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1044》 第一百零一章 五年前 “湛卢遗失定与你无关,因为你从来都只用刀,从不曾用过剑。而且你自忖武功高强,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连刀都很少带在身上。所以,你要湛卢何用?只消仔细一想,便可知,这事定与你无关。” 听了展昭的解释,白玉堂又问,“哟,这样说来,我竟还要感激你了。现在你找到了湛卢,接下来想要怎样?” 展昭直言道,“湛卢我定是要带回去的,以安我家高堂之心。” “但我若不能将它给你,你又如何?” “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你也已然知晓了全部内情,为何不能归还?” “这是我兄长送给我的,你说这是你家的传家之宝,有何证据?” 听他这样说,展昭瞪圆了眼睛,“湛卢是你兄长送给你的?他是什么时候送给你的?他有说过什么话?” “缉司这话是在审犯人么?我大哥何时送与我的,我为何要告诉你?”白玉堂动了气。 “证据呢?你们开封府不是说要人证、物证俱在?你说这是你家的东西,证据呢?”白玉堂一伸手,“说湛卢是你的,就拿证据来给我看。” 眼看着二人又要争执起来,只听砰地一声,门被青舒推开了,她没有开口,只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瞧着二人,他们也不好再争下去。 恰逢此时,大理寺的缉司来了。 白玉堂便起身去迎,展昭也气呼呼地起身离开,返回开封府去了。 临走时,他还不忘问青舒是否同行,青舒明显不想离开,只道,“我还要给员外作证,那些娘子们太厉害,若是随意攀扯员外,那员外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展昭见青舒还在维护白玉堂,自己又不好在此时指责她,只哼了一声,转头便走。 ----------------- 白玉堂在家中夜半遇袭,气得他跳着脚地要杀人,更是将全家人都吵了起来。让所有人都陪着他一道,连夜问话。 也多亏了秦大娘子派来的女使婆子得力,她们将芰荷等三人捆得如粽子一般,一番恐吓后,终于有一人架不住先招了。 原来,她们是广陵郡王派她们来府里刺探的,芰荷更说出自己随身带来的迷药,便是从王府处得来的。 “王府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明显,她们还没有说实话。” 白玉堂不信,示意萧华动手,萧华会意,两下就折断了芰荷的手臂,她当场疼得晕了过去。 旁边的南葛吓呆了,哭着说了实情:这些东西是有人交给她们,让她们带来用的。 但对方只是一个看着眼生的小厮,她们不认得,更不知道是不是王府的人。 第二天,白玉堂顺水推舟,以照顾不周为理由,将十几个女孩子全打发了回去。 萧华去处理这些琐事,白玉堂留了子宁在书房,将湛卢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他说,这柄剑是他家的东西?他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我想了想,他住在这里,又常晚上出来伺机偷窥,大约就是为了找它。” “二哥,你常跟着兄长,你还记得,兄长是如何得到这柄剑的么?” 听他这样问,子宁仔细想了半日,还是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实在没有印象,如果是有人送他的,我们常陪在他身边,也能知道一些。但这柄剑来得却奇怪,不是旁人送的,可大公子又不认识江湖中的人,他是怎么得到的?” “兄长有没有类似的朋友,专门收集古剑的?或是辗转从旁人手中得来的?二哥你再想一想。” 白玉堂一连声催促,但子宁始终摇头,“大公子不认识这样的人,即便有,也是我和你三哥去,他不会出面。所以这柄剑来得甚是奇怪。” “会不会是,什么官员给他的?” “官员?那更没有可能,从来就只有他给官员送东西,断没有他们给咱们的道理。”子宁笑了。 “兄长给我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这是一柄宝剑,叫我好好保管。”白玉堂看着湛卢,一样的疑惑。 ----------------- 展昭没有回开封府,他径直去皇城司寻南宫。 南宫正在换衣服,明显是才从外面回来,一路风尘仆仆。 见展昭来了,他招呼了一声,拿出一卷纸,唤来一名押班,“我已写好月课,烦请押班替我转交给公事。” 押班接过月课,转头去了。 南宫这才转过头来和展昭道,“贤弟见谅,今日我方才回来,诸多事未议,不知贤弟前来,有些怠慢了。勿怪勿怪。”说着,给展昭递了一盏茶。 展昭欠身答道,“南宫兄莫要这样说,是我今日来得唐突了。若不是有要事相求,我也不会急着来叨扰。” 南宫奇道,“贤弟从未有求于我,是何等大事,能让你专程登门?” 展昭喝了一口茶,感到这茶的味道很独特,自有一番清香味道,但他此时却没有心思细品,更不想谈茶论道, “我托南宫兄帮着查的那桩事,可有结论了?” 南宫答道,“这桩事甚是离奇,我私下也查访了不少人。但奇怪的是,不论是山贼,还是旁的什么人,都没有任何踪迹。” “若说是普通山贼,断没有寻不到踪迹的道理。我听说,那一带常有山贼出没,目标就是抢劫过路的商队。如果是商队,山贼抢劫了货物,自然会将随行的人都杀了灭口。但我查了州府的记档,又没有任何商队来报官。可见其中还是有鬼。” 说着,他凑近了问展昭,“贤弟一直追查这件事,莫不是与你有什么关系?” 展昭苦笑一声,便将丁氏就是遇害人的事说了,南宫恍然大悟,“原来是弟妹遭了难,贤弟怎地不早说。此事放在我身上,我相信,断然没有杀了人,还逍遥法外的道理。” 展昭没有向南宫说湛卢的事,是不想将白玉堂牵扯进来,在展昭看来,白玉堂与此事无关,最多也是白家和白大哥犯案,白玉堂连个从犯都算不上。 他也疑心,白家是替人背锅的。 “为什么货物出自他家,而他们却没有派一个人随队同行?事后,居然还按下不提了?” 展昭想借南宫的皇城司身份,再去详查当年的事,他不想冤了一个好人,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二章 机会来了! 庆历五年,初夏,天气渐热。 汴京白府,白玉堂身着单衣,面前书桌上摆着四份账册,里面的记录分毫不差,但全部被市舶司和大理寺驳斥为假账。 但他仍不放过,仔细翻看,不时记着什么。 日光斜斜地打在窗子上,隔着窗棂,光影斑斑驳驳地洒在他身上,他始终低着头,脸看起来忽明忽暗,使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时有风吹过来,时而将纸页吹起,哗哗作响。 院子里的树叶随风展动,树影亦随着风而轻轻晃动着。 树上的蝉鸣声不时传来,风声和蝉鸣声混在一处,宣布着夏季的开始。 但这些声音都没有影响到白玉堂,他一直没有抬头,注意力始终停留在眼前的账册上。 听到风声,展昭不时抬头向院中望去,与白玉堂的专注不同,他的眼睛深邃而锐利,如猎豹般警惕。 他坐在房间另一侧,正在低头剥着莲蓬。他一直侧耳听着,不管是树上的鸟鸣,还是街上的行人,一丝不毫不放松。 几日前,二人终于就湛卢剑的归属问题暂时达成一致:湛卢剑仍由白玉堂保管,若展昭能出示证据,证明湛卢是展家之物,再将它交出。 ----------------- 进了六月,天气越发热了起来,朱家茶铺因“贩卖假货,私运贡茶”而被迫关门,北苑交引文据也一并被收回,朱员外也被告到大理寺,连带着韩晚也一并受了责罚。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是白玉堂搞的鬼,眼见要栽在他手里,韩晚恨得直骂人,将牙磨出了火星子。 一面剥着莲蓬,展昭一面与他说道,“我听闻,那韩舶使发了狠,似乎是要与你硬拼了,只是不知他要拉拢的是转运使,还是别的什么人。” 白玉堂“嗯”了一声,没有抬头,手里的笔也没有停下。 展昭瞧了他一眼,问道,“若是两浙路转运使也搅了进来,你可有应对之策?” 听到展昭的问话,他仍未抬头,“郭运使便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他也跑不掉了。早来晚来,于我又有何分别?” 展昭见白玉堂一副超然事外的样子,有些着急,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便将一碗剥好的莲蓬重重放在他面前。 听到碗盏的响动,白玉堂抬头瞧了一眼,“展兄似是心中有火,不如你多吃些,莲子清心去火,正合你胃口。” 说着,他又低下头,手中写个不停, “郭琇是一州路府的要员,又与朝中亲贵往来密切,且此人心思细腻,能言善辩,非韩晚可比得。展兄无非是想让我小心些,但两浙路转运使还欠着几百商户的欠款未清,他即便想给自己开脱,也总要先把欠的账勾销了才是。不然,硬拖着这笔烂账,是要让大家去找三司和使相要钱么?” 展昭道,“你应该清楚,你揭了他们的底,坏了他们的好事,那些人怎会罢休?你若没有想好应对之策,便不要轻举妄动。” 白玉堂放下笔,站起来,揉了揉略有些酸痛的脖子,剥了两颗莲子吃了, “若凡事都一定留了退路,那便什么事都不要做了。百密尚且有一疏,这世上哪里有万全之策,只不过是大家为求心安罢了。展兄且过来看。” 他指着刚写好的几页纸,“这是我从四份账册里抄录出来的,我兄长,林员外、徐粮道和宋牙人。他们的记录都从景佑元年(1034年)开始,至庆历四年(1044年)止,这十年正是杭州市舶司最兴盛的时期,也是韩晚最得意的时候。而四份记录中的内容几乎都与市舶司、转运使司的漕运相关。” 说着,他叫十三过来道,“天气炎热,你们去取些冰来,叫厨房制了水木瓜和莲实汤,大家吃一些。再去取两壶梅花酒,拿井水镇一镇,用琉璃瓶装了,送来给我。” 展昭问他,“若你能从四份账册里发现端倪,市舶司就不曾防备么?他们就不怕你再将这些东西送到大理寺,找他们的麻烦?” 白玉堂拈了一颗十七做的腌渍青梅吃了,酸得他皱了一下眉,吐了一下舌头, “展兄忘了,几月前我曾向大理寺提过申诉,当时便被驳回,他们称这些是假账,与市舶司的底账不符,且没有活着的人可以佐证。更将这些都归到了兄长头上,称若不是他先记了假账在先,后面的徐粮道和宋牙人,也不会照猫画虎。” 二人正说着,十三端了梅花酒进来,又拿了几本册子放在桌上,向白玉堂道,“子宁同秦员外往行会去了,听着仍是和沈副使拿来的东西有关。这些是公子吩咐叫我们誊录北苑的底账,我们已誊录好,都在这里了。” 他又转向展昭道,“缉司吩咐的事,我们也都小心盯着,萧华在四周几条巷子里都安排了人,请缉司安心。” 展昭微笑着答道,“有劳,这几日切不可大意,尤其是公主府和国公府那里,有任何动静,你们都要留心。” 白玉堂摇了摇头,“我看你们过虑了,我这里虽不及军械库那般森严,但也是不好闯的。那些人不过仗着皇族身份,内里不过是些腌臜泼才,根本不值一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展昭立刻反驳他,“你也知他们仗着皇族身份,素日里耀武扬威惯了,如今竟被你逼得如入绝境,你怎知他们不会孤注一掷,为自己博一条活路出来?若真派了三五十个杀手过来,你又当如何?即便你自己逃得脱,你这一家老小要如何自处?” 白玉堂听他说得越发夸张,赶忙止道,“罢,罢。我不过才说了一句,便引来展兄好一番劝导。展兄也将我看得太低了些,莫说三五十个,便再多上一倍我也不怕。我一人足矣,定能将他们都打得站不起来。” 他又笑道,“若是展兄担心湛卢剑,更是不必,湛卢与我在一起安全得很。但你若拿不出证据,我可是不依的。” 展昭看他狂妄,又听不进劝告,心想还是和萧华商量了更稳妥一些。 他翻看记录,发现白玉堂非常细心,他统计的几件货运,与四份账册恰好吻合。 林振记录,船到了杭州市舶司后,韩晚先派人上船“点检”,若是林振带的是珠犀香药,他们便故意将货物分成“粗色”,若是其中有笃耨香、龙涎香这些,他们虽不敢硬分粗色货,但却故意将抽解比例抬高,以图对货物多征税钱。 展昭看不懂这些门道,白玉堂便在一旁解答,“在林振的记录里,货物在杭州市舶司的抽解、博买比例,与泉州市舶司大不相同。按规定,番商运来的货物抽解应为‘十征一’,即一成税,但在杭州市舶司这里,韩晚却将数额变成‘十征一五’,即一成五的税。且不说,他们还有意将细色货篡改为粗色货。林振运来的是珍珠犀角,是应按细色货抽解的,珍珠、龙脑等细色抽一分,玳瑁、苏木等粗色抽三分。但同一天,同一批货,林振记的是珍珠犀角,到了我家铺子里便成了玳瑁苏木?我家的长随为何要故意写错?” “他们说兄长私下藏匿了细货,换了粗货。但为何他要以珠犀的高价,向番商买下玳瑁、苏木这样的低货?以高买低,买贵取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 白玉堂说着,又从旁边抽出一本册子来,“这是我兄长私下的记录,与铺子里的又不相同。” 果然,在这份记录里,这一天的货又从玳瑁苏木变回了珠犀香药。 不仅如此,白锦堂还在货物旁边细心地勾了记号。“我查过了,但凡兄长自己记录里画着这个记号的,货物种类便会不同。我兄长和林振写着同一批货,而铺子里的账册却记得是另外的货。” 这便是货不对等。 林振的货物并没有被人偷走,只是被篡改成了更低贱的粗色货。 这些被偷梁换柱的货物,乔装一番运出去,又“恰好”被山贼劫了。 一进一出,商户财、物两空,而市舶司则赢得盆满钵满。 ----------------- 展昭也拈了一颗腌渍青梅,才放进嘴里,便被酸得吐了出来,他连忙喝了几口梅花酒,才略略止住酸意。 从白玉堂说的,他联想到了内藏库杀人、丢货的事,同样都是偷梁换柱,韩晚是以次充好,三司则是拆东墙补西墙。两边当真像极了。 他觉得不太对,“这赔本的买卖,商家如何肯?还与市舶司做了十年之久?必定另有缘故。” 白玉堂冷笑,“不错,这样赔本的买卖,任谁也不会答应的,也亏了他们狡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韩晚以交引文书为据,逼着大家替他走黑货。大家若肯了,他便发放市舶司的交引文书,大家若不肯,他便按住不放,商户想要和杭州市舶司做生意,便只能听他的。” 白玉堂到现在还迟迟未对市舶司和韩晚动手,他知道,只有手里的四份账册远远不够。 即便现在多了一个朱员外,韩晚也一定有办法给自己和亲家脱罪。 白玉堂有的是耐心,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将韩晚打到无法翻身的机会。 这个机会来自驸马都尉,没人能拦得住驸马都尉犯错,也没人能阻止他自毁前程。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三章 驸马都尉,激起民愤 元旦大朝会已过去了半年,几个月来,驸马都尉走马观花、饮酒会友,私下送给使臣的礼物,并不亚于官家置办的国礼。 就像闲汉小乙说的那样,这个驸马最爱摆阔气,又极好面子,送人的礼物自然也都是好东西。 自然,钱惟郎舍不得自家花钱去买,少不得,还是韩晚从杭州悄悄运了些过来,给他去充门面罢了。 钱惟郎暗中指使韩晚给自己送钱物,开始还要得少,后来发现无事,便越来越肆无忌惮,变本加厉起来。 贪心的若有机会一直贪,便没人拦得住。 终于,白玉堂等的机会来了。 ----------------- 这日,十三带回一个消息:驸马都尉手下的人在街上与人争执起来,还动了手,当场打死了一名南国来的客商。 这本是一桩当街斗殴的普通事件,将凶手绑起来送官,按律处理就是了。 但开封府审理之后,发现事情并没有眼睛看到的那般简单。 首先,陪同客商一道来的商人,一口咬定是驸马都尉的人抢他们的货, “我们好好儿的与店铺交易,却不想,才出来就被他们捉住,痛揍了一顿不说,还不许我们理论。客商阿文气不过,跟他们回了几句嘴,这……这就被他们给打死了。” 说着,商人倒地便哭,“天爷呀,你们汴京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天子脚下,就能这样胡乱抢货、还伤了人命,这……我们以后可不敢来了。” 听着商人且哭且骂,驸马府的人也不示弱,当场对骂起来,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拿了钱,还不肯交易,这明摆着是,一个姑娘还想嫁两家,这不是骗子,是什么?拿了钱就想走?即便是妓馆,还得唱个曲儿,听个响儿呢。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敢将污水泼到驸马都尉身上,真是找死。” 鞫司官劝了这个,又拉住那个,一时间忙个不停。 呵斥住了驸马的人,鞫司官叫商人先说, “司官,我们这批货早就被人订了,银钱两清,且有牙人做担保,一应文书俱全,造不得假。实在是他们想要强买,拉着阿文不放,强塞给他钱,被他拒了,两边吵了起来,这才动了手。” 鞫司官听了,有些纳闷,“既是你们早已银钱两清,为何驸马的人还要强买?这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呀。” 商人答道,“司官不知,这批货是从交趾等国运来的珠犀香药,数量巨大,人家早早就付过了钱,订下的。我们才运了货进城,刚在交易,就被他们的人给截住,打断了。” 鞫司官好奇问商人,“你们既千里迢迢运了货,何不匀一些出来零散卖了,驸马的人又不是强取豪夺不给钱,既有钱赚,两下里都有好处,岂不两全?” ----------------- 商人见问,开始倒起了苦水, “司官,你别瞧这批货数量多,但却是我们东拼西凑,好容易将几条商船拢在一处,拼凑来的货。因为来得不容易,这边的买家又早早付了钱,我们才尽着给这里的铺子先送。” 鞫司官听了更纳闷了,“从交引文据上看,你们每年都要往返汴京几趟,如何说这是东拼西凑的货?” 商人听得直叹气,连连摇头,“唉,这买卖,真是越来越难了。不怕司官笑话,我们跑了十几年的船,向来是,只要有人出得起钱,要多少货,我们就能运多少。没想到这几年,弄点子货,竟也成了最大的难题。” “缘起,还不是杭州市舶司那边折损、扣押的货太多,我们运一批,他那边就扣一批,强压着不给钱不说,还要让我们再多寻些货来充数。司官,你也是做官的,你给评评理,这种事,我们要向谁去说?” 鞫司官皱眉道,“你们为何不报官?” 商人苦笑一声,“就知道司官会这样说……报官?哼,若是有用,我们又如何会忍到今天?这七八年,报官告他市舶司的,怕不是都被他弹压住了。不是被夺了交引文据,不让往杭州贸易;就是被打压得家财尽失,到现在,哪还有人敢告他?” 他叹了口气,“我们也没法子,总是还要吃饭,还要活下去的呀。没办法,他要什么,我们尽量凑上去便是了。开封府、应天府这边要的货置不齐,我们就只能是东拼西凑,方得了这一批,运来专门应付各个铺子的订单。” 鞫司官问他,杭州市舶司过度折损扣押货物的原因时,商人便称他们也不知道,“杭州市舶司势大,若想从杭州口岸运输,也只能听他的,没办法,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鞫司官并不了解市舶司和商人的勾连,只听得一头雾水,眼见这是一桩斗殴伤人的事件而起,便想先将杀人的罪定了,结案。 不想,一个驸马都尉府的随从,却在刑狱里说了实话。 ----------------- 原来,杭州市舶司过度折损扣押的货物,有一部分是韩晚私下“孝敬”给驸马都尉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名随从便是打死客商阿文的真凶,他进了牢狱,开始害怕,急着将自己撇清,一窝蜂全吐了个干净, “原本,韩舶使每隔两个月就会派人送些货物来,驸马都尉手里有了货物,送人、打赏也宽裕些。但因着节下,驸马近来赏人大方了些,家里的存货便有些吃紧。” 鞫司官纳闷,“为何驸马都尉不会自己去置办礼物?非要叫韩舶使从杭州弄东西过来?他不嫌麻烦么?” 随从苦笑着回答,“驸马爱面子,还不是他小气抠门,不愿自己花钱。不然,也不会一直让韩舶使来帮着弄货,说起来,去年出的那桩事,细色纲,里面其实就是要给驸马都尉的东西,结果偏都丢了,驸马当时大怒,在家里摔盘子摔碗,打伤了好几个人。” “驸马都尉手边的东西不多了,他便催韩舶使尽快再弄些送来。谁知韩舶使这两个月送的太少,驸马也没法子,又不愿失信于人,这才叫人出来置些货,一部分自己用,一部分留着送人。” 鞫司官这下全听明白了! 原来是:驸马都尉没东西用了,见客商刚运了货进城,便派人去强买。争夺不下,便纵容随从将商人打死了。 问清楚了缘由,开封府当下就将这桩事定了罪,由打死人的随从负全责,由驸马都尉府出钱安抚商人和死者家眷。 谳司官宣布本案的结果,并将告示贴在城中。 看到了结果,全城哗然。 驸马的豪奢本就引得全城议论,但大家没想到,他的阔气和面子,竟都是靠着市舶司私扣商人的货换来的! 再加上驸马的人当街动手打人,弄出了人命,更是激起了众怒,一时间物议沸然,这时即便是驸马出面道歉、赔偿,也不能平息民怨了。 钱惟郎躲在府里不敢出门,因涉及皇室,开封府鞫司官将证人供词等收拢在一处,转交给了鸿胪寺。 曹茚收到卷宗,却犯起了愁。 一边是民怨,一边是驸马都尉,两边都不敢得罪。 曹茚与韦骥商议,决定念起“拖”字诀,找个理由拖着将此事按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像往常一样,拖上个大半年,便不会有人再记得此事。”曹茚信心满满。 但他们忘了一个人:白玉堂。 ----------------- 他怎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他到现在还留着朱员外,是不想惊了舒国公这条大鱼。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对韩晚和市舶司动手。 在白玉堂的授意下,南国客商、杭州行会等代表,率先向鸿胪寺发难,要求严惩凶手和杭州市舶司主管韩晚。 接着,有更多商人拿出证据,证实市舶司也曾过度折损扣货,虽不知货物去向,但想来也定是被他当作人情,私下拿去送人了。 眼看着民怨越来越大,曹茚越想将此事压着,便越是压不住,他急得茶饭不思,头发掉了不少,一张脸腊黄。 这时候,白玉堂等的第二个机会也到了。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 韩晚的傻儿子 韩晚的儿子韩书晰是个地道的公子哥儿,不学无术,只知吃喝嫖赌,奈何祖母却极宠爱,视为珍宝。 他娶的是朱员外的女儿,因出身商家,朱娘子自嫁过来便一直不受待见。 白玉堂琢磨,韩晚做到市舶司这个位置,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为何非要和一介商户结亲?除非,他和朱家有其他勾连。 十三打听到韩书晰时常出入酒楼、赌坊和勾栏,白玉堂便笃定:这个傻儿子定也是个爱钱的。 他选中了韩书晰常去的两家赌坊,让萧华扮成南方巨商,在赌坊里引韩书晰上钩。 果然,赢了钱的韩书晰开始轻狂起来,不但赌注越来越大,更口出狂言,称自己家有的是钱,不怕。 萧华继续放水,将他牢牢锁在自己的网里。 直到有一天,韩书晰不再赢钱了。逐渐,他的赌债越积越大,韩书晰向萧华央求,能否以自家的铺子抵账。 萧华心里求之不得,假意为难了半日,勉强点头答应了。 果然,韩书晰拿出了汴京、杭州的十几间铺子和地契,请牙庄司作保,全部抵给了萧华。 萧华也依例兑了大笔的本金给他,使他能够在赌坊里继续赌。 除了赌钱,韩书晰日常还在勾栏青楼中流连。 这一日,他赌钱又赢了一些,高兴之余便到醉杏楼喝酒,叫了几个姑娘唱曲陪着。 尾随而来的白玉堂和萧华就坐在隔壁,默默听着这边的说话声。 ----------------- 韩书晰喝多了,开始抱怨起父亲韩晚和老丈人朱紫瑱,“我那个父亲,从来都瞧不上我,他给我捐了个官,还不是为着他自己的面子。” 不一时,房间又进来了几个人,韩书晰笑得更响了,“曹大夫来得正好,这里有新到的瑶醽,还是我叫人去铁薛楼买的,曹大夫快坐下与我同饮。” 白玉堂和萧华对望了一眼,心道:原来是鸿胪寺的曹茚。 “韩晚真是煞费苦心,将这么不成器的儿子送到鸿胪寺当差,也亏了曹茚这个软杮子,能忍得了这个公子哥儿。”他心里想, “这些做官的,一面踩在商家的头上作威作福,一面还给家人谋到差事,龌龊肮脏至极。” 想着,他感觉到胃里一阵恶心,本想喝口茶压一压,但又嫌这里的东西不干净,便只能硬生生地将腹中的作呕感给按下去了。 曹茚的声音传来,“韩公子好几日未到鸿胪寺点卯了,原来竟是在这里吃酒,若被人发现,你小心牵连韩舶使,再被人告了,可是吃罪不起。” 韩书晰似乎有些醉了,声音里透着不以为然,“曹大夫怕什么,有你和驸马都尉在,就算有人告,也能被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动,仿佛是被凳子绊了一下,他砰的一声踢开凳子,“以前那些递劄子的,不都是贬斥的贬斥,流放的流放么。闹得最大的那个御史,不也是被贬得抄家、流放,妻儿都在沙门岛,此生都回不来。有这样的例子,谁还敢跟我们过不去。” 曹茚极力控制着情绪,还在劝他,“今非昔比,驸马的事已经快压不住了,市舶司与杭州的商人行会又闹起来。最近风声鹤唳,你也收敛些,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你家娘子的银钱,怕还好些。” 韩书晰讥笑了一声,“她?我才不用她的钱,她家不过一介商贾,配了我,是她高攀。不但不懂得感恩,反在家跟我摆大娘子的谱。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瞧,我讨几个小娘子,她也要来啰嗦。我出来赌几个钱,与谁喝酒,她都要管。真当自己是官眷了。” 说完,他又开始喝酒,催着姑娘们唱曲。 白玉堂向萧华使个眼色,二人离开。 ----------------- 醉杏楼是汴京数一数二的青楼,客人众多,往来的闲汉穿流不息。二人穿过人群,来到街上。 白玉堂叮嘱萧华,“找个可靠的,假扮与市舶司做生意,约他吃席喝酒,借此摸一摸韩晚的底,看他都有哪些主使。现在只知道一个驸马都尉,定还有人躲在暗处。若是他实在不知,便不要继续追了,以免打草惊蛇。” 回想韩书晰在赌场的轻狂样子,萧华摇了摇头,“依我看,这个傻子应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会拿韩晚和驸马都尉的名头来唬人,在赌场十几日了,说来说去,就这两个。若是他还知道什么,以他的傻劲,早就喊出来了。” “韩晚树大根深,这么多年,凭多少商人、百姓告他,竟都没有撼动他半分。我始终觉得他背后还有人,或许,不是皇室,而是更高阶的官员。” 听白玉堂这样说,萧华想了想,“这个鸿胪寺的曹茚,他虽看起来与韩晚、驸马都尉不相干,但很多事次次都少不了他。我猜,很多事,他应该是知情的。再就是咱们两浙的转运使郭琇,当年,就是韩晚将他引荐给大公子的。也是他,亲去向郭琇求了细色纲的交引给咱们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韩晚和郭琇一定是最重要的,但咱们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有他们俩。若是韩傻子不好下手,我想,恐怕他娘子倒是个好机会。” “你是说,朱娘子?朱紫瑱的女儿?” “没错。但咱们都是男人,没办法直接找上门去。人家又是内宅妇人,轻易也不出来。让我来找个妥当的人,替咱们去会会她。” 白玉堂眼睛一亮,“他妹妹,青舒,这孩子聪明机灵,学什么都很快,一点就透。她去,一定能成功。” ----------------- 听白玉堂提及青舒,萧华则忍不住叹气,“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却每天要替樊楼跑腿,赚些零钱来生活。那日在府里,她帮秦家嫂子打理的样子,真是有条有理,年纪小,却事事都极明白。要我说,你帮帮人家,别让她一个姑娘在外面抛头露面了,不若请她到家里住,陪着刘婶也是好的。” 白玉堂连连摇头,“这小姑娘是很机灵,但她终究是人家的妹妹,不是我妹妹。人家兄长没答应,咱们也不适宜只邀妹妹独自一人来住。况且咱们家里一群男人,叫一个小姑娘住进来,也不成样子。” 但萧华仍不依不饶,他既觉得和青舒投脾气,也干脆也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子一样看待, “若不能住到家里,便不要让她再吃苦受罪,凭白让外面的人欺负了。你做主,给她找个好去处,干脆就在咱们家的铺子里帮忙,也好过在樊楼那种地方跑腿。” 白玉堂想了想,便让萧华去找秦明羽,让他将青舒安置在自家的店铺里,也不叫她抛头露面,只在后院做些杂事。 偏巧因前日在白府“捉鬼”的事,秦娘子与青舒熟络起来,留她在店里,秦娘子倒是极欢喜,二人甚为投脾气,反倒走得更近了。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五章 青舒 白玉堂换了身衣衫,戴了帷帽,带着十三赶到丽景门附近的大杂院。 才走到门前,只听得里面一片笑声,青舒的声音格外响,“兄长成日说嘴,却连个屋顶都修不好,说出去怕是都没有人信的。” 青舒正站在院里,抬头专心看着展昭修房顶。 院里,婆婆坐在矮凳上低头择菜,姜娘子在一边忙碌着,不时抬头和婆婆说上几句,二人有说有笑。 院子一角,一个妇人正在浆洗衣裳,她手臂粗大,脸庞红润,双手被水浸得通红,她洗着衣服,一面哄逗身边的小男孩。 孩子脸颊红扑扑地像只小苹果,鼻涕糊了一脸,手里捏着半个吃剩的果子,看起来像是姜娘子哄他顽,给他吃的。 白玉堂一脚迈进院子,摘了帷帽,青舒先跑过来和他打招呼,姜娘子随即也认出了他,笑着过来招呼。婆婆眼睛有些看不清楚,连声叫青舒去搬了凳子请他坐。 白玉堂对众人略略欠身,又对姜娘子道,“姜嫂子的果子当真是极好,可是帮了大忙。我已吩咐了人,会不时采买一些姜嫂子的香药果子,放在我家酒楼里卖。若姜嫂子有空时,可依四季节气不同,多做一些,我会叫人来取。” 姜娘子笑道,“公子客气了,公子自家做着大买卖,还不忘照顾我们这小本生意,已是感激不尽,今日可巧我又做了一些新鲜果子,公子若不嫌弃,带一些回去吃吧。” 姜娘子回身包了一大包各色果子,要递给白玉堂,十三从旁边过来接了,又向姜娘子道了谢。 白玉堂对青舒道,“我来得仓促,有件事想请妹子帮忙。” 青舒咦了一声,笑道,“员外这样说,莫不是,上次送走的那些女鬼又回来了不成?” 白玉堂还没答话,展昭已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他身穿一件灰扑扑的外褂,扎着襻膊,脸上身上满是泥灰。他招呼了一声,来不及擦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一只碗来喝了口水。 白玉堂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向青舒道,“不是女鬼,这次却是个好人,是个内宅妇人,只是我们不便去,有些话,想请妹子帮忙,代我们去问一问。” 白玉堂很清楚,单纯只拿到朱员外以私茶偷换官茶的罪证,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最好是与市舶司、与韩晚切实相关的罪证。他想到了朱娘子,她一定知道朱紫瑱与韩晚的内幕。 但展昭觉得过于冒险,死活不同意。 为了说服展昭,他不得不在大杂院呆了许久。 谢天谢地,没人再提十万贯银钱的事了。 ----------------- 时值盛夏,大家在忙各自的事情,浆洗衣物、制果子、晾晒果干和肉脯、编草席子,根本没有人再关心旧事,而是转向了新的话题。 自然,这新话题,便与驸马都尉钱惟郎相关。 浆洗衣物的妇人和姜娘子在一处絮叨,那妇人道,“堂堂驸马,官家的女婿,竟然在家藏了好些珍珠翡翠、玛瑙珊瑚,我听街上的人说,整屋子的宝贝,全是稀罕物件。他弄这些东西放在家里面,不当吃不当穿的,难道是摆来给公主看的?” 姜娘子笑道,“公主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怕是驸马自家摆着瞧的吧。我还听说,他弄了不少香药存在家里,怕是有百十来斤呢,这么多,若都自己用,十辈子都够了。” 浆洗的妇人站起来,唤了一声,立时一个披着长衫的男人从屋子里小跑着出来,趿拉着鞋来不及提,接过妇人扔过来的衣裳就拧起来。 水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淌,一不刻,便将他的衣服都打湿了。 那妇人骂道,“你又弄湿了衣裳,到晚间又要嚷着疼,又要去买膏药了。我可不再花这冤枉钱,你自家疼着去吧。” 男人一面喏喏笑着,手里仍忙个不停。 妇人又蹲下来继续洗另一盆泡好的衣衫,“我男人说,他弄了这么多宝贝,是要偷偷拿去卖钱,哼,我不信,他是驸马,要什么没有,每日便是喝的汤,怕都比咱们的饭食要好些。他不愁吃喝,又不用劳作,要这么多钱作甚?依我说,定是用那些宝贝来炼丹的,若不然,公主摆驾去神保观上香,他怎么不一同去?” 白玉堂在远处听着,只觉得这些后院妇人越说越离谱,竟连修仙炼丹的话都说出来了。他忍不住皱眉,便想要走,一回头才发现,十三竟跑去帮青舒干活。 他正要开口斥责。 这时,挑担子卖茶的陈梁回来了,一进院就叫道,“今日有新鲜的活鲤鱼,卖得又便宜,我在新郑门外卖茶,瞧见好多人都过去抢,我也赶忙去买了两尾,请刘嫂子收拾了出来,今天咱们一处吃鱼。” 众人听了一齐叫好,洗衣衫的妇人笑道,“陈兄弟这两尾鱼确实不错,怕不是要一百文了吧?今日可叫你破费了。” 陈梁卸下担子,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说出来刘嫂子都不信,统共才四十文钱!可巧又都是活鱼,这不,大家都去抢着买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众人听了,都啧啧称奇,姜嫂子道,“平日里,活鱼都要卖一百文一斤呢,今日被你捡了这个便宜,我们也都跟着沾了光呢。” 说着,她又向展昭招手,“你们都不要走了,我去打一壶羊脂美酒来,今日咱们一起吃鱼汤。” 白玉堂赶忙摆手,“姜嫂子不必客气,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他叫了十三,又嘱咐了青舒几句,与展昭一起出了门。 ----------------- 走远了,白玉堂忍不住挖苦众人的俗气,“两条鱼而已,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展昭说,“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不能体会他们的生活。两条鱼于你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他们来说便真如过年一般。” 白玉堂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只是路人,我为何要明白他们?” “若这样说,你为何能理解你家的茶农、佃户和番商?他们也不过都是普通人,和这里的人并无二致。” “自我记事起,兄长便是这样做的,我只不过仿着他的样子,依样画葫芦罢了。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若是送些银钱米粮、茶水果子,就能让人高兴。他们直说便是,何必要兜圈子。” “你总要体谅一下旁人的感受,你瞧那些酒博士,跑腿的闲汉,弹着曲儿给人听的乐伎,他们也只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想要的也只是稳定的生活。”展昭苦笑着说。 听了他的话,白玉堂似乎若有所思,“若我体谅了他们,能助他们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展昭答道,“自然不能,但至少会让他们感觉好受一些。” “就如同我每日邀展兄喝酒么?”白玉堂似乎还有些不明白。 展昭笑着点头道,“不错,就如同泽琰日常待我一般。” 白玉堂一脸茫然,他仍然不是很懂。 他不懂,为何同样一件事,在展昭和子宁口中,就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不明白,但想到子宁在家也是这样劝他的,兄长往日似乎也会这样做,他便也想去努力试一试。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替罪羊 连日来,两浙路转运使郭琇一直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先是市舶司韩晚来与他诉苦,赌咒发誓要与白玉堂干到底, “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小的布衣商户,竟还敢当着咱们的面耍手段。想当年,就是他大哥在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和咱们恭恭敬敬的,偏他来了就要翻天了?我偏不信这个邪,他家生意都在杭州,躲不过我这市舶司去,我定要同他斗到底。” 接着是三司的王文禧,带来了三司使王伯虞的口信,“两浙路以货抵账的事,宰相大相公和御史都知道了,三司的漏洞,自然由三司来承担,但转运使私下逼迫商家以货抵账,罪无可恕,还望郭运使三思,尽快决断。” 郭琇苦笑了一下,心想,“尽快决断?若不是三司催得紧,自己又怎能想出这一招?” 他仍然想同舒国公、贺正廷一处商议。 到了舒国公府,贺正廷将郭琇迎了进来,不及寒喧,一把将他拉进密室,又令人守在外面,不叫不许进来。 郭琇进了密室,舒国公早端坐在主位,正在喝茶,他赶忙上前行礼问好。 舒国公示意他坐下,缓缓道,“郭运使想来已有所耳闻,近来你们两浙路热闹得很。” 郭琇苦笑着答道,“国公爷不提,我也想向您老禀明的。韩舶使已下了狠心,他发毒誓,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定要与白家拼上一拼。” 舒国公冷笑一声道,“毒誓?若是誓言有用,那燕云十六州便也不用如此费力拼命了。韩舶使自不量力,他此番输定了,市舶司的事,郭运使不要再沾染了,以免惹祸上身。” ----------------- “还有一事要禀明国公爷,有人对我传了三司使王伯虞的话,说咱们的事,大相公和御史都已知道了,还说御史必不肯干休。