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冷脸宿敌变舔狗》 1、沅陵城(一) 元凰十七年秋,剑心宗。 烈火焚天,浓烟扑面,弟子们四处逃窜,呼天号地。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名扬四海的剑心宗烧成灰烬,天庭来的侍卫们身披盔甲,手持长剑,剑影掠过,恍惚间穿透胸口,鲜血顺着刀刃流在地上。 “白宗主!” 白虞嘶声力竭,眼底泛红,莹白色霓裳凝有暗红的血污,散乱的乌发沾满血液,黏糊糊的。 兆清长老一瘸一拐,卖力地拄着木杖,撞击青砖产生“砰咚”脆响,他死死攥住白虞纤细的手腕,捏出艳丽的红印,锁眉拖着她往前走。 “天帝吩咐不留活口,都给我杀!” “杀!杀!杀!” 侍卫们举起长剑嘶声呐喊,回音震荡整座剑心宗,隐约瞧见白虞匆忙逃亡的身影,拔剑追杀。 烈火爬上锦袍,剑心宗弟子四处逃亡,侧身避开熊熊烈火,寒光掠过,锋利的剑尖刺过腰肢,再毫不留情地拔出,血光四溅,烈火染上血泊,弟子们倒入火海。 “师兄!师妹!” 白虞蓦然回首,发髻凌乱不堪,白皙的脸上挂有艳丽的血珠,眼角的泪水滑落,与血珠融为一体。 往前走是一座巍峨耸立的朱红高门,庄重而古朴,大门打开一丝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界的朦胧月色。 鸦雀驻足在远处的枯枝,眨巴黑瞳,静静地观赏着这场惨景。 侍卫拔剑指向白虞,大声呐喊:“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兆清长老慌张回头,额间攀上青筋,见侍卫们并未追上,在掌心施展灵力,眨眼间浮现一柄锋利神剑,递到白虞手中。 “兆清长老……” 白虞紧蹙眉头,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滑落,她不肯接,不断地摆头拒绝。 “你是举世无双的剑客,是百姓的信仰亦是剑心宗唯一的希望,带着凤舞剑离开这里!” 白虞顿时心如刀绞,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吞噬,紧揪住兆清长老的衣角欲带他离开。 可兆清长老却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的手。 白虞哽咽道:“要走就一起走,我绝不能抛下你们独自离开。” 身后传来侍卫们的刀剑碰撞声,兆清长老找准时机用力推开白虞,金色灵力撞击着白虞心口,将她推至宗门外。 朱红高门在一瞬间打开又快速闭合,恢复如初。 兆清长老掀起坚定的眼神,甩出木杖撞击地面,发出“砰”地一声,木杖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形成一层透明结界,包裹整座剑心宗。 “不要……” 白虞连滚带爬拍打着结界,只见一支长箭如同闪电般,快速地朝着兆清长老的心口发射。 寒光掠过白虞眸底,霜风拂过,发丝肆意拍打着她的脸颊,遮住布满血丝的双眸。 霎时,箭头刺入心口、穿过身躯,兆清长老口吐鲜血,拄着木杖单膝下跪,脸因痛苦而扭曲。 白虞被突如其来的长箭吓得目瞪口呆,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脸色惨白,薄唇微微颤抖。 身体撞击结界想要强行闯进去救回兆清长老,却徒劳无功。 兆清长老望着白虞痛不欲生的模样,眼角留下一滴泪,喃喃自语:“活下去。” “兆清长老!” 白虞亲眼目睹剑心宗在烈焰中烧成灰烬,遍地的尸体,鲜血淋漓,眼睁睁地看着族人在火中倒下,却无力挽回。 白虞呼吸的节奏越发紊乱,强烈的窒息感缠绕心头,镶嵌着血污的指尖陷入青砖,“刺喇”一声,在青砖留下一道指痕。 她掀起布满恨意的双眸,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 清幽竹林,苍翠欲滴。 白虞是被疼醒的。 浑身伤痕累累,灰头土面显得十分狼狈,手中还紧握着兆清长老临死前赠予她的凤舞剑。 环顾四周是一片茂密竹林,空气弥漫着朦胧氤氲,遮住前方蜿蜒曲折的小径。 白虞垂眸思索,想必是昨夜从山上摔下来的,耳边传来行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陡然一惊身子僵住。 “都怪你的疏忽,让那贼女侥幸逃亡。” 白虞这下恍然大悟。 昨夜剑心宗火烧,她已无家可归,当下这群侍卫正在满城寻找她的身影。 脚步声渐近,白虞满脑只冒出一个想法。 在还未搞清楚幕后主使前,想报仇就必须先活命。 白虞瞥眸观察四周地界,心中的紧张感覆盖住身上的疼痛,小喘着气放轻步子躲到附近的草丛里,来人并未发觉。 “你们几个在这附近好好找找。” 侍卫们的脚步声愈近,白虞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额间冒上冷汗,难不成今日她便要在此地一命呜呼了? 三日前,白虞通过穿书机器来到一本名为《堕魔》的书中,系统说好保她穿成书中举世无双的女剑客踏上复仇之道,体验手起刀落、行侠仗义受世人追捧的美好人生。 未曾想书中女主经历的一切惨事她也要走一遍流程。 简直是妥妥的诈骗队! 思绪拉回现实,耳边响起一阵毫无感情的机器音:“恭喜宿主任务一已完成二分之一,系统已激活凤舞剑灵力。” 白虞穿越到这个大千世界,出身在剑心宗,宗门三千,所有人都对她关爱至极,如今宗门不复存在,她在大千世界里唯一的信赖将消失殆尽。 而系统也曾告知过她,想要回家,在《堕魔》的书中世界,她必须完成系统所指的两项任务。 任务一:替书中女主白鸾曦洗刷宗门冤屈、改写命运。 任务二:阻止池羡重修魔道、改邪归正。 霎时,记忆如电影般一幕幕清晰地闪过。 《堕魔》是一本以男主视角开篇的玄幻文,男主池羡一路上伪装成翩翩君子假意跟随配角降妖除魔,采集上古十大神丹。 书中描述十大神丹在赤鸾的庇护下灵力强盛,既可福泽天下亦可毁天灭地,只在主人一念之间。 而池羡拥有神丹和赤鸾的力量后果断选择毁天灭地,吸取六界妖兽的灵力重修魔道,与他同行的伙伴最后都死于他手。 侍卫们的身影近在咫尺,笼罩着在草丛里躲着的白虞。 白虞故作镇定,斜睨瞥见他们手中拿着兵器,反复插进草丛试探。 按照侍卫们行事的速度很快就可以查到白虞的位置,白虞心在扑通乱跳,瞥见掌心紧握住的凤舞剑,眼前精光一闪。 或许船到桥头自然直,白虞不再躲藏,干脆直接将位置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 “我看见她了,贼女就在前面,快追!” 侍卫们指着白虞的身影,手持短剑紧跟其后。 一人自然跑不过众人,很快,白虞便被侍卫们围剿,刀剑无眼,他们持刀困住白虞,一步步逼近。 白虞慌张地咽下一口气,观察着每个人的眼神,发觉他们的眼中有几分畏惧。 在无数把利剑刺向白虞时,白虞的体内散发出强大的灵力,击伤在场的所有侍卫,身体撞击在粗壮的树身前,剧烈的疼痛在心口蔓延,侍卫们捂着心脏口吐鲜血。 白虞感到诧异,余光瞄向灵力散发的凤舞剑,庆幸系统及时出现,这才有了匆忙逃跑的机会。 侍卫们痛苦地爬起身,拭去嘴角残存的鲜血,持剑继续追杀白虞。 白虞回眸见他们追上,强忍着疼痛迅速逃跑,地面湿润,泥土侵染上裙裾,不经意间一柄锋利的长箭朝着白虞射来。 寒意袭卷薄背,白虞眼皮直跳,忙不迭侧身躲避,长箭刺入竹身。 一群侍卫从草丛跳飞而来,持剑纷纷刺向白虞。 竹叶纷飞,白虞倒吸冷气,拔出凤舞剑抵在身前,轻轻甩动,凤舞剑涣散出的一股强大的灵力击倒敌人。 在场的侍卫们像是受到千重伤害,倒在地上迟迟不肯动身,面面相觑后眼底只剩震惊。 耳边再次传来机器音:“作为新手教程,系统已助宿主一臂之力,还请宿主即刻前往沅陵城报仇雪耻。” 白虞愣神,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让她无从下手,想必宗主临死前也不知晓究竟犯下何等大罪,不知线索她又该如何报仇? 侍卫们咬牙撑着地面缓缓起身。 白虞尝试向系统寻求帮助,未料系统却置之不理,留她一人在这个世界自生自灭。 时间静止许久,白虞瞪了系统一眼,叹下一口浊气。 求人不如求己,她果断放弃求助,冷眼转移到侍卫身上,见他们起身逃跑,白虞甩出凤舞剑挡住路口,侍卫们霎时心紧耸肩驻足。 在凤舞剑的威慑下,白虞变本加厉,恐吓道:“该报的仇我迟早会报,该杀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为何要这样做?” 侍卫们面面相觑,言不由衷。 白虞唇角蓦然绽出一抹冷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言罢,白虞用系统给予的灵力收回凤舞剑,剑尖刺向敌人却迟迟不肯动手,倒像是在恐吓。 刺眼的暖光倒映在锋利的剑尖,焕发着寒光。 其中一名侍卫忙跪下身,哭丧着脸道:“是天帝吩咐我们剿灭剑心宗,不留活口。” 白虞眼前闪过些许波澜,想起由于书中是以男主视角开篇,且略写毁宗事件,等同于白虞已经失去上帝视角。 可是天帝掌管仙族内务,为何插脚剑心宗?又为何让名扬四海的宗门一夜之间惨绝人寰? 这一切的线索都毫无头绪,看来想要破局就必须前往沅陵城一探究竟。 须得找个时机尽快脱身赶往沅陵城。 白虞收回凤舞剑,没给好脸色肃道:“今日姑且放过你们,不过还请谨记,剑心宗所受的冤屈我会一一清点。” “多谢女侠手下留情。” 侍卫们连滚带爬离开此地,凑在一块嘀咕:“咱们如何向天帝交差?” 其中一名侍卫露出阴狠歹毒的笑容:“万劫不复,她走不出这片竹林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沅陵城(二) 白虞行走在竹林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这才发觉不对劲。 在她眼前呈现出的竹林景象与方才的林地一模一样,莫非她陷入死循环了? 可是系统通过凤舞剑指向此地,不应该出错。 而后,天气逐渐转变,空中漂浮着点点乌云笼罩着竹林。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大风拍打着竹子,耳边响起枝叶相撞发出的沙沙声,仔细聆听其中还夹杂着鬼哭狼嚎声。 白虞驻足,眼神犀利,手持凤舞剑严阵以待,竖起耳朵聆听竹林里发出的动静。 系统声音紧迫:“这里有怨念兽,宿主还请小心。” “……” 白虞扶额,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早知如此倒不如跟随那群侍卫一同出林,如今系统是要将她送入虎口啊! 不过书中有提及怨念兽,毋庸置疑,由于死前心中堆积过多的怨气无法释放,死后冤魂不散,只好化身成邪妖困于一方竹林,吸取平民的精气维持生命。 真是可恶! 白虞自然见不得邪妖祸害人间安稳的秩序,心底勃然大怒,眼瞳直冒火。 怨念兽围绕着白虞旋转,耳边响起瘆人的笑声,它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犹如猎豹般。 “该死,区区凡人只配成为我的陪葬品,像一只傀儡任由我随意支配!” “哈哈哈——” 怨念兽不自量力地狂笑。 白虞目不转睛,眼神始终坚定不移,透过那双鹿眸只能看到她临危不惧的眸色。 眼前的结界闪烁着微弱星光,宛如萤火虫折射出微光般,虽渺小却能在黑暗中引出前路。 白虞脑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 庆幸自身原是剑术专业生,好歹对于习剑略知一二。 她一手执剑快速地向前冲,碧绿的发带在空中飘扬。 怨念兽注意到白虞的身影后,一道道如同黑墨水般的唾沫朝白虞的方向攻击,白虞身子敏捷,下腰弯身躲过攻击,直达结界边缘。 手持长剑,用剑身挡在眼前,凤舞剑散发出一缕淡黄色剑光,夺目耀眼,剑光直冲天际,在结界处挣扎,好似下一秒就要冲破结界。 怨念兽神情大变,用尽生命最后一口气冲向白虞,两人近在咫尺,凤舞剑感受到危机四伏,“砰”地一声,剑光四射。 怨念兽还未伤及到她,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结界彻底破裂。 白虞意识到凤舞剑独特而又强大的神力,正窃窃自喜,却不料自身已被黑影笼罩。 血腥味再次冲鼻,白虞猛然回头,身后浮现出一条长龙,浑身长满赤红鳞片。 顺着视线仰头直视,见它身形魁梧,如参天大树般,白虞双手一抖赶忙后退。 一时心乱如麻,与它对视一秒后迅速垂首,陷入短暂地沉思,只记得书中描写巨龙是在出京城后的剧情,看来如今剧情已经提前了。 白虞静下心思考,可孽龙却不给她时间思考,张开双翼,龙鳞展露在她眼前,耳边传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拖着龙尾缓慢地朝白虞走来。 系统提示音贯穿双耳:“恭喜宿主击杀怨念兽触发孽龙,请宿主仔细观察孽龙的弱点。” 弱点? 孽龙视线落在白虞小巧玲珑的身躯前,异瞳染上怒气,恨不得下一秒将她碎尸万段。 白虞放眼观察孽龙身形,小步后退,缩到竹林深处,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双手无意识掐紧臂膀的软肉,神情显露出深深的恐惧。 隐约瞧见龙身有一处漩涡,不明显,靠近时却可以清晰地看见。 莫非这就是系统所说的弱点? 白虞紧握剑柄,手腕轻轻一转,凤舞剑如图闪电般刺向孽龙身前的漩涡。 剑光闪烁,穿过孽龙身体,漩涡在渐渐扩大,孽龙嘶声咆哮,面露难色。 很快,凤舞剑再次折回到白虞手中,趁着孽龙走神,白虞拉开距离。 漩涡口流出黏稠的黑色液体,血腥味扑鼻,白虞神色大变,看来孽龙想用液体缠住她。 孽龙甩动龙尾,白虞下滑躲避,孽龙双瞳散发红色光芒,白虞与它对视一秒后感到眼睛刺痛,扭过头眨眼。 孽龙借此机会口喷龙焰,白虞的双瞳映照出龙焰,滚身躲过一劫,淡青色的罗裳沾满灰尘,衣袖被烈焰灼烧,臂膀划破一道伤口,鲜血涌出。 白虞感到浑身滚烫,如同在火架上烤着的全羊,她抬起眼眸,眼神中充满杀意,剑尖陷入泥土,白虞依靠着剑站稳身。 耳边再次响起机器音,这次更加紧急:“系统提示!宿主已受伤,灵力增加百分之五十。” 白虞盯着孽龙不屑一笑,持剑撕下衣角,不慌不忙地在手臂处包扎,有了灵力的加持,她就拥有足够的把握。 孽龙怒气冲冲,发出低吼,整片竹林产生振荡,白虞没站稳身跌倒在地。 它步步逼近,沉重的阴影笼罩着白虞,孽龙阴冷发笑,表情好似在说:“不知死活的愚人,也配跟我斗?” 一团龙焰喷向白虞,来不及反攻,呼吸停滞一秒,白虞拔出凤舞剑遮住双眼。 时间静止许久,白虞感受不到疼痛,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 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年一身白色锦袍,如皓雪般,墨发及腰间,虽只是一身背影,却足以惊为天人。 少年手腕翻转,强大的灵力从手心奔涌而出,孽龙被灵力击退,光华射下,修长的白绫袖摆重重地拍打着地面。 白虞怔神,闷着头一言不发,回想起原著中是这样描写池羡的: 少年一身雪白如玉的衣袍,飘然若仙,五官生得极其俊俏,最吸引人的就是他的那双丹凤眼,平添了几分魅惑却又不失温文尔雅,可谁也不知他的骨子里却藏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心。1 孽龙半跪在地上,轻轻甩头掀眼望着少年。 池羡敛眸,轻颤着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浮动的情绪,他步步逼近孽龙,似笑非笑走得缓慢,身上散发出盛气凌人的气息。 一瞬,孽龙起身咆哮,竹林内产生强烈的震动。 池羡竟毫不畏惧,出手敏捷释放灵力,孽龙连续后退几步,龙身遍布伤痕,龙尾疯狂拍打竹林,竹子摇摆不定。 白虞心慌片刻,双眸注视着剑身,灵力与神志融为一体,找准时机甩出凤舞剑,在池羡施法的基础上,凤舞剑连续穿透龙身,斩断龙尾,孽龙面露痛不欲生。 池羡目睹凤舞剑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感受到白虞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神力。 孽龙趁机逃亡,使用苍穹神力,龙身两端长出龙翼。 池羡面无表情,施法强行拽回孽龙,布阵囚困顺势斩碎孽龙,眸底格外阴冷。 白虞心中一紧,目睹孽龙的肌肤寸寸分裂,直至灰飞烟灭,眼前的少年郎下手果真干脆利落而又狠辣歹毒。 片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颗龙力丹,池羡伸手将神丹收入囊中。 天空乌云消散,第一缕阳光洒在池羡身上,竹林再次恢复昔日的宁静。 白虞追赶拱手作揖:“多谢道友出手相救。” 她体内的神力吸引着池羡,透过少年眼眸明显看出几分难以置信,他却轻笑道:“同为修行弟子不足挂齿,不知阁下为何在此?” 白虞正想给出答复,却被少年凶狠的语气吓到。 “出来!” 池羡见他们不肯出面,只好施法逼迫他们现身。 白虞愣住,冷汗卷上全身,自她放走那群侍卫后认为他们会就此罢休,毫不知情他们竟然躲在竹林深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又是你们!” 池羡感到出乎意料,斜睨瞥见白虞腰间挂坠着剑心宗特制的玉佩,想必眼前的侍卫便是受遣捉拿白虞之人。 侍卫们无所畏惧道:“你的怜悯在我们眼中简直多此一举,从火烧剑心宗那夜你就注定一无所有,捉拿贼女归案!” 好心当成驴肝,白虞终归是看清这个世界的人心,任何人都不能轻信,也绝不能心软。 无数把利剑朝着两人刺来,池羡眼神警惕,双手释放出法力击碎剑身,侍卫们丧失武器已无力反驳。 池羡闪身扼住一名侍卫的脖子,手背青筋忽隐忽现,眼尾勾勒出一抹猩红,掌心力度加深,侍卫满脸通红,嘴唇发白,直到呼吸停滞、全身瘫软,池羡才肯松手。 果然池羡名不虚言,长着一张无害的脸,杀起人来比任何人都冷血。 回神见池羡转身朝白虞走来,眨眼的功夫,所有侍卫都断了呼吸,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白虞感到冷意席卷项背。 他用着最温和的语气道:“惊扰到白姑娘,还望见谅。” 白虞疑惑,他怎知她的姓氏? 池羡似乎看出疑惑,解释道:“白姑娘腰间挂坠的玉佩乃剑心宗特制,在下天师教弟子池羡这才认出是宗主之女。” 白虞听他一说,好似很了解剑心宗,所以他究竟为何出现在此? “不过我提醒白姑娘,如今你是满城逮捕的宗门贼女,像今日这群侍卫,倘若你放过他们,明日他们便是你的致命物。” 池羡说得有理有据,白虞颔首:“谨记池公子教诲。” 不久后,一名着素面长袍的少年御剑而来,墨发用玉冠绾成马尾,躬身福礼道:“见过师兄。” 白虞拧眉,视线落在少年身前,鼻高唇薄,剑眉星目,与池羡的年龄相差无几。 池羡挺身介绍道:“身旁这位便是在下的同门师弟伶舟诩,这位是剑心宗弟子白鸾曦。” 天下门派按高低分为四级,乃宗、门、教、派,同行弟子皆有所耳闻,更是仰慕剑心宗。 “见过白师姐。” 白虞回礼,直白地质问道:“不知两位道友来此地是为何事?” 伶舟诩回答:“实不相瞒,自剑心宗毁后,天师教师尊旧疾复发临床不起,我和师兄听闻上古神丹可起死回生,为了救师尊这才下山寻找神丹。一路赶来此地正是因为这里妖气旺盛,未想竟能在此收获一颗龙力丹。” 白虞陷入沉思,书中提及过龙力丹。 此神丹是上古时期双生龙用毕生修为汇聚成的神丹,服用者在短时间内拥有极其强横的力量。 池羡那双凤眼异常平静,似是早已看透局面:“龙力丹分为两颗,而上古神龙早已逝世,可这颗龙力丹却在孽龙体内,况且剑心宗作为天下最大的门派,一夜之间惨绝人寰,不觉得可疑吗?” 白虞垂眸,经过池羡的一番分析后思路彻底打开,看来这场悲剧的背后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封尘的记忆犹如海水倒灌,白虞猛然抬头,似大梦初醒:“难道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沅陵城(三) “难道是……” 白虞轻咬下唇敛眸回忆,如碎片般的记忆断断续续冒出脑海。 “恭喜宿主击杀孽龙收获龙力丹,系统奖励宿主一次提示。龙力丹作为上古十大神丹之一颇为重要,后沦落世间不知所踪,天帝将此项重任托付于剑心宗,并限时一个月内上交天庭。 剑心宗派出各大弟子寻找龙力丹踪迹,耗时约半月终于寻得其所踪,奈何运送过程中出了纰漏,最后天帝应验时发现毫无反应,这才得知是一对假的龙力丹,误解剑心宗想私吞龙力丹,于是大发雷霆。 剑心宗曾经立下大功,天帝本想将功补过,后有旁人煽风点火,天帝一怒之下决定隐没剑心宗,可宗主死活不认罪,最后落了个灭门绝户的悲惨局面。” 白虞大彻大悟,如今线索集齐,只是不知背后煽风点火之人究竟是谁,只能跟随系统提示前往沅陵城一探究竟。 白虞斟酌着语句套问道:“着实可疑,所以池公子有怀疑对象吗?” 池羡迟疑片刻,露出一个笑容:“暂时没有。” 书中池羡谲诈多端,想必就算他知晓背后之人也不肯轻易告知,白虞干脆放弃询问。 白虞看向伶舟诩,打算从他下手,问道:“伶师弟,你作何打算?” 伶舟诩从身后掏出一张地图。 回答道:“这张地图是师尊留给我们寻找神丹的唯一线索,上面记载着上古七大神丹的大概位置,两颗龙力丹的位置皆显示在沅陵城边缘,恐怕另一颗龙力丹早已沦落他人手中,白师姐不妨与我们一同前往?” 白虞如今是满城逮捕的嫌人,跟随池羡一同前往并非坏事,颔首笑道:“池公子方才出手相救小女甚是感激,理应回报。” 从竹林去往沅陵城需花费三天路程的时间,经过这两天的相处,白虞认为池羡并非是个刁蛮无理之人,她在心底暗自感慨,倘若池羡迷途知返,那他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天师。 暮夜时分,距离沅陵城路途依旧遥远,四人果断选择在附近的客栈暂住一晚。 天色渐晚,池羡的客房内红烛摇曳,映照在窗纸前,从外观看屋内灯火通明,雕花榻前摆着白玉香炉,青烟袅袅。 池羡修长纤细的手转动着灵墨笔,放在眼前带有玩味地打量,眸色乌黑,在烛光的照耀下眼底泛红,与平日里的翩翩君子判若两人。 不久,一只黑不溜秋的鸟从东窗飞进,它的体型不大,圆滚滚的,也不似寻常鸟类那般普通,一股贵族气质完美地展露出来。 它很乖巧,站在雕花榻前眨巴着眼,生怕惊扰到池羡思考问题。 池羡抬眸,问道:“事情办理的如何?” “主人,经鸦鸦仔细调查,孽龙就是袁老曾养育的一只灵宠。” 玄鸦转移话题,反问:“恕鸦鸦多嘴,鸦鸦感受到那名女子体内有着部分赤鸾神力,千百年来赤鸾从未现世,莫非她就是鸾女的转世?” 池羡眉梢微挑,冷笑道:“你的直觉没错,她是否能够成为鸾女与我们无关,重要的是她体内的赤鸾神力能够助我重修魔道,不过当下她体内的赤鸾还未化形,只是一块发育不全的青鸾石。” “今后,你除了调查,还要暗中保护她。” 玄鸦顿住,眨巴着两双漆黑的眼瞳。 池羡迟疑片刻,补充道:“青鸾石不许出现危险。” “遵命。” 闻言,玄鸦从东窗飞出天空自由翱翔。 翌日,四人来到沅陵城。 街道上热闹非凡,华贵的马车穿梭而行,随处可见一群身着华丽绸缎的女子。 街道旁有茶楼、当铺,说书先生语气抑扬顿挫,与外面商贩们的叫卖声混合。 白虞头戴浅色帷帽,环顾四周感慨道:“这沅陵城果真繁荣昌盛。” 伶舟诩抢先回答:“沅陵城受天子庇护,城主承蒙厚爱、财源滚滚,乃人界最为繁华热闹的街坊。” 思及此,白虞首肯询问道:“既如此,那么第二颗龙力丹的位置究竟在何处呢?” 池羡在前方带路,带领身后两人来到一座小宅前,朱红色的宅府高门威严,门楣上方悬挂着“袁陵院”三字金色匾额,字体苍劲有力。 白虞皱眉思索,回想起书中白鸾曦与池羡初相识便是在袁陵院,穿书后她的出现让剧情提前,如今剧情再回主线,一切故事刚刚开始。 池羡解释道:“这里是袁府,沅陵城内少数大户人家,六年前师尊曾在此驱鬼遣邪,现在师尊有难且我们不知第二颗龙力丹踪迹,或许袁老能助一臂之力。” 白虞感到不对劲,大户人家必定与城内刑部有着深厚关系,如今她是贼女,池羡是想将她送入虎口? 不过池羡与她目的相同,在还未找到第二颗龙力丹前倒不至于陷害同盟,白虞将信将疑。 池羡见她心不在焉,浅笑问道:“白姑娘意下如何?” 白虞回神,悄然一笑伴随着一个细微点头的动作,表达她的意愿。 池羡脸色忽变,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叩敲着门环。 院中人年事已高,头部覆盖银丝,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斜坐在交椅前紧闭双眼,左手撑着太阳穴右手玩弄着一串檀木佛珠。 下人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面黄肌瘦,说话的语气万分焦急:“禀告家主,北面竹林的结界已破,您养的孽龙早已灰飞烟灭,院外池公子和伶公子前来拜访。” 袁安瞪眼,双目透露出愤怒的气息,起身甩袖,勃然大怒:“混账!孽龙有龙力丹怎会轻易受伤?” 下人跪在地上反复磕头,慌忙认罪:“是小的粗心大意。” 袁安见他一动不动,一怒之下用力踢开下人:“还不快去开门!” 下人拉开大门,微笑面对来客,双手掌心朝上往旁移动,身子前倾毕恭毕敬。 眼前的宅院宽阔且华丽,雕梁画栋。小宅被池水环绕,碧绿而明净,别有一番清雅脱俗的风味。 袁安嘴角扯笑,眉目中都带笑,眼神瞥见池羡身后戴帷幕的女子,看不清此女容颜,眼中闪过一丝质疑。 池羡注意到袁老的神态变化后,似笑非笑地问道:“袁老近来可有心事?” “老奴年迈体弱,生活在这栋碧水环绕的宅邸甚是欣悦。” 袁安笑着摆手回答。 而后,袁安指着白虞问道:“这位是天师教的女弟子吗?” 天师教百年来从不收女弟子,池羡解释:“路上投缘的一名普通女子。” 白虞听到解释,紧张的心也暂时缓下。 池羡告知袁安此次前来拜访目的:“想必袁老也有所耳闻,剑心宗毁后天师教的师尊临床不起、危在旦夕,今日前来就是想从您这寻得一批奇珍良药。” 白虞和伶舟诩同时怔住,说好是来寻找龙力丹,为何池羡突然变卦?他究竟有何阴谋? 袁安笑着点头答应:“没问题,应有尽有,敢问三位大侠是否需要在此院暂住几晚?” 池羡眉稍微挑,唇角凝聚着不易察觉的浅笑。 袁安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吩咐下人安排客房。 他心中对这名蒙面女子心怀猜忌,在还未了解到她的身世前依旧无法轻信。 见三人在四处观察宅院布局,趁机凑近下人悄咪咪地吩咐:“给那名女子安排到西厢房,多派点人手盯紧她。” “是。” 下人单独带领白虞前往西厢房,池羡和伶舟诩则住在正房,袁安在一旁与池羡分享沅陵城趣事,以此引开视线。 伶舟诩留意到白虞离开,疑惑问道:“为何她的客房如此偏僻?” 袁安笑着解释:“小宅仅剩东西两间客房,还望大侠见谅,倘若姑娘不满意我吩咐下人将我的房间腾出。” 伶舟诩哑口无言,作为来客自然不能劳烦家主。 袁安自娱自乐般在池羡耳畔描述城内异事。 池羡听得枯燥乏味,心思早已飘荡至西厢房,玄鸦蹲守在厢房墙外观察。 池羡有一种异能,另一只眼可以窥视玄鸦所看到的景象,西厢房外一群下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片刻后,纷纷手拿扫帚在院内胡乱扫动,尤其可疑。 池羡早已识破袁安计谋,千算万算,袁安果真没他想象中那般愚昧。 池羡耷拉眼皮,慵懒道:“袁老,今日赶路前来身子实属困乏,还望见谅。” 袁安有眼力见,尬笑道:“既然如此,那池公子便好生休息,我就不叨扰了。” 言罢,池羡当着他的面走进西厢房,伶舟诩紧跟其后,袁安眼神示意下人紧盯西厢房。 白虞见池羡关上厢房门扉,手端茶杯拨开帷帽贴近嘴边,轻轻吹了口气,轻启薄唇:“池公子来是为何事?” 池羡眼神示意伶舟诩,两人默契十足,伶舟诩施法屏蔽屋内人说话,屋外的下人无法听到屋内人的一举一动。 池羡直白告知:“白姑娘,今后在这袁陵院行走不妨摘下帷帽。” 白虞不知他究竟有何阴谋,起初不愿追问,现如今倒将她推向火海。 怒道:“在这城内的大户定受刑部庇护,摘掉帷帽等同于自暴自弃,但凡袁家主将贼女暂住他府一事上报刑部,不出半日我便会被锦衣卫逮捕。池公子,我惜命如金是因为我的仇还未报,我可以摘掉帷帽,但是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池羡格外平静,任由她发怒,温和道:“在还未寻找到第二颗神丹前,我会保你不死,也能让你洗刷宗门冤屈。” 白虞心情逐渐缓和,细语回答:“池公子,谢谢你许下承诺保我性命,不过我想听到的答案是在我摘掉帷帽后,你又该如何处理此事?” “门外全是奸细,袁老已经将嫌疑转到你的身上,你注定躲不过倒不如大胆面对,当下一去不复返,袁老不止想除掉你,这次受伤的不会再是你一个人了。 作为道友我便直说,闻师尊言,袁老多年前曾养育一只龙兽,想必就是孽龙。” 孽龙的身体内出现一颗龙力丹,一切线索皆指向袁安便是幕后主谋。 白虞神情恍惚,池羡救她一命又为了配合她报仇居然和多年交情的故友分崩离析,以他的能力大可直接带走龙力丹,为何还要不壹而三地帮助她? 隔音法术消失,屋外传来稀疏地吵闹声,一阵风刮开破旧不堪的门扉,下人们的眼神朝着厢房望去。 池羡故意砸碎茶杯,发怒指责道:“原来你就是剑心宗宗主之女,一路走来你欺骗至此,还有何话可讲?” 白虞摘掉帷帽,得逞地笑,温热的指腹划过池羡坚实有力的臂膀,尾音也勾人:“还是让池公子发现了,不过我与公子投缘,公子真的忍心看我身陷火海吗?” “萍水相逢,此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池羡拂袖出厢房,白虞瞥见袁家主的视线转移到在她身上,更加肆无忌惮,扯住池羡衣袖,乔装可怜:“我欠公子一条命,理应报答,公子怎舍与我再无瓜葛?” 在大众广庭下,伶舟诩拔剑指向白虞,剑尖抵在她白皙的脖颈前,肃道:“大胆贼女,竟敢高攀我师兄。” 袁安看清白虞便是贼女后一脸震惊,笑着缓和气氛:“哎呀,池公子和伶公子切勿发怒,萍水相逢皆是有缘,舟车劳顿还是先好生休息吧。” 白虞怔住,按照她的预想,袁家主应该要将她绑住送去官府,为何突然化解矛盾? 池羡道:“袁老,我有话同你说。” 袁安颔首笑道:“白姑娘好生休息。” 池羡和伶舟诩已走远,白虞被下人送到厢房休息。 袁安同身旁下人们吩咐道:“白鸾曦突然暴露身份,这件事定有蹊跷,我要你们今夜就杀了她,这次不许办砸。” “恕奴婢多嘴,家主为何不把她直接送去官府,由官府拷问?” 袁安露出阴森的坏笑:“天帝与我同心,侍卫都无法逮捕的人被我杀了,岂不立下大功?” “是,小的明白。” “还有派几人查清楚孽龙被谁诛杀,龙力丹如今沦落谁手。” “是。” 袁安脚步稳健走进正堂,客气端茶示意碰杯,甩袍坐下问:“敢问池公子所为何话?” 池羡敛眸,眼中掠过一抹莫名的悲伤,装得有模有样:“袁老与师尊是多年交情,晚辈不敢无礼,实不相瞒,我和阿诩下山求药路过城外竹林,意外瞧见一只龙兽发狂,恰巧救下那名女子,龙兽也因此受重伤,不过如今世道太平,人族怎会有邪龙?” 袁安瞳孔骤缩,原来诛龙之人便是池羡,神色旋即恢复道:“简直胆大包天,沅陵城外竟还有邪龙!池公子诛杀邪龙为民除害乃菩萨心肠,此事可愿上报官府?” 池羡眼底掠过惊讶,楚楚道:“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后来那条邪龙死后,我看到了一件物品,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袁安神色不宁道:“什么?” “龙力丹。” 池羡蹙眉,嘴角勾起冷冽的笑,不易察觉,反问道:“早在前几日剑心宗便上交两颗龙力丹,为何在邪龙的体内还能收获一颗?” “……” 袁安颤抖着身子,嘀咕道:“平日里我只管宅内事务,城外事恐怕我也不知晓。” 池羡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袁家主别急着回答我,我记得袁府在城外有一片竹林,你说好巧不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沅陵城(四) 袁安神色惊慌,连着手同在颤抖,故作镇定也无法掩饰心中的紧迫感。 “是吗?城外竹林颇多,而袁府只占北面一小块林地,不知池公子口中所述是哪面竹林?” “并且竹林与邪龙又有何关系?” 池羡故意放出消息只为逼他尽快动手,如今目标达成,该适当收手,道:“看来袁老果真不知城外事,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池羡离开正堂后,袁安双手捏紧成拳,恼羞成怒般捶打藤椅边缘。 下人们耳闻动静徐徐赶来,下身跪地一言不发。 袁安拂袖发怒道:“我要你们一群废物有何用?” 袁府众多家丁,无一人敢忍袁老发怒,这也是有史以来下人们见到家主最为愤怒的一次。 “是小的酿成大祸,小的甘愿领罪。” 袁安年事已高受不得这般恼怒,虚弱地捂嘴咳嗽道:“罢了,木已成舟再无回转余地,你们今夜必须完成刺杀使命,若是完不成你们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 黄昏时刻夜幕降临,宅院花园处的小池边喷洒出泉水,耳边传来“咕咚”的水声。 白虞坐在床边端详着凤舞剑,透露出几分悲伤,深深地叹下一口气:“白宗主、兆清长老还有剑心宗三千弟子,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替你们报仇?” 一阵疼痛感刺入心口,白虞蹙眉手撑在床边,瞥向臂膀处的伤口,见衣袖再次被鲜血染红,想必是在竹林与孽龙打斗时伤口并未痊愈,如今又淌出鲜血。 西厢房处于宅院偏僻的位置,戌时之后下人们都不曾路过此地,白虞透过窗纸望向漆黑的天空,一只黑鸦站在枯枝前四处眺望。 白虞防范心强,扣下雕窗无一丝缝隙,将凤舞剑藏在枕下便进入睡梦中。 子时将至,厢房外传来鸦雀吵吵囔囔地啼叫声,玄鸦从戌时起便守在西厢房外,此时正站在屋檐下反复走动。 在白虞耳畔响起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屋顶传来踩房瓦的声音,两者混合在一起略显聒噪,她猛然睁眼在噩梦中惊醒。 白虞保持冷静,双耳微微摇动着仔细聆听屋外人动静,瞬时,屋外鸦雀无声,仿佛方才听到的一切声音皆是幻听。 但在白虞看来,她相信直觉,敌不动我不动,她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似格外淡定,身体却紧绷着。 “我不是让你白日里趁机溜进她房内倒放迷香吗?” 一名体型魁梧的下人躬身贴近他耳边骂咧:“那还不是因为池公子和伶公子待在她房内,有本事你偷溜进去啊!” “闭嘴吧。” 瘦骨嶙峋的下人手举迷香贴近雕窗,轻轻推开窗口一处缝隙,“要是今晚没完成使命,咱俩都得死,我还有妻儿在家等着我,我可不想再也见不着她们。” “行了,你在这小心点,我去后面的窗口。” 一时半晌已至,屋内飘来一阵熏香,下人们正窃窃自喜,殊不知白虞早已惊醒。 好在池羡白日里便猜到袁家主的阴谋手段,这才让白虞有了格外的防备之心,她咽下池羡赠予的解毒丹,此丹既可抵抗世间各种毒素也可使服用者在短时间内恢复清醒。 “算时间,迷香功效也该好了吧?” 两名下人面面相觑,纷纷点头后手持刀剑破门而入。 白虞听见破门大动静后体内每一个细胞都紧绷着,原可清晰地看清敌人的面容,可屋内刚经历大量迷香排放,空气中雾气蒙蒙,导致无法看清对方具体位置。 这两名下人倒是熟知床榻摆放,手持短刀径直刺向白虞。 白虞感受到对方急促的脚步朝她跑来,赶忙侧身躲避缩到床边,下人们扑个空,倒是把被褥刺个口。 刀沿着被褥划下,发出“刺啦”一声,白虞趁他们的刀还停留在被褥里,拽着剩下的被褥甩到两名下人头上,正好将两人蒙住。 其中一名下人反应敏捷,扯住被褥甩下,不过仅是那一秒的时间,白虞便从枕下拔出凤舞剑刺向下人喉部。 白虞将剑指向他的喉间,逼着他一步步后退,这场面倒像是她在行刺下人。 身形魁梧的下人终于反应过来,甩开盖在头上的被褥,持短刃迅速刺向白虞身后,白虞极速转身,用剑背围住瘦骨嶙峋的下人,短刃快速刺向下人。 眨眼间短刃转动,刀柄指向同谋。 另一个下人慢步朝她走来。 白虞丝毫不慌,反而露出抓到对方软肋后得逞地笑:“你再靠近一点恐怕他的小命难保哦。” 瘦骨嶙峋的下人脸部凹凸不平,被剑勒住后更加难看,就连说话时都很艰难:“救我。” 身形魁梧的下人犹豫片刻后驻足,试图引开她的视线,冷笑道:“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白虞出神片刻后轻笑:“你可以试着阻止我继续为所欲为,不过前提是得牺牲你的合作伙伴。” 白虞嘴上的话一贯是恐吓,要是真出人命她可就摊上麻烦了,为了拖延时间补充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明明在有迷香的房内,为何我没有晕厥?” “呵——” 他已无耐心,勃然大怒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你最好快点放了他,否则家主定会找你算账!” “威胁我?” 白虞脸色微变,嘴角扬起一抹深意地笑,“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跟你们家主交代此事吧。” “你!” 身形魁梧的下人在与白虞对话时趁机将短刃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瞬时,短刃如同闪电般飞向白虞。 白虞眼前闪过惊慌。 在此时,池羡踢开不堪一击的门扉,强大的灵力从掌心散发,击飞短刃刺向面前的铜镜,铜镜受到挤压而破裂。 在镜片崩裂的那一刻白虞及时撤退,收剑放走瘦骨嶙峋的下人。 铜镜的碎片划过两名下人脸庞,伤口裂开鲜血渐渐淌出,他们试图从厢房雕窗溜走。 白虞瞧见下人跳出雕窗匆忙溜走,池羡却并未阻止,持剑追上下人却被池羡拦住,一时感到无法理解。 两名下人搀扶着对方撒腿溜走。 池羡伸出掌心,两名下人的腰间显现出一根粗壮的金绳,就连身形魁梧的下人都无法挣脱,两人被灵力拖拽,再次回到厢房原地,不同寻常的是这次两人是跪着的。 池羡敛着神色,左手浮现出猩红色火团,右手浮现淡黄色灵力,灵力中还漂浮着小刀,横竖都是死。 池羡蹲身凑近下人,嘴角勾起冷冽的笑,下人全身都在颤抖。 “想必是袁老派你们来的吧?” 他半带轻笑道:“恐怕任务失败也会受到袁老的处罚,不如我替他动手?我可以让你们死的痛快点。” 白虞下意识心中发紧。 两名下人脸浮恐惧神色,异口同声道:“求大侠饶命,我们知错了。” 池羡略一迟疑,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我可没说你们错,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什么游戏?” “二选一的游戏。” 池羡左手展示出猩红色火团靠近眼前,带着几分自得,“选吧,我可以容忍你们思考片刻。” “又或者两人只留一人活。” 白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见多了他杀人前的手段早已见怪不怪。 两名下人面面相觑后打消念头,纷纷跪下反复磕头,痛哭流涕:“大侠求你放过我们,我们兄弟俩来这只为赚点碎银供家人治病、念书,我们也不是有意行刺白姑娘的,求大侠饶命!” 池羡根本体会不到这群下人的苦楚,在他的定义里但凡是稍微忍他不快的人那就都得杀。 “多嘴。” 白虞见他神情浮现几分愤怒,在他还未出手前及时拦下,按耐住他的手细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沅陵城(五) 翌日清晨,正堂的气氛十分肃静,每个人的脸上都藏不住心不在焉的神情,尤其是袁安。 两名下人被金绳捆绑在一起跪在地上,满脸写着不知所措与惊慌失色。 白虞脸色苍白,衣襟上沾满鲜血,就连说话也虚弱得很:“袁家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昨夜。 白虞及时拦下池羡,问清楚两名下人的来历。这才得知身形魁梧的那名下人名为沐璋,因为家母身患重疾,需要大量银子治病,生活所迫致使他在城内四处寻活,最后来到袁府做家丁。 而那名瘦骨嶙峋的下人名为樊琼,经历虽与他不同,不过两人的目的皆一致。 白虞还是狠不下心,毕竟眼前的两名下人只是收钱办事,纯属无奈,倒不如利用他们扳倒袁家主一回,岂不妙哉? 伶舟诩走向前,语气中有几分警告:“袁家主,我想这件事也该有个解释了。” 按照白虞昨夜的计划是将伶舟诩留在正房内以此避免袁安的猜疑。 殊不知袁安昨夜并未安睡,西厢房发出大动静,袁安便在宅院一处角落躲藏偷瞄,目睹沐璋和樊琼闯入西厢房。 房门紧闭,袁安无法看清厢房内的动静,后面瞧见池羡来此,以防被他发现便提前逃跑。 袁安慌慌张张地走到白虞身前,凑近她仔细观察伤口,只看上一眼便被池羡庞大的身躯挡住视线。 “袁家主看够了吗?” 池羡眸色乌黑,自带一股冷的气场,嗓音暗哑道:“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昨夜行刺的两名下人究竟为何而来?” 袁老眼神飘忽不定,似是在组织语言。 白虞眨着那双可怜的鹿眸噙泪抢先道:“袁家主,我知道我如今身为贼女又暂住袁府,对您的影响极大,但您也不能派下人半夜擅闯闺房行刺啊!” “这……” 袁老神色惊慌,踹了下人一脚,将责任转移到沐璋和樊琼身上,指责骂道,“我叫你们酉时之前在白姑娘房内安放安睡香,你们倒好,居然谋反,罪该万死,来人把他们俩抬走!”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不过如今白虞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扳倒袁家主,只好暂时收手,既然袁老不愿捅破与池羡的关系,那么就遂着他的意发展。 袁老吩咐下人去储物库拿药,下人手端一盒药递到白虞眼前,白虞端详一番收下药盒。 袁老这才舒下一口寒气,笑着迎合道:“在我眼中白姑娘并非贼女,此事是我的疏忽,还望见谅。” 看在袁家主道歉的份上,白虞不打算追责,死抗到底恐怕会引来灾祸,颔首道:“既如此,那我便先行告辞。” 白虞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后不久,正堂便空无一人。 在厢房屋檐前白虞再次瞧见昨夜在枯枝上驻足的乌鸦,感到纳闷,难不成它是袁老的眼线? 思及此,白虞没再理会径直走进西厢房内,刚准备闭门却被一双强悍有力的手拦住门樘。 白虞一抬眸对上池羡深邃的眼神,语气像开玩笑般逗问道:“怎么?你来是要给我上药的吗?” 池羡进门跟在其后,从身后掏出一瓶药丸递到白虞眼前,见她拆开袁老赠予的药盒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你不怕他在药里动手脚?” 白虞并不这样认为,摇头道:“袁老一把年纪了还狡猾得很,你放心吧,在我没报完你的恩之前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死的。” 池羡把手中的药瓶放进她身旁的药盒中,这样她每次用药时就能看到他的那瓶药。 他问:“你手臂上的伤口是前几天被孽龙所伤的吗?” 白虞回答:“皮肉之伤罢了,不成问题。” 在正堂那会儿,白虞利用孽龙所击的伤口伪装成被短刃刺伤,这样一来沐璋和樊琼也并非毫无收获,同时也能因伤口吓唬袁老,这是他们昨夜商量后的计划之一。 池羡正想追问,白虞便抢先一步问:“哦对了,你说袁老为什么不愿与你的关系彻底崩裂呢?可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只剩一层窗户纸了。” 池羡犹豫片刻后告知:“他想要的是龙力丹,从我亲口暴露消息的那刻,他就想立马除掉我们趁机掠夺龙力丹,方才维持关系只能说明他想让我们放下防备之心。” 白虞后知后觉,忽然醒悟:“所以这就是他宁愿亲手杀了我也不愿绑我去官府的原因,可是明明有两颗龙力丹,为何他如此执着于这一颗龙力丹?甚至不顾一切也想要得到。” 池羡感受到这件事的复杂,道:“官府帮不了他想要拿到的东西,恐怕这件事情没我们想象中那般简单。” 白虞伴随着一个如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回想起系统曾经的提示,忽地抬眸,眼前一亮:“不对,袁老是人族的,他根本没机会见到天帝,又怎会在天帝耳边对剑心宗煽风点火?” 池羡微微蹙眉,眸色愈发漆黑,若有所思道:“除非袁老背后有仙族人帮忙。” 看来曾经系统给予的提示是提供了两条人物线索,而她却浑然不知,如今知晓此事是两人所为,只要找出另一个主谋便离复仇更近一步,皆大欢喜。 白虞眼前闪过高兴,旋即恢复笑道:“说不定第二颗龙力丹就在那人手中。” “兴许吧。” 言罢,池羡起身准备离开,白虞拽住他的衣角,问:“你要去哪?” “嘶——” 还未等来池羡的回答,白虞大幅度的动作导致她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从肉里溢出。 池羡眼底产生异动,透过那双黑眸足以看清眸底盛满担忧,他可能无法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但是白虞却看得一清二楚,有生之年还能目睹将来灭世魔头产生情绪波动,出乎意料。 但这些情绪在池羡看来只是担忧她体内的赤鸾神力会跟随伤口受到影响。 池羡压低声音责备道:“你是傻子吗?受伤还敢乱动。” 白虞要被他这毒舌气晕,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声音逐渐减小:“我只是想知道你想去哪,谁知道这伤口这么容易裂,都怪袁家主的劣质药。” 池羡无奈,从药盒里拿出他的那瓶药,倒出一粒药丸递给白虞:“吃完药就好好休息,别多管闲事。” 在池羡走到门口时,白虞突然开口:“如果你是要去看沐璋和樊琼,那我就一定要去,这是我们四人的计谋,我必须到场。” 池羡的确是打算去看沐璋、樊琼惨烈的下场,白虞追问到底,他无可奈何下带着她一起走。 两人在院园撞见伶舟诩,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白虞将两名下人的来龙去脉讲给伶舟诩听,他们正在寻找袁府的刑房,可怎么也找不着。 伶舟诩回想起师尊曾与他谈及过当年在袁陵院驱邪之事,告知: “袁府从未有刑房,六年前,天师教师尊在此院驱鬼遣邪,师尊曾与我茶后谈及当年袁陵院异事,袁府宅院乃为风水宝地,奇怪的是夜里却常常有邪祟飘荡,导致府内祸事连连,这一切的来源皆是东厢房的一处密室。 当年师尊查清真相,铲除密室内的邪祟物,此后袁陵院再次恢复昔日的安宁,不过此事已长达六年之久,不知袁府是否还存在密室,不过你们实在找不到可以去那里寻找。” 白虞颔首招呼道:“不如伶师弟同我们一起,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伶舟诩婉拒道:“不了,白师姐,我还要修补好寻古丹力地图。” “好吧。” 白虞也没多问修补地图的事情,转身离去。 东厢房一块狭窄封闭的空间,周围弥漫着阴冷、湿润的空气,空中挂坠着一串又长又粗壮的锁链,锁链下是两名男子。 面前有一张藤椅,藤椅前坐着一位老头,老头起身拿鞭子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两名犯人。 白虞趴在密室门前垂耳聆听,密室的门并未紧闭,透过门樘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密室内的环境。 老头忽地笑了,开口嗤笑道:“我多次嘱咐你们一定不能办砸此事,可你们呢?一次又一次地捅娄子。” “我说过,办砸了此事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左手拿匕首,右手拿带刺的长鞭,眸色愈冷,询问意见:“是想体验匕首划身生不如死的感受还是带刺长鞭刺入骨肉时痛不欲生的感受呢?” “不说话那就是两个都要。” 两名下人眼中并未充满恐惧,反而是看清人心后露出失望的笑容,即使怕疼嘴上也还在强撑:“恶心。” 白虞瞳孔一震,抬眸看向池羡,眸中闪烁着震惊与惊慌的神色,不安道:“沐璋和樊琼被袁老锁在里面用刑。” 池羡异常淡定,他早已料到这般下场,他并不担忧他们的性命,只是担忧他们承受不住刑罚之痛,被袁安逼问后透露四人昨夜的计谋。 袁安听到“恶心”后气不过,自他成为家主后,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也没有人敢不服从他的命令。 袁安掐住沐璋的脸,两人头贴头,靠得很近,咄咄逼人道:“你再说一遍!” “呸——” 沐璋吐在他脸上,在袁府做家丁也有个三年,每天当牛做马难得勇敢一回。 这句话似是触发到袁安的底线,他像发狂般拿匕首在沐璋的脸上划出刀痕,满脸鲜血,身上被带刺的长鞭刺入皮肉,鲜血淋漓。 鲜血溅到樊琼的脸上,樊琼不敢出声,浑身都在颤抖。 沐璋不吵也不闹,如同认命一般,疼到他全身无力,就连抬头也困难。 这时在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她身着朴素的布衣,头部布满银丝,眼角堆满皱纹。 沐璋看到家母的苍老的面容后留下一滴泪,或许他还没来得及给家母筹好银子治病,他就会先一步离开人世。 说来,是他愧对家母。 白虞躲在一旁亲眼目睹一切,她多次实在看不下去想去制止袁老,却次次被池羡拦下。 白虞几乎是哑着嗓子开口的:“池羡,他们俩再这样被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池羡蹙眉观察道:“再等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沅陵城(六) 东厢房外阳光格外明媚,房内一处密室却漆黑无光,宛若地狱。 沐璋和樊琼低喘着气,被鞭打后满身伤痕累累,再经受冰水灌溉,伤口迎合着冰水,两人冻得瑟瑟发抖。 袁安则坐在藤椅前目睹两人落魄的模样露出得逞坏笑,下人受他吩咐举起水桶将冰水反复倒在两人身上,忽地停了。 袁安见状怒吼:“继续倒。” 下人不敢违背,只好提起水桶颤抖地倒,不敢抬头与两人对视。 “停。” 水桶表面漂浮着冰块,下人的手过于颤抖,导致水桶“砰”地一声,掉落在地,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块砸在地上碎成冰渣。 下人连忙跪在地上认罪:“家主,我不是故意的,请家主轻罚。” “退下吧。” 袁老瞥他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沐璋和樊琼的身上,乔装关爱般轻声问道,“疼吗?这水是不是很冷?” 沐璋和樊琼耷拉着眼皮,冰水顺着凌乱的发梢流在脸上,他们一言不发,许是没有力气回答,全身又疼又冷仿佛身置地狱。 袁老倒是体面,假惺惺地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块女子随身携带的绣花手绢,替沐璋和樊琼擦去脸上滑动的水滴和鲜血。 他喃喃自语道:“你说,忤逆家主的下人该怎么处罚呢?” 言罢,手绢上的绣花狠狠地扎进两人脸上的伤口,沐璋和樊琼终于出声。 白虞瞧见袁老这些“变态”的刑罚手段感到背后发凉,撇过头肃问:“池羡,你究竟想看到什么时候?” 池羡冷冽的目光始终望向正堂。 伶舟诩被一群下人包围,下人们口中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距离过远听不清楚。 白虞只听见身后传来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到时间了。” 池羡拽住白虞的手腕往旁边挪动。 白虞扬眉疑惑地盯着他,只觉今日他说话云里雾里的,做得事情也极其诡异,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密室的门由于时间过久无人特意打理,门樘两侧显现出生锈的铁痕,池羡推开门时发出“滋呀”一声轻响。 袁安心跳扑通乱跳,蓦然回首,双瞳放大,像是被主人逮到的盗贼。 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他所做的一切动作俱被旁人尽收眼底,那人还是他靠着巧舌如簧拉拢关系的池公子。 沐璋和樊琼同时抬眸,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瞧见白虞和池羡后终于露出一抹苦笑,还以为他们俩又被别人当猴耍了。 白虞“啧”了一声,不禁摇头感慨:“袁家主果真待人心狠手辣,就连朝夕相处的下人也绝不留情。” 既然他的所作所为皆被窥见,那倒不如顺势拿下他们,再趁机掠夺龙力丹。 “下人犯错不该罚吗?” 袁家主怒极反笑,指着白虞骂道:“你莫要在这假惺惺,是你亲手害死了剑心宗所有人。” 这句话彻底戳破白虞的底线,只见少女眼眶逐渐湿红,强撑着一字一句道:“你胡说。” 池羡见状神色大变,步步逼近袁老,敛眸俯视他,强烈的阴冷气息将袁老笼罩:“袁安,我敬你是前辈,别给脸不要脸。” 两人靠得很近,袁安心底还是产生后怕,向后退了几步缩到墙边,从池羡斩杀孽龙那刻就足以证明他体内拥有强大的灵力,袁安没有办法与他当面对质,只能一步步讨好、设局逼他交出龙力丹。 池羡薄唇翕张:“来人,把袁安押下。” 话音未落,一群下人手上拿着绳索迫不及待地冲进密室,险些把密室破旧的门扇撞破,地面过于潮湿,下人们足踏冰水溅到裙裾,场面一度混乱。 池羡攥住白虞纤细的臂膀拉扯到身侧。 瞬时,下人们扣住袁安的肩膀,把他的手用金绳捆绑,再解开锁链释放悬挂的两名下人,沐璋和樊琼疼到麻木,毫无知觉地倒在地上。 袁安见状眼珠都快瞪出来,气急败坏道:“你们都要谋反吗!” “你居然还留着这个密室,当年宅府闹事就是因为她!”下人们恼羞成怒道。 下人们拿起先前袁安沾满血的手绢塞进他的口中,袁安腮帮子鼓起,说不出一句话,被拖着带走,只能发出“唔唔”地叫声。 白虞发愣,疑惑而又充满震惊地仰视池羡,而池羡的视线则望向东厢房外,伶舟诩站在厢房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密室内一股血腥味直入鼻腔,白虞捂着鼻走出东厢房,池羡紧跟其后。 伶舟诩垂眸瞥向白虞,嘴角漾起笑意,再次抬眸看向池羡,询问:“师兄,你要如何处置袁安?” 池羡眸光加深,心不在焉道:“先把他押在正堂,晚点我会审问他。” “好。” 伶舟诩福礼后离开此地,白虞望着他的身影思忖片刻,总觉得伶师弟最近很古怪。 池羡转身离开,白虞追上前问:“说吧,你用了什么手段收服这些下人帮你办事的?” “没有手段。” 白虞不信,以他平日里的行事喜爱抓住别人的软肋以其威胁,道:“没有手段,你当我是傻子呢?” 池羡瞥她一眼,嘴角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你难道不是吗?” 白虞顿在原地驻足,频频点头后怒极反笑,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道:“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就去找正在修地图的伶师弟。” 池羡脚步逐渐减缓,还真被她抓到软肋,眸底闪过无奈之情,冷冷道:“跟上就告诉你。” 听完后白虞感到惊讶,果真如池羡所述,他难得诚信一回,手托下颌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用真诚感动了他们?” “你可以这样理解,袁安这么多年以来待下人心狠手辣,办错事就扣下人们的俸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只不过是激发下人们想要谋反的决心。” 池羡的神情格外淡定。 白虞瞬间领悟,颔首:“原是如此。” 两人回到正堂,袁安跪在地上反复挣扎,试图挣开金绳的束缚,池羡用眼神示意下人们把袁安口中的手绢摘下。 手绢扔在地上,袁安仰头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口腔内灌满鲜血,他瞪眼盯着池羡和白虞,恨不得下一秒将他们俩碎尸万段。 “呸。” 袁安吐出口中的鲜血,一脸不服气,咬牙切齿。 “池羡,你就是个虚情假意、养不熟的白眼狼,处处就知道算计我,还有白鸾曦,你一介贼女也配出现在我眼前,实话告诉你,剑心宗内所有人都是你害死的,可笑的是,他们用尽生命也要保你周全。” 白虞沉住气,任由他胡搅蛮缠,空气宁静几秒,她忽地笑了:“贼女总好过你这个盗贼,不过等你死后我就不用再背负贼女之名了,还得多谢您想尽办法行刺我。” “何必呢?” 白虞掐住袁安的脸,细长的指尖陷入肉里,特意提高语气如同警告般,“袁家主。” 袁安气不过,翻眼瞪她后怒骂。 池羡忽然开口,声音极度冷淡:“袁安,我且问你,第二颗龙力丹究竟在哪?你背后是否有人协助?” “我没有耐心陪你演戏,你若不说,那就是自寻死路。” 池羡敛着冷眸,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袁安露出得逞的笑,到底他还是得从自己这获取信息,眼神示意池羡解开捆住他双手的金绳。 池羡半眯寒眸,浮现出危险的冷意,喝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袁安不再挣扎,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我袁安,不会忘却故人情,也绝不会违背与故人的誓言,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第二颗龙力丹究竟在何处。” 池羡拂袖,示意下人们拖走袁安。 白虞轻扯池羡的袖角,池羡回头对上她苦不堪言的神情,白虞倒吸一口冷气,道:“让我去,三千弟子冤死该有个解释了。” 白虞跟随下人们再次回到密室,这次锁链下被捆的人是袁安。 地面潮湿。 白虞俯身贴近下人们吩咐所需刑具,眨眼间的功夫,下人们举着火把回到白虞身侧,少女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此密室仅剩下白虞和袁安。 袁安惨笑,反问道:“你也想体验用刑者高高在上的威风?你配吗?” 白虞的嘴角勾起冷冽的笑,语气十分平静:“死到临头还嘴硬,配不配可由不得你说。” 袁安瞧见白虞手中举起点燃的火把后脸色逐渐苍白,心底产生一股恐惧,颤抖着声线问:“你究竟想做甚?” 白虞垂眸盯着燃烧的火把。 脑海中循环播放那夜悲惨的场面,火烧剑心宗,宗门弟子不是死在刀下就是活生生的被烈火焚身。 而兆清长老临死前还要保住她的性命,自那一夜后,她在这个世上再无亲人。 现在盗贼便在她眼前,好在她可以为宗门弟子报仇。 白虞发愣时湿了眼眶,噙泪扯住袁安的衣襟,哑着嗓子开口:“你一次偷盗害剑心宗三千弟子葬身火海,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袁安愣神,嘴角扯出无奈而又惨痛的苦笑,说得铮铮有词:“在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能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 白虞松手,点头苦笑道:“因为你想变强,所以盗窃龙力丹在北面竹林养孽龙,真正的龙力丹在孽龙体内,再换假的神丹放在运送商队里,可你却没有想过后果,神丹会让剑心宗万劫不复。” 袁安还在逞强狡辩:“这一切都怪剑心宗宗主,倘若他认罪接受隐没宗门的惩罚,剑心宗三千弟子就不会枉死。” “你闭嘴。” 白虞转身泛着寒光端视他,“你从未站在宗主的角度想问题,没有错他凭什么要认!” 白虞举着火把靠近他。 袁安浑身滚烫,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焰火包围,额间冒出冷汗,连着腿也在颤抖。 “既然是你害死了剑心宗三千弟子,那夜他们是怎么死的,我现在就用同样的方法替他们报仇。” 白虞冷眸走向前,手中举着火把,俯身将火把放在他脚下,火随着锦袍蔓延至上半身,袁安感受到大腿被火灼伤后无比疼痛。 “白鸾曦,你疯了!” 袁安神色惨淡,避之不及后匆忙道歉:“我错了白姑娘,是我害死了剑心宗,都是我的错,求你快住手。” “晚了。” 白虞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袁安望着她冷漠又无情的背影痛哭流涕,虎视眈眈地盯着火蔓延全身,却无处逃避。 转角处,白虞撞见池羡,两人都心不在焉。 池羡见她脸色苍白,关切问道:“用同样的方法还给他,你的心结是否能够解除一部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沅陵城(七) 白虞轻叹口气,漫不经心道:“他所受的这些伤永远不足那夜失去亲人时撕心裂肺的痛感,伤人伤身不及伤心。” 言罢,在白虞的视线里一片模糊,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感到头晕目眩,下一秒便阖眼倒入池羡怀中。 “白鸾曦,你醒醒。” 池羡眸光流转些许,将她拥入怀透露出疑惑的神色,蹙眉唤道。 白虞昏厥后无法听到对方所说的话语,白皙的脸颊漫上绯红,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出灼热感。 池羡伸手触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池羡冷眸微眯,抬眼看向被烈火焚身后面露痛苦的袁安,只觉他真是愚昧不堪。 室内空气过于潮湿导致烈火蔓延缓慢,袁安咬牙挣扎,眼见烈火燃烧锦袍,他紧张到额间冒出皱纹,朝着池羡痛哭流涕:“我告诉你第二颗龙力丹在何处。” 池羡眸底闪过波澜,垂眸俯视怀中昏昏欲睡的白虞,少女的呼吸愈发紧促。 此时,伶舟诩出现在两人身后,在池羡耳畔传来青年温润如玉的声音。 “师兄,我来解决此事吧,你先送白师姐回房。” 池羡迟疑片刻,瞥见白虞满脸通红,似乎烧得愈发的狠,容不得顾虑,特意叮嘱道:“务必问清第二颗龙力丹踪迹。” “是,师兄。” 言罢,池羡横抱起白虞快步走进西厢房,伶舟诩则踏进密室,驻足在袁安面前,带着质疑上下打量他。 袁安张皇失措,哭丧着脸哑着嗓子开口求饶:“伶公子,求你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第二颗龙力丹的具体位置。” 伶舟诩并未被他的话语动摇,面无表情道:“可我想知道的不止这些。” 烈火焚烧的速度逐渐加快,袁老双腿在火中摇晃不定,慌不择路时他紧张到口齿不清:“我…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肯放了我,任何问题只要是我知晓的都可以回答。” 伶舟诩斜睨瞥向旁边案柜还未用完的水桶,里面还有部分水足够压制烈火,他提着水桶往袁安身上浇灌,火焰逐渐消灭,而袁安被水浇灌后狼狈不堪,他终于体会到沐璋和樊琼被冰水灌溉全身的滋味了。 袁安放大双瞳感到疑惑,不应该是先放了他吗? 袁安问:“你想要做什么?” 伶舟诩回答的振振有词:“那自然是回答一个问题帮你灭一次火,待我全部问完后才能放你走。” 袁安有些许恼羞成怒,他身为袁陵院家主却屡次三番受到羞辱,例如此刻他被关押在密室审问。 水洒下不久,火焰再次爬上腿根,为了保命他只好低声下气地回答。 “你想问什么问题?”袁安抑制住内心的愤怒。 伶舟诩放下水桶,拍拍衣襟上的灰尘,神情严肃道:“第二颗龙力丹究竟在何处?” 袁安仰头望向天花板,眼神恍惚似是在追忆过往,回忆宛如碎片般灌入脑海深处。 空气沉寂许久后,他慢悠悠地开口:“在仙界,在你们永远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听到“仙界”后,伶舟诩垂眸思考,莫非袁安口中所述之人便是天帝?他一户人族怎能与仙界有挂钩? 伶舟诩提起水桶往他身上浇灌,火苗逐渐退下,袁安脚裸被烈火灼伤后疼到他痛哭流涕。 伶舟诩接着问:“你和谁共谋龙力丹计划?” 袁安迟疑片刻,迟迟不肯回话。 * 池羡抱着白虞回到西厢房,护住她的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抚摸白虞额间发觉她额间冒出冷汗,想必是孽龙的毒素在她体内蔓延。 池羡转身去寻找城内的大夫给她诊治。 白虞轻颤羽睫,有气无力地扯住他的衣角,樱唇微张,似是在嘀咕什么。 池羡凉薄发寒的冷眸闪过些许波澜,俯身贴近她,身后半披着的长发垂落在少女白皙的脖颈处,认真听她嘀咕。 少女轻哼一声,许是这簇顺滑的墨发惹得她脖颈发痒。 少女带着烧后昏沉的鼻音轻轻开口:“白宗主、兆清长老,这次我一定会完成使命,不辜负你们对我的厚望,我会替她洗刷宗门冤屈。” 使命?许是剑心宗火烧而亡的那夜,宗主寄予她的使命。 池羡并未多疑,瞬时回想起曾经他也经历过被家人抛弃,再次瞥向白虞时倒多出些许共情。 窗外玄鸦伫立在枯枝前,踩着残枝发出“卡擦”一声,戛然而止。 池羡起身离开,足尖越过门扇不到三步,望见伶舟诩神情不佳地驻足在门外。 池羡走向前问:“情况如何?” 伶舟诩心不在焉地摇头,告知:“师尊给的寻古丹力地图有一部分位置忽隐忽现,这几日我尝试用灵力修补地图,可它需要太多灵力才能彻底修补好,而袁安那边只审出第二颗龙力丹的踪迹,还有……” 池羡眼底掠过些许异样:“继续说。” “第二颗龙力丹将会出现在仙界,袁安背后必有仙族人帮忙。” 池羡忧心忡忡地望向房内沉睡不醒的白虞,心中多了些许犹豫:“第二颗龙力丹我们必须拿到,不过贼女之名还未消除,她跟随我们去仙界太危险了。” 伶舟诩伴随着一个细微点头,担忧道:“可是将白师姐留在袁陵院亦是危险重重。” 进退两难,犹豫许久池羡打算遵循她内心的想法:“倘若她愿意跟随我们一同前往,不论如何我们也无法阻拦。” 伶舟诩的视线落在西厢房内,关切问道:“白师姐情况如何?” 池羡眼神稍稍闪动一下,嘱咐道:“她中了孽龙的毒烧得厉害,你去城内请最好的大夫给她诊脉。” 伶舟诩微微点头答应。 池羡再次走进西厢房回到白虞身边监守,吩咐下人端来一盆凉水,少年拨开袖角拧干毛巾替她擦去额间渗出的冷汗。 白虞蹙眉感到不悦,身体似乎又冷又热,很奇怪的感觉。 在池羡的手再次倾向额间时,白虞薄唇颤动:“好冷。” “冷?” 池羡吩咐下人们提着手炉和厚厚的一床布衾走进西厢房,他先是把手炉放在自己掌心试温度,温度合适后再把手炉放在白虞手中,却不料片刻后白虞额间再次冒汗,汗水渗透单薄的罗裳,房内的温度逐渐上升。 池羡神色难堪,下人们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少年那双寒眸掠过下人们,下人们见眼色行事赶忙退下。 白虞感到头晕目眩,仿佛身处天堂般,全身软绵绵的,她弯曲着手指触摸到一双冰凉的手。 她的掌心很热,池羡感受到那双白皙的手传达出一股暖流,与他冰凉的手形成对比。 白虞现在只想贴近一切冰冷的物品,她控制不住牵上池羡的手,在触碰上的那瞬间池羡感受到一阵微弱的电流滋过全身,他下意识躲避。 手炉从少女的掌心坠落,如同寒冰坠落湖畔,渐渐融化。 白虞虽是紧闭双眼,却能感受到那阵冰凉离她远去,努嘴失望道:“别走大冰块,我需要你。” 池羡没理会,依旧是冷着脸,起身在她眼前施展灵力,一股天蓝色灵力流入她的体内,白虞紧蹙着的眉头渐渐舒缓,那股寒冰似是重回到她的体内。 恍惚间,玄鸦从雕窗飞进西厢房,立在池羡宽壮的臂膀上,眨巴着眼盯着白虞。 玄鸦开口道:“主人,经鸦鸦观察,城内茶楼前有两名妇女围在一团争吵不休,主人可是要过去看看?” 两名妇女争吵他过去又有何用? “她们吸引来更多行人。”玄鸦补充道。 池羡斜睨瞥向玄鸦,格外平静:“她们在吵什么?” 玄鸦转动漆黑的眼珠,眼底浮现猩红色血丝,忽然开口:“应该是生意上的争吵。” 池羡继续在白虞体内注入能量缓解她的灼烧昏沉,同时也能暂时抑制住孽龙毒素的蔓延。 玄鸦站在他的肩头静静地看着,池羡感受到法力注入的差不多时终于收手,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我去看看,你在这守住她,如有异象及时通报。” 玄鸦同小鸡啄米般点头:“鸦鸦保证不让青鸾石受伤。” …… 白虞睁眼时已是正午时分,在她耳畔传来系统的机器音,仿佛一个定时炸弹,强行将她吵醒。 系统警报与提示:“由于宿主火烧袁安,虽然未果,不过也算小部分进展,系统奖励宿主一次短暂抑制孽龙毒素的机会,宿主是否现在使用。” “什么短暂?你倒是给我清除孽龙的毒素啊!” 白虞感到头晕,躺在床榻上无法动身,她轻飘飘地按揉着太阳穴,口齿不清道。 系统:“好的宿主,系统已为你使用一次短暂抑制孽龙毒素在体内蔓延的机会,沅陵城解锁新人物,请宿主务必与他成为挚友。” “新人物?挚友?我去哪找他?” 白虞听得云里雾里,可系统却迟迟不给回应,白虞恼羞成怒,“系统你给我出来!” 打工人的自我修养,白虞为了完成系统任务早日回家用尽一切办法,无奈之下起身冲出厢房外。 玄鸦站在枯枝前昏昏欲睡,眼前恍惚间瞧见白虞从厢房内跑出,全身活力满满,根本不像是中毒患者。 玄鸦转动眼珠,一只漆黑的眼瞳观察着宅院内一切事物,另一只眼转换为红瞳。 池羡在沅陵城庙市街坊接收到玄鸦发送的异象,目睹白虞生机勃勃的窈窕背影眸底阴暗些许。 白虞在袁陵院走了一遍却怎么也没见着池羡和伶舟诩,正感到纳闷,瞥见身旁经过两名下人。 白虞眼前一亮伸手拦住下人,下人们向她低头以表礼数,白虞平日里没见下人们这么乖巧,今日真是奇怪。 不过白虞也没精力管问,她现在满脑就是寻找到系统口中所说的那位新人物。 问道:“你们可否知道池公子和伶公子在何处?” 两名下人面面相觑思忖片刻,纷纷指着院外庙市方向。 白虞顺着手指方向望去,轻笑道:“多谢。” 闻言,白虞随身携带着凤舞剑跑出袁陵院,神色匆匆,玄鸦站在墙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玄鸦忽然开口:“主人,这个女人莫非假意中毒骗你输入灵力给她?鸦鸦是否该留在她身边继续观察?” “不必,你留在宅院内看守住袁安,另外,沐璋和樊琼情况如何?” 池羡目光炯炯,对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感到有趣。 玄鸦眨巴着眼,远程观察沐璋和樊琼的伤口,下人们围着两人包扎伤口,清理淤血。 答道:“伤口较为严重,不过已脱离生命危险。” “这样便好。”池羡道。 白虞行走在庙市街道,街道两边商贩声此起彼伏,女子成群结队走在一块,头上簪着昂贵的金钗。 今日街道格外热闹,人山人海,也不知系统说的新人物究竟是哪位。 霎时,身后传来杂碎声。 白虞猛然回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下人们井然有序地站成一条线,第一名下人手中高举五明扇,往后下人们肩上挎着半纱式轿子,轿子里坐着一名青年。 “城主驾到!” 街坊行人自觉往两边站,空出中间的位置,轿子经过时半纱被风吹飘,白虞看清了轿内男子的面容。 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庞,五官生得俊朗,看似上了年纪,不过脸保养的光嫩,展现出一股正直的风范,典型适合做城主的脸。 白虞回想起系统所说的新人物盯得出神,在耳畔传来一阵少年带有玩味的笑:“白姑娘的伤可痊愈了?” 白虞心一紧,撇头对上池羡的目光,倒吸一口冷气:“多谢你给我输入灵力,好很多了。” 池羡眸底闪过探究性目光,似是要将她看穿。 不久,茗香苑外传来百姓之间争吵的杂音,白虞望向茗香苑,瞧见城主下轿后摆手疏通秩序。 白虞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莫非他就是系统说的新人物? 茗香苑外争吵不休,白虞挤进人群,瞧见两名妇女指着对方怒骂,而城主则在一旁撑腰扶额,无可奈何的神色浮上脸庞。 “你们别吵了!” 城主质疑道:“一个铺位而已,今日没抢到明日还有机会,为何要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我今日非要跟你算清账!” 着浅粉布衣的妇女撩起袖角,扬眉显露不服就干的神色,根本没听进去城主的话。 深色布衣的妇女也毫不退让,两人差点打在一起,好在城主及时拦下:“切勿发怒,行了,今日你们俩谁没有抢到铺位?” 浅粉布衣的妇女看向城主,交代清楚:“昨日还有前日,她每次都抢我的铺位,今日一早我分明拿了件物品占铺位,可她还是抢走了我的铺位,最后解释一句她没看见。” 他吩咐下人掏出银子递到浅粉布衣妇女手中。 “昨日和前日我哪次抢你的铺位了?” 深色布衣的妇女更加来气,怒道:“睁眼说瞎话,我今日一早来时你那件物品早就不见了,居然还好意思赖我的身上?” 白虞瞥眸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处小铺位,深色布衣的妇女摆着手工木簪,而浅粉布衣的妇女则是胭脂水粉,白虞眼前一亮。 白虞走向前,手中拿着一盒胭脂和一支木簪向大家展示。 眼含笑意:“胭脂与木簪皆为装饰物,想必两者共同呈现那便如同珠联璧合般,既然没有多余的铺位那便将二者合一,两人共占同一个铺位,这样一来既胭脂又买木簪的顾客们就可以省下时间四处寻找,两位意下如何?” 两名妇女一言不发,垂眸思考片刻后纷纷点头答应,这样总胜过每日为个铺位争个你死我活要好。 两名妇女回到铺位上纷纷展现各自的物品,下人们扬手疏散人群,白虞转身离去,身后传来青年温润的嗓音—— “姑娘还请留步。” 白虞和池羡同时回眸,池羡的目光冷下来,见白虞面露微笑看向城主心中屡屡不悦。 城主面容和善,眼中流露出欣赏她的眸色:“在下秦丰,亦是沅陵城内城主,多谢姑娘出谋划策,敢问姑娘芳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沅陵城(八) 白虞盯着秦丰出神,她在心中暗想:眼前这位或许便是系统所指的新人物吧!可为何系统迟迟不给反应? 白虞正想回答却被池羡截胡,池羡拽住她的手腕冷冷地回答:“她是剑心宗弟子白鸾曦,我们在这办完一件事就要离开沅陵城。” 池羡只觉眼前此人来者不善,尤其是他那双明眸,直直盯着白虞。 “白姑娘我记住你了,多谢姑娘出面救场。” 秦丰面露微笑端视池羡,礼貌询问:“敢问阁下与姑娘是何关系?” 是何关系? 池羡敛眸,心底犹豫不决,他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利益么? 在白虞耳畔传来系统提示音:“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请宿主尽快与秦丰成为挚友。” 白虞挣脱开池羡的禁锢,见池羡微微开口准备回答,白虞许是害怕池羡说出蛮横无理的狂语,眼前一亮抢先回答:“道友!道友关系。” 池羡眸底依旧深邃,使其难以捉摸他的心思,他本想说:“与你何干。” 却还是难以开口。 “原是如此。” 秦丰露出欣赏两人的目光,迎合对方,“我秦丰是位知恩图报之人,多谢白姑娘替我出面解围,敢问白姑娘和这位道友若有空不妨同我去茗香苑听书品茶片刻?” “甚好!” 听书品茶的闲暇时刻是最好且最快成为挚友的时机,白虞可不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乖巧地点头:“多谢秦城主邀约,那我便不辜负城主的一番心意。” 眼见白虞跟随秦丰走进茗香苑,池羡蹙眉,感到不悦且难以置信,向前拽住白虞的手腕,白虞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手劲把她拖住。 白虞和秦丰同时回眸疑惑地打量池羡,池羡神色不佳,对视上秦丰时眼底闪过丝戾气。 池羡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白鸾曦,你别忘记我们最初的计划。” 白虞扬眉无奈地看向池羡,觉着他今日愈发奇怪,倘若不是系统她又怎会如此。 白虞轻轻地推开池羡的手,苦笑着试图撵走他:“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吧。” “白姑娘今日倘若实在不方便那我们下次再来茗香苑听书品茶。” 秦丰玩弄着手中的折扇忽然开口。 “闭嘴。” 