了方向。” “到时候,别说剿匪立功了,各位官爷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这大青山,恐怕都得看天意了。” 赤裸裸的威胁。 所有人都听懂了。 这个刚才还跟软脚虾一样的年轻人,是在用所有人的性命,来要挟他们。 张副官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泥腿子砍成肉泥。 可他不敢。 许山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他们对山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个向导,是这次行动成败的关键。 郡主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错愕,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了浓烈的不耐烦。 她需要许山带路来换取功劳,不能在这里节外生枝。 “张副官,把刀收起来。” 张副官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许山一眼,收刀入鞘。 郡主这才转向面带泪痕的苏婉姐妹,语气生硬地安抚道。 “行了,别哭了。” “本郡主答应你,一定会让他好好的回来。” “现在,让他跟我们走。” 这番话与其说是保证,不如说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苏婉擦了擦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山用眼神示意她们安心,然后转过身,又恢复了那副老实巴交的猎户模样,对着郡主和张副官点头哈腰。 “多谢郡主开恩,多谢官爷。” “小人这就带路。” 看着他这副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张副官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杀意,反而更浓了。 队伍很快出发,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村民们站在村口,目送着许山的身影消失在山林的入口,每个人的心里都五味杂陈。 与此同时。 远在几十里外的青峰山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山寨的聚义厅里,火盆烧得正旺,大块的烤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几十个山匪围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气氛热烈而喧嚣。 “大哥,这次从李家村抢来的那几坛子酒,味道太正了。” 一个独眼龙山匪,满嘴流油地举起酒碗。 “还有那个新媳妇,啧啧,那身段,那皮肤,可比咱们以前抢的那些村姑润多了。”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言语间充满了污秽与不堪。 坐在首位上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壮汉,他就是青峰山的大当家,人称“过山风”。 他灌了一大口酒,用油腻的手背抹了抹嘴。 “老三说得没错,不过李家村那小妞再润,也玩不了几天。” “等过些日子,咱们再去南边的王家庄看看,我听说他们庄主家的小女儿,今年刚及笄,长得跟天仙似的。” “到时候抢回来,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好!” “大哥英明!” 山匪们发出一阵兴奋的狼嚎,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场景。 他们在这里作威作福惯了,官府拿他们没办法,附近的村民更是他们予取予求的羔羊。 就在众人兴致最高的时候。 一个负责放哨的山匪,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聚义厅,脸上写满了惊慌。 “大,大当家,不好了!” “山下来了,来了大批的官兵!” 喧闹的聚义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山匪的脸上都闪过一丝错愕。 过山风眉头一皱,放下了酒碗。 “官兵?来了多少人?” 那小喽啰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回答。 “黑,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一两百号人,都拿着刀,还,还有弓箭。” 听到这个数字,一些胆小的山匪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然而,大当家过山风的脸上,却慢慢绽开一个狰狞而贪婪的笑容。 他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兴奋地一拍大腿。 “好事,他娘的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站起身,环视着自己那群有些不知所措的手下,放声大笑。 “兄弟们,都哭丧着脸干什么!” “咱们正愁着去哪发财,这不就有人把钱粮给咱们送上门来了吗?” “那些泥腿子身上能刮出几个铜板?官兵可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们身上的铁甲,手里的官刀,还有朝廷发的军饷,哪一样不是宝贝?” “传我命令,所有人都给老子抄家伙,准备开席!” “今天,咱们不抢村民了,咱们吃官兵!” 第二十三章 山脚伏击 山路崎岖,队伍行进的速度比预想中要慢得多。 一路上,那位郡主没有一刻安分。 “喂,那个带路的,你走快一点。” “这条路对不对啊,怎么这么颠簸,本郡主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许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对身后的抱怨充耳不闻,只是偶尔回头,用那副老实巴交的表情应付一句。 “回郡主,就这一条路能上山。” 他低着头,隐藏起眼底深处的一丝冷笑。 他忍了。 他仔细观察着这支所谓的官兵队伍,他们身上的号服倒是崭新,腰间的佩刀也擦得锃亮。可没走几里山路,一个个就气喘吁吁,队形散乱,嘴里的抱怨声比那位郡主还要多。 这哪里是来剿匪的精锐,分明是一群养尊处优的衙门老爷,被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许山的心里愈发笃定。 用不了多久,当真正的危险降临时,这里谁说了算,就不是由身份决定的了。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队伍终于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宽阔的平地出现在青峰山脚下,三面环山,只有来时的一条路,是天然的隘口。 许山停下脚步,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起来。林子里的鸟叫声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里是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张副官显然也看出了些许门道,他强打起精神,拔出佩刀,试图展现自己的威严与专业。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弓箭手准备,其他人保持队形,准备冲山。” 他的命令声色俱厉,可手下的衙役们却动作迟缓,散漫地整理着自己的武器,眼神里更多的是疲惫,而非战意。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哨声,毫无征兆地从左侧的山林中响起。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黑色的蝗虫,从天而降,瞬间覆盖了官兵们所在的位置。 惨叫声立时响成一片。 那些刚才还在抱怨的衙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冰冷的箭头射穿了身体,带着满脸的错愕与痛苦倒在地上。 “有埋伏。” 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不等他们从箭雨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山林两侧,几十个手持钢刀的山匪,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猛地冲了出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眼神里闪烁着嗜血的贪婪。 为首的正是那个虬髯壮汉过山风,他一马当先,手中的大环刀在阳光下闪着骇人的寒光。 官兵们刚刚还算齐整的队形,在山匪冲出来的一瞬间,便彻底崩溃了。 恐惧压倒了一切。 许山在第一声呼哨响起时,就地一滚,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 他探出头,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战局,然后,他愣住了。 他预想过官兵会输,却没有想到会输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那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山匪们如同冲入羊圈的饿狼,肆意地挥舞着屠刀。而那些官兵,所谓的朝廷鹰犬,此刻却真的成了待宰的羔羊。 一个衙役惊慌失措地举刀格挡,却被山匪一脚踹倒,随即被一刀枭首,鲜血喷了满地。 另一个衙役转身逃跑,没跑出两步,就被一柄飞斧从背后劈中了脊梁,惨叫着扑倒在地。 整个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那位不可一世的郡主,此刻正被几个护卫死死护在中间,她那张精致的俏脸煞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纯粹的惊恐。 许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递给县太爷的是一把锋利的刀。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把刀,是纸糊的。 不堪一击。 这支队伍的战斗力,甚至还不如大荒村那些被逼到绝境的村民。 计划的第一步就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偏差,一股寒意从许山的脊背升起。 接下来的事情,恐怕要彻底失控了。 这场伏击战并没有持续太久。 山匪们在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后,发出一阵嚣张的哄笑,又潮水般退回了山林之中。他们显然不急于全歼这股官兵,更像是在戏耍猎物,享受着猫捉老鼠的快感。 空地上,血流成河。 一百多人的队伍,此刻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一半。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痛苦呻吟的伤员,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个幸存者的神经。 张副官脸色铁青,他侥幸躲过一劫,此刻从一具尸体后面爬起来,身上的官服沾满了不属于他的鲜血与泥污。 他的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怒,还有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需要一个发泄口,一个替罪羊。 他的目光在混乱的场中扫过,最后死死地定格在从岩石后走出来的许山身上。 “是你。” 张副官用颤抖的手指着许山,声音嘶哑而尖利。 “是你把我们带进这个陷阱的,你跟那伙山匪是一伙的。” 几个幸存的衙役也围了上来,他们看向许山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与杀意。 “没错,一定是他,杀了他。” “杀了他给兄弟们报仇。” 张副官几步冲到还在发抖的郡主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 “郡主,我们中计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马上撤退。”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许山,对郡主说道。 “这个刁民勾结山匪,其心可诛。等我们回到县城,属下立刻带人,屠了他们大荒村,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这句话,让所有幸存的官兵都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他们打不过山匪,难道还收拾不了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吗。 郡主被这番话惊得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满脸悲愤的张副官,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年轻猎户身上。 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丑态百出的时候,只有他,平静得有些可怕。 郡主深吸了一口气,那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下来。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但内容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 张副官愣住了。 “我们不走。” 第二十四章 绝境生变 郡主站直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股火焰,那是被巨大羞辱点燃的怒火与不甘。 “我爹让我来,是来剿匪立功的,不是夹着尾巴逃回去,被当成笑柄的。”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张副官,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幸存者。 “而且,不要把责任推到一个带路的村民身上。” “那不是陷阱,那是我们自己无能。” “一百多个官兵,被几十个山匪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你们不觉得丢人吗。” “真正该被问罪的,是你们这群废物。” 郡主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进了在场每一个幸存衙役的心里。 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巨大的羞辱感所取代。 张副官跪在地上的身体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悲愤的表情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怨毒。 他不是在看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是在看一个不识时务,即将大祸临头的女人。 许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让自己离那块岩石更近一些,同时悄悄观察着那些衙役的动向。 他们没有再哭喊,也没有再咒骂山匪。 他们只是沉默着,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彼此交换着信息。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贪婪,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张副官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没有理会郡主,反而对着身边一个心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个心腹衙役点了点头,然后怪笑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 “他娘的,咱们弟兄死了这么多,到头来还落一身埋怨。” “咱们是县衙的差役,凭什么听她一个京城来的娇小姐呼来喝去。” 另一个衙役立刻接上了话,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人家可是马王爷的宝贝女儿,来咱们这穷乡僻壤,是来镀金挣功劳的。” “咱们这些人的命,在她眼里,怕是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马王爷。 这三个字让许山的心头微微一动。 他想起来了,当今朝中,负责统兵抵抗南蛮的主帅,就姓马。 原来这位郡主是他的女儿。 难怪她对南蛮人有那么大的反应,也难怪她如此迫切地想要剿匪立功。 恐怕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那个远在边疆,据说近来在朝中处境不妙的父亲。 这支队伍,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郡主是想借县衙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县衙这帮人,不过是迫于压力,敷衍了事。 现在,这层脆弱的窗户纸,被刚才那场血腥的伏击彻底捅破了。 郡主显然也听懂了他们话里的讥讽,她那张苍白的俏脸涨得通红,怒斥道。 “放肆。” “你们是朝廷的官差,我是朝廷亲封的郡主,你们敢违抗我的命令。” 然而,她这番色厉内荏的呵斥,换来的却是张副官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 “郡主,此一时彼一时了。” 张副官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佩刀上的血迹,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现在这荒山野岭的,到处都是山匪。” “万一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比如说,被山匪给掳走了。”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我们回去也好跟县尊大人交代,就说我们拼死抵抗,奈何匪徒势大,没能护住郡主周全。” “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 周围的衙役们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他们一步步逼近,将郡主和她身边仅剩的两个护卫围在了中间。 那两个护卫脸色煞白,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挡在郡主身前。 郡主终于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这种恐惧,比刚才面对山匪时更加刺骨。 因为眼前的这些人,脸上挂着比山匪更加丑恶的嘴脸。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你们,你们敢。” “我来之前,已经向京城发了求援信。” “最多再过两天,京城派来的兵马就会到。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还有朝廷,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这番威胁在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张副官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两天?” “郡主,别说两天了,就是两个时辰,都够发生很多事了。” “等京城的兵马到了,看到的,只会是您被山匪凌辱过的尸体。” 他朝着两个满脸横肉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还愣着干什么,先请郡主把这身碍事的衣服脱了,免得待会儿被山匪撕坏了,不好看。” 那两个衙役淫笑着搓了搓手,径直朝着郡主走了过去。 “不要。” 郡主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撕拉。” 湖绿色的绸缎衣裙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衣和若隐隐现的香肩。 那两个衙役的眼中,迸发出野兽般的光芒。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许山,动了。 他叹了口气,从岩石后走了出来。 “几位官爷,我看还是算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张副官转过头,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许山。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许山摊了摊手,脸上又换上了那副老实巴交的表情。 “官爷,我是怕啊。” “这要是真把郡主给惹急了,她一头撞死在这,那可就不是被山匪掳走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追查下来,咱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他的话似乎提醒了张副官。 张副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确实,逼死一个郡主和郡主被掳走,罪名天差地别。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 一个刚刚撕扯郡主衣服的衙役,已经不耐烦地走到了许山面前。 他比许山高了半个头,满脸横肉,眼神凶狠。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老子。” 他扬起蒲扇般的大手,根本不给许山任何反应的机会。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许山的脸被打得猛地偏向一侧,嘴角立刻就渗出了一丝血迹。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在脸颊上炸开。 那个衙役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 “一个带路的贱民,给脸不要脸。” 第二十五章 狼来了 许山的脑袋嗡的一声,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脸颊上是火烧火燎的剧痛,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将偏过去的头转了回来。 那个满脸横肉的衙役还保持着扬手的姿势,脸上挂着轻蔑又残忍的笑容,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许山的脸上。 “怎么,不服气?一个贱民,老子打你,是给你长记性。” 许山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擦去嘴角的血迹。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怯懦,在那一记耳光中被彻底击碎,露出了下面冰冷刺骨的真实。 他看着那个衙役,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周围的衙役们发出哄笑,他们觉得这个不知死活的猎户终于认清了现实。 张副官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转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瑟瑟发抖的郡主,准备享受接下来的盛宴。 可就在这一刻。 许山动了。 他抬起手,不是去捂自己的脸,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兽骨打磨成的,样式古朴的哨子。 他将哨子放在唇边。 “嘘……” 一声尖锐,悠长,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哨音,猛地划破了这片血腥的山脚。 这声音里,带着一种非人的频率,充满了荒野的呼唤与命令。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哨声惊得一愣。 “你他娘的吹什么丧。” 那个打人的衙役勃然大怒,再次扬起手,要朝许山扇过来。 这一次,他的手没能落下。 许山的身影在他眼中瞬间消失,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扼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衙役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许山另一只手已经化掌为刀,精准地劈在了他的喉结上。 “嗬……” 衙役的眼睛暴突,捂着自己的脖子,发出漏气般的声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太快了。 从吹响哨子到杀死一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他杀了老王。” 一个衙役指着许山,声音都在发颤。 张副官脸色剧变,厉声喝道。 “杀了他。” 剩下的几十个官兵如梦初醒,纷纷举起佩刀,面目狰狞地朝许山围了过去。 然而,许山没有后退。 他迎着那几十把闪着寒光的钢刀,主动冲了上去。 他没有用任何武器,他的拳,他的肘,他的膝,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成了最致命的凶器。 一个衙役从侧面劈来,许山不闪不避,侧身一撞,用肩膀硬生生撞断了对方的肋骨,同时手肘顺势上顶,砸碎了对方的下颚。 另一个衙役从背后偷袭,许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一个矮身,回旋一脚,正中对方的膝盖。 那衙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许山已经借力转身,一记手刀砍在他的后颈。 这已经不是战斗。 这是屠杀。 站在包围圈中心的郡主,已经彻底看呆了。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惊恐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 前一刻,他还是那个任人欺辱,胆小懦弱的年轻猎户。 这一刻,他却化身成了浴血的修罗。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高效,充满了原始而野性的力量感。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郡主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而不是窝在这穷山沟里当一个猎户。 若是能将他收为己用,带到父亲的麾下,定能成为一员悍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就在郡主心神激荡之时,周围的山林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像是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那些正在围攻许山的衙役们也听到了动静,他们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四周。 然后,他们看到了。 在昏暗的林地边缘,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那不是萤火虫。 而是狼。 一头,两头,十头,几十头。 数不清的野狼,从山林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它们身形矫健,毛色灰黑,涎水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 它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所有人都围在了中间。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野兽腥膻气。 狼群没有嚎叫,它们只是用冰冷而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场中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幸存的官兵们彻底崩溃了。 前有杀神,后有狼群。 “狼,是狼群。” “救命啊。” 恐惧彻底摧毁了他们最后的理智,他们怪叫着,扔掉手里的刀,四散奔逃。 然而,这片山脚下的空地,早已成了绝地。 狼群动了。 它们化作一道道灰色的闪电,精准地扑向了那些奔逃的官兵。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衙役没跑出几步,就被三头狼同时扑倒在地,锋利的爪牙瞬间撕开了他的喉咙与肚腹。 另一个衙役试图挥刀抵抗,却被一头体型硕大的头狼咬住了手臂,猛地一甩,整个人都被甩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岩石上。 鲜血,内脏,混杂着绝望的哀嚎,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惨烈画卷。 郡主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吓得浑身僵直,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张副官,被一群狼撕成了碎片。 那些刚刚还想凌辱她的衙役,此刻正发出最痛苦的悲鸣,成为野兽的盘中餐。 奇怪的是,那些凶残的野狼,却仿佛没有看到站在场中的许山,也没有看到她和她身边那两个早已吓傻的护卫。 它们的目标,只有那些穿着黑褐色号服的官兵。 郡主颤抖着,目光穿过血腥的屠场,落在了那个唯一站着的男人身上。 许山就那么平静地站着,任由鲜血浸染他的衣衫,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仿佛他不是在看一场屠杀,而是在欣赏一曲早就谱写好的乐章。 那记刺耳的哨声,再一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一个可怕的,让她浑身冰冷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她想起了许山之前绘声绘色的描述,山匪和南蛮人火并,两败俱伤。 她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疑惑,为什么山匪和南蛮人会那么巧,刚好在那个时候火并。 现在,她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火并。 那些南蛮人,不是被山匪杀的。 是被他杀的。 是用这群听他号令的狼群,杀的。 郡主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巨大的恐惧与荒谬感,让她几乎窒息。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而颤抖,充满了不敢置信的质问。 “你,你为什么要造反?” 第二十六章 狼刀 许山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的深处,藏着一丝悲哀。 “造反?” 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郡主,在你眼里,只有官和民,对错和功过。” “可在我眼里,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想活下去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郡主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她的心上。 “官府要我们去送死,来换你的功劳,我们不去,就是抗命。” “山匪要抢我们的粮食和女人,我们反抗,就是刁民。” “南蛮人要屠我们的村子,我们杀了他们,就是谋逆。”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被狼群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们是官,可以随意欺压我们,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把屠刀挥向你这位郡主。” “而我们这些泥腿子,连活下去,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他收回手,看着郡主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想造反,我只是想带着我的家人,好好活着。” “谁不让我活,我就让谁死。” “官兵也好,山匪也罢,南蛮人也一样。” 许山的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郡主的心上。 她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关于忠君爱国,关于官民秩序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嘴角还挂着一丝被殴打后留下的血痕,可他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那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一种视王法如无物的平静。 “我不信。” 郡主的声音干涩,她无法接受这种荒诞的逻辑。 “官就是官,民就是民,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你们受了委屈,可以去告官,可以去伸冤,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滥杀官兵,与匪徒无异。” 许山听着她这番天真的话,忽然笑了。 “郡主,等你剿灭了山匪,立了你的大功之后,若还有兴致,不妨换上一身粗布衣裳,不带一兵一卒,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这大青山脚下住上一年半载。” 他看着郡主那张茫然的脸,声音很轻。 “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郡主被他话语里的笃定噎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在讲同一个道理。 她讲的是法度,是规矩。 而他讲的,是活下去。 “你就不怕我回到县城,将今天看到的一切,都公之于众吗。” 郡主握紧了拳头,试图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气势。 “你驱使狼群,屠戮官兵,这是谋逆大罪,诛九族的。” 许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怕。” 他坦然地承认。 “我自然是怕的,我上有老母,家里还有两个婆娘等着我。” 他向前走了一步。 “所以,为了不怕,我总得做点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郡主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被许山粗暴地按倒在地。 冰冷混着血腥味的泥土,贴着她的脸颊。 那件被撕破的绸缎衣裙,此刻更显狼狈。 “你,你要干什么。”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比面对山匪,比面对兵变时更加强烈。 那两个幸存的护卫想要上前,却在看到许山那冰冷眼神的瞬间,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许山俯下身,一只手死死按住她挣扎的肩膀,另一只手,顺着她被撕开的衣领,探了进去。 布料撕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郡主的身体瞬间僵硬,屈辱与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 “别碰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许山却对她的挣扎置若罔闻,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冰冷的话语,钻进她的耳朵里。 “郡主,你说,你要是怀了我的孩子,会怎么样。” 郡主的大脑一片空白。 “到时候,你还会想着去告发你孩子的爹吗。” “你还会想着,让你肚子里的骨肉,一出生就背上谋逆的罪名,被千刀万剐吗。” “你不会的。” 许山的声音平静而残忍,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会为了他着想,你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保住我。” “因为,你也想让他活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欣赏她的绝望。 “你看,我只是想活下去,而你,很快也会跟我一样了。” 郡主彻底放弃了挣扎,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她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对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她的一切骄傲,一切坚持,都将化为乌有。 她会变成一个为了孩子,不惜一切代价的母亲。 就在她万念俱灰,等待着最后审判降临的时候。 那只在她身上游走的手,忽然停住了。 然后,收了回去。 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郡主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许山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情绪。 “算了。” 许山叹了口气。 “我不想杀你,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指了指那些已经变成狼群腹中餐的尸体。 “他们是纯粹的坏,而你,只是有点傻。” 郡主愣住了,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字来形容自己。 “你的心里还有良知,还会为那些泥腿子鸣不平,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有。” 许山摇了摇头。 “我不想跟一个傻子玩。”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郡主,转身走向旁边的山林。 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猎刀,动作麻利地砍下一根柔韧的藤蔓,又寻了几根坚硬的树枝。 郡主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个男人在林地边缘忙碌。 她看着他用最简单的工具,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布置出了一个又一个简陋却致命的陷阱。 一个伪装巧妙的绳套陷阱,足以吊起一个成年人。 一个铺满尖锐木刺的坑洞,上面覆盖着脆弱的树枝和落叶。 一根被绷紧的树干,只需要一根细细的绊索,就能像巨人的巴掌一样横扫过来。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熟练,那么的专注。 仿佛刚才那个试图用最卑劣手段去胁迫一个女人的恶徒,根本不是他。 郡主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她拉了拉自己破碎的衣衫,遮住裸露的肌肤,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身影。 她忽然意识到。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也远比她想象的要可怕。 他有缜密的计划,有狠辣的手段,有清晰的目标,还有……一条他自己坚守的,不为人知的底线。 郡主再次觉得,许山这样的人,不该被困在这穷山恶水之间。 他是一把出鞘的利刃,一把足以搅动风云的狼刀。 第二十七章 困兽之谋 狼群退去,留下满地狼藉。 浓郁的血腥味在山风的吹拂下,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黏稠,像是凝固在了空气里。 郡主和她那两个幸存的护卫,就坐在这片修罗场中,身体的颤抖一直没有停歇。 许山却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布置陷阱的声音在死寂的山脚下显得格外清晰,藤蔓被拉紧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削尖的木刺戳入泥土发出噗噗的闷响。 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根针,扎在郡主紧绷的神经上。 她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诡异的沉默,扶着身边的岩石,勉强站了起来。 她看着那个在林地边缘忙碌的身影,声音沙哑地问道。 “你在做什么。” 许山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了她一眼,回答得理所当然。 “做陷阱。” “为什么。” 郡主追问,她不明白,官兵都被屠戮殆尽,那些山匪也退走了,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许山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用一种看透了猎物心思的眼神看着她。 “杀土匪。” 这三个字让郡主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着周围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又看了看孤身一人的许山,觉得这个想法荒谬到了极点。 “就凭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 许山走到她面前,神色平静地开始解释,那语气不像是在商讨对策,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刚才那场伏击,山匪赢了,但不是所有官兵都死了,肯定有几个跑得快的逃了出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山匪知道自己的位置暴露了,官府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来围剿。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 郡主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他们会跑。” “跑之前呢。” 许山反问。 “跑路需要什么,需要粮食,需要钱财,需要能让他们在别处东山再起的一切东西。” “所以,在官府大军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不会躲起来,反而会变得比以前更加疯狂。” 许山伸手指了指大荒村的方向。 “他们会像蝗虫一样,把周围所有村庄都劫掠一遍,烧光,杀光,抢走所有能带走的东西,不留一个活口,以此来拖延官府的追查。” “而我们大荒村,是离这里最近的村子。” 郡主彻底明白了。 她也终于理解了许山眼中的那份平静从何而来。 那不是漠视生命,而是在面对一场即将到来的,无可避免的灾难时,一个男人所能做出的最冷静,也最决绝的准备。 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可他们有几十个人,还有武器,就算你布下这些陷阱,又能怎么样。” “我没想过能把他们都杀了。” 许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我只是想让他们进来的时候,走得慢一点,死的人多一点。” “让他们知道,这块肉不好啃,啃起来会崩掉满嘴的牙。” 他看着郡主,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 “我能做的,只是困住他们,拖延时间。搞不好,连我自己也得把命搭进去。” “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是你。” “我。” 郡主愣住了。 “你之前说的,京城派来的援兵。” 许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需要你保证,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 郡主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她在巨大的恐惧与屈辱之中,找到了一丝微弱的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保证。”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当太阳再次升起又落下,一天过去了。 山脚下的血腥味已经被风吹散,但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每一个人。 没有食物,没有水。 最初的惊骇过后,饥饿与寒冷成了最折磨人的酷刑。 郡主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嘴唇干裂,眼前阵阵发黑。 她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种罪。 一直静坐调息的许山,忽然站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拎起那把沾满血污的猎刀,转身走进了山林。 郡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要抛下我们自己走了。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冰冷,一种比饥饿更强烈的绝望攫住了她。 然而,还不到半个时辰。 许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林地边缘。 他的手里,多了一只还在微微抽搐的野兔。 郡主看着那只兔子,干涩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光彩。 许山动作麻利地处理了野兔,用削尖的树枝穿好,架在火堆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转动着树枝,让兔肉的每一面都均匀受热。 很快,油脂滴落在火焰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木柴燃烧的焦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对于已经饿了一天一夜的人来说,这味道是世界上最无法抗拒的诱惑。 郡主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那块由白变黄,逐渐变得焦香四溢的兔肉,不断吞咽着口水。 当第一块烤好的兔腿被递到面前时,她再也顾不上任何矜持与仪态,一把抓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滚烫的肉块烫得她舌头发麻,但那久违的,充满油脂的肉香在口腔里炸开的瞬间,她几乎要流下泪来。 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吃饱喝足之后,身体的能量和温度都在一点点回升。 夜里的山风依旧寒冷,郡主拉了拉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绸缎衣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许山注意到了她的窘迫。 他将吃剩下的兔皮用猎刀简单地刮了刮,然后走到郡主面前。 郡主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许山没有理会她的反应,只是将那张还带着温热体温的兔皮,轻轻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晚上冷,先凑合一下。”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郡主僵住了。 粗糙的皮毛贴着她的肌肤,带着野兽原始的气息,却也隔绝了山间的寒意。 她抬起头,借着跳动的火光,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的脸上还带着昨天被殴打的淤青,嘴角有干涸的血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明明是那么的粗野,那么的凶残,像一头来自荒野的恶狼。 可他也是唯一一个,在这绝境之中,给了她食物,给了她温暖的人。 这种矛盾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是那么的可笑和脆弱。 什么王法,什么尊卑,在这片随时会死的荒山野岭里,都不如一块能填饱肚子的烤肉,一张能御寒的兽皮来得实在。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懂这里的一切规则。 他知道如何猎杀,如何设陷,如何生存。 郡主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愫,在心底悄然萌发。 那不是爱慕,也不是倾心,而是一种源于生命最深处的,对强者的本能依赖与敬畏。 她看着许山,这个被她称作“狼刀”的男人,忽然觉得,或许只有待在他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第二十八章 静夜马蹄 又过了两天。 连续吃了两天的烤兔子,许山感觉自己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他看着身边那个小口小口撕着兔肉,却依然保持着良好教养的郡主,忽然觉得有些腻味。 不只是对兔肉,也是对这种死气沉沉的等待。 郡主这两天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但眼神里至少没有了那种随时会崩溃的惊恐。 她只是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抱着膝盖,看着火堆发呆。 许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 她那两个名义上的护卫,早就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存在感低得可怜。 许山拎起那把依然沾着暗红色血迹的猎刀,走向不远处一棵被风刮倒的大树。 郡主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带着一丝紧张。 她看着许山走到那棵足有水桶粗的树干前,用脚踢了踢,似乎在估量着什么。 然后,他举起了刀。 刀锋落下,木屑纷飞。 他不是在劈柴,而是在砍削,像是某种雕刻。 他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每一刀都精准而稳定,大块的木头被整齐地剥离下来。 郡主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但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开视线。 看着那个男人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而起伏,她心中那份对他的恐惧,不知不觉间淡化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一个多时辰后,许山停了下来。 一段粗大的树桩被他从中挖空,形成了一个粗糙但结实的木制容器。 他抱着那个看起来沉重无比的“木锅”,走回火堆旁,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神色。 郡主和那两个护卫都看呆了。 这是要做什么。 许山没有解释,他从旁边寻来几块平整的石头架好,将木锅稳稳地放上去。 然后他去林子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捧颜色各异的野菌,还有一些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皮囊里掏出的,不知名的香料。 他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扔进木锅,又用水囊里仅剩的水倒进去一些,最后干脆用皮囊去不远处的小溪里取了满满几趟水,将木锅灌满。 火焰舔舐着木锅的底部。 许山很巧妙地控制着火势,让它既能提供足够的热量,又不至于直接将木锅点燃。 很快,锅里的水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一股混杂着菌菇鲜香与奇异香料的霸道气味,开始在山脚下弥漫开来。 郡主的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她看着那锅翻滚的汤水,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竟然用一棵树,做出了一口锅。 然后,他还想用这口锅,煮火锅。 这个念头荒诞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是如此真实。 许山将昨天剩下的一些兔肉用刀切成薄片,扔进翻滚的汤里。 肉片很快就变了颜色。 他用削尖的树枝叉起一片,吹了吹,递到郡主面前。 郡主迟疑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腔里爆开,菌菇的鲜味与肉的香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再配上那种她说不出来的香料味道,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复合口感。 这比她之前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来得猛烈,来得让人满足。 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开口夸赞。 “你,你真是厉害。” 她由衷地说道,看向许山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崇拜。 她甚至暂时忘记了,眼前这个给她煮火锅的男人,在几天前,是如何不眨眼地杀人,如何用狼群制造了一场屠杀。 许山对她的夸赞不置可否,只是自己也叉起一片肉,吃得津津有味。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郡主,确实心善,但也是真的傻。 不是愚蠢的傻,而是一种不通世故,被保护得太好的天真。 “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山冷不丁地问道。 郡主正沉浸在美食中,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黯淡了下去。 “我爹,他是个将军。” “我知道。” 许山又往锅里加了些菌菇。 “我是问,他是个什么样的将军。” 郡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认死理。他觉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就算朝中奸臣当道,皇帝昏庸,他也觉得,自己作为臣子,就该守好边疆,护好这片江山。” 许山闻言,嗤笑一声。 “愚忠。”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值得效忠的。官匪勾结,鱼肉百姓。我们在山里活不下去,你们这些京城来的贵人,也被他们当成肥羊,说杀就杀。” “这个天下,早就烂透了。” 郡主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得脸色一白。 “不许你这么说。” 她握紧了拳头,声音都在发颤。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手底下的将士,也不是。” “他们会为了保护百姓,跟南蛮人死战到底,他们也会饿着肚子,把最后一口军粮分给逃难的灾民。” “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许山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郡主那双含着泪光,却异常清澈的眼睛,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或许,在这片黑暗腐烂的世界里,真的还有像郡主父亲这样的人,在坚持着一些看起来可笑又可敬的东西。 他们就像是黑夜里的微光,虽然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许山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那道光,或许可以成为燎原的星火。 如果不行。 他低下头,看着锅里翻滚的肉片。 那就由他来做那新的光。 夜色渐深。 山风更冷了。 吃饱喝足的郡主,抵不住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眼皮开始打架。 她靠着许山坐着,因为只有他身边,才是火光最盛,最温暖的地方。 不知不觉,她的头一歪,轻轻靠在了许山的肩膀上。 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许山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动。 他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混杂着烟火气与一丝淡淡幽香的味道。 他侧过头,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的浅浅阴影。 就在这片诡异的静谧之中。 一阵细微而密集的声响,忽然从远处的山林中传来。 许山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那是马蹄声。 第二十九章 死战之约 不是一匹马,而是一群马。 那声音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初时细微,像是雨点敲打在芭蕉叶上,但很快就变得密集而沉重,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锤,正一下一下,狠狠砸在大地的心脏上。 许山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第一个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他靠着火堆的身体没有动,但整个人已经像一张被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起来,充满了即将爆发的力量。 他侧过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正沉的郡主,那张沾染了尘土却依旧秀美的脸上,难得地没有了惊恐与戒备。 许山没有半分犹豫,抬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醒醒。”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郡主睡得很沉,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让她几乎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许山加重了力道。 “醒醒,他们来了。” 郡主终于被摇醒,她迷茫地睁开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当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传入耳朵时,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山匪。”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嗯。” 许山已经站了起来,他拍了拍那两个缩在角落里,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护卫。 “你们两个,带她去我之前指给你们的那个石缝里躲起来,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检查起自己的猎刀,又将腰间的皮囊系得更紧了一些。 郡主看着他那副准备独自赴死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她没有动,只是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许山的背影。 许山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转过身,看向她。 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映出他平静而深邃的眼眸。 “如果我死了。” 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那隆隆的马蹄声。 “等京城的援兵到了之后,麻烦郡主去一趟大荒村,帮我,还有我那两个婆娘,还有全村上下收尸。” 这句话,他说的云淡风轻。 可听在郡主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惊雷。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逻辑。 她看着许山,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尖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上前一步,死死盯着许山,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 “你明明可以不用死的。你只要把我交出去,山匪的目标是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你的村子,你的家人,都可以活下来。你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条死路。” 在郡主的世界里,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合理的选择。 用一个人的性命,去换一个村庄的平安,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 许山听着她的话,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他坦然地承认,那语气仿佛是在赞同一个聪明的提议。 郡主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 然而下一刻,许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的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但是,我不喜欢打女人的主意。”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更不会用女人去换平安。”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郡主之间的距离,目光直视着她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 “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中迅速漫上的水汽,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善良的女人。” 郡主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从小建立起来的,关于利益,关于权衡,关于取舍的一切认知,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用最简单,也最蛮横的方式,砸得粉碎。 他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是个驱使狼群的魔鬼,是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野兽。 可他却有着这样一条可笑又可敬的底线。 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 那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一种她自己也无法言说的,巨大的情感冲击。 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震惊的举动。 她猛地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抓住许山的衣襟,踮起脚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颤抖的嘴唇,狠狠印在了他的嘴上。 那不是一个吻。 那是一个近乎撕咬的,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烙印。 她的牙齿甚至磕到了他的嘴唇,一丝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许山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能闻到她发间混杂着烟火与幽香的气息,更能感受到她唇上传来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郡主猛地松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上,却绽放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光彩。 “许山。” 她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却坚定。 “你如果能活着回来。” “我给你当妾。” 许山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也就在这一刻,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 【检测到强烈情缘波动,获得情缘点四十点。】 四十点。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许山的混沌。 他猛地回过神来。 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郡主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也没有时间去回味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远处的山林边缘,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亮起,像是无数只噬人的眼睛。 山匪,到了。 许山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默念。 “系统,二十点加力量,二十点加敏捷。”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瞬间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涌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肌肉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膨胀收缩,骨骼发出细微的爆鸣,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他的感知被无限放大,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马匹不安的嘶鸣,都变得无比清晰。 他像一个脱胎换骨的战神。 许山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猎刀。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个依旧沉浸在巨大情绪中的郡主,而是迈开脚步,迎着那片呼啸而来的火光,主动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不大,却异常沉稳。 火光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当先那几个山匪脸上狰狞的笑容和嗜血的目光。 他们也看到了孤身一人,站在空地中央的许山。 那身影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单薄而渺小。 第三十章 独战群匪 数十名山匪骑着马,举着火把,像一群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将这片小小的山脚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马蹄声,叫嚣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许山就站在这股洪流的正前方。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试图冲向自己精心布置好的陷阱区。 在所有山匪惊疑的目光中,他只是弯下腰,从火堆旁捡起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柄简陋到可笑的武器。 一块人头大小的坚硬岩石,被他用柔韧的藤蔓,死死捆绑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形成了一柄粗糙的石锤。 看到这一幕,山匪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 “哈哈哈哈,这小子疯了吧。” “他拿个破石头想干什么,砸核桃吗。” “一个人,一把破锤子,就想挡住我们几十号兄弟,脑子被驴踢了。” 嘲讽声此起彼伏,但为首那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材魁梧的匪首,却缓缓抬起了手。 笑声戛然而止。 匪首,也就是青峰山的大当家李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孤身一人的许山。 他看到了许山脸上没有丝毫畏惧,那双在火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猎户该有的眼神。 “小子,你有种。” 李广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我李广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有胆色的好汉。看你也是条汉子,死在这里未免可惜。” “这样吧,你现在跪下磕三个头,再把你藏起来的那个小娘们交出来,我收你做个小头目,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李广的话,在他自己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许山闻言,只是轻轻掂了掂手里的石锤,感受着那股经过力量加持后,变得恰到好处的沉重感。 他抬起眼皮,看向马背上那个威风凛凛的匪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这人有个毛病,不喜欢跟死人说话。” 李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许山仿佛没有看到,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面露凶光的山匪,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 “你们所有人,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山匪的怒火。 “找死。” “大哥,别跟他废话了,让我去拧下他的脑袋。” 李广身后,一个使双刀的精瘦汉子怒吼一声,不等李广发话,便直接催马冲了出来。 紧接着,又有三个山匪按捺不住,从三个方向同时扑向许山,刀光在火光下连成一片,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许山的身体动了。 在加持了二十点敏捷之后,他的速度快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只是向左侧踏出一步,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倾斜,就躲过了那个精瘦汉子自上而下的一记劈砍。 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落下。 不等对方变招,许山手中的石锤已经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残暴的弧线,狠狠砸在了马腹之上。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恐怖声音。 那匹高大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庞大的身躯竟然被这一锤之力,硬生生砸得侧飞了出去,将另一个方向冲来的山匪撞翻在地。 同一时间,许山手腕一抖,石锤脱手飞出,精准地命中第三个山匪的膝盖。 咔嚓一声脆响。 那山匪的惨叫只发出一半,整条小腿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人也扑倒在地,痛苦地翻滚起来。 解决了三个。 许山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身体猛地向前一窜,迎向了最后一个挥刀砍来的山匪。 他赤手空拳,在那把长刀砍过来的瞬间,侧身,探手,五指如铁钳,一把抓住了对方握刀的手腕。 那山匪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箍住,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许山面无表情,手臂发力,猛地向下一拧。 山匪的手臂被他硬生生拧成了一个麻花,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许山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飞出去,撞在岩石上,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四个山匪发起攻击,到四个人全部失去战斗力,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 所有山匪脸上的嘲笑与不屑,都变成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们看着那个毫发无伤,重新捡起石锤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这哪里是人。 这是一个怪物。 李广的瞳孔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身旁的二当家杨胜,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人,声音干涩地开口。 “大哥,这小子,是个硬茬子,怕是个练家子。” 李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他再次看向许山,眼中的欣赏变成了强烈的占有欲。 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己所用,山寨的实力将更上一层楼。 “朋友,我承认,是我小看你了。” 李广沉声开口,语气比之前郑重了许多。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归顺我,二当家的位置,我让杨胜让给你坐。金银,女人,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许山的回应,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石锤,锤头上,还沾着战马的鲜血与碎肉。 他的态度,不言而喻。 李广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残忍。 “好,很好。”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鬼头大刀,刀锋指向许山,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所有人,一起上。” 山匪们发出一声呐喊,重新鼓起了勇气。 “记住,我要活的。” 李广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打断他的手脚,把他给我绑起来。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数百名山匪,如同一道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朝着空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猛扑过去。 躲在远处石缝中的郡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她看着那个被数百名悍匪包围的背影,看着那片明晃晃的刀光,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恐惧。 第三十一章 血战青峰山 夜色深沉,火光将山脚下的这片空地映成一片血色炼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焦臭,混合着泥土被鲜血浸透后的腥甜气息,闻之欲呕。 近四十具山匪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死状各异,有的被石锤砸碎了头颅,有的胸口塌陷,有的肢体扭曲成怪异的角度。 许山站在尸体堆的中央。 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汗水混合着血液,顺着他坚毅的脸部轮廓滑落,在下巴处凝成一滴暗红的血珠,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沉重的喘息声,像一头刚刚经历过残酷搏杀的猛兽。 但他依然站得笔直,手中的石锤斜指地面,锤头上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混杂了脑浆的血液。 剩下的百余名山匪,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与残忍。 他们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再上前一步。 他们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眼神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那不是人。 那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一头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高头大马上的李广,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握着鬼头大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从未想过,自己纵横青峰山数年,手下几百号亡命之徒,今天会被一个人,一把简陋的石锤,在一个时辰之内,屠戮了将近五分之一。 这已经不是耻辱,而是恐惧。 “大哥,不能再让他这么杀下去了。” 二当家杨胜的声音干涩,他紧握着双刀的手心,全是冷汗。 “这小子的力气和速度都太邪门了,兄弟们上去就是送死。” 旁边一个手持开山斧,满脸横肉的壮汉,也就是山寨的三当家赵虎,瓮声瓮气地吼道。 “大哥,二哥,跟他废什么话,我们三个一起上,我就不信,他还能是铁打的不成。” 李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知道赵虎说得对。 今天,不是许山死,就是他们青峰山威名扫地,人心溃散。 他看了一眼许山,那份最初的欣赏与招揽之心,早已被无尽的杀意与怨毒所取代。 他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个男人,一刀一刀剁成肉泥。 “好。” 李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杨胜,赵虎,我们三个一起上。” 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人随刀走,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直扑许山。 杨胜的双刀在火光下挽出两道雪亮的刀花,从许山的左侧包抄过去。 赵虎则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抡起沉重的开山斧,从右侧发动了雷霆万钧的一击。 三个山寨中最强的头领,三把致命的兵器,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同时攻向了许山。 许山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没有选择后退,面对这必杀的合围,他体内的血液反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起来。 他爆发出了加持之后的所有力量与速度。 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李广那横扫过来的一刀。 他脚下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迎向了右侧的三当家赵虎。 赵虎见他冲来,脸上露出狞笑,手中的开山斧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誓要将他劈成两半。 许山却在斧刃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诡异地一扭,手中的石锤自下而上,精准无比地撞在了开山斧的斧柄之上。 赵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斧柄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手臂发麻,沉重的开山斧险些脱手飞出。 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里,许山已经旋身而起,石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了从左侧攻来的杨胜。 杨胜的双刀灵动而狠辣,一刀封喉,一刀割腰,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许山的石锤,却完全不讲任何道理。 他无视了杨胜所有精妙的招式,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最狂暴的方式,一锤砸下。 杨胜脸色剧变,不敢硬接,只能狼狈地向后翻滚,躲开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石锤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半尺深的坑洞,碎石四溅。 三大头领的第一次合击,竟然被许山用如此强硬的方式,硬生生给破解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山的处境变得越来越艰难。 他毕竟只有一个人,一把武器。 而对方是三个身经百战的悍匪,彼此之间配合默契。 李广的刀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正面牵制着许山的主要精力。 杨胜的双刀如同毒蛇,总是在许山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致命的偷袭。 赵虎的开山斧则完全是力量的碾压,每一次挥动,都逼得许山不得不全力应对。 躲在远处石缝里的郡主,透过狭窄的缝隙,死死地盯着战场中央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 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任由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可她的眼中,除了无尽的心疼与担忧,还有一种更加炽热的情感在燃烧。 那是敬佩,是震撼,更是一种已经深入骨髓的爱慕。 她看着那个以一敌三,浑身是伤却依旧不肯倒下的男人,看着他那双在火光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这就是我的男人。 这就是我看上的男人。 他不是什么山野村夫,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狼刀。 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郡主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许山脱下这身破烂的猎户衣服,穿上威武的铠甲,手持长枪,跨坐战马,镇守在边疆的城楼之上。 在他的身后,是万家灯火,是锦绣河山。 这样的人,一定能成为一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他一定会的。 第三十二章 狼嚎与援军 许山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他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是李广的鬼头大刀留下的,鲜血正不断向外涌出。 右侧小腿被杨胜的短刀划开了一道口子,虽然不深,却影响了他的移动。 体力在急剧流失。 李广抓住了许山瞬间的破绽,手中的鬼头大刀带着残忍的笑意,直劈他的面门。 许山强行扭转身躯,刀锋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一股死亡的寒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了他。 就在这时。 一声低沉的,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咆哮,从黑暗的山林深处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所有的喊杀声与兵器碰撞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所有山匪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李广的瞳孔收缩,他听出了那是什么声音。 紧接着,一声高亢的狼嚎划破夜空。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的嚎叫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个山林都活了过来。 山匪们脸上的凶残与嗜血被惊恐所取代。 他们看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的林地边缘亮起,带着择人而噬的幽光。 狼群。 一头体型格外健硕,毛色近乎银白的巨狼,迈着沉稳的步伐,从林中走出。 它就是狼王。 它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了浑身浴血的许山身上。 许山也看到了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狼王仰天发出一声命令般的长嚎。 数十头饿狼如同黑色的闪电,从林中窜出,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外围那些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山匪。 惨叫声,撕咬声,响成一片。 狼王没有理会那些小喽啰,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正在围攻许山的三大头领。 它后腿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银色的残影,直扑手持双刀的杨胜。 杨胜正要偷袭许山后心,忽然感觉一股恶风袭来,他心中大骇,想也不想就地一个翻滚。 狼王扑了个空,但它落地无声,腰身一拧,锋利的爪子已经扫向了三当家赵虎。 赵虎举起开山斧去挡,却被狼王一爪子拍在斧面上,巨大的力量让他连退了好几步。 战局瞬间逆转。 许山压力骤减,他看准机会,身体猛地前冲,手中的石锤抡成一个满月,用尽全力砸向匪首李广。 李广被狼王分心,仓促间只能举刀格挡。 李广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鬼头大刀脱手飞出,他整个人也被震得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许山正要上前补上一锤,彻底结果了他。 呜。 一阵低沉苍凉的号角声,忽然从更远处的山上传来。 许山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头看向青峰山的方向。 只见山道之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正迅速汇集成一条火龙,向着山脚下蜿蜒而来。 那是山匪的援军。 李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听到号角声,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援军到了。” 他嘶声大吼。 “我们山寨五百多号兄弟都下来了。” “小子,还有你这头畜生,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 新出现的火光越来越多,将半个山坡都照亮了,粗略看去,至少有四五百人。 许山看着那片势不可挡的火龙,眼神变得无比冷静。 他知道,硬拼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对着狼王的方向,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口哨。 正在与赵虎缠斗的狼王,听到哨声,毫不恋战,猛地向后一跃,拉开了距离。 它再次发出一声嚎叫,那些正在屠杀山匪的饿狼立刻停止了攻击,如同潮水一般退回了黑暗的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山匪们都看呆了。 许山却在此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转身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喊。 “青峰山的鼠辈,就这点本事吗。” “来追我啊。” 他的身影,主动冲进了那片他自己布置了数日的死亡森林。 “给我追。” 李广捡起自己的大刀,气急败坏地吼道。 “抓住他,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数百名山匪,如同疯了一般,举着火把,呐喊着冲进了许山消失的树林。 他们刚刚冲进去不到十丈。 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山匪,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踩中了许山埋下的一个巨大捕兽夹。 那布满倒刺的铁颚,瞬间合拢,直接夹断了他的小腿骨,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追击的队伍瞬间一滞。 “小心,有陷阱。” 有人大喊。 可已经晚了。 混乱中,又有几个人触发了旁边草丛里的绊索。 咻咻咻。 几根削尖了的巨大原木,从黑暗的树冠上呼啸而下,狠狠砸进了密集的人群里。 骨骼碎裂的声音与惨叫声连成一片。 “都散开,慢慢走。” 一个小头目大声命令着。 山匪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探路,用手里的刀枪不断拨开前方的草丛。 可这片森林,已经被许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死亡迷宫。 一个山匪刚刚拨开一簇灌木,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掉了下去。 坑底,是密密麻麻削尖了的竹桩。 他的惨叫只发出一半,就戛然而止。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所有山匪心中蔓延。 他们进退两难。 而许山,则像一个幽灵,凭借着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在林间无声地穿梭。 他绕了一个大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空地附近。 那些山匪的注意力,全都被陷阱区吸引了过去,根本没人注意这边。 许山找到了郡主藏身的那个石缝。 他靠近时,躲在里面的两个护卫吓得差点叫出声。 郡主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看着那个浑身是血,宛如从地狱归来的男人,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无尽的激动与心疼。 许山没有时间解释。 他对着郡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森林的另一个方向。 郡主立刻明白了。 许山一把拉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冷,还在微微颤抖。 “那些陷阱挡不住他们太长时间。” 许山的声音因为失血而有些沙哑。 “我们得马上走。” 他没有去看那两个已经吓傻了的护卫,拉着郡主,转身就没入了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身后,森林里依旧不断传来山匪们中计的惨叫,与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第三十三章 非君不嫁 夜风穿过林间,带着一丝血腥气,吹在郡主的脸上。 她被许山拉着,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 许山的速度很快,即便带着她,也像一头在自己领地里穿行的猎豹,灵巧地避开所有的树木与藤蔓。 终于,他们跑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森林,前方出现了一条依稀可辨的土路。 这是下山的官道。 许山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他拉着郡主的手也随之松开。 郡主借着微弱的星光,这才看清了他身上的伤。 那身破旧的猎户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黏稠而沉重,好几处地方都被刀锋划开,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 鲜血还在不断地从伤口里渗出,将他脚下的泥土染成暗红色。 她看着许山那张因为失血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看着他努力平复呼吸时剧烈起伏的胸膛,所有的理智都被心疼与后怕冲垮。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就能到山下的镇子。” 许山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度的疲惫。 “到了镇子,你就安全了。” 他说完,转身就准备重新没入黑暗。 郡主却猛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她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精壮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混杂着汗水与鲜血的阳刚气息。 “我不走。”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许山试图掰开她的手,却发现那双看似柔弱的手臂,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禁锢着他。 “你必须走,山匪很快就会发现陷阱的规律,他们会追上来的。” 许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焦急。 “那你怎么办。” 郡主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会杀了你的。” 许山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郡主松开手,快步绕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仰着头,用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许山,我再说一次。” “我,非你不嫁。” 这四个字,在寂静的山道上,显得如此清晰,如此震撼。 许山看着她那张写满决绝的脸,大脑再次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他犹豫了。 那份犹豫,不是因为不愿,而是一种无奈。 郡主看到了他眼中的迟疑,她误解了那份迟疑的含义。 一股巨大的委屈与不甘涌上心头,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为什么。” “难道我配不上你吗。” 她的话语像一把刀子,却更像是在刺向她自己。 许山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一软。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真实。 “不是你配不上我。” “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明天。”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郡主所有的激动与质问。 她呆呆地看着他。 是啊。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以一人之力,独抗数百悍匪,此刻已是身受重伤,筋疲力尽。 而山匪的大部队就在身后,随时可能追上来。 他说的,是血淋淋的现实。 郡主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那些关于身份,关于地位,关于未来的所有构想,在这个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凄美的疯狂。 她再一次扑了上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牙齿,而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温柔与虔诚,将自己柔软的嘴唇,印在了他冰冷的唇上。 那是一个真正的,带着咸涩泪水的吻。 良久,唇分。 郡主抵着他的额头,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一字一句地说道。 “许山,你听着。” “你若是死了。” “我便为你守寡,这一辈子,绝不再嫁。”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一个最恶毒的誓言,狠狠砸进了许山的心里。 许山的大脑嗡的一声。 也就在这一刻,那个冰冷的,机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轰然炸响。 【检测到宿主与目标产生强烈情缘羁绊,誓约已定,获得情缘点一百点。】 一百点。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雷,瞬间劈开了许山所有的混沌与疲惫。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心中狂吼。 “系统,一百点,全部加在生命上。” 【属性点分配成功。】 一股温暖而磅礴的生命能量,瞬间从他的心脏处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许山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蠕动,愈合。 断裂的肌肉纤维在重新连接,撕裂的皮肤在迅速生长。 那种难以忍受的剧痛,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的,带着微痒的舒适感。 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他身上所有的伤口,竟然已经全部愈合,只剩下一些淡淡的疤痕,连流出的血液都凝固结痂。 体力,力量,感知,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甚至犹有胜之。 他感觉自己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就在这时。 一阵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沉重的马蹄声,从山道下方传来。 那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种铁血的肃杀之气,绝不是山匪那种乌合之众能有的动静。 许山心中大喜。 他知道,是郡主的援军到了。 他轻轻推开郡主,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轻松笑容。 “你的援兵到了,我该走了。” 郡主被马蹄声惊醒,她回头看了一眼山道下方那片迅速靠近的火光,又转回头看着许山,眼中充满了不解。 “你杀了那么多的山匪,立下如此大的功劳,难道不去领赏吗。” 在她看来,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许山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当然想领赏,但他更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经不起任何官方的盘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看着郡主的眼睛,认真地交代道。 “记住,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无关。” “那些山匪,是被狼群和你那两个忠心护主,死战不退的护卫杀死的。” “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在那些死去的官兵身上,给他们的家人一份丰厚的抚恤。” “你听明白了吗。” 郡主看着许山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他脸上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心中再次震撼。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许山满意地笑了。 他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再次没入了身后的黑暗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十四章 都死光了 郡主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许山消失的那片黑暗。 她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想让他不要走,想告诉他自己可以等他。 可那个背影消失得如此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她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出现在山道的尽头,火光汇聚成河,将黑夜撕开一道口子。 为首一名身穿校尉铠甲的中年将领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郡主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救驾来迟,请郡主恕罪。” 他的声音洪亮,看到郡主虽然衣衫凌乱,但安然无恙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郡主收回目光,那张沾染着泪痕与烟灰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属于皇室的威严与冷静。 “李校尉,你来得正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那片依旧传来惨叫与咒骂的森林。 “一小股山匪被陷阱困在了那片林子里。” 接着,她的手指又指向了青峰山顶峰的方向,那里隐约可见山寨的轮廓。 “山匪主力已退守老巢,传我命令,分出一队人清剿林中残敌,主力随我,踏平青峰山。” 李校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他没想到,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在经历了如此惊魂的一夜后,非但没有半分怯懦,反而要主动出击。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抱拳。 “末将遵命。” 官兵的行动效率极高,很快就分成了两队。 一队人马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那片死亡森林,去收拾那些被陷阱折磨得几近崩溃的残匪。 