我便来向国公爷禀告,此事该如何是好?” 舒国公抬眼瞧了一眼郭琇,冷冷道,“他们知道些什么?说出来,不过是打量想从你嘴里套出话来,唬你罢了。沉住气,别有点风吹草动,就像个慌脚鸡似的,没个主意。” 郭琇喏喏地答应了,但又不敢不说,仍小心地陪着笑,慢慢儿说道,“国公爷骂得是,我能见过什么世面,都是凭着您老的恩典,才做到了今天,不过……” 他小心觑着舒国公的脸色,试探着道,“三司的人说,白员外曾讨要过三司与我们的交引文书,虽被沈副使给挡了回去。但那东西就在架库上,若他一要再要,说不得,沈副使也抵挡不住的。” 舒国公听了,哼了一声,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那人不过只是一介布衣商贾,居然胆敢索要三司和转运使的文书,你们也是不经事,怎能由得他呼来唤去的,这时候竟就不会与他分说分说了?才这么点子事,竟将你们一个个唬成这样。”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方才开口道,“三司和转运使的交引文书,便是使相和御史,也要不得看不得。三司从来都只向官家陈情,使相连过问的权限都没有,御史也无权查访。你和三司是一体的,即便有个什么,也都推到三司身上,与你不相干。” 郭琇忙答应了,又小心问道,“这……驸马都尉那里,该如何处置?” 舒国公素来瞧钱惟郎不顺眼,冷笑道,“他很快便不再是驸马都尉了,你又担心个什么?他已是穷途末路,便是此刻公主求情也无济于事。让他自家再闹几日吧,不要理会他。” 他喝了口茶,又向郭琇问道,“郭运使,你在常平仓里的货还有多少?将里面的东西都转出去,不拘哪里,快快出手。三司的事还好说,但常平仓的银钱是要归入元丰库的,那可是封桩库藏,是归枢密院管的。若是被官家知道你在打元丰库的主意,便是给你十条命也赔不起。” 郭琇听了一惊,细细盘算了片刻,向舒国公道,“国公爷,常平仓里东西不少,这一时也都弄不完。元丰库咱们有些时日没看顾了,想来也无甚事,国公爷也不必担心。” 一听这话,舒国公便急了,连声骂他道,“你糊涂!内藏库死了人,官家正在派皇城司彻查,若是被他们从那死人身上查到库藏银钱的疏漏,你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郭琇被骂了,不敢还嘴。 贺正廷给舒国公递了杯酒,轻声劝道,“岳父不要急,内藏库与郭运使有什么相干?左不过,是三司出的毗漏,他们的人动了手,才出了人命。若是要查,想来皇城司也只会揪着三司不放。” 郭琇听贺正廷帮自己开解,连连点头称是,“是,是,正如贺大夫所说。况且,没有人知道笃耨香是咱们拿走的,三司那时候只顾着死人的事,根本也顾不上查验。” -----------------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觉自己有些大胆,赶快收敛了神色,说道,“谁能想到,三司竟也在打元丰库的主意,可不是巧了,他们竟悄悄地从元丰库倒挪东西,胆子竟这般大。若不是国公爷提醒,下官也没想到,竟可以用他们当筏子,趁机给咱们填补填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舒国公呡了一口茶,没有接郭琇的话,转向自己的女婿贺正廷,“正廷,你近来倒是不错,越发稳重了,有些我皇室子弟的气度。这很好,不枉我这么多年指点。如今不管是内藏库,还是旁的事,明面上与你、与郭运使都无关。你们两个也尽量避一避,免得将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引火烧身。” 贺正廷与郭琇连忙答应了,只听舒国公又道, “官家不喜奢华,便下令禁止皇室使用笃耨香,但现下四海升平,区区一点子香药有何不可用的?我这侄儿也太过小心谨慎了。” 他转向郭琇,“既如此,库藏银钱的事便也一并归拢到三司头上。郭运使,你要小心些,若是他们将三司逼得紧了,少不得也会将你咬出来。不过也无需忧心,王伯虞知道你是我的人,瞧我的面子,他不敢与你随意攀扯。你从手下选出一两个人来,到时候推出去顶罪便是。” 郭琇赶快答应了,又重谢过舒国公的爱护,只听舒国公又说道,“我听说,与你往来的那个人,仿佛与开封府有了勾连?你去查一查,若是真的,此人以后也不可再用了。” 郭琇点了点头,“国公爷不必担心,下官早换了更隐秘的线来运货,决不会让人查到咱们头上。但驸马都尉仍一意孤行,下官有些担心,怕是会把咱们攀附上,若咬出了什么,便不好了。” 舒国公冷笑道,“郭运使也说了,那些随意攀扯的话,没人会放在心里。他手里没有咱们的实证,便是胡乱咬出些什么,官家也不会信的。” 舒国公给贺正廷使了个眼色,贺正廷会意,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郭琇。 上面写着三个人名,是鸿胪大夫曹茚、转运按察使韦骥、三司商税案后行王文禧。 舒国公道,“若是被人十分追得紧了,便将这三个人推出去,他们手上沾的事不少,况且曹大夫本就与钱惟郎往来过密,早被人盯上了,将曹茚丢出去,也不算冤了驸马都尉。只是,” 他瞧了一眼贺正廷,笑道,“只是王文禧与正廷连着姻亲,若是要将他抛出来,少不得,还要正廷亲自去办,更显得大义灭亲,众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郭琇和贺正廷忙答应了,郭琇起身告辞。 贺正廷送他出去时还不忘叮嘱道,“若白员外来访,切切不可见他,那人诡计多端。若有语失,被他捏了把柄就不好了。” 郭琇赶忙答应下来,与贺正廷告辞,从侧门悄悄溜了出去。 他不知道,国公府对面街上的一家脚店里,一身便装打扮的展昭和白玉堂正坐在店里吃饭,将他的举动瞧在眼里。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过了没多久,贺正廷也悄悄溜了出来,没带一个随从,径直奔向浚仪桥的李家酒楼。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证据 贺正廷换了身衣裳,从国公府侧门出来,径直赶到李家酒楼。 楼上的阁儿里,白玉堂、子宁、萧华三人已等候他多时了。 贺正廷上了楼,酒博士给几人上了些茶水果子,掩门而去。 “员外找这样一个地方,不怕隔墙有耳么?”贺正廷四下张望。 白玉堂笑道,“贺大夫且放心,酒楼四周都是我的人,你安心坐着就是。” 萧华给几个人分别倒了茶,然后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 贺正廷将一枚令牌放在桌上, “这两浙路常平仓,既是郭琇私藏货物的地方,也是他借舒国公的名义囤积黑货的场所。这是常平仓令牌,凭着它可以自由出入。这就是我开出的价码,员外可还满意?” 子宁笑了,“以封桩钱库来换皇室王爷,这买卖看起来还不错,稳赚不赔。但常平仓毕竟是军需物资库,那里归高邮军管辖,仅凭贺大夫的这枚令牌,咱们可是办不了事的。”子宁在一旁打断他。 “这枚令牌只是打开常平仓的钥匙,你们出入不难。但若是想将货物弄出来,就要靠郭琇郭运使了。”贺正廷喝了一口茶,继续道, “郭琇作为两浙路转运使,他可以对常平仓里的货物进行调配,他出具的那一纸转运文书才是关键。但我相信,你们并不是冲着里面的货物去的。你家富可敌国,还要这么多货物做什么?你们要的不过是舒国公贪污的证据。” 白玉堂笑了,“贺大夫可真是个聪明人,但想要将他拉下来的是你,不是我。” 贺正廷听了一愣,这时子宁在一边道,“这两个人往里放了些什么,自然有开封府的人去查,咱们都不用管。但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来往,郭运使给过王爷什么东西?这些,怕只有贺大夫你最清楚了。” “难道说,你们要的不止是常平仓,而是我岳父收受郭琇贿赂的账单明细?”贺正廷疑惑着问,“我有些不懂,现在这些证据,足以将他们定罪了,你们大可去查常平仓,里面诸多货物都是郭琇以舒国公的名义存放的。凭着那些东西,他们已经罪责难逃,你们何必多此一举。” “贺大夫,若真如你所说,常平仓里定有郭运使私藏的货物,但我相信,他也一定给自己找好了退路。所以,我一定要他们更切实的证据才行。”白玉堂语气坚定。 “那,你们想要多少?” “十年。”子宁轻声道。 ----------------- “十年?!”贺正廷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大,“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即便有什么交易,也早就查不到了。这要如何找?” “贺大夫,你先别急,先听我们慢慢说。”子宁先劝住他,又拉他在凳子上坐了。 “大约十年前,韩晚担任杭州市舶司主事,他与郭琇开始有了来往,也是从那时起,他们开始将两浙的钱物转到京里,送给舒国公和驸马都尉等人。” 听白玉堂说起这件事,贺正廷点了点头,“没错,这事我是知道的。那时,郭琇还带了韩晚来拜见岳父,只是岳父嫌韩晚祖上是经商的,便不愿十分搭理他。” “是啊,国公爷不待见韩晚,可是架不住,他通过郭琇,让韩晚去替他捞钱。十年来,郭琇究竟给舒国公送过多少东西?韩晚又通过郭琇的手,从两浙转出去多少银钱?这些,咱们没有人知道,或许只有贺大夫你,多少能知道一些了。” 白玉堂说完,他和子宁都盯着贺正廷。 没想到,对方却摇了摇头,“说出来或许你们都不能信,我虽身为舒国公的女婿,但国公府的家产却一直由他的子侄打理,不准我碰。” 贺正廷轻声道,“我是个读书人,银钱货物于那些俗物,我也并不在乎。他不让我碰,我也无所谓,所以,郭琇究竟都给舒国公送过多少东西,我确实不知道。” 贺正廷语气极为诚恳,仿佛是发自肺腑一般。 但他这副可怜相,却骗不过子宁和白玉堂。 子宁心里冷笑,暗暗骂他虚伪,他轻轻开口问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强求贺大夫,只是,郭琇每次到你府上,预备多少箱笼?带了多少礼物?这个,贺大夫眼睛总是能看到吧?” 岂料,贺正廷又摇了摇头,“一只箱子都没有。他们很小心,决不会在人前留下任何把柄,郭琇每次都带来一些地契文书。我这些年听着,应都是他一早就将所有货物折变成银钱,再原价购置了田庄房子,换成了地契。这样不容易引人注意,又可以保证让舒国公坐收渔利。” “聪明!东西留着太扎眼,不如干脆换成地契,反而更方便携带,送人么,也不会被查出来。”白玉堂冷笑道,“我猜,这些地契定不是写在贺大夫你的名下,应在他远房子侄那里承继着。” ----------------- 贺正廷点了点头,子宁又问,“贺大夫,这些地契都在何处?共有多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大部分都在颖昌府,田庄、店铺多分散着,但十年来也积攒了不少。价值么,真的无法估量。” 听他这样回答,子宁皱了眉头,“既是这样,咱们还是没有办法拿到实证。没有实证,就无法撼动舒国公的地位,更不可能扳倒郭琇、韩晚两个人。” 贺正廷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我倒有一个办法。你们想,既然不知道郭琇到底送了多少银钱,但是,常平仓的货物转运记录,却是白纸黑字,就在那里。不妨,将常平仓十年来的转运记录,与颖昌府十年来的田地、店铺交易记录作对比,这样,岂不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 听他这样说,白玉堂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由得笑了,“贺大夫,为了将国公爷拉下来,你可真的是煞费苦心啊!就不怕家里娘子日后怪你吗?” “怪我?怪我没有拦着岳父,还是怪我纵容他?说到底,舒国公和郭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半分怨不得旁人。我家娘子若是要埋怨,就去埋怨她父亲吧。”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了过来,“这上面,是他让郭琇推出去的替罪羊,他们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子宁接过来,二人看了,纸上是鸿胪大夫曹茚、转运按察使韦骥、三司商税案后行王文禧。 贺正廷又道,“员外出手,务必一击而中,若是一击不中,对方便有了戒备心,再伺机反扑,可就难了。就如同市舶司的韩晚,他在杭州市舶司多年,树大根深……” 不等他说完,白玉堂笑着答道,“贺大夫不必多虑,有你我二人联手,必不会给他们任何的喘息之机。至于韩舶使么……不妨事,杭州城内所有的钱庄、店铺、茶园、船队,都已被我收了。先让他快活几日吧,过几天,他怕是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得了。”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套辞 与此同时,南宫向展昭带回了查寻的消息:五年前那桩劫货杀人的事,确与白家有关。 南宫将展昭约了出来,二人在一个茶水摊子上坐着,南宫向他窃窃私语, “我已派人查实,五年前那桩货运确是白家的货,但他们却没有派人跟随,而是将货运直接转交给一伙押运官。那伙人与山贼是一起的,他们伪装成货物被劫,然后由白家向当地转运使司报官,重新申请了交引和赔偿,而后,他们的东家白锦堂,再凭此交引,重新发货。赔偿的银钱,则分给了众人。” 说到这里,他看着展昭,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我知道,贤弟曾在杭州多番查证过,但白锦堂的贤名从何而来,不需我讲,想来你也已经猜到几分。” “钱,能将一切缺点抹平。我想,那位人人称赞的白家员外,就是这么给自己博来的贤名吧。” 南宫又补了一句。 展昭没说话。 他想起来自己曾在两浙的查访,所有茶农、庄户、漕夫,无一人不称赞白锦堂。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因此,没有急着回答南宫,反而提到另一件事, “我有一事不解,那些伪装成被劫的货物,去向何处?” 南宫笑了一声,“若不是我此番查证,我竟也想不到,那些货物被送到其他地方贩卖,这些‘黑货’既无交引,也无需缴税,盈利全是商家自己的。难怪白家这般富庶,若无这点巧心意,怕是也攒不了这许多的家产罢。” “但如果仅凭这个办法,也不可能就赚下这许多的家产,其中恐怕另有缘故。”展昭沉吟道。 “一次两次自然是不行,但如果,每个月都要有个三两次呢?且都是值钱的细色货。一年下来,可就不少钱了。就像那十船细色纲,你说,货去哪儿了?还不是他家私吞了。” 南宫说得言之凿凿,仿佛自己亲眼看见的一般。 ----------------- 二人吃了一盏茶,南宫又提起旧年初冬,发生在内藏库的杀人案子, “官家的意思,这桩案子还是要交由开封府来审理,我便来找贤弟,请贤弟同御史告知一声。” 展昭听了,有板有眼地答道,“按规定,将军可直接派人将人证、物证送至开封府即可,我不是这桩案子的缉司官,请恕无法转交。且御史虽兼任府事,但府里的案子都归鞫司官审理,他不能过问,便是告知他也是无用的。” 南宫假意认真道,“事关内藏库,又是官家钦点,因此,我也不得不亲来叨扰。” 说着,他向展昭凑近了些,低声道,“贤弟可知,内藏库里死的人,竟然是转运使司的人给弄死的!转运使司一味地从内藏库偷货,被人发现了,便一不作二不休,直接将人杀了。” 展昭作出吃惊的样子,连声称奇。 南宫故作神秘道,“转运使司竟是到内藏库偷笃耨香。若说,这笃耨香竟真有些玄妙,官家下令不准声张,所以,内藏库这事便没有人知道。” 展昭忙阻止他,“将军噤声,鬼神之说切不可信。况且,若只是因笃耨香而杀人,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我猜多半是被人瞧见了,两相撕扯之下,不小心伤了人。” 南宫笑道,“贤弟果然火眼金睛,说得不错。论理,内藏库归属枢密院管,银钱是不能动的,但有人将笃耨香放了进去,还想混水摸鱼,若说没有主使,我可是不信的。” 他一脸神秘道,“贤弟在白员外府里住着,他家又做着香药生意,你就没问过他有关笃耨香的事?” 展昭嗐了一声,“快别提,他兄长便是因笃耨香丢了性命,这三个字他连听都听不得。前几日有下人暗地里说起来,被他听见了,立时就打了二十板子,扔到城外庄子上去了。” “若是员外仍耿耿于怀,为何雅集还亲拿了笃耨香出来?”南宫追问。 展昭故意道,“还不是为着他兄长的事,正是心里有气,才要故意为之。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我瞧他不过就是为了拼一口气罢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放不下。” “我听闻,员外正与杭州市舶司打擂台,两边争得极热闹,市舶司的主事韩舶使竟是一病不起,连着几日都下不来床了,可有此事?”南宫听了,仍不依不饶。 展昭略略苦笑着答道,“嗐,如今因此事,府里也是乱作一团。说起来,我与员外是半个乡邻,也算是旧友。但此事我竟也劝不得,没办法,只得由着他的性子来闹了。” 说着,展昭一摊手,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 “我听说,实在是市舶司将人逼得急了,大家不依,这才闹了起来。也怪不得员外生气,这市舶司也忒不像话了,竟生出这许多事来,竟逼得商家出来罢市,若我说,也该管一管了。” 展昭道,“即便有,也应有司论处,咱们还是顾好个人的事,旁的也轮不到我们来置喙。” 南宫听他口风这样严,什么消息都摸不到,不由得笑道,“贤弟也太小心了,你与员外的交情谁人不知,若是员外有些难处,贤弟不妨与我说了,或许我能相帮一二。” 展昭赶忙连连摆手,“将军莫要这样说,因这些事,我已被御史追着骂了几次,我二人虽是旧友,但毕竟身份有别。一来,我闹不清这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事故,二来,因着我缉司官的身份,也不好问。是以,将军这份盛情,我竟不知如何作答。勿怪勿怪。” 展昭一问摇头三不知,一副针插不透、水泼不进的样子,南宫竟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二人饮了一盏茶,他问道,“那桩旧案子,不知贤弟作何想?是否要告知员外?” 展昭瞧了他一眼,沉吟道,“此事我未与他人提及,一来是如今事多,二来虽有将军出力帮我查着,但现下没有人证物证,仍难以找出真凶。依小弟愚见,还需再调查清楚。” 南宫也点了点头,“开封府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俱在,贤弟理应有此疑虑,但若人证物证都不在了,或是,竟被你那好兄弟给湮没了,你又当如何?” 展昭正色道,“我不是心软纵容、包庇他人之辈,若员外有失,我也决不姑息。”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池州,潜山 送走了南宫,展昭先到开封府,将南宫所说的元丰库之事与鞫司官交割了。 