池羡听到“下次”心头浮上些许气愤,不用正眼瞧他,寒光落在白虞身上,语气冷淡得很。 秦丰面露难色,嘴角扯出尴尬的笑意,他身为城主听闻此话却不曾生气动怒,若是池羡定要折了那人舌根。 白虞暗自感慨,城主性格果真豪爽。 白虞试着缓和气氛,唇角上扬,眼含笑意:“我和池公子今日都很方便,城主倘若不介意便让池公子同我们一块听书品茶?” 池羡面色一怔,眉目间浮现出意外而茫然的神色,心中那股傲娇涌上,身体十分抗拒:“我才不去。” 话音甫落,白虞顺势挽住他的手强行带进茗香苑,池羡眉头轻轻一皱,视线落在她那双白皙的手背上,眸底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说。 踏进茗香苑茶楼。 此楼宏伟壮观,层楼高有五层,许是沅陵城内尤其豪华的茶楼,前方有一面戏台,戏台上风姿绰约的歌姬们聚在一块翩翩起舞,客官则在台下鼓掌捧场。 白虞跟随秦丰来到二楼茶厅,池羡紧跟其后,秦丰推开茗香苑最奢华的茶厅门扉,壁上挂着剑侠画,白虞四处眺望礼貌回笑。 女婢站在一旁给他们端水倒茶。 白虞将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地抿了口茶,池羡则坐在一旁静静等候,眸底充满谨慎。 秦丰端起桌上的茶杯示意白虞碰杯,白虞刚举起茶杯却被池羡再次截胡,疑惑地看向池羡。 池羡面无表情,说话时却一本正经:“她不方便起身。” 白虞怔住,盯着他出神,总觉得他今日神经兮兮的,奇怪得很。 窗外传来翠鸟婉转鸣笛的歌声。 白虞眺望四周笑着问:“这如此富丽堂皇的茗香苑可是秦城主掌管的?” “白姑娘怎知?” 秦丰眼底闪过些许诧异,旋即恢复,眸底透出欣赏的神色。 白虞应答:“从方才踏进茗香苑那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您的身上,这里的店小二待您可比常人尊重许多。” “哈哈哈。” 秦丰忽然大笑,笑得豪迈,拍手夸赞道:“白姑娘果真慧眼识珠!” 白虞再次端茶贴近唇边,忽然感受到体内有一阵刺痛,像个无形的牵引线在体内作祟。 她双手瞬间无力,茶杯摇摇晃晃最终掉落在地上,一瞬间的撞击力导致茶杯分裂,发出“啪”地一声,茶杯碎成两半。 池羡脸色近乎大变,起身观察白虞的异样,白虞缩身捂住剧痛的身腹,脸色瞬间苍白连着头部也在发晕,下意识靠入池羡怀中。 池羡抬眸,眼底划过愤怒的神情,紧盯着茫然失措的秦丰,压低声音怒喝:“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我什么东西都没放,她怎会如此!” 秦丰脸上透露出茫然,连忙摆手,余光瞄准碎成两半的茶杯,“难道是对此茶过敏?” 两人对视,白虞虚弱地轻扯池羡的衣袖,薄唇轻启说话很艰难:“不是,是孽龙……” 话音未落,白虞承受不住疼痛彻底昏厥,池羡将她拥入怀中触摸额间,额间再次恢复前日的滚烫后这才信服。 秦丰一头雾水,心中感到疑惑,下意识摸向后脑勺发出质疑:“孽龙?” 池羡横抱起白虞转身走出茶厅,声音冷冷的:“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秦丰对孽龙有所耳闻,六年前沅陵城内诡事重重,曾有不下一百名百姓在北面竹林失踪,此后没有人再敢经过那片竹林。 秦丰像是想到主意,忽然开口:“我有药。” 池羡停下脚步,心中犹豫片刻。 秦丰从身后掏出一瓶药瓶,从药瓶内轻轻抖出一颗透明色的药丸准备塞进白虞口中,池羡及时制止,眼底浮过难以置信的担忧神情。 “不想要她死就信我一回。” 白虞体内拥有强大的赤鸾神力,池羡必须要在赤鸾神力诞生前保她性命无忧,他心中既紧张又期待地接过药丸放进白虞口中。 顷刻间,白虞额间不再像从前那般滚烫,紧蹙的眉头逐渐舒缓,呼吸不再急促,此药效果绝非一般,池羡微眯眼带有探究性的扫视秦丰。 “你这药丸在哪里寻得?” 池羡敛眸危险地审视他。 秦丰担忧的目光停留在白虞身上,直白地应答:“我曾与仙族一位仙君交好,我救他一命,他知恩图报还我一颗回春丹。” 池羡敛眸沉思,回忆起从前伶舟诩曾提及过沅陵城受天子庇护,顺势继续追问:“你口中所述的那名仙君的仙号是?” 秦丰与故人多年未见,不过这几年两人常有财源来往,秦丰曾多次在信中提及与他故地重逢,而他却总以闭关修炼为借口推辞。 “岱琛仙君。” 秦丰意味深长地说出对方的仙号。 池羡从未听闻此仙君仙号。 此时窗外天色渐晚,已至黄昏时刻,夕阳西下,池羡不再追问抱着白虞折回袁陵院。 回到袁陵院时见伶舟诩在原地踱步四处张望,神色焦急,猛然转身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定睛望去,他的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白虞。 伶舟诩走向前探查,眸色微沉:“师兄,这几日城内大夫预期中有多数病人,我没能为白师姐争取到最快的时间就诊。” “不必了。” 池羡抱紧白虞回到西厢房,护着她的头靠近枕边,神色幽深,“她服下了回春丹,休息片刻后便可痊愈。” 伶舟诩轻蹙眉头,眼波闪了闪,神思恍惚道:“我曾在书中见过回春丹,此丹乃仙族以百年灵力修炼成的一颗神丹,可治世间千奇百样的怪病,不知师兄是从哪寻得?” “秦丰,沅陵城内城主。” 池羡垂下幽深的眸色,“他曾救岱琛一命,岱琛则补偿他一颗回春丹。” 伶舟诩在脑海寻找岱琛的事件痕迹,却怎么也想不起。 池羡继续追问:“你曾说沅陵城受天子庇护,岱琛可是那位天子?” 伶舟诩愁眉苦脸,轻轻地摇头:“在我的印象中不曾了解过岱琛。” 池羡神色不宁,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若有所思道:“倘若岱琛便是庇护沅陵城的天子,那么他也有几率与袁安共谋龙力丹计划,这一切的线索便都有了头绪。” 伶舟诩略微点头:“师兄所言极是,不过我们找到他必须先去往仙族,恐怕花费大量时间。” 池羡垂眸沉思,思及此,白虞忽然产生剧烈咳嗽,她缓缓睁眼,用模糊不清的视线扫视池羡还有周围的一切。 白虞坐直身撑着床榻,池羡眸底透露出一丝担忧,白虞再也坚持不住,无法抵抗腹部剧烈的疼痛感,口中吐出鲜血。 池羡和伶舟诩相视一眼,伶舟诩施展灵力输入能量流进白虞体内,白虞这才平缓下来。 “岱琛?” 白虞紧蹙眉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颇为虚弱,说话时断断续续,“沐璋和樊琼如今在何处?” 池羡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但还是耐心回答:“在房内养伤。” 白虞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明日便把他们寻来作为袁安欺凌下人的证据以此官报,倘若岱琛是背后协助袁安之人,那么袁安遇难,他自会出现。” 池羡颔首,以表认同白虞的观点,伶舟诩见师兄认同便跟随应允,不论如何如今也只有一试方能见真相。 玄鸦站在窗外枝头前四处眺望。 池羡伸手端起一杯温水递给白虞,白虞抬眸对上他担忧的眼神,眼底拂过几分惊异,双手接过捧在手心。 白虞的目光瞥向伶舟诩,伶舟诩忽然想起还有地图还未修补,便行告退。 在伶舟诩转身那刻,白虞发觉从袁安揭露后伶舟诩愈发奇怪,忽然开口问:“伶师弟,地图为何需要修补?” 伶舟诩这才忆起地图部分位置的踪迹消散后他从未将真相告知白师姐,眼神瞄向池羡,见他毫不在意后决定坦白从宽。 “自从来到袁陵院后,不知师尊赠予的寻古丹力地图部分位置忽隐忽现,踪迹不明,近日我尝试用灵力修补,不料却毫无收获。” 白虞蹙眉沉思,始终想不到前因后果,垂眸犹豫不决:“既然用灵力无法修补,那么先解决袁安之事,修补地图一事改日再解决。” “好,天色渐晚白师姐好生休息,师弟先行告退。” 伶舟诩拱手作揖,后退几步离开西厢房。 白虞的目光停留在池羡身上片刻,随即平躺远望窗外悬挂在天边的那抹日落。 “他都走了,你还不走吗?” “你是在催我?” 池羡幽深的瞳色意味不明地注视她,忆起玄鸦窥见的举动。 唇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逼问:“白姑娘,你体内注入孽龙的毒素在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尽管是我渡灵给你,你也无法在一瞬间恢复如初。” “可我今日在庙市见你的状态已然复原如初,这是为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沅陵城(九) 白虞瞳孔微沉,一时间不知所措,沉重的黑暗笼罩着她,白虞躲避视线不去看他,空气沉寂几秒,在这几秒中犹如半个世纪已消逝。 玄鸦在窗外枯枝前“嘀嘀咕咕”产生动静,池羡一个危险的眼神朝玄鸦瞥去,玄鸦心一紧,铺展着翅膀飞向屋檐下,消失在池羡的视线中。 白虞侧身手肘撑在花枕前,伪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睁大鹿眼含着笑意注视他,用夸赞掩饰。 “那是因为你厉害,我和你皆为修习弟子,常人或许无法接受你渡入的灵力,但是我不同,我体内……” “你体内有什么?” 池羡带着玩味的目光瞥向她。 戛然而止,白虞咬唇,实在编不下去,硬着头皮瞎扯:“我体内有足够强大的剑修,而你体内有纯正无邪的灵力,两者相互吸引,自然能够使我短暂恢复如初。” 两者相互吸引? 池羡眸底的寒光渐渐散去,透出些许茫然。 白虞撇头不敢去探池羡的眸色,微微扭头见他面色平静,好似轻信了她随口编造的谎言。 也不知哪句话感动到了他…… “这次帮你抑制毒素在体内蔓延消耗了我大量灵力。” 池羡看向她,薄唇翕张:“所以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一条命?” 只不过是消耗点灵力他居然加高利息,况且还是秦城主用回春丹才救回她,池羡真是一个黑商! 白虞垂眸喃喃自语:“消耗的这些灵力根本不值一条命,顶多半条命。” 池羡听后眸底闪过异样,白虞感受到周身弥漫着冷冽的气息,如今以她的能力根本打不过池羡,连忙改口:“行了,我会报答你的。” “好好休息,别再打歪主意。” 池羡用警告的口吻叮嘱她,转身离开西厢房,出门时特意关紧房门。 一阵风从窗外刮来,枯树上悬挂摇摇欲坠的枝叶,玄鸦铺展着双翼飞回枯枝,踩着枝叶,枯枝坠落在地上。 白虞起身扣下雕窗,见玄鸦眨巴着眼直直地盯她,像是仔细观察,还怪瘆人的。 白虞抿唇流露嫌弃的模样,忙不迭扣窗不见一丝缝隙,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雕花榻前摆着几根快燃尽的红烛。 在这静谧的夜晚,白虞双手捂紧被褥陷入睡梦。 翌日巳时。 窗外一缕阳光透过窗纸洒在白虞身上,阳光直刺白虞那双深瞳,她伸手遮住瞳孔,耳畔传来下人们吵囔的声音,白虞这才睁眼。 拉开房门后见伶舟诩被下人们包围,他身形高挑,在一群下人中格外显眼。 白虞定睛望去,沐璋和樊琼脸部被缠伤带包裹住,笑着同身侧的少年招呼。 池羡负手而立,勾出些许浅笑,望见白虞浅绯的脸颊,看来昨夜休息得不错。 白虞不紧不慢地走到伶舟诩身旁环顾下人一圈后问道:“伶师弟,你们这是在干嘛?” “师姐昨日不是同我商量官报袁安一事,既然是官报那自然少不了人证。” 伶舟诩看向这群怨气十足的下人,“这些年下人们在袁府做家丁忍辱负重,他们便是最好的人证。” 白虞认为伶舟诩分析得不错,伴随着一个细微点头的动作以表肯定。 大理寺。 大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案桌,桌上摆着平日里审判时需用的文书,案桌后摆放着高椅,威慑感十足。 大理寺卿扶了扶头顶上弯曲的帽子,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仔细检查文书。 袁安的双手依旧被金绳捆绑着,这几日就连用膳都是绑着金绳让下人们投喂。届时,他的手已麻木,全身透露出萎靡不振的精神。 “袁安?” 大理寺卿抬眸瞥他一眼,“仗着家主之位处处欺凌下人。” 袁安心底咯噔跳动,抬起无措的眸光使劲摇头,像个毫不知情的无辜者。 口中嘀嘀咕咕道:“我没有,每个月我都按时发放下人们的俸禄,一文不少,你们怎可胡言乱语?” 下人们人流颇多,大堂无法挤下太多人,蹲守在寺外的侍卫们拦住浮动的下人。 下人们在门外听到袁安此话后恼羞成怒,莽撞到恨不得下一秒便冲进大堂内与袁安当面对峙。 “一文不少?”下人们怒极反笑,“每月月初只给几两碎银,这就叫做一文不少?” 下人皆被带动,纷纷起哄:“还是说咱们每个月只有几两碎银的俸禄?去城外拉个活都比这强,你打发叫花子呢!” “就是,就是。” 门外愈发得吵,引来过路的行人来此凑热闹,白虞侧头瞥向门外,似是在寻找谁的身影。 大理寺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随手拿起案桌前的惊堂木狠狠地敲打案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在这刺耳欲聋的声响中,在座的每个人心情起伏不平。 “肃静。” 大理寺卿的目光停留在沐璋和樊琼身上,伤势惨重不用猜测也知道是被袁安所伤。 “既如此,袁安你还有何话可讲?” 大理寺卿轻飘飘地按揉着眉梢,深吸一口气看向袁安。 “我……” 袁安一时不知所措,斜睨带有仇恨瞄向白虞和池羡,指着两人转移责任,“是他们俩,这一切都是他们俩特意筹谋的计划,你们就是看在我金玉满堂,想趁机掠夺。” 白虞感到无语,瞬间语塞,似乎与他这类愚昧之人无法交流:“你根本不值得我大费周章,也不知袁府这些钱是否是脏钱。” “你!” 袁安堂目结舌,瞪大眼气不过,捂着心脏跪在地上折腾不定。 大理寺卿本想眷顾袁安一回,可今早秦丰突然告知他,在官场刑法定要公正秉承,他没熊心豹胆与城主反抗,也没办法每年收袁府的钱不帮忙办事。 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该叫他如何做决断? 大理寺卿再次拿起案桌前的惊堂木轻悠悠地敲打着桌面,不敢抬眸看向袁安,漫不经心地结案。 “被告人袁陵院袁安,欺凌下人且多次无故扣除下人俸禄,次日起赔款两千万金银财宝并押送至牢狱,钦此。” 袁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大理寺卿,宛如大梦初醒,侍卫们拖着他往寺外走,袁安伸手挣扎,口中嘀嘀咕咕似是在咒骂对方。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润的嗓音,来人头戴白色帷帽,着一袭白衣,光是看顺滑的布料便知此袍价格不菲。 “慢着。” 白虞目睹白衣男子经过身旁站在她面前,他双手撩开帷帽小部分。 白虞探头观察,只看到他的侧脸,侧脸在白色帷帽的遮挡下忽隐忽现,皮肤光嫩,宛如谪仙落尘。 池羡余光瞥向白虞,只见她的视线一直盯着白衣男子,思及此,白虞忽然回头对上池羡探究的目光,眼神闪过异动。 白衣男子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容,只言不发便先行告退,仿佛在方才那瞬间与大理寺卿说完一切话语。 只见大理寺卿眸底带着几分自得,摆摆手不再多管:“先带走。” “是。” 侍卫们拖着袁安先行告退。 白虞和池羡眼底同时充满疑惑,对那名白衣男子的举动感到诡异。 前脚刚踏出大堂,白虞突然“嘶”地一声,按住头部,一阵刺痛冲上额间,再次睁开时发觉视线模糊不清。 池羡及时搀扶着她,探头去观察她,关切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白虞欲言又止,舒下一口长气逞强道,“许是因为我昨夜没休息好,今日还未痊愈,不成问题。” 池羡垂眸神色不明,打心底担忧她会出事,倘若再出事那她体内的青鸾石将会受到一定的伤害。 两人相互搀扶,池羡道:“我送你回袁府休息。” 袁陵院内恢复昔日的模样,下人们回到宅邸忙碌不停,都在争分夺秒地忙着干活。 池羡搀扶着白虞回到西厢房,足尖越过门扉,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白虞和池羡同时回头,只见沐璋和樊琼在摆手示意。 两人小步跑到白虞身边,看向对方露出淳朴的笑容,有点傻憨憨的,恍惚间沐璋“嘶”地一声,抚摸脸颊的伤痕,由于笑容幅度太大,伤口再次溢出鲜血。 沐璋和樊琼四目相对,又强扯出一个笑容,异口同声道:“这次多谢白姑娘和池公子出谋划策,这才保住咱俩兄弟的小命。” 白虞眸底划过些许惊喜,她摇头笑了下,眸中溢满笑意:“也多谢你们愿意舍身入局,这份功劳是大家一起成就的。” 院中枯枝凋零,白虞再次抬眸时眼前一片漆黑,沐璋和樊琼注意到白虞状态不佳,眼前拂过些许失惊:“白姑娘,你的脸色怎如此苍白?” 池羡低下头观察白虞,白虞感受到头部一阵刺痛,痛到她睁不开双眼,她下意识抓紧了池羡的衣袖。 “你们先回去。” 池羡担忧的眼神停留在白虞身上。 沐璋和樊琼挠头发愣,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乖乖听从池羡的话离开西厢房。 两人离开时还不忘关切嘱咐道:“池公子如有需要咱兄弟俩的地方便直说,随叫随到。” 池羡扶着白虞回到床榻边,白虞紧蹙眉头撑在榻边,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就连池羡站在面前也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 池羡端杯温水来到白虞身边,白虞面露难堪的脸色缓缓伸手接过,抿唇扯出苦笑:“你回去吧,我想独自休息一会。” 玄鸦依旧站在枯枝前眺望屋内,池羡用余光瞥向玄鸦,玄鸦瞬间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发出“咕咕”一声,在枯枝前小步走动。 池羡接过白虞捧在掌心的水杯,随手放在雕花榻前,离开西厢房时特意叮嘱玄鸦看好她。 寒风从窗底刮来,白虞感受到背后一阵凉意席卷全身,起身扣下雕窗,在她起身的那瞬间,玄鸦铺展着翅膀飞到屋檐下。 在一片静谧中白虞陷入睡梦,在她的耳畔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来者步伐很轻却在雕花榻前反复踱步,像是在特意等待她醒来。 白虞紧锁眉头,心底的不安涌上全身,脚步声在她的脑海中循环播放,她开始陷入内心挣扎,发觉此人绝不是池羡,白虞猛然睁眼望向雕花榻。 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浮现出一名头戴帷帽,身着白衣的男子。 白虞垂眸只觉此人背影格外熟悉,在脑海中寻找他的身影,突然回想起白日里在大理寺卿出现的那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转身对上白虞探究性的目光,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容,慵懒地开口:“你终于醒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沅陵城(十) 白虞忍受着头晕起身,微眯眼打量白衣男子的面容,帷帽遮住他脸上浮现出欣喜的情绪,只见他朝着白虞慢悠悠地走来。 那团白影离她愈发得近,白虞伸手触摸枕下的凤舞剑,心脏砰砰乱跳,连同手指也在颤抖,抿唇警告对方:“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就叫人了。” 白衣男子垂眸轻笑一声,语气格外随意:“白姑娘尽管一试。” “池羡。” 白虞遇到危险时第一个想的便是他的名字,而后大脑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裂,紧张与恐惧席卷全身,忽然大喊:“沐璋、樊琼、伶师弟……” 言犹未尽,白衣男子从雕花榻闪身到床榻前,如同一道闪电,白虞根本来不及拔剑,霎时白衣男子狠狠地掐住白虞脆弱的脖颈。 手背青筋突出,身体逐渐靠近她,寒风肆意拍打着雕窗吹乱帷帽,白虞面露痛苦神色,透过那丝缝隙隐约看清对方的俊容。 “告诉我,龙力丹在哪?不说话就弄死你。” 白衣男子咬牙切齿,不似方才那般温润,简直判若两人。 对方手劲太大,白虞双手揪住那双掐在脖颈处强悍的大手,满脸通红说不上一句话,她只能用摇头来代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岱琛……” 岱琛眼波闪烁,这些年他一直守在岱月殿从未与外透露仙号,她又是如何得知? 青年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名普通的宗门弟子,手劲逐渐减少,直到彻底松开。 “龙力丹不在我身上,你的目标不是我。” 白虞按揉着隐隐作痛的脖颈,故作镇定注视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拖延时间调整呼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拔出凤舞剑,“不过我知道龙力丹在何处。” “说。” 岱琛难得耐心一回,折回雕花榻前驻足,扶了扶帷帽。 霎时,白虞手持凤舞剑快速刺向他。 岱琛用余光感受到危险,轻飘飘地撇头,用两根纤长的手指抵在剑尖处,口中嘀嘀咕咕念着术法,在这瞬间白虞被强大的灵力击飞,脊背直撞床榻,口中吐出鲜血。 岱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把她重伤,帷帽遮住他眼底浮动出气愤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别再挣扎了,我在西厢房附近设有结界,旁人根本听不到屋内的动静。” 他露出阴冷的笑,欣赏般看着抵在剑尖处的两根手指,冷笑:“倘若你还不死心,我不介意先送你下黄泉。” 白虞单膝跪地,剑尖陷入地板,她随手扯下挂在腰间的剑心宗特制玉佩藏在被褥下,单手拭去唇边的鲜血,抬起坚定的明眸瞥向他。 “在池羡那里。” 白虞起身,“他没你想的那么弱,不如我跟随你回到仙界,届时起待你拿到龙力丹再趁机杀了他也不迟。” 岱琛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何药,不过闭关修炼多年颇为无趣,这场竞争的游戏在他心底萌生新芽。 结界消失,玄鸦站在枯枝前昏昏欲睡,脑袋沉沉的,眼前一切景物皆无法看清,恍惚望见两团白影在空中飞舞,许是鸟儿在打闹。 玄鸦甩头晃脑,两只漆黑的眼瞳切换成红瞳,透视看清西厢房内空无一人,铺展着翅膀用身体撞开木门,这才得知那团白影定是白鸾曦。 回想起主人在离开前特意叮嘱它好好看守住她,这下闯大祸了。 玄鸦探头朝屋外望去,只见一面结界在眼前缓慢地消失,玄鸦害怕被主人指责不敢汇报,殊不知池羡从它转换为红瞳那刻便接收到异样。 不久后,池羡冷着脸走进西厢房,玄鸦站在雕花榻前垂头丧气,不敢吭声。 “我叫你好好看住她,难道你是一个摆设品吗?” 池羡勃然大怒,在床榻边瞧见鲜红的血迹,提起缩在雕花榻角落处的玄鸦,眸底闪过戾气,“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十条命也不够你赔!” 玄鸦许久没见主人如此生气,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颤抖着身子支支吾吾道。 “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求主人轻罚,只不过带走青鸾石的那人定是一位法力高强之人,他在西厢房附近设有结界,且从他进来那刻不知怎的鸦鸦竟头晕目眩,来不及保护青鸾石。” “废话,还用得着你说。” 池羡轻轻甩开玄鸦,睨了它一眼。 玄鸦跌倒在雕花榻上,揉了揉呆小的脑袋,从榻上爬起。 池羡走到床榻边顺着血迹推测出白虞在受伤前所做的行为,抬眸瞧见被褥下藏着的玉佩,掀开被褥将玉佩放在掌心观察,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岱琛……” * 岱月殿。 白虞跟随岱琛来到仙族,仙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瞄向岱琛身后的小姑娘,聚在一块纷纷讨论。 经过银月河岸,那座宫殿凌空而建,云雾缭绕着岱月殿,天边闪过一轮短暂的流星雨,定睛看就连云朵俱为紫月色,倒有几分仙境神秘感。 白虞四处眺望岱月殿周围环境,天空中云朵的形状皆为弯月形且摆放井然有序,乍看倒像是一个人名,难道这些云朵是在纪念谁吗? 白虞没时间想那些与她无关之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寻找岱琛会将第二颗龙力丹藏在何处? 岱琛拂袖踏进岱月殿,摆手做出一个手势,婢女们颔首以表明白他的深意,纷纷走到白虞身后将她捆住。 “岱琛,你这是做什么?” 白虞乜了眼婢女们面露不知所措望向岱琛。 “呵——” 岱琛轻笑,并未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端量着她,岱月殿忽然旋转,天空中乌云密布,整座宫殿仿佛身处深渊般,空中雷电交加,触目惊心。 婢女们松开白虞,突然伸手朝着白虞腹部袭击,强大的推击力将白虞推向九雷台,金锁感受到外人的侵袭像只九尾蛇般朝白虞爬去,白虞身处茫然来不及逃跑。 金链爬上她的腿根,死死地绞住她,再用力拉扯开,白虞感到全身撕裂。 “岱琛,你杀了我就永远拿不到龙力丹了。” 白虞凝眉,用着威胁的口吻道。 岱琛“哦”一声,眼中盛满无所畏惧的喜色,听到她的话语后竟感到有趣,挺身驻足在九雷台前带着戏谑的眼神注视白虞,随手打了个响指,在他的身后浮现出一座雕刻着月亮的圣椅。 咧牙自喜:“杀了你多没意思,毕竟游戏才刚开始呢!” 岱琛施法强行拽下白虞挎在腰间的凤舞剑,双手捏住凤舞剑上下打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在龙力丹还未寻得之前,我替你保管这把神剑。” “岱琛,看来你们神仙也是不讲道理的!” 白虞双手尽管被锁链捆住依旧怒气十足,直到第一道紫雷劈至全身,她体内孽龙之伤还未痊愈,再加上雷电劈打更是难以接受。 岱琛的表情有点吃惊,似是出乎意料:“忘记告诉你了,这紫电雷可是很有灵性的,它能感受到你体内浮动起的愤怒,以闪电压制你的情绪,所以你最好省点力气亲眼目睹你的那名朋友死无全尸的模样。” 白虞嘴角尚存些许血迹,露出不甘示弱的笑容:“比起他死无全尸,我更相信他会亲手杀了你。” “哦?” “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期待他单枪匹马杀上仙族。”岱琛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普普通通只会修习基础法力的宗门弟子,竟还有能耐对抗仙族。 岱琛在掌心施灵变换出一张白纸,灵力推动白纸送进九雷台,白虞手腕上的锁链消失不见,手腕处一股刺痛涌上心头,她扭转了会手腕。 白虞双手接过灵月笔和一张白纸,蹙眉疑惑地看向岱琛。 岱琛扬眉注视她,坐在圣椅前用着高高在上的口吻说:“我要你写信传给你的那名朋友,让他来到岱月殿。” 在话尾他特意加重了“岱月殿”三字,来到深渊陪她。 白虞轻咬下唇冷静思考,试图在白纸留下破绽,以便池羡来到仙族能够多加提防。 “我答应你。” 白虞在白纸上写在几行字,纸上沾染丝血迹,不明显但是细看足以领悟其中的意思,白虞将白纸呈现在岱琛眼前:“我写完了。” 岱琛半睁着凤眼远远望去,略微点头,施法将灵月笔和白纸传回他的手中,阅览一眼确认无误后便用灵力折成千纸鹤飞向袁陵院。 拥有灵力的千纸鹤飞得很快,不足半柱香时间便传到池羡手中,伶舟诩听闻白虞被拐走后陪伴在池羡身边,两人一起想办法救回白虞。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信中的内容:我在仙族岱月殿。 仅是短短几个字,没有给予任何线索,池羡发觉不对劲凑近查看这才发现信中“岱”字上有一滴鲜血,着实不明显。 伶舟诩挠头提出疑惑:“白师姐只告诉我们她所在的地点,却不曾告知如何去往岱月殿。” “是岱琛。” 池羡抬眸,意料之中,“岱琛倘若想杀她便不会让她传信给我,他的目标是我更是龙力丹。” “他居然拿白师姐威胁你!” 伶舟诩瞬间领悟,“师兄真要去仙族趟这趟浑水么?” 池羡随手将信往火烛中塞,信在火中烧成灰烬,少年敛眸望向窗外:“不得不去。” 池羡起身往房外走去却被伶舟诩拦下,两人四目相对,伶舟诩道:“师兄,此行危险重重,我陪你一起去。” 池羡眼中拂过几分欣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嘱咐道:“你留在袁陵院,如有异常及时通报。” 伶舟诩垂下眼帘有些许犹豫,再次抬眸忧心忡忡道:“师兄万事小心。” 池羡伴随着细微点头的动作来到枯枝前,千纸鹤从他的肩头滑落铺展着翅膀飞到眼前,一瞬间撞进他的体内,带领池羡来到岱月殿。 千纸鹤在前方带路池羡则跟随其后,仙人们再次用异样的眼光看向池羡。 少年负手脚步稳健涉阶而下,余光瞥向在背后讨论他的那群愚昧仙人,眼神充满谨慎,直到来到岱月殿。 寒意从殿门缝隙渗出。 岱琛轻哼一声,感受到千纸鹤的灵力愈发强大后欣慰发笑,伸手拍拍襟袍,瞥向白虞:“他果真孤身一人来到仙族,未免太高估自身的能力了。” 白虞艰难地抬眸,唇色苍白。 岱琛欣赏掌心浮现的灵力露出得逞冷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一回好人,送你们这对亡命鸳鸯下黄泉,如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沅陵城(十一) 电光石火间,九雷台内再次浮现金链,发出“嘶嘶”声音朝着白虞全身而去,攀上白虞的腰肢将她的四肢牢牢捆住。 仅在这一秒天空转变为紫蓝色,紫月雷和细雨融为一体,白虞茫然抬眸,见九雷台焕发出金色光芒,一把雕刻着弯月的神弓浮现在九雷台之上。 岱琛嘴角勾起即将大功告成的欣喜,从掌心释放出神力,神力赋予弯月神弓生命力。 此刻,弯月神弓坠落点点星光,掉落在白虞的发梢,仰头望去见弯月神弓朝着天空射出一道闪烁着紫色星光的神箭。 直到天空中断裂出一道缝隙,神箭与裂缝彻底吻合。 白虞这才发觉不对劲,眸中盛满紧张的气息望向朝着岱月殿走来的池羡,明明在信中以血做记号给出危险警告,为何他还是孤身一人来到仙族? 岱琛注视白虞,嘴角尚存些许感谢的笑容:“待本君大功告成后必定重赏你,让你死得轻快点。” 白虞垂眸一言不发,岱琛拂袖从掌心施展灵力显露出踏入岱月殿的殿门。 殿门浮现在池羡眼前,余光瞥向站在两侧的婢女,绞紧衣角脚步稳健地越过眼前威严的殿门。 少年走来周身散发出狠戾,远远望见她被困在九雷台,四肢被金链捆绑吊坠在半空中,额前的发梢遮住少年眼底浮起的愤怒。 白虞四肢被捆绑住,手腕愈发麻木,薄唇轻轻地吐出他的名字,眼底充满不安。 “你就是天师教萧彦的小徒弟池羡?” 岱琛环手相扣上下打量他,“长得眉清目秀,可惜命不久矣。” “多嘴。” 池羡体内盛满冷厉,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此人敢伤她,还敢在他面前胡作非为,真不怕他拧断他的脖子么? 岱琛见池羡步步逼近,手腕一翻淌出灵力,在池羡眼前浮现出坚硬的结界,只要用手触碰结界就会被灵力弹飞,池羡抬眸眼尾显现出猩红。 “游戏才刚刚开始,别着急啊。” 岱琛的嘴角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须臾间,白虞的四肢被金链拉长,金链仿佛要镶嵌进骨肉里。 白虞紧咬住下唇感受到全身在分裂,这具身躯仿佛不是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却再次被金链拉长。 池羡眼底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大步走向结界处,心中的紧张促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眨眼间,天空中断裂的缝隙越来越宽,弯月神弓射出的神箭从空中坠落,砸在九雷台上方给予神力,金链感受到神弓的灵力在九雷台内生出一条粗壮无形的金链,慢悠悠地攀上她白皙的项背,仿佛下一秒要穿透心脏。 从断缝里降下一道紫月雷,朝着九雷台径直坠下,直到劈打在白虞身上,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紫月雷劈向白虞,白虞吐出鲜血,她已筋疲力尽垂头贴近金链。 岱琛对紫月雷的效果很是满意,拍手大笑。 这下彻底激怒守在结界外目睹一切的池羡,心中横生杀念,眼底浮现出猩红,抬眸漆黑的眼瞳中折射一道寒光,藏在心底的邪力瞬间爆发。 掌心微微屈伸,猩红的邪力混杂着纯正无邪的仙力彻底击碎结界,少年身影如同猎豹般闪到岱琛眼前,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 岱琛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深瞳转为红瞳,被他掐脖到面红耳赤,双脚使劲挣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为何你的体内仙力与邪力可以同时存在?” “话多就该死。” 池羡收紧力气,手背青筋突出,连同额间的青筋也忽隐忽现,眼中只有冷意,“我要你为她斩金链,断九雷。” “好……” 岱琛干咳两下手脚同时挣扎,额间升起皱纹。 池羡缓慢地松开力度,直到彻底把岱琛放下。 岱琛施展术法尝试断裂金链,发出“滋”地电流声,金链崩裂。 白虞紧闭双眼跪倒在地,身子蜷缩在一起,池羡冷眸里依旧毫无波澜,余光瞥向岱琛,危险的眼神示意他断九雷。 岱琛双手做出施法的动作,折扇朝着天空的断裂奔去却毫无影响,在他的眸底闪过紧张,支吾道:“这九雷怕是无法阻断,从它降落的那刻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断。” “废物。” 池羡眼见第九道紫月雷即将降落在白虞身上,以她的身躯怕是难以承受九道紫月雷的伤害,双手握紧成拳,恨不得立马碾碎岱琛,再将他的尸骨抛至悬崖喂狼。 第七道紫月雷降落在白虞身上,白虞眼前发黑再次吐出鲜血,黑血沾染了青蓝色的罗裳,她的呼吸越发紊乱。 听闻仙族岱月九雷,最后两道台劈至全身轻则消散百年修为,重则殒命不醒。 只见池羡从掌心施展灵力将第八道紫月雷引到他的身上, 白虞见紫月雷忽然转移方向劈打在池羡身上,拖着沉重的身子去拍打九雷台的结界,每一次拍打手心就宛如被刀刃刺伤般淌出鲜血,疼痛致使她心灰意冷,只好收手。 岱琛扯出森冷的寒笑,在第九道紫月雷劈打的基础上布阵捆住池羡,池羡无力反驳嘴角流出鲜血,方觉是他上当了。 岱琛面色阴沉,从他体内硬生生地挖出龙力丹。池羡咬唇仰头,心口疼痛不已,如同有千万支利箭扎入心脏,铁锈味鲜血在舌尖蔓延。 龙力丹漂浮在空中,岱琛眼前有些许恍惚,似是终于等到了它。 “终于炼造好了。” 岱琛将龙力丹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得意地看向白虞:“不如在死前我陪你玩场游戏?” 白虞瞪他一眼,露出不感兴趣的模样。 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岱琛只是笑笑,随意摆手变幻出方掠夺而来的凤舞剑。 耳边传来系统危机的警告声:“通知宿主!宿主身受重伤,灵力再次增加百分之五十。” 岱琛扬眉道:“凤舞剑和池羡,你选谁?” 白虞撇头望向池羡面露痛苦的神情,玉袍被刀刺刮伤后鲜血淋漓,若再让他承受一切伤害怕是性命不保。 少女那双目炯炯有神充满了坚毅,毫不犹豫道:“我选凤舞剑。” “很好。” 岱琛满意一笑,将凤舞剑归还给白虞,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命令:“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白虞对上池羡深邃不明的神色,深吸一口冷气捏紧剑柄,抬头坚定道:“放我出去,我亲手杀他。” 利刃划过少年那张清俊的面容,池羡心头一颤,眼睫轻轻颤动,似是难以接受这句话竟是从白虞口中说出。 没关系,她要是真敢动他,待他死后也要纠缠着她,让她日日夜夜活在愧疚里。 岱琛解开九雷台的结界放走白虞,像操控傀儡般望着白虞。 白虞缓慢地持剑走向池羡,坚定拔剑刺向池羡心口,碧绿细长的发带在空中飘扬,池羡那双冷眸闪过些许波澜,身子没有移动分毫,似是在下一场赌局。 少女单薄的背影伫立在阵法前,挥动掌心的凤舞剑击碎囚困着池羡的阵法,如此单薄的身子却能为他斩碎坚实的阵法。 白虞道:“我带你走。” 两人搀扶着对方走出阵法。 岱琛眼底浮现出惊异,惊慌失措下掏出另一颗龙力丹,将两颗龙力丹融合在一起,相吻合后漂浮在弯月神弓上,弯月神弓感应到龙力丹的神力后焕发出生命力,化成上古双生龙围绕着龙力丹飞舞。 “岱琛,在此之前我先杀了你!” 白虞眼神坚定,甩剑飞速刺向岱琛心口。 岱琛伸手抵住凤舞剑的伤害。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上古双生龙的残影相交飞向深空,弯月神弓发射出一支神箭穿透残影直达断裂,神箭进入断裂后再也没有出来,而断裂逐渐吻合。 天空转变为紫红色,弯月神弓缓慢消失,而后浮现出女子窈窕的背影,此女着淡紫色镶嵌着弯月的霓裳羽衣,她紧闭星目,双手合十。 岱琛瞧见她后心生欢喜,情不自禁地靠近她。 白虞这才想起方走进岱月殿星空摆放的云朵犹如一个人名,或许便是纪念她的,看来岱琛取龙力丹的最终目的便是唤醒她。 那人缓慢睁眼,带着懵懂的星眸扫视周围的一切,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阿兄,为何我会出现在岱月殿?我不是已经……” 不是已经死了么? “月翎,我总算等到你了。” 月翎感受到体内拥有强大的神力,许是这股神力唤她苏醒。