而郡主则在李校尉等人的护卫下,带着数百名精锐骑兵,沿着山路,直扑青峰山的山寨。 喊杀声再次冲天而起,但这一次,攻守之势已经完全逆转。 这些久经沙场的官兵,远非那些乌合之众的山匪可比。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亮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山林时,青峰山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山寨内外,尸横遍野。 郡主站在山寨的聚义厅前,清晨的微风吹动着她鬓角的乱发。 李校尉走到她的身边,脸上还带着一丝未退的杀气。 他看着空地上那些被许山杀死的山匪尸体,那些死状凄惨的尸首,无声地诉说着之前那场战斗的惨烈。 “郡主,之前护卫您的那些弟兄……” 李校尉的声音有些沉重。 郡主转过身,迎着晨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们都是好样的。”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将许山教给她的那套说辞,缓缓道出。 “在援兵到来之前,是他们拼死抵抗,斩杀了数十名悍匪,为我争取了时间。” “他们,没有一个人后退。” 李校尉听着,身体不自觉地站得更直了一些,脸上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神色。 他看着那些死去的同袍,又看了看周围山匪的尸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大夏朝,若人人都有此等血性,何愁边疆不靖,国祚不昌。” 郡主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抬起头,望向许山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 许山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 他此刻正像一头真正的山林之王,在密林中飞速穿行。 【生命】属性的提升,带来的不仅仅是伤势的恢复,更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仿佛无穷无尽,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在靠近大荒村的林子外,他停下了脚步。 一声低沉的狼嚎响起,那头神骏的狼王从阴影中走出,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腿。 许山拍了拍它的大脑袋,算是告别。 他不能带着这头大家伙回村,那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狼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身后的山林。 当许山的身影出现在村口时,整个大荒村都沸腾了。 村民们从各自的屋子里涌了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法掩饰的担忧。 里正颤颤巍巍地迎了上来,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山,你,你回来了。” 人群分开一条道,苏婉和苏晴姐妹俩冲了出来。 她们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好几天没睡好,看到许山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那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 两姐妹一左一右地扑了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你吓死我们了。” 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在他的身上胡乱摸索着,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苏晴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山子,怎么样了。” “那些山匪呢。” “他们没有追过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许山的脸上,空气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许山看着大家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的两个婆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故意板起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里正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苏婉和苏晴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们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许山,抓着他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整个村口,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看着众人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许山终于憋不住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而得意的笑容。 “都死光了。”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短暂的沉寂之后。 整个村子,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第三十五章 今夜不许睡 大荒村的欢呼声,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 许山被村民们簇拥着,灌了几口自家酿的米酒,又应付了里正颠三倒四的感激与夸赞,才终于得以脱身。 回到那座熟悉的,属于自己的小院。 推开门,温暖的橘色灯火与浓郁的饭菜香气,瞬间包裹了他。 桌上摆满了一大桌子菜。 苏婉和苏晴姐妹俩,正紧张地站在桌边,看到他进来,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 “夫君,你回来了。” “快,快坐下,我们给你做了些吃的,给你补补身子。” 姐妹俩一左一右地将他按在凳子上,不由分说地给他盛了一大碗鸡汤。 许山看着她们俩那布满血丝,却又充满喜悦的眼睛,心中一暖。 他没有说自己其实一点都不饿,也没有说自己的身体早已恢复到了巅峰。 他只是默默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汤。 温热的汤汁滑入腹中,驱散了那场血战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精神上的疲惫却如同潮水般涌来。 一顿饭,在姐妹俩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吃完。 许山放下碗筷,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 “我困了,先去睡了。” 连日来的奔波与厮杀,让他此刻只想倒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他转身准备走向房间。 一只柔软却异常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行。” 苏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今天晚上,你不能睡觉。” 许山愣住了,他回过头,看到了苏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顺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强势的火焰。 “怎么了?” 许山有些莫名其妙。 苏婉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自己的妹妹。 “小晴,你先回房睡觉。” 苏晴闻言,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用力地摇了摇头,也抓住了许山的另一只胳膊。 “我不。”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了许山耳中。 “我也要和夫君一起睡。”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脸颊绯红,眼神却都无比执拗的女人,瞬间明白了她们想干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是有点慌,又有点想笑。 他一个能独战数百悍匪的男人,此刻竟然被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逼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我今天真的很累。” 他试图讲道理。 “要不,改天?” 苏婉却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只是拉着他的手,用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将他往房间里拉。 他看着苏婉那纤弱却坚定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羞涩,却死不松手的苏晴,最终放弃了抵抗。 第二天。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许山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宿醉般的疲惫感笼罩着他,尤其是腰部,传来一阵阵清晰的酸软感。 他感觉自己的系统属性点,好像被某种神秘力量给吸走了不少。 他微微侧过头,看到了两张熟睡的,带着满足笑意的绝美睡颜。 苏婉和苏晴,如同两只温顺的小猫,一左一右地依偎在他身边,呼吸平稳而悠长。 昨夜那些疯狂而旖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许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他轻轻动了一下,身边的苏婉睫毛颤了颤,也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许山正看着自己,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许山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 “你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 “跟变了个人似的。” 苏婉听到这话,伸了个懒腰,故意挺了挺胸膛,那完美的曲线让许山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可能是因为我最近吃得多,长胖了,力气也变大了吧。”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许山知道她在胡说八道。 他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真正的答案。 苏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 她也转过身,与许山面对面,神情变得无比认真。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倒映着许山的身影,也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深刻的忧虑与不安。 “夫君。” 她轻声开口。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猎户。” 这句话,让许山的心微微一沉。 苏婉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个人,怎么可能杀死那么多山匪。” “我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但我知道,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很厉害,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厉害。” “你就像天上的鹰,迟早有一天会飞走的,这个小小的村子,留不住你。” 许山沉默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心思竟然如此细腻。 苏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爱恋与不舍。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苏婉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她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有了孩子,你才是真真正正属于我的。” “有了孩子,就算你以后飞得再高,走得再远,你也会记得,这里还有个家,还有我和你的孩子在等你。” “你才不会不要我。”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便如约而至。 【检测到宿主家庭和睦,夫妻恩爱,获得情缘点二十点。】 许山心中一动,这二十点,算是昨晚的辛苦费。 他没有着急加点。 经过青峰山一战,他清楚地认识到,单纯的个人武力终究有其极限。 面对数百悍匪,若不是有狼群和陷阱,他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村子的规模必须扩大,防御必须加强,而这一切的基础,都需要钱。 光靠打猎,只能勉强糊口,想要发展,无异于痴人说梦。 许山心里有了初步的计划。 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苏婉和苏晴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看着两个依然容光焕发,甚至比昨天更加娇艳动人的女人,许山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夫君,多吃点。” 苏婉给他盛了一碗浓稠的米粥。 许山喝了一口,放下碗,看着姐妹俩。 “我想出趟远门。” 姐妹俩的动作同时一顿,抬起头看他。 “去哪?” 苏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去百里之外的红祥县看看。” 许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总待在村子里不是办法,我想去城里找找门路,看看有什么能挣钱的法子。” 苏婉和苏晴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跟你一起去。” 许山皱起了眉。 “不行,路太远,外面不安全。” “夫君在哪,我们就在哪。” 旁边的苏晴也用力点头,抓住了许山的衣袖,生怕他会丢下她们。 许山看着她们俩那副不容拒绝的模样,最终只能无奈地点头。 “好吧。” 他叹了口气,郑重地警告道。 第三十六章 徒手杀虎 “不过我话说在前面,这一路上可能会很危险,到时候一切都要听我的。” “嗯。” 姐妹俩乖巧地应着,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是许山第一次带着两个妻子,真正深入这片他曾经赖以生存的大山。 山路崎岖,苏婉和苏晴毕竟是女子,体力有限,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有些气喘吁吁。 “前面有条小溪,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许山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林地说道。 苏晴自告奋勇地拿着水囊。 “夫君,姐姐,你们等着,我去打水。” 许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着苏晴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后,心中盘算着到了清河城之后该如何行事。 他正想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溪水方向传来。 是苏晴的声音。 许山脸色剧变,身体在一瞬间绷紧,整个人如同捕食的猎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冲出林地,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小溪边,苏晴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地上,在她面前不到三丈远的地方,一头体型硕大的斑斓猛虎正死死地盯着她。 那头猛虎的体长接近一丈,浑身的肌肉虬结,额头上的“王”字斑纹显得狰狞而霸气。 它压低着身子,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充满了威胁与杀意,腥臭的涎水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 苏晴看到许山冲了出来,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被更大的恐惧所占据。 “夫君,快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尖叫着。 “你快跑,不要管我。” 然而,许山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他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前,将吓得浑身发软的苏晴护在了自己身后。 那头猛虎显然没有把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放在眼里。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腿猛地一蹬,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黄黑色的风,带着一股腥气扑向许山。 苏婉也在这时赶到,看到这一幕,吓得捂住嘴,几乎要晕厥过去。 面对猛虎的雷霆一击,许山没有丝毫闪躲。 他双腿微沉,稳稳扎根在地上。 就在虎爪即将拍到他面门的瞬间,他动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不偏不倚地抓住了猛虎拍过来的前爪。 那足以开碑裂石的虎爪,被一只人类的手掌,硬生生给抓停在了半空中。 猛虎眼中露出了人性化的错愕。 它还来不及做出下一个反应,许山手臂上的肌肉猛然贲张。 他发出一声低吼,手臂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骨骼碎裂声响起。 那头猛虎的前腿,竟被他以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直接拧断。 剧痛让猛虎发出了凄厉的咆哮,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许山的头颅咬去。 许山左手成拳,自下而上,狠狠一拳轰在了猛虎的下颚上。 沉闷的撞击声中,猛虎那巨大的头颅被这一拳打得猛地向后仰去,满口的獠牙瞬间染上了血色。 许山得势不饶人,抓住猛虎断掉的前腿,将它那数百斤重的身体,硬生生抡了起来,然后重重砸在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又是一声巨响。 猛虎庞大的身躯在岩石上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鲜血与脑浆顺着岩石的缝隙流淌下来。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苏婉和苏晴姐妹俩,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猛虎尸体旁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徒手杀虎。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的认知范围。 许山甩了甩手上的血迹,回头看到姐妹俩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咧嘴一笑。 “好了,没事了。” “今晚加餐。” 直到许山走到身边,苏晴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扑进许山怀里,放声大哭。 苏婉也快步走过来,双手颤抖着检查许山的身体,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姐妹二人看着许山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爱慕与依赖,那么现在,便是敬畏与崇拜。 她们的男人,强大得如同神明。 “夫君。” 苏婉帮他擦拭着手上的血污,忽然轻声开口。 “你这么厉害。” 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与疑惑。 “为什么,没有想过去参军报国呢?” 参军报国,这四个字从苏婉的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许山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 苏婉问出这句话后,目光就不自觉地偏向了一旁,不敢与他对视,那只帮他擦拭血迹的手,动作也变得有些僵硬。 而旁边的苏晴,更是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们的身体语言,背叛了她们口中的问题。 许山忽然又笑了。 他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捏了捏苏婉的脸颊,又刮了一下苏晴的鼻尖。 “你们俩这副样子,是真心想让我去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我怎么看着,你们巴不得把我拴在裤腰带上,哪儿都不许去呢。” 姐妹俩的脸颊同时泛起红晕。 她们对视了一眼,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苏婉抬起头,迎上许山的目光,认真地说道。 “夫君想去做的事情,我们不能阻拦。” 旁边的苏晴也跟着用力点头,声音虽小,却很坚定。 “嗯,不能。” 许山看着她们俩那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心中的那点杀伐之气,早已散得一干二净。 他收回手,转身靠在一棵大树上,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望向头顶的树冠。 “参军报国,听着倒是不错。” 他懒洋洋地开口。 “封狼居胥,拜将封侯,光宗耀祖。” “可惜啊,那不是我的梦想。” 苏婉和苏晴都愣住了,她们走到许山身边,好奇地看着他。 “那夫君的梦想是什么。” 许山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两张绝美脸庞,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真实。 “我的梦想?” “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言简意赅。 “每天打打猎,回家有饭吃,晚上有你们俩暖被窝,过几年再生一窝小崽子,满院子乱跑。” “这就够了。” 他说得轻松,姐妹俩听着,眼眶却莫名地有些发热。 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可是,夫君你这么厉害,只当一个猎户,太可惜了。” “可惜?” 许山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漠与嘲讽。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在这个操蛋的王朝,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吗。” “去参军?给谁卖命?” “给那些坐在京城里,脑满肠肥,连民间疾苦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大官们卖命?” “还是给那个高高在上,只知道修道炼丹,求长生不老的皇帝老儿卖命?” 第三十七章 你娘去哪了 他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撕开了那层名为“家国大义”的虚伪外衣,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青峰山那些山匪,你们以为他们天生就是坏种吗。” “他们以前,可能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勤勤恳恳的匠人。” “可苛捐杂税猛于虎,天灾人祸无人管,地里种不出粮食,家里活不下去,除了上山当匪,他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这个朝廷,早就烂到根子里了。” “我为它卖命?它也配?” 许山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苏婉和苏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悲哀与感同身受的恨意。 许山的这番话,勾起了她们心中最痛苦的回忆。 苏婉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夫君,你说得对。” “这个朝廷,早就烂了。” “我们的爹爹,本是清河城小有名气的秀才,为人最是正直。” “五年前,新来的郡守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爹爹看不下去,联络了城中数十名读书人,写了一封万言书,想要上告京城。” 说到这里,苏晴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苏婉的眼泪也滑落下来,声音变得沙哑。 “可是,万言书还没送出城,那天晚上,家里就闯进了一群官兵。” “他们给爹爹安了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当场就把他打死了。” “娘亲也被他们……” 苏婉说不下去了,只能痛苦地摇头。 “要不是家里一个老仆拼死把我们姐妹俩送出城,我们恐怕也早就没命了。” “我们恨透了这帮官老爷,恨透了这个朝廷。” 姐妹俩的哭诉,像一根根针,扎进了许山的心里。 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曾是京城四品御史,因弹劾权贵遭构陷,带着怀孕的妻子连夜出逃,最终在这边境小村隐姓埋名。 还被各地张贴海捕文书,赏银百两,见者格杀勿论。 一股冰冷的,带着无穷杀意的怒火,在他的胸膛中无声地燃烧起来。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没有出声安慰哭泣的姐妹俩。 因为他知道,任何苍白的语言,在血海深仇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他只是在心里,对自己立下了一个血色的誓言。 等着吧。 等我变得足够强。 等我强大到可以无视这个世间所有规则的时候。 我会回去的。 我会查清楚当年的一切真相。 我会让那些害死我父亲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他抬起手,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姐妹俩,一左一右地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们的后背。 这一刻,三颗同样被这个时代伤害过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那场关于参军报国的谈话,最终在姐妹俩的泪水中结束。 之后的一路上,气氛都有些沉闷。 苏婉和苏晴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她们只是默默地跟在许山身后,眼神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哀伤。 许山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伤疤,一旦揭开,就需要时间去愈合。 徒手打死的那头猛虎,被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虎皮和虎骨都是值钱的好东西,他不能浪费。 剩下的虎肉,则成了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口粮。 又走了两天,一座夯土筑成的城郭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红祥县。 一个位于大夏王朝边境,毫不起眼的小县城。 比起山里的宁静,县城里显得嘈杂而压抑。 街道上行人不多,一个个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菜色与麻木。 道路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有几家开着的,也显得门庭冷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尘土与霉味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苏婉和苏晴姐妹俩显然有些不适应,她们下意识地向许山身边靠了靠,抓着他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 许山牵着她们,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然后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他需要先摸清楚城里的情况。 县城中心的告示墙前,围着零零散散几个人。 许山也凑了过去。 墙上贴满了泛黄的纸张,大部分是催缴赋税的公文,剩下的则是一些通缉令。 上面的画像画得歪歪扭扭,根本看不出人样。 通缉的也都是些偷鸡摸狗的毛贼,赏银不过几钱碎银。 许山看得直摇头,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最角落里的一张通缉令给牢牢吸住了。 那张通缉令比其他的要新一些,上面的画像也画得格外清晰。 画中是一个面容儒雅,眼神坚毅的中年男人。 那张脸,许山再熟悉不过。 是他的父亲。 许山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死死盯着那张画像,以及画像旁边的罪名。 欺男霸女,奸淫掳掠,罪大恶极。 悬赏,白银一百两。 许山的拳头在袖子里缓缓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欺男霸女。 奸淫掳掠。 这些肮脏的词汇,安在他那个刚正不阿的父亲身上,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刺眼。 他终于明白,父亲当年为何宁愿隐姓埋名,躲在这穷山恶水之中,也不愿去向官府证明自己的清白。 因为这个朝廷,早已不值得信任。 他们需要的不是真相,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罪名。 就在许山心神激荡之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他脚边传来。 “大哥哥。” 许山回过神,低下头。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正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看着他。 小女孩很瘦,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衫,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却又带着一丝期盼。 “有事吗。” 许山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女孩被他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道。 “你,你能带我去找找我娘吗。” 许山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心中的暴怒与杀意,莫名地平复了一些。 他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你娘去哪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家里来了几个穿官服的坏人,我娘害怕,就让我躲起来。” “等我出来的时候,娘就不见了。” 许山的心沉了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去找。” 小女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抓住了许山的衣角。 第三十八章 平安税 许山跟着小女孩,穿过几条萧瑟的巷子,来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前。 院门虚掩着。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许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拦住了正要往里冲的小女孩,自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乱,像是被人翻找过。 正对着院门的堂屋里,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之中。 她的眼睛还睁着,脸上残留着惊恐与不甘,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大片青紫的伤痕。 鲜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许山只是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这时,一阵嬉笑谈论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 几个穿着官兵服饰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他娘的,这小娘们还挺烈,可惜了,不经玩。” “行了,头儿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赶紧走。” “怕什么,这穷乡僻壤的,谁敢管咱们的事。”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甲,脸上带着事后的满足与淫邪的笑容。 躲在许山身后的小女孩,看到了那些官兵,也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母亲。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嘴巴张开,似乎要发出凄厉的尖叫。 许山眼神一寒,反应快到了极致。 他一把捂住小女孩的嘴,将她瘦小的身体死死按在自己怀里,同时闪身躲进了门后的阴影中。 那几个官兵骂骂咧咧地从院门口走过,丝毫没有察觉到阴影里的两个人。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远去。 许山才缓缓松开了手。 他怀里的小女孩,已经没了声音,只是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许山放开她。 小女孩像是疯了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屋里那具冰冷的尸体。 “娘。” “娘,你醒醒啊。” “你不要睡了,小丫害怕。” 她扑在女人的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晃着,哭声凄厉而绝望。 “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小丫啊。” “小丫以后都听你的话,再也不淘气了。” “你醒醒啊。” 稚嫩的哭喊声,回荡在死寂的院落里,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人的心脏。 许山站在门口,看着这人间惨剧,面无表情。 只是那双握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却找不到地方发泄。 这个操蛋的世道。 他看着那个趴在冰冷尸体上,哭到浑身抽搐的瘦小身影,胸中那股翻腾的杀意,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杀掉那几个杂碎很容易。 可杀了之后呢。 这个小女孩要怎么办。 这个已经烂到骨子里的世道,又会因此改变分毫吗。 就在这时,院子角落里堆放的柴草堆,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许山目光一凝,身体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一只沾满了黑色锅灰的手,从柴草堆后面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同样满身狼狈的少女,从里面钻了出来。 她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窈窕,五官精致,即便脸上沾满了灰尘与泪水,也难掩那份天生的丽质。 只是那双本该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堂屋里的惨状,看着趴在母亲身上痛哭的妹妹,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 只是抬起手,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力道,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让小女孩的哭声都为之一顿。 少女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又抬起手,再次狠狠抽在自己的另一边脸上。 “我不是人。”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我不是人。” 她重复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白皙的脸颊上很快就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眼睁睁看着娘被他们糟蹋,我却只能躲起来。” “我就是个畜生。” 小女孩被姐姐的样子吓坏了,她停止了哭泣,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少女的腿。 “姐姐,你别打自己。” “小丫害怕。” 少女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她满是污垢的脸颊滑落。 许山走了过去,抓住了她再次扬起的手腕。 少女的身体一僵,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她抬起头,用那双绝望的眼睛看着许山,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恨意。 “你是谁。” 许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静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许山的声音里没有恶意,或许是她此刻已经濒临崩溃,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少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积攒在胸口的悲愤与绝望,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他们是来收税的。” 她的声音尖利而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上半个月才来收过一次,今天又来了。” “他们说,要预缴到后三年的税。” 许山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苛政猛于虎,他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不仅要收人头税,还要收土地税,饮食税。” “甚至还要收什么平安税。” “平安税。” 她咀嚼着这三个字,仿佛在品尝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我们平平安安地活着,竟然也要交税。” “我娘说家里实在没钱了,求他们宽限几天。” 说到这里,少女的声音再次哽咽,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他们说,没钱也可以。” “他们说,可以用肉来偿。” “我娘为了我和小丫,她,她就忍了。” 少女再也说不下去,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发出野兽般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她躲在柴房里,听着堂屋里传来母亲压抑的哭声,听着那些男人无耻的淫笑,听着最后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她恨那些畜生。 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许山静静地听着。 他能想象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甘愿承受世间最屈辱的对待,最终却连性命都没能保住。 他看着眼前这对相拥痛哭的姐妹,想起了苏婉和苏晴。 她们的遭遇,何其相似。 这个世道,对普通人,尤其是对女人,总是充满了难以想象的恶意。 过了许久,少女的哭声渐渐停歇。 她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足以焚烧一切的仇恨。 “我要报仇。”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我要杀了他们。” 第三十九章 入土为安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就要朝着院外冲去。 许山伸出手,再次拦住了她。 “你现在去,只是送死。” 他的声音同样冰冷。 少女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那又怎么样。” “我不想活了。” “我娘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许?山看着她那张因为仇恨而扭曲的脸,缓缓摇了摇头。 “你想死,可以。” 他松开手,指了指旁边抱着她大腿,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她怎么办。” 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低下头,看着满脸泪痕,正用惊恐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妹妹,眼中那股疯狂的恨意,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许山的声音,像一把锤子,一下下敲打着她即将崩溃的理智。 “你想让你娘,死不瞑目吗。” “你想让她在九泉之下,还为你和你妹妹担惊受怕吗。” 少女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山不再看她,而是转身走向堂屋里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了女人的身上,遮住了那片狼藉与屈辱。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头,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 “柳红。” 少女的声音依旧沙哑。 “她叫柳晓月。” 许山点了点头。 他走到院子角落,拿起一把靠在墙边的锄头,走到了院子里的那棵老树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挥动锄头,开始挖坑。 一下。 又一下。 坚硬的土地,在他的锄头下,被一点点翻开。 柳红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看着他沉默而有力地挥动着锄头。 看着泥土不断被刨出。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拉着妹妹的手,走到母亲的身边,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许山没有回头。 他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这个院子里,需要一场安葬。 安葬一个无辜枉死的女人。 也安葬那些不切实际的愤怒与冲动。 只有让死者入土为安,生者才能更好地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活着,又该如何复仇。 新土堆成的坟包,在萧瑟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许山将锄头靠在墙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柳红拉着妹妹柳晓月,跪在坟前,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一动不动。 没有哭声,也没有言语。 无言的悲伤,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都更让人窒息。 许山没有催促她们。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这个破败的院子,最后落在那对姐妹瘦弱的背影上。 他决定做些什么。 但他同样没有忘记自己这次出远门的目的。 过了许久,柳红才缓缓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空洞洞的,仿佛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她扶着摇摇欲坠的妹妹站起身,转向许山,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吧。”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 “这里不能待了。” 柳红点了点头,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只是下意识地牵紧了妹妹的手。 许山带着这对沉默的姐妹,离开了这个充满血与泪的院子。 他先是回到客栈,跟苏婉和苏晴简单说明了情况。 姐妹俩看着那两个眼神空洞,满身脏污的女孩,想起了自己当年的遭遇,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们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走上前,温柔地拉过柳红和柳晓月,带她们去清洗和换衣服。 许山则独自一人再次出了门。 他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里面是那头猛虎的虎皮与虎骨。 红祥县的街道依旧冷清。 许山走了几条街,才找到一间挂着“收购山货”招牌的商铺。 店铺里光线昏暗,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干瘦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算盘。 看到许山进来,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当许山将那张硕大完整,斑纹华丽的虎皮铺在柜台上时,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从柜台后走出来,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虎皮上仔细摸索着,又拿起那几根沉甸甸的虎骨掂了掂。 “东西不错。” 掌柜的脸上露出一丝贪婪,随即又很快掩饰下去。 “可惜啊,最近世道不好,这皮货生意难做。”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这样吧,看你也是个实诚人,我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两银子。” 许山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张成年猛虎的虎皮,在太平年景,至少值两百两。虎骨更是千金难求的药材。 这掌柜的一开口,就直接砍到了脚脖子。 掌柜见许山不为所动,以为他嫌少,眼珠一转,又换了一副说辞。 “小兄弟,你可想好了,这可是虎皮,寻常人谁敢收。也就是我,跟县衙里的胡爷有点交情,才敢做这笔买卖。” “你要是拿到别处去,说不定人家直接把你当成私藏禁物的匪徒给抓起来了。” 他话里话外的威胁,已经毫不掩饰。 许山心里冷笑一声。 他看着掌柜那副吃定自己的嘴脸,心中再次涌起对这个世道的厌恶。 连做个正经生意,都充满了压榨与恫吓。 不过,他今天没时间跟这种小角色耗下去。 “成交。” 许山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掌柜的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 他脸上的得意一闪而过,还以为许山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傻大个,被自己三言两语就给唬住了。 他飞快地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钱袋,数了五十两碎银子扔在柜台上,生怕许山会反悔。 许山拿起钱袋,掂了掂分量,转身便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掌柜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嘴里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穷山沟里出来的蠢货。” 许山将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在心里感慨,在这个操蛋的年代,想凭自己的力气堂堂正正挣点钱,都这么艰难。 回到客栈,苏婉和苏晴已经帮柳红姐妹俩收拾妥当。 换上干净衣服的柳红,露出了清丽的容貌,只是那份美丽被浓重的哀伤所笼罩。 柳晓月则躲在姐姐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许山,大眼睛里依旧满是恐惧。 晚饭很简单,就是些白粥和馒头。 柳红姐妹俩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饭后,许山让苏婉和苏晴先带着柳晓月回房休息。 他自己则坐在桌边,静静地擦拭着一把从客栈后厨借来的剔骨刀。 柳红就坐在他对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晚,好好待在房间里,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许山头也不抬地说道。 柳红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山。 “你……” “那些人,会付出代价的。” 许山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红的嘴唇哆嗦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猛地从凳子上滑落,跪在地上,就要给许山磕头。 许山却伸出手,一把托住了她的胳膊,没让她跪下去。 “我不是在帮你。” 他看着柳红的眼睛,神情认真。 “我这个人,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这件事,发生在了我眼前。你们的娘,死在了我眼前。” “我如果当做没看见,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这并非出于什么高尚的侠义之心,仅仅是因为,他作为一个人的底线,不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第四十章 洗劫县衙 柳红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凶,但那颗冰冷绝望的心,却悄然融化了一丝。 夜色渐深。 许山叮嘱了苏婉和苏晴几句,让她们照顾好柳晓月,便带着柳红离开了客栈。 红祥县县衙。 几名衙役提着灯笼,无精打采地在门口巡逻。 其中一人打了个哈欠。 “他娘的,这鬼天气,真想回去睡婆娘热炕头。” “少废话,胡爷今天心情不好,被我们撞见,有你好果子吃。” 他们口中的胡爷,正是县尉胡彪,也是今天带人去柳红家施暴的头目。 几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从县衙高高的围墙上一闪而过。 许山落在院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的感知已经提升到了极致,整个县衙的布局,守卫的巡逻路线,都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地图。 他避开几处明哨暗哨,身形如同鬼魅,在亭台楼阁的阴影中穿行。 他的目标很明确。 县衙的府库。 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守卫森严的院落前。 院门口有四名官兵看守,院墙上还有人来回巡逻。 许山没有硬闯。 他绕到院子后方,找到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 他双腿微屈,身体的肌肉瞬间绷紧,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手在墙头轻轻一搭,便无声地翻了进去。 府库的大门,是一扇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 许山走到门前,从怀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 这是他前世为了开锁,跟一个老贼学来的手艺。 他将铁丝伸进锁孔,闭上眼睛,耳朵贴在铜锁上,手指轻轻捻动。 不十几秒的时间。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 大锁应声而开。 许山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金银混合着木箱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 他走了进去,随手将门关上。 府库里,一箱箱码放整齐的木箱,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 许山随手撬开一个。 黄澄澄的金条与白花花的银锭,在黑暗中反射出诱人的光芒。 许山眼神冰冷。 这些,都是从这方圆百里的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他没有丝毫客气。 他将自己带来的巨大布袋展开,开始疯狂地往里面装填金银。 直到整个布袋被塞得满满当当,重达数百斤,他才停下手。 他扛起布袋,就如同扛着一袋棉花。 离开府库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剩下的箱子,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火折子。 他走到一个堆放着账本地角落,将火折子扔了上去。 火苗迅速蔓延开来,舔舐着那些记录着无数罪恶的卷宗。 许山扛着钱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县衙。 他站在远处的一座屋顶上,回头望去。 一团橘红色的火光,在县衙的上空亮起,并且迅速扩大。 凄厉的锣声与惊慌的叫喊声,划破了红祥县宁静的夜空。 “走水了。” “县衙走水了。” 许山看着那冲天的火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转过身,扛着那袋不义之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凄厉的铜锣声与杂乱的叫喊声,彻底撕碎了小县城的寂静。 县衙走水,对于这沉闷压抑的县城而言,无异于一场天大的骚动。 无数的衙役与帮闲,提着水桶,乱哄哄地冲向火光最盛的府库方向。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黑影,正逆着人流,在屋檐与墙角的阴影中,如同鬼魅般穿行。 许山的目标,不是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府库,而是后衙的官吏住所。 他带着柳红,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外。 “你在这里等着。” 许山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柳红看着他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冰冷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瘦小的身体缩进了门洞的阴影里。 许山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他记得那几个官兵谈笑时身上的酒气与淫邪。 这种人,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后,大概率不会去拼死救火,而是会躲回自己的房间。 他的感知早已锁定了两道微弱的呼吸声。 一间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还伴随着压低声音的交谈。 “他娘的,真晦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放的火,府库里的银子,怕是都烧没了。” “烧了才好,账本地契一把火全没了,谁也查不清。咱们今天弄到手的那点辛苦费,才算真正落袋为安。” “嘿嘿,就是可惜了那个小娘们,真够劲,要是能再玩两次就好了。” 房间里传出两声猥琐的笑。 许山没有再听下去。 他推门而入。 屋里的两个官兵正脱了外甲,准备上床睡觉,看到突然出现的许山,都是一愣。 “你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厉声喝问,手已经摸向了床头的佩刀。 许山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动了。 在对方的刀还未出鞘之前,他已经欺身而上。 那名官兵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就到了面前。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那名官兵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脸上的惊愕永远凝固。 另一名官兵吓得魂飞魄散,他怪叫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床头的佩刀就朝着许山砍来。 许山看也不看,反手抓住了同伴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直接当成了武器,朝着他横扫过去。 沉闷的撞击声中,活着的官兵被自己同伴的尸体砸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他手中的佩刀也脱手飞出,在地上打了几个转。 他刚想挣扎着爬起来,一把冰冷的剔骨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刀锋上传来的寒意,让他浑身僵硬。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县尉胡爷的人。” 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 “胡爷?” 许山的声音很平淡。 “他很快就会去陪你们。” 话音落下,他手腕微微用力。 剔骨刀的刀尖,轻易地划破了对方的喉管。 鲜血喷涌而出。 那名官兵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滚圆,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许山甩掉刀上的血珠,转身走出了房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四十一章 血债血偿 他没有立刻去找那个所谓的胡爷。 擒贼先擒王。 他直接走向了县衙最深处,县太爷的卧房。 整个县衙的守卫力量,几乎都被那场大火吸引了过去。 县太爷的院子里,只有两个家丁在守着门。 许山甚至没有绕路,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 两个家丁看到这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男人,连喊叫的勇气都没有,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许山一脚踹开卧房的门。 一个穿着丝绸睡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丫鬟瑟瑟发抖。 他就是红祥县的县太爷。 看到许山走进来,又看到他手上那把还在滴血的刀,县太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一股骚臭味,从他的身下弥漫开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县太爷一把推开怀里的丫鬟,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朝着许山拼命磕头。 “好汉要什么,我都给你,金子,银子,还是女人,我后院里有的是。” “只要好汉放我一条生路,我保你好汉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许山看着他那副卑躬屈膝的丑态,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一步步走上前。 县太爷感受到了那股逼人的杀意,脸上的肥肉抖得更加厉害。 “别杀我,别杀我。” “我,我可以给你官做,我保举你做县尉,不,做主簿,你想要什么官都行。” 许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的命,也配跟我谈条件?” 他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中的刀。 县太爷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残留着恐惧与不敢置信。 做完这一切,许山转身离开。 当他回到那处偏僻的院落时,柳红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看到许山回来,她才像是活了过来,猛地冲上前。 当她看到许山身上沾染的血迹时,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猛地跪倒在许山面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多谢恩公。” “多谢恩公为我娘报仇。”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许山没有扶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起来吧。” 柳红却摇着头,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那份无以言表的激动与感激。 “想谢我?” 许山忽然开口。 柳红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那张沾满泪水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恩公的大恩大德,柳红无以为报,愿为奴为婢,一生一世伺候恩公。” 许山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奴婢。” 他的下一句话,让柳红整个人都愣住了。 “要真想谢我,那就嫁给我。” 柳红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山。 这个如同神明般强大,为她报了血海深仇的男人,要娶自己? 她只是一个家破人亡,无依无靠的孤女。 她有什么资格? 许山的心里,却想得很清楚。 杀了几个官兵,一个县太爷,固然解气。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想要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变强。 而变强的途径,就是他的【佳偶天成】系统。 多多娶妻,获得情缘点,强化自身。 这才是他立足于这个乱世的根本。 所以,他向柳红提出了这个看似荒唐,却无比现实的要求。 这不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更是为了获得一份力量。 看着柳红那张错愕的脸,许山没有解释。 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柳红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这份震惊,很快就被一股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是感激,是崇拜,是找到了依靠的安心。 她的人生已经跌入了谷底,是这个男人,将她从地狱里拉了出来。 她的仇,本就是他报的。 别说是嫁给他,就是要她立刻去死,她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擦干眼泪,再次郑重地对着许山磕了一个头。 “我愿意。” 她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柳红的这条命都是恩公的,恩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急忙补充道。 “我还有一个妹妹。” “我的一切都是恩公的,我妹妹的一切,自然也是恩公的。” “等晓月长大了,她也嫁给恩公,我们姐妹俩,一起伺候恩公。”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这个时代特有的,将自身完全奉献出去的决绝。 许山心中微微一动。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苏婉和苏晴是一对姐妹花。 这柳红和柳晓月,也是一对姐妹花。 那以后,自己岂不是有两对姐妹花了?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些荒诞,却又无比契合他此刻的心境。 他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便定下了两个女孩一生的归属。 许山带着柳红回到客栈时,夜色已经开始褪去,东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苏婉和苏晴一夜未眠,正焦急地在房门口来回踱步。 看到许山的身影,姐妹俩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连忙迎了上来。 “夫君,你回来了。” 她们的目光落在许山身上,看到他衣衫上的点点暗色血迹,又看到他身后那个失魂落魄的柳红,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许山没有多言,只是带着她们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他将那把剔骨刀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事情解决了。” “那些人,还有县太爷,都死了。” 苏婉和苏晴的身体轻轻一颤。 她们早就猜到许山会动手,却没想到他会做得如此彻底,连县太爷都一起杀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报仇,这是在公然挑战朝廷的法度。 许山看着她们,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抱着妹妹瑟瑟发抖的柳红。 他将自己要娶柳红,并且将柳晓月一并收留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他没有用什么动人的言辞去粉饰,只是陈述一个决定。 苏婉和苏晴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理解与心疼。 她们看着柳红姐妹,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无助,一样绝望。 苏婉走上前,温柔地拉起柳红冰冷的手。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四十二章 另起炉灶 苏晴也走到柳晓月身边,蹲下身子,轻声安慰着那个受惊过度的小女孩。 “别怕,有姐姐们在呢。” 她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不满。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多一个家人,就多一份活下去的保障。 更何况,这是许山的决定。 她们无条件相信他。 天光大亮。 红祥县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 县衙被烧,县太爷与数名官吏被杀的消息,如同一场剧烈的地震,撼动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小城。 许山一行人,则趁着这片混乱,带着那袋沉甸甸的金银,悄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返回村子的路上,气氛格外沉默。 苏婉和苏晴照顾着精神恍惚的柳红姐妹,时不时低声安慰几句。 许山走在最前面,脑子里飞速运转。 杀了县官,烧了府库,这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罪。 朝廷的反应或许会因为边境遥远而迟缓,但绝不会没有。 一旦新的官吏上任,彻查此事,最终还是有可能查到他们身上。 躲,是躲不过去的。 那个村子,已经不再是世外桃源。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几个女孩。 他既然将她们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就必须为她们撑起一片能够遮风挡雨的天。 这条路,从他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回到村子,熟悉的村落轮廓出现在眼前时,许山的心情却与离开时截然不同。 这里不再是简单的栖身之所,而是他即将建立的根基。 他没有回家,而是让苏婉先带着柳红姐妹安顿下来,自己则径直走向了里正陈大牛的家。 里正看到许山风尘仆仆地回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讶异。 “山子,你回来了。” “进城还顺利吗。” 许山走进屋子,将门关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将那个沉重的布袋,重重地放在了房间中央。 布袋口松开,黄澄澄的金锭与白花花的银子滚落出来,在昏暗的屋子里散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里正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桌子的金银。 “你,你这是……” 许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叔,我不想再当顺民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起惊雷,炸得里正头晕目眩。 他活了一辈子,敬畏官府,遵守法度,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许山没有给他太多震惊的时间。 他用最冰冷,最平静的语调,将柳红一家的遭遇,将那可笑又可恨的“平安税”,将官兵的暴行,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但正是这种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才更显得那份罪恶触目惊心。 里正的脸色,随着许山的叙述,从震惊变为煞白,又从煞白变为铁青。 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地抓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畜生。” “这帮畜生。” 老人干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 许山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里正喝了一口,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无法无天。” “这就是我们的父母官,这就是我们的大夏朝廷。” 许山看着他,继续说道。 “这只是我看到的。” “我没看到的呢,这红祥县,这整个大夏,又有多少这样的事情正在发生。” “陈叔,这个世道已经烂透了。” 陈大牛瘫坐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许山知道,火候到了。 他开始分析起村子眼下面临的处境。 “我们杀了南蛮子,他们损失了那么多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随时可能派大部队过来报复。” “我在县城,杀了那些官兵,还杀了县太爷,烧了府库。朝廷也迟早会派人来清剿。” “前后都是死路。” “指望官府保护我们,抵御南蛮,无异于痴人说梦。他们不来把我们当肥羊宰了就不错了。” 许山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扎在里正的心上,也彻底击碎了他对朝廷最后的一丝幻想。 是啊。 南蛮要杀他们。 官府要刮他们。 横竖都是一个死。 里正抬起头,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绝。 “你想怎么做。” 许山见状,知道他已经想通了。 “我们自己干。” “用这些钱,买粮,买铁,打造兵器。” “把村子修建成一座堡垒,训练村里的青壮,我们自己保护自己。” “不管是南蛮人来,还是朝廷的官兵来,谁想动我们,就得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 许山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大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许山,果断,狠辣,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枭雄气魄。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重重地一拍桌子。 “干了。” 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只要能让大家伙儿好好活着,别说当反贼,就是当阎王爷,我也认了。” 第二天一早。 村口的大榕树下,里正召集了村里所有的户主。 陈大牛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许山就站在他的身边,神情平静。 陈大牛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乡亲们,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一件关乎我们全村人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和大家商量。”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许山往前站了一步,目光扫过一张张淳朴而茫然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用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 “从今天起,我们可能要做一些违抗朝廷命令的事了。” 许山的话音落下,大榕树下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们的眼神里,先是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违抗朝廷。 这四个字,对这些世代生活在皇权之下的老实人来说,分量太重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炸开了锅。 “山子,你,你没说胡话吧。” 一个年长的村民,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 “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过啊。” 然而,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在南蛮子手下死里逃生的青壮,眼中却燃起了不一样的火焰。 “杀头又怎么样。” 王虎第一个站了出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 “朝廷管过咱们的死活吗。” 他的话,像一根火柴,点燃了众人心中积压已久的干柴。 “说得对,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横竖都是个死,跟他们拼了。” “我受够了,与其窝窝囊囊地被那些畜生欺负死,不如挺着腰杆活一天。” 支持的声音,从零星变得响亮,汇聚成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潮。 他们都是被这个世道逼到绝路的人。 对官府的失望与怨恨,早已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而不和谐的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杀鸡儆猴 “你们都疯了。” 说话的是一个叫赵老四的男人,他平日里就胆小怕事,此刻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那可是朝廷,是官军,千军万马的。” “就凭咱们这百十来号人,拿着几把破刀,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他的话,让刚刚沸腾起来的气氛,稍稍冷却了一些。 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道。 “赵四哥说得对,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咱们安安分分过日子,官府不至于把咱们怎么样,要是跟着你们造反,那才是死路一条。” 一时间,人群分成了两派,争吵不休。 许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交织的愤怒,恐惧,与挣扎。 直到争吵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他身上。 许山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他先是肯定了那些反对者的担忧。 “没错,朝廷有大军,我们人少力薄,硬拼确实是死路一条。” 赵老四等人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仿佛自己的远见得到了证实。 但许山的话锋,紧接着一转。 “但是,谁告诉你们,安分守己,就能活下去。”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南蛮子随时会回来报复,他们下次来的,会是几百人,还是上千人。” “你们指望县城里的官老爷派兵来救我们吗。” “别做梦了。” 许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去县城这几天,亲眼看到官兵为了催缴那可笑的平安税,逼死了一家无辜的百姓。” “他们连自己治下的子民都当畜生一样宰割,你们还指望他们来保护你们。” 他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然后,他投下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而且,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逼死那家人的官兵,还有红祥县的县太爷,都已经被我杀了。” “县衙的府库,也被我一把火烧了。”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商量,那现在,就是被彻底绑上了一条船。 一条已经驶向了无尽风暴,再也无法回头的贼船。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许山。 许山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朝廷迟早会派兵来清剿,到时候,你们觉得他们会仔细分辨,谁是坏人,谁是顺民吗。” “在他们眼里,我们整个村子,都是罪人。” “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 “唯一的区别是,往前走,我们手里有刀,还有一线生机。往后退,就只能跪在地上,等着别人来砍下我们的脑袋。”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是啊,路已经被堵死了。 他们根本没得选。 里正陈大牛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许山的肩膀。 他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山子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这个世道,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自己杀出一条活路来。” “我这把老骨头,活够本了,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里正在村里德高望重,他的话,分量极重。 大部分村民眼中的犹豫和恐惧,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吃饱饭,当顺民还是当反贼,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总有那么几个人,被恐惧彻底吞噬了理智。 赵老四和他身边的四个人,猛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我不干。” 赵老四的声音尖锐,因为恐惧而变了形。 “我不要跟着你们一起死,我要走。” “对,我们不跟你们同流合污。” 另外四人也纷纷叫嚷起来。 “我们要离开村子,我们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其中一人,更是色厉内荏地指着许山喊道。 “许山,你杀了官,是死罪。我们去官府检举揭发你,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留一条活路。” 这话一出,在场的村民无不色变。 这是要断了所有人的后路。 许山看着这五个人,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怒气。 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好。” “人各有志,我不强求。” “你们想走,我不拦着。你们走吧。” 他平静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老四五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还以为许山会暴起杀人。 “算你识相。” 赵老四得意地哼了一声,带着另外四人,趾高气扬地转身回家收拾行李。 村民们看着许山的背影,眼神复杂,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很快,那五个人就背着简陋的包裹,再次出现在了村口。 他们昂着头,看也不看那些昔日的乡邻,径直朝着村外走去。 仿佛在他们眼里,这些留下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全村的人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那五人即将走出村口,身影快要被树林吞没的时候。 许山动了。 他一直站在大榕树的阴影下,仿佛一尊雕塑。 此刻,他只是迈出了一步。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只看到一道残影,如风一般掠过。 走在最后面的那名村民,刚走出两步,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一截刀尖,从自己的胸口透了出来。 鲜血,顺着刀尖滴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直到这时,走在前面的赵老四等人才察觉到不对。 他们猛地回过头。 看到的,是许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他手上那把还在滴血的剔骨刀。 “你。” 赵老四刚吐出一个字。 许山的身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寒光一闪。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滚落在尘土里。 剩下的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转身就想往林子里跑。 但他们的速度,在许山面前,慢得像蜗牛。 许山的身影如同鬼魅,在三人之间穿梭。 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和一蓬飞溅的鲜血。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五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五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直到最后一人倒下,许山才停了下来。 他站在五具尸体中央,任由温热的血,浸湿自己的鞋底。 他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转身,面向身后那一张张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许山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我刚才说过,不强求任何人留下。” 他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骨。 “但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成为背后捅刀子的那条狗。” 第四十四章 铁血立规 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在死寂的村口弥漫开来。 村民们脸上的血色,像是被这股气味抽干了一样,一个个惨白如纸。 他们的目光在五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和那个站在尸体中央,神情冷漠的男人之间来回游移。 许多人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牙关都在打颤,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许山迎着那一百多道混杂着惊骇与不解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手腕一抖,剔骨刀上的最后一滴血珠被甩落在地。 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你们怕我。” 他环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人们都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但你们更应该怕的,是躺在这里的下场。” 许山用刀尖,指了指脚下赵老四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我杀了他们,不是因为我嗜杀。” “而是因为,他们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 他的话语,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去官府检举揭发,将功补过?” 许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们觉得,官府会听他们解释吗?会来仔细分辨我们之中谁是同谋,谁是无辜吗?” “不会。” 他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 “在那些大老爷眼里,我们这个窝藏了朝廷要犯,杀了官差的人,就是一窝匪徒。” “他们来了,只会做一件事。” “屠村。” “把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下来,当成他们的功绩,去换官帽子,换赏银。” 这番话,赤裸裸,血淋淋,却也真实得让人无法反驳。 人群中,一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村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们想起了官兵在县城里的所作所为,想起了那可笑的平安税,想起了柳红一家的遭遇。 是啊,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许山看着众人脸上神色的变化,知道他们已经听进去了。 “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 “南蛮子随时会来报复,他们的人只会更多,更凶残。” “朝廷的清剿大军,也迟早会开到我们村口。” “往前走,是刀山火海。往后退,是万丈深渊。” 他顿了顿,给众人留下了片刻的死寂,让他们去消化这份绝望。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比以前更好,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自己干。” “从今天开始,这个村子,我说了算。我立下的规矩,就是天。” 人群中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里蕴含的巨大野心与霸道所震惊。 但这一次,没有人敢再提出异议。 那五具尸体,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警告。 “从明天开始,村里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除了必要的打猎,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训练。” “我会教你们怎么用刀,怎么杀人。” 许山的目光扫过王虎等一众青壮,眼神锐利。 “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里,从一个只会种地的农民,变成一个能上阵杀敌的战士。” 王虎等人胸膛一挺,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灼热的火焰。 “村里的女人们,也不能闲着。” 许山的目光转向另一边。 “把家里所有的能用的麻和布都拿出来,织布,做衣服,缝制军旗。” “我们不仅要有刀,还要有自己的样子。”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规划着这个村庄的未来,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未来。 里正陈大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许山仿佛知道他的疑问,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做一件事。” “挖一条地道。” “从村子后山,一直挖到青峰山上的那个废弃山寨里。”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解。 “山子,这……这是为啥?” 一个村民忍不住小声问道。 “那是我们的退路。” 许山解释道。 “我们人少,不可能一直跟官军或者南蛮子硬拼。一旦顶不住,那里就是我们保命的地方。” “但在那之前,村子表面上,要和以前一模一样。” “该种地的种地,该打猎的打猎。我们要让外面的人觉得,我们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穷山村。” “我们要尽一切可能,为我们自己争取时间。能糊弄多久,就糊弄多久。”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向许山的眼神里,除了恐惧,又多了一丝敬畏。 这个年轻人,不仅心狠手辣,心思更是缜密到了极点。 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后路,都想好了。 看着众人那依旧带着惶恐与不安的眼神,许山知道,光有威慑和蓝图,还不够。 他需要给这些人一个最实际,最无法拒绝的承诺。 “我知道,让大家拼命,不能只靠一张嘴。” 他拍了拍身边那个从县衙带回来的,鼓鼓囊囊的布袋。 “这里面的东西,足够我们买来吃不完的粮食,打出用不尽的兵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口。 “我向大家保证。” “从今天起,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顿顿都能吃上饱饭。” “孩子们,不用再饿着肚子啃树皮。” “老人们,不用再为了省一口吃的,活活饿死在冬天。”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冰冷的刀锋,让众人感到恐惧。 那么此刻的话语,就是一团最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 吃饱饭。 这三个字,对这些在贫穷与饥饿中挣扎了一辈子的村民来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 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名为“希望”的光。 为了活下去,他们可以忍受一切。 但为了能吃饱饭,他们可以拼上一切。 里正陈大牛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年轻人,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走到许山身边,面向所有村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沙哑的声音。 “山子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村的主心骨。” “谁要是不服,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 有了里正的表态,村民们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许山身上。 那目光里,恐惧犹在,却已经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与对未来的期盼所取代。 许山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村子,才算真正拧成了一股绳。 一股足以在这个乱世中,撬动一方天地的力量。 第四十五章 风声鹤唳 那一天,整个红祥县都疯了。 天刚蒙蒙亮,县衙被烧、县太爷被杀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在城里彻底传开,新一轮的灾难便已经降临。 大批的官兵涌上了街头。 他们不再是往日里那些懒散的模样,而是变得凶神恶煞,如同出笼的野兽。 “砰。” 一户人家的院门被粗暴地踹开。 几个官兵冲了进去,将屋里一对正在吃早饭的夫妻拖了出来。 “官爷,官爷,我们是良民啊。”男人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为首的官兵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用刀鞘指着他的鼻子。 “少废话,昨天夜里县衙失火,你们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男人抖得如同筛糠,话都说不囫囵。 “没,没有啊官爷,我们昨晚早早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官兵的目光,落在了他那惊恐万状的妻子身上。 女人的姿色只能算清秀,但在这些被欲望熏心的官兵眼里,却成了难得的猎物。 “嘿,这小娘们长得还行。”一个官兵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带回去,好好审问审问。” 男主人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官兵的大腿。 “官爷,求求你们,放过我娘子吧,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滚开。” 官兵嫌恶地一脚踢在他的胸口。 男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死死地抱着不放。 “官爷,求求你……” “找死。” 为首的官兵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寒光一闪。 男人的哀求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软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随即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晦气。” 官兵啐了一口,嫌弃地踢了踢男人的尸体。 “把这娘们带走,剩下的,都给我仔细搜。” 类似的场景,在红祥县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无数的门户被强行撞开,无数的家庭被粗暴地拆散。 他们打着调查县衙失火一案的旗号,挨家挨户地搜刮盘问。 无论男女老少,尽皆被当成犯人一样对待。 男人们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毒打,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女人们若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便会被他们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强行带走,下场可想而知。 一时间,整个县城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这已经不是在查案,而是一场赤裸裸的劫掠与施暴。 县太爷死了,府库被烧了,他们捞钱的路子断了,便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他们要用全城人的鲜血与恐惧,来填补自己的损失,也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到了晚上,这场恐怖的搜捕并未停止。 官兵们举着火把,将包围圈从县城扩大到了周围的山脉。 一道道火龙在漆黑的山林间蜿蜒穿行,进行着地毯式的搜索,惊起无数飞鸟走兽。 他们势要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凶徒,从地底下挖出来。 与县城的风声鹤唳不同,远在几十里外的村庄,此刻却显得格外宁静。 夜深了。 许山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的身边,一边一个,紧紧依偎着苏婉和苏晴。 姐妹俩今天晚上格外黏人,像是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两条手臂都紧紧地环着他的胳膊。 许山能感受到她们身体传来的温度,还有那轻微的,带着不安的呼吸。 他有些奇怪。 “怎么了今天。” 黑暗中,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夫君,你现在又带回来了柳红和晓月两个妹妹。” 苏晴也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闷闷地补充道。 “她们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可怜。” “我们怕,怕以后夫君陪我们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许山闻言,心中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失笑。 他倒是没想到,这两个一向温顺懂事的女孩,也会有这样的小心思。 但这并非嫉妒,而是一种源于乱世的,极度的不安全感。 他是她们的天,是她们唯一的依靠。 她们害怕这份依靠被分走,害怕自己重新回到那种无助绝望的境地。 许山没有说话,只是翻过身,将两个女孩都揽进了怀里。 他用行动代替了语言。 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夜的寒冷,也抚平了她们内心的不安。 一番缠绵过后,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苏婉和苏晴像两只温顺的猫,蜷缩在他的怀里,脸上带着满足的潮红,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 许山轻轻抚摸着苏婉光滑的后背,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躯体,心中却异常的清醒。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怕不怕现在的我。” 苏婉和苏晴的身体,都微微一僵。 她们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许山的眼睛。 许山迎着她们的目光,继续说道。 “我杀了那么多人,手段很残忍。” “你们看到的,那个在村口毫不犹豫,连杀五人的我。” “你们会觉得,那样的我很可怕吗。” 这是一个他必须问出口的问题。 他需要知道,在他最亲近的人眼中,自己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苏晴抢先摇了摇头,她的手,紧紧抓着许山的衣角。 “不怕。”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她的脸颊贴在许山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从在苏家村,你第一次站出来保护我们姐妹的时候,我就知道,夫君跟村里那些男人不一样。” “你不是一个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窝窝囊囊过一辈子的猎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与她年纪不符的笃定与崇拜。 “你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要做大事的。” “做大事,手上怎么可能不沾血。那些人该死,夫君杀了,就是对的。” 苏婉也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许山的脸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与理解。 “夫君,我们不怕你。” “我们只怕你为了保护我们,把自己置于险地。” “你的残忍,不是对着我们的。你的刀,是为我们挡住这个吃人世界的獠牙。” 她们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许山的四肢百骸。 他本以为,自己那冷酷血腥的一面,会吓到她们。 却没想到,她们比他想象中,要更懂他,也更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是啊。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想要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他就必须变得比所有恶人更凶,更狠。 而他,必须在这场风暴来临之前,为自己,也为怀里的这些女孩们,筑起一座足够坚固的堡垒。 第四十六章 时代的罪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可我还是在责怪自己。” 他的目光穿透了屋顶的黑暗,仿佛看到了几十里外那座陷入火海与哀嚎的县城。 “我在县城做的那些事,杀了县官,烧了府库,那些官兵一定会发疯的。” “他们找不到我,就会把怒火全都发泄在城里那些无辜的百姓身上。” “为了查案,为了捞钱,他们会把整座城都翻过来。” “会有很多人,因为我,家破人亡。” “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赵老四那样的叛徒,可以冷酷地解决掉所有直接威胁到他的人。 