他回到白府,秦明羽等人正在和白玉堂说话,他本不想打扰,却又隐约听见他们提到了池州、潜山等地。 他凛然一惊:几年前,丁氏出事的地方正是潜山地界。 展昭想听,又不便贸然闯进去,正在犹豫,秦员外瞧见了他,笑着招手,展昭便走进来招呼了一声,坐在一旁。 秦明羽笑道,“几月前和三司打擂台,粮食议价的事来来去去掰扯不清,多亏得展缉司机警,竟被你发现了三司一个官员藏在外面的偏房,可是踩中了他们的尾巴。凭此,二郎便将他们狠狠拿捏住了,不管是粮食议价,还是别的,他们竟没有半句推诿。” 白玉堂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缉司功夫了得,找一两处私房又算得了什么,怕是人家府中里里外外,多少人口,几处宅院,都已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展昭听出来,白玉堂仍在打趣他“夜闯民宅”,略有些尴尬,便扭过头去不理他。 只听秦明羽向白玉堂道,“这几个月下来,都查实了,林振所记录的货物数量、时间都属实。这里是番商的证词,还有真腊、交趾和玉佛国等地客商的证词,都可以证明,林振和锦堂记录的是真的,骗人做假账的实则是杭州市舶司。” 说着,他又拿出几张纸,“这里是各商户们的证词,有的与锦堂相仿,被市舶司胁迫着运私货,还有的是几家被绑在一处,多番倒手。但却多是语焉不详,怕是大家还都有些顾忌,或是有什么把柄在韩舶使手里,不敢和他撕破脸。” 白玉堂道,“若说证据,朱家员外的证词应该是最有分量的。商户们想来是有些难处,也不要逼他们了。曾帮我们运货的长随、袋家,可都找到了?” 秦明羽道,“这个却有些难,一来是时间久了,并不晓得当时是从杭州城雇的人,还是在附近随便找来的。二来,这些人多是市舶司打发了牙人去雇佣的,锦堂只出路费,没派人跟随,所以,竟无人识得他们。即便找了来,他们哪里记得这许多的细节。” 白玉堂沉吟道,“若无人证,我们便只能猜测,仍无法翻案,也无法扳倒市舶司。” 展昭忍不住道,“一定要有证据。” 话一说出,屋里四个人同时望向他。 ----------------- 展昭此时心里想的是丁氏的案子,他记起包拯的叮嘱:不要被别人的话所惑,一定要有证据。 这本是他的私心,但在屋里的四个人听来,就是暗指白玉堂若想告市舶司,就一定要拿出铁证。 白玉堂接口道,“不错,若想一击而中,就一定要有证据。虽然现下没有人证,所幸,我循着兄长的记录,将出事的地方逐一标记,果真,是有迹可循的。” 他展开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几个红点,他向众人道, “我兄长记录,庆历二年,市舶司以运输布匹的名义,在货物里藏了香药珠犀。本应是船队漕运,却改走陆路,又不令本地厢军护送,而是择选了十几名长随押货。商队出杭州城一路向西,才过池州,刚到同安监,便在潜山一带遇到了山贼,将全部货物抢去,分毫不剩。” 庄员外在一旁细看地图,“你们看,这潜山向南便是南康军,西面,便是信阳军。刚好在两个驻军都管不着的地盘上被抢了,当真是巧得很。” 白玉堂哼了一声,“何止是巧。我查了池州府录,还发现一个趣事:此处地界上的贼甚是老实,只抢货,不伤人,不但放了商队的人囫囵个回来,还将州府官的位置指引给商队,好教商队立刻去报官。州府官似乎也习以为常,照例问了话,便把商队放了回来。同时,州府官再据实报这一路的转运使,转运使查看了交引凭证,再给我们重新发放文书。” “一整个事情,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些货物,就这么悄没声息地从潜山消失了。” 听了白玉堂这番话,展昭不由得想起几年前那桩旧事。 ----------------- 见屋里几人正在翻看地图,他便走到一旁,拿起白锦堂留下的账册,寻找宝元二年(公元1038)年的记录。 果然,他看到了白锦堂亲笔写着的几行字: “宝元二年秋,市舶司取番商珍珠十斛、犀角二十,并珊瑚玛瑙乳香若干,皆出于博买之息,而复以苏木棉绸盖之以予运送,取之于商而复以予虏。八月初二启程,九月十四潜山遇匪,九月十六报池州府,十二月初三接批复文书,另取苏木十斤、棉绸两百匹送大名府,十贯予袋家。” 算算时间,这便是丁氏遇害的那支商队。 白锦堂将重点写得也很清楚: 其一,白家执的是棉布运输的交引文书,而货物里却是珍珠犀角等贵重物品; 其二,商队没走水路,走陆路,在潜山遇匪,没有报杭州府,报的却是池州府官; 其三,白家没有派随行人员,是临时雇佣的十余名长随和袋家押运货物。 但其中没有一个字提到随行的丁氏和丁家人。 展昭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件事,白锦堂压根就不知道。 “应该是商队在启程前,丁家人自行与商队商量,要一路同行。商队在车队上挂着白家的标识,而随行人员,没有一个是白家的人。即便被山贼劫了,也只是派一两个人回来找白家取钱,他们既无需向白家负责,更无需为货物负责。”他想。 说到底,这是市舶司下令,令白家配合演的一出戏,无辜受牵连的却是丁家的人。 展昭已想清楚了:此事确实与白家无关。 至于为什么湛卢会出现在白玉堂手里? “或许,是有人顺手带回来给白锦堂的,他便当作无主之物,转手给了弟弟?” 展昭正在沉思,忽然发觉白玉堂已站在面前,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 “不知缉司何事想得如此入神?竟抱着兄长的册子不放手,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还是想到了什么人?”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闺蜜 展昭才发现自己紧紧抓着白锦堂的账册出神。 他赶忙将它还给白玉堂,“是我失态了,诸位勿怪。” “听到潜山,想起曾去过那地方,潜山路险难行,山间多有岔路,若不是本地人,恐难从山里走出来。我方才就在想,几位说商队随行的长随、袋家,是从本地雇佣的?”展昭一脸笑意,开始替自己找补。 秦明羽回答他的问话,“不错,我曾访查过,确实是从本地雇佣的。” 展昭想了想,皱眉道,“这事不对,若是杭州的长随,怎么会识得潜山的路?杭州多水道,若是沿河漕运便罢了,但若是商队要走陆路,且翻山越岭,怎么会雇佣本地的长随?要用人,也定要雇那熟悉山野林间的汉子,更稳妥一些。” 展昭一语未了,众人已听得明白了。 秦明羽一拍桌子,跳起来惊呼,“怪不得我遍寻不着,原来都不在杭州。缉司当真细心敏捷,竟被你发现了其中关窍,怕是要到潜山去寻,方能寻得到。” 展昭摇头道,“员外过誉了,员外说要到潜山去寻人,依我的愚见,怕是员外难以如愿。员外细想,且不说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单说那些随商队的人,若果真对潜山地形熟悉,怕是,他们便与山贼是同一伙的。若像员外这般径直去寻,铁定是寻不到的。” 叶榕修在一旁点头道,“缉司说得不错,这些人还是市舶司委托牙人雇佣的,蛇鼠一窝,我们如何去寻?这便是叫人打落牙齿和血吞,硬按着我们吃哑巴亏。他们早将人藏起来了,即便要证据,我们也不能从潜山寻,还是要另想法子才是。” 白玉堂在一旁道,“是呵,若说是别的货物倒也罢了,说不得,这珍珠犀角等物,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贼人抢它做甚么?便是压寨夫人,也用不了这么许多。他们定会尽快倒手,把货卖掉。若是我想要卖这些货,何处又稳妥,又能卖得高价?” 秦明羽和庄礴明同时答道,“边境,榷场。” 白玉堂点头道,“榷场地处边地,西夏和辽人分辨不出货物等级,珠犀香药等细色货,到了榷场更可以漫天要价,价格翻个三五倍都不成问题。” 叶员外道,“但我们也不能千里迢迢派人去榷场,说到底,这证据究竟要如何拿到?” 白玉堂道,“怕是还要从咱们的老伙计,朱员外身上下手。咱们都没有榷场的文书,但他朱家却有,我猜,其中定有他的亲家,韩舶使的功劳。” ----------------- 时值盛夏,紫阳花开得正好。 官眷娘子设宴赏花,秦大娘子走了娘家的门路,让人带着青舒一同赴宴。 她还将朱娘子和几位要紧官眷的样貌、称呼、喜好等一一告诉青舒,又教了她几样针线,并几种饮子和果子的食用方法,青舒极聪明,没几日就学得有模有样。 宴会当天,青舒随秦大娘子赴会。子宁扮作贴身长随,守在不远处。 秦大娘子将青舒引荐给朱娘子,二人借缝补衣衫的机会攀谈起来。 朱娘子与众人格格不入,本受冷落,而青舒又不曾对商贾人家出身的她有任何偏见,朱娘子便称赞她一手好针线功夫,二人很快便聊得投契起来。 二人聊些女工针线等闺中事,渐渐成了知己好友。 来往也多了起来,朱娘子透露自己对这门婚事的不满,更在言语中不时抱怨,官员太贪得无厌,碍于权势,父亲也不敢拒绝。 朱娘子叹道,“父亲为了攀附权贵,竟将我送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我也知官人是个不堪托负的,我为了梳笼他,已前前后后为他张罗了十几个小娘子,他还嫌不满足,每日流连在勾栏瓦舍里,连家也不回了。” 青舒红了脸,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莫怪我多嘴。我见姐姐辛苦挣扎,为何不和离,姐姐冰雪聪明,何苦要难为自己。” 朱娘子擦了擦眼睛,拉着青舒道,“从订亲出嫁,到挣扎的这许多年,没有一天不想离了这虎狼窝,可我父亲盯得紧,我走不脱。和离,于我来说如梦一般,想一想便罢了。” 青舒听了,有些心疼朱娘子,她觉得朱娘子在韩家生活得不快活,却仍苦苦挣扎着、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过一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青舒从心里想要帮她,但她也只是一介女流,身无分文,又没有任何权势可依靠,即便想帮她,都不知道要从何做起。 青舒将朱娘子哭诉的事告诉白玉堂,他立刻猜出朱娘子是被她父亲送来做人质的。 表面看起来是商家女高攀了官家公子,但实际上,却是朱娘子被朱紫瑱强送入韩府。 不然,哪会有这般狠心的父亲,宁可看着女儿在婆家煎熬,都不许她和离。 说到朱家,朱娘子悄悄告诉青舒,韩晚经常变着法儿地向父亲要钱要货,父亲居然有求必应。 但韩愈从没有把钱拿回府,自己瞧着公公的贪得无厌、父亲的欲取欲求,两个人实在不成样子,私下里劝过父亲多次,但父亲总指责自己妇人见识短,不许自己过问。 展昭因担心青舒,时时想来探望。 这一日,他见青舒无事,便问萧华,是否他们前几日去过醉杏楼。 萧华还没回答,白玉堂在一旁接口道,“我们是去了,难不成,缉司也在?” 展昭有些气急,追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白玉堂呀了一声,忍不住笑道,“醉杏楼是什么地方,缉司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一个大男人,去那里还能做什么?” 展昭瞪了他一眼,转向萧华和十三道,“那里是驸马都尉和几个皇室亲贵常去的地方,你们无事不要去了,若有事,你们和我说,我派人跟着你们,大家小心为妙。” 展昭实属是好意,他在醉杏楼的眼线瞧见了白玉堂,悄悄告诉了他。 展昭便好心想提醒。白玉堂的凶狠,他是亲眼见过的,若真和那些人动起手来,他并不担心白玉堂会吃亏,他只是担心白玉堂会失手伤了别人,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把柄,反咬一口。 自从发现郭琇出入舒国公府,展昭更多加了几分小心,他担心对方狗急跳墙,抢先下手。 虽然有自己在,不担心有人偷袭,但若激怒了白玉堂,怕他会不顾一切动手,反而落入圈套。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拔刀-茶货 证据搜集得差不多,白玉堂开始对市舶司动手了。 他先以杭州行会查账的名义,查出疑似与市舶司勾连的商铺,一共一百二十余间铺子,由秦明羽和叶榕修出面,出资买下。然后再由子宁接手,使其归了白家。 但这些铺子都在杭州扎根许久,多年来,一直深受韩晚信任,明里暗里通过他们的手,转出去不少黑货、黑钱。 所有铺子的员外都暗示老秦,“这可是与杭州市舶司做贸易的铺子,领的是杭州府发放的交引文据,你们想收,也要看市舶司肯不肯点头。” 这些人看上去一个个底气十足,一副地头蛇的强硬作派。 但他们却低估了秦明羽和叶榕修。 秦明羽作为杭州本地商人,他负责谈钱、砍价,为“京城商人”叶榕修牵线搭桥。 叶榕修则扮演从汴京来的商人,肩负“重任”,由他负责给大家画大饼。 二人一唱一合,配合极度默契。 听到对方的“暗示”,叶榕修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诸位都是杭州府经商的老员外了,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这杭州市舶司的‘上面’都是谁,要听谁的指派。” 见众人开始低头不语,叶榕修又继续,“诸位以为,我们是受谁的指派来收铺子的?若无京里的贵人发话,我们怎敢做这种事?” “那么请问这位员外,京里的贵人,可是驸马都尉?”有人抖着胆子问。 没想到,叶榕修脸色骤变,眼睛也瞪得圆了,“请诸位慎言!京里的贵人身份尊贵无比,可不比咱们,大家切不可因一时嘴快,而将自己的身份地位都忘记了,你们能有今天的富贵,可全靠着贵人扶持。若是因几句闲言,就惹得贵人不快。到时,莫要说你们的铺子,恐怕连全家老小,都不知要往何处去了。” 看大家吓得不轻,叶榕修换了副脸色,笑道,“我也是好意提醒诸位,我们是带了十足的诚意来的,大家这么多年的辛苦,贵人都知道,这才要想个法子来犒劳大家。诸位切莫多心。若是想今后继续领市舶司的交引、做京里贵人们的生意,自然,大家是头一份。有市舶司和贵人们在,也必不会让大家吃亏。” “您的意思,是先将眼前的铺子拢一拢,收上去。我们收了卖铺子的钱,韩舶使和贵人便另给我们拨了铺子来,让我们继续做?” 见有人如愿上了钩,叶榕修笑得十分高兴,“正是如此!还是杭州的水养人,员外聪慧,一点就透。” 收购铺子进行得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加之秦明羽很会谈价格。很快,与市舶司有勾连的几家铺子,都完成了收购计划。 眼见最后一间铺子也顺利签了字,画了押,子宁满意地笑了。 他将所有铺面的契书带回来,大家准备开始实行第二步计划。 ----------------- “从现在开始,咱们在两浙路的茶庄,除定额上交外,其余一律转为本地销售,不再对外。” 将市舶司安插在杭州的地头蛇们都铲除干净了,白玉堂同子宁、秦明羽,三人召集杭州茶商、茶园的主事人,将大家拢在一处,见大家都坐定了,子宁开口吩咐。 有人开口问,“我们家茶货不多,惯常都是运到湖州贸易,若是改为本地销售,我家在湖州的客商可怎么交代?还有,本地茶货都是以你们白家,还有那朱紫瑱,你们两家为主,我们在本地没有铺子,如何做得了这生意?” “这位员外,我是白家的主事人。不如这样,就如你在湖州的茶叶收购价格,由我家在杭州的铺子收了。卖出去的利润,我们两家再均分。你家湖州的客商自不必担心,我们在湖州的茶商自会送货给他,货自然是好的,价格,也如你们往常的那样。这样一来,便不会影响你们在湖州的生意。员外看这样可好?” 白玉堂发了话,他语气很温和,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茶商心里算了算,觉得这买卖自己并不算亏本,这才笑着点了头。 见大家没有异议,他又开口道, “我知道,因我家与市舶司的官司,扰了大家许久。论理,这事本不应闹得这样大,但市舶司、转运使司对商人盘剥许久。以往,都是我家兄长一力挡着,才没有让官员的欺压直接落到大家头上。如今我当了家,自然,我也会同兄长一样,勉力做事。但我年轻,诸位都是我的长辈,我便盼着诸位叔伯能够帮一帮我。说不得,大家拧成一股力,才能不被那些恶人欺负了咱们去。”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少员外都听得直点头,更有人窃窃私语,“这白家小员外虽年轻,却也不似外面传得那样吓人,做事情居然也有板有眼,颇有点他家长兄的样子。” “没想到,当年动不动就伤人的那个霸王,现在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有人忍不住唏嘘,“要是他家兄长还在,看见他今天这个样子,怕也是要吃惊不小。” 大家不知道,白玉堂今天这一番“亮相”,多亏了子宁和萧华在家调教了他几日,直练得他语气温和,态度平易近人,有些当家主事的风范了,这才敢将他放出来,与众人见面。 ----------------- 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白玉堂又介绍他的下一步计划, “这位秦明羽秦员外,大家是见过的。还有这位叶榕修叶员外,是我家在汴京的茶商。今后两浙的茶货贸易,请诸位与叶员外联络,若是运货时遇到阻碍,或是需要白家船队、漕工时,可随时找秦员外。他们二人会全力协助诸位,不会让大家的茶货买卖受到损失。” 子宁在一旁补充道,“二位员外若有需要,可以联络本地和江宁府的铺子帮忙。至于漕运,咱们在杭州府的快船悉数可以调用,家里也有现成的漕工和船夫,不必经过地方漕运司。” 安排好茶商,白玉堂又立刻转向下一步。 他要还击杭州市舶司,就需要周密部署。 茶货,只是他的第一颗棋子,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白玉堂要挥刀把杭州市舶司剁了。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拔刀-客商 切断了两浙路的茶货交易,接下来,他瞄准了杭州市舶司的进、出口货物渠道。 “从现在开始,大家不要再将货卸在杭州港,所有船队都一律转到其他港口贸易。” 白玉堂吩咐子宁,让他通知与杭州港有往来的船队,“左近的温州、明州港,或是台州、福州这几处,大家都可去自由贸易,独独要避开杭州。杭州市舶司一日不将拖欠货款的事情了了,我们便一日不同他们贸易。” 港口最依赖的就是船队和货运,只要有货物,市舶司就能有税收,就能有稳定的收入。 而白玉堂却偏偏通知船队,不准往杭州港送货。 如此一来,他不单是动了杭州市舶司的蛋糕,更可以说,是干脆断了韩晚的财路。 “你们杭州港不收货物了么?”有南国番商的船老大疑惑着问。 “不是不收,而是且等一等。”按照子宁事先的吩咐,本地商人分别安抚南国番商, “你们知道,这几年杭州市舶司盘剥商户太狠,不停地要钱要货,实在是将人都逼得无路可走。我们杭州商人行会的主事便出面同大家商议了,决定一起与市舶司斗一斗。等杭州市舶司的事情了了,咱们依旧送货。” “一来一往,我们到明州、台州港,反倒比杭州更便利些。但不知那里的市舶司是否也会恶意抽买?” “大家不要担心,市舶司的案子已经被御史盯住了,有杭州市舶司当出头鸟,别的地方便不敢胡作非为。”按照子宁的吩咐,本地商人统一口径。 