月翎轻咳两声,远望空中逐渐愈合的那道断裂,眸底盛满遗憾。 六万年前,凤女与鸾女嫁入神妖两族,神族交出上古双生龙用毕生修为所育养的两颗龙力丹作为新婚贺礼。 月翎便是接领此任之人,谁知另一条龙兽在大战中重伤,修为消散大半,新婚在即,最终还是月翎用尽体内的灵力补全另一条龙兽消散的修为。 月翎因此丧失修炼千年的修为,丧失修为后的仙子如同活生生的废棋,随时可弃之。而她最终死在神冥大战中,好在岱琛保住她那缕残魂。 “阿兄。” 月翎眸底透露出郁郁寡欢的神色,“让我再看你一眼。” 岱琛听后脸色不佳,试图飞上九雷台牵住月翎的手。 月翎轻轻弹指,在空中浮现出一面牢固的结界。 “月翎,你要做什么?” 岱琛好不容易唤醒她,这次她可不能再离他远去,青年像疯了一般拍打着结界。 月翎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有幸能在六万年后再见岱琛容颜已是万幸,只是她不能那么自私,抬眸时眼框泛红。 只见她用龙力丹给予的神力从心口硬生生地掏出那颗龙力丹,龙力丹浮在她的掌心,月翎的身影逐渐消失,如灰烬般消散。 残影尚存,她忽然笑了:“阿兄,我从来不觉得为大局而亡是件可悲之事,谢谢你在神冥血战中保住我最后一缕魂魄,但也请尊重我的选择,放过我也当是放过你,保重。” 月翎的身影彻底消失,龙力丹光彩黯淡,似是在为主人的消亡而哭泣。 岱琛再次亲眼目睹她神魄消散的模样,此景犹如六万年前那场神冥大战,他双膝跪地,用手触摸着她消散前存留下来的结界,将残影捂在心口,眼角留下一滴泪。 结界在缓慢地消散,池羡冲进九雷台掠夺那颗龙力丹,白虞则是手持凤舞剑架在岱琛脖颈处。 白虞睨眼瞧他,用着高高在上的口吻道:“岱琛,是你在天帝耳边对剑心宗煽风点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沅陵城(十二) 岱琛眼眶噙泪瞥向白虞,露出生无可念之色,淡淡开口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天帝。” 白虞到底是有几分动摇,架在他脖颈的凤舞剑缓缓后退。 而池羡就不同,这般诡计多端的愚人就该千刀万剐后舍去尸骨喂狼。 池羡取走龙力丹迅速赶来白虞身旁,他眼底浮起杀意,恨不得立马将岱琛碎尸万段,恶狠狠地掐住岱琛的脖子,凉薄的寒眸似是要将他看穿。 岱琛满脸通红,呼吸不上。 白虞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抚上池羡冰冷的手背,在他耳边温和地说:“他现在还不能死。” 为何不能? 池羡的眸底闪过些许波澜,手劲逐渐减小,直到彻底将他松开。 岱琛轻咳两声,拍着麻木的双腿颤巍巍起身,忙不迭后退,生怕再惹到眼前凶神恶煞的少年郎。 池羡冷着脸逼迫岱琛为他们俩备好两间殿房。 岱月殿后花园。 池羡和白虞坐在椅上,而岱琛则跪在地上,脸色铁青像个犯错的下人,在殿外守着的婢女们双瞳放大,自家仙君怎会向仙力普通的弟子屈尊下跪? 简直难以置信。 岱琛回头低喝:“都滚出去。” 婢女们抿唇,绞尽袖角捏得皱巴巴,只觉胆战心惊,福礼后扣紧殿门离开岱月殿。 池羡和白虞狠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岱琛愿赌服输便直说:“是我在天帝耳边对剑心宗煽风点火,但其实最想拿到龙力丹之人是天帝。” 天帝?兜兜转转还是他? 白虞瞳眸暗沉下去,捏紧茶几前的茶杯,似是这样才能缓定此时焦躁难安的心情。 “他想要用龙力丹复活上古双生龙,可这龙力丹最初的来源本是我的妹妹月翎用灵力修补,凭什么她还要遭受被仙门抛弃,这是神族欠她的,我只是想唤醒她又有什么错?” 白虞冷冷开口:“你错就错在计谋偷盗龙力丹。” “丧亲之痛我体会过,我本不愿与你为敌,可你却是偷盗龙力丹害剑心宗三千弟子葬身火海之人,我没有办法不怪你。” * 天色渐晚,夜空一轮流星雨划过天际。 白虞挺身端坐在窗前观赏着流星雨,殿门外传来一声薄弱的敲门声。 殿门未紧扣,那人许久不见回应便轻推开殿门,足尖越过门扉,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白虞蓦然回眸对上池羡晦涩不明的瞳眸,见他的手中端着药瓶。 白虞问:“池公子这么晚来找我,该不会想让我帮你上药吧。” “手,伸出来。” 池羡手中拿着擦药物。 白虞虽不知他想要干嘛,到底乖乖地伸出手。 池羡抓住她温热的掌心,拿着擦药物轻轻地在掌心刮抹,酥麻与刺痛一并涌上心间,而白虞却不觉得这些伤很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池羡认真为她擦药,忽然开口问:“明知道触碰九雷台结界会让你受伤为什么还要去触碰?” “我那是觉得你傻。” 白虞一时嘴快说出心底最真实的话,连忙改口:“那你为何要替我挡最后两道紫月雷?” 池羡瞳色掀起些许波澜,应答:“你要是真被雷劈死了,谁来还恩。” 白虞观察他的神色,问道:“你体内的邪力从何而来?” 在《堕魔》中,池羡体内邪力与仙力共存,白虞早已知晓,可如今白虞要完成系统所指的第二项救世任务就必须了解清楚他的情况。 池羡帮她包扎好伤口,起身去整理药箱,声音冷淡得很:“与你无关,不该问的就别问。” 知道的太多未免是件好事。 池羡转身匆忙离去,白虞还未来得及拦住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 …… 翌日清晨。 白虞在后花园撞见池羡,不知池羡又想出什么鬼主意,突然对她说他要带着龙力丹回到袁陵院。 这也就意味着白虞无法向天下昭告剑心宗三千弟子的死是无辜的。 白虞扯住他的襟袍,压抑着怒气低喝:“池羡,凭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好歹我以身入局才助你拿到龙力丹,你没资格独自带着它离开。” “以身入局?” 池羡强行松开她的手,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若你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届时我没来你又该如何是好?” “那你呢?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白虞微微蹙眉,从她愿意跟随岱琛来到岱月殿时她就知道池羡一定会找到她。 后花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灵月花缩着身子,像是枯萎般。 白虞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失望道:“我们不是说好先帮我洗刷宗门冤屈,我再还你的恩吗?” “天帝想要龙力丹复活上古双生龙,而我必须拿到龙力丹给师尊治病。” 白虞敛眸,他究竟是治师尊重病还是利用上古神丹重修魔道? “够了,吵死人了,大清早把我的灵月花都吓哭了!” 岱琛不耐烦地理了理额前的发梢,抚摸着墙头的灵月花,惋惜道:“如今的天帝迷信算卦,我本想唤醒月翎后以卦瞒骗天帝,可她却连一次机会都不愿给我。” 以卦欺瞒? 这是个好主意,白虞眼底掠过欣悦。 白虞问:“为何愿意帮我们?” 岱琛嘴角扯出自嘲的笑容道:“我想月翎若存活于世,那她定然不愿看到我做出这般丑事。” 即使改过自新甚好,只是木已成舟再无回转余地。 白虞垂眸:“多谢你愿意告知此事,但是剑心宗三千弟子的枉死我依旧无法原谅。” * 白虞跟随岱琛寻到那位算卦真人,岱琛在此之前早已赠予算卦真人月俸,在仙族月俸便是用灵力滋补上百年或上千年的灵丹。 算卦真人收钱办事,四人来到天庭,天帝瞧着白虞面熟,起身探头凑前看,这才辨出她便是剑心宗白宗主之女白鸾曦。 贼女竟敢直上天庭,越发无理,简直胆大包天。 当他这九重天是公堂么! 天帝轻哼一声,摆手示意身旁侍卫拖走贼女。 白虞从身后掏出龙力丹展现在众仙眼前,提高声量:“我已寻得龙力丹,敢问天帝作何感想?” 天帝微怔,使眼色派人将龙力丹呈到他眼前,龙力丹在他的掌心旋转一圈后焕发出光彩,侍卫用灵力应验一番,得知是真的龙力丹后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态度也恭敬起来:“敢问白姑娘从何寻得?想要什么奖赏?” 白虞瞥向岱琛,肃然道:“小女在袁陵院和岱月殿寻得,剑心宗经历龙力丹一事三千弟子无一人幸存,小女如今身无分文且无家可归,还望天帝将龙力丹归还小女。” “大胆!竟敢向朕索取天界神物。” 算卦真人抽搐着胡须,忙不迭甩动拂尘走向前,抑扬顿挫地说着:“天帝切勿动怒,经在下守卦菩阁执事多年,此龙力丹可不能轻易收取,更不能使用它的神力,轻则昏厥不醒,重则爆体而亡。” 天帝将信将疑道:“岂还有这等异事?” 白虞躬身跪拜道:“剑心宗三千弟子皆是因龙力丹而枉死,而我一路走来背负着贼女罪名,还望天帝网开一面将龙力丹归还于我以此洗刷宗门冤屈。” 小不忍则乱大谋。 天帝犹豫片刻,神色不明,摆手示意下人将龙力丹归还于她:“隐没剑心宗是朕大意了,若白姑娘愿以龙力丹抵剑心宗一事,朕便准了。” “谢天帝赏赐。” 众人离去,天帝特意留下岱琛,轻轻拍抚着他的背,既想责怪他又不甘愿说出责怪的话:“你啊,朕便罚你守在岱月殿修炼出上千年的灵丹。” “多谢天帝轻罚。” 岱琛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 池羡和白虞走在银月河岸,池羡不愿等待岱琛的到来,更不想知道他会受到何等惩罚,只想赶忙回到袁陵院配合白虞洗刷宗门冤屈后开启寻找第二颗上古神丹。 白虞心事重重,舒下一口长气仰头望向池羡,问:“你认为天帝会如何惩罚岱琛?” “与我无关。” 他的回复很冷漠,连同眸子皆弥漫着冷冽的气息。 池羡冷淡起来的态度使白虞多少有点难以接受,既然他不愿陪她分析岱琛的问题,那她也不会多问。 在白虞的脑海里闪过那句耳熟的话语还有那场熟悉的画面,记忆如翻江倒海般,白虞恍然睁大双瞳,如梦初醒般。 池羡瞥神留意到她异样的神色心头难免产生几分忧虑,他担心白虞遭受紫月雷的攻击后留下后遗症,更担心她体内的赤鸾神力跟随伤口受到影响。 “白鸾曦。” 他唤她,语气格外柔和且充满担忧,低头去探她的不适。 白虞忽然抬眸,对上池羡担忧的神色道:“池羡,你还记得在袁陵院押下袁安时,那群下人们都说了什么话吗?” “宅府闹事?” 池羡微微蹙眉陷入沉思,他的记忆力很好,稍微回想便能彻底忆清往事。 “没错。” 白虞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下人们的神态,或气愤或恐惧,“莫非六年前袁陵院横生邪祟是因为东厢房密室的存在?那这个密室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思及此,池羡抓住她的手腕,两人贴得很近,近到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 白虞愣神,见池羡拂袖施法,回过神时已回到袁陵院西厢房的枯枝前。 云雾迷蒙。 白虞没站稳身,踉踉跄跄地扯住池羡雪白的锦袍,整个人摇摆不定,神色迷离似是还未反应过来。 伶舟诩在西厢房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两人甚是欢喜,笑着跑过去迎合。 “白师姐,你没事可太好了!” 伶舟诩上下打量白虞,怎么也没瞧见她受伤的痕迹,脸色甚至比前几日还要粉嫩。 池羡一手拦住伶舟诩,面无表情道:“六年前袁陵院因邪祟闹事你还知道多少?” 伶舟诩蹙眉,轻轻挠了挠额,探下口寒气摇头答允:“师尊同我讲述此事时是在我十四岁那年,如今已相隔四年,况且师尊当年说得云里雾里,我也未必听懂。” 白虞眼前一亮,露出破局后欣喜的笑容:“这还不简单,直接去问六年前就在袁陵院做家仆的下人了解当年之事。” “有道理哦!” 伶舟诩用着欣赏的目光瞥向白虞,夸赞道。 池羡眸色冷淡,眼底笼罩了层暗色,他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逼迫下人们一五一十地交代出六年前袁陵院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跪在地上身着棕褐色布衣的妇女咬唇不语,似是在犹豫不决。 池羡没有耐心陪她们耗下去,深邃的眸子顿时暗下,深不见底,开口时他的嗓音冰冷到无丝毫温度:“不说话那就把舌头割了。” 他吓唬人的场面白虞见怪不怪,倒是伶舟诩很少见师兄这般阴冷,神经跟着紧绷。 “我说,我说。” 妇女重复着,抬眸回忆当年那段痛苦难忘的时光,眼底染上泪痕。 “六年前,袁安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底层百姓,每日靠着卖刺绣类布帕生存,他有一个妻子英年早逝,一个人供养女儿念书,说来不易,自从他的女儿念书后常常受到同窗排挤,正是因为袁安不够强大,又或是她年幼便丧母,种种原因导致她成为同窗口中的笑话。” “那他们为何不反驳?”白虞眸底有些许同情,问道。 妇女苦笑着摇头:“没用的,他一介靠着卖刺绣布帕生存的百姓怎抵过官家贵族背后的能力?后来他的女儿死了,摔死在城外的北面竹林,袁安自那以后便疯了般,他狂奔去竹林未能寻回女儿的尸体,却带回来一只龙兽,他说那是他女儿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袁安靠孽龙在城内耀武扬威,自那以后没有人敢再欺凌他,为了防止猜疑,他将孽龙藏在北面竹林,嘴上说着那是他女儿葬身之处,他要让所有人陪葬,因此,六年前在北面竹林曾失踪不下一百名百姓。” “再后来,他神志早已不清,这些年他一直困在那段回忆,他在东厢房挖掘一处密室,密室里高捧着一盒尘土,他说那是他女儿的骨灰,正是因为此事,袁陵院夜晚常常冒出邪祟,邪祟害死了我儿,当时我恨极了他。” 皆为可悲之人。 白虞神色黯淡下来,眸底盛满同情,她出手拉起匍匐在地的妇女,微笑着问道:“那你为何还一直待在袁陵院呢?” 一针见血。 妇女恶狠狠地抬眸,眼中布满血丝,咬牙切齿道:“我必须亲眼看见他死在我面前。” * 大理寺。 大堂中央摆放着宽大的案桌,此番场景与前些日毫无二致,大理寺卿挺身坐直,一脸严肃地审案,而袁安手上拷着铁链,头发凌乱不堪。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审案秦丰也前来参加,一位堂堂城主竟会来这般无趣的场地,当真可疑。 从白虞踏进大堂时秦丰欣赏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挪走过,池羡也瞧见了,他一贯喜欢冷着脸,不用正眼瞧秦丰,打心底厌恶秦丰。 若可以,待秦丰死后,顺便挖走他的眼珠。 只因为那双眸子太碍眼了。 白虞瞥见秦丰时眼中带着些许意外,先是行礼后转移视线看向大理寺卿。 而大理寺卿的眼神一直瞥向坐在侧旁的秦丰,今日秦丰来此,即便是他想庇护袁安亦是无可奈何。 “被告人袁安,经下人们所述,你曾在北面竹林藏养一只龙兽,名乃孽龙,而六年前百姓失踪也正是因为此事,巧合过多便不是巧合,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讲?” 袁安精疲力尽,年纪尚大且多日不曾用膳导致面部凹凸不平,他没有力气再去狡辩,敛眸嘴角扯出绝望的笑,而后是狂笑。 “呵——” “给我将这个疯子拖下去斩了。” 大理寺卿生怕袁安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狂话,只恨袁安铁不成钢,恼羞成怒下方脱口下罪。 下人们拖走袁安,白虞猛然转身,想起妇女曾讲述过他悲惨的事件,忽然开口:“慢着。” 白虞紧张地看向池羡,伸出手向他讨要龙力丹。 池羡施法,眨眼间的功夫龙力丹呈现在手心漂浮。 堂外路过的百姓前来观望,白虞见状接过龙力丹呈现在众人视线中,阳光直射龙力丹,在暖阳下龙力丹映照出一缕光辉。 “我今日来,便是向众人昭告,剑心宗从未盗窃龙力丹,更没有私藏龙力丹之心,而剑心宗三千弟子枉死正是因为袁安暗自偷盗龙力丹所致。” 白虞的声音铿锵有力。 “在此小女恳求城主、大理寺卿网开一面,收回袁安的金银财宝,将他流放至宁古。” 她转身揖礼,透过眸底显露出临危不惧。 宁古环境极为恶劣,不仅气候严寒、食物匮乏且交通不便,乃是最佳的受苦之地。 她想,或许袁安也不愿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死在刀下,那倒不如将他流放。 秦丰忽然笑了,鼓掌豪爽应答:“好!” 袁安眼眸转悠几下,眼前顿时恍惚,神情茫然了片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阴魂不散 下人们拖着袁安离开大堂,此时袁安铁青的脸上浮现的神色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离开大堂时,他已无过多的挣扎。 大理寺卿的眼神依旧是瞥向秦丰,似是在等他做出决断,忽然抬眸撞上袁安绝望不已的眸色。 回想曾经袁安每年都会掏出金银财宝赠予大理寺,金财这方面从未亏欠过大伙,求得只不过是一个庇护。 可如今却造成人财两空的现象。 秦丰瞧见袁安被拖下大堂,摆手吩咐下人们去袁陵院收回袁安留下的金银财宝。 耳边传来系统欢喜的声音,这次终于不再是冷漠无情的机器音:“恭喜宿主完成系统所指的任务一,作为奖励宿主将获得一张防御金牌,此牌可抵抗世间所有诱惑,请宿主开启任务二救世计划。” 白虞舒下一口浊气,神色复杂,不知是该欣喜还是哀愁,明明距离回家更近一步,可为何心中总觉得压着一块重石,越想越感到局促不安。 下人们来到袁陵院,行走在宅内四处巡查,反反复复地踱步,睁大双瞳观察绝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不久后,下人们抬出沉重的十大宝箱回到正堂,放下后纷纷抬手擦抹着额角的汗水,泄下长气。 秦丰一张英俊的脸笑起来嘴角漾出如同阳光般温馨的憨笑,虽为城主却毫不摆着城主的架子。 他眼含笑意,摆手指向身旁十大箱金银财宝,欣赏般注视着白虞:“你尚且看,这些金银财宝你可否需要?” 白虞的视线落在宝箱前,虽说她曾帮秦丰解围,不过后来他又将岱琛所赠修炼百年的回春丹赠予她,背后且协助她审查袁安之事,对于白虞来说秦丰已经帮了她很多忙。 透过她的眼眸能感受到犹豫不决,之后行走江湖身上留有碎银总能安心点,可若收下这些金银财宝则欠下一份人情,心底总是过意不去。 白虞在内心挣扎许久正准备开口拒绝,却不料池羡抢先一步:“不必,今后行走江湖身上留有金银财宝容易遭遇歹徒。” 他的神情总是那般冷淡,眼底不见一丝温度。 白虞抬眸望向他,眼中闪过些许诧异,哪怕遇到歹徒,以池羡的身法击败歹徒也是绰绰有余。 秦丰脸上仅存的笑容僵住,空气沉寂几秒,玄鸦在空中飞翔发出“叽咕”一声。 他咧牙看向白虞,问道:“那白姑娘呢?” 真是阴魂不散。 待秦丰死后,那张嘴也得封上,免得招蜂引蝶,池羡暗想。 池羡心底压抑着怒气,冷眸闪过冷戾:“我都说了不需要,听不懂人话吗?” 说来,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生气,总之他不想瞧见白虞收下任何有关秦丰赠予的物品。 白虞瞳眸闪过惊异,只觉池羡生气总是莫名其妙,让人无法捉摸他究竟为何而气。 “池公子说得不错,我想这箱金银财宝还是由城主管制吧。”白虞笑着摆手拒绝。 眨眼间,秦丰走到宝箱前,拉开宝箱,映入眼帘的是金光闪闪的金元宝,还有几支上等极品金钗。 他从腰间扯下只囊袋,拆开袋口俯身拿起金元宝塞进囊袋,手上拿着一支金钗,他知她不愿接,只好塞进她掌心。 白虞瞥了眼池羡,他神色中尽是压抑着怒气。 白虞正欲退还,却见秦丰后退几步,道:“别急着拒绝我,倘若你不喜这支金钗,那便在城内将它当掉,能换些钱,关键时刻总能用到,这并非一件坏事。” “你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日后有缘相见,你我便相约茗香苑品茶。” 池羡听到“日后”冒出后,冷笑一声。 日后再见到他,最该把他的舌头割了。 既然此话已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白虞没再拒绝,攥在掌心将它视若珍宝,拱手作揖道:“多谢城主。” 秦丰抬手触碰到白虞的手背,池羡瞥见后瞳中闪过诧异与愤怒,恨不得立马撵走秦丰。 待他死后,那双手也不必再留了。 “我早已视你为挚友,你我之间便不必行这般礼数。” 秦丰望向她时,眼底总是透露出温柔的神色,连同声音也无比温润,如同清凉的春风拂过。 而池羡早已无耐心等待,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道:“说完了?你们俩还真是难舍难分,果真是挚友啊。” 白虞怎么听都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阳光折射在金钗前,格外耀眼。 白虞轻抿下唇,心中甚是感激,金钗攥在掌心,抬眸道:“有缘再见。” “多多保重。” 秦丰吩咐下人们先一步抬走宝箱,拂袖越过袁陵院宅门。 白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才发觉这一场宗门枉死的冤屈已成功洗刷,目睹他的背影从一团黑影直至彻底消散在眼前,白虞的心也跟着沉下。 少年温润的嗓音中带有些许玩味,微微挑眉探问道:“他走了你似乎很伤心?” 白虞并不是为秦丰的离去而伤心,而是对今后的未知感到不安。 她轻轻摇头,转身走向西厢房。 池羡跟随其后,沐璋和樊琼缩在角落嘀咕着,慢悠悠走到两人眼前。 白虞回眸望见沐璋和樊琼一脸不自在的神色,仅是对视一秒,沐璋和樊琼便立刻垂眸转移视线,羞怯地挠挠头。 白虞眼中闪过不解的眸色,疑惑道:“你们这是?”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沐璋硬着头皮一口气说完:“这次多谢白姑娘愿意同咱兄弟俩出谋划策,不然我们这辈子也逃脱不了袁府。” 他顿住,眼神瞥向樊琼,补充:“倘若白姑娘不介意,我们甘愿跟随白姑娘行走江湖,” 白虞愣神,见池羡依旧是冷着那张俊脸,深邃如黑洞的眸子令人捉摸不透。 她从身后掏出囊袋,将囊袋里的金元宝慢慢地倒在沐璋掌心,扯出无奈浅笑:“今后的路生死未卜,带上你们太过于冒险,你们拿着这些银子在城内找份稳定的活计,多陪伴家人。” 沐璋和樊琼还未反应过来,却见白虞迈步走进西厢房,还未来得及回话,许是害怕两人退还银子。 两人同时垂眸盯着掌心的几块金元宝,眼眸流转出感激不尽的喜色。 池羡关上门扉,跟随其后追问道:“为什么选择流放袁安,就地杀戮岂不解你的心头恨?” 白虞坐在榻边,心事重重般,抬眸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既可怜又可恨,但他一人的性命怎抵三千弟子枉死?” “他年事已高,流放宁古定然经不起挫折与磨难,或许痛不欲生地活着才是最悲哀的,今后的路便要靠他自己了。” 池羡眸中闪过些许诧异,旋即恢复,未曾想眼前看似不谙世事的少女竟也留了这么一手。 窗外一缕阳光洒在被褥上,玄鸦依旧驻足在枯枝前四处眺望,时不时发出“叽咕”的啼叫。 白虞拔出凤舞剑,剑光微微闪烁,她认真地注视着凤舞剑,似是在欣赏,抬手在剑面轻轻擦拭,动作熟稔。 俄倾,池羡轻轻蹙眉,纤长的手揪住心口,刺痛涌上心头,一时间竟难以控制,迅速背过身吐出鲜血。 白皙无瑕的下颌挂着凝结成红宝石般的鲜血,抬眸那刻竟显现出几分破碎的美感,让人心生怜惜。 白虞抬眸感到不安,忙不迭起身去探池羡受伤处,在脑海中闪过那日在仙族池羡为她挡下两道紫月雷后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溢出皮肉染污锦袍的景象。 她本以为在池羡来到房内为她涂抹药膏时已包扎好自身伤口,没想到他受伤后的第一时间居然是来查看她的伤口。 白虞紧锁眉头,指尖隔着锦袍轻轻触摸着伤口,伤口在触碰的那瞬间软下去,指尖陷入伤口深处,鲜血从中溢出。 池羡脸色惨白,面庞竟无一丝血色,他能感受到疼痛,但他却从不说。 白虞的语气着实焦急,像老师般指责道:“为什么不及时清理伤口?” 少年那双冷眸依旧深邃如渊,不见一点波澜,似是感受不到疼痛,或是早已习惯。 池羡薄唇微启,表现出无所谓,轻轻推开白虞道:“治疗伤口简直多此一举,我也不需要你怜惜。” 他像是被人抓住弱点般,伤到尽头还在强撑。 “又出血了,是不是很疼?” 白虞垂下担忧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同他交流,伸出手慢慢靠近他,“血流干了你就会死,可我欠你的恩还未还,我不想你那么早死。” 池羡毫无温情的冷眸居然在此闪过诧异,波澜不惊的瞳眸下仿佛涌动着难以置信的情感。 自他年幼时被家人抛弃后,这些年受伤他还从未听到有人亲口告诉他,不想他死。 哪怕她是因为还恩才说出口。 两人复杂的视线相撞,白虞倒吸一口冷气,问:“上次你给我涂抹的那支药膏呢?” 他眼神闪躲,望向窗外,“用完了。” 他真是一点退路也不留给自己,白虞深知倘若想要在短时间内让伤口痊愈,那便只有他上次拿出的那支药膏。 白虞的手抚上他宽壮的臂膀,池羡心头微颤,伸出冰凉的掌心触摸到她温热的手背,他下意识抓紧她的手,撇过头低声询问:“你想要做什么?” 两人挨得很近,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白虞应答:“你的伤在后背,你无法包扎伤口。” 池羡顿住,难道方才她是想帮他脱下锦袍…… 他松开白虞的手,起身与她保持几米的距离,池羡故作镇定道:“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的怜惜,不过是留点血罢了,只有弱者才会喊疼。” 行,宁愿疼死也不愿脱衣让她帮忙包扎伤口。 活该经常流血。 白虞也不愿再与他挣扎此事,反正受伤的人是他,死了就没人再重修魔道,正合她意。 “随便你。” 白虞摆出毫不在意的模样,与方才满眼担忧的少女判若两人。 池羡感受到心脏产生酥麻的刺痛感,幼时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触再次蔓上心间,明明先前担忧的人是她,现在毫不在意的也是她。 少年绞紧袖角,身后的伤口再次裂开,眸底埋上阴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惦记 白虞折回到床榻前,手中端举着凤舞剑抬手仔细擦拭,眼神虽留意着凤舞剑,心却早已飘到池羡那里,莫名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池羡冰凉纤长的手指弯曲,手腹划过掌心处,产生酥麻,眼神涣散似是还在回味触摸到她温热的手背那瞬间。 她的掌心为何总是热乎乎的? 太吸引人了,倒真害怕会有人惦记着她那双温热娇嫩的手。 若真有旁人惦记,届时,该砍下那人的手。 少年轻哼一声,回过神转身看向白虞,叮嘱道:“过些日便要寻找第二颗上古神丹,今日你便好生休息,别再出事了。” 谁先出事还暂不知晓呢! 白虞一心用在擦拭凤舞剑,不用正眼瞧他。 池羡前脚刚踏出西厢房,见伶舟诩手中捧着一张寻古丹力地图朝西厢房奔来,拉着池羡折回房内,关紧木门。 白虞抬眸瞧见伶舟诩一脸高兴而又惊奇的模样迅速起身,细声询问:“伶师弟为何如此着急?” 伶舟诩平缓呼吸,拉开寻古丹力地图摆放在雕花榻前,寻古丹力地图又宽又长,每一个位置都写得详细,三人凑近观察地图。 白虞注意力集中在寻古丹力地图中央,为了看清地图位置往池羡身侧凑近,伤口渗出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清新的幽兰香直扑鼻腔,这味道竟让人难以接受,又仿佛时刻在提醒白虞为了还恩不该让他自生自灭。 伶舟诩手指着寻古丹力地图右下角一处角落,上面刻着“安阳镇”三个小字,位置较为偏僻,不注意看是难以留意到这处角落。 伶舟诩瞥见两人蹙着眉头,眼神似是在表示疑惑不解。 他补充道:“虽然此地较为偏僻,不过远望整面地图也只有这处角落划分的最详细,且我用灵力修补后只有这处角落闪闪发光,我想第二颗上古神丹便在此地。” 白虞半知半解,恍惚间,过往的记忆仿佛被打开了闸门,一股脑地灌入脑海。 在《堕魔》中,第二颗上古神丹名为地灵丹,天地合一时地灵开,而地灵丹的位置便在安阳镇,看来寻古丹力地图指向的位置没错。 “既然伶师弟是这般猜测,那我们倒不如大胆尝试,指不定第二颗上古神丹便在此地。” 白虞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道。 池羡频频点头,视线落在安阳镇附近,路线蜿蜒盘旋,弯弯曲曲如同羊肠,此地必然危险重重。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催促:“今夜在府休息,明日一早便出发。” 依照他的伤势指不定在还未寻找到上古神丹前就没命了,白虞望着他的背影眸底涌上无奈。 …… 日中。 庙市人来人往,女子手提佩囊,成群结队走在一起欢声笑语,与身旁商贩们的呼叫声相冗杂。 白虞四处眺望,寻找到一家药店,门楣上方悬挂“济生堂”三字,回首远望便是茗香苑,济生堂比不上茗香苑的占地面积,不过也算是城内最大、最知名的药堂。 白虞稳步踏进济生堂,瞧见一位稚嫩的小孩踩着板凳站在柜房前,歪头用着清澈的眼神看向白虞,明眸如同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般。 “请问阿姊需要采买何等药材?” 药童的声音虽稚嫩了些,不过咬字间说得字正腔圆。 白虞嘴角漾出淡淡的笑意,走到柜房前抬手撑着柜面。 轻声细语同他述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受了很重的伤,光是轻轻一碰伤口便会再次渗出鲜血,这里可有药效高超的药膏?” 药童眨巴着大眼,眼瞳流转似是在思考,片刻后,他从凳上轻轻跳跃,搬起小板凳缓步跑到药房,踩着板凳从药屉里抽出一方药材,手中拿着芦苇纸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药材。 递到白虞眼前,眉梢微挑,眼神发光显得十分灵气。 “阿姊可拿好了,这方药材专治外伤惨重的患者,今夜在患者沐浴时将此药倒入浴盆,患者泡上一炷香的时间第二日便可痊愈。” “此药果真这般神?” 白虞半信半疑,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瞄向药材,发出疑惑。 药童嘴角扯出自信的笑容,拍拍胸膛大胆承诺:“不神便来寻我。” 白虞见他天真烂漫的笑心中涌上些许温暖,微微点头如小鸡啄米般,旋即露出信任的笑意,从囊袋掏出两块银子放在柜面,没再过多询问便转身离开。 买完药材后她便赶回袁陵院,走近后却发现宅门是紧闭着,白虞轻轻敲打着门环,时间流逝许久也没见下人开门。 白虞已然放弃,转身远望庙市的方向,在脑海闪过前几日秦丰离开袁陵院意气风发的行走在这条路上,一时恍惚片刻。 殊不知身后大门已开,少年驻足在她的身后,一身冷气散发,他比她高出一个头,顺着她的视线危险地看向走往庙市的那条路。 池羡没了耐心,双手环扣挑眉看向白虞,有些许不悦:“白姑娘莫非还在怀念你的那名挚友?” 话尾,他还特意加重“挚友”两字,眸底显露出嫉妒与不满。 白虞心脏扑通跳动,身体轻颤猛然回头似是被他吓着,她发话没好气:“池羡,你怎么这么幼稚,故意不让我进门好玩吗?走路不带声吓唬我有意思么?” 池羡垂眸显露出愧疚与无辜,无意瞧见她手中提着的药方,眼中划过些许波澜。 他想问此药是专门为他买的吗?话到嘴边却迟迟不肯说出口,他害怕自己在自作多情。 “抱歉。”他的声音很小。 白虞听后心中划过不可思议的情绪,瞳孔微骤闪过茫然的神情。 他那样傲慢野心勃勃之人竟还会向人道歉,白虞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哀愁,心境复杂难以言说。 白虞见池羡已然换了一件青蓝渐变色的长袍,长袍中央雕刻着青鸾,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兰香的味道,不刺鼻在这瞬间空气似乎也变得清新。 她轻轻蹙眉,眼神向下瞥瞧见自身也是淡青色的罗裳,难言两人的衣袍还怪像。 白虞视线转向院内,提着药材的手负在身后,神情显得十分不自在,慢悠悠走进袁陵院。 只留下一句话:“路过药堂随手买了副药方,只是不知这药效如何,打算拿你来试验。” 池羡望着那道窈窕的背影愣神片刻,瞳眸闪烁着莫名的欣喜,夹杂着难以置信。 他微微抿唇,手心涌上一股温热,这样的关心他已多年未曾体会到。 …… 暮夜时分。 池羡端坐在雕花榻前,抬手执笔在白纸上轻飘飘地描摹,少年生着一副温文尔雅俊俏的白脸,认真描摹时流露出一股书生气。 可谁不知,少年内心阴暗得很。 门外,白虞悄咪咪遛到灯火通明的门外驻足,俯身贴近门扉试图窥见屋内人行为举止,不过这扇门可比西厢房好上千倍,根本窥视不到屋内。 她便侧耳贴近房门,试图听清屋内人发出的动静,她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如同盗窃宝物的盗贼,好在此时没人过路。 火烛微微摇曳,窗纸映照出一个弱小的人影,池羡斜睨着眼朝门外瞥去,眼底充满警惕。 “谁在门外?”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他的那双眸子一样。 “是我……” 白虞身子一僵,半声不吭后停在门外发出蚊子般弱小的声音。 白虞停留在门外片刻,见池羡没有动静便轻轻推开房门无辜摆手走进屋内,手中提着正午时买的药材,柔声道:“日中时说过拿你试验,可还记得?” 他怎么可能忘记她说过的话呢? “记得。” 池羡并未抬眸,眼神停留在白纸前,他面无表情说话时也很淡定,这让白虞更加羞怯,难以说出口。 空气沉寂片刻后,池羡放下手中的笔抬眸望去,眼神似乎在说“有事?” 白虞轻咬下唇,慢吞吞地同他解释药材该如何使用:“药童跟我嘱咐这药得泡在浴盆里让患者沐浴时服用……”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难以听清。 池羡并未多语也未曾多想,眼神示意她将药材放在雕花榻前,冷冷道:“放在这,你人可以走了。” 白虞乖巧地将药放在雕花榻前,可她却并未离去,空气再次陷入沉寂,两人视线相撞,显得倒有几分尬。 “白姑娘还有事?” 池羡耐下性子同她轻声细语。 白虞抬手指着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说:“你的伤在后背,沐浴后需要包扎伤口才能好的更快。” 她后退几步转身背对着他,补充道:“我就在这等着吧,你别多想,那日在仙族你替我挡下两道紫月雷才会受如此重的伤,倘若不治好这处伤口我会心怀愧疚的。” 心怀愧疚…… 少年轻笑一声,接过药材慢慢拆开。 池羡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更多的是开心,那种失而复得后愉悦的心情。若不是她,他倒是真忘了起伏不定的感受令人有多难以平静。 浴盆内盛满温水,空气飘散着沸腾的热气,他走到屏风后缓慢地褪去锦袍,显露出流畅而有力的腹部线条,背部宽阔厚实。 屋内火烛微微摇曳,此刻温度逐渐上升。 玄鸦铺展着翅膀飞到屋檐下,往屋内瞥了眼便迅速转移视线,眨巴着眼四处眺望。 药材漂浮在水面,渗透进伤口深处吸吮着伤口流出的鲜血,刺痛直击心口。 池羡锁眉双手撑在浴盆两端,虚弱时下意识瞥向愣在原地纹丝不动的白虞,只见少女绞着袖角心神不宁,那股燥热涌上心头,额间淌出汗珠滴在下颌。 半柱香过后,池羡身披一件白衣走出屏风,许是屋内热气沸腾,两人的耳朵皆红透了,像个红樱桃般。 白虞蓦然回首,瞧见池羡的白衣并未遮严实,坚实的肌肉线条暴露在她眼前,白虞眼神闪躲连着脸颊也开始泛起绯红,她抬手煽风缓解气氛。 “你快坐下吧,包扎完伤口我要回屋休息了。” 白虞随手拿起裹伤布缠在手心玩弄。 倒是会吩咐人。 池羡双腿交叠乖巧地坐在榻椅前,扒开未缠紧的白衣,半遮半露,完美显露出他后背坚实的肌肉。 两人贴得很近,在火烛的照耀下两人的动作映照在窗纸前倒显得暧昧。 白虞眸底闪过些许不可思议,他后背远远不止那日被紫月雷所伤留下的疤痕,还有被鞭打的陈年旧伤,疤痕渐渐淡去,可印记却难以消散。 她竟同情起他,温热的指腹轻触着淡去的疤痕,眸底流露出哀伤。 池羡感受到旧伤产生温热,那便是她掌心传来的热意,他转身抓住白虞的手腕,眼底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仿佛触碰到那些旧伤便是触碰到他的底线。 “白姑娘还请自重。” 两人视线相撞,在对视上的那一刻池羡眼底的厌恶暗淡下去,透过她的瞳眸他看到记忆深处的那位故人。 在十八年前,也有人用着这样的眼神远远地望着他…… “我替你包扎好伤口。” 白虞挣脱他的手柔声细语,撕下裹伤布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好,连着陈年旧伤一同包扎。 她不知他的过往如何,为何会经历如此狠毒的鞭打,他又为何会执着于重修魔道,过往种种皆难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安阳镇(一) 翌日清晨。 白虞手拿凤舞剑走出西厢房赶来正堂,探头见伶舟诩和池羡早已备好驻足在正堂前等候。 今日他们便要启程去往安阳镇,下人们早有听闻,仅是短短几日的时间有不少下人离开袁陵院,在城内寻个活计总比待在此院安稳,袁陵院内一时空落,倒显得不太适应。 “走吧。” 白虞抬手揪紧凤舞剑剑柄,眼神瞥向池羡还未痊愈的伤口。 昨夜,白虞替他包扎好伤口顺便嘱咐几句后便回到西厢房休息,瞧见他乖乖地点头,白虞也算放心点,倒是希望他一直那么乖。 沐璋和樊琼飞速跑来白虞眼前,沾染灰尘的双手拍打着布衣,两人朴素低笑,从身后掏出干净的麻纸小心翼翼扒开,生怕将纸撕坏。 呈现在眼前的是几块堆在一起的嫩黄酥饼,手艺虽比不上作坊制作,不过心意满满已是足够。 沐璋和樊琼羞怯挠头傻笑,憨憨道:“三位大侠,这是我们俩前几日一起做的酥饼,很久没有下厨了,不知是否符合口味,还望见谅。” 