但他骨子里,终究还残留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 他无法对那些因他而死的无辜者,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这份沉重,让苏婉和苏晴都感受到了。 苏婉抬起手,用她柔软的指腹,轻轻抚平许山紧锁的眉头。 她的眼神温柔,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力量。 “夫君,你错了。” 许山微微一怔,看向她。 “错的不是你。” 苏婉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错的是这个时代,错的是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兵。” “就算没有你,他们就不会鱼肉百姓了吗。那个所谓的平安税,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柳红姐姐一家的遭遇,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吃人的豺狼,你只是扯掉了他们身上那层官皮,露出了他们本来的面目而已。” 她的话,像一道光,劈开了许山心中的阴霾。 “夫君,你不是圣人,你救不了所有人。” “你连保护我们,保护这个村子,都已经要拼尽全力。” “你没有余力去可怜那些与你无关的人。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里的刀,保护好我们。” 苏婉的身体向他靠近了一些,她的目光灼灼,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 “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一切不该发生,真的想改变这一切。”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去改变这个时代。” 改变这个时代。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许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怔怔地看着怀里的苏婉。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温柔似水,需要他保护的传统女子。 却没想到,她的心中,竟然藏着如此宏大的格局与见地。 是啊。 错的不是他。 是这个世道烂透了。 与其为那些无力拯救的生命而自责,不如积蓄力量,去掀翻这个吃人的世道。 当他有能力制定新的规矩时,才能真正地结束这一切的苦难。 许山胸中那股沉重的郁结之气,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伸出双臂,将两个女孩更紧地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 但姐妹俩都能感觉到,抱着她们的这具身体,那份紧绷与沉重,正在缓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沉稳。 夜,越来越深。 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的惊吓与波折,又许是终于在许山这里找到了绝对的安心,苏婉和苏晴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 她们像两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依偎着他,沉沉睡去。 许山却没有睡。 他静静地感受着怀中温热的躯体,听着她们均匀的呼吸声,心中一片清明。 苏婉的话,为他指明了方向。 但要改变时代,靠的不是一腔热血,而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他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变得更强。 许山的心念一动,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的系统界面,便浮现在他的眼前。 【佳偶天成】 宿主:许山 体魄:18 力量:17 敏捷:19 感知:16 情缘点:42 看着那仅有四十二点的情缘点,许山眉头微皱。 这点数,只够他强化两次属性,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他清晰地记得,就在今晚与苏婉苏晴缠绵之前,他的情缘点只有2点。 刚才那一番亲密,竟然直接获得了40点。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以往的任何一次。 为什么会这样。 许山开始仔细回忆。 以往,他和苏婉苏晴虽然亲密,但更多的是一种夫妻间的温存,平淡而温馨。 每一次获得的情缘点,大概在五到十点之间,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增幅。 而今晚,完全不同。 姐妹俩先是经历了对柳红姐妹到来的不安与惶恐,害怕被他冷落。 然后,又被他在村口连杀五人的血腥手段所震慑。 她们的情绪,一直处在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直到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安抚她们,用言语解开她们的心结,她们才从那种不安与恐惧中解脱出来,将所有的情感,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混杂了依赖,崇拜,爱恋,以及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是一种将他视作唯一,视作全世界的极致情感。 难道说。 许山的脑海里,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情缘点的多少,并非只与亲密行为本身有关。 它更取决于对方在那个时刻,对他情感投入的强度。 对方越是爱他,越是依赖他,越是将他当成精神支柱,那么在与他亲密接触时,产生的情缘点就越多。 这个结论,让许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想到了柳红。 那个在绝望中被他拯救,将他视作神明,毫无保留献上自己一切,甚至包括自己亲妹妹的女人。 她对他的情感,是一种混杂了感激,崇拜与彻底奉献的狂热。 如果这个结论是真的。 那柳红能为他带来的情缘点,将会是一个超乎想象的数字。 许山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安睡的苏婉和苏晴。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佳偶天成】系统的真正核心。 它所需要的,从来不只是一个又一个的配偶。 它需要的,是一颗又一颗,彻底臣服,毫无保留的真心。 第四十七章 蛛丝马迹 红祥县的街道上,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发黑,但空气里那股铁锈般的腥气,却怎么也散不掉。 最初的疯狂劫掠过后,一种更有序的恐怖笼罩了全城。 一队队官兵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他们变得沉默而高效,眼神里的贪婪被一种冷酷的审视所取代。 县衙前的一片空地上,两具已经发臭的官兵尸体旁,站着一个身穿崭新官服的男人。 他很年轻,面容俊朗,但眼神却像冬日里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此人名叫张扬,是从京城调派下来,专为彻查此案。 他蹲下身,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仔细检查着尸体上的伤口。 “一刀毙命,伤口干净利落。” 张扬站起身,看向身边的副官。 “县太爷是什么时候死的。” “回大人,根据仵作验尸,县太爷的死亡时间,比这两个人要晚一个时辰左右。” 张扬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先杀的兵,后杀的官。” “这就有意思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两个官兵尸体被发现的巷口。 “去,把这条街上所有还喘气的人,都给我带过来问话。” 张扬的命令不带任何情绪,却让副官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很快,十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被官兵粗暴地推搡了过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扬走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前。 “县衙出事之前,你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老人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张扬失去了耐心。 他对着旁边的官兵使了个眼色。 官兵会意,抽刀上前,一刀柄就砸在老人的后背上。 老人惨叫一声,趴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我说,我说。” 一个看起来像是旁边杂货铺的掌柜,终于扛不住这种压力,尖叫起来。 “出事之前,是有三个年轻人从这里经过。” 张扬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他。 “三个人,长什么样。” “都,都挺年轻的,像是乡下来的。为首的那个,看着……看着不像一般人。” 掌柜努力回忆着。 “他们走过去没多久,就听到了那两个官爷的惨叫声。” 张身后的副官立刻上前。 “大人,看来凶手就是这三个人。” 张扬却摇了摇头。 他踱着步,脑中飞速地分析着。 乡下来的年轻人,有胆子杀官,还烧了府库。 这绝不是一般的村夫。 “他们应该就藏在附近的村子里。” 张扬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红祥县方圆两百里内,有多少村庄。” “回大人,大大小小,有三十七个。” “很好。” 张扬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成竹在胸的冷意。 “传我的命令,立刻派人去各个村子查。” “就查出事之前,有谁家的人来过县城。” “把人给我一个个对清楚,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三只老鼠给我揪出来。”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红祥县为中心,正悄无声息地朝着周围的村庄撒去。 而在百里外的大荒村,村民们还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他们正被另一件事情所困扰。 村里的一处空地上,女人们正在里正的安排下,整理着从各家收集来的布料。 柳红和柳小月姐妹俩也想帮忙。 她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拿起一匹麻布,想要学着别人的样子将其叠好。 “哎,你们别碰。” 一个正在干活的妇人,立刻不客气地将布匹从柳红手里抢了过去。 她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我们这都是给村里爷们做正经事的,金贵着呢,弄坏了你们赔不起。” 另一个妇人也阴阳怪气地开口。 “就是,有些人命好,动动嘴皮子,掉几滴眼泪,就能有吃有喝,哪像我们这些苦命人,得自己动手。” 这些话语像针一样,扎在柳红和柳小月的心上。 柳红的脸色白了白,她紧紧咬着嘴唇,将妹妹护在身后。 柳小月年纪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眼圈一红,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她们知道,这些村民是在针对她们。 自从那天许山当众宣布要留下她们之后,村子里看她们的眼神就变了。 尤其是那些女人。 在她们眼里,苏婉和苏晴才是许山名正言顺的女人,是她们早就认可的“自己人”。 而柳红姐妹,是突然出现的外来者。 她们的存在,打破了某种平衡,让这些同样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人们,感到了不安与敌意。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 先前那个妇人声音更大了,带着一丝刻薄的快意。 “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了,一来就把山子的魂勾走了。我告诉你们,咱们村,只认苏家那俩丫头。” 周围的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一道道审视的目光,已经表明了她们的态度。 柳红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与委屈。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她们碰坏了,我来赔。” 许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 他缓步走来,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妇人,瞬间噤若寒蝉,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村口那五具尸体留下的阴影,还未散去。 许山走到柳红身边,看了一眼她那发红的眼眶,还有她身后那个强忍着不哭出来的柳小月。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将姐妹俩揽到了自己的身边。 然后,他面向所有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再说一次。” “也只说这一次。”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柳红,柳晓月,以后就是我的妻子。” “和苏婉,苏晴一样。” “谁要是再敢对她们说三道四,或者给她们脸色看。” 许山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 “就别怪我手里的刀,不认乡亲。” 冰冷的话语,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村民们感受到了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一个个脸色发白,身体都有些发软。 她们这才彻底明白。 许山不是在商量,也不是在通知。 他是在立规矩。 谁敢挑战他定下的规矩,下场就和赵老四一样。 许山不再看她们,他低下头,看着怀里还在微微发抖的姐妹俩。 他轻轻拍了拍柳红的后背,然后牵起柳晓月冰凉的小手。 “走吧,回家。” 他带着姐妹俩,在所有村民复杂而敬畏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柳红抬起头,看着男人宽阔的背影。 这个男人,用最霸道,最直接的方式,为她们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她的心中,那份感激与崇拜,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一种滚烫的,足以焚烧一切的爱意。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第四十八章 授之以渔 回到屋里,关上门,外界的喧嚣与目光被彻底隔绝。 许山看着依旧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姐妹俩,她们的脸色还是白的,身体也还在微微发抖。 刚才在外面,她们是强撑着一口气。 现在回到了只属于他们几个人的空间,那股后怕与委屈才真正涌了上来。 许山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 柳红忽然松开了手,拉着妹妹柳小月,直直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夫君。” 柳红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头也深深地埋了下去。 “我们姐妹俩,身份卑微,蒙你所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我们不敢奢求什么妻子的名分。” 柳晓月也跟着小声说道。 “是啊夫君,我们给你当牛做马,当暖床的丫头都行。脏活累活我们都能干的。” 她们是真的怕了。 怕因为自己,给许山带来更多的麻烦,怕村里人对许山的敌意,最终会转移到许山自己身上。 在她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她们就是无根的浮萍,是男人的附属品。 能被收留,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根本不配拥有和苏婉苏晴那样的地位。 许山看着跪在地上,把姿态放得如此卑微的两个女孩,心里没来由地一堵。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一手一个,将她们从冰冷的地面上强行拉了起来。 “站直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姐妹俩不敢违抗,只能有些无措地站着,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许山伸出手,抬起了柳红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看着我。” 柳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看到许山的眼神里没有嫌弃,也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认真。 “我刚才在外面说的话,不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说给你们听的。” “在我这里,没有主子,也没有丫头。人人都是平等的。” 许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救你们,收留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当牛做马。而是因为,我想。” “从你们踏进这个家的门开始,你们就是这个家的人。和苏婉苏晴一样,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家人。” “以后,不准再跪我,也不准再说这种话。” 他的话,像是一道道惊雷,在姐妹俩的脑海中炸响。 平等。 家人。 这些词汇,对她们来说太过陌生,也太过震撼。 她们从未想过,一个男人,会对自己收留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 柳红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温暖。 这个男人,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敲碎她们身上名为卑微的枷锁,试图将她们从泥潭里,真正地拉出来,让她们像一个人一样站着。 柳晓月也仰着小脸,泪眼婆娑地看着许山,眼神里充满了孺慕与崇拜。 许山看着她们的样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抹去她们脸上的泪珠。 “好了,都别哭了。” “跟我来,有件正事要交给你们。” 他放开两人,转身朝着屋后走去。 柳红和柳晓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与羞涩。 正事。 这么晚了,去屋后。 她们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尤其是柳红,她想到了某些只在私下里听过的,关于男女之间的事情。 难道夫君是想……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跳得厉害,但脚步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至于柳晓月还只是个六岁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但是也快步跟上。 无论夫君想做什么,她们都愿意。 屋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晚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让这里显得格外静谧与隐蔽。 许山在一片空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姐妹俩在他面前站定,紧张地捏着衣角,低着头,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沉默。 柳红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抬起手,用颤抖的手指,开始解自己腰间的衣带。 既然夫君喜欢,既然这是她们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那她愿意。 许山的目光,在那双解衣带的纤细小手上停顿了一瞬。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月下美人,竹林幽会,这种场景对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伸出手,握住了柳红冰凉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很平静。 柳红身体一僵,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我以为夫君……” “你以为的太多了。” 许山有些好笑地打断了她,松开了手。 “把衣服穿好。” “我说了,有正事。”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用细麻绳捆好的羊皮纸,在两人面前展开。 羊皮纸上,用木炭画着一幅极为复杂的器械图纸,上面还有许多她们看不懂的标记。 “这是……” 柳红好奇地凑了过来。 “这叫连弩。” 许山用手指着图纸上的结构,开始为她们讲解。 “一种不需要太大臂力,就可以连续发射弩箭的武器。” “你们看这里,是箭匣,可以一次装填十支箭。这里是上弦的扳机,依靠杠杆的原理,一个女人也能轻松拉开。”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里响起,清晰而沉稳。 “它的威力,在五十步之内,足以射穿任何皮甲。” 姐妹俩听得目瞪口呆,她们完全被图纸上那个精巧而致命的造物吸引了。 她们从未想过,兵器,还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许山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 “这个村子,需要力量。不止是男人的力量,也需要你们的力量。”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你们身边。你们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他将那卷沉甸甸的羊皮纸,郑重地交到了柳红的手中。 “我要你们,把这个东西,悄悄地做出来。” “竹子是最好的材料,轻便,坚韧。这片竹林,就是你们的工坊。” 柳红和柳晓月捧着那卷图纸,像是捧着一个滚烫的烙铁。 她们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不仅给了她们庇护,给了她们名分,给了她们从未有过的尊重。 现在,他还要亲手将力量,交到她们的手上。 一种足以让她们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保护自己的力量。 她们的心中,那股爱意与崇拜,在这一刻,彻底沸腾,化为了一种足以焚烧一切的狂热。 第四十九章 淬火成钢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村后的空地上,尘土飞扬,汗味弥漫。 许山背着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群正在进行着残酷训练的村民。 他们赤着上身,每人肩上都扛着一根粗壮的圆木,在划定好的场地上来回奔跑。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们的裤子,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流淌下来,在脚下汇成一滩滩泥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与疲惫,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像是破旧的风箱。 王虎跑在最前面,他的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又一圈跑完,许山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砰砰砰。” 一阵沉闷的响声,所有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将肩上的圆木扔在地上,一个个瘫软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山子哥。” 王虎撑着膝盖,勉强站着,脸上满是困惑。 “咱们天天就这么跑圈,扛木头,要不就是趴在泥地里爬,这……这能杀人吗。” 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王豹也忍不住附和道。 “是啊,山子哥,不该是练刀法,练招式吗。我们这样练,真对上官兵,怕不是一刀就被人砍了。”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练武,就是一招一式地学,学那些看起来威力无穷的刀法剑法。 而许山教给他们的这些,更像是单纯的折磨,毫无意义的消耗体力。 许山平静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战场上瞬息万变,敌人不会给你时间摆好架势。你连站都站不稳,拿什么跟人拼命。” 他走到王虎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他胸口一戳。 王虎本就体力透支,被他这么一戳,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看到了吗。” 许山收回手。 “你们现在的身体,就是一栋空架子,风一吹就倒。我教你们的,是给这栋架子打地基,填砖石。” “我要的,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是能一击毙命的杀人机器。” “而杀人,最需要的三样东西,就是力量,耐力,还有服从命令的脑子。” 村民们似懂非懂,但看着许山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没有人再敢反驳。 “都练了两天了,也该看看成果了。” 许山环顾四周,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 “接下来,两人一组,互相搏杀。” 这个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山子哥,这……这都是自家兄弟,怎么打。” 王虎急了。 “用这个。” 许山指了指旁边一堆削掉了所有枝杈,只留主干的半臂长木棍。 “不准下死手,不准攻击要害。谁先把对方打倒在地,站不起来,就算赢。” “赢的人继续,输的人淘汰。” “我要看看,你们谁能站到最后。”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但气氛依旧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与竞争的意味。 很快,在许山的安排下,搏杀开始了。 场地上顿时响起木棍的碰撞声与沉闷的击打声。 大部分人都还停留在街头斗殴的层次,抡起棍子胡乱挥舞,全凭一股蛮力。 王虎仗着自己天生力气大,又是第一个冲锋陷阵,接连将两个对手打翻在地,引来一阵喝彩。 而在一片混乱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却显得格格不入。 他叫周磊,一个平日里闷声不响,在村里毫无存在感的年轻人。 他的对手是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壮汉,壮汉看他瘦弱,脸上带着轻蔑,一上来就抡圆了棍子,当头砸下。 所有人都以为周磊会被一棍子放倒。 可周磊没有硬接,他只是向后退了一小步,恰好躲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壮汉一击落空,身体出现了短暂的僵直。 就是这个瞬间。 周磊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木棍没有去打对方的身体,而是精准地戳在了对方握棍的手腕上。 壮汉惨叫一声,手里的木棍脱手而出。 周磊得势不饶人,身体顺势一矮,肩头狠狠撞在壮汉的怀里。 壮汉下盘不稳,被撞得连连后退,周磊的第二棍已经到了,狠狠抽在他的膝弯处。 壮汉再也站立不稳,惨叫着跪倒在地。 周磊没有停下,他眼神冷静,手中的木棍化作一道道残影,精准而迅速地落在壮汉的肩膀,手臂,后背。 壮汉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嚎。 直到许山开口说“停”,周磊才收起木棍,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用如此干净利落的方式,打败了比他强壮得多的对手。 这已经不是打架了,这是一种技巧,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高效而致命的技巧。 接下来的搏杀,周磊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他不像王虎那样大开大合,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显得那么的吝啬,却又那么的精准。 他总能用最小的力气,躲开对方的攻击,然后找到对方的破绽,一击制胜。 他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冷静地计算着每一步。 一个又一个对手倒在他的面前。 最终,当他用木棍抵住已经筋疲力尽的王虎的喉咙时,整个训练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着。 周磊扔掉木棍,有些脱力地喘着气,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快步走到许山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了下去。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山子哥,我……我从没想过我能这么厉害。” “是您,是您改变了我。” 他从小就因为瘦弱被人欺负,骨子里充满了自卑。 而就在刚才,他打败了村里所有比他强壮的人。 这种巨大的改变,让他对许山产生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许山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这个周磊,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真正理解了他训练意图的人。 他没有把这当成打架,而是当成了杀人。 “起来吧。” 许山扶起了他。 “从今天起,你就是他们的队长。” 许山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分量。 “把你刚才打赢的那些人,挑十个最能打的出来。”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村里的尖刀,要接受更特殊的训练。” 周磊的身体一震,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是。” 周围那些被打败的村民,看着周磊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羡慕与敬畏。 许山用一场最直接的搏杀,在他们心中立起了新的标杆。 力量不是唯一的标准,能赢,才是。 安排好训练的事情,许山脸上的神情却慢慢沉了下来。 他找到了正在村口监督挖地道的里正陈大牛。 “陈叔,那些官兵的动向,怎么样了。” 许山开门见山地问道。 陈大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压低了声音。 “不太好。我托去镇上卖山货的亲戚打听,那些官兵跟疯狗一样,挨家挨户地查,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搜。”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已经到了隔壁的王家庄。”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怕是……怕是明天,最迟后天,就要查到咱们村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了许山的心头。 他建立的这点微末力量,在官兵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许山轻轻叹了口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五十章 暗夜利刃 夜色如墨,将整个大荒村都吞没在深沉的寂静里。 村后那片熟悉的竹林中,篝火跳动,映照着十一张紧张而肃穆的脸。 周磊站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那十个在白天搏杀中脱颖而出的村民。 他们站得笔直,白天训练的酸痛还残留在肌肉深处,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燃烧着一种混杂了敬畏与期待的火焰。 许山站在他们对面,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白天,我教你们的是如何用蛮力打倒身边的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现在,我教你们怎么杀人。” 他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直接看向周磊。 “你过来。” 周磊立刻上前一步。 许山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周磊的脖颈处轻轻一点。 “这里,喉管。一刀下去,他发不出声音,三息之内就会死。” 树枝下移,点在他的心口。 “这里,心脏。用尽全力捅进去,瞬间毙命。” 树枝再移,划过他的后腰。 “还有这里,双肾。从背后攻击,能让他立刻失去所有力气,只能在地上哀嚎。” 许山扔掉树枝,目光扫过所有人。 “我不要你们学什么精妙的招式。” “我要你们记住,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省力的方式,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然后死去。” “一击不中,立刻后退,寻找下一个机会。不要缠斗,不要犹豫。”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锋,刻进了这些村民的心里。 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于战斗的认知。 没有豪情,没有对决,只有最高效,最冷酷的杀戮技巧。 周磊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感觉一扇全新的,也无比血腥的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许山看着他们那震撼的表情,没有多做解释。 他拍了拍手。 竹林深处,两个身影走了出来。 正是柳红和柳晓月。 她们的手里,捧着一些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 在许山的示意下,姐妹俩将东西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解开了黑布。 十一具造型奇特的武器,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们通体由坚韧的竹木制成,结构精巧,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这是什么。” 王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连弩。” 许山拿起一具,动作熟练地向众人展示。 “这里是箭匣,可以装十支短箭。这里是上弦的扳机,靠的是杠杆,女人都能轻松拉开。”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排细小的弩箭装入箭匣。 然后,他抬起连弩,对准了不远处一棵碗口粗的树。 他没有瞄准太久,只是随意地扣动了扳机。 “咻咻咻。” 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响起。 众人只看到一道道残影闪过,那棵树的树干上,已经深深地钉上了一排弩箭,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整个竹林,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棵树,又看看许山手里那看似不起眼的武器。 王虎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东西的威力,五十步之内足以射穿皮甲,许山的话绝不是夸张。 而且,它竟然可以连续发射。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个普通人,拿着这个东西,就能在瞬息之间,变成一个致命的杀手。 “山子哥,这,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周磊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看着那具连弩,眼神狂热。 这简直就是神造之物。 许山摇了摇头,他看向了旁边安静站立的柳红姐妹。 “是她们做的。”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图纸是我画的,但把图纸变成实物的,是她们姐妹俩。这几天,她们不眠不休,才赶出了这十一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柳红和柳晓月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不可思议。 他们之前只觉得,这是两个被许山救回来的可怜女人,长得漂亮,仅此而已。 却没想到,这两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手艺。 柳红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往许山身后躲了躲。 柳晓月却挺起了小胸膛,脸上带着一丝骄傲。 “我的天,山子哥,你这真是捡到宝了。” 王虎由衷地感慨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看向许山的眼神里,除了敬畏,又多了一丝羡慕。 许山没有理会他们的感慨,他将手里的连弩递给了周磊。 “你们每个人,都选一具,熟悉它。” “因为,它很快就要见血了。” 这句话,让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周磊接过那具冰凉的连弩,像是接过了千钧重担。 许山等到所有人都拿到了武器,开始熟悉操作后,才继续开口。 他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根据消息,官兵最迟明天,就会到我们村。” “所以,你们要执行第一个任务。” “今天晚上,你们十一个人,就埋伏在村口那几棵大树上。带足干粮和水,还有你们的武器。”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如果官兵来了,只是盘问,搜查,最后什么也没发现就走了。你们就当自己是木头,一动也不准动。” “但是。” 许山加重了语气,声音里透出森然的杀意。 “如果他们查到了任何蛛丝马迹,或者敢对任何一个村民动手。” “我的命令只有一个。” “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周磊等人的心脏,都因为这句话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要真正地去杀人。 而且是杀官兵。 恐惧,紧张,还有一丝嗜血的兴奋,在他们心中交织。 许山看着他们各异的神色,最后将目光落在周磊身上。 “记住,你们是村子的刀,是藏在暗处的刀。” “要么不出鞘。” “出鞘,必见血。” 周磊握紧了手里的连弩,竹木的冰凉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慢慢冷静下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是。” 夜,越来越深。 当周磊带着十名队员,前往村口进行埋伏时。 许山却依旧站在竹林里,没有动。 他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竹影,望向村口的方向,眼神深邃。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紧接着,是人惊慌的呼喊。 许山的心猛地一沉。 他身形一动,如猎豹般窜出竹林,朝着村口的方向冲去。 当他赶到村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火把的光亮,将村口照得如同白昼。 一队长长的队伍,正堵在村口。 那是上百名身穿制式军服,手持长枪的官兵。 他们身上的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个身穿崭新官服的年轻人,正安静地坐在马上。 正是张扬。 他比许山预想的,来得更快。 第五十一章 一线破绽 许山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藏在村口大树上的周磊等人,此刻也一定和他一样,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他一个手势,或者对方任何一个过激的举动,那十一具连弩就会在瞬间,将这里变成一片血肉屠场。 但那样的结果,大荒村承受不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张扬身后的一名副官终于忍不住了。 他驱马上前,压低了声音。 “大人,天都这么晚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看是查不出什么了。” 另一名军官也附和道。 “是啊大人,咱们兄弟们跑了一天,人困马乏的,不如早点回去休整,别在这种穷地方浪费时间了。”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显然对张扬这种刨根问底的执着感到厌烦。 张扬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些瑟瑟发抖的村民。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开口。 “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过。”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那几个想要劝说的军官,都乖乖闭上了嘴。 张扬勒转马头,面向所有村民。 “把所有人都带过来。” “本官要挨个问话。” 官兵们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粗暴地将所有村民都推搡到了空地中央。 老人和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让这片小小的村口,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张扬对此视若无睹,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人群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前方的里正陈大牛身上。 “出事那天,村子里,有谁离开过村子。” 他的问题直接而尖锐。 所有村民的心都揪了起来,他们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的许山。 陈大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巨大的愤怒所取代。 他挺直了那早已被岁月压弯的腰杆,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官爷,我们村里的人,那天一个都没出去过。” “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谁敢去县城里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脸上布满了悲愤。 “那些杀千刀的凶手,简直就是恶魔。官爷,你们可一定要把他们抓到,千刀万剐,为县太爷报仇啊。” 陈大牛说着,竟然老泪纵横,捶胸顿足,一副与恶势力不共戴天的模样。 他的表演太过真实,以至于周围的村民都被他感染,一个个都跟着义愤填膺地咒骂起来。 “对,杀了那帮畜生。” “官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时间,群情激愤。 张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双不起波澜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审视着陈大牛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任何一丝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 他看到的,只有一个被吓坏了,又对凶手充满痛恨的普通老人。 他又看向其他村民,他们的脸上,除了恐惧,就是同样的愤怒。 这种集体的情绪,很难伪装。 张扬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难道,真的不是这里。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那些官兵都开始不耐烦地挪动脚步。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像是一道赦免令,让所有村民紧绷的神经,都为之一松。 许山也暗自松了口气,看来陈叔的演技,成功骗过了这个精明的京城官员。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一名满脸横肉的军官,看张扬似乎已经放弃,眼珠子一转,立刻上前一步。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村里的那些土坯房。 “大人,既然线索断了,兄弟们也累了。不如,让我们进村里去歇歇脚,顺便看看乡亲们有没有什么余粮,也好补充一下军需。” 这话一出,村民们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都知道,这所谓的补充军需,就是明抢。 几个年轻的村民,拳头已经攥紧了,眼中冒出怒火。 里正陈大牛脸色一变,连忙再次站了出来,挡在了那名军官面前。 他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腰也弯得更低了。 “官爷,官爷,万万使不得啊。” “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大荒村,前些日子,刚刚被一伙天杀的山匪给洗劫了一遍。” 他指着村里那些破败的房屋,声泪俱下。 “您看,家家户户都被抢空了,我们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什么余粮孝敬各位官爷啊。” “求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这些苦命人,留条活路吧。” 说着,他就要跪下去。 那名军官被他拦住,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正要发作。 张扬却开口了。 “算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走吧。” 军官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违抗张扬的命令,只能悻悻地开始准备收队离开。 一场足以让大荒村覆灭的危机,似乎就要这样消弭于无形。 许山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缓缓落下。 可就在这时。 村后那片竹林的方向,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黑暗的林间小道里,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专心工作后的疲惫,身上沾着些许青绿的竹屑,手里还拿着一小捆削好的竹片。 是柳红。 她刚刚完成最后一具连弩的部件,正准备回家。 当她走出竹林,看到村口那火光冲天,人马肃立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全场的目光,在一瞬间,全部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村民们惊愕。 官兵们诧异。 许山的心,则是在这一刻,猛地沉入了谷底。 那个刚刚准备上马离开的张扬,也停下了动作。 他转过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个从竹林里走出来的,神情慌乱的女人。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一个女人,深夜,独自从村后的竹林里出来。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刚刚被压下去的怀疑,在这一刻,重新升腾,并且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即将被收起的时候,因为这一个微小的破绽,再次张开。 第五十二章杀了他们 所有村民都傻眼了。 本来就要糊弄过去了。 那个看起来精明无比的京城官爷,已经准备走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柳红出现了。 许山能清晰地感觉到,藏在村口那几棵大树上的周磊等人,气息在一瞬间变得紊乱。 那十一具刚刚交到他们手上的连弩,此刻一定已经对准了下方的官兵。 张扬刚刚抬起的脚,又放回了地面。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愤怒的火焰。 他死死盯着那个从竹林里走出来,一脸惊惶无措的女人。 张扬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你,过来。” 她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看着那些官兵冰冷的甲胄与长枪,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 “我让你过来。” 张扬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两名官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柳红的胳膊,将她拖到了张扬面前。 “大人,我,我只是去后面砍些竹子。” 柳红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她不敢去看许山,只能死死地低着头。 张扬冷笑一声,他绕着柳红走了一圈,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在她身上来回刮过。 “砍竹子。深夜一个人去砍竹子。” “你倒是说说,你砍竹子做什么用。” 他的问题,像是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柳红的心上。 她能怎么说。 难道说,她在帮许山制造一种名为连弩的杀人武器吗。 她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与其被他们查出来,连累整个村子,连累那个给了她新生与尊严的男人。 不如。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是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县衙的事情,是我做的。” 所有村民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 许山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张扬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你做的。” “就凭你。” 张扬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怀疑。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县衙,杀了那么多护卫,还把县太爷的头颅割下来的。” “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弱女子。” 柳红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她依旧强撑着,直视着张扬的眼睛。 “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张扬看着她那拙劣的表演,脸上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 “不想跟这些贱民废话了。” 先前那个满脸横肉的军官,终于找到了发作的机会。 他“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着嗜血的光芒。 “大人,让我先宰了这娘们,再随便杀几个村民,他们自然就老实了。” 他的一句话,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所有官兵心中的暴戾。 “对,杀了他们。” “跟他们废什么话。” 此起彼伏的拔刀声响起,上百名官兵纷纷拔出了武器,眼中冒出贪婪与残忍的光。 “早就看这个破村子不顺眼了。” “兄弟们,大人查案,咱们也别闲着,进去帮乡亲们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他们的伪装被彻底撕下,露出了比山匪更加丑陋的嘴脸。 肃杀的气氛,瞬间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村民们惊恐地向后退去,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再次响起。 里正陈大牛的脸上血色尽褪,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 一个苍老而虚弱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那名满脸横肉的军官面前,抬起那双浑浊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你们到底是官兵,还是土匪。” 老奶奶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喧闹的场面为之一静。 那名军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一个老太婆敢站出来质问他。 老奶奶没有理会他的错愕,继续说道。 “朝廷养着你们,是让你们保家卫国,保护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的。” “不是让你们拿着刀,对着我们耀武扬威,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家人。” “你们的爹娘,要是知道你们在外面干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怕是会从坟里气得爬出来。” 她的话,字字诛心。 一些年轻的官兵,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下意识地避开了老人的目光。 那名军官的脸,则是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老东西,你找死。” 他怒吼一声,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 “住手。” 张扬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愤怒与羞辱,已经冲昏了那名军官的头脑。 一道冰冷的寒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老奶奶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眼睛依旧圆睁着,充满了质问与不甘。 一道血线,从她的脖颈处浮现,随即喷涌而出。 温热的鲜血,溅了那名军官一脸。 老奶奶的身体,缓缓软倒,手中的拐杖,滚落在一旁。 所有村民都呆呆地看着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那是村里最年长的王婆婆,平日里最是和蔼可亲。 可现在,她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本该保护她的官兵刀下。 许山看着那具尸体,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根弦,彻底断了。 他慢慢地,从人群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村口那几棵漆黑的大树上。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平静,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 “杀了他们。” 第五十三章 官逼民反 村民们心中的恐惧,在王婆婆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剩下的,只有足以吞噬一切的愤怒与绝望。 一个年轻人最先动了。 他是王婆婆的孙子,一个平日里只会埋头种地的木讷汉子。他看着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奶奶,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扔掉了手里的锄头,赤手空拳,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朝着那个满脸横肉的军官猛冲过去。 他的动作,就是命令。 “杀了这群畜生。” “跟他们拼了。” “为王婆婆报仇。” 压抑到极限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引爆。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疯了一样冲了上去。 他们手里拿着的,是锄头,是镰刀,是柴刀,是石块。这些本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工具,此刻却成了他们宣泄怒火的武器。 冲在最前面的王虎,一把夺过身边官兵的长枪,用尽全身力气,将枪杆狠狠抡了出去。 那名官兵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半边脸颊瞬间塌陷下去,惨叫着倒飞出去。 这些官兵们习惯了欺压顺从的百姓,他们何曾见过这样悍不畏死的阵仗。 一个官兵刚刚举起刀,就被三个村民死死抱住了胳膊和腰,另一个村民举起石块,对着他的脑袋狠狠砸下。 沉闷的响声过后,那名官兵软软地倒了下去。 鲜血刺激了所有人。 村民们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死眼前这些穿着军服的恶魔。 官兵们的阵型在第一波冲击下,就崩溃了。他们虽然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在这种狭窄的村口,面对着数倍于己,且完全不要命的疯子,他们的所有技巧都失去了作用。 仅仅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具官兵的尸体,村民这边也倒下了七八个人,但后面的人马上就填补了上来。 官兵们的士气彻底垮了。 “疯了,他们都疯了。” “跑,快跑啊。” 一个官兵扔掉手里的刀,转身就跑,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溃散开始了,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只想逃离这个变成了修罗场的地方。 张扬手里的弯刀,已经砍翻了两个扑上来的村民。 他看着眼前这片血腥的景象,看着自己手下那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士兵,脸色铁青。 他想重整队形,想大声呵斥,可根本没用。 四五个村民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没有章法,只是用身体,用手里的农具,疯狂地朝他身上招呼。 张扬挥刀格挡,刀锋划过一个村民的肩膀,带起一串血花,可那村民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依旧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 他被缠住了。 他知道,大势已去。 再不走,连他自己都要陷在这里。 “撤退。” 张扬用尽全力,一脚踹开面前的一个村民,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此村村民聚众谋反,已成匪窝。速速撤离,上报朝廷,调集大军前来剿灭。” 他为自己的溃败,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几个还跟在他身边的亲兵,听到命令如蒙大赦,立刻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朝着村外的黑暗中逃去。 残余的十几个官兵,也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夜色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村口,喊杀声渐渐平息。 村民们没有追赶,他们一个个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许多人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亲人死去的悲痛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压抑的哭声。 许山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地狼藉。 另一边,张扬带着仅剩的十名手下,在山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所有人都跑得肺部像要炸开一样,张扬才停下脚步,扶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一个个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一个年轻的军官回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夜里,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追赶的声音。 他颤抖着声音开口。 “大人,他们,他们没有追上来。” “这群刁民,怎么会这么悍不T死。他们还是人吗。”另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兵,满脸恐惧地说道。 他们无法理解,那些平日里见到他们就点头哈腰的贱民,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一群择人而噬的野兽。 张扬慢慢直起身,他擦去脸上的血污,眼神复杂。 他看着自己这些惊弓之鸟一般的手下,疲惫地叹了口气。 “官逼民反,苛政猛于虎。”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 “我们把他们逼到了绝路,他们除了跟我们拼命,还有别的活路吗。” 几名士兵面面相觑,似懂非懂,但看着张扬那难看的脸色,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 头顶的树梢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枝叶晃动的声音。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并不明显,但对于此刻神经紧绷的张扬来说,却格外刺耳。 他猛地抬起头。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声音响起的同时,张扬身边的一名士兵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截黑色的,由竹子削成的短箭,正深深地插在那里,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口鲜血。 随即,他双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一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他和其他幸存的士兵,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片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树冠深处,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们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他们逃出了村口的人间地狱。 却一头扎进了另一个,更致命的猎场。 第五十四章 林中猎杀 “敌袭。” 张扬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结阵,戒备。”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冰冷的轨迹。 幸存的士兵们如梦初醒,他们慌乱地聚拢在一起,背靠着背,用盾牌和长枪组成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型。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们的心脏。 他们看不见敌人。 他们只知道,黑暗中,有致命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就在这时。 又是几道尖锐的破空声,从完全不同的方向响起。 这一次,声音更加密集。 一个试图举起盾牌的士兵,动作猛地一僵,一支短箭精准地从他盾牌与头盔的缝隙间穿过,贯入了他的眼眶。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另一个士兵的喉咙中箭,他双手死死捂住脖子,鲜血从他的指缝间喷涌而出,发出嗬嗬的怪响,最后无力地跪倒在地。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在那边。” 一个士兵指着一处黑暗的树冠,声嘶力竭地喊道。 “放箭,朝那个方向放箭。” 张扬厉声下令。 几个弓箭手慌忙地摘下背上的弓,胡乱地朝着那个方向射出几箭。 箭矢没入黑暗的枝叶间,除了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再无任何回应。 反而,他们的举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更加密集的箭雨从右侧的另一片黑暗中袭来,那几个刚刚射出箭的弓箭手,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身体抽搐着倒下。 张扬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了。 这些偷袭者,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村民。 村民的愤怒是混乱的,就像村口那场血腥的暴动。 而此刻的敌人,冷静,精准,配合默契。 他们像一群经验最丰富的猎人,隐藏在暗处,用最省力的方式,收割着猎物的生命。 每一支箭射出的时机,角度,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 这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张扬的脑海中浮现。 这个偏僻的,鸟不拉屎的大荒村,竟然藏着一支如此可怕的武装力量。 他看着身边仅剩的七八个手下,他们已经彻底崩溃了,只是挤作一团,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瑟瑟发抖,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他知道,再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消息,必须带回朝廷。 聚众谋反,私藏军队,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民乱,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罪。 他必须活着回去,调集大军,将这个匪窝,连同里面所有的人,全部杀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些已经注定要死的士兵,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在下一个瞬间,他动了。 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猛地向前冲出两步,手中的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砍断了面前的一丛灌木。 这个动作,吸引了黑暗中猎手们的注意。 几支短箭立刻朝着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射去,却只射了个空。 而张扬,则借着身体前冲的力道,顺势一个翻滚,整个人像狸猫一样,钻进了深邃的黑暗里。 他没有丝毫停留,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山林之外的方向狂奔。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 风声在耳边呼啸,树影在眼前飞速倒退。 身后,亲兵们绝望的惨叫声,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他跑着,跑着,直到肺部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后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了。 最后一声短促的哀嚎之后,整个山林,再次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张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他停在一棵大树后,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都死了。 他那些忠心耿耿的亲兵,那些跟着他从京城来到这片蛮荒之地的手下,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全都变成了林中的尸体。 一种迟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握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刚才慢了一步,此刻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 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那些猎手,似乎也随着战斗的结束而消失了。 张扬不敢大意,他知道,越是安静,就越是危险。 他扶着树干,慢慢直起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只要能逃出这片该死的山脉,回到镇上,他就安全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迈开脚步,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更加无声。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是山林的边缘。 再往前几十步,就是一条通往山外的土路。 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 张扬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片月光冲了过去。 可就在他即将踏上那条土路的前一刻,他的脚步,猛然顿住了。 就在前方的土路中央,月光之下。 一个身影,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那是一个男人,是一个骑在某种生物背上的男人。 那生物体型健硕,四肢修长,一身灰黑色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两点渗人的绿光。 那是一头狼。 一头比普通野狼要大上整整一圈的巨狼。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 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而沉静的气息,却比身后那片黑暗的森林,更加令人感到绝望。 张扬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庆幸,在看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全部化为了泡影。 他逃出了猎场。 却发现,最终的猎人,早已在出口处,等待着他。 第五十五章 京官末路 张扬那手中的弯刀,刀尖无力地垂向地面,发出轻微的颤抖。 希望的火焰,在他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就彻底熄灭了。 张扬看着那个骑在狼背上的男人,看着那双在夜色中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他忽然笑了。 “县衙的事,是你做的。” 他没有问,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道。 许山坐在狼背上,没有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失去斗志的京城官员。 “是。” 许山直截了当的回答。 “为什么。” 张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 许山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到张扬的耳中。 “这世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 “我们这些活在最底下的百姓,没有得选。” 张扬听到这句话,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假仁慈。” 他指着许山,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 “你看看因为你,死了多少人。那些被你烧死的衙役,那些今晚死在村口的村民,还有我的手下。” “你跟我说你没得选。” “你这双手,沾的血,比我还多。” 许山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错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朝廷。” “如果没有这个腐烂到根子里的朝廷,就不会有吃不饱饭的百姓,就不会有逼良为娼的官吏。” “那些人不会死,我更不会去烧了那个县衙。” 张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看着许山,似乎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动摇与虚伪。 但是没有。 许山的眼神,坚定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张扬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癫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别再继续下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停手吧。你斗不过朝廷的。继续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更多无辜的人会因为你而死。”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朝廷,很快就要变天了。已经有一股新的力量正在崛起,他们会扫清这一切污浊。” “你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抗。” 许山闻言,嘴角牵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嘲讽。 “那与我何干。” “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子上,对我,对大荒村的村民来说,有区别吗。” 张扬彻底语塞。 是啊,没有区别。 对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来说,皇帝姓什么,朝堂上是哪派当权,根本就不重要。 他们想要的,只是活下去。 张扬最后看了一眼许山,眼神复杂。 “我虽然走不出去了。” “但上面很快就会查到,我们最后来的地方是这里。” “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另一支军队过来,比我带来的更多也更强。” 这是他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试探。 许山的回应,简单而直接。 “来一支,我杀一支。” “来一万,我杀一万。” 张扬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道灰影闪过。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意识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巨狼的嘴里,叼着半截喉管,它甩了甩头,将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吐在地上,然后用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 许山拍了拍它的脖子,调转方向,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月光将一人一狼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许山回到村口时,这里的景象已经和离开时完全不同。 官兵的尸体,村民的尸体,都不见了。 地上被冲刷得很干净,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与焦糊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异气味。 村子中央,一堆巨大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火光冲天,将所有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村民们没有哭嚎,也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沉默地站着,看着那堆火焰,眼神空洞。 周磊和王虎正在指挥着一些年轻人,将村里的一些破损的栅栏重新修补起来。 看到许山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许山翻身下狼,走到那堆篝火前,火焰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知道,那些尸体,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都在这堆火里,化为灰烬。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他的面前。 是柳红。 她的脸上还沾着几点干涸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与自责。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如果不是我,王婆婆她,还有大家,就都不会死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许山的眼睛。 许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几个跟王婆婆关系亲近的妇人,已经忍不住开始低声啜泣。 “这不关你的事。” 许山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算今天没有你,这件事迟早也会发生。” “只要他们想从我们身上刮下一点油水,这一天,就一定会来。” “你没有错。” 柳红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许山的话,像一股暖流,驱散了她心中那足以将人溺毙的冰冷与自责。 就在这时,周磊带着几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他们刚刚在山林里,亲手用连弩,将那些逃走的官兵,一个一个,全部钉死在了树下。 他们身上的杀气还未完全散去。 周磊走到柳红面前,这个平日里有些木讷的汉子,忽然对着柳红,深深地鞠了一躬。 “柳红妹子。”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一起弯下了腰。 柳红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周磊直起身,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感激。 “我们得谢谢你。” 王虎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 “没错,嫂子,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宝贝。” “以后谁敢说你半句不是,我王虎第一个不答应。” 村民们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发愣。 但他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 如果说,是柳红的出现,引爆了这场灾难。 那同样,也是她亲手打造的武器,给了他们反抗并且活下来的力量。 一些年轻村民的眼神,渐渐变了。 他们看着柳红,不再是看着一个带来麻烦的女人。 而是在看一个,能为他们带来生存希望的,不可或缺的同伴。 第五十六章 无以为报 柳红完全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弯下腰的周磊,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同样低着头的年轻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要感谢她。 如果不是她,王婆婆不会死,村里不会死那么多人,这场灾难根本就不会发生。 她才是那个罪人。 周磊直起身,黝黑的脸上满是郑重。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转身从身后一个年轻人手里,接过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具造型精巧的连弩,弩臂上还沾染着暗黑色的血迹。 周磊将那具连弩,慎重地递到了柳红的面前。 “柳红妹子,我们几个,都是靠着你做的这个东西,才从林子里活着回来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那些官兵,比山匪还难对付,他们有甲,有刀,还会结阵。要是跟他们硬拼,我们这几个人,一个都回不来。” 王虎也大步走了过来,他手里同样拿着一具连弩,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嫂子你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好用。” 他拍了拍手里的弩身,眼睛都在放光。 “躲在树上,都不用探头,听着声音往下面射就行了。那些官兵穿着盔甲也没用,这玩意儿的劲儿大得很,从脖子,从眼睛,从胳膊缝里钻进去,一射一个准。” 一个刚刚在林子里杀了人的年轻村民,此刻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全是亢奋。 “是啊,嫂子,我们就在树上等着,他们跑过来一个,我们就射死一个。他们连我们在哪都不知道,就全死光了。” “这东西,要是拿到战场上去,那还不是乱杀。” 村民们看着那些造型奇特的连弩,听着周磊和王虎他们的描述,眼神渐渐变了。 他们终于明白,许山为什么之前要让柳红姐妹俩,不分昼夜地待在竹林里削竹子。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磊他们十几个人,能毫发无伤地干掉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官兵。 原来,村子真正的底牌,不是许山那神出鬼没的狼,也不是村民们的一腔血勇。 而是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和她亲手制造出来的,这些闻所未闻的杀人利器。 柳红怔怔地看着那具连弩,看着上面冰冷的机括与锋利的箭头。 原来,从她走出竹林的那一刻起,许山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事情。 她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让她成为引爆官兵怒火的导火索。 同样,也为她准备好了洗刷罪名,赢得所有人敬重的功劳。 这一切,都在那个男人的计算之中。 他不仅要让大家活下来,还要让她,让她们姐妹俩,堂堂正正地,被所有人接纳,成为这个村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人群中那个沉默的身影。 就在这时,几个之前对柳红姐妹颇有微词的妇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羞愧与不安,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平日里嘴巴最碎的张家婶子。 她走到柳红面前,局促地搓着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歉意。 “柳红家的,之前,是俺们嘴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说着,竟然对着柳红,深深地鞠了一躬。 “俺们都是些没见识的乡下婆娘,胆子小,怕事。之前看你们姐妹俩老往许山屋里跑,就,就说了些闲话。” “俺们给你道歉。” “对不住了。” 她身后的几个妇人,也跟着一起弯下了腰。 柳红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想要去扶她们。 “婶子,你们别这样,我……”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求助地看向许山。 许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篝火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今晚,我们杀了官兵,跟朝廷,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从现在开始,大荒村没有外人,我们所有人,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环视了一圈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周磊和王虎身上。 “死的兄弟,都安顿好了吗。” 周磊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都跟那些官兵的尸体,一起烧了。骨灰也收敛起来了。” 许山嗯了一声。 “从明天开始,所有青壮年,继续加强训练。连弩的使用,必须每个人都学会。” “村子的防御工事,也要重新加固。巡逻放哨的人,增加一倍。” “我们不知道下一波官兵什么时候会来,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分派完任务人群开始慢慢散去,男人们去修补栅栏,女人们去准备伤药和食物。 很快,喧闹的村口,只剩下了许山,还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柳家姐妹。 火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 柳红看着许山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身边的柳晓月,也同样红着眼睛,默默地流着泪。 忽然,柳红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猛地冲了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了许山。 她的脸埋在许山宽阔的后背上,积攒了一整晚的恐惧,委屈,后怕,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呜呜呜,许山哥。”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柳晓月也跟着走了上去,和姐姐一起,紧紧地抱住了这个给了她们新生与尊严的男人。 姐妹俩的哭声,从压抑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许山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传来的温热与湿意,还有两个女孩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他有些手足无措,双手抬起,又放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只能任由她们抱着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 姐妹俩只是抱着他,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与安全感。 许山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 “那个,哭完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柳红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她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许山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她微微踮起脚尖,凑到许山的耳边,温热的嘴唇,轻轻地印了上去。 许山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电流从耳根窜遍全身。 “许山哥。” 柳红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从今天起,我也是你的女人了。”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你到现在,都还没碰过我们姐妹呢。”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许山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的心跳在一瞬间失去了原有的节奏,疯狂地冲撞着胸膛。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时候。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提示音,在他脑中清晰地响起。 【叮,恭喜宿主与柳红情缘关系确立,获得情缘点一百。】 第五十七章 丹田气海 他能清晰感觉到,背后紧贴着他的两个身体,瞬间都变得滚烫。 柳红说完那句话,似乎也耗尽了所有的勇气,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背上,不敢动弹,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她身边的柳晓月更是羞得快要晕过去,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许山僵硬地抬起手,又无力地放下。 他是一个有着现代灵魂的人,对于这种直接而炽热的情感表达,一时间真的有些难以招架。 他轻轻拍了拍柳红的后背,声音干涩。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 “天快亮了,你们也累了一整晚,快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赦令,姐妹俩如梦初醒,触电般地松开了手,低着头,一溜烟地跑回了人群后面的屋子里,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许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与女孩的泪水彻底浸湿。 他没有再理会周围村民们那各异的目光,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脑海之中。 那块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面板上,一百点情缘点,正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经历了今晚的血战,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力量。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属性界面。 体魄,力量,敏捷,感知。 之前的加点,让他拥有了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但今晚面对上百名训练有素的官兵,他依然感觉到了极限。 他需要一种质变。 许山思索了片刻,做出了决定。 他将其中七十点,全部加在了“精力”之上。剩下的三十点,则投入了“力量”。 在他确认分配的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感,从他的心脏位置轰然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这股热流与以往任何一次强化都不同。 它不再是单纯地强化肌肉与骨骼,而是带着一种蛮横的侵略性,冲刷着他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万千道灼热的细流,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朝着他的小腹位置汇聚。 它们在那里疯狂地盘旋,压缩,凝聚。 许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浆。 他感觉自己的小腹里,仿佛正在孕育着一颗微型的太阳。 那种极致的灼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剧痛终于达到了顶点,然后猛地向内一缩。 一声无形的轰鸣,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炸响。 所有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灵与充实。 在他的小腹深处,一个温暖的气旋,正在缓缓转动。 这就是丹田。 一股温和而纯粹的能量,从这个新生的丹田中流淌而出,滋养着他的全身。 许山缓缓直起身,睁开了眼睛。 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完全不同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百步之外,一个村民因为疲惫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清凉气息的能量。 这些能量,正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被丹田中的气旋,主动地牵引,吸入体内。 天地灵气。 许山的身体,终于跨过了那道门槛,从一个被系统强化的凡人,踏入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领域。 身体的异变,也带来了精神上的升华。 他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许多之前想不通,或者根本没有精力去细想的问题,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被迅速地串联起来。 第一个问题,是他的父亲。 一个区区的四品御史,究竟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值得朝廷在这么多年里,一直发布通缉令,穷追不舍。 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父亲的身份,或者他父亲的手里,掌握着什么足以让那个高高在上的朝廷,都感到恐惧的秘密。 第二个问题,是这个王朝。 南蛮入侵,山匪横行,官逼民反。 一个腐烂到这种程度的政权,按理说早就应该在内忧外患中分崩离析了。 可它偏偏没有。 它就像一个生了烂疮,却怎么也死不掉的百足之虫,顽强地维持着表面的统一。 这背后,一定有一股常人无法理解的,不可控的力量在支撑,或者说,在操控着这一切。 许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能感觉到,皮肤之下,那股与天地灵气共鸣的,崭新的力量。 他不再是一个凡人。 或许,这个世界,也远非他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也许,这世上存在着更多像他一样的人。 又或者,在那些真正高高在上的存在眼中,无论是他,还是他那个神秘的父亲,都是不该存于世间的异端。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大荒村这个小小的牢笼里,坐等下一波官兵的到来。 他必须主动出击,去寻找答案。 许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用自己的血液凝聚出了三块玉牌。 许山心念一动,将丹田内刚刚凝聚的气息,缓缓注入玉牌之中。 那道气息仿佛活了过来,在玉牌表面迅速游走,留下了一道道复杂而玄奥的血色纹路,随即,光芒一闪,所有的痕迹都隐没进了玉牌内部。 原本冰凉的玉牌,此刻变得温润如暖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块玉牌之间,建立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神联系。 他依法炮制,将另外两块玉牌也制作完成。 做完这一切,他走出了屋子。 村口,苏婉和苏晴也走了过来,她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担忧。加上刚刚跑开的柳家姐妹,四个与他命运纠缠在一起的女人,都到齐了。 许山看着她们,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出去一趟。” 他的声音,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 “你要去哪?” 苏婉第一个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许山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猜测,以及这个世界的诡异之处,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不能在这里等死。我必须去把这一切都弄清楚。” 他看着眼前四个脸色发白的女人,将那三块玉牌拿了出来。 第五十八章 千里奔袭 他将第一块,交到了苏婉的手里。 “这个你拿着。你是这个家的大妇,稳住村子。” 他又将第二块,递给了柳红。 “这个给你,保护好你妹妹。” 最后一块,他放在了苏晴的手中。 “如果村子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就捏碎它。” “无论我在哪里,都能感觉到。我会回来。”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能留给她们的,唯一的保障。 四个女人都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玉牌,眼圈泛红。 她们不舍,她们害怕,但她们也明白,这个男人,已经走上了一条她们无法想象的道路。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他的后腿。 “我们等你回来。” 苏婉抬起头,眼神坚定。 她踮起脚,在许山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唇印。 柳红咬着嘴唇,也学着苏婉的样子,凑了上去。 接着是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晴。 最后,是躲在姐姐身后的柳晓月,被推了出来,红着脸,飞快地在他另一边脸上碰了一下。 许山摸了摸脸上那四个温度与触感各不相同的印记,心中一暖。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生活了许久的村庄,看了一眼这些将性命托付给他的村民。 然后,他毅然转身,背对着初升的朝阳,朝着未知的远方,大步走去。 许山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模糊。 最初只是双腿灌注了那股新生的,温热的气流。 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弹簧之上,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前推动。 山间的沟壑,陡峭的岩壁,在他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他轻轻一跃,身体便如没有重量的羽毛,飘出数丈之远,再轻巧地落下,不带起一丝尘土。 这不是凡人的奔跑。 许山能感觉到,丹田内的那个气旋每一次转动,都有一股精纯的力量涌向四肢百骸。 他开始尝试,将这股力量不仅仅局限于双腿。 他将意念沉入丹田,引导着那股气流,流遍全身。 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化作一道道流动的色彩。 他脚尖在粗壮的树干上轻轻一点,整个身体便冲天而起,越过高大的树冠。 失重的感觉传来,但随即,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的身体。 他低头看去,脚下是连绵起伏的林海。 他正在飞行。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一种挣脱了大地束缚的,绝对的自由。 他第一次,用这种视角俯瞰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 山脉如卧龙,河流似银带。 曾经需要走上一天一夜才能翻越的山岭,此刻不过是他脚下的一道褶皱。 千里之遥,这个曾经在他脑海中代表着无尽距离的词语,在这一刻,变得具体而渺小。 他调整着身体的方向,朝着记忆中京城的方位,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残影,消失在天际。 他要去寻找答案。 寻找关于父亲的,关于这个王朝的,关于这个世界所有诡异之处的答案。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在那座权力的中心。 京城。 与此同时。 大夏王朝的都城,一座戒备森严,气势恢宏的王府深处。 名贵的地毯上,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正跪在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前。 她便是从大荒村剿匪狼狈回来的那位郡主。 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只剩下苍白与决绝。 从回到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停地向自己的兄长,,述说着那个名叫许山的男人。 从他如何出现,如何救她,又如何在那一夜,带领一群狼,抵抗土匪,坚持到最后援兵到达。 她没有丝毫隐瞒。 此刻,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从小畏惧到大的兄长。 “哥,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我要嫁给他。” “这辈子除了许山,我谁都不嫁。”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这句话而变得凝滞。 