果然,番商的船队逐渐掉头,纷纷转向明州、宁波、台州等港口。 杭州港口逐渐冷淡下来。 待韩晚回过神来时,所有货船、番商早不见了踪影。 气得韩晚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直气病了好几天,下不来床。 这只是白玉堂的第一刀。 还没等韩晚缓过神,白玉堂的第二刀就到了: “既然我们的货物不从杭州港进出,自然,我家客商也不必再向杭州市舶司领取交引了。” ----------------- 白玉堂通过杭州行会通知各商铺: “即日起,杭州行会所有商人都转向泉州、广州市舶司领取交引,可自行前往除杭州以外,其他所有地区贸易。” 阻止船队向杭州市舶司送货,是阻断了杭州港的进货渠道; 而停止向杭州市舶司领取交引,则是阻断了杭州港的出货贸易。 “不许我们卸货也就罢了,我们可以到其它港口去交易,但不准从杭州港进货,那我们的货源要如何解决?此前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有商人开始发问。 仍是子宁出面,稳稳当当地来回答大家的问题, “诸位以往同杭州商户的交易仍可继续,只是,大家的货,就不从杭州这里取了。我们主事想到了大家的需求,已经从泉州、广州和宁波等地调来了货物,大家可就近取货。那里市舶司的博买价格也会如常,如有波动,大家也不要慌,缺漏由我们杭州行会出面填补,必不会让大家吃亏就是。” 这话一出,很多南国番商都忍不住叫好,于他们来说,从南国一路行船至宋境,泉州、广州港最近,也最便利。只不过白家在杭州,他家的船队最多,对货物需求量也最大。因而,不少番商才多跑一趟。 如林振等番商的商船,从真腊、交趾等国贸易后,一路北上,第一站就是广州港。 此前,番商还是一半一半,货物在广州卸一部分,留一部分到杭州市舶司来交易。 但得了白玉堂的通知之后,大家乐得方便,便直接将全部货物在广州市舶司贸易,凭交引再分别到高丽、大辽、琉球等国,或转由内陆,入蜀中、两湖等地区。 但独独都绕开了杭州。 这两刀,是彻底断了杭州市舶司的所有进、出口业务。 说句实话,这比杀了韩晚的亲生爹妈还狠。 ----------------- 韩晚听闻白玉堂的所作所为之后,气得发昏,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他第一时间找到与杭州市舶司有往来的商户,却发现,所有人手里的铺子,都被收了。 “前几日,京里来了几个人,打着贵人的旗号,开出高价,将我们的铺子都收了去。我们听着,对方仿佛与韩舶使、市舶司也是有往来的。况且,他们还允诺,称这些铺子并不算什么,叫我们照旧向韩舶使来要铺子,照常贸易。” 听了这几个商户的话,韩晚差点没昏过去, “什么?你们得了钱,还找我来要铺子?我哪里有铺子给你们!我告诉你们,那些铺子可是有市舶司一份,你们得了钱,可不能都自己昧了,将市舶司的那一份给我交出来。” “韩舶使,你不能这么说呀,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铺子被人收了,个中情由,我们是不知道的。他们又打着贵人的旗号,我们敢说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哎哟,你们被人哄了,还有理了不成?现在铺子没了,我还没来找你们问罪,你们反倒跟我叫屈!” 韩晚被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 他一怒之下,又向大理寺提请重审白家的案子。 这一次,他给白家的罪名是:违规私运货物,越境走私。 他还拿出了新证据,是几年来白家通过杭州市舶司领取的交引文书。 上面有白锦堂的亲笔签名和花押,清楚地记着白家执市舶司的交引文书,通过林振的船队,将非法购得的珠犀香药等物,通过林振私下运往大辽销售。 日期、数量一应俱全,记录属实,证据确凿。 子宁替白玉堂去瞧了证据,当场确认,是白锦堂的亲笔。 ----------------- 白玉堂忍住了痛扁韩晚的念头,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来到大理寺,再一次领了罪责书,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和颜悦色。 看着罪责书,白玉堂笑着嘲讽起市舶司和大理寺的人,“这份东西我暂且先收着。只是诸位,我想问一问,这个馊主意是谁给你们出的?你们这样急着给我这份东西,就不怕日后变成你们自己的罪证么?” “也好,既然你们敢送,我便敢收。咱们日子还长着,若是日后有缉司官上门问话,诸位,可一定要据实相告啊。” 说着,他一挥手里的罪责书,一脸得意,“我这里,可是有证据的。” 不顾大理寺评事官变了脸色,白玉堂一转头,对着韩晚派来的人说, “既然两个人证都死了,如果让我家认罪,也可以,便如你们先前所说:先解决杀人案,须先找到凶手,再来治我家的罪。” “不过,这一次,你们可要想好了罪名,再定罪,”白玉堂冷笑着对市舶司下了最后通谍,“再想从我手里骗十万贯,可没那么容易了。” 此时韩晚已完全被白玉堂气疯了,现在想拿刀将他杀了。 而白玉堂偏偏猜透了他的心思,以探病为由,大摇大摆地进了韩府,直接来到韩晚面前。 这就是白玉堂的第三刀,他要与韩晚面对面较量。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间 一夜之间,两浙路的茶货贸易全部进入停滞状态,没有一片茶走得出去,也没有一块茶饼走得进来。 对于韩晚和郭琇来说,这个突如其来的“茶商罢市”,让他们极为惊讶,更有些措手不及。 权衡了利弊,郭琇仍然认为,眼前应以大局为重,“我劝你先忍了这口气,切莫再同商户斗下去!一切,以尽快恢复市舶司贸易为准。” “郭运使,你不知道那人有多狠!他居然……居然将我们在杭州的几间铺子全收了!郭运使,那可是咱们养起来的铺子呀,一夜之间,全被他给收了,一间都不剩。”韩晚嘴唇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郭琇一愣,“咱们在杭州的铺子全被收了?一间不剩?铺子里管事的员外呢?他们可都是你的人,没有你发话,他们也敢将铺子卖出去?” “郭运使,最气人的就在这里。他打着驸马都尉的旗号,也不知给那些员外灌了什么迷汤,竟一个个信以为真,都乖乖的把铺子交了出来。有人拿了钱还沾沾自喜,以为这是驸马犒劳大家的。还向我来邀功,说:‘依驸马都尉的话,我们将以前的铺子转出去,再找韩舶使来领新的铺子,继续做着。’你听听!我岂不成了冤大头,我上哪里去找这么多铺子来?” 韩晚一口气说完,气得脸都紫了。 “他既然敢假借驸马都尉的名义,就说明他是要向你开刀了。他不怕事后被人查出来假借皇室的罪名,就更不会怕别的。至于‘遗失细色纲’也好,‘私运、私卖货物’也罢。你给他家定的这些罪,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里。” 说着,郭琇止住了话头,他向门外望了望,看下人都离得远远的,才转身小声和韩晚道, “他这样狂妄,我担心,他手里有陈御史的那份证据,那东西才是最致命的。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再细究那件事,当年牵扯的商户也走的走、死的死,但是证据还在,若是被他再翻出来。韩舶使,咱俩可一个都跑不脱。” ----------------- 听了郭琇的话,韩晚想了想,仍是觉得不太对, “我觉得不会,你想,他若是有证据,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耍咱们,直接将证据交给御史岂不省事?更何况,他与开封府走得这么近,他想给御史送些什么,可比咱们俩省事多了。” “那你觉得,他现在突然向你开刀,是为什么?可是那十万贯细色纲的事?” 韩晚摇了摇头,“照我看,钱,是他最不会放在眼里的。应还是他家兄长的死,他咽不下这口气。毕竟是我叫他兄长运送细色纲,却不想都遗失了,他兄长也死了。他便将矛头转到我这里,一门心思要向我寻仇。至于,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还交了十万贯……” 韩晚似乎有点想明白了,“十万贯,只是一个缓兵之计。他花了这笔钱,只是想让我们放心,好给他留出磨刀的时间。” “韩舶使,我告诉你,我不管他是什么缓兵之计,还是向你报私仇。总之,你要尽快将这件事解决了,不能将它闹大。他手里没有证据最好,若是有,韩舶使,你可别怪我到时顾不上你。” 郭琇狠狠地警告韩晚。 但韩晚也不是善类,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历练,再加上背后有驸马都尉撑腰,他不再同郭琇唯唯喏喏,底气也足了些, “郭运使先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你现在就急着拆台,着实有些不仗义,你就不怕驸马都尉将来怪罪你吗?” “哼,驸马会怪我?我帮驸马避了你这个雷,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哪里会怪我!韩舶使,我劝你好自为之,尽快将事情解决了,不要闹到无法收场才是。” 郭琇走后不久,曹茚就到了。 ----------------- 曹茚代表驸马都尉,只给韩晚带来了四个字:赚钱要紧! “驸马都尉就只有这四个字?” “只有这四个字!” “你就没告诉驸马,他……他假冒驸马的名义,将杭州的铺子全收了?” “嗐,韩舶使,你怎地还是不明白?驸马都尉不在乎铺子在谁手里,他只在乎,你是不是将钱送到他手上。生意么,给谁做,在哪里做,于驸马来说,都是一样的。” 韩晚跌坐在凳子上,他本来还要借驸马都尉的手,狠狠地再给白家定个罪。 但现在看起来,钱,比一切都来得重要。 “只要有钱,他随时可取代你,你也有可能随时会被下狱。” 听了曹茚的这句话,韩晚真的害怕了,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驸马都尉只不过是利益绑定,毫无半点情分可言。 他仍然不信,颤抖着问曹茚, “曹大夫,我为驸马,为你们,我拼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你们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曹茚见韩晚彻底蔫了,忍不住劝他, “韩舶使,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我只是想劝你看清现实,不要身在迷雾中,自己挣脱不开。”他顿了一顿,又道,“我有一句实话劝你,市舶司这个位置,换了谁来做都是一样的。只要驸马都尉能收到钱,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位置姓韩,还是姓赵,还是姓白。你懂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眼下这个僵局,是舒国公、驸马都尉都不想见到的结果。 毕竟,两浙是最富庶的地方,而杭州市舶司又是最便于走钱的一处。 若失了市舶司,无疑于失掉了财神爷的一条腿,赚钱的坐不稳了,这对谁都不好。 ----------------- 韩晚这下真的慌了,此前他只一心想给自己脱罪,但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背后的这座靠山竟会不稳。 他开始急着给市舶司找出路。 失去了两浙茶商、杭州行会的支持,韩晚转头向宁波、常州等地商人求助,更不惜将杭州港的抽解比例一再降低,给出不少优惠政策,只盼能够尽快恢复市舶司正常业务。 但宁波等地商人婉转拒绝了韩晚的邀请,更称杭州府市场均由本地行会一手操持,外地商人若是来杭州做贸易,也定会先和本地行会一处商议, “韩舶使知道,地方商人行会有协助本地州府官进行贸易、收税,给粮食定价之责,所以,我们以往都是先同本地商人在一处商议了,再由他们同您的市舶司勾连。” “再者,我们也知道,现如今杭州港的商船都转向了广州和泉州港,最近的也是明州和台州港,路途损耗全部由杭州行会贴补。在这个基础上,行会又给大家让利一成。如此一来,大家既少了路途运输的麻烦,又可以分得一成利,何乐而不为。” 商人牟利,天经地义。 权衡利弊之后,大家发现,将货运送到其他港口,反而利润会更多些。更不用说,还在现有基础上让利一成。 不管韩晚如何努力,都没有商人肯到杭州港来贸易。 他感觉到回天乏力,更急得生了病。 这天韩晚正在家养病时,突然下人来报,称杭州行会的主事人、白家员外白玉堂来看他。 人,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较量 在韩晚府里,白玉堂安然自若,不慌不忙地欣赏府中的陈设。 他知道,韩晚已几近孤岛,无人可依靠。 单凭驸马都尉、朱员外、韩书晰三人的罪证,就足以将韩晚压垮。 此时,韩晚便如同泥坑里的一尾鱼,徒劳地挣扎,喘息不过几时,就会被拖死。 韩晚拖着病体走了出来,他见到白玉堂,直恨得将牙咬出了血。 ----------------- 韩晚怎能不恨,他恨白玉堂居然敢这般胆大妄为,视自己和市舶司为无物。 “白家小员外果然好手段,年纪轻轻便以一席雅集名动京城,如今又来为难我市舶司,不知我何时得罪了员外,竟要被你如此打压。” “韩舶使的夸奖,我不敢当。方才韩舶使说我为难市舶司,这话切莫说了,免得被人听了笑话。一州一路的市舶司,若能这般轻易就被人打压,我看,也不必开了罢。” 说着,白玉堂向厅堂内四处一望,“我以为韩舶使是一个品味高雅之人,但却可惜了,可惜你腹内空空,有眼无珠。” 不顾韩晚已变了脸色,白玉堂一指挂在他厅堂上的字画,嘲讽道, “只消看一看韩舶使挂的这些东西,就知道,我方才说的不假。你只仰慕那些位高权重、徒有虚名的浪荡子,便是摆出来的东西,也如同他们一般俗不可耐。韩舶使以为挂了几幅大人物的字画,便可保身了?这又不是道长的符水,哪里就有神通可以保韩舶使平安无虞。” 说着,他又冷笑一声,“不过,韩舶使有眼无珠,也不尽在这些东西上。且看你对我杭州商户的态度,便已知晓,你是一个小人得势,见利忘义之徒。” “原本市舶司可尽享南国番商运来的舶货,可使杭州港繁华如斯。但你却利欲熏心,执意要独吞。你仗着是市舶司主使,一人独大,竟逼迫番商让利三成,还要扣除两成货物。若大家不肯,你便想尽花招,不准大家的货物如期交割,有人竟生生被你逼得,眼看着一船的货物坏掉、烂掉,都无法交易。大家只能低头。你又企图将这些扣除的货物私吞,你不单买通了转运使、提举刑狱司,你甚至还串通了驻军。演出山贼匪寇劫货杀人的一出戏,使商家的货物,竟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你自己的。韩舶使,你如此精心策划,若不去南曲班子唱戏,当真是可惜了。你说,你是不是配得上‘小人得势,见利忘义’这八个字?” 白玉堂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韩晚已被气得浑身乱战,“你一个草席商人,乳臭未干的竖子,竟敢在我这里信口雌黄。简直要反了,无法无天。” “且住!请问韩舶使,我反了谁?若说我反了市舶司,这没错。但我听韩舶使的意思是,我反了你?我却不知韩舶使将自己当成什么?市舶司的主事,还是杭州城一手遮天的藩王?韩舶使说话要小心,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市舶司主事,若你眼睛里只有贵人高官,而没有商户船客。莫说藩王,你连主事都坐不长久。” 韩晚仍然不肯罢休,高傲道,“我是市舶司主事,你也不过是来往贸易的商户,若与市舶司起了冲突,你要做何贸易?难道你从此就弃了杭州府不成?” 见白玉堂还未回答,韩晚又道,“事关贸易,本就起起落落,但你却咬死不放。你家也是做大生意的,总是揪着这一点小事不放,还与市舶司、转运使司为敌,实在得不偿失。” 白玉堂面无表情,冷冷道,“韩舶使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 韩晚仰着头,一脸高傲,“若依我,便丢开手,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今日起,两方重新谈定。若你们对市舶司的抽解和博买有疑,我们也可以一齐商议,重新订过。如此,你们可继续在杭州贸易,市舶司也继续颁发交引,两下相宜,岂不更好。” 白玉堂听了他的话,不觉得笑了。 他向韩晚走近一步,轻轻说道,“休想。” “欺压了商户这许多年,你轻轻一句便想揭过重来?韩舶使究竟是将我们想得太好性子了,还是将你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你真的以为,我们失去杭州府,没有市舶司,便无路可走了吗?即便我们从此放弃了市舶贸易,也断不会因此而后退一步。还有我兄长,你当时如何逼迫于他,现在,我会加倍还给你,请韩舶使一定要牢牢记着我今日说的话。” 韩晚此前还只是发怒,此时他有些怕了,甚至不信白玉堂竟会如此狠毒,“杭州的商人多得很,不止你一家,即便不与你家贸易,仍会有其他商户可以做的。” “不要以为除了白家,韩舶使在杭州还有别的商户可依靠,我今天来就是要明白地告诉你:杭州城的所有钱庄、店铺、茶园、船队,现下已都被我收了。韩舶使如果还想在杭州做下去,就必须和我来谈。就算韩舶使找转运使、使相,甚至官家,都无济于事。我劝韩舶使想想清楚,你未来究竟要和谁合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自然,这些韩舶使你是知道的。那么,我来说一些,你还不知道的吧。”白玉堂不慌不忙地,继续气他, “你的好亲家,朱员外在杭州的铺子,也被我收了。如何?韩舶使,是不是很意外?” 韩晚一脸疑惑,白玉堂笑着补了一句,“这还多亏了你养的好儿子,韩大公子帮忙。若不是他在我的赌场输钱,我怕还没有这样好的机会,去收你亲家的铺子。多谢你儿子,自家输了钱,却用娘子的嫁妆来填,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 韩晚脸上徒然变色,气得当即吐了血,直接摔倒。 白玉堂还不忘上前补刀,“韩舶使可一定要养好身体,千万不要死了,你若死了,你告我家的那些罪状,就要被撤消了。” 韩晚狠道,“你以为把我扳倒,就能替你兄长报仇了?你真当我们是那网兜里的青鱼,乖乖等你来捉吗?你的网够大,但这里的网,却大到足以让你翻不了身。” 白玉堂丝毫不惧韩晚的警告,“韩舶使的狠话,对我是没有用的,你尽可留着讲给别人听。但你要快些,我猜,过不了多久,就没有人想听你说话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韩晚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证据!你……你是不是……你拿到了陈御史留下的证据?”韩晚抖着声音,终于问了出来。 白玉堂停住脚步,他没有回头, “这么多年,你韩舶使做下多少事,你自己心里知道,还怕我们没有证据么?