樊琼补充道:“即日我们便要离开袁陵院了,还望白姑娘收下这份小心意,就当是谢礼。” 他们是打心底感激白虞这份相助。 池羡双手环扣,眉梢微挑,眼底流露不耐烦的神色。 几块酥饼而已……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收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白虞双手接过,唇角勾起一抹温馨的笑容:“多多保重。” 沐璋和樊琼见她收下后眉目间充满笑意,袁陵院内洋溢着欢声笑语,打破死气沉沉的气氛。 两人异口同声道:“保重,白姑娘日后如遇麻烦需要帮忙随时发话,我们定竭尽全力帮忙。” 帮忙? 她今后遇到麻烦,找他解决即可,何需外人插手,池羡暗想。 白虞频频点头,捧着麻纸包裹严实的酥饼,手持凤舞剑迈步踏出袁陵院。 沐璋和樊琼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散,心中弥漫着空落与获得解脱后的轻松。 常年困在袁陵院一朝获得解脱,总觉得不可思议,心境复杂难以言说。 庙市街坊。 清晨出发三人都没来得及用早膳,接下来还要走一段长途跋涉。 白虞指着在街道角落处开张的一家较为破旧的馒头铺,一名妇女在铺前劳作,馒头蒸发出热气,妇女匆忙擦掉额间的汗水,动作熟稔。 凑近瞧,妇女身侧还有一位孩童,是个小女孩,个头不高扎着辫子,穿着朴素,脸上肉嘟嘟的,她抓紧妇女的衣摆轻轻摇晃,抿着下唇。 妇女俯身触摸女孩的圆头,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在她的头上,亲切地问:“希希饿了?” 女孩抿唇微微摇头,从身后掏出一个木偶,她抬起天真的眸子说得缓慢:“娘亲,它断了一只手,你可以修补好吗?” 她常常瞧见娘亲用面团做出各种各样的玩物,既然面团可以做玩物,那一定也可以修复万物。 她曾这般天真地认为。 白虞走到铺前,同妇女说来三个蒸馒头,三人走到铺子后面的休息区等候。 妇女回神抬眸见到三人后扯出一丝微笑,那双抚摸在女孩头部的大手消失,端着三碗蒸馒头朝他们走来。 女孩睁大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白虞,眸底划过些许好奇。 白虞从囊袋中掏出两块碎银递到妇女掌心,慢条斯理地咽下馒头,眼神瞄向不远处的小铺。 小铺前方站着一位身着深灰大褂的中年男子,嘴边挂有长长的胡须,不自然,乍看倒像是贴上去的。 “大家可曾听闻安阳镇的故事?” 他摆手做出浮夸的动作,睁大双瞳营造出神秘与恐惧感,低声问道。 路过的百姓们被他所吸引,撇头面面相觑后眼露疑惑。 其中一人站出来拍胸膛,扬眉笑道:“安阳镇呐,算是一个风水宝地。” 在他的眼中,安阳镇安富尊荣,简直是向往圣地。 男子伸出纤长的食指摇手否认,歪头微微蹙眉道:“在三年前,安阳镇是富商大贾聚集之地,可今年不知怎的,居住在那里的百姓居然连米饭也吃不起!” 那张薄唇绷成条线,在脑海闪过那些百姓穷苦潦倒跪在地上乞讨的可怜模样,发出“啧”声感叹:“简直可怜啊!” 此话一出,越来越多的行人包围着他,纷纷挤上前追问后续。 中年男子比出“停”的手势,双手呈上指向茗香苑笑道:“想知晓后续今夜便来茗香苑,我们不见不散。” “没劲。” 行人纷纷发出“啧”声,各行各路离开茗香苑。 很快,街道人群逐渐减少。 思及此,伶舟诩放下手中的馒头,轻轻蹙眉只觉好奇,感慨道:“看来这安阳镇果真不凡。” 封尘的记忆瞬时涌上脑海,在《堕魔》中曾讲述过安阳镇百姓的困境。 白虞局促不安地看向两人,直白告知:“伶师弟,以防万一我们得多备点干粮。” 伶舟诩回想起那人口中描述安阳镇饥寒交迫的场景,属实需要多备些干粮,他轻微点头眼神坚定。 池羡那双纤长的手指微微颤动,眼底弥漫着寒意,透露出不满。 只知道吩咐伶舟诩,当他是摆设呢? …… 次日日中时分。 三人来到安阳镇,这里的环境荒凉得像是大战后废弃的荒地,泥泞的小径旁堆积着残花枯叶,它们努力向上挣扎,犹如向外人寻求帮助。 白虞环顾四周坚定地踏进镇口,这里刚下过雨,小径未铺上白色路面,一踩一个脚印,泥土沾染上淡青色罗裳。 映入眼帘的是几名妇女抱着孩童跪在泥土里,布衣沾满肮脏的泥尘,她们的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面部凹凸不平看起来虚弱得很,抱在怀中的孩童脸上也脏兮兮的,倒真符合说书人口中所述。 白虞紧锁眉头,只是不知安富尊荣的安阳镇为何不到短短一年竟如此落魄? 其中必有猫腻。 那几名跪在泥土里的妇女瞧见三人身着华贵的袍服,眼中闪烁着希望,跪爬至三人身下扯住衣摆轻轻晃动,动作极为小心翼翼,生怕惊惹到来客。 “三位大侠,求求你们赏点粮食给我儿,他快要饿死了,求你们了。” 她说话很轻,许是没力气,可怜的神情显得非常卑微。 池羡敛眉,脑中闪过年幼时他跪在地上乞讨的丑样,浑身脏兮兮的,也怪不得那些达官贵族想方设法地赶他走。 此刻,少年那双寒眸多了些许同情,从行囊中掏出一袋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干粮俯身递到妇女手中,临走时还轻轻抚摸着孩童的圆头。 白虞双瞳微微皱缩,眼中尽显茫然,在她的印象中池羡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谁知他居然还有这般好心的一面。 至少在《堕魔》中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孩童狼吞虎咽地吞下手中的干粮,像是许久没吃上一顿饭,那一点干粮对他来说便是救命稻草。 妇女见孩童咽下干粮后便撒开了手,心中也算舒坦了些。 再往前走瞧见一名扎着长辫的少女手握大铁勺,铁勺深入铁锅里,从中盛上一勺红豆粥。 安阳镇的百姓们井然有序的排成一条,手中端着破旧不堪的木碗,着一身布衣,布衣上还烂了几个破洞。 而那名施粥少女则穿着鲜丽的鹅黄色袖纱裙,裙摆处雕刻着海棠花,雕刻工艺精湛一眼便知是个富家少女。 “多谢棠姑娘。” 每一位端粥的镇民临走时皆说出一句感谢。 施粥少女抬眸的一瞬,眼中含笑面色粉嫩,精致得如同春日里带着露珠的花瓣,轻笑时唇边勾勒出不深不浅的小酒窝,面色极其和善,显露出活泼开朗的性格。 白虞放眼望去,回想起《堕魔》中有一名少女喜爱穿鹅黄色纱裙,想必那名施粥少女便是书中的女二,亦是白鸾曦深爱之人。 在原书中最后一章,池羡集齐上古十大神丹重修魔道,生死攸关,白鸾曦用元神保住棠溪冉最后一缕魂魄,因此神形俱灭。 临死前棠溪冉才知晓白鸾曦竟深爱着她,可她一直喜欢着伶舟诩,一心用在他身上。 原书中的感情线较乱,其实白虞作为读者并不知晓白鸾曦为何会爱上一名女子,总之这一次使劲撮合他们俩就对了! 白虞转移视线看向伶舟诩,他的眼神并不在棠溪冉身上,而是在四处眺望周围受难的镇民。 可白虞却瞧见棠溪冉的目光常常落在他身上。 伶舟诩环顾一圈后蹙眉问道:“安阳镇饥荒怎会如此严重?” 他朝着棠溪冉的方向远远望去,质疑的神色落在她身上,托腮发出疑惑:“师兄、白师姐你们瞧,为何她身着如此华丽的衣裳?此人当真可疑。” 白虞拥有上帝视角自然不感到可疑,伶师弟还是得长点心眼,棠溪冉可是今后强烈追求他的人,而真正的狼在身边他,他却毫无知觉。 池羡敛眸,神色淡定道:“安阳镇为何会闹饥荒,我想应该去询问那名正在施粥的女子,她定了解安阳镇近况。” 白虞伴随着一个轻微点头的动作走到棠溪冉身旁,他们三人的到来惊怒了正在排队等待端粥的镇民,镇民们误解为他们是想插队,指着三人便是一顿骂咧。 “你们休想僭越,在安阳镇便要遵守镇规,不然便要遭受拷打,饿你们个七天七夜!” 言罢,镇民指向方才跪在地上讨要干粮的妇女和孩童,扬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表情像是在说:“不遵守镇规便同她们一样的下场。” 而在白虞看来,安阳镇的镇主定不是一个好人。 棠溪冉依旧是笑着安抚,似是早已见怪不怪。 镇民们见她嘴角漾出温馨的笑后纷纷闭紧嘴,乖巧得很,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她的视线再次瞄向伶舟诩,眼中带有崇拜的神情。 而在伶舟诩看来,此女更加可疑,为何安阳镇的镇民如此听从她的话? “三位道友不妨先去殿内等候?” 棠溪冉嗓音稚嫩,盛着满满的一碗粥倒在镇民的木碗中,撇头看向伶舟诩,“待我施完今日的粥再来找各位,还望见谅。” 她深知三位道友心中定有众多疑惑,亦知晓他们便是为了地灵丹而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安阳镇(二) 屋内,地面铺上华丽多彩的花纹毛席,干净无暇,与屋外形成鲜明的对比,天花板两侧悬挂着彩色帷幔,博人眼球。 白虞跟随镇民来到大殿内等候,四处眺望周围的环境,对这里的一切事物甚是好奇。 镇民脸色不佳,眼底藏露着不欢迎的神色,心不甘情不愿地带领三人来到大殿。 “请坐吧。” 镇民随手指向两侧的木椅,斜睨着眼闷闷不乐地瞥向白虞。 镇民瞧见三人入座后便转身离去,走得飞快,心中许是一秒也不愿在此地待下。 三条木椅并排安放,白虞坐在正中央,撑着木椅远远望向高阶上的那座王椅,由藤蔓编织而成,两侧雕刻着精湛的木偶花,姹紫嫣红镶嵌在枯枝叶脉间,一点也感受不到美,甚至令人心生膈应。 白虞打探的视线落在池羡眉间,她轻轻蹙眉眼中充满不安,正巧对上池羡充满探究性的冷眸。 他的神情格外平淡,似是对这类事情早已见惯,到底令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伶舟诩脑海中闪过那名施粥少女温柔浅笑的样貌,心底感受到不适,托着下颌思考道:“待她来时我定要问清情况,此女身上藏着众多秘密,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可疑得很。” 白虞听后嘴角漾出不明显的笑意,笑得无奈。 池羡扬眉,见白虞嘴角漾出一丝笑,他肉眼观察的很仔细,半身缓慢地凑近白虞,敛眸观察她脸上浮动的笑意。 低声道:“白姑娘似是很开心?” 白虞嘴角漾起的笑容瞬间僵住,见伶舟诩撇头放大双瞳瞧她,场面竟透露出几分尴尬。 一声清润磁性的少年音从身后传出,白虞缓慢地挪动身子回首,轻咬下唇,其中夹杂着些许心虚,反问道:“我很开心吗?” 她眨巴着眼盯着池羡,白虞突然眼前一亮,温热的指腹划过池羡冰凉的手背。 清亮的嗓音淡淡道:“池公子为何这般关注我,莫不是……” 她温热的掌心再次划过池羡的手背,他的眼神飘忽片刻,似是还在回味那份忽有忽无的温度。 白虞那句随口一说的套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池羡的心情起伏不定,他从未有过这般难以言说的心情。 池羡是该气愤的,可他却怎么也生不起气,真是莫名其妙。 池羡正想否决,这时起那名施粥少女负手越过殿门,环顾四周瞧见伶舟诩坐在两侧的的木椅前,在见到他的那刻棠溪冉的那双杏眸明亮了几分。 她走到白虞眼前,拱手作揖躬身福礼:“见过白师姐。” 少女的声音甜润,余光瞄向伶舟诩。 “见过池师兄、伶师兄。” 伶舟诩微微敛眉,她怎知他的名讳?况且听她的称呼倒像是个门派弟子。 “喂,你究竟是何人?” 眼前这名少女的身份愈发可疑,伶舟诩上下打量她发出质疑。 他倒是肯认真瞧她一次了。 棠溪冉轻轻抿唇,乖张的模样却不失少女的那份灵动感,眼中含笑唇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那对酒窝再次飘荡在绯红的脸颊前。 棠溪冉本想坦白告知她本次前来的目的,启唇的那刻猛然回忆起在下山前师尊曾多次嘱咐她不可打草惊蛇,师尊的神情十分严肃,想必这将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棠溪冉垂下眼帘,下山前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她欣喜的眸色逐渐暗沉下去。 丹月派神境。 一位白发男子负手而立,身子笔直,转身的那刻浮现出他俊俏华润的容貌,额角生出些许皱纹,却并不影响那张俊容。 他转身远望棠溪冉,神情严肃,嗓音低沉道:“冉冉,下山后你便赶往安阳镇,在那里静静等候便好,切记定要留在伶舟诩身边陪他收集上古十大神丹。” 棠溪冉从未见过伶舟诩,不知他的面容又如何辨认? 只见白发师尊在掌心施灵,白纸描摹着少年温润的面容,轻飘飘地飞到棠溪冉眼前,她蹙眉双手接过,垂眸审视着少年的面容。 棠溪冉抬眸,错愕地望着白发师尊,只觉心口沉甸甸的,疑惑道:“师尊,冉冉斗胆一问,为何我定要留在伶舟诩身边?他究竟是何人?” 白发师尊垂下无奈的眼眸,额前的发梢遮住他眼底浮动的情绪,只见他轻轻摇头叹道:“这便要你自去寻找答案。” “他会影响到我的飞升之旅吗?” 棠溪冉自从来到丹月派,心中唯一的愿望便是飞升丹神,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 “切记,相信自己便是日后你要走的道。”师尊叮嘱道。 “喂?你倒是说话呀!” 伶舟诩探头摆手,懊恼道。 棠溪冉恍然回神,注视着伶舟诩,眸底充满好奇。 “真是莫名其妙。” 伶舟诩双手环扣端量眼前愣神的少女,用着审视者高高在上的冷眸望向她。 棠溪冉嘴角扯出浅笑,端茶走到伶舟诩身侧,按住茶壶顶端,茶水缓慢倒入摆放在茶几前的三个小茶杯中,先是递到伶舟诩手中,再依次传递。 伶舟诩能感受到她那对眼神时常留意在他身上,只觉棠溪冉这般行为更令少年对她产生身份猜疑。 茶水飘荡着热气,伶舟诩放下茶杯,在她未解释清楚身份前,他定不会喝下这杯茶。 而白虞就不同,她毫不忌讳地端起茶杯,双手捂住茶杯两端暖手,轻轻吹了口寒气缓慢喝下。 池羡敛眸,捏紧掌心温热的茶杯,茶水散发的热气沾染上少年那对纤长的眼睫。 她还真是心大。 棠溪冉抿唇一笑,不紧不慢地走到对面那张木椅前躬身坐下。 眼神扫过三人,最终落在白虞身上,瞳眸充满崇拜的神情,面露微笑道:“白师姐,我已仰慕你许久,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白虞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下,心中溢出一阵欢喜,眼中闪烁着光芒。 伶舟诩和池羡几乎同时瞥向白虞,眸中闪过些许惊异。 “承蒙夸赞,敢问阁下是为何人?” 白虞故弄玄虚,乔装完全不知晓此人身份,到底让人信服。 棠溪冉从腰间的囊袋里掏出一颗宛如珍珠般大小的白色丹药,慢条斯理道:“小女乃丹月派弟子棠溪冉,得知安阳镇饥荒连连后赶来此镇援助。” “不知三位道友为何来到安阳镇?” 闻师尊言,棠溪冉猜测他们定是得知此地留有地灵丹痕迹才来此镇,到底还是得亲口问清楚此事。 伶舟诩率先接话,他还是不相信棠溪冉来此地只是为了援助,且她是个门派弟子,若真想援助一纸书信飞去门派请求支援怕是早已解决饥荒难事,可方瞧见的却是一副寸草不生、穷困潦倒的画面。 一个小镇甚至不如一户村庄。 脑海闪过施粥时那群镇民对棠溪冉甚是唯命是从,且当下为何不见镇主身影? 伶舟诩扬眉问道:“我且问你,为何镇民们对你百依百顺?” 棠溪冉坐直身子笑着回答:“我来此地是援助他们,为他们施粥使其活命,倘若他们不听从我的话语才是更奇怪的事情吧。” 说得似乎有道理…… 伶舟诩清清嗓子,忆起施粥时镇民曾说不遵守镇规便要经受拷打,嘴上说着援助,可瞧见垂危妇女却见死不救。 “棠姑娘漂亮话说得好听,可我在踏入镇口时却瞧见跪地乞讨的妇女,既是援救而你为何不施粮给她呢?” 伶舟诩眼底盛满探究,压低嗓音审问。 他比棠溪冉想象中的要聪明细腻,棠溪冉绞紧袖衫,不动声色道:“犯错者既是我也做不了主。” “犯错者?” 伶舟诩用着嘲讽的口吻追问道:“那我问你,安阳镇镇主究竟去哪了?你和镇主是何关系?” 棠次冉心头颤动,抿唇没再回答,透过少女那双杏眸看到她犹豫不决的眸色。 倏忽间,一位身着紫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迈进大殿,束发头戴白玉冠冕,长袍中央雕刻着神采奕奕的飞龙,雕刻工艺精湛。 这身长袍定是价格不菲,与镇内身着破旧布衣的镇民形成鲜明的对比。 中年男子走向前,笑眸扫过白虞三人,旋即嘴角漾出欢愉,眉目间嬉笑如同春日暖阳般,似是热烈欢迎三人的到来。 这便是安阳镇城主?他为何笑得这般开心?安阳镇内的人怎会如此诡异? 无数个问题抛进白虞机智的脑瓜里。 最终,关南浔的视线落在伶舟诩身上,探头轻声问道:“是你在找本镇主吗?” 伶舟诩的态度瞬间软下来,想起受难镇民长跪于肮脏的泥土里那副画面,他鼓足勇气,心中自是咽不下那口恶气。 起身扬眉吐气道:“是我又如何,安阳镇为何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竟闹出如此惨重的饥荒?镇民到底犯下何等大罪,岂容你这般大动刀戈?” 问题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关南浔脸上的笑容僵住,压低声音仿佛在压抑心中浮动的愤怒,冷然道:“伶公子,你的问题太多了,会让我感到厌恶。” 耳畔传来孩童哭丧的声音,凄惨慌乱。 白虞这才发觉不对劲,起身揪住伶舟诩的衣角,眼神示意他不可再追问,否则会酿成引火焚身的惨象。 棠溪冉自是站在伶舟诩这边,经过这几日她与关南浔的接触,但凡她求情这件事便可揭过。 “关镇主,您大人有大量,定不会同他们斤斤计较。” 棠溪冉躬身作揖,凝眉道。 关南浔轻哼一声,半天不给回应,任由棠溪冉躬身福礼,不曾唤她免礼起身。 棠溪冉抬手时轻轻颤动,麻木冲上心间,低声补充道:“三位道友定是舟车劳顿,还望关镇主体谅,为他们备好三间客房休息片刻。” 她竟这般求情,少年星目间划过难以置信,为方才的恶语相向感到愧疚不已,心底对她的印象发生些许改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安阳镇(三) 到底是那股怒火并未压下,伶舟诩冷脸跟随棠溪冉来到殿外百米远的楼舍。 白虞和池羡紧跟其后,垂帘心不在焉。 白虞在脑海反复回味关南浔转眸时的那份神情,眼底似是藏着众多难以言说的秘密。 他究竟在掩藏什么? 为何当伶师弟问出关于安阳镇饥荒难事后关南浔双目瞬间呆滞。 这安阳镇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事? 棠溪冉迈上台阶来到二楼客房,眼前有三间客房。 这里的楼舍建筑皆用木头搭建而成,朴素无华,占地面积也不大,房间内只摆放了一张桌椅和床榻,一眼望去简单质朴。 一户小镇的客舍竟比不上袁陵院西厢房搭建,不知该说可笑还是可怜。 棠溪冉眨着水汪汪的杏眸抬起纤长的手臂陆续扫过三间客房,吩咐道:“这里的客房自然比不上宗门内的仙居,三位道友凑合着住吧。” 言罢,棠溪冉转身离去,临走时她面无表情,可心思时刻都在牵挂着师尊所说的答案。 本次下山历练便是寻找那份答案,找到后她便可以飞升成丹神,可伶舟诩身上会有她所寻找的那份答案吗? 她转身才踏出一步,伶舟诩拽住她的手腕,牢牢禁锢棠溪冉,生怕她甩手挣脱开。 “伶师兄这是何意?” 棠溪冉并未挣脱,倒是回首,盯着伶舟诩手背上忽隐忽现的青筋,忽然笑了:“不想让我离开吗?” 白虞眸底闪过惊喜,若棠溪冉一直这般撩拨伶师弟,他就算不动心也得害羞。 到底是因为《堕魔》中棠溪冉深爱伶舟诩,有情人却生死分别,白虞作为读者时,为他们这段感情可是嚎啕大哭过。 忽然想起池羡还在身侧,他可是伶舟诩绝对信任的好师兄。 白虞抬眸望去,只见池羡眼眸里竟无一丝波澜起伏,仿佛这样的情景于他而言根本不感兴趣。 也是,毕竟他根本不想了解人类的情情爱爱,他只对上古神丹感兴趣。 准确来说,他只对重修魔道感兴趣。 伶舟诩从未被女子这般撩拨,没做好准备自然难以承受,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松手,待他回神时眼底只有恼羞成怒。 “才不是,你这人神神秘秘的,况且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哦,原来是查问情况啊。” 少女只觉他恼羞成怒时有点逗,尾音微微提高,带着玩味的口吻道:“那还不是得来找我。” 伶舟诩垂下眼帘沉思片刻,她说得好像没错。 不行!他怎能如此屈尊? 窗外凉风习习。 伶舟诩耳垂微微泛红,望向窗外傲娇道:“鬼才愿意来找你。” 棠溪冉微微蹙眉,只觉好笑,今日见到后才觉少年比画像上的他更加俊美,傲娇的劲儿着实讨人欢喜,只是…… 小嘴开口说话时跟淬了毒一样。 池羡敛眸冷脸,话语和他眼眸一样冷淡:“说完了?” 白虞嘴角的笑容僵住,她正在看好戏呢,都怪这个冷漠无情的魔头,满脑子只装着上古神丹,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 “池师兄确定要让我在这回答吗?” 棠溪冉收回笑意,本想再逗逗伶舟诩,却见池羡那双寒眸格外冷淡,宛如冰锥。 沉寂的气氛蔓延开,玄鸦在窗外灰暗的天空自由翱翔,寒风渗透脊背。 白虞想到棠溪冉日后毕竟是要加入进来,总归不能让池羡毁掉气氛。急中生智,她牵住棠溪冉柔软的掌心,带她走进中间的那间客房。 池羡眼底染上寒霜,她居然那么随便就牵上别人的手?哪怕是女子也不行。 而伶舟诩眼底则是充满震惊。 四人围在一块坐下,伶舟诩用着质疑的口吻道:“你和镇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为何伶舟诩如此在乎她和镇主的关系? 她微微歪头似是在观察周围是否存在关南浔身边的眼线,环顾四周后方空无一人这才认真道:“利益关系,丹月派师尊派遣我下山助关南浔化解此次安阳镇饥荒之事。” 既然是门派指认下来的任务,明知道这里饥荒严重,为何不多准备些干粮呢? 伶舟诩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她只是轻轻摇头,甚是无奈,此事并非是她能掌控的。 薄唇翕张:“没用的,我多次尝试传信告知门派此镇饥荒严重,门派也曾多次运送大量干粮来此镇,可这些干粮日渐减少,而饥荒却始终没有解决。” 池羡敛眉询问:“方才在你施粥时听闻来到此镇之人皆要遵守镇规,不遵守便要经受拷打,这些镇规是关镇主定下的吗?” 棠溪冉略微点头,回答伶舟诩在大殿时提出的问题:“伶师兄,在殿内时你问我为何不施粮给跪地乞讨的那几名妇女,她们便是不遵守镇规之人,是关南浔不肯放粮给她们,既是他的镇民我自然做不了主。” 她接着道:“不过我私下给过她们干粮,不然她们定活不到今日。” 伶舟诩盯着她将信将疑。 白虞眼睫染上冷意,抓住重点问:“那你可知安阳镇的镇规是什么?” 棠溪冉垂下眼眸似是在思考,毫无头绪后摇头道:“镇规我也不知,不过这几日我常听到镇民口中嘀咕着镇规,可每当我询问他们时,他们眼中充满恐惧却迟迟不肯告知,摇头便走。” 如此避讳镇规,难道安阳镇的镇规和地灵丹有关? 说来,白虞已许久未听到系统的提示,她倒是希望系统可以再帮她一次。 棠溪冉还是想亲口听到他们此次来到安阳镇的目的,便开口探问道:“你们问了这么多问题,总该轮到我了吧。” “你们为何来到安阳镇?” 棠溪冉炯炯有神的双目显露出困惑。 池羡抢先回答:“在沅陵城听书时听闻此镇闹饥荒,便想来瞧瞧。” 这只是他们表面的计划,真实的目的只是因为此地有上古神丹,池羡还是不肯相信棠溪冉,也不愿将计划坦白。 白虞陷入进退两难,棠溪冉是必须要加入他们一起寻找上古神丹,依稀记得在《堕魔》后续集齐上古神丹,棠溪冉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棠溪冉迟疑不决,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真的只是为了解决饥荒吗?”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伶舟诩感觉不对劲,蹙眉问:“难道你来此镇还有别的目的?” 棠溪冉心中涌上委屈,委屈是她在此镇挨饿受冻,结果他们三人居然只是为了饥荒而来,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更惋惜师尊说的那份答案,伶舟诩怎么瞧也不像是她要寻找的那份答案。 “我不叫喂!” 少女有点恼怒。 白虞像个大姐姐轻轻触摸着少女白皙的手背,轻声安抚道:“不论我们今后有何目的,当下最重要的还是饥荒为何会源源不断地爆发。” 她话中有话,倒是希望棠溪冉能够听出这句话的深意。 棠溪冉眼底逐渐湿润,抿唇微微点头,如小鸡啄米般。 * 窗外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玄鸦翱翔在暗空中畅快飞翔,时不时减慢速度观察白虞,这次它可千万要看守住青鸾石。 白虞只觉屋内闷热,许是夜晚天气既寒冷又干燥,闷得头部有点发晕。 她轻轻推开木窗,果不其然,木窗发出“呲呀”一声,也不知隔壁客房的池羡是否听到。 白虞倒吸冷气,染上郁闷的眼眸朝着窗外望去,乌云缓慢挪动遮住弯月,安阳镇的夜晚似乎和沅陵城的夜晚不同,弯月不是明亮的,而是黯淡无光,仔细观察还能瞧见它的尾端浮现出暗红色,类似于火涣散出的光芒。 按照志怪话本中,在夜晚出现这样的意象统称为不详之夜。 初来乍到,对此镇各处角落不熟络,还得谨慎为好。 白虞透了口气,抬手欲扣木窗。 可在她的双手刚触碰到木窗的那刻,不知怎的,双手瞬间无力,再次触碰木窗像是触电般,刺痛从手臂传达至心口。 白虞紧锁眉头,涌上不安的情绪,右手搭在疼痛不已的左手上。 在她再次抬眸的那刻,一团黑影掠过,抢走白虞藏在腰间的金钗,那是秦丰在与她告别时赠予的。 袁陵院内私藏的财物定能当不少银子,就算她用不上这个金钗也总能用到银子,谁跟钱过意不去呢。 此时,池羡在客房透过玄鸦的红瞳瞧见这副景象,那团黑影还取下她的一缕发丝,真是不想活了。 任何人都不能伤及到她,哪怕是带走她的一缕发丝。 池羡起身快步赶来白虞的客房,只听见屋内发出“嘶”声。 白虞眼底没有过多的惊慌,反倒是愤怒占据上风,她不想浪费任何时间再与池羡解释此事。 两人眼中充满警惕,仅是对视一眼便知对方的行动。 白虞手持凤舞剑冲下楼舍,池羡紧跟其后,门扉受到寒风的袭击后狠重关上。 隔壁客房的伶舟诩听见后双手轻颤,寻古丹力地图忽隐忽现。 路面无灯且湿滑,雾气氤氲,导致看不清前方的路。 白虞紧盯着那团黑影飘荡留存的踪迹拼命追随,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黑影身上,一脚踏进泥土里这才发觉不对劲。 前方的路弥漫着雾气,愈发得浓烈,他驻足环顾四周,发现白虞已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白鸾曦。” 池羡在雾气中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却始终没有回应。 玄鸦铺展着翅膀加快速度飞翔,敛眸充满杀意紧跟在黑影身后。 白虞回头看方发现她的四周空无一人,仰头望向暗空,隐约瞧见那团黑影穿透弯月。 白虞眼前一亮,快速拔出凤舞剑找准时机甩到空中,凤舞剑如闪电般紧紧追随那团黑影。 在快要刺进黑影心口的那刹,只见在黑影身前闪现出一块木偶,凤舞剑的剑尖刺入木偶手臂最深处,剑柄则指向玄鸦。 “呼。” 玄鸦在空中猛然停下,羽毛竖立起,每根神经紧绷,只差那么一丁点它的头部就撞上凤舞剑,险些没命。 雾气渐渐消散,凤舞剑全身而退回到白虞手中,木偶在空中极速坠落,它的左臂径直砸在地面。 斜坐在瓦顶的那名女子嘴角扬起妩媚浅笑,抬手欣赏着她那双纤纤玉手,手背上挂有红色铃铛,发出“叮当”声。 抬眸的那瞬,雾气散开,而她的人影也消失在瓦顶。 白虞环顾四周,对这里的事物感到好奇,待雾气全部散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殿,这座大殿以黑色为主调,殿门紧扣着,神神秘秘的。 少女单薄的背影伫立在大殿前,池羡心底产生担忧,跑向前探她是否受伤,好在她安然无恙。 心中的担忧消散,只见残破的木偶平躺在地,脑海闪过那日在沅陵城庙市的馒头铺,那名叫希希的小女孩手中也拿着一个木偶,同样都是断了手的。 池羡心中涌上不安,充满警惕问道:“这木偶的手是你断的?” 白虞垂眸看向木偶,也想起了那日在沅陵城内听见木偶断手那句话,这一切会如此凑巧吗? 她不可思议道:“难道在沅陵城内我们便被盯上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安阳镇(四) 池羡拂袖扫开断手木偶,脸上浮现出嫌弃,“啧”了一声道:“晦气。” 只见他走到大殿前,白虞小步追赶,想起没有拿回那支金钗心中便愈发不甘,努嘴道:“秦城主离别时赠予我的那支金钗被那团黑影抢走了,我真是没用,居然连一支簪子都护不住。” 一支金钗而已,丢了就丢了呗。 有那么伤心吗? 池羡听后到底有些生气,脸色惨白,自从她认识秦丰后天天嘴里挂着他的名字,太碍眼了。 池羡恨不得那支金钗早点坏掉,最好是被他亲手毁掉,这样才解气。 “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池羡冷冷回答,显然是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他招你惹你了?” 白虞一个不友好的眼神朝他瞥去,叉腰道。 池羡乜着冷眸瞥向她,一字一句道:“我讨厌他。”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更多的是傲气。 “那别人还讨厌你呢!” 白虞没多想后果,双手环扣,趾高气昂地朝着大殿望去。 池羡眼中闪过波澜,心底弥漫上些许失落,他以为她会帮着自己说话,结果是帮着秦丰…… 就算按照时间也是他先认识她的,凭什么她处处向着秦丰说话,心中既生气又嫉妒。 近日他能感受到自己对白虞似乎愈发关注,会因为在她身边出现欣赏她的异性而感到不快,莫名的生气,在她温热的手腹划过他冰凉的手背时心中产生一阵酥麻。 这样的情绪他真的很讨厌,恨不得想拿刀将这些情绪从心底硬生生地挖出来。 “我更讨厌你。”池羡心中一时赌气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 白虞瞳色晦暗,眼底漾起波澜,在少年说出此话时,心口隐约产生刺痛感,如细针缓缓刺入心口般。 恍然忆起系统所指配的任务二救世系统,池羡想要利用上古神丹重修魔道,那她就必须阻止,今后,池羡一定会更加厌恶她。 白虞没回应他的话,小步走向前仰望。 池羡垂眸眼神飘散,心中产生惊慌失措感,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顺着白虞的视线望去,神秘兮兮的大殿上方用红色笔墨描摹着“魄灵宫”三个小字,阴森得很,乍看只觉背后发凉。 周围虽没有雾气的遮挡,却能感受到温度在逐渐下降。 白虞抬手拨开额间缭乱的发梢,心中感到不安,压低声音喃喃道:“安阳镇这般贫困,在此地却建造出一座宫殿,还有那团黑影,在雾气消散时我瞧见它飘入魄灵宫。” 池羡那双冷眸再次充满警惕,抬眸望向魄灵宫,阴冷攀上脊背,这周围的湿气越来越重。 白虞也感受到凉意席卷全身,敛眸朝着魄灵宫瞧去,那阵凉意正是从魄灵宫飘散而来,白虞半眯眼神识不清,不自禁地朝着魄灵宫缓慢走去。 “快进来呀,进来陪我。” 白虞耳边似乎自动屏蔽外界传来的声音,唯一能听到的只有魄灵宫内传来的妩媚诱惑声。 “白鸾曦?” 池羡目睹她朝着魄灵宫走去,愈发疑惑,猛然想起方透过玄鸦的红瞳他瞧见那团黑影临走时还带走了她的一缕发丝。 莫非她不受控制朝着魄灵宫走去正是因为那缕发丝? 池羡大步迈向前攥住她的手腕,少年手劲很大,被他攥住的那块白嫩的肉一下子就发红了。 白虞蓦然回首,双眸无神,盯着池羡的那刻深瞳瞬间转变成红瞳,眼底划过愤怒,透过那双红瞳似是在警告他快点松开她的手。 池羡微微蹙眉,双指合一抵在眼前,纯白无瑕的灵力从手心释放,缓慢渗透进白虞眼瞳。 灵力从她的眼瞳灌入她的体内,白虞睁开眼,红瞳已彻底消散。 她大口呼吸,呆滞的眼神就像被夺舍般,静待许久方缓解。 白虞回想起方才她的举动后瞳孔微微骤缩,她迅速抓住池羡的衣袖,如大梦初醒般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言罢,她抓住池羡的臂膀带着他远离魄灵宫。 池羡垂眸盯着她抓住自己的那双手出神片刻,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云雾拨开,两人踏着泥地原路返回,她在前面牵着他跑,两人的身影交叠在黑夜中,池羡根本顾不上背后诡异的魄灵宫。 他还在回忆她听到那句“我更讨厌你”时究竟有没有生气。 很快,两人回到楼舍,她撒开了他的手,提着裙裾轻声走到二楼客房。 伶舟诩半倚在杆前,睨眼瞥见白虞迈上台阶,眼底的担忧逐渐消散。 待白虞和池羡走近后,他看见白虞和池羡的衣角沾满泥泞,脸上再次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而棠溪冉端坐在对面客房的雕花榻前,抬手端茶缓慢饮下,瞥神透过窗纸瞧见三人聚集在屋外,长睫染上落寞寒霜。 “师兄,白师姐,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伶舟诩见两人脸色不佳,便问。 白虞回望四周,眼底染上警惕,薄唇微启:“进屋说吧。” 伶舟诩听完整件事的过程后紧锁眉头,眼底充满疑惑,沉思道:“也就是说那团黑影是故意将你们俩引到魄灵宫前,但是暴露魄灵宫的位置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白虞将木偶断手一事娓娓道来,应允道:“倘若木偶断手是有人精心设计,想必我们在沅陵城时就被盯上了,那么对方唯一的目的只有龙力丹。” “但木偶断手若只是巧合,那对方又为何要将我们引至魄灵宫?” “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那团黑影根本没有想过你会追上它。” 池羡的目光落在白虞肩前的发丝,反问:“它抢走金钗时你没有感受到异样吗?” 异样? 白虞紧紧蹙眉,敛眸回忆扣下木窗时的情景,场景仿佛在她的脑海中重演一遍。 黑影抢走金钗的那刻她感受到微弱拉扯,几根发丝飘落在地,难道黑影抢走金钗的那刻同时带走了她的那缕发丝? 难道她控制不住地投奔魄灵宫是因为那缕发丝? 若是,那么这一切线索都有了头绪。 白虞眼前一亮,同三人解释道:“被控制的那刻,在我的耳畔传来呼唤的妩媚声,是她在吸引我。” 伶舟诩听得云里雾里,抬手轻轻挠头。 白虞补充道:“我之所以被控制,许是因为黑影掠夺走我的那缕发丝。” 池羡起身,做出施法的手势,而后他体内的灵力徐徐流进白虞体内。 白虞感受到体内涌入凉意,拧眉看向池羡,问道:“池羡,你这是做什么?” “那缕发丝在魄灵宫,你随时会被控制。” 池羡的声音冷淡,他怔住,眼底闪过些许退缩,“在你还未报恩前,我必须看守住你。” 伶舟诩分辨出灌入白虞体内的不单单只是灵力,那是他的气息,池羡将他的气息灌入白虞体内,以便今后更快找到她。 这是天师教独家秘法,将双方的气息传入对方体内。 怎么又扯上还恩,白虞心中感到不快,这种感觉就像被老师催促写作业一样,惹人心烦。 “行了,你快点吧。”法力灌入体内她无法动弹,那股凉意直冲进腹部,全身感到不舒适。 池羡手腕翻转,灵力收回他的体内,暖流覆上全身,那是她体内独有的暖意。 白虞拧着眉头,自从池羡灌输灵力进入她的体内后,仿佛这具身躯不属于她,太冷了。 白虞轻咳两声,手肘撑在榻前颤抖着身子,抬眸仰视他问道:“池羡,你给我灌输的是什么灵力,为什么这么冷?” 池羡欲言又止,他该如何告知她,那根本不是灵力,是气息。 伶舟诩愣在一旁似是看出池羡的难言之隐,转移话题低声问道:“白师姐,此件事情需要告诉棠师妹吗?” 白虞眼前发亮,伶师弟终于开窍了,她瞬间感受到全身上下一点也不冷,瞥向伶舟诩频频点头。 轻笑道:“不知此时棠师妹是否在休息,若在休息那便明日告知。” 伶舟诩起身离开白虞的客房,才踏出一步便被白虞拦下,只见她轻言细语地嘱咐道:“棠师妹告知我们那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所以伶师弟定要同她好好交流。” 伶舟诩瞳眸流转,心中在犹豫不决,棠溪冉来此地定有别想,不过总好比关南浔靠谱。 犹豫片刻后,伶舟诩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白虞撇头对上池羡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几秒后,白虞忽然望向窗外,起身去拿白纸和笔墨。 只见她蹲坐在雕花榻前,笔端沾染上黑墨水,轻轻挥动着灵墨笔在白纸前写下几行字。 池羡敛眸凑近瞧,却瞥见她在白纸上写下秦丰的名字,深邃的眼瞳微微抖动。 这才分别几天,她就浮夸到要给他写信? 她就那么思念那位远在京城的挚友吗? 真该趁早解决秦丰,免得夜长梦多。 越想心中越恼怒,池羡伸手去抢白虞压在臂下的白纸,好在白虞眼疾手快,将白纸藏在身后,她抬起充满疑惑的鹿眸看向他。 “你要做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微微怔神。 池羡压抑着心中的烦怒,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白鸾曦,你想给他写信?” “怎么?” 白虞可听不得他用这种责怪的口吻发话,她扬眉认真道:“写信你也要管着!” 那看来倒真是给秦丰写的。 池羡咬紧牙关,露出一个狰狞的浅笑。 白虞心头轻颤,负在身后的手绞紧白纸。 窗外响起鸦雀不悦的啼叫声,寒气渗透少女单薄白嫩的玉背。 “就算你救过我,就算我要报你的恩,但也没有救命恩人还管别人交友写信的事情啊!” 少年眸色愈发阴冷,白虞显然猜出他下一句该说的话语,先一步开口。 “你真是莫名其妙。” 白虞见他脸色不佳,一眼便看出是他生气的前兆,低声喃喃道。 在她口中所说的那句话传到池羡耳边就像是变了个说法,秦丰和她是挚友之交,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救命恩人。 仔细说来还是他妨碍他们二人的挚友情分。 好。好得很啊! 就该把她关起来,让她只能给自己写信,写到双手麻木酸痛,也绝不放过她。 