她面前的年轻男子,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身旁案几上的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名贵的熏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味道。 郡主知道自己兄长的脾性。 嗜杀,冷酷,视人命如草芥。 她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迎来的会是雷霆之怒,甚至是死亡。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然而,瑞王并没有发怒。 他敲击匕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自己妹妹那张倔强的脸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点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郡主浑身一颤。 “一个边陲的野民,竟然能带着一群野狼,抵抗几百土匪。” “还能让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对他死心塌地。” 郡主的心沉了下去,她以为兄长是在嘲讽她。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彻底愣住了。 “好。” “我同意这门亲事。” 郡主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我的妹妹,不能嫁给一个无名之辈。” “我要亲自去看看。” “看看这个叫许山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配不配得上做我的妹夫。”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那双看着郡主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猎人看到有趣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的光芒。 此时此刻许山正站在一座酒楼的屋顶,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城池。 与大荒的寂静荒芜不同,这里是人的海洋,声音的洪流。 车马的喧嚣,小贩的叫卖,孩童的嬉闹,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刷着他的耳膜。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食物,牲畜与尘土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这就是京城。 大夏王朝的心脏。 他丹田内的气旋缓缓转动,将周围那些驳杂的气息过滤,只留下一丝丝清凉的天地灵气,融入己身。 他的感知被放大到极致,方圆数里之内,风吹草动,皆在心中。 第五十九章 京城秘闻 他没有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身形一晃,他便从屋顶消失,化作一道常人无法捕捉的淡影,朝着皇城宫门的方向掠去。 午时刚过,宫门大开,一群身穿各色官服的官员,正三三两两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神态各异,有的意气风发,有的愁眉不展,有的则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许山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 他需要一个目标。 一个品阶不高不低,知道一些内情,又不会因为失踪而立刻引起滔天巨浪的人物。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面色白净,走起路来有些虚浮。 他没有与同僚结伴,而是独自一人,朝着自家的马车走去,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与烦躁。 就是他了。 许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街角的阴影之中。 官员名叫王振,乃是礼部的一名侍郎。 他坐上马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还在为朝堂上那件荒唐的议案而感到憋闷。 马车缓缓启动,穿过繁华的街道。 就在马车拐入一条僻静小巷的瞬间,车夫只觉得后颈一凉,便失去了所有知觉,软软地倒了下去。 车厢里的王振感觉到了马车的停顿,他不耐烦地掀开车帘。 “怎么回事,为何停下。” 回应他的,是一只扼住他咽喉的手。 王振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只看到一张年轻而冷漠的脸。 下一刻,他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从车厢里提了出来,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王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里。 手脚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塞着一块破布。 冰冷的夜风从庙宇的破洞里灌进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远处,那个将他掳来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安静地坐在一堆篝火前。 王振的脑子飞速转动。 劫财。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他开始拼命地扭动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许山转过身,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他伸手,扯掉了王振嘴里的破布。 “大人,别紧张,我不要你的钱。” 王振得到喘息的机会,立刻大口地呼吸着,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好汉,好汉饶命。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我家就在城东的清平坊,你只要放了我,我保证,万两白银,双手奉上。” 许山看着他,眼神平静。 “我说了,我不要钱。” 王振愣住了。 不要钱?难道是仇家?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自己得罪过什么样的人物。 许山没有理会他的胡思乱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个世上,可有修仙之人?” 王振彻底懵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许山那张认真的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绑匪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再问一遍。” 许山的声音没有提高,却让王振感觉到一股发自骨髓的寒意。 “有,还是没有?” “有,有。” 王振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忙不迭地回答。 “仙人高高在上,超脱于王朝之外,我等凡人,难得一见。” 许山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果然如此。 这个世界,真的有超凡力量的存在。 他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十几年前,京城里是不是有一个姓许的四品御史,他犯了什么罪?” 听到这个问题,王振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许山的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 “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许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有用。 王振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像是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许御史,他,他也是一个修仙者。” 这个答案,在许山的意料之中,却依然让他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王振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仿佛在诉说一个禁忌的秘密。 “当年,当今圣上为了求得长生,启动了一项名为‘造仙’的仪式。” “这仪式,需要耗费海量的天材地宝,更要以万民的生机气运为引。” “整个大夏的百姓,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徭役一年比一年多,南蛮屡屡入侵,朝廷却只做样子,剿匪也不尽力,都是因为这个仪式。” “因为百姓越是困苦,越是挣扎,他们身上散逸出的那种求生的力量,就越是庞大,越是适合作为仪式的养料。” 许山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大荒村的苦难,无数百姓的挣扎,那些饿死的,战死的,被逼为匪的人。 所有的一切,竟然都只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场自私自利的成仙美梦。 王振没有注意到许山的变化,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恐惧之中。 “许御史当年,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他试图阻止仪式,甚至想要,想要刺杀圣上。” “他说,此法是邪法,行此法者,非仙,是魔。”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失败了,被打为钦犯,被全国通缉。” 王振说完,整个人都虚脱了,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山神庙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篝火在噼啪作响。 许山缓缓站起身,胸中一股暴戾的杀意,再也无法抑制。 原来,他父亲不是罪人。 真正的罪人,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是这个以万民为刍狗,腐烂到根子里的王朝。 “修仙者,都凌驾于王朝之上?” 许山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王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他们从不插手凡间之事。在他们眼中,王朝更替,众生生死,都与他们无关。” 许山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冰冷的杀机。 好一个凌驾于王朝之上。 好一个不插手凡间之事。 他抬起脚,朝着瘫软在地的王振,一步步走了过去。 第六十章 矿山之秘 许山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许御史当年,究竟做了什么,值得朝廷如此大动干戈,追查十几年。” 王振听到这个问题,反而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连忙摇头,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汉,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只是一个四品的文官,平日里负责的都是些迎来送往的琐事,哪里接触得到这种牵扯到仙人与圣上的绝密档案。” 他急切地解释着,生怕许山不信。 “当年的事情,所有卷宗都被封存在了皇城最深处,由禁军和内廷高手共同看管,别说是我,就算是相国大人,没有圣上的手谕,也一个字都看不到。” “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许山看着他那副赌咒发誓的模样,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王振可能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或者,他知道,但不敢说。 这都不重要了。 王振看着沉默的许山,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迅速被浇灭。 他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求饶。 但他只看到一只手,在他的眼前,缓缓放大。 下一刻,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山神庙里响起,又迅速被呼啸的夜风吞没。 王振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还圆睁着,里面残留着极致的恐惧与不解。 许山收回手,甚至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他走出破庙,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再次回到京城,已经是后半夜。 繁华的街道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巡夜的更夫和打着哈欠的守城兵士。 许山没有急着行动,他像一个幽灵,穿行在京城错综复杂的房顶与巷道之间。 他的感知已经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丹田内的气旋缓缓转动,方圆数百米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他的耳朵。 他需要一个新的目标,一个比王振地位更高,更接近权力核心的目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长夜的寂静。 许山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正从城中一座豪奢的府邸中驶出,护卫们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精甲,腰挎长刀,神情冷肃,一看便知是百战精锐。 车队的中央,是一辆由四匹纯黑色骏马拉着的巨大马车,车厢用料考究,装饰华丽,彰显着主人非凡的身份。 许山认得那座府邸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 相国府。 这么晚了,相国府的车队要出城。 这很不寻常。 许山心念一动,身形化作一道淡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车队一路疾驰,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便出了城门,朝着城外一片荒凉的山地奔去。 许山的速度比奔马更快,他如同鬼魅一般,在道路两旁的树梢与岩石上借力,始终与车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大约一个时辰后,车队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座被高高的栅栏与哨塔围起来的巨大矿山。 矿山入口处,火把林立,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队队手持兵器的士兵正在来回巡逻,戒备森严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边境的军镇。 车队在入口处停下,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朗,但眉眼之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傲慢。 他正是当朝相国的儿子,赵伦。 看到赵伦下车,矿山的守卫头领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公子,您怎么亲自来了。” 赵伦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径直朝着矿山深处走去。 许山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矿山之中。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气味就越是难闻。 那是一种汗水,血腥与某种说不清的腐败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令人作呕。 矿道两旁,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矿工”。 他们不像是来做工的,更像是被押解至此的囚犯,每个人都带着沉重的脚镣,眼神麻木而空洞。 稍有动作迟缓,旁边监工的皮鞭就会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们身上,带起一道道血痕。 许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看到,这些矿工们用简陋的工具,从岩壁上艰难地挖下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矿石。 那是一种通体漆黑,表面却隐隐有暗红色光华流转的诡异石头。 每当有矿工挖下一块这样的石头,他们的身体就会明显地虚弱一分,仿佛自身的生命力,被那块石头吸走了一部分。 而那些监工,则会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石头收集起来,装进特制的箱子里。 许山终于明白了。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矿山。 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用无数人的性命与血汗,来为那个狗皇帝的“造仙”仪式,提供养料的人间地狱。 他看着那些麻木的,在鞭打下劳作的矿工,仿佛看到了大荒村村民的影子。 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在他的胸中疯狂翻涌。 但他强行压制住了。 他看到,在矿山的最深处,除了那些手持兵刃的普通守卫,还站着几个气息悠长,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武道高手。 甚至,在赵伦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气息若有若无,让他都感到一丝危险的老者。 那绝对是一个修仙者。 许山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够强。 他才刚刚踏入这个门槛,连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都还没搞清楚。 现在冲出去,除了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罪恶的矿山,将赵伦的脸,将那个老者的气息,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冲动的复仇,而是时间。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将这个腐烂的王朝,连根拔起。 许山的身影在夜色中飞速远去,方向直指大荒村。 他想起了王振说的那些话。 百姓越是困苦,越是挣扎,散逸出的求生力量就越是庞大。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和苏婉她们确立了关系,就能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 因为她们,就是这世间最挣扎,最渴望活下去的人。 别人变强,或许需要苦修,需要天材地宝。 而他变强,只需要回家。 回到那个虽然贫瘠,却有着四个女人在等着他的家里。 第六十一章 屠村之令 红祥县,县衙后堂。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上好的官窑瓷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新到任的县太爷李威,脸色铁青地看着一地狼藉。 他到任已经快十天了。 前任死于非命,本就是一桩悬案,让这个位子成了烫手的山芋。 他费尽心机才坐上这个位置,本想尽快做出些成绩,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那个从京城调派下来,名为张扬的巡查官,却在他来之前就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简直是在他这个新任县太爷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废物,全都是废物。” 李威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一个大活人,还是朝廷命官,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要是传到郡守大人耳朵里,他这个县令的位置还没坐热,恐怕就要挪地方了。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师爷,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大人,息怒。” 李威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张扬失踪几天了?你们查到了什么?一个屁都没查出来。” 师爷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压得极低。 “大人,有,有一些眉目了。” 李威的动作一顿,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说。” “根据我们这几日的排查,张大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朝着城外的青峰山方向去的。” 师爷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威的脸色。 “青峰山。” 李威眯起了眼睛,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 “那山上,不是盘踞着一伙山匪吗。” 师爷连忙点头。 “正是。所以小的斗胆猜测,张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威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悲戚,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将失踪案,变成自己功绩的机会。 “好,很好。” 他站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 “立刻召集县衙所有衙役,再调动城中民壮。本官要亲率人马,踏平青峰山,为张大人报仇。” 师爷听到这话,脸色却是一白,连忙开口。 “大人,万万不可。” 李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师爷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解释道。 “大人,青峰山上的山匪,早就已经被剿灭了。” 这个消息,让李威准备好的满腹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 “剿灭了?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师爷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就是前些日子,瑞王府的那位郡主殿下,亲自带兵剿的匪。” “郡主?” 李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位金枝玉叶的郡主,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剿匪,这事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 “她一个人?” 师爷摇了摇头,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并非如此。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那日与郡主殿下同行的,还有一个本地的猎户。” “此人,名叫许山。” 许山。 当这个名字从师爷口中说出时,李威敲击桌案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前任县令的死,就跟这个许山所在的村子脱不了干系。 张扬来此,名义上是巡查,实际上就是为了调查前县令被杀之事。 而他最后失踪的方向,正是那个村子所在的位置。 所有看似无关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迅速地串联了起来。 李威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被更加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根本没有什么山匪。 或者说,张扬根本就不是死于山匪之手。 他就是死在了那个叫大荒村的地方,死在了那个叫许山的人手里。 师爷看着李威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能感觉到,这位新上任的大人,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许久,李威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怒气,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本官需要证据吗。” 他轻声问了一句,像是在问师爷,又像是在问自己。 师爷不敢搭话。 李威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不需要。” “一个朝廷命官,死在了我的辖区之内。这件事情,必须有一个交代。” “不管是不是他许山做的,也不管是不是他们整个村子做的。” “他们,都得死。”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看着衙门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师爷的耳朵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召集县衙所有能动的人手,一个不留。” “再传令给城中驻军的百户,让他带上所有的人马,立刻到衙门前集合。” 师爷的心猛地一颤,他终于意识到,这位大人要做什么了。 这已经不是抓捕,这是要去打仗。 “大人,这,这是要去……” 李威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去屠村。” “本官要让这红祥县所有人都知道,对抗朝廷,对抗官府,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我要那个大荒村,鸡犬不留。”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了下去。 整个红祥县城,都因为这一道命令而震动起来。 衙役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从各个角落里涌出,开始穿戴兵甲,检查腰刀。 驻扎在城内的兵士们,也结束了操练,在各自队正的呵斥下,迅速集结。 冰冷的铁甲在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光。 一柄柄锋利的长刀被抽出刀鞘。 肃杀之气,开始在县城的上空弥漫。 一支由上百名衙役与官兵组成的队伍,很快便在县衙前的空地上集结完毕。 他们将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凶悍的山匪,也不是什么叛乱的军队。 只是一个偏远,贫瘠,在地图上甚至都找不到名字的小小村落。 李威换上了一身武官的劲装,翻身上马。 他看着眼前这支杀气腾腾的队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需要真相。 他只需要用一场毫不留情的屠杀,来奠定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绝对的权威。 “出发。” 冰冷的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 队伍开始缓缓开动,沉重的脚步声汇集在一起,朝着城门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他们的目标,大荒村。 第六十二章 狼群归来 大荒村的清晨,与往日并无不同,却又处处都透着不同。 村口那片被踩得结结实实的空地上,几十个青壮村民的呼喝声此起彼伏,震得林间的晨鸟都不敢鸣叫。 他们手中的长矛不再是刨食的农具,每一次刺出,每一次格挡,都带着一股狠厉的风声。 这些日子以来的训练,让他们褪去了农民的温吞,多了几分战士的悍勇。 另一边,村里的女人们也没有闲着。 她们人手一张连弩,这是许山离开前留下的最重要的武器。 起初的生涩与笨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专注的姿态。 她们的眼神不再只有对生活的麻木与恐惧,而是多了一种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力量感。 村子后山,通往山匪旧寨的密道已经挖通,洞口做了精心的伪装,这是村子最后的退路。 山林间的陷阱,比起许山在时,只多不少,而且更加隐蔽,更加致命。 整个大荒村,就像一头被唤醒的野兽,收起了温顺的外表,露出了它虽然稚嫩,却足够坚决的獠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脚步声,从村外的山路上飞奔而来。 负责在远处放哨的年轻村民,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村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不好了,不好了。” 他扑倒在里正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满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官兵,大批的官兵。” “正朝着我们村子来了。” 训练的呼喝声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报信的年轻人身上。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官兵来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王虎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赤红着双眼,死死攥着手里的长矛。 “怕什么,来了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他的话,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那根引线。 “对,跟他们拼了。” “杀了他们。” 里正陈大牛,重重地咳了一下,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 “许山走的时候怎么说的。” “他让我们挺起腰杆活下去。” “这些日子,我们哪家没有余粮,哪个孩子不是顿顿都能吃饱饭。” 里正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口,每一个字都敲在村民的心坎上。 他们想起了过去那些食不果腹,挣扎求生的日子。 又想起了现在这种虽然辛苦操练,却能看到希望的生活。 这种改变,是许山带给他们的。 “现在,那些官老爷想让我们回到以前的日子,想让我们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想让我们把吃进肚子里的粮食再吐出来。” “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这些最朴实的村民口中爆发出来,汇成了一股足以让任何人胆寒的洪流。 里正看着众人高昂的战意,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转过身,对村里的几个老人说道。 “马上安排,让村里的女人,还有老人孩子,从后山的密道先走,去山寨里躲起来。” “这里,交给我们男人。” 命令下达,村民们虽然不甘,却也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妇人们开始含泪收拾细软,拉着懵懂的孩子,在老人的带领下,朝着后山的方向撤离。 苏婉,苏晴,柳红,柳晓月四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里正走到她们面前,语气沉重。 “四位夫人,你们也快走吧。” “许山把你们托付给我们,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没法向他交代。” 苏婉摇了摇头,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许山留下的玉牌,眼神坚定。 “我们不走。” “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 柳红也举起了手中的连弩,她咬着嘴唇,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相公把村子交给我们,我们不能第一个跑。” “他说过,如果遇到危险,就捏碎玉牌,他会回来的。” 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晴,这一次也擦干了眼泪,学着姐姐的样子,倔强地站在那里。 柳晓月虽然害怕得身体发抖,却还是紧紧地抓着姐姐的衣角,一步也不肯退。 里正看着她们,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他知道,劝不动了。 这些女人的心,已经跟那个叫许山的男人,跟这个村子,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村子里,留下来的几十个男人,开始在村口布防。 长矛手在前,弓箭手在后,简陋却坚决的阵型,散发着视死如归的气息。 远处的山道上,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官兵队伍的旗帜。 就在这时。 一声嘹亮而苍凉的狼嚎,毫无征兆地从村子侧面的山林深处响起,穿云裂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愣,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紧接着。 第二声,第三声,成百上千声狼嚎,从四面八方的山林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那连绵不绝的嚎叫,汇成了一片恐怖的声浪,仿佛整片大荒,所有的野兽都在这一刻苏醒。 即将兵临村下的官兵队伍,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下了脚步,阵型出现了一丝骚动。 大荒村的村民们,脸上露出了无法言喻的惊愕与茫然。 下一刻。 一道矫健的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从山林边缘的阴影中一跃而出,落在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那是一头体型远超寻常野狼的巨狼,它通体漆黑,眼神幽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悍气息。 而在它的背上,安稳地坐着一个男人。 他一身黑衣,长发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平静的目光扫过村口严阵以待的众人,最后落在了苏婉她们四人的身上。 在他的身后,密林之中,一双双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成片成片地亮了起来。 数不清的野狼,安静地从林中走出,汇聚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支沉默而恐怖的军队。 许山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换一个天下 当许山出现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无论是村口严阵以待的村民,还是远处山道上阵型骚动的官兵,都被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所震慑。 一个男人,骑在一头巨狼的背上。 在他的身后,是成百上千双在林间亮起的,幽绿色的眼睛。 苏婉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哭声溢出来。温热的泪水决堤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却让她心中那块悬了无数个日夜的巨石,轰然落地。 他回来了。 那个男人,回来了。 苏晴的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身旁的柳红一把扶住。 柳红自己也在发抖,但她握着连弩的手,却前所未有的稳定。 柳晓月躲在姐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个熟悉又仿佛有些陌生的背影,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泪光与依赖。 她们的主心骨,回来了。 不只是她们。 村口那几十个本已抱定必死决心的汉子,在看到许山的那一瞬间,也感到了同样的情绪。 那是一种找到了依靠,找到了方向的,绝对的安心。 许山从狼背上一跃而下,动作轻巧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头巨大的黑狼安静地退到他的身后,与整个狼群一起,化作了一片沉默而致命的背景。 他的目光扫过村口众人,扫过他们手中简陋却紧握的兵器,最后,落在了苏婉她们四人那梨花带雨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她们,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恐惧,在这一点头之下,烟消云散。 里正陈大牛拄着长矛,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老泪纵横。 许山转过身,面向所有村民。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所有村民的心都彻底定了下来。 他抬起手,指向远处那支已经重新整队,正小心翼翼逼近的官兵队伍。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怕他们手里的刀,怕他们身上的官服,怕这个高高在上的朝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但是今天,我就在这里告诉你们。” “既然这个天下容不下我们活,那我们就亲手,换一个天下。”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村民的脑海中炸响。 h换一个天下。 这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许山没有给他们太多震惊的时间,他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向了那支官兵队伍。 “这些人,是来杀我们的。” “他们要夺走我们的粮食,烧掉我们的房子,让我们的孩子和女人,重新回到任人宰割的日子。” “所以,他们今天,必须全部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杀意凛然。 许山知道,光有仇恨还不够,他要让这些人明白,他们为何而战。 “我去了一趟京城。” 他缓缓开口,将自己此行的所见所闻,全部说了出来。 “我看到了那座全天下最繁华的城池,看到了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 “我也看到了他们府邸的粮仓,里面堆满了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那些粮食多到发霉,多到他们宁愿拿去喂牲口,也不愿意分给我们这些快要饿死的人一粒。” “他们甚至把这些粮食,再以我们一辈子都买不起的高价,卖回给我们。” 村民们死死地攥紧了拳头,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这些话,戳中了他们心中最深的痛处。 “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想说年景不好。” 许山的声音陡然提高。 “是这个朝廷不好。” “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烂到了根子里。” 他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我还去了一个地方,一个矿山。” “那里有很多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他们在监工的鞭子下,没日没夜地干活。” “他们挖的不是金矿,也不是银矿。而是一种会吸食人命的石头。” “我亲眼看到,那些人一个个变得骨瘦如柴,然后像条野狗一样,被拖出去扔掉。他们的命,在那些贵人眼里,甚至比不上一块石头。” “他们为什么要挖那种石头。” “因为那个狗皇帝,想要修仙,想要长生不老。他要用我们所有人的命,去给他换一个成仙的美梦。”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村民们终于明白了,他们世世代代的苦难,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这个腐朽不堪的王朝,将他们当成了可以随意收割的庄稼,可以随意牺牲的牲畜。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与怒火,在每一个村民的胸中彻底引爆。 他们看着远处那些身穿官服的士兵,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恐惧,不再是敬畏。 而是看待仇敌的,不死不休的憎恨。 许山举起了手。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 “他们想让我们像矿山里那些人一样,被榨干最后一滴血,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几十个男人的胸膛里爆发出来,汇成了一股足以撼动山河的洪流。 他们挺直了腰杆,手中的长矛不再颤抖。 他们的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畏惧,只剩下决绝的战意。 许山看着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股气。 一股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不屈之气。 他转过身,面向村口的方向,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刀锋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大荒村的男人们。” “拿起你们的武器。” “随我,杀。”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第一个朝着官兵的方向,冲了出去。 他的身后,王虎,王豹,还有几十个大荒村的汉子,发出震天的咆哮,如同一股黑色的潮水,紧随而上。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卑微求生的农民。 他们是为自己的命运,为家人的未来,为这世间的不公而战的战士。 每一个人的身影,都仿佛化作了顶天立地的战神。 在他们冲出去的瞬间,那片沉默的,由上千头野狼组成的黑色军团,也动了。 狼群无声地分开,从村子的两侧,如同两柄巨大的镰刀,朝着官兵队伍的两翼,包抄而去。 第六十四章 占山为王 李威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狼。 还有那个骑在狼背上的男人。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一道指令,那个男人就已经动了。 许山的身影从狼背上落下,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笔直地撞入了官兵的阵列之中。 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招式。 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杀戮。 他手中的长刀,仿佛成了死神挥舞的镰刀,每一次划过,都带起一蓬滚烫的鲜血。 一名官兵举起长矛,试图阻拦。 刀光一闪,长矛从中而断,那名官兵的脖颈上,多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他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眼中还残留着惊愕。 另一名士兵从侧面挥刀砍来,许山看都未看,反手一刀,精准地格开对方的兵器,刀锋顺势上撩,直接剖开了对方的胸膛。 鲜血与内脏混杂着喷涌而出。 许山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柄烧红的烙铁,轻易地烫穿了官兵们自以为坚固的阵型。 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飞溅。 那些平日里只会欺压百姓的衙役,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杀神,第一个崩溃了。他们怪叫一声,扔掉手里的刀,转身就想逃跑。 可他们刚一转身,就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景象。 两股黑色的洪流,从山林的两翼无声地涌出,那是上千头野狼组成的死亡军团。 它们没有嚎叫,只有一双双在日光下依旧显得幽绿的眼睛,还有利爪刨开泥土的细碎声响。 狼群瞬间淹没了官兵队伍的两翼。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杀。” 王虎的咆哮,如同惊雷。 他带着几十个大荒村的汉子,跟在许山的身后,狠狠地撞了上来。 他们三人一组,严格执行着许山教导的战法。一人主攻,长矛直刺,另外两人则用武器格挡开侧面的攻击,保护同伴。 这套简单的战术,在面对已经陷入混乱的官兵时,发挥出了惊人的效果。 一个官兵刚刚挡开王虎刺来的长矛,侧面王豹的刀就已经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们或许个人武力不如这些官兵,但他们用命搏来的默契与悍不畏死的决心,却成了压垮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威彻底慌了。 他看着自己的队伍被三面夹击,如同被投入磨盘的豆子,正在被迅速地碾碎。 那个男人是魔鬼。 那些村民是疯子。 那些狼,根本不是野兽,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县令的威严,猛地一拉马缰,调转马头就想逃跑。 可他刚跑出没几步,一道黑色的巨大身影,便如鬼魅般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那头领头的巨狼。 它安静地站在那里,幽绿的眼睛里,倒映出李威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四蹄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将李威重重地摔了下来。 李威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想要站起来。 一道阴影,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抬起头,看到了许山那张沾染了血迹,却依旧平静的脸。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 许山没有回答。 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刀锋落下,李威的声音戛然而止。 战斗结束得很快。 当李威的头颅滚落在地时,所有还活着的官兵都放弃了抵抗。 村口,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几个村民受了伤,靠在树上喘着粗气,但没有一个人死亡。 许山收刀入鞘,冰冷的声音响起。 “打扫战场,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带走,然后,进山。” 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从官兵尸体上剥下盔甲,收缴兵器与干粮。 很快,整个村子的人,在许山的带领下,带着所有的家当,撤入了青峰山。 那群野狼,也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山林,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匪旧寨里,篝火被重新点燃。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围坐在一起,气氛却有些复杂。 里正陈大牛看着身上带伤的年轻人,叹了口气,声音沙哑。 “我们杀了县令,杀了官兵,这下,是名副其实的占山为王了。” 他身边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是一脸忧色。 “是啊,朝廷不会善罢甘休的,下次来的,恐怕就是真正的官军了。” “这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他们的担忧,让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的喜悦,冲淡了不少。 “怕什么。” 王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将一把缴获的官造腰刀重重插在地上。 “咱们今天能杀一百个,明天就能杀一千个。” “以前咱们是没得选,现在有山子哥带着,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年轻人们的共鸣。 “就是,虎哥说得对。” 一个年轻人兴奋地举起一把缴获的大刀。 “你们看,这可是官军才有的好东西,比咱们自己做的强多了。” “我还在那个狗官身上,搜出了一袋金子呢。” 年轻人的脸上,没有对未来的恐惧,只有胜利后的兴奋与对力量的渴望。 就在这时,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名叫赵四的村民,忽然站了起来。 他看着坐在火堆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山,眼神里带着一种狂热的崇拜。 “许山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赵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我觉得,咱们不能只守着这青峰山。” “这天下,像咱们大荒村一样活不下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我们把旗号打出去,告诉他们,来我们这里有饭吃,有地分,不用再受官府的欺压,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投奔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到时候,咱们扩充人马,有了自己的军队,未必不能跟朝廷掰掰手腕。” 他看着许山,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 “许山哥,你带着我们,说不定,真的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山寨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许山,眼神里燃起了某种期盼的火焰。 许山抬起头,看着赵四那张涨红的,写满了野心的脸,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六十五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山寨里的篝火,烧得正旺。 跳动的火焰,映着一张张或兴奋,或疲惫,或茫然的脸。 赵四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成就一番大事业。 换一个天下。 这些字眼,对他们这些祖祖辈辈刨食于黄土的庄稼汉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诱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许山的身上,那眼神中的期盼,几乎要凝成实质。 许山看着赵四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又扫了一眼周围那些被点燃了野心的村民,心里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 自己只是想带着大家,在这乱世里找条活路。 怎么就快进到要黄袍加身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平静的目光让沸腾的气氛,一点点冷却了下来。 “赵四说的,有道理。” 许山一开口,就让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赵四更是激动地挺直了胸膛。 “但是。” 许山话锋一转。 “那都是以后才能想的事。” 他走到那堆缴获来的,还带着血迹的官造兵器旁,随手拿起一把环首刀。 “我们今天能赢,靠的是出其不意,靠的是狼群,靠的是我们敢拼命。”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冰冷的刀身。 “可朝廷下次派来的人,不会再这么大意。他们会有更精良的兵器,更坚固的铠甲,甚至会有骑兵。” “到时候,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拼。” 许山的声音不大,却让刚刚还热血上头的众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这次能赢,有太多的侥幸。 “所以,现在想那些换不换天下的事,太早了。” 许山将刀插回地面,环视众人。 “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打铁,还需自身硬。” “从今天起,所有人,都得给我玩命地练。我教给你们的战法,要练到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 “那些缴获来的兵器铠甲,每个人都要熟悉。女人和半大的孩子,连弩每天都要练,必须保证十箭之内,能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想着怎么把旗号打出去,而是怎么让任何想踏进这座青峰山的人,都有来无回。” 许山的话,掷地有声,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敲得粉碎。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凭热血的乌合之众。 他要的,是一支能打硬仗,能活下去的精兵。 里正陈大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知道,许山是对的。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山子哥说得对。” 王虎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他瓮声瓮气地说道。 “想那么多干啥,练就完了。下次官兵再来,老子一个人砍他十个。” “对,练。” “咱们听山子哥的。” 村民们的热情,被引导到了一个更务实的方向。 山寨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踏实而坚定。 许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苏婉她们四人身边,看着她们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一些。 “今天,吓坏了吧。” 苏婉摇了摇头,她的手还紧紧攥着那块玉牌,掌心都被硌出了印子。 “只要你回来,我们就不怕。” 柳红也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信赖。 许山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夜色渐深。 山寨里,结束了一天喧嚣的村民们,带着一身的疲惫与安稳,沉沉睡去。 只有巡夜的火把,还在安静地燃烧着。 许山穿过寂静的营地,来到一间用木头新搭起来的屋子前。 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柳红正坐在床边,听到开门声,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到是许山,那张清秀的小脸,瞬间就红透了。 “许,许山哥。”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许山关上门,走到她面前。 “还没睡。” 柳红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她不敢看许山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我在等你。” 她鼓起勇气,抬眼飞快地看了许山一眼,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崇拜与依赖。 “许山哥,我觉得,跟着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你一定能带我们过上好日子的。” 许山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充满了希望的眼睛,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过上好日子。 多么简单,又多么奢侈的愿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简陋的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还有山下那片无尽的黑暗。 许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如果能安安稳稳地活着,谁又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在这个狗屁的时代,仅仅是活着,就得拼尽全力。 柳红愣住了。 她从那句话里,听出了一种不属于胜利者的落寞。 她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无所不能,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其实也背负着她无法想象的沉重。 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疼。 她站起身,走到许山的身后,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许山的身体一僵。 少女的身体很柔软,带着一丝淡淡的馨香,隔着衣衫,他能感觉到她那快得吓人的心跳。 “许山哥。” 柳红把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 “不管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跟着你。” “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房间里的油灯,灯芯轻轻地爆了一下。 两个时辰后。 躺在床上的许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丹田之内,一股暖流凭空出现,迅速融入那道旋转的气旋之中。 【叮。情缘与共。情缘点+50】 冰冷的提示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又壮大了一分。 可他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已经沉沉睡去的柳红,少女的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红晕。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变强的代价,就是把越来越多的人,绑上自己这艘随时可能倾覆的破船。 就在这时。 青峰山最高处的一棵古松上,两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们就那样站在纤细的树梢上,脚下的松枝甚至没有一丝晃动。 山风吹过,扬起他们衣袍的一角。 其中一道身影,抬起头,目光穿透了数百米的黑暗,精准地落在了许山所在的那间小屋上。 他的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另一道身影,发出了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 “是他吗。” “气息很像,但太弱了。” 先前的身影收回目光,声音同样没有起伏。 “继续观察。” 话音落下,两道影子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沉沉的夜色,再次笼罩了整座青峰山。 第六十六章 何为好人 青峰山之外,数百里远的官道旁,坐落着一个破败的村庄。 村庄的名字早已无人记得,如今,它只是无数流离失所的难民,一个临时的聚集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绝望与腐朽的酸臭味。 两个穿着锦缎衣衫的年轻人,在一众家丁的护卫下,走进了这片人间炼狱。 他们是乔装打扮的瑞王府郡主马昭阳,与她的兄长,马昭南。 马昭南的眉头紧紧皱着,他看着那些蜷缩在路边,眼神空洞,形如槁木的难民,眼中满是军人特有的冷硬。 他的父亲是镇守南疆,抵抗南蛮的大元帅马擎天,他从小耳濡目染的,是铁与血的纪律。 对于这些放弃家园,四处流窜的难民,他本能地带着一丝轻视。 马昭阳的心肠,却要软得多。 当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小女孩,怯生生地伸出乌黑的小手时,她终究是没忍住。 她从随身的食盒里,取出一个还温热的白面馒头,递了过去。 女孩难以置信地接过,然后像一头护食的小兽,死死抱在怀里,狼吞虎咽起来。 这个小小的举动,仿佛在平静的死水里,投下了一颗巨石。 周围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荒原上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一道道身影,从各个角落里站起,朝着他们围了过来。 “行行好吧,贵人。” “给口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老爷,太太,可怜可怜我们吧。” 哀求声此起彼伏,一双双干枯的手伸向他们,组成了一片绝望的森林。 马昭南脸色一沉,将妹妹护在身后,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马昭阳却拉住了他,她看着那些渴求的目光,叹了口气,又让家丁分发了一些干粮与铜板。 然而,他们的善举,换来的不是感激。 而是更加疯狂的贪婪。 人群越围越紧,那些哀求的眼神,逐渐变得狰狞。 “他们包里肯定还有。”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几个离得最近的男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猛地扑了上来。 “找死。” 马昭南眼中寒光一闪。 他动了。 身为南疆大帅之子,他的武艺是在尸山血海的边军大营里磨砺出来的。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他没有拔刀,只是闪身,出拳,踢腿。 骨骼碎裂的闷响接连响起。 那几个扑上来的男人,瞬间如同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这雷霆万钧的一手,镇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人。 人群下意识地后退,重新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马昭南心中却燃烧着一股无法理解的怒火。 他一把揪住一个被打断了腿的男人,将他提了起来。 “我们给你们吃的,给你们钱。”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抖。 “你们为什么要动手抢。” 那个男人咳出两口血,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理所当然。 “因为,你们是好人啊。” 马昭南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只有好人才会给吃的,只有好人才好欺负。” 男人用一种扭曲的,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那些官老爷,那些兵痞,他们只会抢我们的东西,打我们,杀我们。我们见了他们,躲都来不及,哪里敢有别的念头。” “可你们不一样。” “你们会给,你们心软。我们求,你们就给。那我们抢,你们肯定会给得更多。” 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马昭南的心口。 他松开手,任由那个男人摔在地上。 他看着周围那些重新低下头,眼神却不再是麻木,而是充满了算计与畏惧的难民。 他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马昭阳拉着失魂落魄的兄长,在家丁的护卫下,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一直走出很远,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旁。 马昭南猛地蹲下身,将双手伸进冰冷的溪水里,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搓洗着,仿佛想洗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许久,他才抬起头,声音沙哑。 “昭阳,这就是父亲用命在守护的大乾子民吗。” “这就是我们马家,世代忠良,想要保护的天下吗。”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破碎的迷茫。 他从小建立的,关于忠诚,关于守护,关于家国的一切信念,在刚才那一刻,被那些难民用最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马昭阳没有回答。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水面倒映出的天空。 “哥,之前许山那个村子,比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还要穷,还要绝望。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出来乞讨,没有一个人麻木不仁。” 马昭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那个叫许山的男人,他把所有村民组织起来,教他们制作武器,教他们如何战斗,如何在这片吃人的土地上,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他告诉那些村民,他们的苦难,不是因为天灾,也不是因为他们懒惰。而是因为这个朝廷,烂了。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想着用他们的命,去换自己的长生不老。” 马昭阳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我们今天,给了那些难民馒头和铜板,我们以为这是善举。结果,我们成了他们眼中更好欺负的肥羊。” “而那个许山,他给了村民刀和矛,让他们去杀土匪,去对抗劫掠他们的官差。结果,他成了那些村民心中唯一的希望,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她站起身,走到马昭南的面前。 “哥,你说,我们和他,到底谁才是好人。” “当这个世道,行善会召来饿狼,作恶却能聚拢人心的时候。” “那到底是人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道,出了问题。” 马昭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在溪水中洗得发白的手。 这双手,学的是保家卫国的枪法,练的是斩杀敌寇的刀术。 可现在,他却第一次开始怀疑。 自己手中的刀,究竟应该指向谁。 自己所守护的这个天下,真的,还值得守护吗。 第六十七章 五天三座城 县衙的大门,被王虎一脚踹开。 沉重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向内倒去。 “快,快,快。” 王虎提着一把缴获来的官刀,第一个冲了进去,他的吼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身后,十几个大荒村的年轻人,动作熟练地分成两队。 一队直扑后院的官仓。 另一队则冲向了主簿师爷们办公的房间,目标明确,就是存放账本地契的档案室。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账房先生,抱着个木匣子,刚从角落里钻出来,就跟王虎撞了个满怀。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他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跪倒在地,双手将木匣子高高举过头顶。 王虎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夺过匣子,掂了掂分量,随手扔给了身后的王豹。 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些瑟瑟发抖的衙役。 “山子哥有令,只抢官府,不动百姓。敢有趁火打劫,骚扰百姓者,杀无赦。” “所有金银,粮食,兵器,全部充公。谁也不许私藏,违令者,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他们五天内,攻下的第三座县城。 从一开始的紧张生涩,到现在的轻车熟路,这些昔日的庄稼汉,已经蜕变成了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 他们知道该做什么,也知道什么不该做。 半个时辰后,队伍满载而归。 几辆从县衙里征用的大车上,堆满了粮食与金银,还有一箱箱的官造兵器。 队伍里,赵四将一根刚从某个官太太首饰盒里拿出来的金簪,小心翼翼地插在了一个姑娘的发间。 那姑娘是隔壁县逃难来的,几天前被他们所救,就一直跟在了队伍里。 姑娘的脸颊瞬间飞起一抹红霞,低着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赵四嘿嘿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脸上满是得意与满足。 “好看。” 周围的年轻人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这几日刀口舔血的生活,非但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反而让他们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味。 吃得饱,穿得暖,有钱花,甚至还有了心仪的姑娘。 “还是跟着山子哥有前途。” 王虎将一把缴获的腰刀扛在肩上,满脸红光。 “以前给地主老财当佃户,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连个婆娘都娶不上。” “现在才几天功夫,咱们比那些当官的都过得滋润。” “这叫什么,这就叫勇谋。” 赵四在一旁用力点头,看着队伍最前方,那个骑在黑狼背上的身影,眼神里满是狂热。 “山子哥说了,这不叫抢,这叫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那些当官的把我们的粮食抢走,我们再从他们手里拿回来,天经地义。” 他们一边清点着战利品,一边高声谈笑着,言语间全是对许山的信服与崇拜。 跟着许山,有饭吃,有肉吃。 这个最朴素的道理,已经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信条。 红州州府。 知州孙德茂,将手中的一份急报,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 他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下首,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大人息怒。” “息怒?” 孙德茂猛地站起身,指着那份急报,手指都在发抖。 “短短五天,青阳,石门,河口三县县令被杀,官仓被劫掠一空。” “现在那几个县,连个敢去上任的都没有,已经成了法外之地。” “你让本官如何息怒。”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满是怒火。 “一群山匪流寇,竟然能在本官的治下,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这要是传到京城,本官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大人,下官已经派人查探过了。那伙贼人,就是之前大荒村的刁民,为首的,正是那个叫许山的钦犯。” “据说,此人能驱使狼群,凶悍异常。” “狼群?” 孙德茂冷笑一声,眼神变得阴狠。 “区区一个猎户,就算能驱使几头野兽,又能成什么气候。” “传我的令,立刻集结州府卫所的兵力,再从各县抽调乡勇,本官要亲自带队,踏平青峰山,将那许山碎尸万段。” 中年人闻言,脸色一变。 “大人,万万不可。卫所的兵力是用来防备南蛮的,不可轻易调动。若是此时出兵,万一南蛮趁虚而入……” 孙德茂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南蛮有马大帅顶着,怕什么。” “眼下剿匪才是头等大事,若是再让这伙贼人坐大,整个红州都要乱了。”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立刻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就说南疆钦犯许山,勾结山匪,聚众谋反,连克三县,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本官倒要看看,他一个毛头小子,拿什么跟朝廷的天兵斗。” 五天的时间。 当初被李威带兵围剿的那个县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随处可见的污秽。 路边不再有蜷缩等死的流民,取而代之的,是许多自发组织起来,修补房屋,清理沟渠的百姓。 城中最大的那家粮铺,被许山的人接管了。 粮铺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但没有丝毫混乱。 每个人都可以凭户籍,以一个极低的价格,限量购买每日所需的粮食。 那些从官仓里缴获的粮食,正在以一种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回到真正需要它们的人手中。 城里的物价,在短短几天内,就被稳定了下来。 人们的脸上,不再是过去的麻木与绝望,开始重新出现了名为希望的神采。 一家新开的酒楼里。 许山独自一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喝着茶。 楼下大堂里,人声鼎沸。 “你们听说了吗,城东的王麻子,昨天带着人把张财主家给围了。” 一个走街串串的货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这张财主,以前放印子钱,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王麻子他爹就是被逼得上吊的。” 邻桌一个汉子接过了话头。 “这我知道,后来呢?” 第六十八章 入世的修士 “后来,青峰山来的那位好汉,直接带人把张财主给抓了,家产全部抄没,说是要清算他这些年做的恶事。” “真是大快人心。” “可不是嘛。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以前是好人没好报,恶人活千年。现在,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谁说不是呢。我活了四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敞亮的日子。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用担心被那些狗官和恶霸欺负。” “这都多亏了青峰山上的那位活菩萨啊。” “也不知道那位好汉叫什么名字,等以后日子好了,真该给他立个生祠。”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许山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温热,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他看着窗外那片渐渐恢复生机的城市,还有街道上那些重新挺直了腰杆的行人,眼神平静。 这,或许就是自己做这一切的意义。 酒楼里人声鼎沸,混杂着酒气与饭菜的油腻味道。 许山独自坐在二楼,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粗糙的木桌。 他的目光越过窗栏,落在下方渐渐恢复秩序的街道上,眼神平静。 邻桌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这日子是好过了点,可我这心里,怎么还是不踏实呢。” 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灌了一口浊酒,脸上带着忧色。 “占了县城的毕竟是青峰山上的好汉,说白了,就是土匪。这官府能善罢甘休吗。” 他的话,引起了几个人的附和。 “是啊,等朝廷大军一来,咱们这刚安生没几天的日子,怕是又要到头了。” “到时候城门一破,咱们都得跟着遭殃。” 对官府根深蒂固的恐惧,让这些人即便吃饱了饭,也依旧无法心安。 “遭什么殃。” 另一个桌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重重地把酒碗顿在桌上。 “老子只知道,以前官老爷在的时候,收这税那税的,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老子一家老小差点饿死。现在青峰山的好汉来了,粮价降了,咱们有饭吃了。” 他赤红着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人。 “我不管他们是官是匪。” “谁能让老子活下去,谁能让老子的婆娘娃儿不饿肚子,老子就认谁是天。” 这番粗鄙却实在的话,让整个二楼都安静了一瞬。 许多人默默地低下头,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是啊,对他们这些在泥地里刨食的百姓来说,什么王法,什么朝廷,都太过遥远。 填饱肚子,活下去,才是唯一的道理。 许山收回目光,端起茶杯。 杯中的茶水,映出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种子,已经在这座城里,在这些人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要的不是天下。 他只是需要足够的力量,去搞清楚当年发生的一切,去掀翻这个已经烂到根子里的腐朽棋盘。 实力。 在这个世道,只有压倒一切的实力,才能让你安安稳稳地坐下来,跟别人讲道理。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那是两个女人。 她们穿着一身素雅却料子极好的长裙,与这间酒楼里所有人的粗布麻衣,都显得格格不入。 她们的容貌极美,一个清冷如月,一个温婉似水。 她们的出现,让这间充满了汗味与酒气的粗陋酒楼,都仿佛变得雅致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被她们吸引。 在众人或惊艳,或贪婪,或敬畏的注视下,那两个女人却目不斜视。 她们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许山的桌前。 为首的那个气质清冷的女子,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 她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冷冽悦耳。 “你就是许山。”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许山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眼前的女子很美,但她的眼神更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许山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他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等着她的下文。 那女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拉开许山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另一个温婉的女子,也随之落座。 “青峰山的山匪头子,居然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茶。” 清冷女子再次开口,一句话,让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酒客,脸色瞬间煞白。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桌子椅子。 许山终于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姿态放松下来,眼神里却多了一丝玩味。 “两位姑娘找我,总不会是想入伙吧。” “青峰山现在还缺个压寨夫人,我看两位就挺合适。” 他的话语轻佻,带着一股山匪头子该有的痞气。 温婉女子被他这番话弄得脸颊一红,有些不知所措。 清冷女子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冷了几分。 “我叫苏沐雪。” 她没有理会许山的调侃,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很好奇。” 苏沐雪的目光,像是两把锋利的刀,要将许山从里到外剖析开来。 “这世上的人,求神拜佛,修仙问道,都是为了超脱凡俗,求一个长生久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入许山的耳中。 “有修士,会为了这些蝼蚁一样的凡人,把自己搅进这滩俗世的浑水里。” 修士。 这两个字,清晰地落入许山的耳中,却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全身的肌肉,下意识地紧绷起来,进入了一种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战斗状态。 他知道狗皇帝为了修仙,不惜牺牲万民。 他也知道,自己丹田里的那股气旋,正是踏上这条路的开端。 但他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酒楼里,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一语道破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心中掀起的,不是发现新大陆的震惊,而是一种被更上位的猎食者,彻底看穿的冰冷寒意。 他看着苏沐雪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事情的发展,或许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更重要的是,她口中的修士,和那个狗皇帝追求的长生,是一回事吗。 第六十九章 仙凡之别 喧闹的酒楼,鼎沸的人声,油腻的酒菜气味,在这一瞬间都离他远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对面那个女人平静无波的脸,和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清冷的眼眸。 许山端着茶杯的手,依旧悬在半空,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他脸上的那丝玩味,也没有散去。 只是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他缓缓将茶杯放回桌上,木质的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姑娘说笑了。” 许山靠回椅背,姿态比刚才更加放松,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我就是个打猎的,听不懂什么修士不修士的。” 他目光转向旁边那位一直没说话的温婉女子,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还是这位姑娘看着顺眼,至少脸还会红。” 苏沐雪身边的温婉女子,被他这么一看,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苏沐雪的眼神,冷了几分。 许山却像是没看到,他站起身,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上。 “山寨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就不陪两位姑娘聊天了。” 他双手抱拳,对着两人随意地拱了拱。 “这顿茶,算我请的。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稳健,没有丝毫的迟疑与慌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不耐烦的猎户,要去处理自己的俗务。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二楼那些屏住呼吸的酒客们,才敢大口喘气,看向那两个女人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苏沐雪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许山刚才坐过的位置,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山快步走出酒楼,汇合了在外面等候的王虎等人,翻身骑上黑狼,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奔去。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笑意,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凝重。 离开县城,进入一片寂静的山林。 苏沐雪与那名温婉女子,正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条林间小路上。 “师姐。” 温婉女子也就是苏沐琴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 “为何不直接将他拿下。此人行事毫无顾忌,搅乱凡俗因果,我担心他会成为一个变数。” 苏沐雪脚步未停,声音依旧清冷。 “不急。” 她抬眼看了看前方幽深的山林。 “我倒想看看,一个初窥门径,连引气入体都算不上的野修,能有多大的胆子。” “他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是替天行道,是救万民于水火。” 苏沐雪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殊不知,凡人的命数,自有其定轨。他这般强行干预,只会让因果的丝线,缠得越来越紧,最终自食其果。” 苏沐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会来的。” 苏沐雪忽然停下脚步,平静地说道。 苏沐琴一愣。 “像他这种人,心思缜密,杀伐果断,绝不会允许一个无法掌控的威胁,活在自己身边。” 苏沐雪转过身,看向来时的路,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 “他是来杀我们的。” 话音刚落。 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们前方十丈开外的小路上,拦住了去路。 正是那头巨狼。 许山坐在狼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脸上的表情,冷得像一块冰。 “两位姑娘,走这么快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酒楼里的轻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从狼背上一跃而下,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环首刀。 刀锋在林间的微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我刚才的提议,依然有效。” 许山一步步朝她们走近,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做我的压寨夫人,我可以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饶你们不死。” 苏沐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眉毛轻佻,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苏沐雪。 苏沐雪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许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即将冲向火焰的飞蛾。 许山在她眼中,没有看到恐惧,没有看到慌乱,只看到了漠然。 一种仿佛神明俯视蝼蚁的漠然。 他不再废话。 丹田内的气旋猛地加速旋转,一股暖流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跨越了数丈的距离,出现在苏沐雪的面前。 手中的环首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取对方白皙的脖颈。 这是他如今能达到的最快速度。 这是他倾尽全力的,必杀一击。 然而。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刀,苏沐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只是抬起了手。 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根白皙纤细,如同上好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手指。 她就用这两根手指,无比精准,又无比随意地,夹住了许山那势不可挡的刀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许山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刀身上传来。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他手中的刀,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这就是你的本事?” 苏沐雪清冷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她夹着刀锋的手指,轻轻一弹。 一股恐怖的力道,顺着刀身瞬间传遍了许山的全身。 许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奔的巨象迎面撞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他身在半空,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身体重重地撞在身后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许山顺着树干滑落在地,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移位,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挣扎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未曾凌乱的女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这就是修士的力量吗。 第七十章 做你的压寨夫人 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的剧痛,让许山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裂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灼热的血腥气,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那把跟随他多日的环首刀,掉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刀身嗡鸣不休。 许山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 他看着那个站在十丈之外,连裙角都没有一丝褶皱的女人。 风吹过山林,卷起地上的落叶。 她站在那里,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背景。 那种无力感,比身体的剧痛更加清晰,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系统的帮助,力量已经远超凡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凭着这身本事,在这乱世之中,为自己和身边的人,杀出一条活路。 可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苏沐雪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 “你现在所处的境界,在我们看来,只能算是刚练气而已。” 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练气。 许山在心里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这就是他丹田内那股力量的名字吗。 “一个刚刚踏入修仙之途的凡人,竟然会想着去管普通人的事,确实难得。” 苏沐雪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我倒是想知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许山那因为剧痛而有些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 许山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大脑在疯狂运转。 练气。 这个词的后面,一定还有别的境界。 苏沐雪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又或许只是在自言自语。 “区区练气,就想搅动凡间因果,撼动王朝根基。这等事情,便是那些筑基有成,或者结丹期,甚至金丹期的修士,都不敢轻易尝试。” 筑基。 结丹。 金丹。 几个陌生的词汇,像一道道惊雷,在许山的脑海中炸响。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刚刚推开了一扇门,而门外,是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广阔而危险的新世界。 而眼前这两个女人,无疑是那个世界里,远比他强大的存在。 她们是什么人。 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跟那个一心求长生的狗皇帝,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的念头在许山心中闪过,最终汇聚成了一个最坏的猜测。 他扶着身后的树干,挣扎着,一点点站了起来。 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 他咳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液,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自嘲与疯狂的笑容。 “朝廷的走狗。” 他看着苏沐雪,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沐琴的眉头瞬间皱起,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苏沐雪却依旧平静,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虽然现在已经不算普通人,但我也是从普通人过来的。” 许山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知道他们活得有多难,我知道他们有多绝望。” “我没那么伟大,不想着什么救国救民。” 他的目光扫过苏沐雪那张绝美的脸。 “我只是想为这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是他在曾经的那个世界的书本上看到过。 那时他只觉得这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可现在,当他亲眼见过这世间的苦难,当他自己也在这泥潭里挣扎求生时,他才明白这句话的份量。 他笑了,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们要杀就杀。”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我不会改变主意。” “只能说,我运气不好,这次失败了。”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坦然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山林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和远处不知名鸟儿的鸣叫。 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没有到来。 许山疑惑地睁开眼。 他看到苏沐雪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许久。 她朱唇轻启,说出了一句让许山大脑彻底宕机的话。 “你说得对。” 许山愣住了。 他看着苏沐雪,又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错愕的苏沐琴。 “你说什么。” 苏沐雪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她迈开脚步,一步步朝他走来。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许山的心跳上。 她一直走到许山面前,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三尺的距离。 许山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无法形容的冷香。 他全身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准备迎接对方的雷霆一击。 然而,苏沐雪只是看着他。 她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戒备,倔强,与不解的眼睛。 “我愿意跟你回山寨。”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山彻底懵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紧接着,苏沐雪说出了下一句话。 那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做你的压寨夫人。” 许山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伤势过重,流血太多,所以产生了幻觉。 做他的压寨夫人。 这句话从眼前这个强大到非人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其荒谬程度,甚至超过了她用两根手指夹住自己全力一刀的事实。 许山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许山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胸腔里火烧火燎的剧痛,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你脑子有病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沐琴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寒,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毕露,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许山碎尸万段。 苏沐雪却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自己师妹的冲动。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许山身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许山扶着身后的树干,警惕地看着她们,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混乱的局面。 “想让我相信你,总得让我知道你们的来路。” 苏沐雪摇了摇头。 “我们的身份,你不需要知道。”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情绪。 “你只需要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会看着。” 这话让许山心中的警铃大作。 看着。 她们想看什么。 第七十一章 新压寨夫人 一个强大到如此地步的修士,特意跑到这穷乡僻壤,对自己这个刚刚踏入修行门槛的野路子说,要看着他。 这背后隐藏的意图,让许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我很好奇。” 苏沐雪忽然开口,打断了许山的思绪。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情绪,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探究欲。 “此方天地,灵气枯竭,早已不适合修行。” “寻常修士,若想有所精进,无非是走些邪魔外道,靠汲取生灵的怨念,死气,或是庞大的血气来强行修炼。” 她看着许山,问题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他最核心的秘密。 “你是如何做到的。” 许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知道,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她们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关心,她们只关心自己身上这与众不同的修炼方式。 他不能暴露系统。 这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最终,他决定赌一把。 赌眼前这个女人的行事逻辑,和正常人不一样。 许山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痞气十足的笑容,苍白的脸色让他这个笑容显得有几分狰狞。 “想知道?” 他看着苏沐雪,眼神轻佻地上下打量着她。 “很简单。” “只要你和你师妹,都做我的压寨夫人。” 苏沐琴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找死。” 她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一道凌厉的剑光,已经朝着许山的面门刺来。 许山没有躲。 他知道自己躲不开。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沐雪,看她会作何反应。 果然。 苏沐雪只是轻轻一挥袖。 那道足以开碑裂石的剑光,在距离许山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凭空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师姐。” 