你想看证据,便自己去大理寺牢狱里看吧。”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挣扎 韩晚也不是吃素的。 他串通了高丽、暹罗、大辽等国商人,直接奔向大理寺,状告白家搅乱市场秩序、威逼恐吓官员、指使商队故意打压杭州市舶司等罪名。 子宁同秦明羽、叶榕修等人到大理寺,与对方现场对质。 大理寺。 高丽国商贩理直气壮,“贵国一向与我们交好,去岁的细色纲便是证据,是宋国君主送给我国使臣的礼物,贵国宣徽使还允诺我等,可在宋境自由贸易。怎么到了杭州这里,就不作数了?” 秦明羽哼了一声,反驳道,“且等一等,您说的是自由贸易,还是持贡使的免税贸易?当着大家的面,这个可要说清楚些。若是自由贸易,您就要遵守我们这里的规则,不论是卖给您物品,还是别的什么,我们也不能偏私。若是持贡使的免税贸易……” 老秦一笑,“那么,请您先出示了表章文书,既是贡使,必有文书佐证。咱们两下里瞧清楚些,才好做事。” 高丽国商贩还在强词夺理,“我们持有高丽国使臣颁发的贸易许可,怎么就不是贡使?” 话没说完,就被老秦打断了,“那是使臣颁发的许可,并不说明您就是使臣呀。况且,您这份许可,只能说明您可以来做买卖,并不代表,我们就必须要给您优选贸易呀。” 不待对方还嘴,老秦转向大理寺鞫司官,“司官,您是我大宋的鞫司官,您给评评这个理。往年,像他们这样诈称贡使的假商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一个个都说自己是使臣,拿腔拿调的,不是让我们给免税,就是让我们压低了价格卖货。您说,这都是咱们的货,是咱们自己的利润,凭什么低价让给外人?” “唉,但咱们市舶司的韩舶使说了,咱们面子要紧,让我们多委屈些自己,也不能让外来的客人觉着失了礼数。我们没法子呀,为了维护朝廷的面子,我们只能把自己最好的货让出来,将价格压得低低的,还搭进去不少钱,这才能让他们满意。但咱们的商人、百姓,向哪里说理去?” 子宁在旁边配合秦明羽,连声诉起了苦,一面,还拿出多年来与高丽等国“使臣”贸易的凭据,以此佐证。 “您瞧瞧,在咱们这里,珍珠一斛价值五、六百贯,本来是不愁卖的。但人家韩舶使说了,若有好的,都先紧着使臣们。我们倒无妨,买卖么,和谁做都是一样的。但您也不能将价格压的太低呀。五、六百一斛的珍珠,结果变成三百贯一斛,连成本都收不回来。这……这不是让我们做赔本的买卖么!” ----------------- 子宁还拿出林振的证据,称多年来商人在对外贸易时,多数都做着亏本买卖,若不是行会私下给大家填补,恐怕很多人早被逼得关门了。 “司官,您瞧瞧,且不说我们‘加抬’,即便是货物平价,人家也不愿意。就非要让我们将价格压得足够低,才能显示出市舶司大气风范的面子来。人家是高兴了,但咱们的商户、船户可怎么办?大家还吃不吃饭了?” 高丽等国商贩没了词,转头指认杭州行会“胡乱抬价”,“我与贵国交易,历年来都是茶、药各有定价,怎地到了杭州这里,便可私自加抬?” 秦明羽不卑不亢,“我还是那句话,贵使自称是贡使,可携带有表章文书能够勘证?若没有带着,也可派人到驿馆去取,我们等得。” 韩晚串通的商人,怎会有贡使的文书,支支吾吾拿不出来。 老秦见了对方这副样子,更加生气,“我朝规定:只有持本国进奉表章者才能入贡,为求免税而冒称上员者一概拒之。怎地,你拿不出进奉表章,我便不将货物卖给你,这还成了我的不是了?还是说,不论你有无表章,我都必须与你交易,且还要照着贡使的样子,再降两成的利?这买卖于我可不划算,我们不做。” 转过头,他一脸诚恳对大理寺鞫司官道,“司官,您快些派人查一查,瞧这些人是不是‘诈称贡使’。这可不是小事,若是他们伪造了身份,在咱们这胡作非为,鱼肉咱们的百姓。司官,你可不能饶了他们!” “没错,我听说,自元旦大朝会之后,便有番邦人自称贡使,整日流连在汴京的瓦子、市集中,到处拈花惹草,很是不堪。司官查一查,看是不是他们,没得让韩舶使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呢。”叶榕修适时地补上一句。 韩晚找来的不过是一些异族商人,执各国使臣发放的交引文据,他们哪里有贡使的文书。 听着秦明羽、子宁等人的话,对方也怕因此受了牵连,纷纷跑了。 ----------------- 韩晚在转运使郭琇的指使下,使杭州市舶司垄断沿海市场十余年,不想,如今却被白玉堂给打破了。 在他看来,当规则只服务于小部分人,而绝大多数人无法从中获益时,规则便成为了少部分人设下的圈套。百姓和商人便是猎物,大哥就是例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所以,为了大哥,他决定要打破规则,而且还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要让猎物变成猎人,猎人沦为自己的猎物。 秦明羽等人直指杭州市舶司多年来欺压商人、鱼肉百姓的恶行。 但面对商人和百姓的质问,韩晚仍矢口否认,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遵循转运使司的规则办事,市舶司的抽解、博买也是按照宋律例执行,并无不妥。” 他官架子十足,但这个时候的杭州商户,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些低头认命的商户了。 听了他的话,大家立时就炸开了锅, “你将细色货硬改为粗色货,故意将我家的货物价低三成,再按粗色货抽解,这怎么说?” “我家船队在杭州港一停就是两个多月,天气炎热,船上的货将近一半都不能要了,而另一半,你却还要以折损的名义再私扣大半。你说,是不是你做下的?” “我们年年运香药,却年年被你抵扣。这七、八年,如果没有白家大员外帮衬,我们早饿得讨饭去了。” …… 面对商人的质问,韩晚仍是那一套陈芝麻烂谷子的理由, “你们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若无物证,人证也行。但若是人证、物证都没有,你们就是诬告。我告诉你们,我这里有市舶司的底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们小心,诬告官员,你们是要被抄家的。” 韩晚吓唬人的说辞,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当市舶司失去客商的货源,同时也失去杭州行会的合作时,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韩晚“服务”的达官贵人们。 没有了市舶司的“孝敬”,韩晚的地位也开始岌岌可危。 韩晚不想死,但他更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想起白玉堂笑意盈盈地到自己面前来宣战,韩晚就气不打一处来。 眼见市舶司库里的存余越来越少,韩晚决定放手一博。 他打听到白家漕运香药的路线,便想设计阻止其进京,再反手联合部分汴京商户,将香药成本一再提高的市场波动,全部嫁祸给杭州行会和白家。 但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韩晚一脚踏进了白玉堂和秦明羽设计的陷阱。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落网 “韩晚最后问我,是不是拿到了陈御史留下的证据?听他的语气,仿佛很害怕的样子。你们可知道,他说的证据是什么意思?” 白玉堂回家,将韩晚说的话原原本本又同展昭、子宁、萧华讲了一遍。 “他说的陈御史就是陈学绎,为人耿直,几年前曾来杭州调查市舶司的案子,与大公子也认识。当时,大公子还帮他四处找人,搜罗证据,他们两个人很谈得来。却不想案子还没厘清,陈御史就被人告发贪污、里通外国,最后被抄了家,人也死在流放的路上了。”萧华介绍。 “这件事我也知道,”展昭在一旁接过来继续道, “几年前,御史还是三司判官,也是在那个时候,陈御史的案子就引起他的注意。陈学绎死得很突然,在外人看来就是畏罪自尽,而明眼人都清楚,这桩事背后应另有隐情。但那时,他还不是御史,没有越级问讯的权力。因此,陈学绎的意外也只是怀疑,加之没有证据,就没有继续调查。” “今日,韩晚突然提到了陈御史,又问我是不是拿到了证据。看来,当年陈御史应当是猜到自己难逃一劫,提前将证据藏了起来。二哥,若你们说陈御史与兄长相识,他有没有可能将证据给兄长?” 听白玉堂这样问,萧华也点了点头,“有可能,这也能解释了,为何大公子突然吊死在牢里,难保不是对方暗中下手。” 但子宁却摇了摇头,“陈御史出事后,我曾悄悄问过大公子,他也不知道陈御史将证据藏在何处。实话说,这么多年,大公子也在私下找,但始终没有任何踪迹。” “这么说来,三番五次来你府上窥探的那些人,应当是冲着这份证据而来。能将韩晚吓成那样,说明这份证据里不止有他一个,而且,里面的内容必定是让他们寝食难安,这才不顾一切也要找到。” 听展昭这样说,白玉堂忍不住笑了一声,“嗐,早说呀。若知道他们这般害怕,我早该宣称手里有三五十份这样的证据,管教让他们吓也吓死了,何必还要费心思搭功夫的忙活这几个月。” ----------------- “你以为他们那么容易上当么?”展昭也笑了,“陈御史的案子查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定论,还不就是找不到证据,没办法给他们定罪。若不是你用北苑这个大鱼饵将他们网住了,恐怕,就连使相和御史,也没办法找到他们的错漏。” “罪责么,自然有开封府、大理寺去同他们论处。我在意的,是市舶司究竟从商户手里拿走了多少钱物?十年,这笔账,也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现在,你已将他逼得走投无路了,若此时上面再给他施压,恐怕韩舶使立时会被逼得狗急跳墙。” “幸亏咱们手里还有贺正廷这枚棋子,他惯会煽风点火,有他给舒国公吹风。相信,韩晚此刻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现在,就差最后一件压倒他的事情了。”白玉堂从窗棂上拈起一只正在爬的瓢虫,轻声道。 “要定他的罪不难,但要让他从此翻不了身,还要将他的靠山一网打尽。这件事,就要足够大,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才更加有效。”子宁接过他的话,几人相视一笑。 “你们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对不对?”展昭笑着问。 “哎,缉司岂知,‘临渊而鱼,不如退而结网’。如今鱼儿已被我搅得躁动难安,现下,自有人替咱们去收网,咱们只稳坐观战便是。”白玉堂笑了。 在他的计划里,北苑、茶坊、断绝杭州市舶司一切贸易等等,只不过都是前奏。 逼迫韩晚落网的最后一个陷阱已准备好,只待他上钩了。 ----------------- 在秦明羽的主持下,由杭州商户出面,在广州、泉州等地采购香药原材料,再由白家的船队走水路,将货物送往开封府、应天府等地,以保证香药市场供应不断。 但杭州市舶司仍以货物未经许可、缺少漕运运输文书等理由,试图阻止白家的船队入京。 船队和货物,都被阻在开封府城外。 眼看着几船的货被停滞,秦明羽急着送货,一度将漕运运费提高了三倍。但,仍然无法获得入京许可。 无法,他便想办法从左近州府调货,走陆路运输,从另一条路入京。 却不想,商队在开封府郊外遭到了山匪袭击,货物被抢,随行人员受到损伤。 秦明羽的手下活捉了几名山匪,逼问之下竟得知,他们得了市舶司的授意,在入京路上埋伏了,专来抢夺商队。 消息传到了开封府,包括庄礴明和吴家铺子在内,汴京的香药铺子早已失了货源,大小香药商人都望眼欲穿。 却没想到,大批香药货物居然就在开封府城外,竟是被恶意阻拦。 市舶司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汴京香药商人,一时间商人、百姓议论纷纷。 一夜之间,写着这桩事的邸报便张贴在京城大街小巷,极为详实,控诉韩晚等官员的无耻行为。 见时机成熟了,庄礴明等香药商人便联名,将市舶司韩晚告到大理寺。 但不论商人如何质问,韩晚仍不承认,反称这是白家的栽赃,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 韩晚说得没错,这是白玉堂的陷阱。 但,再好的陷阱,也得要猎物心甘情愿来投,才能有效。 韩晚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示人,气得百姓和商人们忍不住要揍他。 白玉堂围猎杭州市舶司的计划行动开始奏效,行会的商人、店铺的主事人、香药贩子、跑货的客商、行船的漕工等都聚拢到一处,控诉市舶司日常强加给商家和百姓的种种不公。 百姓本就积怨已久,正无处发泄,盛气凌人的韩晚便成为最大的导火索,炸开了百姓和商人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 一时间群情激愤,似乎有以韩晚为首的市舶司开刀的倾向。 因群情激愤,韩晚被停了职,大理寺的缉司官将他带走,正式下了狱。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甩锅 韩晚被白玉堂和杭州商人围攻时,曹茚和韦骥正忙着甩锅。 首先是曹茚。 他被驸马都尉的事拖得下不来台,不到一月时间,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头发也掉了不少。 这天,韦骥来找曹茚商量对策,见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以为他中了什么邪。 曹茚苦笑,“驸马的随从打死了商人,牵扯了人命案子,又是在京城里发生的,这事怎么找补都没用了,只能靠拖着,慢慢将这事拖到不了了之。” “这事过去快一月了,开封府也给那打死人的随从定了罪,现下也没人再提起,你还愁个什么?” “唉,若真像你说的,无人再提,这就好喽。怕就怕,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说着,他压低声音道,“那白家的小员外已经对韩晚动手了,可真够狠的,先是花了钱收了一百多间铺子。然后,就传话给他们家的所有舶商和船队,竟不许大家将货送到杭州。才十几天时间,将一个繁华的杭州港,生生的冷落了下来。” “我也听说了,韩晚被他气得不轻,人都病了。” “哼,是气得不轻,还是吓得不轻?” “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韩晚一直费尽心思算计他家,还不是因为他家大员外和死了的陈御史交好的缘故。这是韩晚的软肋!他一直找不到陈御史手里的证据,我听说,当年他暗算陈御史,就是因为这份证据。” “可是,陈御史早就死了呀,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人,是被他算计死了,但是证据呢?他肯定没找到。如果找着了,那白家的大员外就不会也死了。” 听了曹茚的话,韦骥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有点害怕了, “曹大夫,能把韩晚吓成这样,说明,这份证据是他的铁证。说不好,也是驸马都尉和别人的铁证。” “嗐,只要不是咱俩的铁证就行,别人的事,咱们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 韦骥想和曹茚商量了,尽快给自己找好退路,不要被牵扯进去。 “曹大夫,你是怕,那白家小员外整治了韩晚之后,再转过头来对驸马下手?” “唉,这都不用猜,他必定会这样做。” “那你可想好,要如何帮驸马开罪?” 见韦骥问他,曹茚苦笑了一声,对他悄声道,“韦按察,实不相瞒,我已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你若有法子,求你帮我想一想。” 说着,曹茚一抚额头,“贤弟,才短短一月,我竟是老了十岁不止。你只瞧这额上的皱纹就知道,我已心力交瘁,无一日可安眠。” 曹茚一副可怜相,向韦骥哀求,韦骥忍不住苦笑一声,“曹兄,你是最熟知《宋建隆重详定刑统》的人,若是连你也找不到法子,恐怕,驸马这次真的遇上了灾祸,神仙真人也救不得了。” “贤弟呀,《宋刑统》是没有法子帮驸马脱罪,但咱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想辄,”曹茚挽住韦骥,在他耳边悄声道,“打死了商人,这的确是罪无可恕,但人又不是驸马动手打死的。若是咱们帮他避过了这一劫,你想,这对驸马来说,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他还不得记咱们一辈子。” 韦骥听了这话,却撇嘴摇了摇头,“哼,人情?我告诉你吧,现在这个时候,就是爹死娘嫁人,咱们须得各人顾各人。你还忙着帮他?要我说,你别让他给兜进去了,就是万幸。”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向曹茚道,“人命,又不是咱们弄的,咱们手里没有沾过血,说破了天,咱们俩也最多落个降职罚铜。但是,若是你此时替他们开罪,被御史知道了。你小心,可就没有罚铜这么简单了。” “这……我也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做呀。事后若是驸马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曹茚有点委屈。 韦骥眼珠子一转,“有了!曹兄,驸马那桩事,不是御史还没有追究么?日后若是问起来,你就说驸马病了,你你又不能常去公主府打扰,所以,这事就被耽搁了些时日。左不过,你将自己摘干净了,这是正事。” 曹茚连忙道谢,韦骥打断了他,“且不忙谢,曹兄,韩晚大公子的事,你打算怎么替自己开罪?” ----------------- 韩晚的儿子韩书晰因欠了赌场大笔银钱,被人追着讨债,此事被人知道了,直接上报到了中枢。 使相大笔一挥,轻描淡写地勒令鸿胪寺严查,这何会有这样的人混进来,污了官场清正。 曹茚正为这件事犯愁,听韦骥问起来,他双手一摊,“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抵赖不得,洗不清了。因为他家大公子就是由我引荐,让他进了鸿胪寺,说起来,他那份‘射阙状’(自荐书)都是我替他写的。这个小冤家,一屁股的风流债,正事却一点不问。也是我合该着有这一劫,罢了罢了,不管是降职,还是罚铜,我都认了。” 韦骥也觉得这件事实在无法辩解,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好主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曹茚又道,“说实话,我都有心向御史请罪了,直接将这件事交出去,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病。” 