池羡说不上心中什么感受,眼底流露出既伤心又恼怒的神色,他不再用冷淡责怪的口吻说话,而是哑着嗓音道:“不要给他传信……” 那句“好不好”挂在嘴边却迟迟不肯说出口。 白虞抬眸见他那双真诚的眸子配上那张俊俏的脸,语气中还存有几分可怜,白虞松下一口气,将白纸展平摆放在池羡眼前。 “小气鬼,连写封信都要管着。” 白虞纤长的指节指着白纸前的几行字,展示给他看,“看到了吗?我没有透露地灵丹的信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安阳镇(五) 白虞误解为池羡不让她传信是因为害怕她将地灵丹的信息暴露,于是她拿着白纸大大方方地展示给池羡看。 那几行字不过是向秦丰寻求帮助罢了,除了帮忙别的话一字也没有出现在上面。 池羡敛眸,眼底的伤心与恼怒彻底消散,他顺手接过白虞手中的信纸,目光落在上面,问道:“你要找他解决饥荒的问题?” 白虞点头,肃然道:“如今安阳镇饥荒过于严重,关南浔其实并不欢迎我们来到此镇,倘若地灵丹真的在此地,那么只有解决眼下的饥荒问题才能博取关南浔一丝认可,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留下继续暗地寻找地灵丹。” “那你如何传信给他?” 白虞眼瞳流转,嘴角扯出浅笑,瞥神看向池羡,那双眸子溢出星光,眼神似是在说“当然是靠灵力。” 只是她本就是肉体凡胎,灵力也是系统给予的,至于传信的灵力来源自然得另寻他人。 池羡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似是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伸出掌心变出一支灵墨笔,提笔朝着白纸的方向落下。 “你又要干嘛?” 白虞脸色大变,迅速起身用手遮住纸上的内容,抬起明亮的双眸看向他。 池羡只是觉得以她的名义写信传给秦丰不成体统,他方才的举动只是想将信上她的名讳划掉。 池羡掀起幽深的眸子,声音清醇如酒:“信上不许写你的名字。” 白虞顺势抢走信,由于纸上的墨水还未干,沾染到她的双手,手心全是黑墨水。 “那写谁的!”白虞嗓音中存在一丝恼怒。 池羡顿住,心底闪过一丝诧异与慌乱,那双眸如黑曜石般明亮有神,声线沉澈轻悠悠地飘进她耳畔:“我的。” 白虞拧眉,满眼充满疑惑,轻轻开口:“你不是讨厌他嘛,怎么写信还要用你的名字?” 池羡凉薄的寒光落在她那双沾染墨水的掌心,双腿交叠坐在雕花榻前抽出一张干净无尘的白纸,铺展开来,手持灵墨笔在白纸前写下他的名讳。 “濯手后就去休息。” 他的视线落在白纸前,双眸认真地注视着纸上的内容。 白虞轻轻点头,垂眸盯着掌心的黑墨水和攥在手中的信纸,纸上映出她的手纹。 探头瞧见池羡认真地在白纸前落笔,完笔后将白纸折成一只千纸鹤端放在掌心。 白虞掀起眼皮低声询问:“所以你打算帮我将这封信传给他?” “不然呢?” 池羡瞥神看向她挎在腰间的凤舞剑,眉眼染上几分笑意,“你修的是剑术,难不成让你用那把破剑将信送回去?” 白虞听着他的语气,总觉得其中夹杂着自得与嘲笑。 破剑?这把凤舞剑可是救过他一命呢! 只是天色渐晚,白虞也没精力再与他拌嘴。 “欺人太甚……” 白虞背过身走到床榻前,喃喃自语道。 言罢,白虞坐在床边铺展被褥,撇头嘱咐道:“记得把门带上!” …… 旦日,春光射窗。 楼舍下发出“叮咚”一声巨响,耳畔传来人群喧哗的杂吵声,惹人心烦。 二楼客房紧闭着门扉和木窗,甚至用被褥捂住耳朵,却依旧可以听到这阵杂音,仿佛就在耳边传达出来。 这般喧哗致使白虞已无睡意,起身轻轻推开木门走到勾阑前往下眺望,只见一群镇民围着一位青年。 青年身着淡紫色官袍,不及关南浔那身袍服张扬华贵,一眼望去青年这身看似只有布料比镇民们身披的布衣质量好点。 “恭迎小殿下回镇。” 那群镇民们围着那名青年,眼底充满崇拜,嬉皮笑脸道:“小殿下,如今可有心上人?” 那名青年听后脸颊泛上绯红,垂首轻摇露出无奈一笑,眼中闪烁着星光,瞧着有点羞涩。 “看来是有了,不知是哪家姑娘竟能入小殿下的眼。” 镇民们一贯会说漂亮话,惹得那名青年心花怒放。 楼下传来欢声笑语,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与楼外破旧不堪、死寂沉沉闹饥荒的安阳镇全然不同。 “呵——” 耳畔传来少年一声嗤笑,平日里那双毫无温度的凤眼竟流露出几分感趣。 白虞用余光瞄见池羡的身影,她转过身注视着他,很认真的神色,垂眸喃喃道:“小殿下?” 白虞努力回想《堕魔》中安阳镇出现的人物,却始终没有想起小殿下是谁,那段记忆似是被抹除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关南浔的亲儿关子苓,他们本住在皇宫中,后来不知怎的,被分配到安阳镇当了三年的镇主。” 池羡挺身双手环扣在身前,视线落在关子苓身上。 只见关子苓和那群镇民聊得不亦乐乎。 白虞敛眸,抬眸时瞧见池羡的身影往屋内走去,白虞紧跟其后进了他的房内,关上门后她问:“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池羡为何了解三年前关南浔的背景? 玄鸦站在木窗外躲着白虞,眨巴着眼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时不时摇头抖擞着身子。 倘若这些年没有玄鸦的帮忙,池羡或许活不到今日。 池羡眼中弥漫出一丝笑意,轻飘飘地说:“猜的。” “那群镇民称他为小殿下,所以我盲猜了一下,白姑娘,我可没说我说的话全是对的。” 池羡眉梢微挑,浮出些许玩味,“你也不必如此信任我。” 阴险狡诈! 白虞还是不肯相信,认真道:“你撒谎,就算是猜那你也猜不出关子苓的名字。” 池羡感到有趣,甚至还想再捉弄她一会儿,几秒后他瞬间失去兴趣,嘴角的笑容黯淡下去,端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中摩挲着,掀起眼睫冷冽的目光扫视着她。 “我见过他。” 白虞愣神片刻,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轻柔不带有任何攻击力,但来者并非敲打池羡房间的门,还是在敲打着她的门。 “白师姐?” 棠溪冉探头往屋内瞧去,敲门后迟迟未听到屋内人的动静,她松手欲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那刻,白虞拉开门扉,发出“吱呀”一声,从池羡的房间走出。 而伶舟诩在隔壁也听见了这声轻柔的敲门声,从里走出,三人的视线相撞。 棠溪冉瞥眸注视着伶舟诩,那双平静的杏眸染上了波澜。 昨夜,天色暗下。 伶舟诩来到棠溪冉的屋外辗转,他不知该如何同棠溪冉述说此事,心中总觉得这么晚来到女子的闺房多少有点不合适。 更何况棠溪冉还是个陌生女子。 在心中犹豫不决后还是打算第二日再告知棠溪冉此事,却不料他在屋外的种种行为皆看在她的眼中。 棠溪冉端坐在屋内品茶,隔着窗纸望见他“幼稚”的行为,莫名产生逗趣笑意。 既然都来了,那怎么能轻易走呢? 棠溪冉收拾好桌上的物品后赶忙拉开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两人四目相对。 伶舟诩瞳孔微骤,先前在心底组织好的语言在见到她的那刻全都抛之脑后,紧张感扑面而来,一时忘记他来这里的目的。 果真是个木头。 棠溪冉的眼神瞥向四周,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这么晚了你还来这干吗?” “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撞面心跳加快,伶舟诩攥紧衣角,结结巴巴道:“白师姐吩咐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多想。” 棠溪冉眼底闪过些许诧异,后退一步扬眉道:“进来吧。” 屋内暖气腾腾,伶舟诩从未这么晚时进女子房内,脸颊微微泛红,体内温度逐渐升高。 伶舟诩总觉得不对劲,她这房内怎么比寻常客房温度要高很多,他也不愿在此地多待,免得惹是生非。 于是伶舟诩一口气告诉她发生的一切事情,最后还被棠溪冉套路出他来安阳镇的最终目的。 棠溪冉倒真没猜错,他们是为了上古神丹而来。 正巧,她的目的亦是如此。 伶舟诩瞧见棠溪冉的身影后有点恼怒,难怪只有棠溪冉的房内暖气十足,原是她见此机会调理丹药迷惑他说出寻找上古神丹之事。 此刻,伶舟诩更加厌恶她,只是因为她总是装着一副乖张无害的模样,心底却是心机沉沉。 白虞见伶舟诩的眼神中充满不快,甚至眼睫下透露出厌恶的寒光,看来昨夜两人依旧是话不投机。 “怎么啦,棠师妹?” 白虞扯出笑来到棠溪冉身边。 棠溪冉的视线落在楼下喧哗的人群中,杏眸闪烁着光芒,展露出乖巧的模样,轻轻摇头道:“我在屋内听见这般喧哗,只是有点担心师姐出事。” 如今伶舟诩不愿接受她加入寻找上古神丹,不过看白虞的态度似是很乐意她加入。 棠溪冉再次装出那副处处为他人着想的模样,伶舟诩简直无比讨厌她。 他走向前扯开棠溪冉,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神注视着棠溪冉。 白虞蹙眉拉回棠溪冉,冷冷清清的嗓音中充满疑惑夹杂着一丝责怪:“伶师弟,不论棠师妹做错何事你都不能损坏她的颜面,说来安阳镇许多事情皆是她告知。” 棠溪冉被白虞保护在身后,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伶舟诩,眼底藏着些许窃笑。 伶舟诩一时懊恼,赌气般迈步折回房内。 伶舟诩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眼中凝聚着委屈和愤怒。 白虞垂下眼帘,恍惚时发觉自己方才许是言重了,她轻轻开口:“伶师弟,我有一事同你商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安阳镇(六) 伶舟诩并没有生白虞的气,他只是觉得棠溪冉躲在白师姐身后的那副装傻充愣的模样着实令人头疼。 转瞬,伶舟诩迟疑半会,愣在原地转过身,对上白虞那双含着愧疚的鹿眼,身后还有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杏眸紧紧盯着他,眼底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如今身在安阳镇,面临饥荒问题且不知第二颗上古神丹究竟在何处,关键时刻他可不能掉下链子。 伶舟诩眸中的愤怒缓缓褪去,面色恢复平日的严肃,三人折回池羡的房中。 依旧是围在一团商讨。 白虞微微蹙眉,眼中升起复杂的情绪洞察着池羡面部的神态变化,忽然开口问:“你曾在何处何时见过他?” 她开口时面色庄重,此刻空气凝固,笼罩庄严的氛围。 伶舟诩和棠溪冉是方才进房的,他们未曾听闻两人先前的交流,当下听白虞的发言感到一头雾水,两人面面相觑。 池羡面色异常平静,继续端着茶杯在掌心摩挲,片刻贴近下唇轻轻一抿,抬眸的那瞬眼神恍惚,在脑海呈现出三年前他跟随师尊来到皇殿。 那时,关南浔是宫中的太尉,关子苓则是小殿下,他的阿娘是宫中潆碧皇后的堂妹卿漾嫔妃。 三年前,池羡跟随师尊来到宫中除邪祟,师尊愿意带他来此无非是因为此地与他而言该是个熟悉之地。 几日后,池羡与师尊联手除了邪祟,可潆碧娘娘却无故生了场大病,脉相紊乱,寻遍京中的大夫皆无人可医,拖延了半个月她病死在了宫中。 自潆碧死后,陛下很快迎娶了新的皇后。 从前卿漾仗着潆碧身为皇后且是她的姐姐,从她入宫那日起一路升官,背后倚仗着潆碧顺利坐稳嫔妃之位,在宫中可是享福了多年。 这样美好、无人欺凌的日子可真是令人嫉妒啊! 潆碧死后,新后继位,宫中妃子借此机会处处针对卿漾,奈何关南浔身为她的夫君也并不优秀,在宫中混吃混喝多年。 最后被分派到安阳镇待了三年。 池羡并不知晓卿漾如今身在何处,他只知道他一生中恨透了的人总算死了。 池羡缓慢地放下茶杯,他将三年前入宫时的事情同三人大概讲述一遍。 白虞似懂非懂,总觉得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未能搞明白。 楼下再次传来镇民与青年的笑声掺合在一起,笑得豪迈爽快。 白虞不去想象那些未知的事情,手托着下巴一知半解道:“既如此,可我瞧那群镇民一早便围着关子苓招呼,他们似是很久未曾见到他,难道关南浔被陛下派遣到此镇时关子苓则身在宫中?” 池羡并未快速回话,而是垂下眼帘盯着茶杯上冒出热气的茶水,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此刻染上了些许忧郁,心事重重。 棠溪冉浅吸一口冷气,徐徐开口:“那么卿漾如今身在何处呢?” 楼下,脚步声传入四人耳中,听这脚步声便知是有人从一楼沿着楼阶走到二楼,来者还在二楼梯口停留片刻。 几秒后,楼下的喧哗声不复存在,临近的只有脚步声。 四人抿紧双唇,不再发出任何动静,警惕的眼神瞥向木门外。 须臾间,耳边传来的是镇民与青年的对话。 镇民从另一端急匆匆地赶上前拦住关子苓,傻傻地冲他笑了笑:“小殿下,二楼全被包了,您若需要可以随意挑选三楼的客房。” 关子苓站在伶舟诩的房前,收回正想推开木门的手,撇头回笑,眼睑含着感趣道:“哦?二楼四间房竟全被包下,不知来此镇的四人是何人呐。” 白虞拉开木门走出,池羡紧跟其后。 白虞、池羡与关子苓四目相对,关子苓在瞧见白虞后眼底显露出满意淡笑。 白虞装傻充愣,不知情地扫过关子苓,停留在镇民身上,问道:“不知阁下是?” 还未等来镇民的回答,关子苓抢先一步道:“皇族卿漾嫔妃的孩儿关子苓,你们唤我小殿下便好。” “在下剑心宗女弟子白鸾曦,身旁这位是天师教弟子池羡。” 白虞微微躬身。 紧接着,伶舟诩和棠溪冉陆续走出,向关子苓躬身福礼。 关子苓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什么,眉目间弥漫着久别重逢后欢愉的笑意:“池公子,我们三年前见过,不知你还有印象?” 池羡眸色依旧冷淡,他不喜与人叙旧。 “没有印象也没关系,我记得你便好。” 关子苓咧嘴一笑,“话说你们用了早膳没有?我刚从宫中带回了各种各样的特质产物。” 白虞那双充满警惕的眼眸凝望着池羡,两人视线相撞,透过那双黑眸和鹿眼仿佛在告知对方“安阳镇的人都不简单。” 顿了几秒后,白虞略微点头,轻轻一笑:“多谢小殿下。” 四人跟随关子苓来到大殿,殿中央陆续摆放着两排雕刻精美花纹的大宝箱,工艺好得令人叫绝,哪怕不是宫中的宝箱也定是花了大笔金银请工匠精心设计的。 对于安阳镇的镇民来说这两排宝箱当掉就能发财,也难怪他们瞧见关子苓会这般高兴。 抬眸望去,高阶上一人稳重地坐在镶嵌着藤蔓的王椅前。 关南浔微眯着阴暗的眼眸朝着四人望去,阴冷的压迫感席卷项背。 昨夜。 池羡将信折成千纸鹤飞往沅陵城,信在经过魄灵宫前被苏清姿拦下,坐在瓦顶的女子嘴角扬起得逞的笑,慢悠悠地拆开信查看内容。 好在池羡信上并未透露别的信息,不过是向外求信中人托运些干粮罢了。 待他们四人死后,这干粮便是唯一的陪葬礼。 苏清姿最后将信折回千纸鹤的模样,千纸鹤随风飘荡飞去沅陵城。 关子苓则是不出声的笑了,走到宝箱前俯身推开箱盖,各式各样的佳肴呈现在四人眼前,香味扑鼻而来。 随着空气流动,香味惹得蹲守在殿外许久未曾吃上一顿饱饭的镇民们眼中涣散出迫不及待的欣喜,高兴的嘴脸完全压不下去。 关子苓端出四盘佳肴与美酒摆放在桌前,双手呈上笑着欢迎四人入座同他们共同用膳。 白虞眉眼中尽显不愿,可若想继续了解安阳镇就必须待在此地,前几日他们已经损了关南浔一个面子,今日可不能再犯过错。 四人徐徐入座。 关南浔双手撑在两腿之间,偶尔清清嗓音低沉开口:“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在安阳镇非常重视这个节日,不知四位从远方而来的侠客们可否待在此镇共度佳节?” 这算是邀请吗? 先前关南浔摆着一副不乐意他们来到此镇的臭脸,这才几日他突然改变主意,定有猫腻。 白虞的双手触摸桌上的美酒,欲端起酒壶举杯时被池羡拦下,他先一步起身手端酒壶一饮而尽,嘴角扬起一抹不深不浅的笑容,笑得勉强。 “镇主盛邀晚辈自然愿意。” 少年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漂浮在耳边。 “哈哈,好!” 关南浔拍手大笑,起身端起桌前的酒杯大口饮下,喝下肚后毫不见外将衣袖地擦抹在嘴边,扫去嘴角残余的酒渍。 用完早膳几人也无过多的话题可聊,欲离去。 关子苓则是将这两排宝箱纷纷开盖,示意镇民们陆续端取佳肴美酒。 镇民们早已迫不及待,那双盛满渴望的眼神闪烁着星光,健步如飞般冲上前排成一队端取佳肴。 注视着手中的佳肴如同视作珍宝般捧在掌心,喉处滚动,压抑不住心中的愉悦,狼吞虎咽地塞进嘴中。 白虞和池羡足尖越过门樘,镇民们便纷纷挤上前抢佳肴,咽下肚后满意地拍抚着小腹,打了一个响嗝。 白虞瞧见镇民们用力推开同伴只为抢先一步尝到佳肴,心中莫名产生不安,轻声道:“倘若有一日安阳镇无干粮,他们是要上演一场人吃人的惨象吗?” 她的声音很轻,或许伶舟诩和棠溪冉并未听见。 不过在她身侧的池羡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并未回话,而是微微撇头看上一眼。 “白师姐,你快瞧!” 棠溪冉指着镇口前十几名下人擦抹着额间的汗水,放下抬在肩上的大箱子。 白虞在这声呼唤中回神。 一眼望去下人们抬眸时眼中写满嫌弃,口中似是在抱怨安阳镇如此偏僻的环境。 白虞匆忙赶上前瞧看,下人们在见着白虞的那刻神色恢复如初,想起出城前城主还特意交代以笑面人。 在白虞走近时十几名下人嘴角纷纷扯出“职业假笑”。 白虞回笑:“多谢秦城主能够在危难帮助我们,真是劳烦你们了。” “不劳烦的。”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下人从衣领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白虞,“这封信是城主唤我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中。” 下人指着身侧雕刻着凤鸾纹印的宝箱嘱咐道:“哦对了,这一箱是城主赠予你的,里面全是你平日里或许能用上的物品。” 呵,池羡冷笑。 他倒是会献殷勤,除了回信,还送礼? 池羡起初心神不定,眼神飘忽在镇民身上,听到下人口吐这番话后眼神直盯着那盒宝箱,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那盒宝箱和那封信前,恨不得立马毁掉。 白虞迟疑一下,缓缓抬手接过,明眸中升起感激不尽,露出明媚的笑容。 这么久以来,池羡还从未见她漾出如此明媚的笑容,连同眼底也盛满笑意,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笑。 她收到秦丰的回信就这么开心? “白师姐,这信中人是谁啊?” 棠溪冉似是明白其中的深意,走上前轻扯了下白虞的衣角,杏眸中盛满好奇道:“他对你可真用心,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火上浇油。 池羡睨了棠溪冉一眼,只觉她话真多。 “挚友而已。” 白虞微笑着撇头注视棠溪冉,瞬间对上池羡阴冷的寒光,额前的发梢遮住他眼底晦涩不明的神情。 “多谢。”白虞躬身福礼。 下人们直言道:“白姑娘若无其事我们便先行告退。” 此地空空如也,只剩那个碍眼的箱子。 下人们走后池羡那双深沉的寒眸落在白虞眉梢,见她将秦丰的回信藏在腰间囊袋,仿佛视若珍宝。 少年黑瞳藏着无底暗河,幽暗不明。 她那么珍视那封信,那他该如何亲手在她的眼前毁掉那封信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安阳镇(七) 关子苓和关南浔并肩而立,在殿内望见那副和睦融融的场面后眼底阴暗,笑着走向前。 身后传来青年温润如玉的声音,他指着那几箱堆放在一起的箱子问道:“白姑娘,这是?” “哦。” 白虞迟疑半会绽放出浅笑:“前几日瞧见镇民们饥不择食的模样心怀怜悯,便传信给远在外城的挚友求来一批干粮,这些日劳烦关镇主的招待了。” 他们怎会不知这几箱干粮是白虞传信求助而来的呢。 关南浔略微点头,眼神落在白虞身后的几箱干粮前,连忙摆手轻笑道:“不劳烦,多谢白姑娘愿意出手相助安阳镇,我代镇民们向你道谢。” 关子苓吩咐镇民搬走镇口前的几箱干粮,剩下的则是那箱雕刻着凤鸾图案的宝箱。 眼前的宝箱雕刻工艺精湛,与镇民手中搬动的宝箱可全然不同。 关南浔和关子苓的视线纷纷朝着旷地中央的宝箱瞧去,眼底浮现出贪恋。 关南浔和关子苓直直地盯着那盒宝箱。 白虞扯出难为情的笑容道:“这宝箱便是那位挚友传运而来的,我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物品,方才听下人们口中说,这盒宝箱是交于我手中,想来定是与安阳镇饥荒一事无关。” “原是如此。” 关南浔勉强一笑。 言罢,他转身离去,只道:“既如此,那本镇主便不打扰四位大侠闲暇时间,两日后便是安阳镇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此次上元佳节将在卿绫街举办,四位大侠若有兴趣明日便可前往此街游览。” 伶舟诩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上元佳节在安阳镇当真重要。” 白虞瞥眸盯着凤鸾宝箱,眉目间掠过不安。 深吸冷气俯身抬起那盒宝箱,谁知看似很重,抱在手中却轻巧得很。 白虞远远望见镇民们手中捧着干粮,吃得津津有味,而后她的唇角绽放出温馨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原路折回楼舍。 回到楼舍。 白虞驻足在木门前,回眸见身后少年那双阴冷的眸色,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浓重煞气。 身后,棠溪冉和伶舟诩紧跟其后。 棠溪冉刚上楼阶便瞧见池羡宽大的身躯遮挡住白虞窈窕的身影。 也是,她亲眼瞧见白师姐将那封信塞进腰间的那刻,池羡可是一脸冷意,深邃的双眸浮现出激怒。 棠溪冉似懂非懂,嘴角扬起一抹乖巧的笑容,轻轻开口:“白师姐,我先回房休息啦。” 白虞身子往旁移动,探出圆头轻轻点头给予回应。 棠溪冉和伶舟诩并未交流,推门回到各自的客房内,白虞耸耸肩走进屋内。 她俯身轻轻放下宝箱,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池羡那双黑眸更加深沉,着实让他嫉妒。 白虞扫过那盒宝箱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转过身对上池羡那双冰冷如薄刃的寒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你还站在门口干嘛?难不成还让我请你回去休息啊!” 白虞的手落在腰间,忽然想起那封信还未拆开查看,她忙不迭从腰间囊袋掏出那封信。 池羡盯着她,那双冷眸在瞥见那封信后眼中闪过不悦,走到白虞身边抢走她手中的那封信。 白虞一心用在拆信上,未曾留意到池羡走进屋内,这才顺势让他抢走那封信。 白虞抬起那双愕然的明眸,伸手去抢池羡手中的那封信。 却见池羡施了法术,手中的那封信消失在她眼前。 “池羡,你究竟想做什么!” 白虞厌恶这种行为,没忍住发怒道。 “先前写信一事我不与你计较,你倒好,现在居然还抢信,今后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白虞想起书中池羡在最后一章毁灭天下的那副阴狠模样,眼中闪过错愕,“快把信还给我。” 言罢,身后的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木门上闪烁着金色的点点星光。 白虞耳畔传来这声巨响,对上池羡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眉目间填满厌恶,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白虞感受到凉意席卷上玉背,心底产生后怕。 池羡朝她缓慢走来,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一步步逼近她。 白虞见他神色不对劲,脑海中蓦然想起书中池羡那些残暴的手段心底发凉,后退几步身体抵在桌前。 “你怕我?” 少年淡漠的瞳孔蓦然地震了震,薄唇轻启,语气中透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我不怕你啊。” 白虞负在身后纤长的双指陷入桌底。 “那你躲什么?嗯?” 池羡扯出冷笑,冰凉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她那头滑顺的青丝。 白虞愣神,直视着他那双眸,目不转睛道:“我只是厌恶你这种抢信的行为。” 治标不治本,他身在黑暗处的时间过于长久,一贯喜爱用掠夺的方式获取,想让他改邪归正难如登天。 池羡垂眸含着自嘲的浅笑,喉结滚动轻微点头,那双眼睛更是仿佛着了火般灼烧着她。 伸手将那封信呈现在她的眼前,带着他贯常的吩咐语气道:“那你将信上的内容念给我听。” 哪有人名正言顺地听信中内容。 此信又不是写给他的…… 白虞撇过头,保持着她最后的底线:“我不。” 阴晴不定的人真是太令人讨厌,奈何池羡控制欲还强,白虞无奈地倒吸一口冷气。 而池羡并不生气,他骨节分明的手慢悠悠地拆开信封,薄唇含笑:“那我念出来给你听。” 少年温润的声音震荡在白虞心间,产生酥麻。 “随便。”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白虞懒得和他起争执。 “至吾友白鸾曦,见字如唔,展信舒颜,别后月余,殊深驰系,春寒料峭,擅自珍重,翠微千里,花灯元宵,鄙寓均安,可释远念,路远事牵,不克赴会,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岁岁平安。”1 白虞听后恍惚片刻。 池羡手指紧紧握着,忽地笑了,扯出阴冷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白虞撇过头不去注视他那双冷眸,倒希望他以后都别笑了。 池羡翻开第二页,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临近上元佳节,我知你身在远方定有众多不便,作为挚友便为你准备了一箱平日里你定能用上的物品,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你能接受。” 白虞不安的目光落在那盒雕刻着凤鸾的宝箱前,一束暖光洒在宝箱前,凤鸾的图案闪烁着微光。 她轻咬着下唇躲避池羡的目光。 他的眸色像夜色一样暗沉,眉头蹙了下许久没说话,凌厉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像是要将她看透。 白虞眼皮跳了跳,深知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池羡眼神一暗,捏紧那封信纸,恨不得将它捏碎。 嘴角却依然含着笑,微皱的眉心透着冷厉,嗓音低沉:“白鸾曦,我还是小瞧你了。” 更是小瞧秦丰了。 如今,他倒是想迫不及待地知道宝箱内究竟送了什么东西。 白虞微微敛眸,眼前忽然一亮,撇过头对上他那双染上狠戾的黑眸,连忙摆手笑道:“不不不,秦城主运送来的物品定不止我一人可用。” 白虞忙不迭跑到他身旁,温热的指腹划过他寒冷的手背,她展平信纸,指着信上写着她名字的那处,抬起含着笑意的明眸。 “你瞧,信上只写我的名字那是因为没有空间写了,你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讨厌他吧。” 白虞不知他为何而气,只好理解成他也想收到朋友的来信。 池羡垂下眼帘打量着信上的内容,写着名字的那处的确没有空间可写。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而生气,心中既含着嫉妒又生出贪恋。 少年用尚存着几分动容的眸色朝着白虞瞥去,见她先前那双盛满恐惧的鹿眼瞬间转变成期待,脑筋突然开窍。 说到底,她还在为秦丰辩解。 “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给我传信。” 池羡的目光分外森寒,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白虞也不退让,耸肩摆手无奈道:“那我也没办法喽。” 她忽然转过身,用着试探性的口吻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动怒,怒气在心中憋久了是会被气死的,你死了我还怎么还恩啊。” “或者,你告诉我你生气的原因,说不定我能帮你缓解一下呢!” 她唇角漾着笑,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池羡心中一颤,那双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喜色,旋即恢复,只听见他轻轻开口:“我不需要。” 他说这句话时很轻,声音也小,却不知白虞是如何听见的。 耳畔传来少女温和的声音:“那我就等,等你何时需要我便何时来找你。” 会有人一直等他吗…… 池羡眼中闪过诧异,眉头微蹙,先前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浑然消散,嘴角泛起淡然的笑意。 ……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白虞腰间藏着几支镶嵌着海棠花的金簪溜进棠溪冉房内。 她环顾四周从腰间掏出金簪呈现在棠溪冉眼前,而后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意。 “喜欢吗?” 棠溪冉盯着眼前镶嵌着海棠花的金簪,花瓣处闪闪发光,犹如星辰般吸引着她。 少女最容易被凡间这些花里胡哨的簪子迷乱双眼。 棠溪冉眼睫轻颤,眼中盛满对海棠簪的渴望,此簪样式独特,是她在门派内从未见着的款式,况且丹月派平日里炼制丹丸,根本没机会碰这类俗物。 “喜欢!” 棠溪冉连忙点头,稚嫩的嗓音中透着些许羞涩,“白师姐,这是送给我的吗?” 白虞温柔的笑意在脸庞荡漾开来,频频点头。 棠溪冉双手结果海棠簪,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谢谢白师姐!” 白虞透过她那双杏眸竟从中看出些许伤心,这才忆起书中曾讲述过棠溪冉年幼时便在丹月派修炼,可惜体内缺少一块灵根,导致她一直无法提升炼丹能力。 这七年她没日没夜的修习,甚至比不过那些只修习了三年的弟子。 白虞也不愿再回忆她那些不堪的往事,眼中流露出同情,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眉目温柔道:“日后你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倘若你不介意,日后便唤我白姐姐吧。” 棠溪冉沉浸在她那双温柔的眉目中,将海棠簪攥在掌心,抿唇略微点头。 “白姐姐,你有何事需要我帮忙吗?” 棠溪冉浅笑回应。 白虞显然忘记她来此地是为了那件最重要的事情,蓦然回眸严肃道:“冉冉,我且问你,当一人误入歧途时该如何让他改邪归正?” 棠溪冉垂眸思考片刻,瞧见白虞那副严肃的神情便知晓此事于她而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烛光在夜色中摇曳生姿,空气弥漫着一股庄重。 她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爱或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2章 安阳镇(八) “在话本中,常常能看见那些误入歧途的人最后因爱而生,但倘若遇到无可救药的人,那便是毫不留情地杀。” 白虞认为棠溪冉说得不错,是生是死最终都将取决于他。 届时起,若池羡一意孤行,那她定不会手下留情。当下她定要炼化出强力的灵力,以此对付池羡。 白虞嘴角漾出毫无弧度的浅笑,屋内安睡香散发出强烈的味道,白虞起身替她倒去屋内的安睡香。 临走前,她还特意嘱咐道:“冉冉早点休息,明早我们便一起去卿绫街采买孔明灯吧。” “好呀。” 棠溪冉眉目间展露出明媚的笑容。 白虞眼前染上忧虑,轻声为棠溪冉关上木门,漫不经心地回到客房内。 她心事重重地斜坐在榻前,屋内烛火半明不灭,白虞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支在瘦削的下颌前,深深探下一口长气。 脑海中一直浮现临走前棠溪冉斩钉截铁地说出那句“爱或杀”。 脑海的画面突然转变,少年一袭黑袍,配上满头白发,三千青丝肆意飘扬,周身散发着冷戾。 他捏紧上古十大神丹,抬起白鸾曦的下颌,居高临下地藐视她,嘴角泛起嘲弄冷笑。 这是白虞穿书前一夜看到的漫画内容,池羡那副狠戾的神情着实令人畏惧。 白虞认为池羡这般桀骜不驯的人完全不在乎爱,况且以他的性情也不会有人抛下一切去爱他。 白虞瞳孔微微闪烁,莫非只要杀了他就能迅速完成系统任务? 少女眸底闪过欢愉,起身跑去拿凤舞剑,将凤舞剑的剑身端放在眼前仔细扫视,那双明眸中闪过居心叵测。 薄唇贴近凤舞剑的剑柄处轻轻开口:“系统,我可以行刺池羡吗?” 系统沉默一秒,那声机器般冷漠的声音飘进白虞耳畔:“不能。” 在系统冷漠无情的机器音中居然夹杂着些许困意,难道系统方在犯困? “……” 白虞的语气中透露出不甘愿,接着问道:“那我且问你,那日我被引至魄灵宫前受到蛊惑,魄灵宫里面究竟有什么?” 系统依旧是冷冷回应,惜字如金,讷讷道:“宿主无法得到系统提示。” 简直欺人太甚! 杀不了池羡就算了,居然还无法得到提示? 白虞有那么一瞬间后悔穿越到这个世界。 *** 晨光熹微,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临近上元佳节,卿绫街人多冗杂,宽敞的长街两侧挂满一盏盏灯笼,男女老幼身着干净无尘的布衣,面带喜色。 平日里白虞瞧见他们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布衣,当下共度上元佳节,他们便掏出尘封许久的布衣。 想来这上元佳节定尤其重要。 安阳镇这一年遭遇饥荒连连,又遇饥寒交迫已穷困潦倒,置办佳节自然没有沅陵城那般雄伟壮观。 白虞左顾右盼,棠溪冉则与她肩并肩行走在卿绫街。 而池羡和伶舟诩紧跟其后,他们俩压根没想来到卿绫街,人山人海,拥挤得很。 今日来此只是为了给关南浔一个面子。 棠溪冉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一样能入眼的样品,话说这安阳镇也太过于穷酸了吧,既然众民如此重视上元节,可整条长街卖的东西还不如她在丹月派见识的多。 白虞稍稍出神便被棠溪冉拉来小铺前,回过神来她垂下眸凝视着棠溪冉那双白嫩的手。 在白虞被拉扯后没站稳身的那刻,池羡注意到眼底明显闪过惊慌失措。 棠溪冉指着铺前那块海棠年糕,看起来粉粉糯糯的,味道一定很鲜美。 少女抬头看着眼前卖年糕的妇女,眸中的笑意宛如一汪春水,干净澄澈。 “阿姊,采买这块年糕需要多少碎银啊?” 棠溪冉微微歪头,用着稚嫩的少女音唤妇女。 妇女的唇色苍白,唇瓣抹着艳红唇脂掩盖苍白的唇色,下唇还有一部分没有涂抹均匀,定睛细瞧倒显得格格不入。 “相必姑娘是从远方而来的贵客吧。”妇女撇嘴道。 “此话怎讲?”棠溪冉怔住,讷讷道。 “在安阳镇买年糕从不需要碎银,而是玩猜灯谜的游戏。” 妇女笑了笑。 “猜灯谜?” 棠溪冉抬眸瞥向白虞。 身后池羡和伶舟诩已跟上。 白虞轻蹙眉头眸中盛满笑意地问:“那请问猜灯谜在何处进行呢?” 妇女指着身后不远处的花灯铺应道:“猜出一个灯谜便可来此领取一块年糕。” 白虞回眸望见那群镇民们围着花灯铺嬉戏玩耍,捧腹大笑。 棠溪冉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眸闪烁着星光,眼底的愉悦感盛出。 白虞瞥眸见棠溪冉面露迫不及待,会心一笑,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腕走到灯铺前。 灯铺前站着一位体型壮大的中年男子,男子唇边挂着胡渣,身着朴素的布衣。 镇民们纷纷围住铺前男子,口中反复囔囔着:“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铺前男子探头瞧见白虞一行人,脸上的笑容迟钝片刻,旋即恢复,咧嘴一笑。 他抬手比出一个“停”的手势,神情严肃道:“都往后退。” 镇民们脸上的笑容僵住,心底浮起疑惑与愤怒,又不得不遵守灯会的规矩。 那群镇民们自觉往两边靠,腾出宽敞的路,上下打量着白虞一行人,眼中的那份吃惊、质疑与轻视全都暴露出来。 空气寂静几秒,铺前那名男子忽然大笑,狂笑打破了场面的死寂。 “敢问四位大侠是来玩猜灯谜的游戏么?”男子问道。 白虞那双眸子充满不安,镇民们和男子满眼透露着好奇的神色,盯着四人,似乎在等他们做出决断。 白虞总觉得安阳镇的镇民古怪得很,只是铺前商贩都发话了,那岂能拒绝呢。 “若猜对灯谜还有别的奖励么?” 白虞迟疑片刻,声音洪亮道。 铺前男子笑得合不拢嘴,几秒后收回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道:“那你将会成为今夜卿绫街最佳镇民,可在卿绫街分文不取带走此街所有的物品。” 白虞和棠溪冉相视一眼迈步来到花灯铺前,面不改色道:“开始吧。” 铺前男子凝神盯着花灯,双眸微微一沉:“下半夜走丢了小弟,打一字。” 棠溪冉眼神略有缓和,眼底闪过喜色,毫不犹豫道:“玄。” “小来针眼大,大来满山坡,能过千山岭,不能过小河。” 