苏沐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沐雪。 苏沐雪没有理她,只是看着许山,重复着他刚才的话。 “做你的压寨夫人。” “然后呢。” 许山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然后,每天亲我一口就行了。” 这句话一出口,连许山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对方雷霆震怒的准备。 苏沐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许山,然后又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姐。 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师姐会容忍这个凡人如此放肆的调戏。 许久。 苏沐雪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极淡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容,让她那张原本清冷绝尘的脸,瞬间多了一丝惊心动魄的艳色。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在许山和苏沐琴同时呆滞的目光中,她迈开脚步,走到了许山的面前。 一股清冽的冷香,萦绕在许山的鼻尖。 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完美无瑕的脸,看着那双如同星辰般深邃的眼眸,大脑再一次停止了运转。 下一刻。 一片柔软冰凉的触感,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许山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嘴唇上残留的那一丝冰凉与柔软,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与苏沐雪产生深度情感交互,情缘点+200。】 两百点。 许山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跟苏婉平日里最亲密的举动,也没这么多。 可现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就直接给了两百点。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苏沐雪。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她真的对自己一见钟情,非君不嫁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许山自己给否决了。 他看着苏沐雪那张重新恢复了平静的脸,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依旧是那种探究与审视。 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更没有丝毫所谓的情意。 许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个女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她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按照她自己的逻辑在行事。 为了探究自己修炼的秘密,别说只是一个吻,恐怕就算自己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因为在她的眼中,自己或许只是一个有趣的研究对象。 一个凡俗的吻,对于她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而言,可能跟握手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许山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屈辱与愤怒。 他看着苏沐雪,忽然笑了。 “现在,你相信了?” 苏沐雪看着他,那张恢复了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眼中的探究与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而不是一个刚刚冒犯了她的人。 许山心中的屈辱感几乎要沸腾,但他强行将那股火压了下去。 他知道,跟这种人动怒,毫无意义。 他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对方的逻辑,先保住性命,再图后计。 许山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转身走向那匹巨狼。 “跟上。”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扔下两个字,翻身骑上狼背。 黑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转身朝着青峰山的方向奔去。 苏沐雪没有犹豫,迈开脚步,身形如同一片飘落的叶子,不紧不慢地跟在黑狼身后。 苏沐琴脸色变幻不定,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姐,又看了一眼许山决绝的背影,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提着剑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 山林在三人一狼的身后飞速倒退,气氛有些压抑。 当青峰山那简陋却戒备森严的山寨出现在眼前时,守在寨门口的王虎等人,立刻发出了欢呼。 “山子哥回来了。” 可当他们看清跟在许山身后的两个女人时,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他们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人,苏婉和苏晴姐妹就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可眼前这两个女人,尤其是那个气质清冷的,简直不像是凡间该有的人物。 她们穿着一身与这山野格格不入的华贵长裙,身上一尘不染,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王虎愣了半晌,才凑到许山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敬佩。 “山子哥,你……你这又是从哪儿抢……不是,请回来的神仙姐姐。” 许山面无表情地从狼背上跳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村民,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了整个寨子。 “给大家介绍一下。” 他伸手一指身后的苏沐雪和苏沐琴,用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山大王般的粗豪语气说道。 “这两位,以后就是咱们山寨的压寨夫人了。” 一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第七十二章 一探究竟 “我的天,又是两个压寨夫人。” “山子哥这是下山一趟,就要娶一两个回来啊。” 王豹挤眉弄眼地起哄。 “照这个速度,咱们山寨是不是真要凑够三千佳丽了。” 善意的哄笑声中,苏沐琴的脸已经气得铁青。 她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若不是苏沐雪的眼神制止,她恐怕已经一剑劈了过去。 苏沐雪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还有这些村民的反应。 在她看来,接下来必然会上演一场凡俗女子争风吃醋的闹剧。 这种戏码,她从小到大在凡俗的戏本里看过无数次,无聊且可笑。 果然,人群分开,两个女人走了出来。 正是柳红和柳晓月。 苏沐琴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她已经做好了看一场女人之间战争的准备。 寨子里的其他人也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所有人都以为,一场空前绝后的争宠之战,即将爆发。 然而,柳红和柳晓月走到苏沐雪两人面前,脸上却没半点敌意。 她们只是带着一丝担忧和同情,仔细打量着这两个新来的“姐妹”。 “两位妹妹,可是家里遭了什么难。” 柳红的声音很温柔,她注意到了苏沐琴眼中隐藏的戒备与悲愤。 “别怕,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我们以前也是遭了灾,被山子哥救回来的。” 柳晓月也跟着点头,主动拉起苏沐琴的手,尽管被对方下意识地甩开,她也不生气。 “看你们的样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快跟我们来,先去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吃点东西。” 她们的关心,是那么的真挚,不带一丝一毫的虚伪。 苏沐琴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一脸关切的凡人女子,大脑一片混乱。 这和她想象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苏沐雪眼中的那丝玩味,也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接下来的两天,更是让这对师姐妹的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们发现,这个小小的山寨里,不仅有柳红和柳晓月。 还有之前被许山救下的苏婉和苏晴姐妹。 算上她们两个,许山名义上的“夫人”,已经有了六个之多。 可预想中的任何勾心斗角,争风吃醋,都没有发生。 这些女人,竟然真的能像亲姐妹一样,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她们会一起在溪边浣洗衣物,一起在厨房准备饭食,一起教导寨子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 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名为希望与安宁的光彩。 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完全违背了她们对人性的认知。 而更让她们感到震惊的,是许山身上的变化。 按照约定,每天清晨,苏沐雪都会在无人之处,履行那个荒唐的“约定”。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对她而言,这只是一个获取研究数据的必要步骤。 但对许山而言,每一次都是一次屈辱的提醒。 可伴随着这份屈辱的,是他丹田内那股气旋,肉眼可见的壮大。 苏沐雪和苏沐琴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次“亲吻”之后,许山体内的那股力量,都会发生一次微小却真实的蜕变。 他的实力,真的在变强。 而且是以一种她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第三天清晨,当那个例行公事般的吻结束之后。 苏沐琴看着许山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对自己的师姐说道。 “师姐,这个地方,太古怪了。” “那些凡人女子,古怪。这个许山,更古怪。” 苏沐雪没有说话。 她只是抬起头,看着山寨上空那冉冉升起的炊烟,看着那些在晨光中开始劳作的,脸上带着笑容的村民。 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困惑的情绪。 红州州府衙门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州府大人与一众县官,皆是官服整齐,却个个额头冒汗,连大气都不敢出。 主座之上,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正看着手中的密报,脸色阴沉如水。 他就是当今瑞王的长子,马昭南。 “五天,三座城。” 马昭南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让堂下所有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群盘踞在山沟里的土匪,竟然能有如此能耐。” 他将手中的密报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朝廷的栋梁,食朝廷俸禄,是百姓的父母官。” 马昭南站起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现在,匪患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我倒想问问,你们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州府大人连忙躬身,声音都在发颤。 “小王爷,息怒。那青峰山的匪寇,实在太过狡猾凶残,我等已组织人手,准备……” “准备?” 马昭南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等你们准备好,这红州怕是都要改姓了。” 他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身为王孙,他自幼所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为国分忧。如今眼见地方糜烂至此,官员无能,匪寇猖獗,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兄长,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一名身着淡紫色长裙的少女,缓步走了出来。 她容貌秀美,气质灵动,正是瑞王府的郡主,马昭阳。 她的出现,让这压抑的大堂,都仿佛多了一丝活气。 马昭南看到她,脸上的怒意稍稍收敛了几分。 “你出来做什么。” “我再不出来,怕兄长要把这州府的房顶都给掀了。” 马昭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拿起桌上的那份密报,细细看了起来。 “青峰山?” 她看到这三个字,秀眉微微蹙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上次我不是带人已经把他们都剿灭了吗?” 她又想起了许山,那个义无反顾救了她的青年。 她记忆里的那个青年,虽然看着有些玩世不恭,但眼神清澈,行事果决,绝不是什么奸恶之辈。 当时援军到来之后明明已经解决了所有山匪,怎么会又冒出来一伙,还闹得这么大。 一丝担忧,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他,会不会出事了。 “兄长,我想去看看。” 马昭阳忽然开口说道。 马昭南一愣。 “胡闹。那里匪寇横行,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就是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土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马昭阳眼神坚定。 “而且,待在这衙门里听他们汇报,又能听到几句真话。” 马昭南沉默了。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聪慧的妹妹,又看了看堂下那些噤若寒蝉的官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第七十三章 狼背上的山主 第二天,一队轻车简从的商队,驶出了红州州府。 马昭南与马昭阳换上了普通富商的衣服,混在其中。 按照他们的预想,越是靠近那几座被匪寇占领的县城,沿途的景象应该越是凄惨。 逃难的流民,荒芜的田地,十室九空的村庄。 可马车行了一天,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路,是新修过的,虽然简陋,却很平整。 道路两旁的田地里,绿油油的庄稼长势喜人,不少农人正在田间劳作,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恐慌与麻木。 偶尔路过几个村庄,能看到袅袅的炊烟,还能听到孩子们的嬉闹声。 这哪里像是被匪寇劫掠过的样子。 “停一下。” 马昭南皱着眉头,叫停了马车。 他走下一辆货车,来到路边一个正在歇脚的老农面前,递过去一个水囊。 “老丈,跟您打听个事。” 他装出一副行商的口吻。 “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听说这一带闹土匪,怎么看着不像啊。” 那老农接过水囊,喝了一大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土匪?你说的是青峰山上的好汉们吧。” 好汉。 马昭南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旁的马昭阳也走了过来,好奇地听着。 “老丈,那不是土匪吗,你们怎么……” “什么土匪。” 老农把水囊还给马昭南,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以前官老爷在的时候,税都快收到十年后了,我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现在青峰山的好汉们来了,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和财主都给抓了,还开了粮仓,让粮价降了下来。”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田里忙活的村民。 “你看看,现在谁家不是顿顿能吃上干的。这样的日子,我活了六十年,做梦都不敢想。” 马昭南彻底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一个路过的汉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凑了过来,大声说道。 “就是。我不管他们是官是匪,谁能让我们活下去,谁能让婆娘娃儿不饿肚子,谁就是我们的天。”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马昭南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些面色红润,眼神里带着光亮的百姓,再想起之前路过的堪称人间炼狱的村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马昭阳的美眸里,也写满了震惊。 马昭南沉默了。 他站在田埂上,看着那几个言语质朴,眼神却无比真诚的农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谁能让我们活下去,谁就是我们的天。 这是何等简单,却又何等沉重的道理。 他从小在王府长大,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治国策,满心都是君臣父子,社稷纲常。 可眼前的一切,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从云端狠狠扇落到了泥土里。 他一直以为,匪就是匪,是混乱与破坏的根源。 官就是官,是秩序与安定的保障。 可在这红州地界,他看到的现实,却与他所学的一切,截然相反。 马昭阳的美眸中,同样充满了震撼。 她看着兄长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又看了看远处那些在田间忙碌,脸上带着踏实笑容的百姓。 她心中的那个身影,那个在山林中与她并肩作战,看似玩世不恭,关键时刻却无比可靠的青年,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神秘。 两人回到商队,气氛沉闷得可怕。 “进城。” 马昭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掀开车帘,对车夫下达了命令。 他要去看看。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个被匪寇占领的县城,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商队缓缓驶向县城。 城门口,没有身穿官服的兵卒,只有一群穿着各色衣衫,但精神头十足的汉子。 他们手中拿着长枪,腰间别着砍刀,眼神警惕地盘查着过往行人。 他们的动作虽然还有些生涩,但身上那股子彪悍之气,却比马昭南见过的任何一队府兵都要强。 盘查并不严苛,只是简单询问来路,确认不是朝廷的探子,便挥手放行。 进入城中,预想中的残破与萧条,并未出现。 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旁的商铺大多都开着门,虽然算不上人声鼎沸,却也透着一股安稳的生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中几处显眼位置都张贴着告示。 上面用粗劣却清晰的笔迹写着新的粮价,以及招募人手修路,开垦荒地的工钱。 那粮价,比他们在州府看到的,低了不止一半。 马昭南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 他需要一个地方,冷静地梳理这一切,也需要从更了解内情的人口中,得到答案。 客栈的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一看到马昭南兄妹的气度与穿着,便知道是大主顾,连忙笑脸迎了上来。 一间上房,几碟小菜。 马昭南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他和马昭阳两人。 他扔出一锭分量不小的银子。 “掌柜的,跟你打听点事。” 那掌柜的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收入袖中,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公子您尽管问,小人在这城里待了几十年,就没有不知道的事。” “这城里的匪……好汉,到底是什么来路。” 马昭南斟酌着用词。 掌柜的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警惕地看了一眼房门,才压低了声音。 “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这事说来话长。原本这青峰山上的,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真土匪。可就在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伙土匪就没动静了。” “紧接着,官府就派了好几拨人上山去剿匪。” 掌柜的伸出三根手指。 “足足三拨人,上去了,就再也没下来过。连个响儿都没听到。” 马昭阳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后来呢。” “后来,这城里的天,就变了。” 掌柜的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新的山主带着人下了山,一夜之间就拿下了县衙,把县太爷和城里那几个大户都给抓了。” “没怎么杀人,就是把他们的粮仓都给开了,然后就有了您在外面看到的粮价。” 马昭南的眉头紧锁。 “新的山主?土匪头子换人了?” “可不是嘛。” 掌柜的一拍大腿。 “谁也不知道这新山主是何方神圣,行事作风跟以前的土匪完全是两码事。不抢不烧,还给穷人发粮,带着人修路。” 马昭阳再也按捺不住,急切地追问。 “那这位新山主,他……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掌柜的摇了摇头。 “名字没人知道,大伙儿都叫他山主。至于长相,那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小人哪有机会得见。” 马昭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就没有任何特征吗?比如他用什么兵器,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掌柜的被她问得一愣,努力回忆起来。 “这个……小人倒是听守城的兄弟说过一嘴。”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据说,那山主有时候,会骑着一头狼。” “一头通体漆黑,比牛犊子还大的巨狼。” 巨狼。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闪电,瞬间击中了马昭阳。 脑海中,那个在月夜下,率领狼群对抗整个土匪窝,最后带着她冲出重围的身影,与掌柜的描述,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真的是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瞬间涌遍了她的全身。 第七十四章 那可得抓紧了 她猛地站起身,抓住了马昭南的胳膊,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兄长。”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知道是谁了。” “是他,就是许山。” 马昭南看着自己妹妹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 许山。 那个救了妹妹的猎户。 那个新的青峰山山主。 这两个身份,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挥手让那掌柜的退下,客栈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 马昭南看着窗外那片连绵的青色山脉,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呵。” 那笑声里,带着三分嘲弄,三分荒谬,还有四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占山为王,却不劫掠百姓。” “攻下城池,反倒开仓放粮。” “我大夏朝,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体恤百姓的土匪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一脸兴奋的妹妹,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你倒是找了个好人家。” “他要是土匪,那这满朝的文武,又算什么东西。” 马昭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却依旧眼神坚定。 “他不是土匪。” “嗯,他不是土匪。” 马昭南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走到马昭阳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青峰山,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走吧,先回州府。” “这个许山,当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我倒是越来越想见见,我这位山大王妹夫了。” 通往青峰山的路,远比马昭南想象中要好走。 很显然,这条路是新修过的,虽然只是用碎石与黄土夯实,却足够平坦,足以让马车安稳通行。 当那座建立在山腰上的寨子出现在视野中时,马昭南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没有高耸的围墙,没有阴森的箭塔。 寨墙由粗大的原木搭建而成,简陋却坚固,寨门口有几个汉子在站岗,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精悍之气。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实用主义的朴素,完全没有匪巢该有的嚣张与跋扈。 “什么人。” 守门的汉子看到他们这一队人马,立刻警惕起来,手中的长枪对准了前方。 马昭南正要开口表明身份,他身后的马昭阳却先一步掀开了车帘。 守门的王虎看清马昭阳的脸,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是您,郡主殿下。” 他认得这个女人,当初就是她要求许山带路去剿匪的。 马昭南有些意外,自己的妹妹竟然被这些匪寇认识。 王虎放下了手中的长枪,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解除戒备。 “山子哥交代过,您是朋友,不是敌人。”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快请进,山子哥今天带人去林子里打猎了,估计傍晚才能回来。” 马昭阳心中一空,随即又点了点头,随着王虎走进了山寨。 马昭南跟在后面,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寨子里的一切。 他心中的困惑与荒谬感,在踏入这座山寨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这里根本不像一个匪寇的巢穴。 寨子里的道路干净整洁,几排木屋规划得井井有条。 一片开阔的场地上,几十个汉子正在操练,呼喝之声孔武有力。 不远处的屋檐下,一群妇人正围坐在一起,一边缝补衣物,一边低声说笑。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循声望去,在一间最大的木屋里,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坐得端端正正,跟着一个温婉的女子摇头晃脑地念着三字经。 每个人,无论是操练的男人,做活的妇人,还是念书的孩童,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安稳而充满希望的神采。 这里,才是真正的安居乐业。 马昭南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治下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想起州府衙门里那些肥头大耳,满口忠君爱国的官员。 一股强烈的自嘲,涌上心头。 跟眼前这些人比起来,他们那些朝廷命官,才更像是刮地三尺,敲骨吸髓的土匪。 王虎将他们引到一处空着的木屋前,热情地端来了清水和一些野果。 “郡主,小王爷,你们先歇歇脚。” 寨子里的其他人也好奇地围了过来,但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与善意。 之前大荒村的村民,都认得马昭阳,知道这位郡主不是坏人。 王豹看到马昭阳四处张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挤眉弄眼地开起了玩笑。 “郡主殿下,您这趟来,该不会是看上咱们山子哥了,想来当压寨夫人吧。” 周围的村民顿时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马昭阳的脸颊瞬间飞上一抹红霞,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马昭南看着这一幕,嘴角也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然而,另一个村民接下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笑容都僵住了。 “那可得抓紧了。” 那人掰着手指头,大声说道。 “算上新来的两位夫人,咱们山子哥现在已经有六个媳妇儿了,再晚来,怕是住不下了。” 六个。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马昭阳的头顶。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那股刚刚涌上心头的喜悦与期待,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 马昭南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看到自己妹妹那张瞬间变得苍白的脸,看到她放在膝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他的胸腔里轰然炸开。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木凳。 “混账东西。” 他的声音冰冷,充满了怒意。 “六个?他许山把自己当成皇帝了吗?” 他指着周围那些被他吓住的村民,厉声质问。 “说,那些女子,是不是都是他用强权逼迫,绑上山来的?” 他无法接受,那个救了自己妹妹,让他一度产生欣赏之情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如此荒淫无度的匪徒。 周围的村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无人敢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柳红端着一盘刚洗好的野菜,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柳晓月和苏婉姐妹。 “小王爷,您误会了。” 柳红将盘子放下,平静地看着怒气冲冲的马昭南。 “我们没有一个人,是被山子哥强迫的。” 她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姐妹,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激。 “我们都是被山子哥从苦难里救出来的,他给了我们一个家,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尊严。” 柳晓月也用力点头。 “山子哥待我们每一个都很好,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厚此薄彼。” 苏婉看着失魂落魄的马昭阳,轻声补充道。 “山子哥还让我们读书识字,带着我们一起把寨子建好。他甚至还琢磨出怎么做更省力的织布机,怎么用草木灰做出能洗干净衣服的东西。” “在我们心里,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第七十五章 非君不嫁 她们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落在马昭南的耳中,却比任何刀剑都更加伤人。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女人。 苏婉的温婉,柳红的坚定,柳晓月的坦诚。 她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被迫的屈辱,反而充满了对那个男人的维护与感激。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伴随着更加强烈的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翻滚。 他堂堂瑞王长子,自幼饱读诗书,所见所闻,皆是纲常伦理。 如今一个占山为王的匪首,竟能让这么多女子心甘情愿地共侍一夫,还对他交口称赞。 这简直是在践踏他二十年来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马昭南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妹妹。 他以为会看到一张同样愤怒,或是彻底心碎的脸。 可马昭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苍白的脸上,神情复杂。 她看着柳红她们,眼神里有失落,有羡慕,甚至还有一丝认同。 “昭阳。” 马昭南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显得有些嘶哑。 “你都听到了。” “这样一个荒淫无度之人,根本不值得你……” “兄长。” 马昭阳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她们看起来,并不痛苦。” 马昭阳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谁确认。 马昭南以为她是被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惊得失了神,连忙上前一步,试图将她拉走。 “昭阳,她们一定是被这匪首蒙骗了,我们……” “你不恼吗?” “不觉得被欺骗了吗?” 马昭阳缓缓摇了摇头,终于将目光转回到自己兄长身上,她的声音依然很轻,却异常清晰。 “他不是对她们都很好吗。” “一视同仁,给了她们家,给了她们尊严。” 马昭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妻四妾,对于有本事的男人来说,不是很正常吗?” 马昭阳的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马昭南的理智。 他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疯了?” “他是个土匪,是个山大王,他有什么资格谈三妻四妾。” “在我心里,他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所谓官员,要好一万倍。” 马昭阳站起身,直视着自己兄长的眼睛。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 “此生,我非许山不嫁。”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回荡在这小小的院落里。 周围的村民都听得目瞪口呆。 柳红和苏婉她们,也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 马昭南彻底气笑了。 他指着马昭阳,又指了指远处的青峰山,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 “我倒要看看,这个许山究竟是何方神圣,给我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觉得自己的妹妹一定是得了失心疯。 可同时,一股无法抑制的好奇,也从心底疯长起来。 这个许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带我去见他。” 马昭南对着一旁已经看傻了的王虎命令道。 “我今天,就要见识见识这位了不起的山主。” 王虎被他吼得一个激灵,连忙摆手。 “小王爷,您别急,山子哥还没回来呢。” 天色渐晚,山寨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马昭南阴沉着脸坐在木屋里,一下午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马昭阳则显得心事重重,时不时地望向寨门口的方向。 就在这时,山林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寨子里的人们像是听到了什么信号,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表情,纷纷朝着寨门口涌去。 马昭南兄妹也跟着走了出去。 只见夕阳的余晖下,一头通体漆黑,身形如牛犊般的巨狼,正迈着沉稳的步伐,从山道上缓缓走来。 巨狼的背上,坐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 他肩上扛着一头刚打死的野猪,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 正是许山。 他回来了。 他从狼背上一跃而下,将肩上的野猪扔给迎上来的王虎。 “处理一下,晚上加餐。 说完,径直走向自己的木屋。 房间里,许山正盘腿坐在床上。 他的意识,沉浸在脑海中的系统面板里。 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尤其是苏沐雪那个意外的吻所带来的巨额收益,他积攒的情缘点,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 【情缘点:1250】 看着这个数字,许山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原本想继续强化自己的身体属性。 可经过上次与苏沐雪的交手,他清楚地认识到,单纯的身体强化,在真正的修士面前,作用有限。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似乎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 无论再投入多少情缘点,属性面板上的数字,都只是微弱地跳动一下,然后就再无变化。 系统给出的提示是,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凡俗的顶峰,需要进行一次生命层次的跃迁,也就是突破,才能继续提升。 可怎么突破,系统没有说。 许山猜测,这或许就和苏沐雪她们所说的,这个世界灵气枯竭有关。 既然身体无法强化,那就只能从外部想办法。 他将目光投向了系统商城。 琳琅满目的商品列表,从神兵利器到灵丹妙药,应有尽有。 但那动辄数万甚至数十万的价格,让他望而却步。 他之前想过,兑换一些强力的冷兵器,比如削铁如泥的宝刀,或者百步穿杨的神弓。 可现在,这个想法也被他否决了。 苏沐雪用两根手指就能夹住他的刀。 再锋利的刀,再强的弓,对上那种非人存在,恐怕也没什么用。 不过,对他没用,不代表对寨子里的其他人没用。 他的目光,在商城列表里飞快地扫过。 他需要一种,能够让普通人也能快速掌握,并且能形成有效杀伤力的武器。 一种,能够颠覆这个时代战争模式的东西。 许山找了好一会儿,视线终于停留在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分类上。 【热武器】 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点开分类,一排排灰色的图纸,出现在他眼前。 【92式手枪制造图纸及工艺详解:200情缘点】 【AK47突击步枪制造图纸及工艺详解:500情缘点】 【SVD狙击步枪制造图纸及工艺详解:500情缘点】 许山看着这些图纸,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这些东西,对于修士或许威胁不大。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对于那些官兵府兵,绝对是降维打击。 他没有任何犹豫。 “兑换。” 【兑换成功,扣除情缘点1200点。】 三份详细到极致的图纸,瞬间化作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从材料的冶炼配比,到每一个零件的精密加工,再到子弹的火药配方,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看着仅剩下50点的情缘点,许山一阵肉疼。 他目光一扫,看到了列表最下方一个闪着微光的成品。 【沙漠之鹰(附赠弹夹*1,马格南子弹*7):50情缘点】 这是他现在唯一买得起的成品。 “兑换。” 第七十六章 郡主拿下 下一秒,一把通体银白,造型狰狞的巨大手枪,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沉重的金属质感,冰冷的触感,让许山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将枪握在手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安全感的暴力美学,让他沉醉。 这才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夫君。” 那一声“夫君”,清脆,急切,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许山握着手中冰冷沉重的沙漠之鹰,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这把暴力美学的杰作,脑子就被门口那两个字搅成了一锅粥。 夫君。 谁在叫他。 门外,马昭南脸色铁青,正要上前一步,把自己这个失了礼数的妹妹拽回来。 简直是胡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一个匪首喊夫君,皇家的颜面都被她丢尽了。 可他刚抬起脚,那扇紧闭的木门,就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许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前,眼眶微红,神情却无比倔强的少女。 然后,他又看到了马昭阳身后,那个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满眼怒火的锦衣青年。 电光火石之间,许山的大脑飞速运转。 郡主,小王爷,找上门来了。 郡主刚刚还当众喊我夫君。 这要是处理不好,今天怕是没法善了。 几乎是本能的,许山的脸上瞬间堆起一个灿烂到有些浮夸的笑容。 他张开双臂,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迎了上去,一把将门口还有些发懵的马昭阳,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动作是如此自然,如此亲昵,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恩爱夫妻。 王虎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野猪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王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柳红和苏婉她们,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山子哥这……又是什么时候拿下郡主殿下的。 而且关系都到这一步了。 马昭南伸出去想要拉妹妹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那个将自己妹妹拥入怀中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亲热模样,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差点当场昏过去。 而被抱住的马昭阳,身体先是猛地一僵。 她能清晰地闻到许山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与山林草木的阳刚气息。 那宽阔而有力的胸膛,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可紧接着,那股刚刚因为“六个媳妇”而涌起的委屈与失落,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喜悦与满足所取代。 他没有推开我。 他承认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 一股热流涌上眼眶,马昭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许山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然后,她猛地抬起头,踮起脚尖,完全不顾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视线,对着许山的脸颊,就那么疯狂地亲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柔软温热的触感,伴随着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让许山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 紧接着,他脑海里响起了有史以来最为密集,最为悦耳的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来自马昭阳的真挚爱意,情缘点+200】 【检测到来自马昭阳的深情一吻,情缘点+350】 【检测到来自马昭阳的浓烈情感波动,情缘点+250】 【检测到来自马昭阳的深情一吻,情缘点+300】 一连串的数字,如同瀑布般在他的系统面板上刷新。 那情缘点为0余额,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许山的心里乐开了花。 我的天。 这才是真爱啊。 这才是富婆。 苏沐雪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跟这一比,简直就是毛毛雨。 再多亲一会儿。 千万别停。 他心中狂喜,脸上却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任由马昭阳在他脸上“胡作非为”。 好半天,马昭阳才停了下来,她那张俏脸因为激动和羞赧,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一双美眸亮晶晶地看着许山,里面全是崇拜与爱慕。 “许山,你太厉害了。” 她完全不在乎他到底有几个妻子的事情,只是抓着他的胳膊,兴奋地说道。 “我一路过来都看到了。” “那些村子,比我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好,路边的农人脸上都有笑容。” “还有那座县城,粮价那么低,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 “你简直太伟大了。” 许山听着这番发自肺腑的夸赞,心里一动。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郡主殿下,好像就吃这一套。 她似乎对这种拯救苍生,造福百姓的“伟大事业”,有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向往。 许山立刻抓住了这个重点,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肆无忌惮地开始吹起了牛。 “这算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马昭阳的手背,用一种举重若轻的语气说道。 “我的目标,是让这红州所有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让他们有衣穿,有饭吃,有书读,活得像个人样。”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在看一个遥远的未来。 “等我积蓄够了力量,这腐朽的王朝,我便要将它彻底推翻。” “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他说得豪气干云,掷地有声。 马昭阳听得双眼放光,整个人都快要化身成他的小迷妹。 可站在一旁的马昭南,却彻底傻眼了。 他像是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许山。 这都说的什么胡话。 推翻王朝。 就凭你这个山沟里的土匪头子,还有这百十来号人。 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根本不像是一个能成大事的厉害人物。 他更像一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自己的妹妹,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货色。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再次从马昭南的胸腔里升腾起来。 他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把自己这个被迷了心窍的妹妹从深渊里拉出来。 “你……” 他刚要开口怒斥。 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了许山身后那间木屋的房门。 门还开着,屋里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奇怪的物件。 第七十七章 此物名为手枪 那东西通体银白,在昏暗的屋子里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造型极为古怪。 马昭南即将脱口而出的怒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常年接触军务,对各种兵器了如指掌。 可桌上那东西,他却从未见过。 它不像刀剑,更不像长枪。 那奇异的结构,尤其是那个握柄的形状,让他莫名联想到了一种东西。 马昭南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指着屋里的桌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疑。 “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看起来,有点像弓弩。” 许山听着马昭南的问话,脸上那副深情款款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还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怀中马昭阳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他的目光,越过马昭南愤怒的脸,落在那间昏暗的木屋里。 “那个啊。” 许山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我闲着没事,新发明的一种弩。”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说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词。 “我管它叫,手枪。” 手枪。 马昭南在脑中咀嚼着这个古怪的名字。 用手拿着的枪矛? 他再次看向桌上那个银白色的铁疙瘩,只觉得荒谬至极。 那东西既不像枪,也不像矛,更没有弓臂与弓弦,如何能称之为弩。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眼前这个狂徒信口胡诌,用来故弄玄虚的玩意儿。 他对自己这个妹妹认定妹夫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不仅狂妄自大,还好吹牛。 “山子哥,你又弄新东西啦。” 一旁的王豹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 “不过这东西,看着白白的,就是个铁疙瘩,能有啥用啊。” 另一个村民也跟着附和。 “就是,看着还没嫂子们弄出来的东西好使呢。”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 “小王爷,您是不知道。” 王虎捡起掉在地上的野猪腿,咧着嘴对马昭南说道。 “咱们山寨里,不光山子哥有本事,几位夫人也都是顶顶厉害的人物。” 马昭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倒想听听,一群被土匪掳上山的女人,能有什么本事。 “之前柳红嫂子带着人,把织布机给改了,现在织布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倍不止。” “还有苏婉嫂子,她带着我们用草木灰做出来一种胰子,洗衣服可干净了,比城里卖的皂角还好用。”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向这位小王爷展示着他们山寨的与众不同。 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在马昭南听来,只觉得可笑。 他堂堂瑞王府的小王爷,关心的是军国大事,是社稷安危,哪里有心思听这些村妇的奇技淫巧。 就在他不耐烦的时候,王豹忽然献宝似的从旁边一个屋子里,捧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弩。 通体由坚硬的木料与金属零件构成,结构看起来比寻常的军弩要复杂许多。 最奇特的是,在弩身的上方,还有一个可以容纳十余支弩箭的木匣。 “小王爷您再瞧瞧这个。” 王豹将那把弩递到马昭南面前。 “这是柳红夫人画出图纸,也是她做出来的,叫连弩。” 连弩。 马昭南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作为常年接触军务的王府子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个字的分量。 他接过那把弩,入手沉重,质感坚实。 他的手指抚过弩机上那些精巧的竹子构件,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把弩的设计核心。 上弦,发射,再上弦。 所有动作,都可以通过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这意味着,一个普通的士兵,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箭匣里的所有弩箭全部发射出去。 这东西如果能量产,装备到军队里,对于骑兵的杀伤力,将是毁灭性的。 他一直以为,这山寨里的一切,不过是那个叫许山的匪首在小打小闹。 可眼前这把连弩,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 这绝不是什么奇技淫巧。 这是足以改变一场战争走向的大杀器。 他抬起头,看向周围那些一脸自豪的村民,又看了看那个被自己妹妹紧紧抱着,一脸淡然的青年。 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地方,正视这些人。 “确实是……大才。” 马昭南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得不承认,能造出这种东西的人,无论如何都称得上一声人才。 周围的村民听到小王爷的夸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马昭阳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仿佛被夸奖的人是她自己。 然而,许山却在这时,轻轻推开了怀里的马昭阳。 他迎着马昭南那复杂的目光,指了指屋里桌上那把银白色的手枪。 “连弩虽然不错。”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可跟我这个手枪比起来,还差得远。” 许山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神秘。 “它的威力,比连弩,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刚刚还热闹喧哗的场面,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许山。 连弩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那已经是神乎其技的东西了。 你那个铁疙瘩,连个箭都装不了,怎么可能比连弩还强。 王虎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 “山子哥,你就别开玩笑了。” “那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那么大威力的样子啊。” 就连对许山已经崇拜到盲目地步的马昭阳,此刻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困惑。 她也觉得,许山这次可能是吹牛吹得有点大了。 马昭南更是嗤笑一声。 他刚刚对这个地方升起的一丝欣赏,瞬间荡然无存。 果然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给了他一点颜色,他就想开染坊。 许山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走到屋门口,拿起桌上那把沉重的沙漠之鹰。 冰冷的金属质感,狰狞的枪身线条,都让他感到一种安心的力量。 他转过身,掂了掂手里的枪,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信不信的,光用嘴说没用。”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那一张张写满了怀疑的脸,最后停留在马昭南的身上。 “出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七十八章 手枪的威力 山寨外,有一片开阔的坡地,再往前,就是连绵的密林。 许山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这里。 村民们跟在后面,交头接耳,脸上全是看热闹的表情。 马昭阳紧紧跟在许山身边,一双美眸里,既有期待,也有藏不住的担忧。 只有马昭南,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沉,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倒要看看,这个狂徒要如何收场。 许山没有理会身后的议论,他只是站在坡地的边缘,锐利的目光在远处的林间扫视。 很快,他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指向林边一处悠闲啃食着青草的一头鹿。 那头鹿距离他们,至少有两百步远。 “就它了。”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山子哥,这太远了吧。” 王虎瞪大了眼睛,使劲瞧了瞧远处的那个小黑点。 “别说打了,我眼睛都快看不清了。” “是啊,就算是军中最好的神射手,用最强的弓,也射不了这么远。” 马昭南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 两百步。 军中强弩的极限射程也不过一百五十步,而且准头早已不知偏到何处。 他用那可笑的铁疙瘩,想在两百步外射中一头鹿。 痴人说梦。 “就算你那东西真的能射那么远。” 马昭南冷冷开口,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 “如此距离,风向,力道,稍有偏差,便谬以千里,根本不可能射中。”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匪首,彻底判下死刑。 “退一万步说,就算让你侥幸射中了,那小小的铁疙瘩,又能有多大威力,最多给它挠个痒。” 他身边的村民们听了,也纷纷点头,觉得这位小王爷说得在理。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笑话。 许山没有反驳。 他只是在众人的质疑声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沙漠之鹰。 银白色的枪身,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拉开保险,动作流畅而写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许山没有立刻开枪,他反而侧过头,对着一脸鄙夷的马昭南,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好了。” 话音未落。 他扣动了扳机。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炸开。 那声音不像金铁交鸣,更不像弓弦震动,而是一种纯粹的,狂暴的炸裂。 离得近的几个村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 马昭南的身体也猛地一震,心跳在瞬间漏掉了一拍。 而就在那声巨响响起的同一时刻。 远处,两百步外。 那头正在悠闲吃草的鹿,整个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猛地向侧后方飞了出去。 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就在半空中化作一团血雾,重重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整个山坡,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张大着嘴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远处那团模糊的血肉,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许山和他手中那个还在冒着青烟的银色铁疙瘩。 王虎手里的野猪腿,再一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马昭阳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惊呼声脱口而出,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震撼与狂热。 马昭南脸上的讥讽,早已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骇,荒谬,与极度渴望的复杂神情。 他死死盯着许山手中的枪,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作为王府子弟,他见识过真正的修士出手。 苏沐雪那种存在,可以真气外放,隔空伤人。 可即便是她,也绝对做不到如此干净利落,在两百步外,将一头活生生的鹿,瞬间打飞。 这东西的威力,虽然可能杀不死真正的修士,但绝对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至少,能打伤他们。 能让他们流血。 这就够了。 一股狂热的念头,瞬间占据了马昭南的全部心神。 他几步冲到许山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这东西,你还有多少。” “开个价,我全要了。”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成千上万的士兵,手持这种武器,将南蛮的铁骑轰成碎片的场景。 “有了它,我大夏何愁南蛮不退。” 许山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只是轻轻吹了吹枪口的青烟。 然后,他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出了两个字。 “不卖。” 马昭南脸上的狂热,瞬间僵住。 “为什么。” “我不效忠这个腐朽的朝廷。” 许山将枪收回,神情淡漠。 马昭南愣住了。 他看着许山,看着这个山寨,看着那些脸上带着希望的村民,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眼神里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我承认,你有本事。” 马昭南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冷静。 “无论是这武器,还是你治理这些村落的手段,都非同寻常。” “你想做的那些事,或许真的能做到。”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属于上位者的怜悯与傲慢。 “但是,在这天下,想把事办成,你就得跪着。” 跪着,去求当权者的恩赐,去求世家的认可,去求那套规则给你留一条活路。 许山闻言,笑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沙漠之鹰,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带给他无穷的底气。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马昭阳,扫过王虎王豹,扫过那些虽然没读过书,却愿意跟着他把这片土地变个模样的村民。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马昭南的脸上。 “有了这个。” 他举起手中的枪。 “有了他们。” 他指了指身后的人。 “再加上我已经做到的这些事。” 许山看着马昭南,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我就想站着,把这事儿给办了,不成吗。” 第七十九章 此去珍重 马昭南死死地盯着许山,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抽搐。 站着。 多么简单,又多么狂妄的两个字。 他看着许山那张带着几分玩味笑意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虽然满脸惊骇,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莫名的信任与狂热的村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妹妹的身上。 马昭阳正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仰望着许山,仿佛他不是一个山匪,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神明。 马昭南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站着?”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在重复,又像是在质问。 “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是传承了数百上千年的世家门阀,他们的根须扎在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血肉里。” “是盘根错节,早已烂到了骨子里的官僚体系,他们像一群贪婪的硕鼠,啃食着这个王朝最后的根基。” “你站着,就是与整个天下的规矩为敌,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上位者对无知者的悲悯。 “你这是在拿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许山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没有去反驳马昭南的话,只是侧过头,对着旁边还在发愣的王虎问道。 “王虎,你来告诉这位小王爷。” “以前在大荒村,跪着,是什么下场。” 王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王府子弟,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敬畏,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悲怆。 “回小王爷的话,跪着的下场,就是等死。” 王虎粗糙的手指,攥成了拳头。 “我们每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交完官府的税,再被那些胥吏盘剥一遍,到手的,不够一家人吃到来年开春。” “村里的男人,要么被抓去当兵,死在不知名的边疆,要么就被抓去服徭役,累死在工地上。” “前几年,村西头的李三家,就是因为交不上税,被活活逼死了一家四口。” 一个又一个村民走了上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谁家的牛被官差牵走了。 谁家的女儿被路过的贵人看上抢走了。 谁家的房子因为修不起,在一个雨夜里塌了。 这些话,没有一句是慷慨激昂的陈词,却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将这个世界的鲜血淋漓,赤裸裸地剖开在马昭南的面前。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到的已经是人间疾苦,可跟眼前这些人比起来,那些所谓的疾苦,简直就像是无病呻吟。 他终于明白,许山那句“站着”,背后到底有多沉重的分量。 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 许久,马昭南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不再去看那些村民,而是将目光重新锁定在许山身上。 他放弃了去讨论那些军国大事,那些天下格局。 他现在,只想作为一个兄长,为自己的妹妹,问一个答案。 “我只问你。” 马昭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妹妹,你待她如何?” 这个问题,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马昭阳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她抓着许山的胳膊,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不等许山开口,她就抢先说道。 “兄长,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自然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许山看着怀中少女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感受着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一暖。 他抬起手,轻轻刮了一下马昭阳的鼻子,然后才抬起头,迎上马昭南那审视的目光。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王爷放心。” 许山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对昭阳,只会好。”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好到骨子里的那种。” 马昭南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能听出这句话里的真诚。 可他还是不信。 或者说,他不敢信。 “好到骨子里?” 马昭南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你已有六位夫人,你的好,又能分给我妹妹几分?” “我瑞王府的郡主,难道要跟一群村妇,去争抢你那份不知能剩下多少的宠爱吗?”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他无法想象,自己那个金枝玉叶,被父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要在一个山寨里,与人共侍一夫。 许山闻言,却笑了。 他没有去解释,也没有去辩驳。 他只是低下头,看着马昭阳,柔声问道。 “你愿意吗?” 马昭阳毫不犹豫地点头,像小鸡啄米。 “我愿意。”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那个脸色铁青的兄长,一字一句地说道。 “兄长,你不懂。” “在这里,和在王府,是不一样的。” “在这里,每个人都活得像个人,活得有尊严,有盼头。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话,让马昭南彻底哑口无言。 他看着自己妹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坚持,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已经拉不回这个妹妹了。 “你好自为之。” 马昭南最后看了许山一眼,眼神复杂。 有警告,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期许。 “我该走了。” 他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许山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马昭南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既然知道这朝廷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为什么还要回去?” 许山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留在红州,以你的身份,至少能当一个逍遥王爷,何必再回去那个吃人的泥潭。”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马昭南沉默了许久。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那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际,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因为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说完,他便迈开脚步,没有再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的拐角处。 许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他忽然觉得,这位小王爷,似乎也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第八十章 姐妹夜话 夜色如墨,将青峰山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在偶尔的缝隙间洒下几缕清辉。 山寨里的木屋,星星点点地亮着昏黄的灯火。 其中一间屋子里,苏沐雪和苏沐琴姐妹相对而坐。 一盏油灯在桌上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粗糙的木墙上,微微摇晃。 空气里弥漫着桐油燃烧的淡淡气味。 许久的沉默之后,苏沐雪终于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觉得,他当真可靠吗?” 苏沐琴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灯芯,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她抬起眼,清冷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姐姐,当初不是你要选的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脱的嘲弄。 “现在又来问我。” 苏沐雪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沐琴没有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还有今天那个郡主,那个小王爷。” “一个凡人国度的皇亲国戚,就这么被他拿捏得死死的,那个郡主更是当众投怀送抱,不知廉耻。” “他倒是艳福不浅。” 苏沐雪的脸色冷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淡漠。 “一个凡人国度而已,他们想如何,便如何,与我们何干。” 她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杯中的水早已凉透。 “哦?” 苏沐琴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你该不会是成了人家名义上的媳妇儿,就真的动心了吧。”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看穿苏沐雪所有的伪装。 “我看你今天,看那小子的眼神,可不太对劲。” 苏沐雪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 “胡说。” 她呵斥道,声音却缺了几分底气。 一股热意从脖颈处悄然蔓延,很快爬上了双颊,在昏黄的灯光下,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她飞快地转过头,避开妹妹那探究的视线,假装看向窗外漆黑的夜。 “我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特别。”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沐雪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山举起那件银色怪异兵器时的模样。 那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副玩世不恭却又带着绝对自信的笑容。 还有那句掷地有声的“我就想站着,把这事儿给办了”。 这些画面,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份异样的悸动,重新恢复了那副清冷的姿态。 “或许,他真的能做成那件事。”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妹妹,眼神变得深邃。 “就看他,如何应对这凡人国度的危机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场考验。” 接下来的几天,姐妹二人没有再离开山寨,而是以旁观者的身份,默默观察着许山的一举一动。 然而,她们看到的一切,却让她们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白天的许山,不像一个胸怀大志的枭雄,更像一个沉迷于奇技淫巧的工匠。 他大部分时间都和王虎王豹那些人待在一起。 他把那把叫做“手枪”的银色兵器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嘴里念叨着什么“公差”“膛线”,指挥着寨子里的铁匠按照他画的古怪图纸,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些铁块。 他还改进了那把连弩,用一些金属零件替换了原本的竹制构件,让弩机变得更加稳定耐用。 这些东西,在苏沐雪她们看来,虽然威力巨大,设计也堪称精巧,但终究只是些新奇的玩意儿。 对于真正的修士而言,毫无意义。 一个能真气外放,御风而行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这种需要依靠外物的兵器。 而到了晚上,许山的表现,更是让两姐妹大跌眼镜。 夜幕一旦降临,他仿佛就脱下了白天那副勤勉的外衣,化身成了一个不知节制的色中饿鬼。 他那间最大的木屋里,每晚都是灯火通明。 女人们的嬉笑声,娇嗔声,还有他那中气十足的笑骂声,混杂在一起,毫不避讳地传出来。 甚至连床铺摇晃的“咯吱”声,都能清晰地透过薄薄的木板墙,传到她们的耳朵里。 夜夜笙歌,荒唐至极。 这一晚,苏沐雪和苏沐琴站在自己屋前的廊下,遥遥望着远处那间依旧亮着灯,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的木屋。 夜风带着寒意,吹动她们的衣角。 苏沐琴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失望。 “姐姐,你看他那副样子。” “白天鼓捣那些没用的铁疙瘩,晚上一头扎进女人堆里。” “这几日,他可曾有过半点修炼的样子?可曾思考过如何应对朝廷的威胁?” 苏沐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 “我们是不是,真的选错人了?” 苏沐雪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同样落在远处的灯火上,眼神复杂。 她承认,许山身上有太多她看不懂的地方。 他的那些发明,他治理村落的手段,他身上那股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 这些都曾让她觉得,他就是她们要找的那个人。 可眼下这副沉迷酒色的模样,又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将时间和心神都耗费在这些事情上,他又哪里还有余力,去图谋那件颠覆天下的大事。 难道他之前说的那些豪言壮语,都只是为了哄骗那个无知郡主,随口说出的狂言吗? 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两姐妹的心头,如同这山间的夜雾,浓重得化不开。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青峰山的热闹,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流民,像汇入大海的溪流,源源不绝。山寨的人数,在短短几天时间,就从数百人,暴增到了三千之众。 如此庞大的人口,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足以压垮地方官府的巨大难题。 可在青峰山,却看不到丝毫的慌乱。 山寨外的空地上,支起了一口又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翻滚着浓稠的肉粥,香气飘出数里。 每个新来的流民,无论老弱妇孺,都能分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食物。 许山从府库里抢来的粮食,堆满了几个新建的仓库,足够这三千人吃上一年有余。 第八十一章 境界提升 而山寨的老人们,在许山的教授下,成了最优秀的猎手。 他们制作的陷阱,布满了周围的山林。 以至于到了后来,附近的山上,就连一只野兔的踪迹都难以寻觅。 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充满了勃勃生机。 只是这份生机,在苏沐雪和苏沐琴眼中,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凡俗尘土气息。 房间内,许山正盘腿坐在床上。 他没有在修炼,只是在查看自己的系统面板。 情缘点那一栏,自从马昭阳来了之后,就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上。 他正琢磨着是该继续强化体魄,还是兑换点别的技能。 就在这时,一股毫无征兆的灼热感,猛地从他的丹田处炸开。 那股热流狂暴无比,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猛兽,瞬间冲向他的四肢百骸。 许山的身体猛地一弓,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窜动,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从床上一跃而起,猛地冲出了房门。 他不能留在这里。 这种动静,绝对会把整个山寨都给惊动。 他的身影快如一道离弦之箭,瞬间越过喧闹的人群,朝着山寨后方那片无人踏足的密林深处冲去。 山寨里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一阵风刮过,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有站在廊下的苏沐雪和苏沐琴,脸色同时一变。 “好快的速度。” 苏沐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苏沐雪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紧紧锁定着许山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许山一路狂奔,体内的灼热感愈发强烈,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 他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很快在山林深处,找到了一个之前打猎时发现的隐蔽山洞。 他一头冲了进去,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上。 剧烈的痛苦,让他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寸血肉,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重组。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汗水很快浸透了身下的土地。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剧痛吞噬意识的时候,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洞口。 月光从她们身后照进来,将她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 是苏沐琴。 她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许山,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莫不是白天那些铁疙瘩玩多了,走火入魔了?” 许山疼得龇牙咧嘴,根本没力气搭理她。 苏沐雪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没有像妹妹那样调侃,而是快步走到许山身边,蹲下身子。 当她看清许山此刻的状态时,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是……要突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凡人想要踏入修行之路,第一步便是引气入体,而后是炼气,之后才是筑基。 许山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纯粹,野蛮,完全是由气血之力凝聚而成。 他竟然想凭借纯粹的肉身气血,直接冲破桎梏,一步踏入筑基期。 这怎么可能。 这种以纯粹气血之力强行破境的方式,她在一部古老的典籍上看到过。 那被称为“武道筑基”,是上古炼体士的路子,早已失传了不知多少万年。 而且这条路,凶险万分,一个不慎,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许山体内的气血之力,此刻已经狂暴到了极点,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他经脉里乱冲乱撞。 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夫君。” 苏沐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切。 “收束心神,不要让气血之力散开。”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纤纤玉指,快如闪电般在许山身上连点数下。 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渡入许山体内,暂时帮他稳住了那即将暴走的气血。 “将所有力量,汇聚于丹田,凝成一点,再让其轰然炸开,冲刷全身。” 苏沐雪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许山的脑海。 许山此刻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听到这番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便按照她说的去做。 他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意志,调动着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艰难地向着丹田汇聚而去。 苏沐琴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姐姐那副紧张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男人,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她难以理解。 一个沉迷于奇技淫巧与女色的家伙,又凭什么能让姐姐如此上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缓慢。 山洞里,只有许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终于,当最后一丝气血之力也被压缩进丹田后,那小小的丹田,仿佛变成了一颗即将爆炸的星辰。 许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 “就是现在。” 苏沐雪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山怒吼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引爆了丹田内那颗能量的种子。 一声无形的巨响,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轰然炸开。 那股积蓄到极致的力量,化作滔天巨浪,以丹田为中心,向着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疯狂冲刷而去。 他体内的骨骼,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仿佛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重塑。 皮肤表面,一层层混杂着血污的黑色杂质,不断地从毛孔中被排出。 整个山洞,都因为这股逸散出来的能量,而微微震动起来,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 苏沐雪和苏沐琴不得不运起真气,才稳住身形,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骇然。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狂暴的能量才渐渐平息。 山洞里,恢复了寂静。 许山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皮肤变得晶莹如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能清晰地听到洞外百米处虫豸的鸣叫,能闻到风中传来的花草清香。 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行金色的字体,在他的系统面板上缓缓浮现。 【恭喜宿主,武道筑基成功。】 第八十二章 娘子,练练手 许山没有去看系统面板上那行金色的小字,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洞口那两道绝美的身影上。 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昏暗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晃眼。 “两位娘子,看了这么久的戏,感觉如何?”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在山洞里回荡。 苏沐琴抱在胸前的双手缓缓放下,她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气质大变的男人,眼神里的玩味与戏谑,被一种凝重所取代。 苏沐雪的反应则更加直接,她那张清冷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异。 武道筑基。 “看来,我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苏沐雪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清冷,但仔细听,还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许山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现在才发现,不晚。” 他一步步朝两人走去,脸上依旧挂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 “既然大家都是修行中人,那也别藏着掖着了。” “说说吧,两位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问题,让山洞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苏沐琴嘴角一撇,那份属于修士的傲慢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怎么,刚踏入筑基门槛,就想摸我们的底了?”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许山,我劝你最好乖一点。” “就算你走了狗屎运,踏入了筑基期,在我们姐妹面前,也跟一只强壮些的蝼蚁没什么分别。” 许山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哦?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 苏沐琴扬起光洁的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我,苏沐琴,筑基七重。” 她顿了顿,又指了指身边的姐姐,语气里的自豪几乎要溢出来。 “至于我姐姐,她更是早已达到了筑基大圆满,距离结丹,也不过一步之遥。” 许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对这些境界没什么概念,但听起来确实很唬人。 “那这个筑基,是不是就代表着力量,速度,各方面都变强了?” 他问出了一个在他看来很基础的问题。 苏沐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当然不是。” 倒是苏沐雪,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修行之道,千千万万,但归根结底,主要分为体修与术修。” “我们姐妹,走的是术修的路子,强在真气运用与术法神通,肉身相对孱弱。” 她的目光落在许山身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而你,是武道筑基,走的是上古炼体士的路子,强在肉身气血,一拳一脚都有莫大威力。” “虽然都是筑基,但侧重完全不同。” 许山听明白了。 一个是法师,一个是战士。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起来。 “不过听你们这意思,就算我成了战士,也还是打不过你们这两个法师呗?” “那是自然。” 苏沐琴毫不客气地说道。 苏沐雪却摇了摇头。 “那也未必。” 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要将许山看透。 “武道筑基,万古罕见,其潜力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我们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看中了你的这份潜力。” 她看着许山,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如果你真能像你说的那样,站着,把这乱世给平了。” “或者,你的实力,能强到让我们姐妹都心服口服。” “到那时,我们自然会真心实意地当你的妻子。” “否则,我们与你之间,永远只是一场交易。” 许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一个清冷如月,一个骄傲如火。 他知道,她们说的是真心话。 想让她们真正臣服,靠的不是花言巧语,也不是什么山盟海誓。 而是绝对的实力。 “强到能打过你们?” 许山轻声重复了一句。 “没错。” 苏沐琴点头。 许山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或许,我现在就能打得过你们。” 苏沐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许山,你是不是被力量冲昏了头脑?你才刚刚筑基一重。” 许山没有理会她的嘲讽。 他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声。 系统。 下一秒,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淡蓝色面板,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了一眼情缘点那一栏。 自从马昭阳来了之后,加上这些天夜夜笙歌的积累,那个数字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足够他挥霍一次了。 许山毫不犹豫,将意念集中在了自己的属性面板上。 强化! 【体魄强化中,消耗情缘点……】 【力量强化中,消耗情缘点……】 【敏捷强化中,消耗情缘点……】 【感知强化中,消耗情缘点……】 他要做什么战士。 他全都要。 他要做一个没有短板的全能六边形战士。 就在许山做出选择的瞬间,一股比刚才突破时还要磅礴浩瀚的能量,凭空出现在他的体内。 这股能量不再狂暴,而是温顺无比,精准地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强化着他的每一寸筋骨,每一丝血肉。 他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一股远超筑基一重的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然后,攀升。 再攀升。 苏沐琴脸上的嘲讽笑容,瞬间凝固。 苏沐雪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们清晰地感觉到,许山身上的气息,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疯狂暴涨。 筑基二重。 筑基三重。 筑基四重。 直到那股气息,稳稳地停留在筑基五重的巅峰,才缓缓平息下来。 苏沐琴张大了嘴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只剩下呆滞与茫然。 苏沐雪的身体,也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就将修为从筑基一重,硬生生提到五重。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 是完全超出她们认知范畴的怪物。 许山感受着体内那股比之前强大了数倍不止的力量,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已经彻底石化的姐妹二人,重新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玩味笑容。 他轻轻地,掰了掰手指。 “来。” “两位娘子,陪我练练手。” 第八十三章 我够强了吗 山洞里的空气,仿佛在许山那句话落下的瞬间被抽空。 苏沐琴脸上的呆滞与茫然,迅速被一种极度的荒谬感所取代。 她看着许山,就像在看一个刚刚学会走路,就叫嚣着要掀翻山岳的疯子。 而苏沐雪,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暴正在凝聚。 她无法理解。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从筑基一重到五重,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修行常识的范畴,更像是神话传说里的故事。 苏沐琴最先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 “好。” “我来试试。”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里的轻蔑重新浮现,只是那轻蔑之下,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 “你放心,我会让着你的。” 她的话音未落,素手轻轻一扬。 一道淡青色的风刃,凭空在她掌心凝聚,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空气,直奔许山的面门而去。 这是最基础的术法,风刃术。 她甚至没有动用超过一成的真气,在她看来,这足以让这个刚刚踏入修行门槛的男人手忙脚乱。 然而,许山没躲。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道飞速袭来的风刃,随意地一抓。 一声清脆的轻响。 那道足以切开铁石的风刃,就像一个脆弱的肥皂泡,在他的掌心应声碎裂,化作一缕散乱的气流。 苏沐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苏沐雪瞳孔猛地一缩。 徒手捏碎了风刃。 这是纯粹的肉身力量。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许山动了。 他的脚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瞬间跨越了数丈的距离。 太快了。 苏沐琴的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一股狂暴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属于许山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在她眼前急速放大。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同时双手飞快结印,试图拉开距离。 可许山的速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判。 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经轻飘飘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只手掌并没有用力,却仿佛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将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真气运转,都瞬间锁死。 她能感觉到,只要对方愿意,那只手掌上蕴含的恐怖力量,可以在一瞬间捏碎她的肩胛骨。 苏沐雪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幕,心神剧震。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自己的妹妹,筑基七重的修士,在这个男人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没能走过。 许山松开了手,后退两步,脸上的笑容不变。 “看来,你让得有点多了。” 他环顾了一下山洞,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脸色凝重的苏沐雪。 “要不,你们一起上?”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 “刚才,我大概只用了四成力。” 四成力。