听了这句话,韦骥的眼睛亮了,“曹兄,我倒有个主意,有些危险,但能让你同时甩掉韩晚和驸马这两个大雷。” 曹茚忙求他快说。 “你不要找御史,先悄悄去求司寺大夫许涟熙,我听说他同使相交好,你求他带你去见使相。你就说,是驸马让你给韩晚儿子找的事,也是驸马,让你替韩晚遮掩。你早就想将这些事告诉使相,如今驸马又来找你,你被逼得走投无路,没办法,去求使相帮你,无论如何也要将驸马应付过去才是。” 曹茚惊呆了。 “你……你这是……” “一石二鸟,既然救不得了,不如赶快甩出去。这烫手的东西,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韦骥轻声说。 “可是……可是你这么一弄,我就要将这两个人都得罪了。” “你是想保他们,还是要保自己?”韦骥一针见血。 ----------------- 曹茚垂下了头,思前想后,他也确实没有路可走了。 他只得同意了韦骥的建议,第二天,他专程拜访许涟熙,求他带自己去见使相庞籍。 见到庞籍,曹茚的话只说了一半,都没来得及“甩锅”,就被庞籍打断了, “曹大夫,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还值得你拉着许大夫一起跑这一趟?” 曹茚没想到,庞籍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这事撇过去了。 他有些惊讶,张着嘴呆在那里,仿佛一只被吓坏了的蛤蟆。 庞籍并没有对曹茚进行很严厉的责罚,只令罚铜三十斤、半年薪俸,小惩大戒,以此了事。 曹茚听了诏令,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只想保住官职,罚多少钱都行。 看起来,曹茚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但韦骥却有些心神不宁。 他听说使相对曹茚的处罚,总觉得此事有些轻轻带过,甚至有点刻意的感觉。 “如果不是曹茚暗中使了钱,或是私下求了别的大人物,按照眼下商户和百姓对驸马、韩晚的怨声,使相决不会轻易地放了任何相关的人。难道是我给他出的主意,真的歪打正着了不成?” 韦骥仔细想了想,他仍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对。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往事 韦骥劝曹茚甩锅,而他自己,也早早就找好了退路。 “若是日后查出什么来,我也要想个法子,都推到别人身上去,让他们去狗咬狗,只要不伤到我就是。” 韦骥找的替罪羊,便是市舶司韩晚和转运使郭琇。 他给自己找的开罪理由也非常合理:杭州市舶司是不受转运使司管辖的,所以,韩晚做的所有事,自己都不知情,也无权知情。 “谁叫杭州市舶司的权限这么大,连我们转运使司都不能过问,所以,韩晚究竟干过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韦骥在家反复盘算,将这套话术演练过好几遍,直至确认没有任何错漏,这才稍稍放了心。 “至于郭运使么,”韦骥想,“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虽然身为按察使,有监察转运使司官员的职责,但我怎么可能去查顶头上司的不是?况且,郭琇想做什么事,也不会告诉我呀。” 韦骥自觉理由充足,完全可以给自己开罪。 他不知道,他和曹茚早就是白玉堂名单上的猎物,不管找任何理由,他都跑不掉了。 ----------------- 最近这一段日子,展昭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白府。 一来是驸马仍咬着他和白玉堂不放,他留下来也可作个证人; 二来,市舶司的事愈演愈烈,他也想找机会向韩晚探寻,当年究竟派了哪些人扮作商队运货?是什么人杀了丁氏。 真相已拼出了九成,还只差最后一块。 这么多年过去了,展昭早没有了复仇的欲望,他只是想给丁家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将自己追查将近六年的事划上一个句号而已。 “韩晚派人抢夺货物,是找了他家的杂役?还是哪里的官兵?” 见展昭开口问,萧华答道,“左不过是厢军乡兵,这些人便宜,有些功夫,正好雇来用。” “他们倒老实,只抢货,不伤人。”展昭试探着说道。 “伤人?他们也敢。若是打伤了人,这事可就闹大了,韩晚只是个纸老虎,看着凶狠,内里却是纸做的,轻轻一碰,就破了。” “我倒是想起来,此前在江湖上游历时,我就曾听说有商队遇袭,被人抢了货物不说,商队的人都被贼人给打死了。”展昭将试探的话又向前进了一步。 “还有这样的事?” 子宁、萧华都极为吃惊。 只有白玉堂默不作声,他反问展昭,“缉司说的是哪一年?在哪里?说清楚些。” 展昭遮掩着笑道,“嗐,我也只不过听旁人提起,只说是商队运货艰难,还要防着这些山贼水鬼们作祟。唉,说起来你们家也真的是难,这么大的买卖,一年下来,要走船、走货不计其数,还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这种事,我光想一想就觉头疼。也真的是苦了你们,要应付这么多。” ----------------- 子宁笑了,“缉司本不经商,自不会关心这些琐事。我们跟着大公子,每天听的看的都是这些,经年累月下来,自然也习惯了。” “那么,你家大公子账册里记录的东西,可有向韩晚求证过?”展昭换了个话题,继续试探。 “我兄长所记长达十年之久,即便从里面随便找出来一件去问韩晚,恐怕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不等子宁开口,白玉堂抢在他前面,回答展昭的话。 他从刚才就觉察到展昭话里有话,一直不断试探,心里便有些不大乐意。 “到现在,还将我们像外人一样防着,可真不像个男人。”他心里想,便拦住了子宁,抢着堵住了展昭的问题。 萧华收拢了秦员外刚送来的一些账本,正好听到他们的谈话,便插嘴道,“韩晚干了多少事,怕是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吧。若我是他,便定要暗地里勾上几笔,将来也好给自己留个退路,也总好过当个替死鬼。” 他不经意的话,却点醒了在场众人。 白玉堂突然想起在醉杏楼,听到的韩书晰和曹茚的对话,“三哥,你还记得醉杏楼咱们听到的。那个姓曹的曾抱怨说,他明里暗里替韩晚的傻儿子担了多少事。恐怕,韩晚有一些事,他是知情的。” “你们没有看邸报么?使相已经给曹茚罚了铜,以儆效尤。”展昭插嘴道。 “但邸报写得极为语焉不详,只一句‘鸿胪寺大夫曹茚罚铜五十斤’,并没有写明任何理由,还是说,使相只是想将这件事压下去,不想闹大?”子宁问。 “哼,还不是官官相护的缘故,说来说去,就只会欺负老百姓,拿大家当傻子骗罢了。”白玉堂冷笑道,“我不管那个姓曹的,但若是韩晚这里,也被这样轻飘飘一句罚铜了事,那我可是不依的。便是使相家里,我也要去闹一闹。” 展昭见他急了,便忍不住劝他,“韩晚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没有人能帮他了,况且这件事闹了这么长时间,使相也不会袒护他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呵,他若是和别人有勾连,他必不会心甘情愿当替死鬼。这时候,如果谁能伸手拉他一把,他必会感激涕零,将自家祖宗都搬出来,也会心甘情愿的吧。” 还是萧华,半玩笑半认真的一句话,却让大家的眼睛都亮了。 “还是三哥一针见血,”白玉堂跳了起来,他转向展昭,“展兄,你让青舒妹子去找朱娘子,让她即刻去大理寺牢狱看韩晚,也不必多说什么,就说牢狱里不洁净,家里人担心,希望他早点回家等语。” 展昭听了点点头,正要出门,突然见十三跑了过来,称贺正廷派人送来一件物事。 几人打开看了,见一只小小的,普通的木匣子,里面装着一枚钱,和一小方白家茶铺的茶饼。 “哟,看来这个傻驸马忍不住要动手了。”白玉堂笑道。 见众人还有些疑惑,他便解释道,“这枚钱么,指的就是驸马都尉钱惟郎,那白家的茶饼就是我。怕是贺大夫得了消息,又走不脱,便给我传个消息。” “但他现在明面上与你无冤无仇,怕不是你会错了意?也许贺正廷有别的意思。” 听展昭这样说,白玉堂摇了摇头,“展兄且想,驸马派人当街抢货,还杀了商人,还不是因为韩晚给他送的东西不够,他没办法才派人出来硬抢。几年来,韩晚一直暗中给驸马送货,都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从我两浙商户手中硬夺过来的。” “这事从明面上看,只是一件打伤人的普通斗殴事件。但实际上,却是我们两浙的商户与市舶司的矛盾。你说,驸马都尉现在最怕最恨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听了白玉堂的解释,展昭便不作声了,半响才轻轻说了句,“没想到,这个贺大夫真是聪明,他居然能够看破驸马与市舶司的纠缠,更能勘破你心中所想。” “嗐,缉司不要再琢磨旁人,他与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现下还是尽快让韩晚自己吐口,让他将做过的事都说了,这是正题。” 白玉堂一再催促,展昭便去找青舒,让她请朱娘子去牢狱给韩晚递话。 与此同时,郭琇连夜赶至公主府见驸马都尉钱惟郎,不及寒喧,郭琇和钱惟郎道明舒国公的来意,“请驸马快快决断,白员外留不得了,要尽快除掉,永绝后患。”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插曲:六月 才刚进了六月,城里大小街巷、桥头、门洞、集市里,都穿梭着卖大小米水饭、干脯、红菱、冰雪凉水、荔枝膏、沙角儿和药木瓜等物的卖家,他们在街上撑起青布伞,支起床凳,将吃食堆在上面。 有讲究一点的店家,还在吃食下面铺了碎冰,上下又加了茅草,将碎冰包裹其中,使它不会快速融化掉。 小孩子都喜欢吃的冰雪糖糕儿,在旧宋门附近的店家卖得最好,每天都有人顶着烈日排队,只为了这一口冰凉又甜丝丝的吃食。 夏天,汴京街上卖的多是一些清凉解暑的吃食:金橘团、漉梨浆、姜蜜水,偶尔还会有些水晶皂儿、细索凉粉、成串熟林檎、江豆碢儿和水木瓜。 因着与市舶司的官司悬而未决,大家都没有胃口,十七便隔三五日跑出去买些,回来给大家解解暑气。 刘妈妈每天都熬一大桶沙糖菉豆饮子,用冰镇了,至晚便会被大家分食一空。 这时节的荷花开得正好,水榭的亭子里最凉爽不过,隔着水面,飘过来阵阵荷花清香。 乘着夏日的微风,大家坐在水榭里,吃着冰饮子,说些旧日白锦堂还在时曾做的事。 每日,白玉堂在家里用井水镇了甜瓜,一半留作待客,一半与家人分食。 甜瓜,是白家的船队随漕运货物送来的,除了自家留了一些,其余的,他都拿去分给众人。 他还让青舒带了一些送去大杂院, “夏日里的水木瓜卖得最好,想来姜嫂子用得着,我这里也吃不了许多,不如送与姜嫂子,她制的果子甚是不错,左右我这里铺子也要收一些,妹子便去送这个人情吧。” 他本没有这个想法,只是突然记起展昭曾说的,要他像每日邀自己饮酒一样,也去关照别人。 他瞧了瞧甜瓜,便让十三带上两个人,满满地装了两大筐,让青舒领着,几人一路送到大杂院。 姜嫂子见了连声赞好,但又觉可惜,只说制果子也用不了这么多。 十三便解释称,一些可用来制果子,一些给大家分着吃了,也是公子的心意。 姜嫂子听了更加欢喜,连声道谢不迭。 大杂院的人终日劳作,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两次甜瓜,况且还是在夏日里,冰甜瓜卖得极贵,他们怎舍得花那个钱贪图一时的爽快。 但如今乍然收了两大筐甜瓜,大家欢喜之余,一时不知如何才好,竟是围在一处嬉笑了半日。方才想起去唤了左右邻舍,大家一起分着吃了。 姜嫂子又捧了新制的果子来送与众人,一院子人说说笑笑,真如过年一般热闹。 ----------------- 初夏,天黑得晚。十三送甜瓜,回来时天都擦黑了。 他刚进门,迎头就被萧华骂了,“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偷顽去了?” 白玉堂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一定是跑到瓦子里去听书了,若是再这样,以后我不放你出去了。” 十三委屈极了,“是你叫我去送甜瓜的,我总要给人家送到地方呀。” “丽景门离咱们家又不远,你这是去了几个时辰?跑一趟神保观都够打个来回了。” 十三听了这话,一脸的不乐意,委屈至极。 萧华在一旁看得起疑,“你委屈,难道是我们说错了?你不曾偷着跑出去顽,难道是有别的事?” 十三憋红了脸,没说话,怕萧华再逼问,连晚饭也没有和大家在一起吃。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狱 夏日似火,韩晚却如置身于三九寒冬,全身刺骨地冷。 尤其是他心里,凉透了。 想起来自己的处境,和素日里围在身边的那群人,韩晚就止不住地叹气。 “往日都像苍蝇似地围着我,结果我一朝落难,这群人一夜之间都没了踪影。一个个都是些口腹蜜剑的小人,不想竟都如此凉薄。” 在大理寺牢狱里呆了几天,韩晚只觉得,自己的这个跟头,栽得一点都不值。 “说来说去,钱,不是我拿的;货,也是我替别人取的。凭什么事到临头,让我来担这个黑锅?” 韩晚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冤的。 “郭琇要钱,驸马要货。这两个,一个比一个狠,我顾了这个,就顾不上那个。也幸亏两浙富庶,杭州的商户又多,若不然,真不知道要怎样打发这两位。” 韩晚心里想,“细色纲,哼,看着是一块香饽饽,实则是一个最烫手的热炭。谁碰了,谁倒霉。若不是我费尽心思算计着,他们哪里能有这么多的银钱货物可享受?现在好了,眼见要出事,先把我卖了。” “我且看看,若真的撒手不管,哼,也别怪我不客气。” 韩晚虽委屈,但他明白,自己和郭琇、驸马等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且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忠心不贰。如果驸马、郭琇真的弃自己不顾,他也不会客气,一定要拉着大家一起陪葬。 韩晚此时虽身处风口浪尖,但也是几方势力撕扯的焦点核心,谁都想利用他来反制对方: 驸马恨不能除了他,将自己撇清; 转运使和舒国公等人急于把自己摘干净,更不想留着他; 庞籍和包拯等人,想借市舶司和转运使的事,推行新政; 而白玉堂等商人,则想给他定罪,追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韩晚一脸苦笑,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么多人惦记着。 因着和白家的案子,他暂时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等待鞫司官的问讯。 所幸,曹茚和大理寺丞交好,上上下下都帮他打点了一番,没有让韩晚受罪。 ----------------- 这一日晚间,曹茚来看他,也带来了驸马都尉和转运使等人的回话:“白玉堂手里没有你的任何证据,只要管住你的舌头,抵死不认,他们便不能拿你怎么样。” “既这样,你们打算让我在这里呆多久?” “三五个月总是要的,韩舶使且不要急,先看一看情形。若是过几月之后风平浪静,驸马都尉自然会想法子把你弄出来。” “但我听说,驸马他自身难保,他还能顾得上我吗?” “韩舶使,你别忘了,驸马他毕竟是皇室,你不指望他,难道还指望郭运使他们吗?” “曹大夫,我已经想清楚了,这年头,谁都靠不住。也罢,你们既说让我在这里住着,我就且先呆一阵。但是曹大夫,咱们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今天是我,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也许是你,也许是韦按察,也许是郭运使,哼,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韩舶使,你不要胡思乱想,上有皇室,还有这么多人,大家都绑在一起。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罪的,过了这几月,等风头过去了,自然相安无事。这几年来,这种事咱们经历了多少次,哪一次不是这样,拖着拖着,就了无声息了。” 韩晚想了想,除了忍,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 他只好在大理寺监牢里“住”了下来。 韩晚愁眉苦脸地坐在牢里,他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脑子里竟反复都是白玉堂斥骂他的话。 韩晚做的一切,都是驸马都尉钱惟郎、郭琇、曹茚、韦骥等人的授意。 他自己并没贪过一文钱,除了贪慕朱家的财产,逼着儿子娶了朱家的姑娘,顺势敲了一大笔嫁妆之外,他做了十年杭州市舶司主管,一直都是在帮别人捞钱。 他以为,自己这样做,那些人就会保着自己平步青云。 他不知道,他一早就信错了人。 韩晚越想越憋闷,他想喝酒,顺手打开了曹茚给他带来的酒壶,刚倒了一碗,只听不远处有人说道,“我若是你,便不喝,免得当了别人的替死鬼。” 韩晚被吓了一跳,酒差点都洒到身上。 抬头看时,竟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监牢外,手中拎着一柄长剑,身着青衣,一脸威仪地望着自己。 韩晚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苦笑一声,“我早该想到有这一天,也多谢小哥告知。我这条命,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有何分别?” ----------------- 门外的男子便是展昭,他趁夜来寻韩晚,并不是怕他被人害死了,而是想亲口问一问当年丁氏发生的事。 “韩舶使错了,你这条命有用得很,越是很多人想你死,你越不能如他们所愿,越是要活着。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搏一搏吗?” “你认得我?敢问尊驾是哪边的人?御史?使相?还是皇城司?” “我只是一介布衣,夜访韩舶使是想问六年前的一桩旧事,与白家商队有关。想知道韩舶使当时是派了哪些人押送货物,为何到潜山便遇山贼,杀人夺货。” “小官人此问,请恕我竟无法回答。这几年,我做过的事太多,桩桩件件虽都在我脑中,但也都无法说得清楚。六年前……” 韩晚又苦笑了一下,“每一天,都有商队、货船从市舶司进进出出,我哪里记得清每一个?” 展昭上前一步,“便是你舍了漕运,改走陆运,而又偏偏被山贼劫了货,连伤了十余条人命的那一次。” 