伶舟诩眸色陡然亮了亮,讷讷道:“莫非是火?” 在天师教时,伶舟诩在师尊房中寻得一本猜字谜的典册,里面记载着各式各样的字谜,有幸阅览,只是印象并不深刻。 “恭喜这位姑娘和公子猜对灯谜。” 男子俯身掏出两只花灯递给两人,“这两只孔明灯是作为获奖者的赏赐。” “玄火?” 池羡后知后觉,沉下脸来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敛眸喃喃自语。 棠溪冉提着花灯满眼欢喜,转身折回年糕铺,告知卖年糕的妇女,她将孔明灯举在眼前,天灯摇晃遮住少女满怀笑意的脸庞。 妇女嘴角漾出温馨的笑容,将铺面上的海棠年糕递到棠溪冉手中,再从中拿出三块不同形状的年糕发放给三人。 “虽只有两人赢了,不过作为同行伙伴自然是要一起享受盛誉的。” 妇女拍拍布衣,咧牙笑了笑。 白虞双手接过,轻微点头,眼底的警惕还未消散。 只是如今看来,安阳镇也并非她想象中那般诡异。 春风拂过,耳畔传来孩童嬉闹声。 伶舟诩手中提着花灯,吸引来镇民们异样的目光,伶舟诩感到背后发凉,探头打量着花灯。 花灯上的图案粉粉嫩嫩,完全不符合他一个男子使用,难怪镇民们直直盯着他。 伶舟诩的视线转移到棠溪冉掌心垂下的花灯,难言两人手中拿着的孔明灯款式倒有几分相似。 他才不要和棠溪冉用同样的款式。 白虞和棠溪冉并肩走着,池羡负手环顾四周。 伶舟诩加快脚步,跟在棠溪冉身后,忽然开口:“我不要这只天灯了。” 棠溪冉蓦然回首,对上伶舟诩懊恼的神色。 她自然知晓伶舟诩讨厌她,更不愿与她用同款。 棠溪冉也不退让,扬眉直言:“你不要就还给我。” 言罢,棠溪冉抢走他拧在掌心的天灯,露出不甘的眸色。 棠溪冉背过身,嘴角泛起窃笑。 待到暮夜时分,众人放灯祈福,而伶舟诩没有天灯,瞧他如何放灯祈福。 思及此,耳边传来白虞疑惑的声音。 抬眸顺着白虞所指的方向望去,前方约至十米远有一家胭脂铺,铺前站着一位青年和一名身姿绰约的红衣女子。 “那不是小殿下吗?” 顺着白虞指的方向望去,见关子苓和那名红衣女子贴得非常近,两人对视的那瞬喜笑颜开。 在旁人眼中看来,他们便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恋人。 关子苓自然地牵上她的手离开胭脂铺,女子手中拿着三盒胭脂,垂眸浅笑。 转身的那刻,关子苓望见白虞一行人的身影后嘴角漾出含蓄的笑意,朝着四人迈步走来。 “见过小殿下。” 四人几乎同时开口。 “免礼。” 关子苓撇头见身旁女子眼底升起诧异,忙不迭介绍道,“小清,这四位来自不同的门派,来到安阳镇定是为了解决饥荒一事。” 女子面露微笑扫过四人,点头招呼道:“平女苏清姿见过四位,我曾救过阿苓一命,这才与他相识一场。” 白虞捏紧凤舞剑,蹙眉半知半解,抬起不安的眸子斜视池羡。 池羡那双深邃的黑眸染上黑色暗涌,神色晦暗不明,宛如静谧的潭水。 “既然我们能在卿绫街相遇,那便是缘分,不如今夜共赏上元灯会。” 既然关子苓都发话了,再拒绝倒显得他们不尽人情。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平日里熙熙攮攮的卿绫街转眼间变得热闹非凡,耳畔传来孩童欢愉的嬉笑声,一盏盏通明的红灯笼高挂在屋檐下。 街头巷尾间挤满了人,香味扑鼻而来。 碧绿的湖水泛起涟漪,枯枝坠落湖底。 白虞提着天灯挽上棠溪冉的手来到河边,再往上便是那座石拱桥,桥上人多冗杂,脚步缓慢如同蚂蚁行走在细沙上。 池羡淡漠的瞳孔蓦地震动,将白虞拉回身旁,许是害怕她被行人挤下水。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被强大的力量拉回,快速松开棠溪冉的手。 “池羡,好端端的你又怎么了?” 白虞脸上流露出愤怒,她盯着他,唇线紧绷。 他突然想起秦丰赠予她的那盒宝箱。 池羡脸色微不可察地松下来,那双冷厉的黑眸忽然有了光,他施法在掌心变出一颗如弹珠般渺小的天蓝色水珠。 少年眼睫轻轻颤动,眸间淌着混沌的迷离,不敢与她对视,害怕抬眸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送我的?” 白虞探头洞察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捻起他掌心那颗“小弹珠”左顾右盼,“池羡,你也太抠了吧,居然送一颗这么小的珠子。” 白虞举起“小弹珠”仔细端量。 “小弹珠”在红灯笼的照耀下闪烁着蓝色的水光,珠身刻有白色花纹,看似比普通的珠子昂贵许多。 池羡脸色近乎大变。 这可是他在天师教用尽百年修为凝聚成的一颗冰魄珠,只是还未育养成功罢了,在她口中怎能变成一颗普普通通的水珠? 池羡伸手去掠夺她手中捏紧的冰魄珠,冷冷道:“不喜欢就别要。” 白虞眼疾手快,将冰魄珠藏于身后,扬眉直视他逞强道:“我何时说过我不喜欢了?” 就算她现在用不上,指不定日后这颗“小弹珠”可保她一命,又或是能够对付池羡,与她而言不亏。 石拱桥上,关子苓身后跟着一名女子,两人眼含笑意迈阶而上。 镇民们自觉疏散,让出石拱桥的位置。 在片刻的寂静中,一束烟花直冲天际,在夜空中绽放出七彩,灯笼笼罩着整条卿绫街,耳畔传来烟花强烈的冲撞声,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夜空望去。 瞬息万变的烟花在绽放后的刹那消失殆尽,紧接着,新的一束烟花在空中绚丽绽放。 这般场景犹似人生过客,终究难逃离别的宿命。 棠溪冉提着那只赢来的花灯轻轻摇晃,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少女轻轻开口:“趁着烟花还在,我们快点放灯祈福吧。” 言罢,白虞微微点头举起那只天灯,远望夜空中那束灿烂夺目的七彩烟花。 烟花倒影在河底,河岸那根粗大的枯枝在烟花照耀下花团锦簇,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 点燃天灯,飞向夜空。 只剩伶舟诩没有放花灯,他愣在原地格格不入,乍看倒有点突兀。 棠溪冉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重,似是在嘲笑他的意气行事。 她从腰间囊袋中掏出一颗紫色丹丸,轻轻拍两下,丹丸“砰”地一声,转变成天灯,呈现在伶舟诩眼前。 少女嘴角扬起的如愿的笑容,天灯摇晃像是在他眼前嘚瑟。 伶舟诩面不改色伸手去抢却未果。 “唤一声棠师妹我就给你。” 棠溪冉将天灯藏于身后,叉腰努嘴道。 “不要。” 伶舟诩拒绝的很快,难为情的眼眸中闪过傲气。 夜空的烟花渐渐消散,棠溪冉不愿再耽误众人的时间,将天灯甩进伶舟诩怀中。 日后,她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心服口服。 四人的天灯纷纷飞向高空。 池羡在身后悄悄施法,只见白虞放出的那只天灯忽然转变方向,逐渐贴近池羡放出的那只天灯。 众人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福许愿。 随后,白虞睁开眼时发觉池羡早已睁眼,他远望着那两只天灯,那双瞳眸依旧深邃,宛如千年寒冰。 白虞靠近他轻轻问:“池羡,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呐?” 他瞥眸,对上白虞那双闪烁着星光的明眸。 池羡在内心许的愿望是:愿白鸾曦平安顺遂,赤鸾神力安然无恙。 他的睫毛轻颤,喉结滚动了两下,心中的紧张感扑面而来。 再次陷入死寂,少年的嗓音映着清冷的月色,打破这片死寂。 “希望白鸾曦尽快报恩,我不想再与她纠缠不清。” 第23章 安阳镇(九) 白虞清澈明亮的鹿眼瞬间黯淡无光,深邃如海的目光远远眺望着天灯内部燃烧着的那团火焰。 她在心里许的愿望是:但愿池羡能够改邪归正。 或许这个愿望想要实现过于浮夸。 白虞瞥眸去看他,晶莹透亮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忧伤。 池羡忽然撇头,只见白虞唇角立即漾出温暖而灿烂的笑容,她似乎毫不在意他说的那句祈愿。 “那你猜猜我许的是什么愿望?” 白虞弯起漂亮的眼睛,灯花映在她的明眸里像两轮弯月。 “与我无关。” 谁知等来的却是池羡冷冰冰的回答。 “错了,与你有关。” 白虞轻轻摇头,嘴角的笑容难以压制,她转身远望夜空随意飘荡的天灯,双手合十祈愿道。 “希望池羡能够命短些,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还恩了。” 池羡眼底微微暗沉,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她,少女脸上洋溢着欣喜,这般开心是他从未见过。 心底涌上空落感,她真的那么希望他命短吗? 白虞抿唇睁开双眼,第一眼便是往棠溪冉的方向瞧去,见棠溪冉祈福好后迅速走到她的身边。 池羡伸出的那只手渐渐地缩回去,纤长的眼睫染上落寞。 “冉冉、伶师弟,你们许的是什么愿望呢?” 白虞眸中弥漫着笑意,陆续扫过两人。 棠溪冉远望着那只天灯,眼中盛满对未来的期待,轻轻开口:“飞升丹神。” 伶舟诩听后眼底闪过些许诧异,看向白虞诚恳道:“愿师尊早日康复。” “一定会的!” 白虞那双明眸闪烁着期望的星光,嘴角泛起欣喜的笑意,逐渐加深。 伶舟诩扯出淡淡的笑容,抬眸望去,只见关子苓和苏清姿并肩而立,共同仰望夜空的天灯。 随后关子苓拥她入怀,一个细腻的吻落在苏清姿的额间,留恋她额间的花钿,两人紧紧相拥。 白虞和棠溪冉注意到伶舟诩的眼神瞥向对面处,两人几乎同时转身远远望去。 瞧见关子苓和苏清姿拥抱在一起的情景,眼中到底闪过些许诧异。 话说,关子苓好歹也是嫔妃卿漾的亲儿,在外皆称他小殿下,他怎会喜欢上一个平女?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关子苓嘴角泛起温馨的笑,朝着天灯望去,回想起他在天灯里留下了一张白纸,纸上写着:愿心上人日日欢愉。 当下心爱之人拥入怀中共度佳节,岂有比这还令他高兴之事? 苏清姿靠在他肩头,本该是高兴的,可是望向天灯的那刻眼中竟流露出苦苦等待的不甘与惆怅。 在天灯前她也曾留下过一个愿望:与君相守几日,为君守寡十载,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都说在上元节放灯祈福来年定能如愿以偿,可是这个愿望她已经许下几载了,却迟迟不曾实现。 关子苓垂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在她耳边温柔道:“等一切事情办完后,我就求父皇为我们赐婚,你可愿意……” 他的话还未说完,苏清姿猛然抬起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眸,迅速接上他的话:“愿意。” 话音刚落,她低下头不去直视他,眸中的星光渐渐暗淡下去。 大婚于她而言是件难求之事,如今只是补偿当年的缺憾罢了。 十年前也有人曾在她耳边提及过此事,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许下承诺的那人。 镇民们眼底流露出羡慕,目光纷纷投去。 白虞四人的眼神齐刷刷地望着他们二人,每个人的脸上流露出不同的神色,只有池羡摆着冷脸的模样。 棠溪冉不禁“啧”了一声,感慨道:“真是一对才子佳人,今夜卿绫街的最佳镇民莫不是他们二人?” 言罢,却见关子苓从腰间掏出一支金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抚摸在苏清姿的头部,轻轻地插-进她的发髻中。 “好看吗?” 苏清姿眼中漾出笑意,小小的瞳眸倒映着对方的身影,仿佛整条卿绫街只有他们二人。 白虞和池羡的脸色瞬间苍白,从一脸欣赏到如今的惊异。 金钗怎会出现在关子苓的手中? “白姐姐,你的脸色怎会如此惨白?” 棠溪冉注意到白虞脸色苍白后,探头轻声询问:“是身体不舒适么?” 白虞心事重重般倒吸冷气,迟疑片刻摇头道:“先回去吧,我有一事同你们商讨。” 棠溪冉和伶舟诩同时点头。 白虞四人来到关子苓眼前,脸上扯出不深不浅的笑容,仿佛是被强迫的。 随后,四人微微躬身:“小殿下、苏姑娘,今夜天色已晚,灯会即将结束,我们有点乏困便不打扰两位了。” “无妨。”关子苓轻轻地笑了笑。 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眼底染上一股戾气。 回到楼舍后,四人依旧围在一桌商讨。 白虞瞥神,神情带着些许不安,肃然道:“伶师弟,你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伶舟诩记性不算差,垂眸眼睫轻颤,忆起那日白虞将黑影抢金钗以及魄灵宫一事告知他。 “记得。”伶舟诩眸中闪着坚定的目光,“所以那团黑影会是关子苓吗?” “当下毫无证据,我自然不敢轻易下定论。”白虞眼中染上一层担忧。 “不过我倒是有两种猜测,第一,若关子苓便是那团黑影,那奇怪的是他为何会在夜里转变黑影的形态?第二,若他不是,那这团黑影又是从何变化而来。” 四人陷入一片沉寂,在夜色中少年清澈而又低沉的嗓音打破死寂。 “魄灵宫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 月色朦胧,夜阑人静。 白虞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模糊不清,视线变得凌乱,只能看到周围细小的事物。 她感受到心口仿佛堵上一块石头,呼吸愈发困难。 白虞的身子向前倾,尝试起身,却发现她根本站不起来,撇头瞧见双手用金绳捆绑在木椅后面,她尝试挣扎却未果,手环发出隐隐约约的痛感。 直到眼前出现一位身披黑衣的女子,模糊的视线中浮现一个人影,耳畔传来熟悉的铃铛声。 “别挣扎了,你吃了那块让人全身无力的年糕。” 黑衣女子突然笑了,“你逃不掉的。” 白虞调整呼吸,微微眯眼尝试看清女子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全身酸痛无力,白虞撇头环顾四周,周围空旷漆黑,天花板距离她很远,想来该是一座大殿。 并且是一座以黑色为主调的大殿。 白虞没猜错的话,是眼前的黑衣女子将她带进魄灵宫。 入夜前,她和池羡正在商讨如何闯入魄灵宫,没想到当下居然轻而易举地来到魄灵宫,正合她意。 不过这年糕的药效果真不凡,她现在全身无力,甚至连开口说话也艰难。 白虞抬眸,薄唇翕张:“苏清姿,你想要做什么?” 没想到白虞并不愚笨,她以为白虞会像那群仙门蠢货一样,愚昧不堪。 苏清姿那双明眸逐渐暗沉,回想起来到安阳镇前司徒师尊托付给她的任务。 司徒时泽有一把神剑,名为噬魂碎空剑,此剑穿透人心时可吸取神魂来滋补剑灵,剑灵积累的越多法力便越强,达到一定的强度便可击碎时空。 可这把神剑却在大战中破裂一角,破裂的这一角若不及时修补,那么这把神剑日后便不能再增长剑灵。 司徒时泽可舍不得丢弃他的“宝贝”神剑。 在十年前,苏清姿体内丧失一颗修炼百年的聚灵妖丹,她的妖气散布全城。很快,她就成为百姓口中人人喊打的女妖。 后来是司徒时泽收留了她,用灵力掩盖她的妖气,不过他自然不是好心收留。 谁会做毫无利益的买卖呢? 后来,他得知修补噬魂碎空剑需以地灵丹滋养,派遣苏清姿来到安阳镇寻找地灵丹,这地灵丹如今便在魄灵宫。 只是待她来到安阳镇找到地灵丹时,却发现此丹是一颗损失丹力的普通灵丹,若想将它幻化成上古神丹,只能用幻灵神力日日滋养修补。 这幻灵神力便在关子苓体内。 苏清姿的眼眸在黑暗中越发深沉,抬手揭开黑袍帽子审视白虞,嘴角带笑走近她,捏着她的下巴用妩媚的口吻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苏清姿手背上的铃铛响动,在掌心变出一株幻心草。 “第一,要想活命就把它吃了,第二……” 空气陷入死寂,时间仿佛在此定格。 如寒冰般瘆人的女声打破死寂:“抽筋剔骨。” “我没有耐心等你,给你三秒钟时间思考。” 苏清姿松手扬笑盯着她,冷冷清清的嗓音中夹着丝讥笑。 白虞垂眸思考半秒,当下她被捆绑着且全身无力,根本没法对抗苏清姿,不论如何先保命为上策。 数到一时,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选第一个。” “很好,是个聪明人。” 苏清姿嘴角扬起满意的媚笑,掌心的幻心草在灵力施展下,进入白虞口腔深处。 幻心草顺着口腔蔓延进入体内,在体内扩散开来。 白虞眼前再次陷入晕眩,她的体内冲上一股热意,宛如困于火中那般炽热。 苏清姿微微偏头,弯眉浅笑道:“去找心中那位能替你解除妖力的人吧。” 按照她的预想,池羡当下定发现白虞消失在客房,藏不了多久他就会找来,倒不如放走白虞,用她困住池羡。 苏清姿甩手,灵力散发为她解开金绳,重新戴上帽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白虞的所作所为。 金绳慢慢褪下,白虞感受到双手在释放,手环处显现出被金绳捆绑的红印。 苏清姿的那声命令在她的脑海循环播放,白虞猛然起身,慢悠悠地走在宽敞阴冷的大殿,双眸无神仿佛被夺舍般。 苏清姿抬手弹下响指,浅色灵力冲撞进白虞的体内。 接着,白虞的心口涣散光芒,光芒四射洒入魄灵宫两侧的矗灯,眨眼间,整座大殿变得通明。 而白虞心口的光芒渐渐淡去,那双目闪烁着星光,与平时的她无异。 白虞的神情瞬间大变,全身充满活力,嘴角挤出愉悦的笑容。 她走到魄灵宫前,宫门在这一瞬间大开,待她离开魄灵宫后殿门再次关闭,隐藏在云雾身后。 苏清姿的身后站着那团黑影,两人亲眼目送白虞的离开。 白虞行走在返回楼舍的路上,周围雾气蒙蒙,玄鸦在空中翱翔,时刻关注着白虞的踪迹。 玄鸦收紧眸子仔细观察,只见白虞突然转移方向,朝着镇口的方向走去。 玄鸦转化成红瞳,将此景告知在客房内静静等待的池羡。 池羡收到玄鸦的通报,眸光瞬间冷淡,出了镇口她只能去秦丰那里,眼中闪过戾气。 池羡那双摩挲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咬牙冷笑。 她从魄灵宫走出,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告知他在魄灵宫见到的景象,而是选择逃离安阳镇,寻找秦丰帮忙? 白虞活泼乱跳地朝着镇口走去,脸上浮现出无比兴奋的笑容。 池羡施展仙力快速赶到她身后,用法术将她囚禁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姑娘好阴谋啊!”身后传来少年的冷嘲热讽。 白虞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撇头疑惑地盯着池羡,接着眼中闪过一抹愤怒。 池羡走向前拽住她的手腕,只见白虞满眼充满厌恶与嫌弃。 呵,去寻找秦丰时满脸堆着笑意,却在瞧见他的那刻眼底只有厌恶。 “你要去哪?” 池羡在来之前心中的怒气还未消散,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逼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幻心草控制着白虞,她睁大清澈透亮的鹿眼,眼中的厌恶彻底消散,随后浮现出些许担忧。 那双白皙的手轻轻搭在池羡的手背,关切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那股忽有忽无的暖意再次涌上心头。 池羡轻颤着眼睫,深邃的黑瞳染上贪恋。 他的体内散发寒意,每次接触到这股寒气,心底的热意便能退散。 白虞收回手,眉梢中展露笑意,抿唇轻笑道:“我给你暖暖。” 池羡沉沦于她那双明亮的双眸,还有那温柔的声音中,他缩回那只拽住她手腕的手,眼含情水地注视着她。 白虞踮起脚尖,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颊,在脸颊上停留了五秒,白虞抿唇带笑,注视着他那双难以置信的眸子。 池羡的体温迅速上升,心跳得格外的快,眼睫轻轻颤动,喉结滚动两下,似是还在回味在他脸上停留五秒的那个吻。 他应该生气的,可是每当他见到白虞时火气瞬间退散,他注视着那双无害的明眸,视线滑落在她的唇瓣上。 奇怪,为何体内感到空虚? 似乎还想要更多…… 眨眼间,刺痛涌上心头,直至贯穿全身。池羡深知那是年幼时在他体内种下的幽冥魔心血,正在体内扩散。 池羡低头揪住心口,垂手紧握成拳,眉头紧蹙似是在表达他的痛意。 “呵,快替本尊杀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 在识海深处,带着命令性的口吻浮现在他的耳边。 “闭嘴,她不蠢。” 池羡躲避白虞的目光,在识海深处与冥魔作斗争。 “逆子,待本尊复活,先灭了你!” 幽冥魔心血在他体内蔓延开来,池羡最终未能抑制冥魔。 池羡掀起带有杀意的红瞳,眼尾泛起猩红,掐住白虞的脖子将她提起,咬字间透出杀气腾腾:“胆大妄为,以为本尊不敢杀你?” 他收紧力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毫无温度的冷眸,宛如一把藏在冰天雪地里的利剑。 白虞眉头紧蹙,额间的青筋忽隐忽现,她轻轻摇头,眼底弥漫红润,那双温热的指腹划过少年冰凉的手背。 池羡感受到这熟悉的暖意,眼中闪过诧异与波澜,他的力度渐渐松下,不可置信地端量着她。 他怎会掐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要杀了她。 这样暴力的行为怎能施展在她的身上? 池羡的唇瓣轻轻颤动,俯视着跌倒在地、满脸通红的白虞,她那白皙的脖颈出印上池羡的手印。 幻心草的功效在疼痛中淡去,白虞抬起难以置信的眸色朝池羡望去。 池羡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含愧疚,迅速垂首道歉:“白鸾曦,我……” 他的声音逐渐减小:“是我误伤了你,抱歉。” 池羡伸出手俯瞰着她,眼里掩饰着内心的歉疚,指尖不由自主地绞紧袖角道:“想撒气就打我吧。”—— 作者有话说:ps: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出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第24章 安阳镇(十) 白虞抬眸,视线落在他的掌心,眼瞳涣散微弱红光,幻心草在她体内逐渐蔓延,妖力贯穿眼瞳,白虞感受到刺痛涌上心头,手腕处生长的筋脉产生电流感酥麻。 白虞拧眉,不自觉地捏紧隐隐发痛的筋脉。 池羡见她痛苦的神情以及眼底的那缕猩红,感受到她的体内散发出强烈的赤狐妖力。 莫非白虞的作为皆是受妖力控制?池羡那对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暗沉落寞。 白虞缓缓起身,强忍着疼痛,唇角浮起苦笑,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与白虞终究是不同的,若眼前之人是真真正正的白虞,那她定会起身责怪他。 两人四目相对,在池羡的脑海闪过秦丰的模样,眼底的不甘与探究涌上,尽管眼前人是被控制着的白虞,那他也想问清楚那个吻。 池羡眼底笼罩了层暗色,唇线紧绷,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你亲的人是谁吗?” “是你啊,一直都是你。” 白虞双手负在身后,抬脚踢动地面的石头,笑着看他,眸中尚存着天真。 紧张感再次扑面而来,池羡耳垂微微泛红,暖意涌上心间,那双负在身后的手绞紧袖角,捏得皱巴巴,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惊慌失措。 池羡想起白虞突然转移方向往镇口走去,他的眸色瞬间犀利,问道:“那你为何要往镇口走?” 白虞也想不起为何要往镇口走,体内似是有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她,她根本无力反驳。 她轻轻摇头,幻心草存有的妖力再次控制着她,只见她的眼瞳在这瞬间黯淡无光,如同一只被操控的傀儡。 她本是肉体凡胎,根本经不住体内如此强大的赤狐妖力与幻心草的控制。 顷刻间,白虞眼前只剩模糊,身体在摇晃,险些跌倒在地。 好在池羡眼疾手快,牵住她的手腕往怀里拉,却见她那双白嫩的手染上嫣红,手腕印上锁链勾勒的痕迹。 少年掀起带有杀意的黑眸,敢伤她,魄灵宫的人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池羡驱动掌心,轻轻抚摸在她的额间,灵力从掌心散发,自额间蔓延至体内,脖颈处掐红的手印彻底抹除。 灵力在体内铲除幻心草的控制,赤狐妖力经不住这股强大的灵力,先一步在体内消散。 池羡紧紧搂住怀中的白虞,轻飘飘地拂袖,灵力从袖口散发,带着两人迅速回到楼舍。 正巧撞见守在白虞房前的棠溪冉和伶舟诩,两人格外严肃,瞧见白虞昏昏欲睡后神色更加担忧。 池羡瞄了眼伶舟诩和棠溪冉,二话不说冷着脸走进白虞的客房内。 棠溪冉和伶舟诩面面相觑,陆续踏进白虞房内,紧闭着木门。 棠溪冉停留在白虞身前,眼中充满担忧与不安,周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氛围庄重。 只见棠溪冉环顾四周,想起白日在卿绫街吃的那块年糕,这才发觉不对劲。 棠溪冉双手捏紧袖角,垂眸低声解释道:“以白姐姐的能力在抓走前,她不可能不反驳,定是白日里吃了那块被人动过手脚的年糕。” 池羡和伶舟诩并没有吃下那块年糕,而是将它藏在身后用法术掩盖,看来他们的选择没错。 池羡掀起黑眸朝她看去,眼底没有一丝温度,问道:“那你为何无事?” “我身为丹修,体内自然有可以抵抗这些小伎俩的毒效,说来此事也是我的不对,若我没有带白姐姐去吃那块年糕,她也不至于如此。” 棠溪冉眼中盛满歉疚。 池羡心事重重地朝着窗外望去。 窗外只有漆黑,在月色照耀下隐约看到玄鸦的身影,池羡起身直言:“给她解毒。” 棠溪冉轻微点头,从腰间的囊袋掏出一颗浅色丹丸,投喂进白虞口中。 她伸出手去触摸白虞额间的温度,瞧见白虞拧着的眉逐渐松下,眼睫轻轻颤动,额间的温度不再滚烫。 棠溪冉这才舒下口气,转过身对上池羡的目光,透过他的那双冷眸竟从中看出几分忧虑,铁树开花啊。 “体内的毒已解,白姐姐已无大碍,休息片刻后即可恢复。”棠溪冉扯笑道。 池羡并未回话,黑眸染上杀意,迈步朝着木门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话:“你们俩照顾好她。” 棠溪冉面露微笑,俯身坐在白虞的床边,帮她捂好被褥,以免着凉。 而伶舟诩眼中则充满疑惑,他毫不犹豫地跟在池羡身后,蹙眉询问道:“师兄,已是丑时,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池羡顿下脚步,神色慢慢地沉下去,清凌的声音在静夜中听起来似击玉般冰凉。 “讨债。” 伶舟诩还未反应过来,待他想起师兄要讨的那个债务便是魄灵宫黑影之事时,才发现师兄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伶舟诩不知魄灵宫在哪,不过听白虞那日同他说起魄灵宫一事,想必此事定不简单。 他的眼中充满担忧,也不知师兄一人前往是否会遇到危险,当下唯一的希望将寄托于白虞。 * 魄灵宫。 通往魄灵宫的小径空气中弥漫着雾气。 池羡眼中充满警惕,这些飘散在空中的雾气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常人在深更半夜撞见浓烈的雾气自是不敢靠近。 池羡稍转手腕,强大的灵力从掌心散发,灵力重击雾气,转眼间这条弥漫着雾气的小径变得空旷。 抬眸望去,以黑色为主调的魄灵宫暴露在池羡眼前,他慢悠悠地走到宫门前,周身气场散发着冷戾。 “他来了。” 魄灵宫内传来一阵女声,苏清姿感受到池羡伫立在宫门前,她披上黑袍,整张脸遮挡严严实实。 那团黑影驻足在苏清姿身后,只见他背过身化成了人型,同样披着一件黑袍。 他感受到宫门前只有一人到来的气息,那双眸子愈发浓黑,低沉的嗓音打破夜色的宁静:“开宫门,放人。” 苏清姿犹豫了会,撇头望向宫殿深处,在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苏清姿脸色一沉,双指合十做出施法的手势,妖力生成一层透明的结界,这下便无法听到那阵惨叫声。 宫门徐徐打开,池羡额前的发梢遮住他眼底浮起的愤怒,远望魄灵宫内漆黑的场景,眼底盛满警惕。 只见他负在身后的手细细摩挲着,似是在权谋一场惨局。 前脚踏进魄灵宫,宫门迅速闭合不留有一丝缝隙。 池羡听见身后产生巨响并未回头,用余光瞄向身后的宫门。 “还不现身吗?” 池羡抬起冷厉的目光,嘴角扯出丝冷笑。 “……” 无人回应他的话,唯一能听见的只有宫殿内他的回音。 嘴角的冷笑瞬间收回,他狠戾的黑眸停留在眼前的透明结界处,再往前浮现出一盏贡台。 虽是透明结界,常人或许无法凭借肉眼看到这层结界,可他体内却是仙力与邪力共存。 池羡的黑瞳转变为红瞳,透过那层结界看到贡台里装着白虞的那根发丝。 他们夺取这根发丝究竟是为何? 池羡眼梢挑起的弧度透出冷戾,停留在原地许久却迟迟未能等来回应。 不知好歹,那他只能逼迫他们现身。 “砰——” 池羡伸出掌心散发仙力击碎结界,透明结界崩裂在空中。 苏清姿在宫殿深处藏匿,感受到体内的妖力在减弱,她拧眉捂住心口吐出鲜血。 鲜血顺着下颌滚落在地面上逐渐融化,守在她身后的关子苓瞧见后赶忙搀扶着她,眉目间透露着担忧。 苏清姿抬起不安的眼眸,白皙的手背擦去唇角的鲜血,有气无力道:“结界被他毁掉了。” 关子苓瞳孔微骤,苏清姿修习的是邪修,结界自然只有邪修之人方能透视,可他那日抢走白虞的发钗时明明看到池羡释放出仙力。 莫非在他的体内仙力与邪力共存? 池羡脚步稳健走到贡台前,眉梢微挑,似乎对此地运筹帷幄。 只见他驻足在贡台,警惕的寒光落在地下的纹路前,想必他们定不会轻易让他拿到这根发丝。 池羡先是从掌心施展灵力烙印在纹路上,纹路焕发出灵力流动的痕迹。 池羡眸色暗沉,伸手去夺取那根发丝。 发丝受到灵力的控制后脱离贡台在空中飘荡,缓慢地朝着池羡飞来。 近在眼前的那刻,那团黑影飘过空中,伸手掠夺那根发丝,随后便消失在视线中。 池羡眉目中充满杀意,敢从他的手中抢东西,简直找死。 转眼间,池羡伸出掌心,仙力与邪力两者相融合,直冲贡台,灵力包裹着贡台。 只见池羡眼底浮起愤怒,掌心紧握成拳,贡台在这一瞬间破碎,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身后,黑影忽然冒出,直冲池羡。 池羡回眸,用余光瞥视,眼底弥漫着冷笑,似是对这等雕虫小技感到无味。 黑影伸出长指欲刺进他心口的那瞬,池羡侧身,伸出掌心重击那团黑影,黑影瞬间消散,空中掉落捆绑在一团的发丝。 池羡依旧是不慌不忙,施展灵力控制着发丝的掉落,伸手接过发丝。 发丝飘落在他的掌心,池羡弯曲着修长的手指将它攥紧在手中,为了防止它再一次被掠夺,池羡施法将它隐藏。 霎时,耳畔传来铃铛声,铃铛声混杂着瘆人的笑声,惹得人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池羡竟在这瞬间感受到心口深处产生刺痛,抬眸的那瞬,眼尾掀起一抹猩红。 情绪瞬间变得暴躁,直到铃铛声突然转换成柔和不带有任何攻击力时,池羡心中的怒火竟被压下。 接着,眼前一片模糊,似是有无数个重影围绕着他。 池羡轻轻蹙眉,伸出掌心施展灵力却劳而无功,眼前闪过惊异,这铃铛声莫非是神书中记载的神器——幻音神铃? * 寅时,天边仍是漆黑无光,雾气笼罩着暗空,寒意爬上白虞的后背。 白虞感到全身散发着冷气,唇瓣微微颤动,指尖掐紧被褥,捏得皱巴巴。 陡然睁眼惊醒,白虞先是环顾四周,眼皮忽然跳动,似是在提前告知她未来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之事。 白虞并未注意到棠溪冉趴在床榻边守着她,她的手轻轻触碰到棠溪冉的圆头。 棠溪冉不敢深睡,迟疑一会抬起惺忪的睡眼注视着白虞,问道:“白姐姐,你还头疼吗?” 她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愧疚。 白虞唇色泛白,轻轻摇头露出欣慰的笑容,抚上棠溪冉的圆头,在脑海闪过苏清姿给她下药的场面。 还有—— 她被幻心草控制着亲吻池羡脸颊的场面。 简直可耻,她居然会做出这般讨好池羡的事? 白虞拧眉,眼中闪过不安,反问:“池羡如今在何处?” 棠溪冉垂眸沉思片刻,轻轻摇头,只道:“池师兄在丑时便离开了楼舍,不过他并未告知踪迹,只听见他说了一句讨债。” 此时,白虞的脑海闪过“魄灵宫”三字,当下池羡不在楼舍那便只能去往魄灵宫,白虞的心底浮起不安的躁动。 她的视线落在平日里放剑的兰锜前,可如今凤舞剑却不在此处,莫非是被池羡带走了? 白虞只能赌一把,急匆匆地拉开木门直面撞上伶舟诩,两人四目相撞,眼底盛满惊慌。 伶舟诩吐词迅速,咬字间只见担忧:“师兄一人前往魄灵宫,白师姐……” 池羡当真无所畏惧,白虞为他这样的行为感到无奈。 话音未落,白虞夺走他手中的剑,抬眸嘱咐道:“切勿乱了阵脚,你们守在此地等候,若卯时我还未出来便去寻找关镇主。” 白虞持剑斩开雾气,一路狂奔赶来魄灵宫前,耳边传来美妙的铃铛声,她的眼神近乎迷离,情不自禁地走近魄灵宫。 直到—— 系统在她耳边响起一阵警报音:“系统提醒宿主,此前宿主还有一张防御金牌并未使用,系统即将回收。” “系统,我要使用防御金牌!” 白虞猛然惊醒,连忙点头像是刚睡醒后浑然不知的二愣子,忙不迭呼唤系统。 “系统已为宿主开启防御金牌。” 自防御金牌开启后,白虞的耳畔再也没响起铃铛声,发带飘扬在空中,白虞用剑直戳宫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剑受到阻力反弹,折回她的手中。 白虞的眸色逐渐暗沉,正当她寻思着如何进入魄灵宫时,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宫门敞开。 白虞抬起明亮的眼眸,毫不犹豫地走进魄灵宫,眼前的场景正如她中幻心草时一模一样,想必池羡若是进入魄灵宫,那必定会出现在此地。 只是为何不见他的身影? 白虞忽然想起她用了防御金牌,耳边无法听见铃铛声,能放她进入魄灵宫定是知晓她会受到铃铛的控制而无力反驳。 既然如此,那她必须装的像一点。 下一秒,白虞捂紧耳朵,面露痛苦的神色,剑从手中缓缓坠下。 在剑尖抵在地面中央处的纹路前时,白虞紧握剑柄,甩剑刺破眼前的透明结界,剑尖刺入贡台的瞬间再次反弹,在空中翻转后陷入贡台前的纹路。 结界破碎,白虞脚下的纹路逐渐打开,她后退几步探头望进深不见底的地面。 果真如她所料,她和池羡在同样的场景,却不在一处。 白虞拍拍衣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好在系统为她提供了部分灵力,足够稳住身体平衡,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贡台,地上的纹路镶嵌着血印,准确来说是宛如血印的邪术。 难道这些都是池羡的所作所为? 白虞的眼底升起警惕,转过身环顾四周缓缓开口:“池羡?” 空气寂静许久,白虞未能等来池羡的回应,反倒是听见一阵回音。 直到背后涌上熟悉的凉意—— 白虞的呼吸几乎停滞,垂眸瞧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搂在她的腰间。 那人贴上前,冷冽的气息萦绕着她。 两人贴得很近,白虞无法回头,并不知晓对方的面容。 她狠狠地推开了他。 却亲眼目睹那人同池羡有着同样的俊容,她深知这不是池羡能做出来的事,提剑抵在他的肩前。 “易容术?你根本骗不了我。”白虞斩钉截铁道。 可池羡却握紧剑尖,掌心陷进剑尖,凝聚成红宝石般的鲜血缓慢地顺着剑尖流在地面上。 鲜血滴的速度逐渐加快,定是很疼,可他却只是轻轻蹙眉。 白虞心底浮起慌乱,眸底弥漫着不解,她抛开剑甩到地上,视线落在地面那滩鲜血前。 池羡慢悠悠地走向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那只沾染了鲜血的手不敢靠近她,只好单手拥住她。 白虞想挣脱,却发现他抱的很紧,似是要将她嵌入血肉。 池羡眼睫轻颤,眸底染上忧虑,他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语气中夹着小心翼翼地恳求:“别离开我,好不好?” 第25章 安阳镇(十一) 白虞眼中闪过诧异,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瞧见无恶不赦的魔神池羡低声下气恳求她的一面。 话说,她来到魄灵宫前耳边响起的铃铛声可以蛊惑人心,这定是苏清姿的手段,那么池羡如今这般模样也定是受到铃铛的蛊惑。 这铃铛果真不凡,居然能让池羡深陷其中。 并且瞧池羡那副担惊受怕的神情,他似乎看见了一个令他恐惧的场面。 白虞迟疑片刻,轻轻拍抚着他的背给予回应,双目含笑,语气像哄小孩子般温和:“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想着先撒个谎安抚一下池羡,以此套路出她接下来要问的话。 池羡听到这句话,心底的恐惧渐渐淡去,将她揽入怀,像小猫一样去蹭白虞的脖颈。 他缓缓开口,嗓音中夹着愧疚:“我没有想过杀害你,是阿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白虞拨弄着他的墨发,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怔住,明眸暗沉下去。 难道池羡堕魔是因为此事? 她轻轻推开他,抓住他的臂膀,唇线紧绷:“池羡,你看到了什么?” 池羡温情脉脉地注视着白虞,在脑海里闪过那位身披凤冠霞帔,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女子。 那是他的阿娘,阿娘穿上嫁衣的模样果真如他想象中那般好看。 随后,梳妆的那名女子撇头望着他轻笑,笑得如阳光般明媚灿烂,可眼神中总流露出不舍的苦情。 