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沐琴的心上,让她那张骄傲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 羞辱。 这是前所未有的羞辱。 “姐姐。” 苏沐琴咬着牙,看向苏沐雪。 苏沐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步,与苏沐琴并肩而立。 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她要亲手试一试,这个男人的深浅。 她要用筑基大圆满的实力,去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让他明白境界之间的差距,不是靠一些旁门左道就能弥补的。 “小心。” 苏沐雪低声提醒了一句。 下一刻,姐妹二人同时动了。 苏沐琴双手结印,数十道更加凝实的风刃瞬间成型,如同一片密集的刀网,从四面八方封锁了许山所有的退路。 而苏沐雪,只是伸出了一根晶莹如玉的手指,对着许山遥遥一点。 “缚。” 一个冰冷的音节,从她口中吐出。 许山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他禁锢在原地。 姐妹二人的配合,堪称完美。 一个主攻,一个主控。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击,许山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昂扬的战意。 他的双腿微微弯曲,身体下沉。 下一秒,他脚下的地面轰然炸开一个浅坑。 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不退反进,迎着那片密集的风刃刀网,正面冲了过去。 “铛铛铛铛。” 一连串金铁交鸣般的密集声响,在山洞里疯狂炸开。 那些足以斩断精钢的风刃,砍在他的身上,竟然只溅起一串串细碎的火花,连他的皮肤都无法划破。 苏沐雪和苏沐琴的脸上,同时浮现出骇然之色。 这是何等恐怖的肉身。 就在她们失神的瞬间,许山已经冲破了风刃的封锁,那股无形的束缚之力,在他的蛮横冲撞下,寸寸碎裂。 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苏沐琴的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再留手。 简简单单的一拳。 没有术法,没有真气,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与速度。 空气被瞬间打爆,发出一声沉闷的音爆。 苏沐琴只觉得一股死亡的危机将她笼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一道冰墙,凭空出现在她身前。 是苏沐雪出手了。 许山的拳头,重重砸在冰墙之上。 那面厚达半尺,坚硬无比的冰墙,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就轰然炸成漫天冰屑。 拳势不止,余威直接将冰墙后的苏沐琴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许山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体一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向了另一边的苏沐雪。 他的眼中,战意燃烧。 苏沐雪脸色冰寒,双手在身前飞快舞动,一道道术法光华在她指尖绽放。 冰锥,火球,土刺。 各种各样的术法,不要钱似的向着许山倾泻而去。 然而,许山的身影在狭小的山洞里,化作了一道道无法捕捉的鬼魅。 他总能以最小的代价,避开那些致命的攻击,然后不断拉近与苏沐雪之间的距离。 苏沐雪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术法,在绝对的速度与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当许山再一次突破她的法术封锁,出现在她面前时。 她知道,自己败了,她们从小就开始修炼,没想到有一天会败给比自己境界低的。 许山伸出手,没有攻击,只是轻轻地,捏住了她那光洁如玉的下巴。 他看着眼前这张清冷绝美的脸庞,看着那双终于被震撼与挫败填满的眼眸,缓缓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娘子。” “现在,我够强了吗?” 第八十四章 山大王的道理 许山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捏着苏沐雪下巴的手,温热而有力,与她肌肤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沐雪没有挣扎。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经清冷如万年冰潭的眼眸里,冰层已经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汹涌的波澜。 震撼,不解,挫败,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在其中交织翻滚。 山洞的另一头,苏沐琴靠着湿冷的岩壁,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她胸口的气血依旧在翻腾,喉咙里带着一丝腥甜。 但这些身体上的不适,远不及她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她看着那个站在姐姐面前,身姿挺拔,气势迫人的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骄傲被碾碎的羞辱感,与亲眼目睹了绝对力量后产生的敬畏感,在她心中疯狂撕扯。 许山松开了手。 他后退一步,脸上那玩味的笑容重新浮现,仿佛刚才那场摧枯拉朽的战斗,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看来,你们姐妹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苏沐雪下意识地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一股陌生的热意,顺着她的指尖,悄然传遍全身。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恢复了几分清冷。 “既然你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实力。”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许山。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小小的青峰山。” “外面的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腐朽不堪,以你现在的力量,完全可以登高一呼,直接打上京城,取而代之。” 许山闻言,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两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们以为,这个大夏皇朝,只是烂到了根子里吗。”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森然的寒意。 “不,它不是烂了。” “它是活的。” “它是一个巨大的怪物,正趴在这片大地上,贪婪地吸食着每一个子民的血肉与魂魄。” 苏沐雪和苏沐琴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许山继续说道。 “你们以为朝廷的苛捐杂税,遍地的贪官污吏,只是因为皇帝昏庸,朝政腐败吗。” “你们以为边境的蛮人屡屡叩关,战火连年不休,只是因为将帅无能,国力衰弱吗。” “错了。” “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姐妹二人的心头。 “怨气,恨意,痛苦,绝望。” “还有战场上无数士卒死亡时散逸的精气与气血。” “这些,全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有他背后那些人的修炼资粮。” “这个王朝,就是一座以亿万生民为柴薪的巨大熔炉。” 许山说完,静静地看着她们,等待着她们的反应。 他以为会看到震惊与骇然。 然而,苏沐雪的脸上,却只有一片了然。 苏沐琴更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些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深切的厌恶与鄙夷。 “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就连那些所谓的蛮人,也不过是皇室圈养的牲口。” “每隔一段时间,就驱赶他们南下,制造杀戮与恐慌,为的就是更高效地收割那些力量。” “大夏皇朝不是打不赢,而是根本不想打赢。” 这番话,倒是让许山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竟然对这个王朝最深层的黑暗,了解得如此清楚。 “既然你们知道。” 许山来了兴趣。 “那你们更应该明白,我现在直接扯旗造反,打上京城,会是什么下场。” 苏沐雪蹙眉,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 许山没有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没错,我现在就招兵,或许能一路杀到皇宫,宰了那个狗皇帝。” “然后呢。” “然后我就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魔头,一个弑君的叛贼。” “天下的世家,宗门,还有那些被朝廷洗脑了百年的愚民,都会视我为生死大敌,群起而攻之。” “更何况,那个靠吸食万民才修炼有成的皇室,他们真正的底蕴,你们以为会有多弱?” “我一个人,能杀一百个,一千个,难道还能杀光全天下的人吗?” 他的话,让苏沐雪陷入了沉默。 她承认,许山说的是事实。 个人的武力在整个天下的惯性面前,确实显得有些渺小。 “所以,不能直接打。” 许山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 “想推翻一张桌子,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去掀。” “而是先在旁边,摆上一张更大,更好,更结实的桌子。” “让所有人都看到新桌子的好,让他们自己主动抛弃那张又破又烂的旧桌子。” 苏沐雪和苏沐琴对视一眼,她们的眼眸里,都露出了困惑与好奇。 她们能听懂许山话里的意思,却不明白具体要怎么做。 “你的意思是?” 苏沐雪忍不住问道。 “很简单。” 许山伸出一根手指。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什么逃犯,也不是什么反贼。” “我就是这青峰山的山大王。”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而张扬。 “我的地盘,我做主。” “凡是来到我青峰山的,无论是流民还是逃犯,我许山都保他一个安稳,给他一口饱饭,让他活得像个人。” “我不去招惹朝廷,我甚至可以名义上接受朝廷的招安,当一个逍遥自在的土皇帝。” “我只要把青峰山,打造成一个所有人都向往的世外桃源。” “当外面的世界越是地狱,我这里就越是天堂。” “到那个时候,你觉得,天下的百姓,会用脚选择哪里?” “当朝廷发现,它治下的子民都快跑光了,再也吸不到血肉,收不到怨气的时候,你觉得,它会怎么做?” 许山看着已经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住的姐妹二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它会来打我。” “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我这个反贼去造反了。” “而是它这个吃人的朝廷,要来摧毁天下人唯一的希望之地。” “到那时,我再振臂一呼,你说,天下人,是帮我,还是帮它?” 苏沐雪和苏沐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们的脑海里,仿佛有一扇全新的大门被轰然推开。 她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力量,还可以这样用。 原来战争,还可以这样打。 第八十五章 我不是救世主 许山的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姐妹二人的心中激起了千层巨浪。 这番言论,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对争霸天下的理解。 它不是简单的攻城略地,不是单纯的王侯将相,而是一种从根本上瓦解旧有秩序的阳谋。 苏沐雪看着许山,眼眸里那份残存的震撼,正在缓缓转变为一种深沉的思索。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力量,还可以这样用。 原来战争,还可以这样打。 许山看着她们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更浓。 “我不要一群只会听从号令,盲目冲锋的傀儡。” “我要的,是让这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自己从心底里生出反抗的念头。” “我要他们自己,把那根被朝廷打断了百年的脊梁,一寸一寸,重新接回来。” “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个选择,一个榜样,一个可以让他们看到希望的地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当他们自己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谁也无法再让他们跪下去。”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理想的光辉。 然而,苏沐琴却从这光辉之下,嗅到了一丝刺鼻的血腥味。 她从岩壁上站直了身体,胸口的翻腾感已经被她强行压下,那张俏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说得真好听。” “让百姓自己找回脊梁?” 苏沐琴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许山。 “你现在把青峰山打造成世外桃源,周围那些县城的百姓,日子过得水深火热,自然会想尽办法往你这里跑。” “人跑光了,那些地方官收不上税,交不了差,怎么办?” “朝廷的兵马,很快就会开过来。” “你所谓的把青峰山打造成天堂,前提是让周围的世界,变成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 她一步步向许山走近,声音也越来越冷。 “那些朝廷的官兵,无论是知晓内情的,还是不知晓的,为了逼回流民,为了维持统治,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欺压剩下的百姓,会用更残忍的手段去掠夺,去杀戮。” “到时候,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百姓在绝望之下,的确会生出反意,会彻底倒向你这边。” 苏沐琴站定在许山面前,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 “但这根脊梁,是用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和尸骨浇筑起来的。” “许山,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山洞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苏沐雪也看向许山,她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妹妹说得这么直白。 这个计划,太狠。 对敌人狠,对自己狠,对天下的百姓,更狠。 面对苏沐琴的质问,许山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他没有反驳。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姐妹二人的心头。 “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那个吃人的怪物,就要用最快,最彻底的办法。” “长痛不如短痛。” “用一场剧痛,换来长久的安宁,这笔账,划算。” “至于那些因此而死的人。” 许山顿了顿,移开目光,看向幽深的洞外。 “我只能保证,当他们选择站到我这边之后,我会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至于那些还在犹豫,还在苟且,还在对那个腐朽王朝抱有幻想的人,我救不了,也不想救。” “我不是救世主。” “我只是个想站着办成事儿的山大王。” 他的话里,没有丝毫的怜悯与温情,只有一种冷酷到极点的现实。 苏沐琴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词语。 因为她知道,许山说的是对的。 以她们修士的眼光来看,凡人的生死,本就如草芥。 只是许山这种将凡人的性命当做棋子,去撬动整个天下棋局的冷酷算计,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苏沐雪看着许山的侧脸,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她欣赏的,正是他这份不择手段的决绝。 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永远办不成那件颠覆天下的大事。 这个男人,有枭雄的狠辣,有智者的谋略,更有远超常人的力量。 或许,他真的就是那个人。 她心中的念头无比通达,目光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还有一个问题。” 苏沐雪开口,打破了山洞里的沉寂。 许山转过头,看向她。 “你的实力,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得如此之快?”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计划再好,谋略再深,也需要绝对的实力来作为支撑。 许山这种完全违背修行常理的晋升速度,才是她们心中最大的谜团。 苏沐琴也立刻竖起了耳朵,这个问题,同样是她最想知道的。 许山看着眼前这对好奇的姐妹,脸上又重新浮现出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 “想知道?” 苏沐雪和苏沐琴同时点了点头。 许山嘿嘿一笑,目光在两人那绝美的脸庞和玲珑有致的身段上,毫不避讳地扫了一圈。 他朝她们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们靠近一点。 苏沐雪蹙了蹙眉,但还是依言上前一步。 苏沐琴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跟着凑了过去。 许山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神秘地说道。 “其实很简单。” “只要两位娘子,以后多跟我亲热亲热。” “我的实力,自然就会提升得越来越快。” 山洞里,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两张绝美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两抹动人的红霞。 “流氓!” 苏沐琴又羞又怒,想也不想便一脚踹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 这算哪门子山大王 许山那一脚终究是没有躲。 苏沐琴含羞带怒的力道,对于他如今的肉身来说,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顺势后退几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欠揍的笑容。 山洞里的气氛,因为这句玩笑和这一脚,从剑拔弩张的对峙,变得有些古怪。 苏沐雪拉住了还想上前的妹妹,那张清冷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她深深地看了许山一眼,那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洞外走去。 苏沐琴狠狠地瞪了许山一眼,也跟着姐姐走了出去。 许山摸了摸鼻子,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这个见证了他脱胎换骨的山洞。 回到山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整个青峰山寨,却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没有鸡鸣犬吠,有的只是锤子敲击木头的声音,是众人齐心协力抬起重物时的号子声。 数百名刚刚逃离地狱,在这里找到新生的人们,正用他们最质朴的热情,建设着自己的家园。 许山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身上的污秽早已在回来的路上用真气震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 他卷起袖子,很自然地走入忙碌的人群。 “老王头,你那腰行不行啊,这根梁木我来。” 他从一个气喘吁吁的老汉肩上,轻松接过了那根需要两三个壮汉才能抬起的房梁,一个人扛在肩上,稳稳地走向一处正在搭建的木屋地基。 “哎哟,山主您怎么干起这个了。” 老王头吓了一跳,赶紧想去接回来。 “什么山主不山主的,我就是许山。” 许山把房梁稳稳放下,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这寨子是大家的,房子也是大家的,我多出份力不是应该的吗。” 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再说了,我力气大,不用白不用。” 周围的汉子们看到这一幕,都善意地笑了起来,气氛更加热烈。 许山没有丝毫的架子,他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兄弟,跟这些人一起刨地,一起和泥,一起搭建房屋的框架。 休息的间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一个粗瓷大碗,咕咚咕咚灌下半碗凉水。 他跟旁边几个同样汗流浃背的汉子们凑在一起,开始说些荤素不忌的笑话。 “我跟你们说,前两天山下村里那个张屠夫,他老婆嫌他晚上睡觉打呼噜,一脚把他踹下床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张屠夫爬起来,对着他老婆就说,你踹我干嘛,我这呼噜声,是在给你守夜呢。” 几个汉子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这个张屠夫,真是个人才。” “山主,你这故事从哪听来的,太逗了。” 许山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种感觉。 鲜活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感觉。 不远处,一棵大树的阴影下,苏沐雪和苏沐琴静静地站着。 她们就像两个与这片火热工地格格不入的画外人,清丽绝尘,不染一丝烟火气。 苏沐琴看着那个满身泥土,和一群粗鄙汉子勾肩搭背,笑得毫无形象的男人,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 “姐姐,你看他那个样子。”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鄙夷。 “哪里有半点一寨之主,一个筑基五重修士该有的样子。” “油嘴滑舌,行为粗鄙,简直就像个市井无赖。” 昨夜在山洞里那个霸道,强大,甚至有些可怖的男人形象,与眼前这个混在人群里的泥腿子,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让她感到一阵荒谬。 苏沐雪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许山的身影。 她看着他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与算计后的松弛。 “不。” 苏沐雪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感慨。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他。” 苏沐琴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姐姐。 苏沐雪的视线,从热火朝天的工地,投向了更远处的连绵群山,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他想要的,或许本就是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邻里笑骂,与家人相伴的普通日子。” “若不是这个朝廷已经烂到了根子里,若不是这个世道逼得人活不下去。” “他这样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走上这条路。”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许山身上,那清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他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也不是为了享受权力。” “他只是想把他认为对的东西,重新建立起来,想让他想保护的人,能像现在这样,活得像个人。” “一个被逼上梁山的无赖,总好过一个坐在龙椅上吃人的魔鬼。” 苏沐琴怔住了。 她看着自己的姐姐,又看了看远处的许山,似乎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从不远处的木屋里走了出来,径直朝着许山的方向走去。 是苏婉,苏晴,还有柳家姐妹。 苏婉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壶水和几个干净的碗。 苏晴跟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几块干净的毛巾。 柳红和柳晓月两个小姑娘,则一人捧着一个装满了野菜团子的竹篮。 她们的出现,像一股清泉,注入了这片阳刚气十足的工地。 “夫君,歇一歇吧。” 苏婉的声音温柔似水,她走到许山身边,将木盘放下。 许山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起来。 他接过苏晴递来的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汗水混合着泥土,变成了一道道滑稽的印子。 “你们怎么过来了,这里又脏又乱的。” 苏晴白了他一眼,抢过毛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脸擦干净。 “我们再不过来,你是不是打算把家都搬到这工地上来住。” 她的语气带着嗔怪,但眼里的心疼却藏不住。 柳红将竹篮递了过去,小声说道。 “许山哥,这是刚蒸好的,你和大家分着吃吧。” 许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还是你想的周到。” 他又看向一旁抱着篮子,睁着一双好奇大眼睛看着工地的柳晓月。 “晓月,交代你认的字,都记住了吗。” 柳晓月立刻挺起小胸膛,大声回答。 “记住了,姐姐都考过我了。” “那就好。” 许山眼中满是关切,言语间也尽是暖意。 “这里危险,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快回去,别待太久,小心磕着碰着。” 他接过一个野菜团子,却没有自己吃,而是先分给了旁边几个汉子。 那些汉子们有些拘谨地接过,连声道谢。 这一幕,和谐而温暖。 树荫下,苏沐琴看着那个被几个女人环绕的男人,又看了看那几个虽然姿色远不如她们姐妹,但眉眼间都充满了幸福与安宁的女人,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她无法理解,一个有着如此野心与手段的男人,为什么会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 苏沐雪则静静地看着,看着许山耐心交代着苏婉她们注意事项,看着他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关切。 她忽然明白了。 第八十七章 天子一怒 许山之前说的那个计划,那个要打造一张新桌子的宏大蓝图。 其根基,或许并不是什么高深的谋略,也不是什么绝对的力量。 而是眼前这最朴实,最简单的守护。 他要守护的,就是这份家的温暖,这份活着的踏实。 为了这个,他可以化身修罗,掀翻整个世界。 当青峰山的第一缕炊烟袅袅升起时,千里之外的皇城,正笼罩在一片肃杀的阴云之下。 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内,百官垂首,噤若寒蝉。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醇厚气息,却压不住那份从御座之上弥散开来的,几乎要将人冻结的冰冷怒意。 一名从红州星夜兼程赶回来的官员,正以头抢地,跪伏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刚刚奏报了红州治下一个县城,几乎十室九空的惨状。 流民啸聚山林,占山为王,公然违抗朝廷法度,引得附近州县的愚民纷纷投奔。 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整个大夏皇朝的脸上。 御座之上,身着龙袍的天子,面沉如水。 那双曾经看遍天下风云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被冒犯的威严与滔天的怒火。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起。 天子手中那只温润的白玉酒杯,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玉屑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好。”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真是朕的好子民。” “真是朕的好江山。” 他缓缓站起身,龙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仿佛活了过来,正张牙舞爪,欲择人而噬。 “剿匪。” 两个字,从天子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的味道。 殿下百官的身体,齐齐一颤。 “臣,请战。” 话音未落,一名身材魁梧,身披铠甲的武将,立刻排众而出,声如洪钟。 “区区一群流民草寇,臣只需三千兵马,一月之内,必将那匪首许山的人头,献于陛下驾前。” “李将军此言差矣。” 另一名更加高大的武将也跟着出列,脸上带着争功的急切。 “此等小事,何须劳动将军大驾,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半月之内,必定踏平青峰山,将所有反贼挫骨扬灰。” “臣愿往。” “臣也愿往。” 一时间,平日里在朝堂上惜字如金的武将们,此刻却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争先恐后,慷慨激昂。 他们一个个唾沫横飞,仿佛那青峰山上的不是什么悍匪,而是一盘摆在面前,唾手可得的泼天功劳。 人群之中,唯有一人,静静地站着。 马王爷的儿子马昭南,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不久前才收到的,他父亲发自边疆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蛮人叩关,边军死伤惨重,粮草告急。 这些所谓的将领们,不想着怎么支援边疆。 却在听说要剿灭自己治下的百姓时,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奋不顾身。 小王爷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充满了悲凉与无奈的弧度。 打自家人,他们上赶着去。 打外敌,他们一个个却缩得像孙子。 御座上的皇帝,目光扫过下方争执不休的众将,最终落在了沉默的小王爷身上。 他眼中的怒意稍减,声音也缓和了几分。 “昭南啊,此次红州之事,虽有地方官吏失察之过,但你提前警示,亦有功劳,当赏。” 一份赏赐的圣旨,很快便由太监宣读。 马昭南沉默地跪下谢恩,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皇帝的目光越过他,在下方那些跃跃欲试的武将中,停留在一个年轻将领的身上。 那将领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容俊朗,眼神锐利,站在那里如同一杆标枪,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司徒奋仁。” 年轻的将领立刻出列,单膝跪地。 “臣在。” “朕命你为征南将军,领兵三万,即刻开赴红州,剿灭青峰山匪患。” 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 “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臣,领旨。” 司徒奋仁的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的迟疑。 司徒奋仁。 京城将门司徒家这一代最出色的虎子。 年少成名,用兵狠辣果决,从无败绩。 皇帝,这是动了真怒,派出了真正的杀手。 马昭南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那个叫许山的妹夫,能不能扛得住。 退朝之后,马昭南没有在宫中多做停留,径直回到了自己的王府。 褪去那一身象征着荣耀与束缚的王袍,他只穿着一身素色常服,独自一人站在书房的窗前,眺望着南方的天空。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福伯。” 一名头发花白,身形微微佝偻的老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小王爷。” “备一份厚礼,派个信得过的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去红州各县。” 赵王爷没有回头,声音幽幽。 “告诉那些地方官,朝廷大军将至,剿匪期间,刀兵无眼。” “让他们,提前疏散城中百姓,能走多远,走多远。” 老管家福伯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小王爷,您这不是……” 他想说,您这不是在帮那些反贼吗。 但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他只是换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 “小王爷,那些地方官,一个个贪生怕死,唯利是图。您这封信送过去,他们非但不会疏散百姓,恐怕自己会第一个卷了钱财跑路,到时候只会让城中更加混乱。” “这样做,恐怕效果甚微。” “我知道。” 赵王爷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他当然知道那些官员的德性。 他这封信,不是写给许山的,更不是为了指点他该怎么做。 他只是想在这一场注定要血流成河的屠杀到来之前,为那些无辜的百姓,争一线生机。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第八十八章 他们不配为官 三日后,红州城。 往日里喧嚣繁华的城池,此刻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城门紧闭,高大的城墙之上,往日代表着朝廷威严的旗帜被尽数撤下,取而代之的,是绣着狰狞猛虎的“司徒”将旗。 三万大军的入驻,没有给这座州府带来丝毫的安全感,反而像一柄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刃,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犬吠声都消失了。 只有一队队身披玄甲,手持长戈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空旷的街道上往复巡视。他们甲胄的摩擦声,与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的回响,是这座城市唯一的声音。 城中心最开阔的广场上,红州府所有在册的官员,从知州到主簿,从县令到典吏,无论品级高低,此刻都像牲畜一样,被士兵们粗暴地押跪在地。 他们身上的官服还算整洁,但此刻却沾满了尘土,头上的乌纱帽歪歪斜斜,一张张养尊处优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茫然。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这位新来的征南将军,在进城的第一刻,便下令封锁全城,然后将他们所有人,都抓到了这里。 广场的正前方,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 高台之上,一名年轻的将领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 他便是司徒奋仁。 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下方那些跪伏在尘埃里的官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面容俊朗,眼神却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漠然地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惶恐的脸,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猪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压抑的沉默,让广场上的气氛愈发凝重,空气中的寒意,几乎要将人的骨髓冻结。 终于,司徒奋仁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 下方跪着的官员们,身体齐齐一颤,眼中露出一丝希冀。 他们以为,这位将军总要开口训示,总要给他们一个解释,或者一个辩解的机会。 然而,司徒奋仁只是吐出了一个字。 “斩。” 那声音很轻,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却像一道来自九幽的敕令。 他身后的副将微微一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他对上司徒奋仁那冰冷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躬身领命,然后对着台下的行刑队,猛地挥下了手臂。 雪亮的刀光,在阳光下连成一片。 沉闷的入肉声,伴随着温热的血液喷溅声,在广场上,谱写出一曲血腥的乐章。 一颗颗曾经高高在上的头颅,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错愕与不信。 几十名官员,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身首异处。 浓郁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司徒奋仁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些尸体一眼,只是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擦了擦自己那根本没有沾染到任何污渍的手指。 “一群酒囊饭袋。”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些官员,根本不配为官。” 副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将军,这些官员虽然无能,但总归是本地的地头蛇。” “如今他们都死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寻那些山贼的踪迹?” 司徒奋仁闻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蠢货。 “这么大一个州,这么多的百姓。” 他抬起手,指向了广场之外,那一片片沉默的屋檐。 “总有人知道的。” 他收回目光,声音变得冷酷。 “传我军令。” “挨家挨户的搜,挨家挨户的问。” “凡有知情不报者,同罪。” “三日之内,我要知道青峰山上,一共有多少只老鼠,它们的老巢又在哪里。” 副将心头一凛,立刻大声应诺。 “是。” 军令如山。 顷刻之间,三万大军化作无数支铁血的触手,粗暴地撕开了红州城那层脆弱的伪装,伸向了城内每一个瑟瑟发抖的角落。 一户普通的民居里。 木门被一脚粗暴地踹开,碎片四溅。 五六名满身煞气的士兵,提着刀闯了进来。 屋子里,一家三口正围着一张小桌,桌上只有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个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男人,吓得手一抖,整个身体都瘫软在了地上。 他的妻子和十几岁的女儿,更是发出了惊恐的尖叫,紧紧地抱在一起,脸色惨白如纸。 士兵们没有说任何话。 他们像是闯进鸡窝的黄鼠狼,开始在狭小的屋子里肆意翻找。 箱子被踹翻,衣物被扔得到处都是。 灶台边那个小小的米缸,被一个士兵一脚踢碎,里面仅剩的一点点糙米,混着陶土的碎片,洒了一地。 男人连滚带爬地跪到为首的士兵脚下,不住地磕头。 “军爷,军爷饶命啊。” 他的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印。 “家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求军爷高抬贵手。” 那名士兵嫌恶地一脚将他踹开。 另一个士兵在床底下,翻出了一个藏着几枚铜钱的小布袋。 他掂了掂,不屑地啐了一口。 “就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男人看着那布袋,心疼得像是被剜了一块肉,但嘴上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指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麻袋,声音颤抖地说道。 “军爷,那里,那里还有一些存粮,是小人一家过冬的口粮,全都孝敬给各位军爷。” 一名士兵走过去,用刀尖划开麻袋。 里面是一些干瘪的地瓜干。 士兵们脸上的不耐烦,变得更加明显。 为首的那个士兵,一屁股坐在了屋里唯一还算完好的凳子上,将脚上的脏靴子脱了下来,露出一双散发着恶臭的脚。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抱着母亲,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女身上。 少女虽然面黄肌瘦,但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清秀的模样。 士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对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脚。 “过来。” 男人的身体僵住了。 士兵的声音变得冰冷。 “让你婆娘,给你爷爷我捶捶腿。” 他顿了顿,又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还有你。” “去打盆水来,给老子洗洗脚。” 第八十九章 山匪藏在何处 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士兵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戏谑而残忍的笑容。 他看到了妻子眼中那无尽的绝望与哀求。 他也看到了自己那年仅十四岁的女儿,那张惨白的小脸上,布满了惊恐的泪水。 尖叫声被粗暴地捂住。 反抗的力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木桌被掀翻,那碗稀粥洒了一地,映照出男人那张扭曲而痛苦的脸。 隔壁的屋子,传来了女人压抑的哭泣与男人的闷哼。 更远处的巷子里,是孩童凄厉的哭喊。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成为了红州城新的背景音。 罪恶在光天化日之下上演,无人能管,也无人敢管。 这场针对平民的劫掠与暴行,持续了整整一天。 当太阳开始西斜,给这座死城镀上一层血色的余晖时,新的命令下达了。 一队队士兵再次破门而入。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财物与女人。 他们将屋子里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无论男女,无论是否还能走动,都从家里粗暴地拖了出来。 有老人颤颤巍巍地质问。 “我们犯了什么法。” 回答他的,是冰冷的刀柄,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让他佝偻的身体瞬间跪倒在地。 有老妇人哭喊着,不愿离开自己的家。 士兵们失去了耐心,两人架起她,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拖行。 城西的广场上,就是昨天处决所有官员的地方。 血迹还未完全干涸,在空气中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数百名老人被驱赶到这里,他们挤在一起,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高台之上,司徒奋仁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依旧穿着那身一尘不染的银白铠甲,仿佛世间所有的污秽都无法沾染他分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那些孱弱的身影,眼神没有丝毫的温度。 “本将军再问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青峰山,在哪里。” “山匪许山,藏在何处。” 他微微停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逻辑。 “你们是红州人,这里距离青峰山最近。” “你们的儿孙,有不少都逃去了山上,成了反贼。” “你们之中,必然有人与南蛮的探子有所勾结,也必然有人知道许山的巢穴所在。” 台下一片死寂。 老人们或低着头,或用浑浊却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台上的那个人。 没有人开口。 他们的沉默,是最后也是最坚决的抵抗。 司徒奋仁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恼怒的神色。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很好。”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副将下达了命令。 “既然他们不肯说,那便说明他们都是反贼的同党。” “既然是同党,留着也是祸害。” “全都杀了。” 副将的身体微微一颤,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是。” 冰冷的命令,化作了雪亮的刀光。 没有惨叫,没有求饶。 只有刀锋入肉的闷响,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鲜血再次浸染了这片广场,将昨日的暗红,覆盖上了一层新鲜的猩红。 司徒奋仁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南方青峰山的方向。 “传令下去。” “以红州城为中心,向南推进。” “所有村镇,一体照此办理。” “本将军不信,掘地三尺,还找不到一群老鼠的窝。” …… 青峰山。 山寨里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新的木屋已经建起了十几座,人们脸上的笑容,也比前几日多了几分真实。 这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充满了希望与生机。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山下跑了上来。 正在指挥众人搭建屋顶的许山,听到动静,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他看着里正陈大牛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 “出什么事了。” 陈大牛看到许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压抑的情绪瞬间决堤。 “山子,没了,全都没了。” 他的哭声凄厉,让周围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紧。 许山将他扶到座位上,声音沉稳。 “慢慢说,别急。” 陈大牛语无伦次地,将过去两天发生在红州城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从司徒奋仁入城,到斩杀百官。 从士兵入户劫掠,到糟蹋妇女。 最后,他说到了广场上的那场屠杀。 “……血,全是血啊。” “城西的广场,几百个老人,就那么跪在地上,一句话没说,全被砍了头。” “将军说,他们是反贼的同党,还说……还说要一路杀过来,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杀。” 陈大牛的声音,因为悲伤而变得嘶哑。 周围原本嘈杂的人群,此刻已经变得鸦雀无声。 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骇然,是难以置信。 然后,这些情绪,缓缓转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一个汉子将手中的斧头,狠狠地劈进了身旁的木桩里,双目赤红。 “畜生,这帮朝廷的鹰犬,简直是畜生。”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老人动手。” “我……我跟他们拼了。” 所有人的胸中,都像是堵着一团燃烧的烈火,让他们喘不过气。 他们咬着牙,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在这片滔天的怒火之中,只有许山,异常的平静。 他听完了里正的叙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沉默了片刻,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问题。 “有人反抗吗。” 陈大牛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 “有,怎么没有。” “反抗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差不多有三成的人都反抗了,可……可他们都死了,全都被杀了。” 许山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三成。 这个数字,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到极点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 “反抗有什么用。”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猛地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双眼通红地指着许山。 “许山。”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这个名字。 “我爹娘就在城里,他们现在是死是活。” “你当初把我们带上山,说要给我们一个安稳日子。” “现在呢。” “朝廷的刀,已经砍到我们爹娘的脖子上了。”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建房子,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血泪的控诉。 “我们有这么多人,有你缴获的那些兵器,我们为什么不去跟他们拼了。” “你是不是怕了那个狗屁将军。” “你是不是就想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们的亲人,一个个全都杀光。” 第九十章 人比想象的要多 那个年轻人的嘶吼,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烫在山寨寂静的空气里。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敲击木头的锤声,人们的交谈声,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仿佛被这血泪的控诉扼住了喉咙。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许山身上。 有疑惑,有愤怒,有悲痛,更有被那年轻人点燃的,一丝无法抑制的质问。 许山没有看那个双目赤红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被愤怒与悲伤扭曲的脸,扫过他们手中紧握的斧头,锄头,还有那些尚未完工的木屋框架。 他异常的平静,与周围滔天的怒火格格不入。 “去跟他们拼了?” 许山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他看着那个质问他的年轻人,反问了一句。 “用什么去拼?” 年轻人被问得一愣。 “我们有你缴获的兵器,我们有这么多人。” “兵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许山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我问你,在今天之前,你们之中,有几个人摸过刀,上过阵?” “有几个人知道,三万人的正规军,排成军阵冲锋陷阵,是什么样子?” “你们只知道他们杀了人,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杀的人。” 他的话语,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那被怒火烧得滚烫的头顶上。 “拿着你们手里的锄头和斧子冲下去吗?” “然后呢?” “被他们训练有素的长枪捅穿胸膛,被他们整齐划一的刀阵砍下脑袋?” “让你们的女人和孩子,在山上看着你们去送死?” 许山一步步走向那个年轻人,每说一句,都像一块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我不能让你们去白白送死。” “那不是救人,那是蠢。” 年轻人的身体在颤抖,他想反驳,却发现许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无法反驳的现实。 是啊,就凭他们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怎么去跟朝廷的三万大军斗。 人群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和无力所取代。 许山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知道,火候到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谁说我们不去了?” 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之前不去,是因为时机未到,是准备不足。” 许山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与众人相同的怒火,但那火焰,却被一种钢铁般的意志牢牢束缚着,没有丝毫的混乱,只有冰冷的杀意。 “但现在,他们把刀架在了我们家人的脖子上。” “他们把屠刀,对准了手无寸铁的老人。” “那我们就去。” “不止要去救人。” 许山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我们还要去告诉他们,杀我们的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现在,就去。”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山寨里死一般的沉寂,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杀!” 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声。 “跟他们拼了!” “杀光这帮畜生!” 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汇聚成一股冲天的声浪。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他们不再迷茫,不再绝望,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最原始,最纯粹的杀意。 “山主,下令吧。” “我们都听你的。” 许山抬起手,往下虚压。 喧嚣的声浪,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狂热而信赖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主心骨。 “所有青壮年,立刻集合。” 许山开始下达命令。 “是。” 人群中,数百名汉子立刻应声而出,他们扔掉了手中的工具,动作迅速地开始列队。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夫君,我们也要去。” 苏婉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用来切菜的刀。 苏晴跟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根磨尖了的木棍。 柳红和柳晓月两人,也鼓起勇气,一人拿着一根削尖的竹竿,站在她们身后。 她们的脸上还有着害怕,但眼神里,却满是决然。 紧接着,更多的女人从人群里,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她们的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锄头,镰刀,擀面杖,甚至还有烧火用的铁钳。 一个平日里最是胆小的妇人,此刻却挺直了腰杆,大声喊道。 “男人上阵杀敌,我们女人也能在后面递刀,也能救治伤员。”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拼命。” “要死,就死在一起。” “对,死在一起。” 女人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竟也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力量。 树荫下,苏沐雪和苏沐琴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许山看着自己的几个妻子,看着那一双双坚定的眼睛,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点了点头。 “好。” “所有人都参战。” 他的目光转向了山寨另一侧,那里的炉火日夜不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从未停止。 “老铁。” 许山喊了一声。 一个身材魁梧,浑身被烟火熏得漆黑的铁匠,提着锤子快步跑了过来。 “山主,有何吩咐。” “我们打造的兵刃,有多少了?” 铁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地回答。 “回山主,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日夜赶工,将您之前缴获的所有铁器全都融了。” “现在库房里,光是制式的长刀就有五千把,长枪八千杆,还有打造好的箭头,足足十五万支。” “全部加起来,足够武装三万人。” 三万。 这个数字一出,周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知道许山一直在让铁匠们打造兵器,却没想到,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恐怖的数量。 “好,很好。” 许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把所有兵器,全部带上。” “是。” 铁匠领命而去。 “山主。” 王虎小声地问道。 “我们整个寨子,男女老少加起来,也才一千出头。” “能上阵打仗的,顶天了也就五六百人。” “您打造这么多兵器,是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三万人的兵器,他们连十分之一都用不上,全部带下去,岂不是累赘。 许山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了南方,投向了那片被血色阴云笼罩的红州大地。 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怒火,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与算计。 “人。” 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第九十一章 总算出来了 红州城向南八十里,安阳镇。 镇子的规模不大,但因为地处官道,往日里也算人来人往,有些生气。 可现在,这里和红州城一样,变成了一座死地。 镇口那块写着“安阳镇”的石碑,被人用刀劈成了两半。 唯一的入口,被粗大的原木拒马死死封住。 镇子里最高的酒楼上,悬挂着的不再是酒旗,而是一面绣着狰狞猛虎的“司徒”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同样的场景,正在红州南部的每一个村镇上演。 司徒奋仁的军队,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北向南,一寸寸地收紧,将所有生机都彻底扼杀。 镇中心的空地上,数百名百姓被士兵们用刀鞘驱赶着,跪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们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麻木与恐惧。 在他们面前,躺着十几具尚在流淌着温热血液的尸体。 就在刚才,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无法忍受士兵对自己家中女人的侮辱,抄起了家里的柴刀与锄头。 他们冲向了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 然后,他们就变成了此刻躺在地上的尸体。 战斗的过程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训练有素的士兵,只是简单地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枪阵,冰冷的长枪向前一递,就轻易地刺穿了那些年轻而滚烫的胸膛。 一名百夫长模样的军官,一脚踩在一名死不瞑目的年轻人脸上,将他的头颅碾进泥土里。 他环视着下方跪着的百姓,声音充满了暴虐的快意。 “还有谁?” “还有谁想当英雄?” “这就是下场。” 没有人敢再动一下,甚至没有人敢抬头看他。 所有人都把头深深地埋下,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高台之上,司徒奋仁出现在那里。 他看着台下那些被恐惧彻底击垮的百姓,看着那十几具尸体,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这套方法,他已经用了三天。 从红州城开始,一路向南,每一个村镇,都是如此。 先用绝对的暴力摧毁他们所有的反抗意志,再用死亡的威胁,逼他们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简单,高效。 他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只要说出青峰山山寨的位置。” “所有人,可活。” 他的话音落下,下方的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哭声。 这里距离青峰山,已经很近了。 镇上的人,永远也忘不了不久前的那一天。 当州府的官差以“征粮”为名,踹开一户户大门,将他们过冬的最后一点口粮都搜刮殆尽时。 当手无寸铁的男人因为一句哀求,就被当场砍下头颅,当妇孺的哭喊声响彻长街时。 是那座山上的人,从天而降。 他们不知道领头的人是谁,只记得他手中那把刀快得只剩一道残影,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差,人头滚落一地,温热的血染红了冰冷的石板路。 事后,那些人没有索取任何报酬,甚至将从官差那里缴获的粮食分给了镇上的饥民,而后悄然离去。 从那天起,那座山便成了所有人的庇护所,是这乱世里唯一的光。 现在,这个身披银甲的将军,用刀指着他们的脖子,要他们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去换一条苟延残喘的命。 沉默。 没有人开口。 他们或许懦弱,或许自私,但在这一刻,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最朴素的乡土情谊,让他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司徒奋仁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 他有些不耐烦了。 他不喜欢这种无谓的拖延。 就在他准备下令,再杀一批人来加速这个过程的时候。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终于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正被两个士兵用刀架着脖子。 冰冷的刀锋,已经在他女儿细嫩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说。” 男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与挣扎。 “我……” 他刚刚张开嘴,准备吐出那个地名。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一支黑色的羽箭,仿佛从虚空中钻出,精准而迅疾地射穿了那个男人的咽喉。 他嘴里的话,变成了一阵“嗬嗬”的漏风声。 鲜血从箭杆与皮肉的连接处喷涌而出。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整个广场,瞬间死寂。 下一刻,司徒奋仁身后的副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敌袭!” 所有士兵的反应都极快。 他们瞬间放弃了对百姓的看管,以最快的速度收缩阵型,一面面盾牌竖起,一杆杆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展现出了精锐军队该有的素养。 司徒奋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的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这些老鼠,终于肯从洞里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仿佛闷雷滚过的声音,从镇子西面的方向传来。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 广场上跪着的百姓,茫然地抬起头。 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这是什么声音? 是骑兵。 而且是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骑兵集群,才可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动静。 可这里是红州,是南方。 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仿佛有千军万马,正从地平线的尽头,奔腾而来。 镇子西面的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黑点迅速扩大。 那是一片黑色的潮水。 乌压压的一大片人,骑着高头大马,沉默地,决绝地,朝着广场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他们没有喊杀声,没有战吼。 只有马蹄踏碎青石板路的雷鸣。 还有那一片片雪亮刀锋反射出的,冰冷的寒光。 广场上的士兵们,脸上的疑惑,变成了震惊。 司徒奋仁的瞳孔,也猛地一缩。 他看清了。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他没有骑马。 他骑着一匹体型异常健硕,毛色漆黑如墨的巨狼。 那头狼的眼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充满了野性与杀戮的欲望。 狼背上的人,手持一柄长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杀意。 是许山。 第九十二章 复仇的武器 那面绣着猛虎的“司徒”将旗,在狂风中剧烈地抖动,最后被一道无形的气浪撕扯成碎片。 恐惧,是一种会传染的瘟疫。 当第一个士兵扔掉手中的长枪,转身向后逃跑时,整个军阵的纪律便在瞬间土崩瓦解。 堤坝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便是彻底的崩溃。 “稳住,稳住阵脚。” 百夫长们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试图用刀背砍翻几个逃兵来维持秩序。 可是在那如同雷鸣般奔腾而来的马蹄声面前,他们的声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更多的人扔掉了兵器,他们推搡着,踩踏着彼此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向后方,向镇子唯一的出口涌去。 高台之上,司徒奋仁脸上的兴奋光芒,终于被一片阴霾所取代。 他看得很清楚。 对方的人数,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可那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气势,却不是他手下这群已经吓破了胆的兵油子能够抵挡的。 更重要的是,他所有的部队都分散在各个村镇,此刻身边只有这几百人。 以卵击石,非智者所为。 “将军,快撤吧。” 副将连滚带爬地冲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哭腔。 司徒奋仁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骑在巨狼背上,越来越近的身影。 “传令,退回红州城。” 他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集结所有人马,准备迎敌。” 说完,他转身走下高台,在亲兵的护卫下,毫不拖泥带水地朝着后方退去。 他的撤退,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官兵们彻底溃散,变成了一群没头苍蝇,在狭窄的街道上互相拥挤,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黑色的潮水,终于涌入了广场。 许山没有去看那些四散奔逃的官兵。 他座下的巨狼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扑向了那个刚刚用脚碾碎年轻人头颅的百夫长。 那名百夫长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喉咙就被锋利的狼牙轻易咬断。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巨狼漆黑的毛发。 许山看也未看,他身后的骑手们已经冲入了混乱的人群。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如同秋收时节的农夫,高效而麻木地收割着那些跑得慢的生命。 一颗颗头颅飞起,一道道血泉喷涌。 广场上,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着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的官兵,此刻却如同被追赶的猪羊,被轻易地屠戮。 就在这时,许山身后的队伍里,有人开始将多余的兵器,朝着百姓的方向扔了过去。 一柄制式长刀,带着风声,旋转着落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脚边。 刀身在泥地上弹跳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的儿子,就在刚才,被那个百夫长一脚踩碎了脑袋。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骑在狼背上的身影,又低下头,看着脚边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刀。 他眼中的麻木与恐惧,渐渐被一种滚烫的东西所取代。 他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另一边,一个妇人捡起了一根掉落在地的长枪。 她的女儿,刚刚被士兵的刀锋划破了脖子,此刻还在她怀里小声地啜泣。 更多的武器被扔了过来。 长刀,短剑,长枪。 这些冰冷的铁器,像一颗颗火种,落入了这片早已被愤怒与仇恨浸透的干柴之中。 “杀了他们。” 不知道是谁,用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句。 那个捡起长刀的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握着刀,冲向了一个从他身边跑过的官兵。 他不懂任何招式,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刀狠狠劈下。 那个官兵的后背上,立刻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杀。” “杀了这群畜生。” “为我儿报仇。” 压抑到极点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所有捡到武器的百姓,都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双目赤红,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嘶吼着,冲向了那些曾经让他们恐惧到颤抖的身影。 一场单方面的追杀,瞬间演变成了一场血腥的混战。 之前不明白许山为何要带这么多兵器的王虎,此刻终于懂了。 他看着那些状若疯魔的百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些兵器,根本不是给他们自己准备的。 是给这些人的。 许山的队伍已经凿穿了整个镇子,停在了镇子的另一头。 王虎催马上前,声音还有些发颤。 “山主,您……您早就知道他们会……” 许山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镇子里那片血腥的屠场。 “谁被欺负成这个样子,都会想报仇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报仇的机会,和报仇的武器。”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仿佛在阐述一个真理。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可以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王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绝对的冷静与算计。 “这不是残忍。” “只有让他们亲手杀了官兵,手上沾了朝廷的血,他们才会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对抗朝廷。” 王虎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恍然大悟。 许山不再理会他的震惊。 他对着身后的几名骑手,下达了新的命令。 “你们几个,用最快的速度,赶在那些逃兵前面。” 他用马鞭指向了通往红州城的官道。 “去沿途的每一个村子,每一个镇子。” “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所有人。” “告诉他们,安阳镇的百姓,已经拿起刀,反了。” 第九十三章 遍地烽火 清水镇。 这是距离安阳镇向东六十里的一个村镇,规模不大,镇上的百姓同样在司徒奋仁的大军过境时,遭受了非人的劫掠与欺凌。 此刻,镇子唯一的出口,被十几名官兵把守着。 他们没有参与安阳镇的围剿,只是被留下来看管这里的百姓。 镇口的空地上,同样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士兵,正拎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将他按在水缸里,看着他挣扎,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哄笑。 孩子的母亲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哭喊,却被另外两名士兵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其余的百姓,全都低着头,身体因为愤怒与恐惧而不住地颤抖。 他们不敢反抗。 他们亲眼见过,就在昨天,任何一个敢于表露不满的人,都会被当场砍下头颅。 恐惧已经渗入了他们的骨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守在镇口的士兵懒洋洋地抬起头,正要呵斥。 一支羽箭,已经精准地钉入了他的眉心。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身体向后倒下。 紧接着,十几骑人马如同一阵旋风,冲进了这个死气沉沉的镇子。 为首的骑士,正是许山派出的信使之一。 他看了一眼空地上的惨状,双目瞬间赤红。 “官兵该死。” 他发出一声怒吼,手中的长刀已经出鞘,朝着那个正在虐待孩童的士兵猛劈过去。 那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颗头颅便冲天而起。 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水缸。 剩下的官兵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怪叫着,举起手中的兵器。 骑士们没有丝毫畏惧,直接催马撞了上去。 一边冲杀,为首的骑士一边对着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安阳镇的乡亲们已经反了。” “他们拿起了刀,亲手把这些欺压他们的畜生全都宰了。” 他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炸在每一个百姓的耳边。 “别再跪着了。” “你们的爹娘,你们的儿女,就是被这群人杀的。” “拿起你们的武器,杀了他们,为亲人报仇。” 一个正在与官兵搏杀的骑士,将背上的一捆长刀,猛地扔向了人群。 十几柄制式长刀散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跪在地上的百姓们,猛地抬起头。 他们看着那些正在与官兵搏杀的骑士,又看着地上那些冰冷的武器。 安阳镇,反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早已被压抑到极点的仇恨。 一个年轻的汉子,第一个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父亲,昨天就是因为一句顶撞,被当众斩首。 他捡起一柄长刀,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杀。” 他冲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官兵。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跟你拼了。” “杀了这帮畜生。”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捡起地上的长刀,没有武器的就抓起地上的石块,旁边的木棍。 十几名官兵,瞬间被愤怒的人潮所淹没。 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为首的骑士看着这一幕,没有停留。 他对着镇上的人高声喊道。 “去红州城,许山山主在那里等着我们。” 说完,他调转马头,带着手下的人,朝着下一个村镇飞驰而去。 同样的火种,被带到了红州南部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又一个村镇,被点燃了。 “听说了吗,安阳镇和清水镇的人都反了,把官兵全杀了。” “许山山主带着人杀回来了,正在召集人手,去打红州城。” “反了,都反了,这贼老天,咱们也反了。” 星星之火,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形成了燎原之势。 短短一天之内,红州南部二十多个村镇,烽烟四起。 无数被逼到绝路的百姓,拿起了武器,汇聚成一股股洪流,从四面八方,朝着红州城的方向涌去。 红州城。 司徒奋仁带着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这里。 他原本以为,回到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他就能重整旗鼓,集结大军,将那些泥腿子碾成齑粉。 可当他抵达城下时,看到的却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城门大开。 喊杀声,哭喊声,兵器碰撞声,从城内冲天而起。 城墙上,到处都是厮杀的身影。 “怎么回事。” 司徒奋仁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 副将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 “将军,城里……城里也反了。” 那些被他们劫掠,被他们欺辱,被他们视为猪狗的城中百姓,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兵器。 他们在城内发起了暴动。 驻守城内的官兵,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更可怕的是,那些暴乱的百姓,用的竟然都是清一色的制式兵器,锋利无比。 而他们这些从安阳镇逃回来的溃兵,刚一靠近城门,就被城内涌出的,双目赤红的百姓洪流给吞没了。 他们早已没了斗志,面对这些状若疯魔的百姓,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一个个士兵被扑倒在地,被锄头,被菜刀,被石头,活活砸成了肉泥。 司徒奋仁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的场面,他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狰狞。 他精心策划的清剿,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他自己,也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猎人,变成了被围猎的困兽。 就在这时,大地再次开始震动。 一阵更加清晰,更加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从那片混乱的洪流侧翼响起。 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像一柄烧红的利刃,轻易地切开了松散的人潮,出现在阵前。 他们装备精良,队列整齐,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这支骑兵的最前方。 那里,一头体型庞大,毛色漆黑如墨的巨狼,正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出。 巨狼的背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手持一柄长刀,身后的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许山。 他的出现,仿佛给这片混乱的战场,按下了暂停键。 城内城外,所有起义的百姓,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都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是许山山主。” “山主来了。” “我们有救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与信赖。 许山没有理会那些欢呼。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越过那些绝望的官兵,精准地落在了高台之下,那个身披银甲的身影上。 司徒奋仁。 四目相对。 一个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一个蕴含着暴虐的怒火。 许山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用脚跟,轻轻磕了一下狼腹。 座下的巨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四足发力,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司徒奋仁的方向,直冲而去。 他身后的数百骑兵,同时发起了冲锋。 他们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刺敌军的心脏。 一场决定红州命运的血战,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第九十四章 何为忠逆 许山发起的冲锋,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刚刚从安阳镇逃回来的溃兵,精神早已崩溃。 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只是本能地听到了那阵熟悉的,如同催命符一般的马蹄声。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疯狂蔓延。 “是他们,是那群魔鬼。” 一个士兵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扔掉了手中的长刀,转身就想往城里挤。 他的动作,引发了连锁反应。 兵器被扔了一地,叮当作响。 士兵们彻底乱了阵脚,他们推搡着,咒骂着,踩踏着彼此的身体,只想离那道黑色的洪流远一点,再远一点。 城内涌出的百姓,与城外溃逃的官兵,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狭窄的城门口,瞬间变成了血肉磨盘。 司徒奋仁带来的副将,被一个红了眼的百姓扑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拔刀,十几把锄头和石块就落了下来,瞬间将他砸成了一滩模糊的肉泥。 高台之上,司徒奋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军纪,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土崩瓦解。 他那张永远冷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不准退。” 他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声音里灌注了内力,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战场。 “后退者,斩。”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军法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的亲兵试图阻拦溃兵,却被疯狂的人潮直接冲垮,淹没。 司徒奋仁眼中的迷茫,迅速被一片暴虐的阴霾所取代。 他动了。 他的身影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如同一只捕食的猎鹰,精准地落入最混乱的人群之中。 一个刚刚将同袍推倒,踩着对方身体逃跑的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只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就听到自己颈骨碎裂的清脆声响。 司徒奋仁随手扔掉手里的尸体,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些状若疯魔的百姓。 一个举着柴刀的中年男人,咆哮着向他冲来。 司徒奋仁没有闪躲。 他只是伸出了手,在那柄柴刀落下的瞬间,后发先至,抓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腕。 轻轻一拧。 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但叫声只持续了半秒。 司徒奋仁的另一只手,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将那颗尚在温热跳动的心脏,活生生掏了出来。 鲜血溅了他一身。 他毫不在意,只是将那颗心脏,在手中缓缓捏爆。 这血腥残忍的一幕,让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兵,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惊骇地看着他。 司徒奋仁没有停。 他像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每一次出手,都必然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甚至放弃了使用兵器。 他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向所有人展示着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 一个冲到他面前的年轻人,被他抓住双腿,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被他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滚烫的内脏与鲜血,洒了一地。 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击溃了百姓们刚刚燃起的勇气。 他们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 他们眼中的仇恨,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 他们开始后退,尖叫着,躲避着这个身披银甲的恶魔。 而那些原本已经吓破了胆的官兵,在看到自己主将如此神威之后,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们的将军,是不可战胜的。 逃跑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们捡起地上的兵器,开始重新聚集在司徒奋仁的身后,用一种狂热而畏惧的目光,看着那个浴血的身影。 战场的局势,再一次发生了逆转。 就在这时,那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停了。 许山和他身后的数百骑兵,在距离司徒奋仁五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一个浴血如魔神,周身散发着暴虐的杀气。 一个端坐狼背,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 许山座下的巨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幽绿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司徒奋仁,充满了嗜血的欲望。 许山轻轻拍了拍它的脖颈,安抚着它的情绪。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司徒将军,好大的威风。”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司徒奋仁转过身,一双被鲜血染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许山。 “你就是许山。”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金属摩擦。 许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问将军几个问题。” “将军一身武艺,惊世骇俗,为何要给那个只知享乐的狗皇帝卖命。” “北境蛮族年年叩关,边陲百姓流离失所,将军为何不去杀外敌,却要在这里,对自己的人民挥动屠刀。”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司徒奋仁的心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你睁开眼睛看看。” 许山用马鞭,指了指那些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百姓。 “看看他们穿的什么,吃的什么。” “看看这个国家,已经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苛捐杂税,民不聊生,易子而食,饿殍遍野。” “这就是你拼死也要维护的朝廷吗。” “难道将军看不清现在的形势吗,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百姓,过得有多惨吗。” 许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质问。 司徒奋仁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他不是对着许山,而是对着司徒奋仁。 “将军,求求您了,别打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许山山主,是好人啊。” “是他给了我们粮食,让我们不至于饿死。” “是他杀了那些欺压我们的官差,为我们做主。” 随着老人的下跪,更多的百姓跪了下去。 他们看着司徒奋仁,脸上满是哀求。 “将军,我们这里没有匪,根本没有匪。”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求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第九十五章 不要信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浑身浴血,宛如魔神的身影上。 百姓们的哭喊与哀求,混杂着许山冰冷的质问,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在战场上空回响。 司徒奋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与脑浆的双手,又抬起头,看向那些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与哀求的百姓。 他眼中的暴虐与杀意,在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仿佛是疲惫,又仿佛是茫然。 许久。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们起来吧。” 这几话一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司徒奋仁没有再看他们,他的目光,越过人群,重新落在了许山的身上。 “你说得对。”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我错了。” 他竟然,承认了。 这个刚才还视人命如草芥的将军,这个亲手将人撕成两半的恶魔,竟然向许山,向所有人,低头认错了。 “我为朝廷征战半生,屠蛮族,斩外敌,自认无愧于心。” 司徒奋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自嘲。 “可我从不知道,在我身后,我誓死守护的家园,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 “是啊,我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个只知享乐的皇帝,还是那些脑满肠肥的权贵。” “这个朝廷,已经烂到了根子里。” 司徒奋仁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仿佛是在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怒火。 “这样的朝廷,狗都不效忠。” 他猛地抬起手,将头上的银盔狠狠摘下,扔在地上。 银盔在石板上翻滚,发出刺耳的声响。 “此战之后,我便回京辞官。” “我会向朝廷上奏,红州没有匪,只有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惊雷,炸在所有人的心里。 百姓们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声音里带着颤抖。 “将军他……” “他要为我们做主了。” 司徒奋仁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甚至带着歉意的笑容。 “是我,对不住各位乡亲。” 他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我会帮大家,重建家园。” “现在,所有人都聚到广场上来,我需要清点人数,安葬死者。” 他的话音落下,人群彻底沸腾了。 “将军是好人啊。” “我就说,将军是被朝廷逼的。”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 人们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泪水,却洋溢着笑容。 他们开始自发地朝着广场中央聚集,甚至有人开始主动帮助那些官兵,收拾战场上的尸体。 整个战场,从血腥的修罗场,变成了一片诡异而祥和的景象。 只有许山和他身后的数百骑兵,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动。 王虎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凑到许山身边,小声地问道。 “山主,这……” 许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正在安抚百姓,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司徒奋仁。 他脸上的表情越是真诚,许山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一个能毫不犹豫将人撕成两半的人,怎么可能在几句话之间,就幡然醒悟,立地成佛。 “所有人,稍安勿躁。” 许山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要轻易相信他。” 可是,他的话,在百姓们巨大的喜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一个刚刚还跪地求饶的老人,此刻却挺直了腰杆,对许山喊道。 “许山山主,你不要再说了。” “司徒将军已经悔过了,他是个好官。” “我们不能再逼他了。” “对,不能再打了。” 百姓们的情绪,第一次站在了许山的对立面。 树荫下,苏沐雪和苏沐琴快步走到许山身边。 “小心一点。” 苏沐琴压低了声音,美丽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这个人,不对劲。” 苏沐雪也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 许山安抚地看了她们一眼。 “我心里有数。”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聚集在广场中央,人头攒动,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百姓们。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希望,是比任何毒药都更容易让人沉沦的东西。 他只能看着。 看着司徒奋呈,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广场中心。 司徒奋仁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充满了信任与期盼的脸,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很好。”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起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地,拍了两下手。 清脆的掌声,在喧闹的广场上,并不响亮。 但就在掌声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广场四周的屋顶上,阴影里,小巷的拐角处。 一道道黑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 他们如同黑夜里最致命的幽灵,悄无声息,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他们身上穿着的,不是官兵的制式铠甲,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 每一个人,都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绝非普通人。 他们出现的第一时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所有人的目标,都精准地锁定在了同一个方向。 许山。 数十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四面八方,朝着许山和他身后的骑兵队伍,爆射而来。 那股冰冷的杀意,让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百姓们,瞬间如坠冰窟。 高台之上,司徒奋仁脸上的温和笑意,终于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杀机。 一切,都是陷阱。 眼看最前方的一个黑衣人,手中的短刃已经逼近了许山的咽喉。 一道清亮而急促的女声,骤然划破了这片混乱。 “小心。” “不要信他。” 第九十六章 做我的手下 话音未落,杀机已至。 数十道黑影从屋顶与巷弄的阴影中暴起,手中的短刃泛着幽蓝的毒光,目标直指许山。 最快的一人,身法鬼魅,已然欺近许山身前。 那柄淬毒的短刃,距离许山的咽喉不足三寸。 广场上刚刚还洋溢着喜悦的百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许山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仰,整个上半身与地面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冰冷的刃风,贴着他的鼻尖划过。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刀并未收回,而是手腕一转,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火星四溅。 那名黑衣刺客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中的短刃险些脱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一击不中,立刻抽身飞退,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许山没有追击。 因为更多的刺客已经从四面八方合围而至,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而他身后的骑兵,也瞬间与另外一批黑衣人战作一团。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那些刚刚还对着百姓温和微笑的官兵,也在同一时间变了脸色。 他们重新举起长刀,如同驱赶牲畜一般,将那些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百姓重新圈禁起来。 刀锋架在脖子上,哭喊声与求饶声再次响彻广场。 之前那片祥和的景象,仿佛一场荒诞的梦。 梦醒了,只剩下更加冰冷残酷的现实。 高台之上,司徒奋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那片森然的嘲弄,仿佛在欣赏一出自己亲手导演的戏剧。 “司徒奋仁。” 许山站直了身体,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你还要不要脸。” 司徒奋仁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了那道女声传来的方向。 树荫之下,一个身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她容貌绝美,气质高华,即使身处这片血腥的修罗场,依旧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清贵。 正是瑞王府的郡主,马昭阳。 司徒奋仁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而恭敬的笑容。 他对着马昭阳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末将司徒奋仁,参见郡主。” “倒是未曾想过,郡主也会亲临这红州,参与剿匪之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剿匪。 