听了展昭的话,韩晚反复想了许久,仍然摇头, “商队陆运,难免遇上山贼,这是常事,但若是连伤了十几条人命,这种事,莫说是我,连州府官也定会记得。但我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事,怕是小官人记错了,找错了人吧。” 展昭还想再问时,大理寺的缉司官匆匆过来,“缉司快走吧,有人来了,被人瞧见就不好了。” 展昭无奈,只得离开,但又拜托大理寺的缉司官,务必将韩晚盯牢。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章 围攻 驸马都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成日里在府中喝酒听曲,百无聊赖。 这一日广陵郡王来访,和他闲聊时,说自己给白玉堂送了十几个教坊女孩子,却不想他竟被人给弄伤了,把人都退了回来。 钱惟郎听了,便笑他白生了一副好皮相,竟不会和女人打交道,反被女人伤了。 广陵郡王连称白玉堂厉害,先是告诉驸马,他如何与市舶司拼到底,竟将韩晚气得病了,又说他如何联合行会打击市舶司。 广陵郡王暗示道,“想来他已有了证据。说不得,怕是会查到更多人头上,如果驸马与市舶司有勾连,最好尽早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钱惟郎料定自己被暗算那次是白玉堂的手笔,正狠得牙痒,一面又怕他过于狠毒,恐会伤了自己。便犹豫不决,不敢报复。 广陵郡王又道,“驸马都尉好好养着,白员外过于聪慧,出手又太狠,不给人留余地,想来得罪了不少人,也定有人想要除了他,永绝后患。” 说着,广陵郡王又笑道,“白员外还算罢了,倒是他身边的那位缉司,甚是厉害。我想,白员外肆意妄为,怕也是因为有这样一位高手在身边,所以才会有恃无恐。若是离了此人,他孤掌难鸣,恐怕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广陵郡王的暗示,钱惟郎听得一清二楚,他眼珠一转,心里已有了计较。 ----------------- 韩晚几次三番到公主府求见驸马的时候,钱惟郎心里就有了数,他知道,市舶司已是保不住了。 不若就丢出去,但他又怕韩晚将自己咬了出来,官家会令自己与公主和离。 届时,没有了驸马都尉的身份,他便会一无所有。 他岂能不恨,他恨不得将白玉堂生吞活剥了。 沉思几日后,他设下一局,以公主的名义,在宫中置了一场纳凉夏席,再遍邀城中贵人赴宴。 他巧设名目,称自己习得春秋的《剑舞》,为公主和官家助兴,更趁机推荐展昭,称他是官家钦赐的“御猫”,舞剑非他不可。 钱惟郎挑了个日子,让公主下旨,召了展昭进宫。 前脚展昭进了宫,他便假借嘉国公的名义,下了一封帖子送到白府,称郊外紫阳花开,邀白玉堂到郊外赏花。 在此之前,他已将公主府的亲兵全部点齐,共一二百人,在城外设下埋伏,要杀了白玉堂。 ----------------- 展昭接到旨意,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又不得不去。 临行前,反复叮嘱白玉堂切不可大意,又嘱咐萧华一定要盯着他。 但展昭才离开不久,便有人来送嘉国公的帖子,请他赴宴。 白玉堂奇怪:为何偏偏都是今天!他猜到是驸马都尉在捣鬼——能借公主之名下旨的,恐怕只有驸马了。 但他没将对方放在眼里,甚至还想借此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蠢货。 白玉堂决定赴约,他不让萧华跟着,连武器都没带,孤身一人到城外去了。 时近正午,日头正盛。 汴京郊外的净明院,这里临近慈云岭,山里不似城中酷热,似有凉意。 白玉堂瞧了瞧四周,一片寂静,他挑了一处略干净的石头,斜靠在上面,漫不经心地闭上眼睛,休憩养神。 不一刻,似有人声在向他靠近。 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睁眼,仍仔细听着。 ----------------- 钱惟郎远远瞧见白玉堂到了,他带着人小心地靠近。走得近了才发现,他竟是孤身一人。 他面容沉静,眼睛微闭,随意歪在一块石头上假寐,仿佛是在享受夏日郊外的宁静。 整个人歪在树影中,阳光星星点点落在身上,衣袂随风飘动,宛如谪仙降世。 钱惟郎没想到他这般大胆,甚至还在猜想,是否他在四周埋伏了人,正在犹豫是否前行。 白玉堂却开口了:“驸马都尉的伤都好了?怎地才好就跑出来惹事了?可见是打得还不够。” 钱惟郎见他如此轻狂,全然不将自己和周围的人放在眼里,连说话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瞧都不瞧他一眼。 驸马气得发抖,骂道,“果然是你!竟敢暗算本驸马,你算个什么东西,本驸马给了你脸面,你还不好好地受着,你……” 话没说完,他便捂着脸惨叫不止,有血透过钱惟郎的手指,从他的额头上汩汩流下。 只见白玉堂略撑起身子,仍靠在石头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手里玩着几块小石子,惊讶一声, “哎呀,打偏了。驸马莫怪,我许久没有练习,手有些不稳,本想取驸马都尉的眼睛,却不想竟打偏了,累得驸马还要再忍一遭。” 说着,他掂一掂手中的石子,准备再向着他掷过来。 吓得钱惟郎连连后退,捂着头大叫,“杀了他,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 公主府亲兵应了一声,一齐向白玉堂奔来。 ----------------- 但白玉堂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先夺了近身一名府兵的刀,回身一挥,将对方的一只手斩断。 又取出几枚石子,将奔过来的几名府兵的眼睛打得鲜血直流。 白玉堂出手极是凶狠,近身者,不是断胳膊断腿,便是被打瞎了眼睛,又或是剁了手。 对方一时竟拿他没有办法,四五十人只能将他团团围住,却无人敢近他的身。 钱惟郎见状,便催府兵上前,他的意图极明显,一心要杀了白玉堂。 白玉堂虽凶狠,杀伤力强,但输在人单力薄。 他没有带武器,从对方手里硬抢了一柄刀,又使得不趁手。虽接连打伤了二三十人,却扔抵不住对方的攻势。 手边的石子也早用尽了,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饶是他武功高强,被围得久了,也渐渐有些式微。 此时天色渐晚,白玉堂借着山间地形,左右闪躲,他虽是灵巧多变,但架不住对方的人攻上来一波又一波,竟是有些围猎的攻式,想要将他体力耗尽的意思。 白玉堂猜对了,钱惟郎见一时拿不下他,便下令众人将他团团围住,便如围猎虎豹一般,直到要将他的体力耗尽,再一齐上前,将他捉住。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救援 白玉堂几次冲出不成,天色又逐渐暗了下来,他急于突围,瞧准了几棵青松,便想借着地势向外绕出去。 未料到,青松旁竟藏着一个猎户的陷阱。 此时月亮还没升起来,天色又暗,他没有瞧出端倪,踏上去后只觉脚下松软,心知不妙,还未曾反应,右腿一下掉进了陷阱,里面横七竖八尽是猎户放的铁镞和野猪叉,顿时将他的右腿刺破了几处,鲜血直流。 白玉堂疼得“嗷”地叫了一声,立时就从陷阱里跳了出来,嘴里叫骂不迭, “不想今日竟栽在这小小猎户的陷阱上,日后若传扬出去,可真是丢人至极。” 他又防备着敌人趁机进攻,正在着急,忽然听到前方打杀声一片,似乎是有人来助自己。 ----------------- 展昭进宫时便觉得揣揣不安,他草草应付完便一溜烟跑了回来,却不见白玉堂在府里。 十三称是被嘉国公请了去,萧华也没跟着。 展昭一听便觉不对:嘉国公和夫人都在宫中,怎可能会请白玉堂出去赏花?且今日皇室都在,却独独不见驸马都尉? 展昭立刻向众人问他的去向,但大家均称不知,只说帖子上写着郊外慈云山,但究竟是哪里,却无人知晓。 展昭赶忙牵了一匹快马,奔慈云山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日近黄昏。 展昭在净明院附近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又在地上看到斑斑血迹,他便循着血迹一路寻来。 此时夜色暗得紧了,正找得着急时,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叫了一声,似是白玉堂的声音,他立刻赶了过来。 果然,见不远处白玉堂瘸着一条腿,左右舞着刀,正在与人拼杀。 展昭一面将围攻的人打退,一面向他靠近。 ----------------- 白玉堂见是展昭,心下一松,想着还好今日不会折在这里,但对方人多,自己身上又有伤,实在不能恋战,还是早点走脱的好。 白玉堂这样想着,便靠近展昭,拉一拉他的衣服, “展兄来得正好,天色渐晚,咱们又不熟悉这里地势,不好久战,还是早些走的好。” 展昭一面击退冲上来的府兵,一面答道,“既是身上有伤,先歇一歇,这里有我。” 白玉堂见他还要打,有点着急, “这山里咱们又不熟,夜快深了,对方有多少人也不晓得,真若是有百十来人,难道你要一人去打退所有么?” 展昭一边拉着他躲闪,一边道,“若不能打退所有,那要如何?” 白玉堂腿疼得厉害,拽着他的袖子,发急道,“还打什么打,赶快跑啊!” ----------------- 展昭一听,便知他已坚持不住了,反过来拉着白玉堂向山里奔去,但白玉堂腿伤跑不快,展昭便将他拎起来,扛米袋一样掂在肩上,在山间发足狂奔。 身上拖着一个大活人,展昭便无法施展轻功,所幸他体力尚可,疾行狂奔了好一会儿,见月亮升得高了,月色渐明,山腰处有间破屋,便拎着白玉堂奔了过去。 二人进了破屋,靠在墙上不住地气喘,又仔细听了听,周围静悄悄没有人声。 展昭便向白玉堂比了个手势,教他先找地方包扎了腿伤,他自己又仔细向屋外探察,发现有府兵悄悄地跟着二人,摸了上来。 展昭便轻轻地将巨阙剑抽出鞘,对着白玉堂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自己先出去解决了他们。 白玉堂扯了扯他的袖子,未出声,只做了个口型:“抓活的!” 展昭点点头,提着巨阙剑悄声走出去了。 白玉堂看着他的背影,自己腿上的伤痛一阵阵传来,虽疼得直咧嘴,却仍忍不住笑了。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展昭主动将剑拔出剑鞘。 想起二人初次打斗,也是将他逼到无路时,他才拔出剑将自己的刀砍断。 白玉堂曾就此事问过他,展昭称自己不会主动拔剑,除非是他认为真的遇到危险,或是有主动进攻之意时,他才会将巨阙拔出剑鞘。 这一次,怕是他起了杀心。 想到这里,白玉堂不觉高兴起来,真想去亲眼瞧一瞧展缉司大杀四方的模样。 此时,腿伤又一阵巨痛传来,疼得他咬着牙,额头上汗如雨下,但他仍强忍着腿伤,扶着墙站了起来,一跳一跳地小心摸到门口,向外望去。 此时月光虽好,但外面却仍乌沉沉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远处似有人的打斗声。 白玉堂小心戒备,他担心此时有人突然向自己袭来,一直警惕着。 ----------------- 但却不知,其实展昭将他保护得很好,他不但将围攻上来的府兵击退,还一直守在破屋附近,不使人靠近这里。 又厮打了一阵,外面渐渐没有了声音。 白玉堂又一跳一跳地回到屋里,坐在地上,小心地将伤口包扎好。 刚做完这些事,突然听见砰地一声,只见一个府兵被展昭绑着丢了进来,唬了他一跳,正在看时,第二个、第三个府兵被展昭相继丢了进来。 三个人都被绑得紧紧的,嘴上被大团的破布塞住了,呜呜咽咽的直哼哼,却说不出话来。 展昭随后大跨步走了进来,他的巨阙剑已满是鲜血,衣服上和脸上也都遍布血污,他未及擦拭,对白玉堂道,“先捉了三个活的,余下的都已是重伤,不足为惧。今夜定不会有人攻上来了,可安心休息一阵,天亮了便下山去。” 白玉堂此时已缓过来不少,终于咧开嘴笑了,“有劳展兄,今夜未见展兄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样子,真是可惜,若是能见上一次……” 话没说完,他在月光下瞥见了展昭怒气冲冲的脸,便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白玉堂心想,此番自己是被猎户的陷阱所害,若不是腿伤,也不至于如此狼狈,着实应该随身带件趁手的刀,若被人知道今日之事,岂不是要笑话自己。 想到这里,白玉堂便有心要分说,却又碍着面子说不出口,只好不作声,转头休息去了。 展昭一夜未睡,仍小心防备着有人趁夜偷袭。 他不明白,驸马都尉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不过经此一役,这个驸马,算是彻底地栽了。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二章 煽风 天渐渐亮了,白玉堂忍着腿伤,也没有好好休息,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展昭一直守在另一边,一夜未合眼,他紧紧盯着外面的动向和捉来的三个府兵。 见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展昭将巨阙擦干,还于剑鞘之中,又将三个府兵牢牢缚在一起,拿根绳子绑成一串,又把白玉堂扶了起来,令他们抬着白玉堂,几人一起下了山。 “你家兄长是何时带湛卢给你的?” 白玉堂被人抬着,且对方走路不稳,使他感到极不舒服,但腿上有伤,他又不得不忍着,正要开口骂人,突然听展昭问他。 他一愣,没想到展昭还惦记着湛卢剑, “缉司忙了一夜,不累么?居然还惦记我的东西。” 展昭想:“湛卢原本就是我家之物,何时竟成了你的?” 但他没有发火,只称,“我找寻它也有几年了,既是我家的东西,我必会将它带回去。” “缉司出自开封府,便应知,捉奸拿双捉贼拿赃,你若说湛卢是你家的东西,便要拿出证据。” “与我家祖辈交好的旧交、旧宅邻舍,都可以作证。” 白玉堂听了,忍不住哼了一声,刚想转头骂人,怎奈腿上突然一阵巨痛,原来是有一名府兵跌了一跤,险些将他扔了出去。 白玉堂骂了他两句,又打了府兵一巴掌,喝令他走路稳当一些。 “这样的证人,我也可以找来。只是如何能证明它就是你家的传家之物?可有祖上写的书信?或是文书佐证?” 展昭突然想起自己和丁家订亲时的婚书,但此物一份在老宅,另一份在丁家,一时也拿不回来。 “我会把证据找来,你到时可不要反悔。” “你且先将证据拿来给我看,反悔不反悔的,也要先见了证据,才能说话。” 二人一路吵着,眼看着临近城门,展昭找了一辆牛车,与车夫说明了白府的位置,白玉堂自回府治伤。 他则押着府兵到开封府,交给鞫司官问话。他又梳洗换了衣服,来见包拯。 ----------------- 展昭将驸马都尉伏击白玉堂、自己如何相救、与公主府的府兵斗了半夜的事,细细说与包拯听了。 虽是带回了三个府兵,充当证人,但展昭也据实相告称,“除我二人,并没有别的人证了,而且今日下山,除了我几人外,再没见到任何人。” 包拯沉吟道,“驸马都尉必不会善罢干休,你要做好准备。这一次,怕不是降职、罚铜能简单了事。若他咬得紧了,我会将缉司调离汴京。借此机会,你去一个地方,将这个人带回来,她或许能派上些用场。” 包拯递给他一封信,展昭仔细看了,惊讶道, “这……这就是几年前死的那个陈御史?” 包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不错,陈御史死在流放的路上,而他的妻女还在登州沙门岛。你过几日就去,执我的手令,给沙门岛主,尽快将他的妻女带回来。” 停了一停,包拯又叮嘱他,“缉司回来的时候,不要走官道,以免路上有人追杀。你们走水路,绕到涟水,请涟水军派人护送你们回来,这样更安全些。” 展昭答应了,又道,“我已找到湛卢剑,也查实确与白家无关,但现在没有人证,不知道凶手是谁?受谁指派?白玉堂也在找人证,我猜,此事应与市舶司有关,若能找到人证,便能将市舶司的案子就此钉死。” “这人证若这么容易找,市舶司便不会张狂这许多年,他兄长也不会枉死了。但雁过留痕,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我们循着去挖,定会有收获。” ----------------- 前一日的宫宴,宰相庞籍未在受邀之列,但他却在入宫面见官家时,遇到了前来赴宴的魏王。 魏王很少和庞籍叙话,今日却似乎心情很好,主动拉住了庞籍问长问短。 庞籍觉得奇怪,却也不得不给他面子。 魏王对他客气着笑道,“今日仍有些暑热,公主偏偏今日要看剑舞,叫众人在这毒日头底下晒着,怕是有很多官眷会吃不消。” 庞籍应了一声,也不得不陪着笑,“公主这心思,也当真是只有官家和王爷能琢磨透,想来也许是艳阳高照,一时起了兴致也是有的。” 魏王嗐了一声,“谁知道公主是哪里来的兴致,她的心性还如未出阁的姑娘一般任性。也幸亏是官家和驸马都尉宠着她,一般人家的内宅妇人,哪里敢有这样无礼的要求。” 庞籍听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笑罢了。 只听魏王又道,“那展缉司威风凛凛,我只怕这些内宅妇人竟起了心思。使相还不知道吧,自从公主钦点了他舞剑,驸马都尉竟连面都不露一个。今天皇族亲贵都到了,偏少了他一个,谁知道跟公主又闹什么别扭。” 庞籍连忙止住魏王道,“王爷噤声!事关公主官家清誉,可是不好往外说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魏王顺势拉住庞籍,瞅着四下无人,便转头与他低声道,“官家对驸马都尉颇为不满,小王听闻,已多次流露出要让公主和离的意思。前几日,小王在郡王府上吃茶,听皇叔提起,说是驸马都尉竟向官员伸手要钱,不堪得很,怕已是惹恼了官家。使相心里也有个数才是,若日后碰到驸马都尉的事由,莫要替他作了筏子,免得触了官家逆鳞。” 庞籍认真听了,赶忙谢过魏王提醒,二人又聊了几句,各自散了。 ----------------- 庞籍回府的路上咂摸着魏王的话,只觉得他一向不问政事,却突然关心起公主和驸马的私事,还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过问驸马的事情。 庞籍心想,定是官家痛下决心要整治驸马都尉了。 但这毕竟是皇家私密事,魏王跟自己一个老头子絮叨,却有些可疑。 庞籍甚至怀疑,魏王知道了驸马和舒国公在借北苑走黑钱,才有此暗示。 “若是他知道了,说不得,官家也知道了。”庞籍咂摸着刚才魏王的口风,脑子里飞快转着。 “若是官家知晓北苑的事,我也不必一味地替驸马和舒国公隐瞒了,官家想狠狠清理,我却硬要阻拦,便好像我与他们有何见不得人的事一般,我一把年纪了,何必掺合他们这些破事。” “本来北苑就与我无关,我每日多少事要忙,何必趟这个浑水,没得惹了一身骚。”庞籍心里想,决定将北苑和驸马都先撇到一边,且看看情形再说。 他此时还不知道,驸马都尉正在城外带人伏击白玉堂,更险些将他给杀了。 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