这两个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所有百姓都愣住了,他们看着那个如同仙女般的女子,又看了看许山,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昭阳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她径直走到了许山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她看着司徒奋仁,眼神清冷,一字一句地说道。 “将军说笑了。” “我并非来剿匪。”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伸出手,挽住了许山的胳膊。 “他已经是我的夫君。” “我自然是与夫君站在一起。”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广场上空炸响。 那些被官兵控制的百姓,彻底懵了。 许山山主,娶了郡主? 那这是造反,还是皇家内斗。 许山自己也愣住了,他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还有马昭阳身体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他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她脸上写满了决绝。 司徒奋仁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 他看着紧紧站在一起的两人,眼神变得无比阴沉。 “郡主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身为皇室宗亲,与反贼为伍,此乃叛国之罪。” 马昭阳挺直了脊背,没有丝毫退缩。 “我只知他是我的夫君。” “好,好一个夫君。” 司徒奋仁怒极反笑。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锁定在马昭阳脸上。 “郡主可知,你今日此举,会给瑞王府带来什么。” “你这一句夫君,马王爷他,就要因你而死。” 马昭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许山心中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长刀指向司徒奋仁,周身杀气弥漫。 然而,司徒奋仁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想与你动手。”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傲慢。 “最起码,现在的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说完,他甚至不再看许山,只是随意地对着身旁的一名官兵,抬了抬下巴。 “杀一个。” 那名官兵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 一个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百姓,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头颅便滚落在地。 鲜血染红了石板。 所有百姓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人群中一片死寂。 许山的身体僵住了,他的双眼瞬间赤红。 “卑鄙。”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卑鄙?” 司徒奋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许山,脸上满是嘲弄。 “不,是你太仁慈了。”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百姓。 “在你眼中,他们是需要拯救的乡亲。” “但在我们眼中,他们,连个屁都算不上。” “他们的命,只是我用来与你谈判的筹码,仅此而已。” 这番冰冷到极致的话,让许山的心不断下沉。 司徒奋仁似乎很满意许山的表情。 他继续说道。 “我承认,你很不错,是个不凡的人物。” “你的出现,确实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他话锋一转,眼中露出一丝欣赏,或者说,是看待一件珍稀工具的眼神。 “我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让你,让郡主,让这些百姓,都能活下去的机会。” 司徒奋仁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做我的手下。” “只要你肯归顺于我,郡主便不再是叛国,这些百姓,也可活命。” “如何?” 第九十七章 我会为你们报仇 广场之上,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司徒奋仁嘴角的弧度,带着胜券在握的傲慢。 他提出的条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许山的命,郡主的名节,数千百姓的生死,都系于他一念之间。 这是阳谋。 他笃定许山会选。 因为许山表现得太在乎这些百姓了。 王虎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他看着许山,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马昭阳挽着许山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不怕死,但她怕因为自己,害了瑞王府,害了许山。 许山沉默着。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官兵用刀架着脖子,满脸惊恐与绝望的百姓。 他看到了那个之前为他说话的老人,此刻正瘫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死寂。 他看到了那个被他从水缸里救出的孩子,正被母亲死死抱在怀里,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司徒奋仁很享受这种沉默。 这是弱者在强者面前,唯一的挣扎。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怎样。” 他再次开口,像是在催促一个犹豫不决的买家。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许山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司徒奋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许山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屈服,只有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平静。 “你想杀,就杀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什么。 司徒奋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些百姓也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山山主,就这么放弃他们了。 “要不要,我帮你杀。” 许山说完这句话,竟然真的动了。 他手中的长刀一转,刀尖指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百姓。 那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年轻妇人。 妇人看到那泛着寒光的刀尖对准自己,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山主。” 王虎失声喊道。 “许山,你干什么。” 马昭阳也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想去拉他。 可许山的速度太快了。 他的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那妇人面前,手中的长刀带着风声,直劈而下。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预想中的血肉横飞没有出现。 许山的长刀,停在了妇人的头顶三寸之处。 凌厉的刀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妇人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许山没有看她。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穿过死寂的人群,直视着高台上脸色铁青的司徒奋仁。 “不如,我们比一比。” 许山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看看是你手下的人杀得快,还是我杀你,杀得快。”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炸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疯了。 司徒奋仁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死死盯着许山,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 可是没有。 那双眼睛里,只有绝对的冷静,与更加绝对的杀意。 “你当真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 司徒奋仁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他最后的筹码,正在失效。 “在乎。” 许山坦然承认。 他收回长刀,环视着那些因为他的举动而陷入呆滞与恐惧的百姓。 “但我也知道,就算我今天束手就擒,跪在你面前磕头求饶,他们,一样活不了。” “你会杀了他们,因为他们看到了你的丑陋与卑鄙。” “你会杀了他们,用来向上头邀功,说你平定了红州匪患。” “他们的命,从你把他们圈禁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许山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司徒奋仁伪善的面具,也剖开了所有百姓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是啊。 就算许山山主投降了,他们就能活吗。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会放过他们这些目击者吗。 不会的。 绝望,如同潮水,重新淹没了每一个人。 许山的声音,还在继续。 “况且,你看看他们。” 他用刀,指着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 “活着,对他们来说,比死了更痛苦。” “被你们这些畜生欺辱,看着亲人被杀,连饭都吃不饱。” “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与其让他们苟延残喘,将来再被别的什么官兵,别的什么权贵,换个花样再杀一次。” “那还不如,现在就死个痛快。” “最起码,黄泉路上,还有个伴。” 这番话,残酷到了极点,却也真实到了极点。 一些上了年纪的百姓,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他们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麻木的悲凉所取代。 许山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乡亲们,你们听着。” “今日之死,非我所愿,实乃天道不公,朝廷腐朽。” “我许山在此立誓。” “今日你们流的每一滴血,将来,我都会让这腐朽的朝廷,百倍偿还。” “我会为你们报仇。” “我许山,会亲手推翻这个吃人的世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你们的魂魄,在天上好好看着。”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 苏沐琴看着许山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苏沐雪则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懂了许山。 这不是残忍,这是破釜沉舟的决断。 许山对着她们,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司徒奋仁的身上。 那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沸腾如岩浆的杀意。 “现在。” “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许山动了。 他脚下的巨狼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四足踏地,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颗黑色的炮弹,朝着高台直冲而去。 那些挡在前方的黑衣刺客,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道黑色的闪电,已经掠过他们的身侧。 许山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司徒奋仁。 高台之上,司徒奋仁瞳孔剧缩。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想退。 可是来不及了。 许山的身影,已经高高跃起,手中的长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森然的寒芒,带着斩断一切的气势,当头劈下。 司徒奋仁怒吼一声,全身内力爆发,双臂交叉,架向头顶。 他要硬抗这一击。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司徒奋仁脚下的高台,轰然倒塌。 碎石木屑四处飞溅。 一道人影,从漫天烟尘中倒飞而出,狠狠地撞在后方的城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烟尘散去。 许山手持长刀,稳稳地站在废墟之上,衣角无风自动。 而司徒奋仁,则像一滩烂泥,从墙壁上滑落下来。 他张开嘴,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他抬起头,看向许山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慢与嘲弄。 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这个人,根本不是人。 “饶……饶命……”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那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将军,开始求饶了。 第九十八章 你怎么选 许山的刀,依旧指着司徒奋仁。 废墟之上,一人站,一人倒。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那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还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站在废墟之上,如同神魔的身影。 他们看着那个刚才还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的将军,此刻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口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碎石。 那个求饶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官兵们心中最后的神像。 许山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迈开脚步,从倒塌的高台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了下来。 他的靴子踩在碎裂的木板与石块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他走到司徒奋仁的面前,停下。 低头,俯视着这个刚才还高高在上的人。 司徒奋仁仰着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与碎裂的内脏混在一起,从他嘴里不断冒出来。 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暴虐与嘲弄,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饶……饶……” 他还在试图求饶。 许山抬起脚,轻轻踩在了司徒奋仁那只完好的手臂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司徒奋仁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许山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踩断了一根枯枝。 “现在,轮到我给你一个机会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发寒。 司徒奋仁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一丝希冀。 “放了他们。” 许山用下巴,指了指那些被官兵用刀架着,瑟瑟发抖的百姓。 “让他们走。” “只要你下令放了他们,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司徒奋仁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似乎没有想到,许山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许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当然,你也可以不放。” “那也无所谓。” 他踩在司徒奋仁手臂上的脚,缓缓地,带着一种充满恶意的节奏,碾动着。 骨骼摩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如果你不放,我也不会马上杀了你。” “我会先把你手脚的骨头,一寸一寸全部敲碎。” “然后挑断你全身的筋脉,让你变成一滩只会蠕动的肉泥。” “我会找个笼子把你装起来,挂在城门上,让红州所有的百姓都来看看,司徒大将军的风采。” “我会用最好的药养着你,让你死不掉,也活不成。” “每天割你一块肉,喂城外的野狗。” “你觉得,你能撑几天。” 许山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这番话里的内容,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连马昭阳,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许山。 司徒奋仁的身体,不再抽搐。 他僵住了。 他看着许山那张平静的脸,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看到了比地狱最深处还要恐怖的景象。 “你……” “你这个魔鬼。”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那你现在怎么选。” 许山收回了脚,居高临下地问道。 司徒奋仁剧烈地喘息着,眼中那丝求生的欲望,在极致的恐惧与屈辱中,被一种疯狂的怨毒所取代。 他知道。 无论他怎么选,今天都必死无疑。 这个叫许山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 既然如此。 既然横竖都是死。 那大家就一起死。 一股最后的疯狂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些已经乱了阵脚的官兵,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动手。” “杀了他们。” “把所有人都给我杀了。” 这声嘶力竭的咆哮,让那些本就惊魂未定的官兵们,身体一震。 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将如同烂泥一般被人踩在脚下,又听到这同归于尽的命令,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几个司徒奋仁的亲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对准了离自己最近的百姓。 百姓们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与哭喊。 整个广场的秩序,在这一刻彻底崩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许山只是平静地,喊出了两个名字。 “王虎。” “王豹。”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司徒奋仁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两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下一秒。 异变陡生。 一阵从未有人听过的,清脆而短促的爆响,骤然从广场四周的屋顶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像死神的敲门声。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利器划破空气的闷响。 那个第一个举起刀的亲兵,动作猛地一僵。 他的眉心,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只是一个开始。 那些正准备对百姓动手的官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 有的被不知名的东西洞穿了头颅。 有的咽喉处,多了一根黑色的弩箭。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广场上还站着的官兵,已经倒下了一大片。 剩下的那些人,彻底懵了。 他们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发出叮当的响声。 他们惊恐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攻击来自何方。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屋顶的阴影,和远处巷弄的黑暗。 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随时会取走他们的性命。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之前那血腥残忍的屠杀,在此刻这种未知而高效的死亡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高台废墟前。 司徒奋仁脸上的疯狂,彻底凝固了。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他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威逼,在对方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的目光,死死地转向许山。 那个年轻人,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九十九章 你的命,不值 一种比身体的剧痛,比死亡的恐惧,更加深刻的屈辱与不解,涌上了司徒奋仁的心头。 他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而扭曲。 “你……你早就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之前被许山用刀指着,此刻还昏死在地上的年轻妇人。 “为什么还要演那场戏。” 这是他最后的疑问。 他无法理解,一个拥有如此雷霆手段,可以轻易掌控全场生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做出那种威胁无辜百姓的姿态。 许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劫后余生,脸上还挂着泪痕与惊恐的百姓。 他看到了那些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面孔。 然后,他才重新低下头,俯视着脚下这条垂死的疯狗。 “因为我是人,不是你这种畜生。”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也简单不过的事实。 司徒奋仁的身体,因为这个称谓而微微一颤。 “我当然在乎他们的死活。” 许山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一种冰冷的,压抑的愤怒。 “但我也知道,你这种连自己人都毫不犹豫出卖的垃圾,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 他抬起脚,在那只断裂的手臂旁,轻轻落下。 “刚才,如果我直接下令动手。” “我的这些人,确实能杀光你的兵。” “但需要时间。” “哪怕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也足够你下令,让你手下那些还忠于你的疯狗,在临死前,拉上几百个百姓陪葬。” 许山的目光,变得像刀一样锋利。 “我的人,可以为你陪葬。” “他们不行。”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些百姓。 “我承认,我赌不起。” “我赌不起你这种人渣,在临死前会不会良心发现。” “所以,我只能演一场戏给你看。” 许山蹲下身,与司徒奋仁那双充满了血丝与怨毒的眼睛,平视着。 “我要让你相信,我跟你是一路人。” “我要让你相信,这些百姓的命,在我眼里,同样一文不值。” “我要让你相信,你最后的筹码,对我毫无用处。”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在第一时间,就疯狂地掀掉桌子,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只有这样,你才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想着如何用你的命,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许山的声音很轻,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司徒奋仁的脑子里。 “可惜啊。” 许山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你的命,太贱了。” “根本不值得那么多条人命去换。” 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广场上,所有人都听懂了。 那些刚刚还对许山心生畏惧与不解的百姓,此刻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那可怕的一刀,那冰冷的话语,都是为了救他们。 原来,这个年轻人,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竟然还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们。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愧疚,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不少人,已经对着许山的方向,默默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服与感激。 马昭阳看着许山的背影,美眸中异彩连连。 她一直以为,许山只是武艺高强,行事果决。 她从未想过,在这份果决的背后,还藏着如此缜密的心思,与不为人知的温柔。 这才是她认识的许山。 永远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在乎的人。 废墟前。 司徒奋仁听完这番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脸上的怨毒,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被打垮的茫然。 他输了。 不仅输在了实力上,更输在了心计上。 他引以为傲的权谋,算计,在对方面前,就像孩童的把戏一样可笑。 “嗬……嗬嗬……”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怪响。 他开始笑。 先是低沉的,压抑的笑。 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他笑着,咳着,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 他像是疯了一样,用那只完好的手,撑着地面,试图坐起来。 “我低估你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癫狂与佩服的眼神,看着许山。 “许山,我真的低估你了。” “你说的没错。” 他的笑声中,带着一种自嘲的悲凉。 “如果你刚才,但凡露出一点在乎那些贱民的样子。” “我真的会。” “我真的会让他们,一个不留,全都给我陪葬。” 这番话,让他身后那些侥幸存活的官兵,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终于亲耳听见,自己的主将,是何等的疯狂与冷血。 司徒奋仁的笑声,渐渐停了。 他剧烈地喘息着,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许山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之前,我让你选,你不选。” 许山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现在,轮到我来选了。” 司徒奋仁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即将失去神采的眼睛里,重新浮现出极致的恐惧。 他想起了许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敲碎骨头,挑断筋脉,做成人彘,挂在城门…… “我说的那些酷刑。” 许山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 “为了那些被你杀死的无辜百姓。” “你一样,都跑不掉。” 第一百章 站起来 司徒奋仁最后的笑声,消失在了喉咙的血沫里。 许山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他说的那些酷刑,只是说给活人听的。 对于一个死人,他没有兴趣。 广场之上,风声呜咽,卷起浓重的血腥气。 那些侥幸存活的官兵,早已扔掉了手里的兵器,一个个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王虎和王豹带着人,从阴影中现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收缴兵器,捆绑俘虏。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 之前还混乱不堪的广场,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一种绝对的力量,重新建立起了秩序。 而秩序的中心,就是那个持刀而立的年轻人。 许山。 当最后一个官兵被捆起来后,广场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些刚刚被从屠刀下拯救出来的百姓,没有欢呼,没有哭泣。 他们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 扑通。 一个人跪了下去。 紧接着,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成片成片的百姓,全都朝着许山的方向,跪了下去。 黑压压的一片。 “山主饶命。” “求山主饶了我们。” 他们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而黏腻的石板,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他们刚刚才从司徒奋仁的屠刀下逃生,现在,又落入了另一个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人手中。 许山的手段,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无论是那场逼真到让他们信以为真的戏,还是那番将人心算计到极致的话,都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寒冷。 这是一个比司徒奋仁,更加可怕的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人群中膝行几步,对着许山的方向,砰砰地磕头。 “山主,老汉家里还有个女儿,今年刚十六,求山主收下,只求您能饶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山主,我家里还有几亩薄田,都献给您。” “我,我会打铁,我给您做牛做马。” 求饶声,许诺声,此起彼伏。 他们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仿佛只要跪得够低,姿态放得够卑微,就能让眼前这个主宰他们生死的人,发一丝善心。 许山看着眼前这黑压压跪倒的一片,看着他们脸上那种熟悉的,卑微到骨子里的恐惧。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甚至有些烦躁。 他提着刀,向前走了几步。 他一动,所有人的哭喊求饶声,瞬间戛然而止。 人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死死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惹来杀身之祸。 许山停下脚步,环视着他们。 “刚才。”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广场。 “司徒奋仁的刀架在你们脖子上的时候,你们不是还敢扑上去,用牙咬,用手抓吗。” “怎么,他的刀没了,你们的骨头,也跟着软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还是说,你们就喜欢跪着。” “跪完了朝廷的官,再来跪我。” “当孙子,当上瘾了。” 这番话,像一记记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那些跪着的人,身体猛地一僵。 不少人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羞愧与茫然。 是啊。 刚才他们明明还在拼命。 为什么现在,又跪下了。 许山看着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 “人,为什么会被欺负。” “不是因为你穷,也不是因为你弱。” “而是因为你好欺负。” “因为你跪得太熟练了,因为你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说要献出女儿的老人。 “你以为你献出女儿,我就能饶了你吗。” “你以为司徒奋仁那样的人,收了你的女儿,就会放过你吗。” “不会的。” “他只会觉得,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卖,那你这个人,就跟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杀了也就杀了。” “你的软弱,只会让他更加看不起你,只会让他下刀的时候,更加心安理得。” 许山的声音,陡然提高。 “挺直腰杆,或许会死。” “但跪在地上,连活得像个人的资格都没有。” 一番话,振聋发聩。 人群中,许多人的眼中,渐渐有了光。 那种被恐惧与绝望压抑了太久的,属于人的光。 许山将手中的长刀,插进身前的石板。 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不想听你们求饶。” “也不需要你们做牛做马。” 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问你们一件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朝廷,烂了。” “皇帝只知道享乐,权贵脑满肠肥,当官的,就像司徒奋仁这种畜生。” “他们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还要骂你们是贱民,是草芥。” “这样的日子,你们还想过下去吗。” 没有人回答。 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已经给出了答案。 许山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许山,今天要反了这狗娘养的朝廷。” “我问你们。” “有谁,愿意跟我一起。” “站起来。” 造反。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广场上,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那条血流成河,九死一生的路。 所有人都犹豫了。 就在这片让人窒息的沉默中。 一个男人,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一条胳膊,在刚才的混战中被砍断了,身上满是血污。 他的妻子,就倒在他的脚边,身体早已冰冷。 他看着许山,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我跟你干。” “我婆娘死了,娃也没了。” “不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站了起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那个之前为司徒奋仁求情的老人,用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与灰尘,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些失去亲人的。 那些家园被毁的。 那些被逼到绝路的。 一个接着一个,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喊口号。 也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 他们只是站着。 用自己笔直的,不再弯曲的脊梁,做出了选择。 很快,整个广场上,除了那些官兵俘虏,再也没有一个跪着的人。 数千道目光,汇聚在许山身上。 坚定,决绝。 第一百零一章 我爱你们每一个人 夜色,终于吞没了红州城最后的血色残阳。 司徒奋仁和他那些亲兵的尸体,早已被拖走处理。 广场上的血迹,被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却像是渗进了每一块石板的缝隙里,怎么也洗不掉。 许山站在城墙之上,晚风吹动他的衣角。 城墙之下,不再是死寂的尸骸,而是黑压压的人头。 火把连绵,如同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星河,从城门口一直铺展到远方的黑暗里。 那不是几千人。 当红州城被解放,当司徒奋仁授首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四野。 那些被压迫的村名,活不下去的流民,被冲散的溃兵,甚至是一些被逼落草为寇的山匪,都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他们带着仇恨,带着绝望,也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汇聚到了这面写着“许”字的大旗之下。 王虎站在许山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山主,初步统计,城内城外,愿意跟我们干的,已经不下五万人了。” 五万。 这个数字,让许山的心脏也跟着沉了一下。 他看着下方那一张张被火光映照的脸,看到了他们眼中燃烧的,不是对新生活的向往,而是对旧世界的刻骨仇恨。 那是一股足以焚烧天地的怒火。 而他,许山,就是那个点燃这把火的人。 他现在,正坐在这座巨大的火药桶上。 许山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走下城墙。 他需要休息。 穿过喧嚣的人群,回到那个如今被称为“山主府”的院落,疲惫感才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推开家门。 预想中叽叽喳喳的迎接声没有出现。 院子里很安静。 灯火通明的大堂里,他的女人们都在。 她们都静静地站着,看着他。 气氛有些奇怪。 许山的目光,落在了堂屋正中的那张八仙桌上。 桌子被擦得锃亮,摆满了饭菜。 而在桌子的最上首,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单独摆放着一副碗筷。 那个位置,以前是空着的。 “夫君,你回来了。” 苏婉第一个走上前来,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她对着许山,微微福了一礼。 “饭菜已经备好,请夫君上座。” 许山愣了一下。 “搞什么名堂。” 他有些好笑地说道。 “饿死了,大家一起吃啊。” 然而,没有人动。 苏婉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夫君如今是数万人的主心骨,是将要开创一番大事业的人。” “规矩,不可废。” “这主位,理应由夫君来坐。夫君不动筷,我们,不能先吃。” 苏晴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姐姐说的对,夫君是做大事的人,以后是要当皇帝的,自然要有皇帝的样子。” 许山懵了。 他环视一圈,发现除了苏沐雪和苏沐琴姐妹俩的眼神有些古怪之外,包括马昭阳在内的其他人,脸上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自己在外头跟人打生打死,刚把一个旧的王八蛋踩下去,回到家,怎么就有人要把他捧成一个新的王八蛋。 他有些无奈地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行行行,我坐,我吃。” 他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口菜。 “现在可以了吧。” 苏婉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招呼着众人落座。 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闷。 许山能感觉到,那些原本活泼的女子,此刻都变得小心翼翼,连夹菜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拘谨。 这根本不是家。 像是在某个官老爷的府上赴宴。 好不容易等这顿饭吃完,许山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诡异的气氛。 苏婉却又站了起来。 她屏退了下人,然后看着许山,声音平静地投下了另一颗惊雷。 “夫君,我们姐妹们私下商议过了。” “从今晚开始,由我们轮流来服侍夫君歇息。” 许山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苏婉那张平静而认真的脸。 “你们是认真的。”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苏婉点了点头。 “夫君为我们付出良多,我们能为夫君做的,也只有这些。” 许山沉默了。 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苏婉,我问你。” 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如此锐利,直视着自己的妻子。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苏婉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 旁边柳红却小声开口了。 “夫君,这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若是没有您,我们这些人,早就成了一具尸体,连块裹尸布都没有。” “能留在您身边,服侍您,是我们的福气。” “对,是我们的福气。”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她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嫉妒或者不愿,只有一种近乎于信仰的虔诚。 许山看着她们,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锐利的表情,化为了无奈。 “行了,都别搞这些了。”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 “在我这里,没有必要搞这些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我不管你们以前经历过什么,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 “但在我许山这里,在我这个家里,没有主子和下人。” 他看着苏婉,语气缓和下来。 “也没有什么需要轮流侍寝的规矩。”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这么说吧,在我看来,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 平等。 这个词,让在场所有的女人,都愣住了。 她们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许山看着她们茫然的表情,知道跟她们解释这些,可能有些困难。 他干脆换了一种说法。 “我救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当牛做马报答我。”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活得像个人。” “能开心地笑,能放声地哭,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战战兢兢地看着我的脸色过日子。” “你们好好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 整个大堂,落针可闻。 女人们看着许山,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不解,还有一丝丝正在萌芽的光亮。 许山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却无比真诚的笑容。 他看着眼前的每一个女人。 “我爱你们每一个人。” 第一百零二章 我要的规矩 许山的那句话,很轻。 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在每个女人的心湖里,都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 她们看着许山,看着他脸上那真诚又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一时间都忘了该作何反应。 爱这个字,对她们来说,太过奢侈,也太过遥远。 在她们过往的人生里,只有服从,忍耐,与交易。 许山看着她们呆住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饭桌气氛而起的烦躁,也彻底散了。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让气氛更轻松一些。 一直沉默的马昭阳,却忽然开了口。 “可是,你今天还是坐在了主位上。” 她的声音很清亮,带着一丝不解。 “这本身,就是坏了规矩。” 马昭阳自幼在王府长大,对这些规矩礼法,比任何人都敏感。 她的话,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又重新变得有些微妙。 苏婉她们下意识地看向许山,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许山却笑了。 他重新走回那张八仙桌旁,拉开那张属于主位的椅子,再一次坐了下去。 这一次,他的坐姿很随意,一条腿甚至微微敞开,手肘撑在桌面上。 “你说的没错。” 许山看着马昭阳,坦然承认。 “这是规矩。” “是这个世道,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 “男人是天,是主子。女人是地,是附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夫要妻亡,妻不得不亡。” “见了官要跪,见了皇帝要磕头。” “这些,都是规矩。”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女人。 “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些规矩,是谁定的。” 没有人能回答。 “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定的。” 许山自问自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是那些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却从来不事生产的王八蛋定的。” “他们定下这些规矩,不是为了让天下太平,而是为了让他们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骑在所有人的头上作威作福。” “他们用规矩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后告诉最下等的人,你们生来就该被我们欺负,这是命,也是规矩。” 许山指了指自己坐着的这张椅子。 “就像这个位置。” “我坐在这里,你们就觉得拘谨,觉得害怕,觉得我是主子,你们是下人。” “那你们再想想,如果把这张椅子,换成一张龙椅呢。” 龙椅。 这两个字,让所有女人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如果我哪一天,真的推翻了这个朝廷。” 许山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那我告诉你们。” “这个天下,将再也不会有什么皇帝。” “更不会有那张吃人的龙椅。” 他站起身,环视着众人,眼中燃烧着一团前所未有的火焰。 “那些没什么用,只为了折磨人的狗屁规矩,改了就改了。” “我要立的规-矩,只有一条。” “让所有勤劳本分的人,都能吃饱饭,都能穿暖衣,都能活得像个人。”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女人们都怔怔地看着他。 她们的眼中,倒映着许山的身影,也倒映着他眼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们或许听不懂那些关于规矩与权力的复杂道理。 但她们听懂了最后那句话。 这朴素到极点的话语,却拥有着最磅礴的力量,狠狠撞进了她们的心里。 这才是她们想要的。 这才是她们挣扎了半生,却连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不但想了。 他还要去做。 苏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着许山,忽然迈步上前,踮起脚尖,在许山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许山愣住了。 紧接着,是苏晴。 然后是柳红,柳晓月。 还有其他几个女人,也一个个走上前来。 她们的动作有些羞涩,有些笨拙。 但她们的眼神,却无比明亮。 每一个女人,都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温柔的,带着敬意与爱意的吻。 当马昭阳最后一个走上前来,也在他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下之后。 许山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的脑海里,一连串清脆的提示音,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响起。 【检测到与配偶苏婉亲密互动,情缘点加十】 【检测到与苏晴亲密互动,情缘点加十】 【检测到与柳红……】 【……】 【检测到与马昭阳亲密互动,获得特殊奖励,开启新配偶栏位】 【情缘点总计:二百一十】 许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这样也行。 他内心激动得无以复加,脸上却还要维持着那副被感动的,深沉的表情。 这可都是满满的情缘点啊。 入夜。 喧嚣的府邸终于安静下来。 许山没有去任何一个女人的房间,而是在书房里,召见了几个人。 王虎,王豹。 还有当初第一批跟着他训练,用上了新式连弩的那十几个核心成员。 这些人一进书房,便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山主。”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白天的广场上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许山坐在书桌后,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些人,没有让他们起来。 他只是平静地问道。 “今天城里城外,来了五万多人。” “对于这些人,你们有什么想法。”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 王虎和王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 他们以为,这是许山在试探他们。 王虎向前一步,沉声说道。 “山主,这些人虽然是来投奔我们,但鱼龙混杂,忠心难辨。” “末将以为,当以雷霆手段,将其打散重编,剔除其中不服管教者,方能收为己用。” “末将愿为山主分忧,誓死效忠山主。”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齐声喊道。 “我等誓死效忠山主。” 声音铿锵有力,在安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许山看着他们一个个表忠心的样子,却摇了摇头。 “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站了起来。 “我不是在试探你们。”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 “我是真的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因为,我一个人,管不过来这么多人。”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现在人多了,地方也大了。” “红州城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会有别的州,别的城。” “我需要有人,替我分担出去,帮我一起管理这些人和地方。” 王虎等人,全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能理解许山话里的意思。 分权。 自古以来,这都是上位者最大的忌讳。 许山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你们不用做什么复杂的事情。” “你们只需要带着人,去告诉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我许山反了。” “愿意跟着干的,我们就收下。” “我们不需要强行去招兵买马。” 许山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因为我信得过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王虎等人依旧困惑的脸。 “你们要记住一件事。” “我们花钱招来的兵,可能会有二心,可能会为了更高的价钱背叛我们。” “但是。” “那些被朝廷逼得家破人亡,自己下定决心,要跟这个世道拼命的人。” “他们,绝对不会背叛。” “因为我们和他们,有着一样的仇恨,一样的目标。” 这番话,让王虎等人,如遭雷击。 他们终于明白了许山的意思。 许山要建立的,不是一支靠军饷和军法维系的军队。 第一百零三章 反贼之子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被许山最后那番话抽干了。 王虎和王豹,还有那十几个核心成员,都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许山要建立的,不是一支军队。 他要凝聚的,是一股足以焚尽天下的怒火。 而他们,就是被许山亲手选定,要去点燃这股怒火的火种。 这个认知,让他们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过了许久,还是王虎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看着许山,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了一种狂热。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再次单膝跪地,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扑通,扑通。” 其他人也跟着,一个接一个,重新跪倒在地。 这一次,他们没有喊口号。 整个书房,只有他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许山看着他们,知道这番话,他们听进去了。 “都起来吧。” 他回到书桌后坐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 众人站起身,却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许山。 几个人聚在一起,互相用胳膊肘碰了碰,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恍惚。 其中一个汉子,嘴唇哆嗦着,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道。 “乖乖,我他娘的做梦都没想到。” “咱也有朝一日,能当上将军。” “什么将军,山主这意思,是让我们以后都独当一面,那就是反王啊。” 另一个人的声音更低,却透着一股子难以置信的兴奋。 他们之前只是会种田打猎的农户。 在今天之前,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能娶个媳妇,安稳活下去。 可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却给了他们一个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未来。 这种再造之恩,让他们除了把命卖给许山,再也想不出别的报答方式。 一阵低声的议论后,王虎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憨厚的笑容。 “那个,山主。” 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您看,我们这帮大老粗,打打杀杀还行。” “可这管人,我们是真不在行。” “要不,您再教教我们。” 他旁边的王豹也跟着凑趣。 “是啊山主,尤其是,您能不能传授传授那个……与妻之道。” “我们看您府上,几位夫人相处得那么好,那叫一个和睦。” “您这本事,可比带兵打仗还厉害啊。” 这话一出,书房里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其他几个汉子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看着许山的眼神里,充满了男人都懂的佩服。 许山被他们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别贫嘴。” 他敲了敲桌子,让众人安静下来。 “我让你们去组织人,不是让你们去当官老爷。” “不需要你们懂什么复杂的管理方法。” 他看着众人,开始将自己的一些想法,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说出来。 “首先,把人分队,十人为一伍,设伍长。五伍为一队,设队长。五队为一营,设营正。” “各级管事,不看出身,不看资历,只看能力。” “谁能让手底下的人信服,谁能带着大家打胜仗,谁就上。” “干不好,随时可以换人。” 这些简单明了的规则,让王虎他们听得连连点头。 这比朝廷那套复杂的官阶,要好懂多了。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许山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我们现在有五万人,以后可能会有十万,五十万。” “这么多人要吃饭,要穿衣,要兵器。” “钱和粮食,从哪里来。”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许山,等着他的答案。 “去抢。” 许山吐出两个字。 王虎等人,精神一振。 这事他们在行。 “但是。” 许山加重了语气,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 “记住我的话。” “只准抢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仓,只准抢那些为富不仁的豪绅大户。” “谁要是敢把刀,伸向普通的老百姓。” 许山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立过多大的功。” “一律,杀无赦。” 这三个字,像三座冰山,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众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们从许山那平静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许山,反的是这个狗娘养的朝廷,不是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 “我们要是跟司徒奋仁那种畜生一样,把刀对准他们。” “那我们跟那些官兵,又有什么区别。” “百姓们,又凭什么要跟着我们干。” 许山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这是我立下的第一条军令,也是唯一一条,永远不准触碰的底线。”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王虎第一个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与敬畏,而微微颤抖。 “末将王虎,对天起誓。” “若违此令,愿受千刀万剐。” “我等誓死遵从山主号令。” 其他人也齐刷刷跪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他们的承诺。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了。 许山要走的,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而能追随这样的人,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许山看着他们,点了点头,让他们都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汉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 “山主。” 他看着许山,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与探寻。 “我们都愿意把命交给您。” “只是……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也是他们心里,最大的一个疑问。 许山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有如此通天的手段,又为什么对这个朝廷,有如此刻骨的仇恨。 书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许山的身上。 许山迎着他们的目光,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想要这些人彻底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这个问题,就必须回答。 他没有隐瞒。 “我的父亲,叫许敬。” 这个名字,让王虎等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们知道的是那个外来的猎户老许头。 许山看着他们的反应,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十多年前,被朝廷污蔑为反贼,连夜逃到大荒村隐姓埋名,到死都还是通缉犯。” 王虎等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山。 他们终于明白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天降的考验 许山看着眼前这些重新跪下去的汉子,看着他们眼中那混杂着狂热与决绝的光芒,他知道,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我的身份,除了你们,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 这件事,是利,也是弊。 反贼之子的名头,或许能吸引一些同样对朝廷有旧怨的人,但更容易成为朝廷集中火力攻击的靶子。 在羽翼未丰之前,他不想过早暴露这张底牌。 “我等明白。” 王虎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沉闷而坚定。 他们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人,自然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山主的身份,是他们这群人凝聚力的核心,也是最危险的秘密。 “都起来说话。” 许山示意他们起身。 众人站起身后,书房里的气氛,在短暂的凝重之后,重新变得灼热起来。 许山走到那张铺着地图的书桌前,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 “一个红州城,不够。” 他的指尖,点在了几个与红州相邻,却又分属不同郡管辖的州府上。 “我要让这把火,在最短的时间里,烧遍整个天下。” “让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焦头烂额,首尾不能相顾。” 王虎和王豹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 他们的眼界,还停留在如何守住红州城这一亩三分地。 而许山,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整个天下。 “咱们来比一比。” 许山忽然笑了,他看着眼前这十几个最早跟随自己的核心班底。 “从明天开始,你们各自带一队人出去。” “就按我刚才说的,去抢官仓,杀贪官,把我们的规矩告诉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 “一个月为期。” “我看看你们谁,拉起来的队伍最大,占下的地盘最广,杀的贪官最多。” 这个提议,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进了这群汉子的心里。 比赛。 这比任何军令,都更能激发他们的好胜心。 “山主放心。” 王虎第一个拍着胸脯,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 “我保证把隔壁云州给您打下来。” “我王豹也不含糊,那沧州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其他人也纷纷请战,一时间,小小的书房里,充满了即将奔赴战场的豪情。 一阵喧闹后,王豹忽然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山主,打仗的事我们都听您的。” “就是……您看,咱们临走前,您是不是再传授点别的本事。” 许山挑了挑眉。 “是啊山主。” 另一个汉子也跟着起哄。 “您就教教我们,您是怎么让府上那几位夫人,相处得那么和睦的。” “这本事,可比攻城拔寨难多了。” 书房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嘿嘿笑声。 许山看着这群一脸求知欲的糙汉,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滚蛋。” 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都给我滚出去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一个月后。 京城,皇宫,太和殿。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身穿明黄龙袍的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面色阴沉。 殿下,一个负责传递军情的官员,正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陛下,一月之内,云州,沧州,凤州,凉州四地,皆有反贼作乱。” “反贼?”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地方官府是干什么吃的,连几个蟊贼都剿灭不了吗。” 那官员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这些反贼……非同寻常。” “他们皆打着一个‘许’字旗号,来去如风,而且……” 官员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而且他们军纪严明,只杀官,不扰民,甚至开仓放粮,引得无数流民附从,声势……声势日渐浩大。” “开仓放粮?” 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冷笑。 “一群蠢货,妇人之仁。” 他的目光,扫过下面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司徒奋仁呢。” “朕派他去红州,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皇帝注意到。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启禀陛下。” “据……据红州传回的零星消息,司徒将军他……他可能已经,殉国了。” 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 上面摆放的奏折与笔墨,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废物。” “一群废物。”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英俊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传朕旨意。” “命三大营即刻出动,分赴四州,给朕剿灭这些反贼。” “朕要那个姓许的头,朕要将所有从逆之人,满门抄斩。” “遵旨。”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大殿。 皇帝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穿过重重宫阙,皇帝并未回到自己的寝宫。 他来到了一处位于皇宫深处,终年香火缭绕的道观。 观内,一个身穿陈旧道袍,面容枯槁的老道,正闭目打坐。 “仙师。” 刚刚还暴怒如狂的皇帝,在此人面前,却收敛了所有气焰,甚至带上了一丝恭敬。 老道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死寂。 “陛下,您心乱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将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区区凡尘俗事,何足挂齿。” 老道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瓦罐。 “陛下的万寿真龙之法,已到最后关头。” “此乃天降的考验。” “考验?” 皇帝眉头紧锁。 “不错。” 老道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天下越乱,民生越苦,则怨气越重。” “这滔天的怨气,正是助陛下突破瓶颈,凝成真龙之身的最后一道大药。” 他的话,让皇帝眼中的怒火,渐渐化为了一片深沉的冷酷。 “所以,陛下不仅要派兵去剿灭那些反贼。” 老道慢悠悠地说道。 “更要下旨,加重赋税,催逼钱粮,让那些贱民,活得比现在更苦,更绝望。” “让他们的怨恨,他们的痛苦,都成为陛下您登仙之路的阶梯。” 皇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理解,慢慢变成了狂热。 “朕,明白了。” 第一百零五章 弑仙之法 入夜后的山主府,终于从白日的喧嚣中沉静下来。 许山的房间里,没有点太多的灯。 只有书桌上的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背后的墙壁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是桐油,硝石,还有金属被反复打磨后留下的铁腥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许山没有看桌上堆积如山的各地战报。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那件冰冷而坚硬的物事上。 那是一把手枪。 造型粗糙,线条简陋,与他记忆中那些精良的现代武器相去甚远。 可它确确实实,是由这个时代的工匠,根据他从系统兑换出的图纸,用最原始的锻打和切削工艺,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敲打出来的。 枪身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充满了力量感。 许山拉动套筒,机括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嚓”声。 这是属于工业文明的,最美妙的乐章。 【情缘点】的消耗是巨大的。 这些天,他几乎将之前积攒的点数,全都砸进了对各种图纸的兑换里。 他看着这把凝聚了自己心血的造物,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喜悦。 一股更深沉的,更冰冷的焦虑,正从他的心底慢慢浮起。 王虎他们像疯狗一样,在一个月内,将战火烧遍了四个州。 朝廷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要慢,却也更加狠厉。 三大营已经出动。 那是这个王朝最精锐的野战部队,是用来镇压边疆,抵御外敌的国之利刃。 现在,这把刀,对准了他。 许山将手枪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枪身上划过。 这东西,能打穿最厚的盔甲,能让一个普通农夫,轻松杀死一个苦练多年的武林高手。 可它能杀死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吗。 许山想起了京城传来的,那个荒诞到极点的消息。 皇帝面对四州烽火,没有励精图治,反而要加重赋税,让天下更乱。 这不正常。 一个正常的统治者,绝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除非,他所倚仗的,他所追求的,根本就不是凡俗的力量。 修仙者。 这个词,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扎进了许山的脑海里。 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从未真正接触过。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如果朝廷的背后,真的站着这种超越凡人理解的存在。 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拉起的这数万人的队伍,这点燃的燎原之火,在对方面前,会不会只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起来。 许山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他不能输。 他的身后,是苏婉,是苏晴,是那一张张对他充满信任的脸。 是那数万个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他身上的百姓。 他输不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极其轻微的叩门声。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许山停下脚步。 “进来。” 门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苏沐琴。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桌上那把造型奇特的手枪上,然后才移到许山的脸上。 院子里的月光,顺着敞开的门扉流淌进来,照亮了她半边清丽的面容。 她的眼神,比月光还要清冷,还要通透。 “你在担心。” 苏沐琴开口了,声音很静,像山间清泉流过石子。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 许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在这个家里,苏婉温柔,苏晴活泼,柳红她们恭敬。 只有苏沐雪和她妹妹苏沐琴,始终带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许山知道,她们是修士,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苏沐琴迎着他的目光,缓缓走到书桌前。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却没有去碰那把手枪,只是虚虚地悬在它的上方。 “你在想,这东西,能不能杀死那些真正高高在上的人。”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 许山的心脏,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苏沐琴抬起眼,清澈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在想,凡人,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杀死修仙者。” 修仙者。 当这三个字,从苏沐琴的口中被清晰地说出来时。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许山瞳孔微缩,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苏沐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过了许久,苏沐晴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 “一旦真正与他们为敌,你所要面对的,就不是凡间的军队和权谋了。” “那会是另一个世界。” “后果,比你想象的,要严重一万倍。” 许山沉默着。 他看着苏沐琴那张认真的脸,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危言耸听,也不是在试探。 她是在陈述一个她所知道的事实。 也是在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许山的目光,从苏沐琴的脸上,移到了桌上那把冰冷的手枪上。 然后,他又想起了广场上,那些从地上默默站起来的身影。 想起了王虎他们跪在地上,对自己宣誓效忠的狂热。 想起了苏婉她们,在他脸颊上留下的,那个带着爱意与敬意的吻。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坚硬的决绝。 “箭已经射出去了。” 许山看着苏沐晴,声音平静却有力。 “现在才问我后不后悔,晚了点。” “况且。”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他们不让我活,不让天下人活。” “我凭什么,要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坐在天上。” 苏沐晴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团重新燃烧起来的,不愿屈服的火焰。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微光。 有释然,有赞许,也有一丝淡淡的悲悯。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我明白了。” 她看着许山,吐出了几个字。 “我,有办法。” 第一百零六章 多亲我两下 苏沐琴的话,很轻。 许山却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响起了一声炸雷。 有办法。 这三个字,让他那颗因为焦虑而躁动不安的心,瞬间沉静下来,也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奔流。 他看着苏沐琴,看着她那双清冷通透,仿佛能倒映出人心的眸子。 “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因为刻意的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苏沐琴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许山,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去聆听那个世界的残酷真相。 许久,她才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 “这个王朝,从很久以前,就与修仙者有了牵扯。” 她的声音,像月光一样,带着一丝凉意。 “皇室,还有那些手握重兵的王爷将军,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在用一种特殊的方法修行。” 许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果然如此。 “这种方法,很邪门,也很残忍。” 苏沐琴的语气里,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纯粹的陈述。 “他们不吐纳天地灵气,不感悟大道法则。” “他们修炼的根基,是怨气。” 怨气这两个字,让许山想起了皇帝那道荒谬的旨意。 “天下越乱,百姓越苦,死的人越多,积攒的怨恨之气就越重。” “这些怨气,会通过一种特殊的阵法,被他们吸收,化为自己的力量。” 苏沐琴转过头,重新看向许山。 “所以你该明白,为什么皇帝不怕天下大乱,反而要加重赋税,逼得民不聊生。” “因为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痛苦,那些家破人亡的绝望,都是他修行的资粮。”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无比压抑。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将墙壁上两人的影子,拉扯得有些扭曲。 许山感觉自己的牙关,在不受控制地咬紧。 他终于明白,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怪物。 那不是一个昏庸的皇帝,而是一个以万民为刍狗,吸食人间苦难来壮大自身的邪魔。 “不过。” 苏沐琴的话锋,忽然一转。 “用这种方法修成的仙,是伪仙。” “他们的根基,建立在凡人的痛苦之上,看似速成,实则充满了杂质,不堪一击。” “与真正的修仙者相比,他们的实力,其实并不算高。” 这句话,像是一道光,撕开了许山心中浓重的阴霾。 有机会。 只要对方不是那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存在,就一定有机会。 苏沐琴的目光,落回到书桌上,落在那把造型粗糙的黑色手枪上。 她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将那把枪拈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仿佛那沉重的钢铁,在她手中毫无分量。 “这件东西,我看过了。” 她将手枪举到眼前,清冷的眸子,仔细审视着枪身上的每一道纹路。 “想法很巧妙,用凡间的机括之术,将火药的力量,凝聚于一点瞬间爆发。” “你想用它,来撕开修仙者的护体灵气。” 许山没有否认。 这就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想法是对的。” 苏沐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但你用错了材料。” 她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冰冷的枪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这是凡铁,它本身太脆弱,承载不了任何灵力,也无法对灵气构成的防御,造成真正的伤害。” “就算侥幸打穿了护体灵气,凡铁制成的弹头,也伤不了修仙者的根基。” 苏沐琴将手枪放回桌上。 “我来的时候,曾学过一些炼器的皮毛。” “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更好的胚子,或许,我可以尝试将它炼成一件真正的法器。” “一件,足以弑仙的法器。” 许山的心跳,再一次漏跳了一拍。 他的目光,顺着苏沐琴的视线,落在了桌上那堆凌乱的图纸上。 苏沐琴伸出手指,从那堆图纸中,准确地抽出了其中一张。 那上面画着的,是一把造型更加修长,结构更加复杂的武器。 狙击步枪。 “这个。” 苏沐琴将图纸铺开,指着上面那个充满了力量感与杀戮美感的轮廓。 “它的结构,更适合将力量凝聚到极致。” “如果用它作为基础,再辅以特殊的材料和炼器手法,或许真的能做到。” 许山看着那张图纸,又看了看苏沐琴那张清丽而认真的脸。 他脑中所有的焦虑与不安,都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灼热所取代。 他明白了。 凡人的智慧,与仙人的手段,并非不能结合。 科技与玄学,在这个世界,竟然能找到一个完美的交汇点。 他看着苏沐琴,看着这个给他带来一线生机的女人。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 许山忽然靠在了椅背上,脸上那种紧绷的表情,慢慢化开,变成了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 “图纸,可以给你。”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那种,带着一丝懒散的腔调。 苏沐琴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解。 许山从椅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油灯的光,给他半边脸镀上了一层暖色,却让他眼中的笑意,显得更加清晰。 “我这个人,做生意不喜欢吃亏。” 他停在苏沐琴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气息。 苏沐琴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不习惯和男人靠得这么近。 更不习惯一个男人,用这种近乎于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想要图纸,很简单。” 许山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抬起手,没有去碰图纸,也没有去碰苏沐琴。 只是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你得多亲我两下。” 第一百零七章 无耻的条件 房间里的空气,因为许山最后那句话,变得有些粘稠。 苏沐琴清冷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错愕,羞恼,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 她看着许山指着自己脸颊的手指,看着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带着几分无赖的笑容。 “无耻。” 两个字从她牙缝里挤出来,声音像是冬日里最冷的冰。 许山却像是没听见她语气里的杀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 “都已经是我妻子了,怎么还无耻呢?” 他慢悠悠地收回手,揣进了怀里,姿态闲适。 “夫妻之间亲近一下,天经地义。”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要不是看在苏沐琴是修仙者的份上,他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跟这种高高在上的仙子讲道理是没用的,就得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把她从云端上拉下来,让她明白谁才是主导者。 苏沐琴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被他这番歪理气得不轻。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红晕,那是气的。 “要我与你同房,死都不可能。” 她的声音里,带着修仙者特有的,不容亵渎的骄傲。 她盯着许山,眼神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清冷。 “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帮助,你怎么造出那样的宝物。” 她以为自己抓住了许山的命脉。 没有她这个从小就系统性学习的修仙者的指点,那张图纸,永远都只是一张废纸。 然而,许山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没有恼怒,没有纠缠,甚至连一丝失望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个“那真可惜”的表情。 “那你就看好吧。” 许山说完,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朝房门外走去。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沐琴僵在了原地。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和讥讽,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就这么走了? 他不该是求着自己,甚至跪下来恳求自己帮忙吗? 房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 许山的气息,彻底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书房里,只剩下苏沐琴一个人,还有桌上那盏孤零零的油灯。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这个男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她心绪不宁的时候,隔壁的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声音。 是许山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然后,是一个女人的轻笑声。 是苏婉。 苏沐琴的听力远超常人,哪怕隔着院墙,她也能清晰地捕捉到那边的动静。 她听见许山走进了苏婉的房间。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房间里原本低低的交谈声,渐渐变了味道。 一些压抑的,细碎的,让人面红耳耳赤的娇喘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苏沐琴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她虽然是修士,不谙世事,却也并非完全不懂男女之事。 那声音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一种陌生的,让她极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是羞恼,也是一种被彻底无视的屈辱。 这个男人,刚刚还在对自己提出那种无耻的要求。 转眼间,他就和另一个女人在隔壁行此苟且之事。 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他所谓的“弑仙之法”,或许也只是一个引诱自己上钩的幌子。 “果然。” 苏沐琴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虽然你有些实力,但终究还是个被欲望支配的凡夫俗子。” 她心中最后那点因为“弑仙之法”而生出的期待,被这靡靡之音彻底击碎。 她冷哼一声,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她感到烦躁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她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挪不动分毫。 隔壁的声音,像是有某种魔力,钻进她的耳朵,扰乱着她那颗古井无波的道心。 她就这么站在书房里,听着那声音从细碎,到激烈,再到最后的平息。 时间,在一种难堪的煎熬中,慢慢流逝。 一个小时之后。 书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许山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脸上带着一种满足过后的慵懒。 他看到还站在原地的苏沐琴,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还没走?”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一个不相干的人。 苏沐琴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许山也不在意。 他径直走到书桌后坐下,完全无视了她那几乎能将人冻僵的视线。 他闭上眼睛,心神沉入了脑海。 【检测到与配偶苏婉亲密互动,情缘点加八十】 【情缘点总计:二百九十】 刚才和苏婉温存的时候,他将四州大乱,朝廷派出三大营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苏婉没有惊慌,只是抱着他,用最温柔的方式,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 她的信任与爱意,化作了海量的情缘点。 足够了。 许山在心里默念。 “系统,兑换【炼器精通】。” 【是否消耗二百五十情缘点,兑换技能:炼器精通?】 “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而复杂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无数关于锻造,淬火,塑形,以及如何引导灵力,铭刻符文的知识,在他脑中炸开。 许山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站在一旁的苏沐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气息的瞬间紊乱。 她看到许山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是…… 苏沐琴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就在这时,许山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眸之中,仿佛有无数细碎的符文在流转,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那是一种洞悉了事物本质的,创造者的光芒。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苏沐琴的身上。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苏沐琴感到心悸的,绝对的自信。 许山看着系统面板上,那清晰无比的四个大字。 【炼器精通】 成了。 第一百零八章 淬毒之刃 许山缓缓吐出一口气,消化着脑海里那些凭空多出来的知识。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学了十几年锻造的老工匠,又像是一个沉浸炼器之道多年的修士。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本能。 他没有急着做什么。 “系统,兑换十发手枪子弹。” 【消耗十点情缘点,兑换9mm手枪弹药十发,是否确认?】 “确认。” 【情缘点剩余:三十】 十颗黄澄澄的子弹,凭空出现在他的手心。 许山将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匣,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苏沐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动作。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在搞什么玄虚。 许山做完这一切,目光才从手枪上移开,落在了桌角的一把砍柴刀上。 那是府里下人劈柴用的,刀刃上还有几个豁口。 他伸出手,将那把粗陋的砍柴刀拿了起来。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按照脑海中【炼器精通】的法门,一丝微弱的灵力,从他的丹田气海中涌出,顺着手臂,缓缓注入到手中的砍柴刀里。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嗡鸣。 那把平平无奇的砍柴刀,刀身上仿佛有淡淡的微光一闪而逝。 许山睁开眼,用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弹。 铛! 声音变得比之前清越了许多。 他能感觉到,这把刀的材质,在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变得更加坚硬,更加锋利。 这就是炼器。 最基础的,用自身灵力温养器物的法门。 它能给武器增加最基础的附魔效果,比如增加攻击力,增加穿透力。 许山心中了然。 这还只是开始。 【炼器精通】里记载,如果火候掌控得当,在炼制的过程中,可以加入不同的材料,从而为法器附加不同的属性。 比如加入火属性的晶石,就能炼出带有火焰伤害的法剑。 加入寒冰玄铁,就能炼出带有冰冻效果的法宝。 许山灵光一动。 那些天材地宝,他现在一个都搞不到。 可是,有一种东西,他唾手可得。 加毒。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在他脑海里疯狂滋生。 这山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毒蛇,毒虫,毒草。 如果将这些剧毒之物,通过炼器的手法,完美地融入到弹头之中。 那么,他造出来的,就不是普通的手枪。 而是一把,真正能够弑仙的,淬毒的魔兵。 一个修士,或许能用护体灵气挡住凡铁弹头的物理冲击。 可他能挡住那些通过灵力炼化,已经与弹头融为一体,能够直接侵蚀灵气与肉身的剧毒吗? 许山越想,眼睛越亮。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通往胜利的血腥道路。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图纸,又想起了系统商城里那些昂贵的兑换项目。 看来,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火药的配方图纸他已经兑换了,硝石硫磺木炭这些东西,这个时代都能找到。 以后弹药的生产,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全都靠系统兑换,那他得娶多少个媳妇儿才够败的。 这个念头让他不由自主地瞥了苏沐琴一眼。 苏沐琴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眉头蹙得更紧了。 许山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砍柴刀和手枪都放回桌上。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外。 “来人。”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很快,几个负责守夜的亲卫就跑了过来。 “山主。” “去,把王虎,王豹,还有所有营正以上的头目,都给我叫到议事大堂。” “是。” 亲卫领命而去。 许山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月光如水,夜色微凉。 但他心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很快,山主府的议事大堂,重新变得灯火通明。 王虎,王豹,还有十几个在之前一个月里,靠着战功脱颖而出的新任营正,全都汇聚于此。 他们一个个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未散的杀气与血腥味。 看到端坐在主位上的许山,所有人立刻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参见山主。” 声音洪亮,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狂热。 “都起来吧。” 许山抬了抬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这些人,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叫你们来,是有一件新的,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们去做。” 众人精神一振,全都站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山。 “山主请吩咐。”王虎大声说道。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但内容却让所有人愣住了。 “从明天开始,暂停一切对外扩张的军事行动。” “我要你们,发动山寨里所有能动用的青壮年,全部上山。” 大堂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山主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现在正是他们势如破竹,士气最高昂的时候。 为什么突然要停下来? “山主,可是朝廷的三大营……” 王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知道。” 许山打断了他。 “正因为他们要来了,我们才要做些准备。” 他看着众人困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们进山,不是去打猎,也不是去采药。” “我要你们去搜寻各种各样的毒物。” “毒蛇,蝎子,蜈蚣,蟾蜍,还有所有你们知道的毒草,毒菌。” “不管死的活的,只要是带毒的,全部给我带回来。” “越多越好。” 这个命令,让整个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山。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是要加固城防,或许是要挖设陷阱,或许是要打造更多的兵器。 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许山竟然会让他们去满山遍野地找毒物。 这是要干什么? 炼制毒药吗? 可这跟打仗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样子,许山没有解释。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说。 “这是命令。” 他只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接下来两天,我要看到满山遍野,都是我们的人。” “听明白了吗?” 第一百零九章 活下去的手段 议事大堂里的灯火,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许山下达的命令,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波澜,而是一片错愕。 暂停扩张。 全员上山找毒物。 这两个指令,每一个都与他们此刻高歌猛进的势头背道而驰。 大堂里安静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声开始像虫子一样在角落里滋生。 王虎眉头紧锁,向前一步,抱拳问道。 “山主,咱们现在士气正盛,为何要突然停下来?” “而且……找那些毒物,是要做什么?” 他的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等许山回答,一个新提拔上来的营正,脸上带着一股煞气,瓮声瓮气地开口了。 “山主,俺觉得这法子好!” 他一拳砸在自己胸甲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那些披着官皮的畜生,一个个脑满肠肥,手上沾满了百姓的血,一刀杀了他们,太便宜了!” “就该用这世上最毒的东西,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折磨再断气!” 他身边立刻有人附和。 “没错,那些官兵就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混账,怎么折磨他们都不过分!” 这番话,立刻引来了一部分人的赞同,他们都是在这次征战中,见识了太多人间惨剧的汉子,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 但也有人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另一个比较年长的头目,犹豫着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打的是替天行道,解救百姓的旗号。” “要是用上这种毒计,传了出去,会不会被人骂咱们手段阴险,不是好汉所为?” 一时间,大堂里分成了两派,争执了起来。 一派认为对付畜生不必讲道义,怎么解恨怎么来。 另一派则顾及名声,认为起义之师,当行王道,不该用此等下作手段。 许山没有说话。 他就静静地坐在主位上,看着下方因为他的一个命令而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 直到争吵声越来越大,他才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大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在了许山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这不是手段阴险。”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为了让在座的各位,让山寨里所有的兄弟,都活下去的手段。”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我问你们,咱们这一个月,拉起来的新兵有多少?” 王虎立刻回答。 “回山主,各部加起来,新入伍的兄弟,不下三万人。” “好,三万人。” 许山点了点头。 “这三万人里,有多少是以前摸过刀,上过阵的?” 大堂里再次陷入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 这些人,在不久前,还只是挣扎求生的农夫,流民,矿工。 他们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什么操练武艺了。 许山的声音,变得沉重了几分。 “朝廷的三大营是什么货色,你们比我清楚。” “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让我们这些刚拿起武器没几天的新兵,去跟他们硬碰硬?” “那是让他们去送死。” 许山看着众人渐渐凝重的脸,继续说道。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把他们一个个操练成精兵。” “就算能打中敌人,你们谁能保证,一刀下去,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一刀没砍死他,下一刻,死的就是你。”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心中那点因为连战连捷而滋生出的骄傲。 是啊,他们面对的,不再是那些欺软怕硬的州府兵,而是这个王朝最锋利的刀。 许山走到大堂中央,环视众人。 “但是,如果我们的刀上,箭上,都淬了这世上最烈的毒呢?” 这个反问,让所有人的眼睛,都猛地亮了起来。 “哪怕只是在他们身上,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哪怕只是蹭破一点油皮。” “就足以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失去所有战斗力,痛苦地死去。” “这,能让我们的人,活下来更多。” 许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管什么好汉行径,也不在乎什么名声。” “我只要我的人,能活下去。”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大堂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顾虑,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与更加炽热的狂信。 对啊。 活下去。 这才是最重要的。 “山主说得对!” 王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双目赤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娘的什么狗屁名声,能当饭吃吗?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我明白了!” 王豹也一拍大腿。 “我这就带人去,把北边那片瘴气林里的毒虫,全给山主抓回来!” “山主放心,我知道有种毒蘑菇,人吃了肠子都会烂掉,我保证给您采他几百斤!” 其他人也纷纷请命,一时间,大堂里再次充满了豪情,只是这一次,豪情里多了几分阴冷的杀气。 一阵喧闹后,有人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山主,那咱们山寨里的妇女们呢,她们能干点啥?总不能让她们也跟着去抓毒蛇吧?” 许山笑了笑。 “妇女自然有妇女要做的事情。” 他的目光看向负责后勤的一个头目。 “从明天起,你组织她们,除了保障军需之外,还有一个任务。” “去附近所有的村子,发动百姓,给我收集两样东西。” “硝石,还有木炭。” “越多越好。” 那个头目愣了一下。 “山主,木炭我们晓得,可这硝石……是个什么物件?” 许山耐心地解释道。 “就是那些老宅子的墙角下,或者是废弃的茅房坑边,常常会泛出来的一层白色粉末,像土霜一样。” “你们可以刮下来尝一尝,味道又咸又苦,还有一股凉气,那就是硝石。” 第一百一十章 把毒弄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许山过得非常规律。 规律到山寨里的妇人们,都开始在私下里编排他。 山寨后头的溪水边,一群女人正用棒槌敲打着盆里的衣物。 砰砰的声响里,夹杂着她们压低了声音的闲聊。 “唉,我家那口子,昨儿从山上砍了一天柴,回来倒头就睡,鼾声打得跟打雷一样。” 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一边用力搓洗衣物,一边抱怨着。 她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媳妇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嫂子,你这还算好的。” “我家那个,自从跟着王虎头领出去打了几仗,人是精神了,可那点力气,好像全用在操练场上了。” 她的话说得隐晦,但在场的都是过来人,哪有听不懂的。 几个妇人顿时都笑了起来,气氛热络了不少。 “要我说,还是咱们山主厉害。” 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你们是没瞧见,这几天,山主就没闲着过。” “苏婉夫人,苏晴夫人,还有柳红那几个,哪个院子到了晚上,不是灯火通明,动静就没停过。”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真的假的?山主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那还有假!” 那妇人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 “我昨天半夜起来上茅房,还看见山主从苏晴夫人的院里出来,又进了柳红姑娘的屋。” “那身子骨,铁打的吧。” “可不是嘛,你们看山主那身板,看着不壮,里头全是劲儿。” “真羡慕苏婉夫人她们,能遇上这么个男人。” 羡慕,嫉妒,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在女人们的言语间流淌。 她们的男人,大多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庄稼汉,矿工。 而许山,在她们眼中,已经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精力也同样无穷无尽的传奇。 她们的议论,许山自然是听不见的。 此刻,他正从苏晴的房间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泰。 这几天他确实没怎么闲着。 除了跟王虎他们商议布防,剩下的时间,他几乎都在几个女人的房间里轮流打转。 效果是显著的。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脑海。 【情缘点总计:五百六十】 看着这个数字,许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的辛勤耕耘,总算没有白费。 这些情缘点,就是他接下来对抗朝廷大军,对抗那些伪仙的最大底气。 就在这时,山寨的大门方向,传来了一阵喧闹。 许山精神一振,抬眼望去。 只见一大群人,正浩浩荡荡地从山下走来。 是王虎他们回来了。 许山快步迎了上去。 还没走近,一股混杂着土腥,草木腐败,还有各种动物骚臭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王虎和王豹,两人都是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兴奋。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几百个汉子,更是个个灰头土脸。 但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东西。 有麻袋,有木笼,有陶罐。 麻袋里,不时有东西在蠕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木笼里,关着五颜六色的毒蛇,盘成一团,冰冷的蛇信吞吐不定。 陶罐用布蒙着口,却依然能听到里面传来蝎子蜈蚣爬动的声音。 甚至还有人,用草绳拴着几只硕大的癞蛤蟆,其貌不扬,背上却布满了疙瘩,一看就不是善茬。 这支队伍,不像是一支得胜归来的军队,反而像是一群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捕鬼人。 “山主!” 王虎看到许山,眼睛一亮,大步上前,抱拳行礼。 “幸不辱命,您要的东西,我们都给弄回来了!” 他指了指身后那长长的队伍,脸上满是骄傲。 “北山那片瘴气林,我们来回扫了三遍,里头的毒蝎子窝都给端了。” 王豹也凑了上来,献宝似的提了提手里的一个大麻袋。 “山主,您看这个,黑寡妇蜘蛛,俺们专门找老林子里的山民问的,说是毒得很,咬一口,壮牛都得倒下!” 许山看着他们带回来的这些“战利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走到一个木笼前,看着里面一条通体翠绿,头呈三角形的竹叶青。 那蛇感受到了人的气息,猛地抬起头,一双冰冷的竖瞳死死地盯着许山。 “干得不错。” 许山点了点头,对他们的执行力非常满意。 “山主,咱们是不是得找个地方,把这些玩意儿都养起来?” 王豹看着这浩浩荡荡的毒物大军,有些兴奋地提议。 “挖几个大坑,把它们全倒进去,让它们自己下崽,那咱们以后不就有用不完的毒蛇毒虫了?”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在他们看来,这些毒物,就是以后要扔到战场上去的活兵器。 许山听了,却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期待而又有些狂热的脸。 “养,确实是要养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但不是为了让它们去咬人。” 众人都是一愣。 王虎皱起了眉头。 “山主,那……那是为了什么?” 许山没有直接回答。 他走到王豹面前,从他手里接过那个装着黑寡妇的麻袋,掂了掂。 然后,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困惑的话。 “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些东西身上的毒,都给弄出来。” 弄出来?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兴奋,变成了茫然。 毒,还能从毒蛇毒虫的身上,给弄出来? 这怎么可能? 在他们的认知里,毒就是蛇的牙,是蝎子的尾,是蜈蚣的脚。 那是和这些毒物长在一起的东西。 怎么弄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好像什么都懂 整个场面安静得可怕,只有木笼里毒蛇吐信的嘶嘶声,还有麻袋里毒虫爬动的沙沙声,显得格外诡异。 许山看着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确实是超出了他们认知范畴的事情。 可他有系统。 脑海中【炼器精通】附带的庞杂知识里,不仅仅有如何锻造法器,更包含了对各种天材地宝,乃至毒物属性的详细解析。 怎么提取,怎么炼化,怎么融合,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得如同本能。 许山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片死寂。 “都愣着干什么。” 他走到一个装着竹叶青的木笼前,指了指里面那条昂首吐信的毒蛇。 “王虎,你来。” 王虎愣了一下,还是依言上前。 “山主。” “拿一根长棍,轻轻敲打笼子,但不要打到蛇,惹它发怒。” 许山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王虎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找来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按照许山的吩咐,在笼壁上敲击起来。 笼中的竹叶青,果然被这震动激怒,身体盘得更紧,攻击姿态十足。 “很好。” 许山又指向另一个方向。 “王豹,拿一个干净的陶碗过来,碗口用坚韧的兽皮蒙住,绷紧。” 王豹也立刻行动。 很快,一个简易的采毒装置就准备好了。 许山看着众人,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所有毒蛇,在愤怒时分泌的毒液,毒性最烈,量也最大。” “它的毒牙能够刺穿这层兽皮,毒液会滴落到碗里。” 他看向王虎。 “用火钳,夹住它的七寸,快准狠,不要给它反咬的机会。” “把它提出来,让它去咬那张兽皮。” 这番操作,听得周围的汉子们头皮发麻。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王虎的手心微微冒汗,但他对许山的命令,已经形成了绝对服从的本能。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把长长的火钳,猛地打开笼门,电光火石之间,准确无误地夹住了那条竹叶青的要害。 蛇身疯狂扭动,但被钳制住,无法动弹。 王虎按照许山的指示,将蛇头凑近蒙着兽皮的陶碗。 那竹叶青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一口咬在了兽皮上。 两颗尖锐的毒牙,轻易地刺穿了坚韧的兽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见,两滴乳白色的,略带粘稠的液体,从兽皮的另一面渗出,滴落进了下方的陶碗里。 成功了。 真的弄出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许山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继续下达指令。 “蜈蚣的毒在它的第一对步足,也就是那对巨大的颚足里。” “把它们放进陶罐,底部用文火稍微加热,它们焦躁不安时,毒液就会分泌得更多,会顺着罐壁流下来。” “至于那些蟾蜍,毒在它们背上的疙瘩里,叫耳后腺。” “不要去捏爆它,要用小刀,轻轻划破表皮,然后用竹片,把里面那些白色的浆液刮下来。” “记住,所有人的手,都必须用布裹上好几层,绝对不能直接接触这些东西。” 一条条清晰而具体的指令,从许山的嘴里不断说出。 他讲得头头是道,仿佛一个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毒师。 从毒蛇的习性,到毒虫的弱点,再到如何安全高效地提取毒液,每一个细节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山寨的汉子们,从最初的震惊和茫然,慢慢变成了全然的信服与狂热。 他们不再质疑,立刻分头行动,按照许山教的方法,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场地上,叮叮当当,人声鼎沸。 原本代表着死亡与恐惧的毒物,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一座座等待开采的宝藏。 远处,一座小楼的二层。 苏沐雪和苏沐琴并肩站着,将山下那片忙碌的景象,尽收眼底。 苏沐雪一双美眸里,充满了惊奇与崇拜。 她看着那个在人群中从容指挥的男人,感觉这个人身上又多了一层神秘而迷人的光环。 他好像什么都懂。 可站在她身旁的苏沐琴,脸色却渐渐变得凝重。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许山的身上。 作为修仙者,她的见识远非凡人可比。 许山所说的那些知识,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凡人,哪怕是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户所能掌握的范畴。 那不是经验。 那是一种成体系的,对毒物药理了如指掌的专业知识。 甚至,连许多初窥门径的修仙者,都未必有他这般了解。 就在这时,许山的声音再次传来,让苏沐琴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听许山拿起那个装着蛇毒的陶碗,对众人说道。 “像这种竹叶青的毒液,只需要零点零五克,就足以让一个成年壮汉在半柱香内,血液凝固,心脏衰竭而死。” 零点零五克。 这个精准到可怕的用词,让苏沐琴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不是一个山野村夫会用的词。 这更像……更像那些钻研丹道与毒道的修士,在记录药方时才会用的计量方式。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沐琴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转头看向苏沐雪,又看了看楼下那个身影。 这个许山。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是一个活了几千几万年,因为某种原因,夺舍重生在凡人身上的老怪物。 一个,精通此道的毒修。 想到“毒修”两个字,苏沐琴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在修真界,毒修是所有修士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他们手段诡异,心性狠辣,杀人于无形。 如果许山真的是某个毒修大能转世。 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所谓的“弑仙之法”,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凡间巧计。 而是一种,更加阴狠,更加歹毒的,属于毒修的杀人手段。 苏沐琴看着许山的背影,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那里面,有震惊,有怀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走心,才能走肾 夜色深沉,将整个山寨都包裹在一片寂静之中。 白日里那股混杂着腥臊与草木腐败的奇异气味,已经被山间的夜风吹散了许多。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灯火摇曳,将床上两个交叠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柳红侧躺在许山的臂弯里,一头青丝铺散在枕上,脸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 她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的黑暗,呼吸已经平复,心跳却依然有些快。 许山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可柳红知道他没有。 她能感觉到,身旁这个男人看似放松的身体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用极轻的声音开口。 “夫君。” 许山没有睁眼,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柳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她问的,不是今天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毒物,而是更根本的事情。 是为什么要竖起反旗,为什么要跟这个庞大的王朝作对。 许山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柳红,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有些悠远。 他很清楚柳红和刘晓月经历过什么。 在那座官老爷喝血吃肉的城市里,她们的命运,比牲畜还要卑贱。 而这世上,又有多少个像她们一样的柳红和刘晓月。 “看不惯而已。”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 他转过头,看着柳红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 “我爹,他以前也想做点事。” “想让这天底下,少一些你们这样的人。” 他说的“你们这样的人”,不是指身份,而是指那些被踩进泥泞里,连活下去都成奢望的苦命人。 柳红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她从未听许山提起过他的父亲。 “只是,他失败了。” 许山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柳红沉默了。 她能想象,那背后一定是一个沉重的故事。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出了另一个盘踞在心里的疑惑。 “那今天……你教大家做的那些事,也是伯父教你的吗?” 在柳红看来,许山今天展现出的那些知识,渊博得不像一个山里的猎户能够拥有的。 那份从容,那份对所有毒物了如指掌的专业,让她感到敬畏,也感到陌生。 “不是。” 许山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柳红光滑的背脊,动作温柔。 “这是我自己的秘密。” 他看着柳红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 柳红被他看得心跳加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也有秘密。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有几分微妙。 许山忽然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跟着我,以后会很苦。” “甚至,会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真实。 “你和晓月,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送你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柳红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山。 她看到许山眼里的认真,那不是在开玩笑。 一股巨大的恐慌与委屈,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 “夫君,你……你是要赶我们走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 “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许山看着她簌簌掉落的眼泪,心里微微一叹。 他只是想让她明白前路的艰险,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我不是要赶你们走。”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柳红却用力地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不怕!” 她一把抱住许山的脖子,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 “以前的日子,那才叫苦,那才叫生不如死。”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许山的衣领。 “现在能吃饱饭,能睡安稳觉,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 “还能……还能在您身边。”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才是好日子。” “只要能跟着夫君,我就什么都不怕,就算死也认了。” 她的话,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冲进了许山的心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这个女人话语中的真挚与决绝。 那是一种将他视作全部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与依恋。 许山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 良久。 怀里的啜泣声,渐渐平息。 柳红抬起头,一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柔情与爱意。 她主动吻了上去。 许山的回应,热烈而直接。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许山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里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身旁的柳红还在熟睡,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一丝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带着一抹满足的甜笑。 许山笑了笑,心神沉入了脑海。 【检测到与配偶柳红深度情感互动与亲密行为,情缘点加三百】 【情缘点总计:八百六十】 三百点。 许山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之前和苏婉温存,安抚她的情绪,也才获得了八十点。 这次,竟然直接翻了近四倍。 许山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回想起昨晚柳红那番发自肺腑的告白,那种全然的信赖与交付。 原来如此。 单纯的身体亲近,获得的情缘点有限。 只有在这种双方情感都达到顶峰,心与心完全贴近的状态下,进行灵与肉的结合,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走心,才能走肾。 感情,才是最好的催化剂。 许山感觉自己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看着系统面板上那八百六十点的巨款,心中一片火热。 足够了。 这些点数,足够他为接下来的大战,增添无数的底牌。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恭敬的敲门声。 “山主,您起了吗?” 是王虎的声音。 “有事?” 许山开口问道。 门外的王虎,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山主,您要的东西,我们连夜赶工,已经弄出来不少了!” “那些毒液,全都按照您的吩咐,分门别类地装好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终目的 许山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从里面闩上。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个用软木塞封口的小瓷瓶。 瓶身入手冰凉,里面装着的,正是连夜提炼出来的,最精纯的毒液。 他将瓷瓶放在桌上,又拿出了那把沙漠之鹰手枪,以及一排黄澄澄的子弹。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坐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心神沉静,丹田气海中的灵力,开始缓缓流转。 许山再一次进入了那种玄妙的状态,脑海中【炼器精通】的法门,如同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他伸出手,隔空对着桌上的一个小瓷瓶。 瓶塞无声地弹开。 一滴乳白色的蛇毒,从瓶口悬浮而起,飘到半空。 许山双指并拢,对着那滴毒液,轻轻一点。 一丝精纯的灵力,注入其中。 那滴毒液,在灵力的包裹下,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它不再是液体,而是迅速气化,变成了一团淡绿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雾气。 这团毒雾,并没有消散,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地束缚在半空中。 许山睁开眼,目光落在桌上的子弹上。 他伸出手,一枚弹头飞入他的掌心。 他将掌心对准那团毒雾,灵力运转,开始进行最关键的一步。 融合。 那团淡绿色的毒雾,仿佛有了生命,开始缓缓地,一丝一缕地,朝着黄铜弹头渗透进去。 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与灵力。 许山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能感觉到,这不仅仅是将毒素涂抹在表面,而是通过灵力的炼化,将毒的“属性”,强行铭刻进金属的分子结构之中。 让凡铁,拥有毒的“灵”。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团毒雾才被完全吸收。 许山手中的弹头,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二致。 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它的表面,多了一层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诡异的幽光。 许山长出了一口气,感觉丹田气海都有些空虚。 不过,看着手中这枚平平无奇,却蕴含着致命杀机的弹头,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没有停歇,继续炼化第二枚,第三枚。 当他将两个瓷瓶里的毒液全部用完,炼制出十枚淬毒弹头后,天色已经大亮。 许山站起身,将这十枚特殊的子弹,小心地装进一个独立的弹匣。 他推开门,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来人。” “山主。” 一个亲卫立刻跑了过来。 “去把周磊叫来。” “是。” 很快,周磊就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惺忪。 “山主,您找我?” 许山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周磊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喧闹的操练场,走向山寨后方一处偏僻的山谷。 刚一靠近,一股浓烈的野兽腥臊味就扑面而来。 山谷的入口,用粗大的原木搭建了坚固的栅栏,还有专人看守。 里面,隐约传来各种野兽的咆哮与嘶吼。 周磊看着这片山谷,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与佩服的神色。 “山主,您真是天纵奇才。” “居然能想到抓这么多野兽关起来,到时候两军对阵,把这些畜生一股脑放出去,光是那股骚乱,就够那些官兵喝一壶的了。” 他搓着手,好奇地问道。 “咱们来这儿干嘛?是要看看这些畜生养得怎么样了吗?” 许山笑了笑。 “试新武器。” 两人走进山谷。 里面用木头与铁条,隔出了一个个巨大的笼子。 笼子里,关押着从山里抓来的各种猛兽,狼,野猪,甚至还有一头体格健壮的成年猎豹。 这些猛兽看到有人靠近,全都变得暴躁不安,不断地冲撞着笼子,发出震耳的咆哮。 许山走到关押着猎豹的笼子前,停下了脚步。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把银白色的手枪。 周磊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山主,这不是您之前捣鼓出来的那个铁疙瘩吗?” 在他看来,这东西声音响亮,威力也不错,打打普通人还行。 可要说是什么新武器,似乎有些不够看。 “现在它的威力,大了十倍不止。” 许山的声音很平静。 “十倍?” 周磊愣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不信。 “山主,您可别跟我开玩笑,这玩意儿还能变厉害?” 许山没有解释。 他抬起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笼中那头因为烦躁而不停踱步的猎豹。 周磊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山谷中回荡。 笼中的猎豹,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它的肩胛骨位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洞。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伤势。 周磊皱了皱眉,这威力,好像跟之前也没什么区别啊。 可下一秒。 他脸上的表情,就彻底凝固了。 只见那头猎豹伤口周围的皮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种诡异的墨绿色。 这片墨绿色,如同滴入清水里的墨汁,迅速朝着猎豹全身蔓延。 猎豹的咆哮,变成了凄厉的哀嚎。 它疯狂地在笼子里冲撞,翻滚,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它全身的皮毛,都变成了那种不祥的墨绿色。 然后,它整个身体,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猛地膨胀起来。 周磊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头体格健壮的猎豹,在周磊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轰然炸裂。 漫天血肉,混合着绿色的液体,四处飞溅。 一些碎肉与血液,溅到了旁边笼子里的一头野狼身上。 那头原本还在咆哮的野狼,只是沾染了些许血液,身体便猛地一僵,抽搐了两下,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瞬间毙命。 周磊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笼子,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跟着一起炸开了。 许山缓缓放下手枪,吹了吹枪口那不存在的硝烟。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完全石化的周磊,嘴角微微上扬。 “这就是我让你们去抓那些毒物的,最终目的。” 周磊猛地一个激灵,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他一把抓住许山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我的天。”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锐。 “山主,有了这个,别说朝廷三大营,就是大罗金仙来了,咱们也不怕啊。” 他的脸上,先是惊骇,然后是狂喜,最后变成了一种狂热的崇拜。 他看着许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山主,您老实跟我说,您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周磊死死地缠着许山,整个人都快挂在了他身上。 “快,教我两手仙术,就两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路凶神 两天后。 京城。 厚重的城门被完全打开,沉闷的轴承转动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 长街两侧,所有的商铺都关门闭户,百姓们跪伏在地,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青石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马粪的气味,混合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 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从皇城的方向传来,由远及近。 那不是整齐划一的军靴踏地声,更像是无数野兽在迁徙,带着一种混乱又充满压迫感的节奏。 最先出现在长街尽头的,是北路大军的旗帜。 黑底的旗面上,用血红的丝线绣着一个狰狞的兽首。 旗帜之下,为首的将领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巨马,那马的眼珠都泛着红光。 将领本人,长相更是丑恶。 他身材魁梧得不像常人,裸露的双臂上肌肉虬结,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一张阔脸上,五官挤在一起,双眼却大如铜铃,闪烁着凶残的光。 他肩上扛着两柄巨大的铜锤,锤头上布满了暗褐色的痕迹,不知是铁锈还是干涸的血。 此人正是北路军主将,拓跋松。 他身后的士卒,一个个凶神恶煞,许多人脸上身上都有着诡异的刺青,眼神里没有军人的纪律,只有匪徒的贪婪与嗜血。 紧随其后的,是南路大军。 这一路,气氛显得格外阴柔诡异。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 她身着一袭紧身的黑色劲装,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束未簪,就那么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随着马步轻轻飘动。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黑纱,只能看到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一股子邪魅的媚意。 她就是南路军主将,被其他几人称作魅姬的女人。 西路大军的将领,则是一个异类。 他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几乎要被身下的高头大马给淹没。 脑袋后面拖着一条油光发亮的长辫子,一张脸上总是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的手里,正把玩着两柄薄如蝉翼的飞刀,飞刀在他的指间灵活地翻飞,带起阵阵寒光。 他手底下的人都称他,灵感天君。 最后一路,是东路大军。 主将是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人,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宽大铠甲,显得十分滑稽。 他面色蜡黄,嘴唇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一股猥琐与阴毒。 此人名号,威武大王。 这四路大军,便是天子派出的,用以剿灭叛军的利刃。 四位主将并驾齐驱,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们身后的军队,与其说是官兵,不如说是一群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 “啧啧,京城的娘们儿就是水灵。” 东路那个瘦竹竿威武大王,伸出青紫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目光贪婪地扫过街边那些跪伏着的女人身影。 “可惜了,皇上有令,出征之前,不许在京中生事。” “等到了地方,老子非要抓几百个叛军的婆娘,好好乐呵乐呵。” 他旁边的西路主将灵感天君,那个矮子,冷笑了一声。 “出息。” “玩女人有什么意思,还是杀人有意思。” 他将手中的飞刀一收,看着前方。 “我倒是很期待,那些所谓的叛军,能有多少斤两。” “听说他们连下了好几座城,也不知道是那些州府兵太废物,还是他们真有点本事。” 北路主将拓跋松发出了瓮声瓮气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管他什么本事。” “在爷爷的锤子下,都是一滩肉泥。”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狰狞。 “这次咱们可说好了,得比一比。” “看看谁杀的叛军最多。” 威武大王立刻来了精神。 “好啊,这个我喜欢。” “输了的人,怎么办?” 一直沉默不语的南路主将魅姬,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的声音,如同羽毛搔在人的心尖,又酥又麻,却带着一股子凉意。 “输的人,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赢家下酒,如何?” 这话一出,连拓跋松那张丑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兴致。 “这个提议好。” “老子早就想尝尝你们这几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心是什么味道了。” 灵感天君也笑了起来。 “可以。” “不过我可不要你们的心,太脏。” 他晃了晃手指。 “我要那些叛军头目的脑袋,听说那个叫许山的头领,还挺年轻。” “他的头盖骨,做成酒碗,应该不错。” 他们旁若无人地谈论着血腥残忍的话题,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这些话,清晰地传到了街道两旁跪伏的百姓耳朵里。 许多人吓得浑身发抖,死死地把头埋得更低,生怕被这些恶魔注意到。 这哪里是朝廷的王师。 这分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 一个跪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对上了威武大王那双阴毒的三角眼。 小女孩吓得浑身一哆嗦,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 她的母亲魂飞魄散,连忙死死捂住女儿的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威武大王看着那对母女,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甚至还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位母亲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四路大军,浩浩荡荡地穿过了长街,朝着城外开去。 他们走后,那股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恐惧,却久久没有散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街道两旁的百姓才敢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一个个面如死灰。 绝望,笼罩了整座京城。 许山的山寨,与外界的京城,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没有令人窒息的恐惧,只有热火朝天的忙碌与一种盲目的,对未来的亢奋期待。 但这份平静,被一封从外界传来的密信打破。 苏沐雪的房间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苏沐琴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那份娇蛮与从容,她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小兽,焦躁地来回踱步,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姐姐,消息已经确认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观尽毁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朝廷派出的,根本不是什么王师,是四头怪物。” “北路拓跋松,南路魅姬,西路灵感天君,东路威武大王,这四个人在修行界都有些不入流的凶名,修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的邪术,手段残忍,以虐杀凡人为乐。” 苏沐雪静静地坐着,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言不发。 但她微微泛白的指节,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苏沐琴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声音陡然拔高。 “那个许山呢?” “他在做什么?” “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在跟那群女人厮混,还在后山摆弄他那些恶心的毒虫和破铜烂铁!” “我们是不是真的选错人了?他连一个凡人王朝都应付不了,我们还指望他做什么!” 积压在心头的焦虑与怀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们姐妹,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这个凡人身上,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在苏沐琴看来,简直是荒唐可笑。 苏沐雪终于抬起了眼眸。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看着那些在操练场上挥洒汗水的汉子,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探寻。 “沐琴,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 苏沐琴被问得一愣。 苏沐雪将茶杯放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看这个山寨,苏婉,苏晴,柳红,还有其他几个女人,哪个不是人间绝色。” “这么多女人共侍一夫,换做任何一个地方,都早已是暗流汹涌,争风吃醋的战场。” “可这里,很平静。” “而且,你发现没有,许山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感到疲惫,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 苏沐雪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苏沐琴混乱的心湖。 她愣住了。 是啊。 一个凡人,就算体格再怎么强壮,也不可能夜夜笙歌,还能有精力处理山寨这么多事务,甚至去研究那些复杂的毒理和机关。 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一个在修真界流传已久,却只存在于古籍中的传说,猛地窜入了苏沐琴的脑海。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从焦躁的涨红,变成了震惊的煞白。 “姐姐,你的意思是……” 苏沐雪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复杂,她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重阳之体。”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苏沐琴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传说中万中无一,天生阳气鼎盛到极致的修炼宝体。 这种体质的拥有者,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灵力熔炉,阳气过剩,若无阴气调和,轻则经脉焚毁,重则爆体而亡。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需要这么多女人。 那不是纵欲。 那是为了活命。 如果许山真的是重阳之体,那他就不再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凡人头领。 他是一座未经开发的,价值连城的灵矿。 是对她们这种卡在瓶颈,需要庞大灵力冲关的修士而言,最顶级的炉鼎。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与火热。 之前所有的怀疑与不满,在这一刻,都被一个更加巨大的可能性所取代。 “我们必须去问清楚。” 苏沐琴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他到底有什么计划,还有,他到底是不是……” 两人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快步朝着许山的院子走去。 夜色已深,许山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两人刚走到门外,还未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对话。 是周磊的声音,尖锐而惊恐。 “不要!” “山主,不要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饶了我吧!” 这声音里充满了哀求与恐惧,听得人头皮发麻。 苏沐雪和苏沐琴的脚步,同时顿住。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无比古怪。 苏沐琴悄悄凑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朝里面望去。 房间里灯火昏黄,人影晃动。 她看到许山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拿着那个银白色的古怪铁疙瘩。 在他的面前,周磊和另外几个小头目跪在地上,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这画面,诡异到了极点。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沐琴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想起之前对许山“毒修”的猜测。 那些心性扭曲的毒修,为了修炼邪功,采阳补阴,采阴补阳,都是常有的事。 这个许山,他不会连男人都…… 这个念头一出,苏沐琴感觉自己的三观,被一道天雷劈得粉碎。 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沐雪看到妹妹那副魂飞魄散的表情,心中一沉,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那张清冷如冰的俏脸,也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许山!” 苏沐琴再也忍不住,一声尖叫,猛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周磊他们看到是苏家姐妹,更是愣住了。 许山也挑了挑眉,看着门口两个脸色煞白,眼神惊恐的女人,有些莫名其妙。 “大半夜的,喊魂呢?” 苏沐琴冲了进来,指着许山,又指着地上的周磊,声音都在发颤。 “你……你们在做什么!” 房间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周磊他们确实是跪在地上,但并不是被强迫的姿态。 许山看着两个女人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再看看地上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周磊,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我在开会。” 他踢了踢周磊。 “松手。” 周磊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爬了起来,脸上满是尴尬。 “开会?开什么会要跪在地上,还喊不要?” 苏沐琴的理智回笼了一些,但依旧满心怀疑。 许山晃了晃手里的沙漠之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我给他们展示了一下新子弹的威力,就是炸掉那头豹子的那种。”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然后,我问他们谁不信这玩意的威力,可以穿上十层野猪皮缝的甲,亲身试试。” “喏,周磊就第一个表示不信,非要以身试法,我拦都拦不住。” “我这不是在劝他不要冲动嘛。” 周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山主!我不是!我没有!” “我信!我比谁都信!我是说不要让我试啊!”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苏沐雪和苏沐琴站在原地,看看一脸无辜的许山,再看看快要哭出来的周磊,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第一百一十六章 颠覆常理 房间里的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尴尬,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笼罩其中。 苏沐雪和苏沐琴姐妹俩,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她们的脸颊,像是被火烧过,滚烫得厉害。 刚才那些荒唐到极点的猜测,还在脑子里盘旋,让她们恨不得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周磊和几个小头目,看看面无表情的许山,再看看门口那两位脸色变幻莫测的绝色女子,一个个憋着笑,肩膀不停地抖动。 终于,还是王虎没忍住,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许山说道。 “山主,您这……也得管管嫂夫人啊。” “咱们这商议军机大事,怎么能让两位夫人闯进来呢?” 这话一出,苏沐琴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羞恼的寒光。 许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抬起眼皮,扫了周磊一眼。 “闭上你的鸟嘴。” 他指了指门口的姐妹二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提醒你们一句,这两位姑奶奶的武力值,一个能打你们十个。” 房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汉子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有些将信将疑。 周磊更是胆子大,嘿嘿一笑。 “山主,您这么护着,莫不是被收拾过?”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锁定了自己。 是苏沐琴。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瞥了周磊一眼。 周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上了,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是能要他命的眼神。 所有人都老实了,再也不敢多看那姐妹俩一眼。 许山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适当的敲打还是有必要的。 他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行了,闲话少说,办正事。” 他的神色变得严肃,整个人的气场也随之一变。 “朝廷派来的那四路货色,不是善茬。” “我查过了,这几个人在所谓的修行界,都是些修邪道的疯子,以杀人为乐,手段极其残忍。” 听到这些凶名,汉子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许山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的时间,他走到桌边,掀开了一块盖在上面的黑布。 布下,是十几个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盒。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大礼。” 他打开其中一个木盒,里面是一排排黄澄澄的子弹,弹头泛着一层诡异的幽光。 “每一颗,都加了料。” 许山拿起一枚子弹,在众人面前展示。 “效果,周磊刚才已经替你们见识过了。” 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简单来说,一枪下去,不管对方是什么铜皮铁骨,还是所谓的大罗金仙,都得给我躺下唱征服。” 周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 其他人的眼睛,则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变得粗重。 那头猎豹炸成漫天血肉的恐怖场景,已经通过周磊的嘴,传遍了整个山寨高层。 原本他们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看到许山亲口承认,一股狂热的兴奋,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 “山主威武!”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许山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将这些装有淬毒子弹的木盒,一一分发给各个小头目。 “东西给你们了,但怎么用,什么时候用,都得听我指挥。” “这玩意儿,是咱们的底牌,也是咱们的杀手锏,不能轻易动用。” “是!”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分发完武器,周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兴奋地凑了上来。 “山主,您给了我们宝贝,我们也不能空着手。” “我们按照您之前教的一些法子,也操练出了一支队伍,您要不要去看看?” 许山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哦?带我去看看。”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门口,从尴尬到震惊,再到沉默的苏家姐妹。 “两位,也一起去看看我这山寨的家底?” 苏沐雪和苏沐琴对视一眼,她们的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 许山展现出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她们也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两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穿过喧闹的山寨,来到后山一处偏僻的训练场。 刚一靠近,就听到一阵阵整齐划一,却又压抑着力量的呼喝声。 当苏沐雪和苏沐琴看清训练场上的景象时,两人都愣住了。 场地上,大约有五十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进行着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训练。 他们时而匍匐前进,动作迅捷如狸猫。 时而翻越一人多高的障碍,落地悄无声息。 他们甚至还在用手势,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分成几个小组,演练着一种复杂的协同战术。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只有汗水滴落的声音,和沉重的呼吸声。 这哪里是山匪。 这分明是一群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杀戮机器。 那种冰冷而高效的纪律性,甚至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一支凡人王朝的精锐部队,都犹有过之。 周磊在一旁,得意地介绍着。 “山主,这是咱们的‘狼牙’。” “都是从兄弟们里头挑出来的,最能打,也最能吃苦的。” “您教的那些什么潜行,索降,小队突击,我们都练了,虽然还不太熟练,但打起仗来,绝对能派上大用场。” 苏沐琴呆呆地看着那些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遍又一遍地刷新。 她猛地抓住许山的手臂,声音都有些干涩。 “他们……他们难道都有修炼资质?” 在她看来,凡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 要达到眼前这种程度的身体控制力与协同能力,除非是拥有灵根,能够引气入体的修士。 许山看着场中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有没有资质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我这套法子,只要是个人,只要肯吃苦,就能练成这样。”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家姐妹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们彻底呆住了。 重阳之体,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毒修转世,可以说是见多识广。 但现在,许山告诉她们,他有一种方法,可以把普通的凡人,批量打造成这种可怕的精英士兵。 这已经不是天赋和经验能够解释的了。 这是一种颠覆常理,甚至可以说是逆天的手段。 如果说,淬毒的子弹,是能威胁到修士的“术”。 那眼前这套练兵的方法,就是能动摇整个修真界根基的“道”。 姐妹二人看着许山的侧脸,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怀疑与轻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发自灵魂的震撼与敬畏。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战,怎知虎凶 训练场上的呼喝声,充满了压抑的力量感。 许山将周磊他们脸上的震撼与狂热尽收眼底,他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收回目光,神色重新变得平静。 “都回去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磊等几个小头目精神一振,立刻站直了身体。 “回到各自的驻地上,把所有人都给我动员起来。” “朝廷的报复,随时会到。” 许山看着他们,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这一仗,我们必须打赢。”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只要赢了,就会有更多活不下去的人,加入我们。” “到那时,这天下,才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周磊等人攥紧了拳头,胸膛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们早就不想再过那种东躲西藏,任人宰割的日子了。 “山主,您就下令吧。” 王虎瓮声瓮气地说道,脸上满是嗜血的兴奋。 “早就看那个狗屁王朝不顺眼了,正好跟他们碰一碰,看看谁的骨头更硬。” “是,山主,我们都听您的。”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们对着许山,重重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大步离开。 脚步声远去,训练场上,只剩下许山和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家姐妹。 那些“狼牙”的汉子,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各种战术动作,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后背,在夕阳下反射着光。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泥土的味道。 苏沐雪终于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像一块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你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许山没有回头,目光依然落在场中那些矫健的身影上。 苏沐雪上前一步,站到他身边,清冷的眼眸里,是深深的不解与质疑。 “我承认,你把他们训练得很强,远超凡俗军队的极限。” “但是,朝廷派来的那四个人,是修士。” “你明白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距吗?” “那是一道天堑,不是靠什么训练和意志就能弥补的。” 她的话语,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在她看来,许山的行为,无异于驱使着一群强壮的绵羊,去冲击一头饥饿的猛虎。 许山终于转过头,看向她。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被质疑的恼火,只有一片平静。 “不和恶虎对战,怎知饿虎凶险?” 苏沐雪被他这个回答噎了一下,秀眉紧蹙。 “这不是一场试探,这是战争,会死人的。” 许山笑了。 “从我们竖起反旗的那一天起,我们和朝廷之间,就只有你死我活。” “既然早晚都要面对,为什么不主动迎上去?” “难道要等他们兵临城下,把我们像宰鸡一样一个个杀光吗?” 他的反问,让苏沐雪一时语塞。 她身旁的苏沐琴忍不住开口,语气急切。 “可你也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啊,除非……” 她的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住,眼神灼灼地盯着许山。 “除非你真的有,能杀死修士的东西。” 训练场上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 姐妹二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许山身上,带着最后一丝探寻与期望。 许山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缓缓伸出手,探入怀中。 这个动作,让姐妹俩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掏出来的,不是手枪,也不是别的什么机关。 只是一枚小小的,黄澄澄的子弹。 他将子弹托在掌心,递到两人面前。 夕阳的余晖洒下,将黄铜弹壳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但那枚铅灰色的弹头,却泛着一层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诡异的幽光。 它就像一个微缩的黑洞,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了进去,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气。 作为修士,苏沐雪和苏沐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被强行铭刻进这枚凡铁之中的,精纯而恶毒的力量。 那是一种纯粹为了毁灭与杀戮而存在的“灵”。 姐妹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真的做出来了?” 苏沐琴的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 苏沐雪更是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子弹,感觉自己修行多年建立起来的常识,正在被彻底颠覆。 用凡俗之物,承载能够抹杀修士的剧毒与法则。 这种事,闻所未闻。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这枚小小的子弹,变得凝重而压抑。 许山看着她们那副三观尽毁的表情,心中一阵暗爽。 他收回手,将子弹重新揣回怀里,动作随意得就像在放一块普通的石头。 他忽然咧嘴一笑,打破了这片死寂。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揶揄。 他看向一脸恍惚的苏沐琴,挑了挑眉。 “所以。” “既然你都看到了。” “什么时候履行你的承诺?” 苏沐琴猛地回过神,脑子还有些发懵。 “承诺?什么承诺?” 许山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别装傻,你之前可是说了,如果我真能造出威胁到修士的东西,你就……”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苏沐琴的脸,“轰”的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她想起来了。 前几天,她确实在嘲讽许山异想天开的时候,随口说过一句玩笑话。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真的把这种不可能的东西,给捣鼓出来了。 “我……我那是开玩笑的!” 她又羞又急,声音都变了调。 一直处于震惊中的苏沐雪,终于被妹妹的异状拉回了现实。 她看看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妹妹,又看看一脸坏笑,得意洋洋的许山。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与你同去 许山脸上的笑容,越发恶劣。 他就是喜欢看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子,露出这种凡人才有的窘迫表情。 苏沐雪清冷的目光在妹妹和许山之间来回移动,她那颗因为见识到逆天之物而剧烈波动的心,终于被这古怪的气氛拉回了现实。 “沐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到底,承诺了他什么。” 苏沐琴的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支支吾吾,眼神躲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山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 再逗下去,这位小仙子怕是真的要拔剑了。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摆了摆手,神色重新变得淡然。 “没什么。” “她答应给我当亲兵队长,现在反悔了而已。”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却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苏沐雪深深地看了许山一眼,没有再追问。 她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这个男人身上笼罩的迷雾,太多,也太浓。 她转头看向那些还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汉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曾经,她和妹妹都以为,扶持这个凡人,只是她们漫长修行生涯中,一个无聊的消遣,一场顺水推舟的游戏。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秘密。 三天后。 山寨的操练场上,人头攒动。 一股肃杀之气,取代了往日的热闹与喧嚣。 所有即将出征的汉子,都换上了新缝制的皮甲,手里提着磨得锃亮的兵刃。 他们的脸上,没有对战争的恐惧,只有一种被压抑到极点的兴奋与决绝。 许山站在高台之上,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坚毅的脸。 他的身后,苏婉和苏晴姐妹,还有柳红,正默默地为他整理着身上的甲胄。 “夫君,一定要小心。” 苏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她仔细地将许山胸前甲片的系带绑紧,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更安全一分。 柳红的眼圈红红的,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一个温热的油纸包,塞进了许山的怀里。 里面是她连夜烙的肉饼。 许山握了握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凉。 他转过身,看着几个女人担忧的脸,笑了笑。 “放心。” “我去去就回。” “等我回来,咱们就把家安在真正的城里,再也不用窝在这山沟里了。” 马里海和赖金等几个新提拔起来的心腹,站在台下,看着这副温情脉动的场景,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马里海扯着嗓子喊道。 “嫂夫人放心吧。” “我们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让山主掉一根头发的。” 这话引来了一片善意的哄笑声。 离别的伤感,被这股粗犷的豪情冲淡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身影,走到了许山身边。 是苏沐雪。 她今天换了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冰冷的锋利感。 “我与你同去。” 她的话很简单,没有征求意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许山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但随即就点了点头。 有一个战力不错的美女保镖跟着,他自然不会拒绝。 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低沉的狼嚎声,从后山传来。 片刻之后,一大群身形矫健的野狼,在狼王的引导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狼的眼神依旧凶悍,但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混乱的野性,反而带着一丝军伍般的纪律。 紧随其后的,是一头头被铁链拴着的野猪与黑熊。 这些从山里抓来的猛兽,被饿了几天,此刻一双双眼睛都泛着红光,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光是那股气势,就足以让寻常军队心惊胆寒。 许山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佩刀,向前一指。 “出发。”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多余的废话。 两个字,便是军令。 汉子们举起手中的兵刃,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地朝着山下而去。 尘土飞扬,杀气冲天。 夜色如墨。 洪州城外的一处密林中,篝火升腾,映照着一张张沉默而坚毅的脸。 许山的大军,经过一天的急行军,已经抵达了预定的阻击地点。 他没有选择被动守城,而是将战场,放在了这片地形复杂的丘陵与密林之中。 这里,是猎人的主场。 许山独自一人,站在一处高坡上,眺望着远方官道的尽头。 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带来一丝凉意。 他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苏沐雪的气息,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安静地存在着。 自从决定同行之后,这个女人就几乎寸步不离。 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在监视。 许山撇了撇嘴,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 出来这么久,系统面板上【情缘点】的数字,一直没动过。 这让他有些心痒。 要不要找个机会,去苏家姐妹的营帐里逛逛,随便聊聊天,看看能不能触发点什么。 毕竟,苏沐琴那个承诺,还悬而未决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 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致命的杀机,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的黑暗中爆发。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如同毒蛇的獠牙,目标明确,直指他的后心。 许山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反应更快。 常年狩猎养成的本能,与系统强化过的感知,让他在杀意出现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回头,身体猛地向左侧横移了一步。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几乎与他的动作同时响起。 一抹乌光,贴着他刚才站立位置的残影,一闪而过,深深地钉进了前方的一棵大树里。 那是一支黑色的短矢,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密林中,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影,见一击不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两柄淬着绿光的短刀,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朝着许山的脖颈抹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死而复生之人 许山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头皮发麻。 他没有后退,反而脚下发力,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向后仰去,腰部几乎要折断。 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鼻尖划过。 锋刃带起的劲风,割得他皮肤生疼。 偷袭者显然没料到许山的反应能如此之快。 他手腕一转,两柄短刀变削为刺,追着许山倒下的身体,直刺他的双眼。 招式狠辣,衔接得天衣无缝。 许山人在半空,无法借力,只能猛地抬起手臂,用护腕去格挡。 “当!”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道从手臂传来,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 借着这股力道,许山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翻出数米远,终于站稳了脚跟。 他握着刀的手,虎口隐隐作痛。 黑衣人没有继续追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身形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许山喘着粗气,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这个人非常强。 不是周磊那种庄稼把式的强,也不是苏沐雪那种飘逸出尘的强。 这是一种千锤百炼,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强大。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不带一丝多余的烟火气。 许山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在跟一个身经百战的武学宗师对打。 若不是系统强化过的身体与常年狩猎的本能,刚才那一下,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握紧了刀,死死盯着对方,大脑飞速运转。 不对劲。 这个人如果真想杀他,刚才有好几次机会。 那两柄短刀,完全可以刺穿他的喉咙,而不是被护腕挡住。 对方的攻击,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压迫。 在测试他的极限。 许山缓缓站直了身体,放下了手中紧握的佩刀。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不是来杀我的。” 林中的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许山。 “你的长进,比我想象中要快。” 黑衣人开口了,声音嘶哑,像是刻意伪装过。 他说着,缓缓抬起手,伸向了脸上蒙着的黑布。 许山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黑布被缓缓揭下。 月光,照亮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依稀能看出英挺轮廓的脸。 那双眼睛,那道眉峰,还有那紧抿的嘴唇。 许山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脸,一张只存在于他童年模糊记忆里,一张他以为早就在十几年前就该化为白骨的脸。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混乱,震惊,荒谬。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男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欣慰,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傻小子。” 男人开口,声音不再嘶哑,而是许山记忆深处那个醇厚又带着几分懒散的声线。 “不认识你爹了?” “爹……” 许山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个字。 这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质问,会咆哮。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尽的茫然。 为什么你还活着。 为什么当年要抛下我一个人。 无数的问题堵在心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男人,也就是许山的父亲,许镇,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起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 “当年之事,一言难尽,我以假死脱身,是为了做一件大事。” 许镇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中原王朝的腹地。 “我本想再等几年,等时机彻底成熟,再来做你现在正在做的事。” “没想到,我许家的种,就是不一般。” 他转回头,看着许山,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你已经把火点起来了,而且烧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旺。” “既然如此,我也就可以放心地,去做另外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了。” 许山慢慢消化着这番话里的信息。 他的父亲,一个本该死去的钦犯,竟然一直在暗中谋划着一场更大的颠覆。 “更重要的事?” “没错。” 许镇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竖旗造反,只是第一步。你想没想过,推翻了这个王朝之后,要做什么?” “你想没想过,那些所谓的修行宗门,为什么会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蝼蚁?” 许山沉默了。 他想过,但没有想得那么深。 他最初的目标,只是活下去,然后为原身的父母报仇。 许镇看着他,缓缓说道。 “这天下的力量,不止有灵气一种。” “天下万民,亿兆生灵,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祈愿与憎恨,汇聚起来,同样是一股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这股力量,有的地方,称之为香火,有的地方,称之为愿力。” “而我更喜欢叫它,信仰之力。” 许镇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朝廷和那些宗门,他们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但他们恐惧这股力量。因为信仰,是最难掌控的东西。” “所以他们愚弄百姓,让他们敬神,敬天,敬皇帝,就是不让他们敬自己,不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 “许山,我儿。” 许镇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当一个山大王,一个反贼头子。” “你要成为他们的信仰。” “你要让他们相信,跟着你,就能活下去,就能活得像个人。” “当他们的信仰都汇聚到你身上时,你将获得一股,连修士都要为之颤抖的力量。”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许山的脑海中炸响,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本该最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男人。 许镇看着他那副三观尽碎的表情,忽然哈哈一笑,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 他走上前,这次终于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在许山的肩膀上,拍得砰砰响。 “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可以啊。” 许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带着几分揶揄的笑容。 他朝着山寨营地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可都看见了。” “苏家那对姐妹花,还有其他几个,个个都是绝色。” “一下子娶了这么多漂亮媳妇儿,比你爹我当年,可厉害多了。” 第一百二十章 父子夜话 许镇那句带着揶揄和得意的话,还飘散在夜风里。 他脸上的坏笑,却在看清自己父亲那揶揄中带着欣慰的眼神时,一点点僵住,然后彻底消失。 那是一种长辈看晚辈胡闹,既觉得好笑,又带着几分纵容的复杂神情。 许山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沾沾自喜,那点在仙子面前找回场子的得意,在此刻显得无比幼稚可笑。 气氛,再次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 许镇看着儿子那副吃瘪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他手腕一翻,一枚古朴的戒指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下一刻,许山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晃瞎了。 只见许镇随意地一挥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林间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还有几碟精致的酒菜,甚至还冒着丝丝热气。 这神仙手段,比苏家姐妹御剑飞行带给他的冲击还要大。 “过来坐。” 许镇自顾自地坐下,拿起一壶酒,倒了两杯。 酒香醇厚,瞬间在林间弥漫开来。 许山僵硬地走了过去,坐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饭菜,又看看自己的父亲。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这些年,你去哪了?” 许山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 许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丝舒畅的表情。 “去办一件大事。” 他的回答,和没说一样。 “什么大事?” 许山追问。 “一件能让这天,换个颜色的事。” 许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许山碗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只需要知道,爹没死,而且一直在看着你就行了。” 他看着许山,眼神里带着一丝歉疚。 “当年把你一个人扔下,是爹不对。” “但若不如此,我们父子,都活不了。” 许山沉默地拿起酒杯,学着父亲的样子,将杯中辛辣的酒液一口灌入喉中。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不再追问过去。 因为他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以后呢?” 许山换了个问题。 “你打算怎么做?” 许镇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豪气。 “以后?” “以后这天下,就是咱们爷俩的。” “你负责在明面上冲锋陷阵,把这腐朽的王朝砸个稀巴烂。” “我负责在暗地里,把那些藏在王朝背后,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一个个揪出来,捏死。” 父子俩就这样在夜色下的密林中,一边喝着酒,一边畅谈着足以让世人惊掉下巴的谋逆之言。 许镇告诉他,当信仰汇聚于一人之身,便可凝聚“人道龙气”,到时候,就算不修行,也能言出法随,万法不侵。 这是帝王之道,也是与修士的修仙之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路。 许山听得心驰神往,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我要是真当了皇帝,岂不是很累?天天处理那些破事,哪还有时间逍遥快活。” 许镇闻言,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不然你以为皇帝是那么好当的?” “到时候,你想逍遥?做梦去吧。” 许山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我把皇位传给我儿子,让他去累死累活,我当个太上皇,岂不美哉。” 许镇被他这番无赖的言论气笑了。 他指着许山,笑骂道。 “你小子,还没影的事,连儿子都安排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 许镇话锋一转,又露出了那种揶揄的笑容。 “你小子眼光倒是不错,苏家那对姐妹,确实是人间绝色,尤其是那个姐姐,那清冷的气质,啧啧。” “还有山寨里那几个,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比爹当年,强多了。” 许山老脸一红,干咳两声,岔开了话题。 父子俩的这次夜谈,一直持续到天快亮的时候。 许镇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晨曦的微光之中,就如同他出现时一样突兀。 只留下一句。 “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爹给你顶着。” 许山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林地,依旧感觉刚才的经历有些不真实。 他回到洪州城外的营地时,天已经大亮。 苏沐雪的身影,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她上下打量着许山,清冷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探寻。 “你昨晚,去了哪里?” “见了个故人。” 许山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过多解释。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苏沐雪没有再问,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似乎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深意。 第二天。 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营地。 斥候一波接一波地从前方回来,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心惊。 朝廷的大军,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来的。 一个年轻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许山的中军大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山主!”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来了,他们来了!” 周磊一把扶住他,沉声问道。 “慌什么!说清楚,来了多少人?到哪了?” 斥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画面。 “不是人……” “他们不是人……” “是恶魔!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斥候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他们……他们根本不像军队。” “没有军阵,没有旗帜,就是一群穿着破烂铠甲的疯子。” “他们沿着官道一路过来,所过之处,村庄全被烧了。” “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全都杀了。” 说到这里,斥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干呕起来。 “他们……他们还吃人!” “我亲眼看到,他们把一个年轻人的腿砍下来,架在火上烤……” “那不是人,那绝对不是人!” “山主,我们快跑吧,我们打不过那些怪物的!” 斥候最后的话,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所有头目,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杀人放火的事情也没少干。 但他们对如此丧心病狂,如此违背人伦的暴行感到害怕。 这已经不是战争。 许山面沉如水,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想起了苏家姐妹之前提过的,朝廷派来的那四个修邪道的疯子。 看来,就是他们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全军撤回林中 “山主……” 周磊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其余几个小头目都看向许山,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无措。 许山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一扫过,冰冷如刀。 “准备迎战。”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破了帐内那令人窒息的恐惧。 大军没有选择被动防守。 许山亲自带队,将人马拉到了密林边缘,扼守住通往山寨的官道。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率先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那是烧焦的皮肉与凝固的血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令人作呕。 官道旁边的村庄,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几缕黑烟还在袅袅升起。 官道之上,那群来自地狱的恶魔,正围着几堆篝火。 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制式铠甲,脸上、身上满是黑色的污垢与暗红的血迹,像是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篝火上架着的,不是野味,而是人的肢体。 一个士兵正举着一条烤得焦黑的小腿,张开嘴狠狠咬下一大块肉,牙齿与骨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对着同伴炫耀着什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许山这边的阵列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干呕声。 不少汉子已经脸色铁青,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哪里是朝廷的军队。 这分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 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突兀地从敌阵中传来。 一辆装饰奢华的战车之上,一个妖娆的女人斜躺在柔软的丝绸垫子上。 她身着一身紧身的黑色劲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抬起涂着黑色蔻丹的纤长手指,遥遥指向阵前的许山。 “哟,这位想必就是新出炉的山大王了吧。” 她的声音娇媚入骨,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何苦在这里当个反贼呢?不如来姐姐的帐子里,姐姐保证让你尝尝,什么叫极乐滋味。” 许山面无表情。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佩刀。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个字,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 山匪们被那股滔天的怒火所感染,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嘶吼着冲了出去。 两股洪流,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兵刃入肉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响,临死前的惨叫,瞬间汇成了一曲血腥的交响乐。 许山的人马作战勇猛,悍不畏死。 可他们的敌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面对劈来的刀锋,他们不闪不避,任由武器贯穿自己的身体,然后狞笑着,用牙齿,用指甲,去撕扯对手的血肉。 战斗的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而血腥。 许山精心操练的军阵,在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疯魔打法面前,被冲得七零八落。 一个汉子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臂竟被一个敌人活生生撕扯下来。 另一个汉子刚刚砍翻面前的敌人,就被三个从旁边扑上来的疯子压倒在地,在他绝望的嘶吼声中,被活活分食。 战线,正在崩溃。 许山眼睁睁看着周磊的肩膀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踉跄着后退。 这场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撤退!” 许山的声音,灌注了内力,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战场。 “全军撤回林中!” 撤退的命令一下,山匪们如蒙大赦,开始边打边退,向着后方的密林撤去。 战车之上,那名叫魅姬的女人发出一阵愉悦的大笑。 “想跑?” “小哥哥,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追上去,把他们都给我撕碎了。” 那群疯魔般的士兵,发出一阵兴奋的嚎叫,如同一股黑色的浊流,涌入了密林之中。 魅姬的战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许山组织人手断后的身影。 “一个反王,竟然这么在乎手下这些蝼蚁的生死。” 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真是可爱得,让人想把你一口一口吃掉呢。” 朝廷的军队,追着许山的残兵,一头扎进了这片地形复杂的密林。 林中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让这片空间显得阴森而压抑。 追兵的阵型,在狭窄的林间小道上,被不自觉地拉长。 跑在最前方的许山,突然停下来了。 他转过身,脸上再无之前的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缓缓举起手,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一声低沉的狼嚎,从密林的深处响起。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成百上千的嚎叫与嘶吼。 林间的阴影里,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亮了起来。 体型壮硕的野狼,嘴角滴着涎水。 皮糙肉厚的野猪,亮出了匕首般的獠牙。 还有那如同小山一般的黑熊,人立而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许山豢养的兽群,终于露出了它们的獠牙。 追击的官兵,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恐慌之中。 狼群像灰色的闪电,精准地撕开他们的喉咙。 野猪群横冲直撞,将他们撞得人仰马翻,骨断筋折。 黑熊的每一次挥掌,都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拍成一滩肉泥。 与此同时,致命的箭雨,从树冠之上,从灌木丛后,毫无征兆地泼洒而下。 “狼牙”的士兵们,如同林中的鬼魅,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开始了高效的猎杀。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片刻之前还不可一世的猎人,转眼就变成了瑟瑟发抖的猎物。 林外的官道上,一个传令兵连滚爬带地冲到魅姬的战车前,脸上满是恐惧。 “将军!不好了!我们中了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兵也从林子里爬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是野兽……好多好多的野兽……还有林子里的弓箭手……” 一个接一个的噩耗,从林中传来。 魅姬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消失了。 她那张美艳的脸庞,变得阴沉,扭曲。 眼中的戏谑与玩味,被一种冰冷的,实质般的杀意所取代。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眼中的这个猎物,似乎比想象中要扎手得多。 游戏,结束了。 她的声音,不再有任何娇媚,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传我命令。” 一个亲兵校尉,单膝跪在战车旁。 “让血屠卫,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