再后来,池羡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池羡回过神,眼神瞬间闪躲,低声开口:“我看到了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白虞愣神半会,不知该说愤怒还是喜悦,简直是无药可救。 恍惚间,魄灵宫产生震动,耳边传来妩媚的笑声,听这笑声许是苏清姿发出的,看来她已知晓白虞不受铃铛控制。 白虞绞紧袖角,眼底升起警惕。 “这次我定能保护好你。” 池羡那双大掌按住白虞的头,将她拥入怀中,探头去关注她是否受伤。 白虞抬起担忧的眼眸,环顾四周寻找端倪,以她当下的能力怕是无法对抗苏清姿,若池羡继续神志不清,今夜两人都将无法安然无恙地走出魄灵宫。 白虞上下打量池羡,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她总算想明白铃铛蛊惑人心的原理。 正如她那日受到幻心草的控制,受到重伤依旧能够恢复短暂的清醒。 哪怕是一刹那也足够。 白虞伸出掌心朝着池羡的心口重击,眼中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池羡遭受突如其来的重击连续后退几步,沾染着鲜血的手揪住心口,如皓雪般洁净的白袍染上鲜血,抬起不可置信的黑眸望向白虞。 白虞眼中含着愧意。 池羡拧眉,断断续续的记忆灌入脑海,闭眼时识海深处闪过白虞的身影,只见他在掌心施展灵力朝着心口击去,猛然吐出鲜血。 幻音神铃的控制在体内消散,池羡抬手拭去唇角残余的血痕。 白虞瞧见他掀起带有杀意的黑眸,方知晓真正的池羡已然恢复,跑到池羡的身边搀扶着他。 池羡注视着白虞那双写满担忧的神色,在脑海里闪过他方才紧紧抱住她时的景象,眼神忽然闪躲。 “呵——” 寒风凛冽,耳边再次传来一阵媚笑,夹杂着几声惨叫,听着瘆人。 池羡下意识拽住白虞的手腕,双耳轻微摇动,瞥眸嘱咐道:“这是回音,许是隔壁传播而来的。” “听这声回音好似受到拷打后的惨叫,难道魄灵宫深处藏着镇民?” 白虞撒开池羡的手,俯身捡起地上的短剑,反问道。 池羡冰凉的指腹划过湿润的黑墙,甩下冷冰冰的一句话:“赶紧跟上,死了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 他总是用着命令的语气同她说话,不及方才被幻象所困带有歉疚的他半点好,白虞拍拍衣襟,努嘴跟上。 池羡施法在掌心变化出一只类似“指南针”的物品,这件物品可以根据魄灵宫产生的声音判定位置。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座地下门前,这座门高大威严,从地下缝隙内散发出阵阵凉意。 凉意从腿根蔓延至项背,白虞不禁打颤,抬手轻扯住池羡的袖角,耳边传来了低沉的男声混杂着女子媚笑声。 接着,媚笑消失在耳边,迎来的是镇民们的惨叫声。 白虞双瞳放大,满脸写着震惊。 池羡淡定地瞥她一眼,在掌心施展灵力,浮现出一颗类似彩珠的物品朝着门下缝隙钻去。 彩珠的形状同蚂蚁般渺小,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彩珠的到来。 池羡闭上眼,抬起两根手指抵在额前,从中剥取彩珠的仙力灌入白虞体内。 “池羡,这是什么?”她问。 “彩珠,能够透视里面的一举一动。” 白虞轻轻蹙眉,紧闭双眼,通过彩珠的仙力她看到了室内惨烈的场景。 两位身披黑袍的人影居高临下地站在祭台前,锁链捆绑着镇民,身形窈窕身披黑袍的神秘人站在镇民面前,不知说了什么,镇民们抬起恐惧的眼眸盯着她。 白虞一眼认出那人是苏清姿,只是她旁边的那位神秘人会是谁呢? 耳边传来一声“不自量力”的讥讽,苏清姿抬手刮伤镇民们的筋脉处,鲜血喷涌而出,在灵力的控制下有序地滴落在祭台的地纹前。 地纹里充满鲜血,涣散着血光,空气弥漫着血腥味。 最终缓慢灌进祭台,几秒后,祭台产生反应,镇民们的鲜血被彻底吞噬,祭台上方浮现出烈火。 那是玄火的标志,他们居然修习邪术! 抽取镇民的血炼造玄火,正是如此,安阳镇的饥荒连连不断。 玄火的攻击力极强,只是关子苓为何要炼造玄火呢? 镇民们没了力气,脸色苍白,垂首靠着锁链晕睡过去。 苏清姿身边的黑袍神秘人揭开衣帽,半侧身扯出微笑端量着苏清姿。 白虞瞳孔微震,光是从侧颜看,只觉他像极了关子苓,且两人的鼻尖都有一颗痣,这天下哪有人如此相像,除非那人便是关子苓。 而后,关子苓拂袖伸出掌心,体内的幻灵神力散发,祭台感受到幻灵神力的滋养,从中浮现出一颗神丹。 那便是上古十大神丹之一——地灵丹。 果真如此,地灵丹便在魄灵宫,白虞并未猜错。 只是眼前的地灵丹似乎与龙力丹不同,地灵丹浑身上下黯淡无光,仿佛经受了摧残,不过在关子苓施展出幻灵神力的那刻地灵丹瞬间变得明光烁亮。 苏清姿与关子苓为何想要获得地灵丹呢? 池羡收回彩珠猛然睁眼,拽住白虞纤细的臂膀扯到怀中,垂眸轻声道:“临近天亮时分,先离开这里。” 言罢,彩珠涣散而成的仙力包裹着两人,顺利将两人带回客舍。 …… 朝霞初现,整栋楼舍有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棠溪冉托着下颌苦苦寻思,伶舟诩则半倚在榻前,两人整夜未曾安睡,眉目间盛满担忧,生怕白虞出事。 直到白虞和池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霞光笼罩着白虞,恍惚间,世界忽然明亮。 棠溪冉轻叩着杯盏,双目明亮如梦初醒般,虽说感到惊喜,同时也在担心眼前的景象是幻视。 “白姐姐,可有受伤?” 白虞轻摇头,将临走前拔走伶舟诩的那把短剑抵在桌上,神情格外严肃道:“那团黑影便是关子苓,至于他为何会在白日里化为人形,而夜里却是黑影,我并不知晓。” “不过当下,安阳镇饥荒源源不断正是因为苏清姿将镇民关押魄灵宫,并吸血造成,地灵丹亦在魄灵宫,只是它似乎是一颗普通的丹丸。” 伶舟诩垂眸沉思道:“他们为何要抽取镇民的血呢?” 池羡想起上元节那日在卿绫街玩的猜灯谜,将灯谜两组字词连在一起便是“玄火”,且方才瞧见的烈火图标与他在神书中记载的玄火分毫不差。 池羡将他的猜疑同大家讲述。 “关子苓体内拥有幻灵神力,而地灵丹许是受到伤害因此黯淡普通,这幻灵神力便可滋养地灵丹。”池羡解释道。 白虞追问道:“滋养地灵丹需要消耗众多灵力,若幻灵神力尽数消耗会如何?” “幻灵神力离体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棠溪冉托腮道:“既如此,他们想要获得地灵丹,且只有关子苓能够修补地灵丹,或许我们可以上演一场坐收渔利的戏码。” 空气陷入死寂,天边的雾气渐渐散去,迎来清晨一缕寒风。 白虞颔首给予回应:“冉冉分析得不错。” * 临近巳时,天边暖和的阳光洒在茶几前,茶杯里的茶水掀起波澜。 四人围坐在一桌,心神不安地盯着桌上的喜帖。 桌上有四份喜帖,是今早客小二送来的喜帖,准确来说这是一场诀别礼。 池羡垂着深邃的黑眸,眸中闪过诧异,昨夜他擅闯魄灵宫,今日见着关子苓,他的神情依旧和蔼可亲,眼神充满着对此事的胜劵在握,莫非这是一场调虎离山计? 棠溪冉拿起喜帖,翻开一页,视线落在大婚之日,诧异道:“喜帖上写着正月廿四,也就是后日举办,时间会不会太匆忙?” “此事只恐怕他们早有商量,既然他们诚邀,我们便遂着他们的意,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白虞端起茶杯吹嘘热气,轻轻抿唇品尝着清幽美味的茶水。 棠溪冉略微点头,随手拿起桌上那副喜帖回到客房。 伶舟诩幽着不宁的眸子远去。 众人离开后,只有池羡并未走,瞧他的架势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池公子还有事?” 白虞愣神片刻,静静地注视着他,轻笑道:“若是道谢便不必留下了。” “是啊,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 池羡眼神犀利,似是要将她的皮囊看穿,咬字间散发出玩味。 白虞下意识感到心慌,指腹绞紧罗裳,眼睫颤动,抬眸望向窗外。 “我记得你来到魄灵宫后幻音神铃的幻象依旧存在,你不过是肉体凡胎,所幸习得剑术,然光靠剑术抵挡不住神铃幻象。” 池羡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那双黑眸冷若寒潭,轻悠悠道。 “白姑娘,你为何不受幻象控制?” 意料之中,在白虞使用防御金牌的那刻,她早已想好该如何同池羡解释。 “自我受到幻心草的蛊惑,心中自是提防魄灵宫,所以在我来到魄灵宫前,向冉冉讨来了能够抵抗神铃幻象的丹丸。” 白虞笑盈盈的,眼神不存在任何闪躲与恐惧。 池羡将信将疑,直到白虞从腰间囊袋掏出颗粉色丹丸,展露出浅笑注视着他,池羡方才信服。 望着池羡远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白虞轻舒口气,起伏不定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好在她提前有所准备,在她去往魄灵宫前特意寻找棠溪冉获得一颗丹丸,而这颗丹丸只是一颗普通的疗伤丹,她知晓池羡不会无聊到询问棠溪冉丹丸功效,这才扯谎欺瞒他。 …… 正月廿四,梅雨初霁,春景熙暖。 前日下了阵子雨,安阳镇的小径流淌着冲刷的泥水,空气弥漫着湿热闷躁。 白虞推开木窗,抬眼望见大殿的门楣上方悬挂着红色帷幔,耳边传来有气无力的唢呐声,凄凉感迎面而来。 紧闭木窗,白虞随手拿起兰锜上摆放着的凤舞剑,抬手将凤舞剑跨在腰间,先是环顾四周确保无恙后方推门而出。 安阳镇大殿内喜意浓浓,镇民们和睦融融地聚集在桌前,与前夜因吸血而面露难色的镇民判若两人。 不论如何,今日是关子苓与苏清姿的大喜之日,关子苓满眼只有苏清姿,许是真心喜欢苏清姿。 白虞撤笑,不得不配合着众人营造出喜悦的氛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关子苓满眼透露着欢喜,迫不及待地想牵住她的手,那双明眸宠溺地注视着她。 本是大喜之日,这一切皆按照苏清姿心中所想的方向发展,可她却闷闷不乐,嘴角竟扯不出任何笑容。 好在盖头遮挡住她的面容,复杂的神色无人瞧见。 苏清姿透过盖头静静地观察着关子苓,他笑得很开心,也很好看。 好看到每次看到他笑时,她都能想起十年前同她许下承诺的那人,只不过那人许下的承诺如今由关子苓补偿——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求宝们点个收,有评论的话我会超级无敌爆炸开心[爆哭][爆哭][爆哭] 第26章 安阳镇(十二) 夜色朦胧,灯火交辉。 安阳镇进入静谧的夜幕时分,大殿内传来欢声笑语,远远眺望映入眼帘的是镇民趴在桌前,脸颊泛着醉意绯红,尽管醉下,手中仍抱着酒壶不放。 嘴上喃喃自语着:“再也不会离开安阳镇。” 白虞瞧见此景后想起前夜在魄灵宫目睹的惨烈景象,眼底的星光逐渐暗沉下去。 明知他们此次前来安阳镇便是解决饥荒之事,众人遭遇这般折磨却没有一人敢提及此事。 一时不知该说他们可怜还是可笑。 白虞回过神,环顾四周却不曾瞧见苏清姿和关子苓的身影,莫非他们已经开始实行计划了? “你可别抢我的酒!” 镇民醉醺醺起身,抢来酒壶又醉倒在地。 白虞眸底的警惕感与不安涌上心头,心跳起伏不定,总觉得接下来将发生一件令人闻风丧胆之事。 只见白虞握紧手中的剑柄来到棠溪冉身边,蹙眉问道:“冉冉,你方才瞧见苏清姿了吗?” 这几日白虞暗中调查苏清姿的住宿,她的客房在东南方向,就算前往魄灵宫也将从东南方向离开。 而棠溪冉今日便蹲守在东南方向,仔细观察着苏清姿的一举一动。 在棠溪冉垂眸回忆的那瞬,池羡和伶舟诩也从各个方向赶来聚集。 “白师姐。” 棠溪冉定睛闪烁着星光,托腮道:“正午时分苏清姿回过一次客房,不过时间并不久,回来时手上也并无拿着其他东西,大婚之日想必此时定在洞房花烛。” “没错。” 伶舟诩伴随着轻微点头的动作,轻声细语道:“我瞧见她和关子苓步履匆匆地赶去南面方向,而关子苓的厢房便在南面。” 白虞的眸色逐渐幽深,此刻他们或许在一起商讨着如何带走地灵丹。 “既如此那我们便静静等候。” 白虞的目光落在醉酒镇民们身上,无奈地叹下口气,嘱咐道:“冉冉,多准备几颗丹丸,或许作战时能用上。” 棠溪冉抿唇笑着点头回应。 …… 屋内灯火通明,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灯光照影在窗纸前,徐徐摇曳。 桌上摆着两杯合卺酒,苏清姿为了减轻怀疑,身上的嫁衣还未来得及换掉,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已然摘下。 关子苓推门而入,先是盯着苏清姿看了几秒,她的头上没有金碧辉煌的凤冠装饰,可他还是觉得她貌美如花。 他也并没有因为苏清姿摘下盖头与凤冠而感到不悦,反倒是漾出宠溺的笑容。 关子苓负载身后的手不自觉绞紧衣角,端起桌上的合卺酒笑盈盈道:“小清,喝了这杯酒我便帮你完成司徒师尊交付给你的任务。” 苏清姿那双眸子闪过喜色,很快又黯淡下去,她看向那杯合卺酒,心底总产生不安,这种感觉与十年前她苦苦等待倪渐鸿是一样的。 眼前举杯带笑的青年倒真与他有几分相似,明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便是用他体内的幻灵神力修补地灵丹,失去幻灵神力他就会死,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助她。 苏清姿眼眶渐渐湿润,她撇过头强装镇定,扯出柔和的笑注视着他,与他同时喝下桌上的合卺酒。 在一饮而尽的那刻,苏清姿眼角滴落下一滴泪珠,她也不知为何会流泪,若她完成师命便可以复活倪渐鸿,这该是件愉悦之事,可她还是控制不住泪水的滴落。 关子苓那双干净白皙的手,轻抚上她那张小巧玲珑的脸,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揽腰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温度。 他的动作很轻,手在轻轻颤抖,眼底浮上留恋不舍的苦情。 *** 是夜,寒风刺骨,万籁俱寂。 耳畔传来女子媚笑的声音,打破夜晚的死寂。 乌云缓慢挪动遮住朦胧月色,雾气氤氲。 白虞在睡梦中惊醒,她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呼唤她的名字,仿佛近在迟尺。 白虞忙不迭起身,轻轻推开榻前木窗,寒风迎面而来,她看见空中飞着一只乌漆墨黑的鸟,准确来说那是鸦雀,白虞总觉得熟悉,似是在哪儿见过。 随后,那阵呼唤声在她身后冒出。 白虞正走神,吓得原地打颤,看来那阵呼唤声不只在她的梦境中出现。 她忽然想起池羡那日在卿绫街赠予她的那颗珠子。 白虞从腰间囊袋掏出冰魄珠,这颗神珠散发着寒气,周身洁白如雪,白虞轻轻拍打两下,将冰魄珠对准身后那堵墙,她总觉得这颗珠子有着不同非凡的力量,指不定能帮她驱散邪灵。 却不料耳边响起少年低沉的嗓音:“有事?” 白虞怔住,惊奇端量着捧在掌心的神助,慌乱摇头,吃惊道:“池羡你居然能感应到这颗珠子!” “别废话,来我房间。” 池羡清冷的嗓音从冰魄珠里传出,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命令道。 白虞很讨厌他这副命令的语气,只是眼下之事着实诡异,她不得不去与他会合商讨此事。 白虞抬手拔出凤舞剑迅速赶来池羡房间,却发现棠溪冉和伶舟诩也在。 “白姐姐,我在客房中听见瘆人的笑声,正想去寻你却被伶师兄拦下。” 棠溪冉挽上白虞散发着寒气的手腕,从腰间囊袋掏出四颗不同颜色的丹丸递给白虞,有些着急。 白虞接过丹丸眼神坚定道:“既然大家都听到,那便说明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既如此我们也必须赶到魄灵宫掠夺地灵丹。” 前夜池羡前往魄灵宫,留下的彩珠特意保留了他在魄灵宫行走的踪迹。 池羡从榻上起身,攥住白虞的手腕,掌心施展出彩珠的仙力,仙力灌入四人体内,带领着他们来到魄灵宫地下深处。 魄灵宫。 再次回到前夜关押镇民的场地,大门依旧是紧闭着,门后传来几声惨叫。 棠溪冉在掌心变化出青色的丹丸,静悄悄地同大家解释:“这颗是隐身丸,可短暂消散肉-体进入片刻隐身。” 白虞仰头,毫不犹豫地吞咽隐身丸,肉-体在逐渐消散,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家眼前。 池羡见状神色夹着些担忧,立即服下进入隐身状态,方见着白虞的身影。 苏清姿再次吸取镇民们的鲜血注入祭台,祭台上空飘浮着浓烈的玄火,紧接着,玄火飘进关子苓体内。 池羡在每人身上施展了彩珠存留的仙力,彩珠强大的仙力带领四人穿过殿门,好在有隐身丸的加持。 只见关子苓将玄火飘散至各个方向的烛台,殿内瞬间明亮,玄火灼热的灵力与隐身丸形成对立,肉-体逐渐暴露在空气中。 棠溪冉垂眸,留意着忽隐忽现的掌心,面色难堪道:“不好,隐身丸的功效在消散!” 玄火岂有吞噬隐身丸的能力? 白虞眼前闪过诧异,只见棠溪冉尝试用灵力加长隐身丸的功效。 自玄火炼造好的那刻,整座魄灵宫的灵力将减少大半,她终究还是无法抵过玄火的力量。 关子苓和苏清姿前一秒满脸笑意,在转身瞧见白虞四人的身影后双瞳微骤,狠狠地瞪着四人。 池羡拂袖吹灭各个方向的玄火,殿内再次陷入漆黑。 关子苓伸出掌心,玄火冲撞而来。苏清姿见状化成赤狐的形态伸出长爪朝着白虞的方向袭来。 白虞迅速拔出凤舞剑抵在身前。 池羡用余光瞥向白虞的方向,单手释放灵力击飞赤狐。 那团玄火朝着四人袭来,伶舟诩摆手在空中浮现出一层透明结界,玄火疯狂拍打着结界,犹如猎豹。 苏清姿双指交叉做出施法的手势,一道如炽焰的长箭镶嵌着玄火的力量,朝着结界狠狠戳去。 回眸看向身后的祭台,连忙嘱咐关子苓:“再这样斗下去祭台会毁,快用你体内的幻灵神力修补好地灵丹。” 关子苓眼中盛满对她的担忧,紧急之下只好遂她意,连滚带爬来到祭台的地纹前蹲守,牙尖咬破指腹,鲜血掉落在地纹前,祭台感应到幻灵神力后从地底下浮现出地灵丹。 白虞和池羡四目相对,眉目中尽是诧异。 地纹浮现一层坚固的结界包裹着关子苓,玄火在殿内各个方向再次燃起。 自玄火重燃,伶舟诩感受到体内的灵力逐渐空虚,结界在空中忽隐忽现,他哑着嗓音道:“我的灵力在消退,结界支撑不了多久。” 苏清姿翻身,最后一箭朝着四人袭来,在结界处挣扎,耳边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抬眸只见结界产生裂痕,好似下一秒便要破裂。 白虞持着凤舞剑冲出结界,手腕翻转,凤舞剑如闪电般朝着苏清姿刺去,她的眉目中含着坚定。 苏清姿双眸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她没想过白虞竟会如此大胆,一个灵力低微的剑修也敢与她对抗。 简直找死。 苏清姿化形成赤狐的形态朝着白虞喷出赤焰,赤焰倒映在白虞的双瞳,以闪电的速度攻击白虞。 烈焰袭来,池羡冲出结界挡在白虞身前,伸手释放灵力,却不料掌心并未散发灵力,而是将赤焰吸入股掌之中。 “怎会如此?” 苏清姿眉目间只有不可思议,显然已忘却池羡同她一样,是修邪术之人。 池羡眼尾掀起猩红,赤焰倒影在他那双黑眸,周身散发戾气。转眼间,少年的手腕轻轻翻转,赤焰回弹到苏清姿身上,在她心口烙下赤焰的印记。 赤焰在体内灼烧,苏清姿体温逐渐上升,指腹紧揪心口,仿佛有千万只针扎入心脏,吐出黑血。 她抬起错愕的眸子望着关子苓,目睹地灵丹即将修复好,终于扬起苦尽甘来的笑容,鲜血倒挂在白皙的脖颈。 白虞蹙眉,探头望向跪地挫败的苏清姿,一眼便瞧见她头上佩戴着秦丰离别时赠予的金钗,只见白虞持剑划过她的发梢,金钗掉落在白虞手中。 苏清姿因此借用金钗刺破她的掌心,鲜血缓慢地淌出,晕染着金钗。 幻灵神力注入地灵丹,片刻后,地灵丹周身涣散着金色星光,幻灵神力逐渐黯淡。 关子苓脸色苍白,唇线紧绷着像个垂危之人。 结界消散,苏清姿迅速将地灵丹收入体内,搀扶着关子苓给他渡灵力维持生命。 池羡欲从苏清姿体内夺取地灵丹,那群昏睡的镇民们纷纷睁眼,他们双目无神,在瞧见玄火的那刻眼中只有愤怒,戾气冲破锁链。 只见镇民们朝着苏清姿走去,双手紧握成拳,浑身散发着怒气。 咬牙切齿道:“拿我们的血炼造玄火,再用玄火烧亡安阳镇,天道好阴谋啊,那今日我们便要夺回地灵丹!” 白虞双瞳微震,她想起在《堕魔》中地灵丹可吞噬玄火,镇民们为了生存居然要夺取地灵丹! 只是不知关子苓和关南浔为何要用玄火毁灭安阳镇? “不自量力。” 池羡眼底浮起冷厉的笑,抬手从苏清姿体内吸取赤焰灵力攻击镇民,他轻轻挑眉。 镇民们瞪眼盯着池羡,眼中满是愤怒与杀气,伸出尖利的长指刺向池羡的那刻,一阵刺眼的光芒笼罩着苏清姿和关子苓,众人的目光皆被夺去。 一人从空中缓缓降落,如神抵降临,伫立在祭台前,抬手夺取关子苓体内的聚灵妖丹,正是因为他体内存有聚灵妖丹供他拥有幻灵神力。 “师尊?” 苏清姿疑惑地看向司徒时泽,不知他为何要夺去仅存的幻灵神力。 司徒时泽将苏清姿体内的地灵丹取出,仅存的幻灵神力缓慢地灌入地灵丹中。 两丹融合,司徒时泽轻轻拂袖,地纹前浮现出那把破裂的噬魂碎空剑。 刺眼的光芒逐渐消散,苏清姿瞧见聚灵妖丹从关子苓体内取出的那刻眼中流露着震惊,她抬起错愕的寒眸注视着关子苓。 他的体内怎会有十年前她赠予倪渐鸿的那颗聚灵妖丹? 十年前。 苏清姿在边疆战后偶然救下一位名为倪渐鸿的大将军,战场上只有他还有一线生机,苏清姿见他伤痕累累,毫不犹豫地选择将体内修炼百年的聚灵妖丹赠予倪渐鸿。 他也因此重获生机。 后来,他们在伺人街巷相遇,苏清姿失去聚灵妖丹后妖力外泄,引来捉妖仙人的逮捕。 人人都喊着诛杀她这个祸害人间的赤狐,只有倪渐鸿并不这样认为。 倪渐鸿用战成赏赐救下苏清姿,并在伺人街给她安置一户小院,她无父无母亦无家可归。 而倪渐鸿却说:“你若是不介意,今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苏清姿静静地望着他怔神,她的眼底掠过忐忑不安。 她也可以有个家吗? 苏清姿常常因赤狐的身份感到自卑,正是因为这个身份她遭受众人的唾骂,拷打。 可只有他告诫她,妖分两类,善妖与恶妖,善妖与人无异。 他见过很多居心叵测的恶人,他说那些恶人甚至不如妖。 既如此是人是妖又何妨呢? 再后来,苏清姿与他坦白心意,两人依偎在一起远望着天边的星辰。 苏清姿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潇洒自如,无拘无束。 苏清姿靠在他的肩头温和道:“我等你凯旋归来。” 倪渐鸿撇头盯着她笑,用着坚定的语气道:“归来我们就成婚。” 苏清姿眼中升起一缕惊异,她定睛端视着他,表情似是在说:“认真的?” “认真的。” 暗空繁星闪烁,两颗繁星依偎在一起。 倪渐鸿在她的额间落在一个不深不浅的吻,轻柔却又撩拨着人心。 后来,他食言了。战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而苏清姿却日日苦等,计算着他归来的日子,那天她做了一桌好菜却没有等来他。 苏清姿回神,眼中噙泪,微微摇头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关子苓扯出苦笑,艰难地抬起手为她擦去眼泪。 “为什么我的聚灵妖丹在你这?” 她哽咽道,拧眉时似是想到了什么,紧紧地拥他入怀,“原来我一直等的人是你。” 洞房花烛那夜,共同喝下合卺酒,她总算明白为何会惆怅。 曾经在天灯前许下的愿望其实早已实现,只是她让机会溜走在眼前罢了。 “夫人……” 关子苓再无力气,双手缓慢地垂落在地,他眼底含泪,嘴角扯出苦涩浅笑。 “我不会让你死的!” 苏清姿使劲摆头,总算明白她想要的不是地灵丹,只是一个他而已。 司徒时泽将聚灵妖丹灌入地灵丹内,却不料被苏清姿的赤焰打断,他掀起带有杀意的冷眸警告她,用邪力锁住苏清姿的喉咙。 “敢插手本座好事,想死?”他咬牙切齿道。 苏清姿毫无反手之力,她心中有众多不甘,目睹聚灵妖丹在眼前消散,她撇过头流出血泪,看着苦思冥想的爱人消散在眼前却无力挽回。 她后悔了。她曾以聚灵妖丹救过他一命,可如今他又还回来了。 “别走,你回来……” 苏清姿跪趴在地,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消散的亡灵,攥紧亡灵藏于心口,泪水滴落在亡灵上彻底消散。 苏清姿眼眶泛红,心口只剩刺痛,宛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抬起颤抖的手,剥取额间一缕神魂寄托在豆米般大小的亡灵,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散。 神魂混杂着亡灵飘向地灵丹。 白虞眼底泛起悲悯,只见司徒时泽施展灵力将地灵丹赋予在噬魂碎空剑,在地灵丹强大的灵力下,破裂的噬魂碎空剑逐渐修补成功。 只差最后一点。 池羡使用仙力混杂着邪力重击司徒时泽,掠夺地灵丹。 司徒时泽红了眼,闪身去抢池羡手中的地灵丹,伸手欲掐住池羡的脖子,却不料被池羡一掌击飞。 眼前的少年明明用的仙力,可为何体内总有一股邪力驱动? “敢从我这抢东西,不自量力。” 池羡双目渐渐赤红,阴鹜目色渗着寒意,原本清冷的气质倏然变得阴狠怪戾。 镇民们和关南浔侧身躲在角落,目睹一切景象,眼底闪过恐惧与慌乱。 白虞的视线落在噬魂碎空剑前,殊不知腰间囊袋里的冰魄珠散发着寒意,强大的寒意促使玄火消散,殿内席卷上冰寒,宛如冰天雪地,噬魂碎空剑在此时有了惊天动地的反应。 噬魂碎空剑从地纹中脱鞘而出,剑身闪烁着光芒,司徒时泽眼底发亮,伸手去接。 却没想到噬魂碎空剑竟掠过司徒时泽,围绕着白虞转圈。 白虞双瞳透露着震惊,徐徐伸出手,质疑道:“给我的?” 伸出手的那刻,噬魂碎空剑闯进凤舞剑内,凤舞剑收取噬魂之力,剑柄处生长出凤凰的标志。 白虞兴奋地欣赏着凤舞剑,眨眼间,凤舞剑闪出强大的灵力,“砰”地一声,将躲藏在身后的关南浔击伤而亡,而司徒时泽心口也受到灵力的重伤。 “怎会如此?” 司徒时泽只觉诧异,噬魂碎空剑怎会重新认主,这不合理! 倘若再打斗下去,那他定会亡故于此,当下只好落荒而逃。 司徒时泽拂袖而去,语气中尽是压抑着愤怒,冷然道:“白鸾曦,我们来日方长。” 池羡拧眉注视着她腰间囊袋散发出的光芒,他感受到冰魄珠在释放灵力。 难道因为冰魄珠,白虞这才能吸取噬魂碎空剑的灵力? 第27章 生存 白虞惊奇地注视着手中的噬魂碎空剑,眉目中尽显欣喜。 抬眸瞧见司徒时泽拂袖离开魄灵宫,白虞欲持剑追上前阻断他施法逃走,却不料池羡攥住她的手及时阻止。 白虞猛然回头撞上池羡淡然的神色,蹙眉疑惑。 他轻轻摇头,柔和的声音浮在她耳边:“噬魂碎空剑重伤了他,不必再追了。” 他缓缓松开白虞的手,视线落在身后那群胆小如鼠的镇民身上,他们缩着头和身子不敢望向祭台,垂眸看着躺在地上口吐黑血的关南浔。 只瞥了一眼忙不迭低头,闭紧双眼,额间冒出冷汗。 片刻后,关南浔身上散发暗黑色的雾霾,他的脸色铁青,唇色苍白,像只垂死的小鱼。 “冤有头债有主,可别害我们无辜人!” 镇民们吓得缩身后退,双手环抱住头部,面露难色,身子缩在角落打颤。 棠溪冉见状从腰间掏出一颗可净化空气的青色丹丸,快速地甩到关南浔身上。 青色丹丸在空中绽放,缓慢地坠落陷入他的肉-体内,眨眼间,周围暗黑色的雾霭逐渐消失,玄火的光芒同时黯淡下去。 棠溪冉抬眸望向各个方向的火烛,同大家解释道:“关南浔与关子苓修习的是邪术,死后肉-体存留,体内的邪术便无处安放,只好通过扩散传播到身边人的体内。” “啊?” 镇民们听后惊慌失措,纷纷低头伸出掌心,仔细瞧看体内可有邪术留下的印记。 棠溪冉扯出欣笑,微微歪头看着那群镇民,语气格外柔和:“不过我已经将他体内的邪术尽数消除,你们不必担心。” 白虞垂手,紧攥着从苏清姿手中掠夺而来的金钗,掌心隐隐作痛。 定是与苏清姿掠夺的过程中刺破的,她将金钗塞进腰间的囊袋,鲜血在短时间内停止涌动,留下一道疤痕,触碰时如针刺般酸疼。 关南浔体内的邪术被丹丸彻底抹除,他的嘴唇轻轻颤动,丹丸在体内扩散,而他的头发瞬间变白,银丝包裹着头部,肉-体化成灰烬散去,如火焰般消散。 “镇主已亡,玄火已灭,地灵丹已得,既如此我们尽快离开此地吧。” 白虞握紧凤舞剑,清冷的嗓音染上些许忧虑。 “好,都听白姑娘的。” 镇民们呆愣抬头,迟疑许久连忙点头回应。 彩珠漂浮在空中分散成无数个如米粒般大小的珠子,周身散发着星光点点,整座魄灵宫瞬间变得通明光亮。 无数个彩珠围绕在众人身旁飘荡,如精灵般巧妙撞进众人体内,带领大家安然回到安阳镇大殿。 大殿内的摆设依旧如临行前夜的摆设一模一样,红棉帷幔悬挂在天花板,桌上的佳肴与美酒混杂,抬眼望去脏乱不堪。 晨光熹微,耳边传来鸦雀鸣啼的声音,天边的乌云消散,第一缕阳光洒在地面上。 白虞持剑瞥了眼身后的镇民们,与他们也无话可说,白虞只好转身离去。 却不料,镇民们忽然叫住了她,对视上的那刻,白虞瞧见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惭愧,嘴角勉强扯出感激的笑容。 其中有一个妇女站出来,是那日他们初来此镇时跪地乞讨的那名妇女,她双手绞住裙角,神色显得不自然。 结结巴巴道:“多谢四位大侠相助我们,先前因地灵丹与你们做对并非本意,只是地灵丹可抵抗玄火的攻击,我们求的不过是一个保命,如今此镇已无镇主……” “唉。” 妇女只是叹气,没再说话,眼神飘忽不定似是不愿直视白虞的双眼。 白虞敛眸沉思片刻,抬眸那瞬忽然笑了,旭日照耀在她含笑的眉目间,整个人显得温柔可亲。 “日后你们不必再为了饥荒而恼,可以去见更辽阔的大地,也可以留在此镇继续生存。” 这场饥荒闹事维持了长达【踏雪独家】半年的时间,镇民们每日经受献血祭台已身心俱疲,思绪似乎还停留在昨日该如何生存中,瞬间获得解脱,神情忽然恍惚片刻。 镇民们远望着白虞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浮上感激不尽,眼眶渐渐泛红,哽咽道:“多谢四位大侠。” 回到楼舍,四人围坐在一块,伶舟诩从身后掏出寻古丹力地图,四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地图上。 寻古丹力地图上所指的位置忽隐忽现,白虞凑近看却并未瞧出端倪,直到池羡那根纤长的手指落在地图左侧一座小山。 白虞顺着池羡所指的方向望去,轻蹙眉头仰望着他。 伶舟诩平铺地图,掌心的灵力飘散至寻古丹力地图,池羡方才指的那座小山浮现出一个地名,半透明纯色字体写着“丘欲雪”。 白虞对丘欲雪有印象,丘欲雪是一个修仙门派,门派生在山脚下镇守着那座雪山。 池羡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此刻更加幽深,他双手环抱直言道:“丘欲雪有一颗名为生骨融雪丹的上古神丹,此丹可助油尽灯枯的人起死回生,具有极强的疗伤之效。” 白虞忽然眼前一亮,眉目中尽显笑意:“既如此取了这颗神丹便去救你的师尊岂不更好?” 若是这样白虞便可更快、更直接地阻止池羡重修魔道。 伶舟诩眼睫染上忧虑,迟疑半会若有所思道:“恐怕不行,光是一颗生骨融雪丹救不了师尊,且师尊将寻古丹力地图赠予我,定是想让我寻找到十颗上古神丹。” 白虞眼中的欣喜逐渐黯淡。 棠溪冉眸底弥漫疑惑,狐疑道:“寻找十颗上古神丹定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届时起,师尊还能再坚持下去吗?” 伶舟诩并未回话,忧愁的视线落在寻古丹力地图,犹豫半会微微摇头,幽深不明的眸目中似是藏着众多难言之隐。 陷入死寂,伶舟诩温润的嗓音打破僵局:“临走前,师尊嘱托我定要寻回十颗上古神丹,我也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于上古神丹。” 玄鸦在窗外自由翱翔,屋内弥漫着庄重的气氛,每个人的眼底流露出复杂难言的眸色。 白虞用余光乜向池羡,天师教师尊如此执着上古神丹,莫非早已知晓池羡便是利用上古神丹毁世之人? 棠溪冉眼前闪过诧异,半知半解,问道:“他们修玄火究竟是为了什么,玄火既不能提供幻灵神力又不能修补地灵丹。” 白虞回想起《堕魔》中曾多次讲述安阳镇常常受到各大门派的排挤与鄙视,许是因为关南浔忍无可忍,便想炼造玄火走捷径。 池羡眸色深邃,敛眸回忆起三年前和师尊前往皇族驱邪,况且当下不知卿漾身在何处,关南浔与卿漾情投意合,或许炼造玄火与卿漾有关。 池羡将猜疑同大家叙述。 白虞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木窗前的雕花榻,榻前摆放着一张纸信,脑中忽然精光一闪。 只见白虞起身跑去雕花榻,举起纸信展示在大家眼前,笑道:“不如在关南浔居住的厢房里寻找一番,或许能找到有关卿漾的信息。” 四人面面相觑后纷纷点头认可。 …… 安阳镇书阁。 镇民们聚集在白虞身后,指着朱红色大门垂首道:“这便是关南浔平日里常来的书阁,不知白姑娘想寻的东西是否在这里。” “多谢。” 白虞轻轻推开朱红色大门,屋内摆设干净整洁,定是平日里常来清扫,也足以证明关南浔常来此处。 池羡慢悠悠地走进书阁内,阁内书籍摆放整洁,书籍数量众多,看得眼花缭乱。 书架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上描摹着女子举花时眉开眼笑的样貌,花瓣遮挡住她的明眸,而女子身后的场景并未描摹完毕。 池羡抬手摩挲着画像的那朵花瓣,花瓣未干,颜料沾染上他白皙的指腹,逐渐晕染开来。 看来眼前这幅画描摹的时间并未太久,身后未画完的背景许是没时间继续描摹。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双黑眸染上些许凉薄。 “我找到了!” 耳边传来少女欣喜愉悦的嗓音,将池羡的思绪拉回。 池羡抬手提起那副未干的画像来到案几前,宣纸展平后摆放在案几,四人凑过头齐刷刷地盯着宣纸留下的字痕。 字痕整齐且苍劲有力,只不过…… 写到最后怎会突然变得横七竖八,杂乱无章。 白虞微微歪头,眉目间尽显疑惑,抬手触摸着宣纸尾端落笔的那处,黑墨水沾染着姓氏,凑近仔细瞧看,方看清写信之人的姓氏。 潦潦草草的一个“卿”字。 “卿漾……” 白虞拧眉,触摸在宣纸上的那只手不自禁绞紧宣纸。 池羡盯着宣纸最后一行留下的话语,字里行间皆是在叮嘱关南浔好生照料关子苓,不禁让人联想到遗言。 “还有这幅画。” 池羡将负在身后的画像展平摆放在案几前。 画像上描摹的是一个不谙世事,单纯天真的少女,那双明眸似天边璀璨的繁星,唇角荡漾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三年前,池羡同师尊一同前往皇族除邪时见过她,这画像上的少女便是年轻时的卿漾。 “这画像显然没有描摹完。” 白虞手托着下颌思考,“画像后的背景还未画完。” “没错。” 池羡瞥眸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眼神瞬间犀利起来,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伶舟诩轻咬下唇道:“白师姐,此前我好像见过一副画图,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 “在何处瞧见?” 第28章 梨花 窗外久违的阳光洒在榻前的画像上,为卿漾手中举起的花瓣渡上漂亮的金粉,闪闪发光。 伶舟诩骨节分明的手支着下颌,垂眸似是在思考什么。 陷入死寂,耳畔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些破局后的愉悦。 “白师姐,此前我好像见过一副画图,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 伶舟诩轻咬下唇,凝眉回忆那副画图的布局。 “在何处瞧见?” 话音未落,白虞猛然抬眸,直直地盯着他,眸底闪烁着急迫。 伶舟诩微怔,抬手指向书阁外,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顺着伶舟诩手指的方向望去,整个安阳镇,与书阁对立的只有关南浔的厢房。 白虞提着那副画像和那张潦草的宣纸,足尖越过门,迈步走向关南浔的厢房。 轻轻推门而入,厢房内弥漫着艾草的熏香,床榻横摆着一身紫袍,褪下的玉带微微垂落,半掉不掉。 “阿诩,你何时来过关南浔的厢房?” 池羡微微敛眸,那双黑眸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的一切,深邃的眼眸最终落在伶舟诩身上。 白虞正纳闷,忽然转过身,疑惑的眼神落在伶舟诩身上。 棠溪冉跟在其后,足尖越过厢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幅庄严氛围。 配有艾草的香炉在暖阳下散发熏香,炊烟袅袅。 棠溪冉轻轻蹙眉,来到伶舟诩身边,讷讷问:“怎么了?” 伶舟诩垂手绞紧袖角,回想起那日初见关南浔,因几个问题顶撞到他,回房后到底还是无法安睡,当下身在安阳镇,与关南浔关系崩裂并非好事。 艾草味扑鼻而来,伶舟诩走到榻前,抬手煽动艾草熏香道:“那日,我无意顶撞他,担心我会因此事连累到大家,入夜后便去向他道歉。” “他可有为难你?”白虞迟疑半会,问道。 伶舟诩扯出淡淡的笑容,轻轻摇头,阳光折射在他那双明亮的星目。 只见他走到书桌前,弯腰拉开抽屉,墨发垂落划过脖颈,抬手举起一副计谋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伶舟诩的目光落在计谋图前,纤长的指节指着图上写有“东宫”那处。 “正是这幅计谋图,那日我来到关南浔的房内,瞧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画,我只看了一眼他便匆忙遮挡,当时便觉得此画不同非凡。” 白虞摩挲着紫袍的手忽然停住,忙不迭赶来伶舟诩身边。 伶舟诩将画展开摆放在桌前,四人的视线纷纷落在这幅计谋图上。 图上描摹着皇族各个方向的位置,准确来说是一张皇族地形图,东宫那处用红墨水特意标出,乍看倒像是侵略皇族计谋图。 白虞轻轻蹙眉,只觉疑惑,关南浔为何要描摹一副侵略皇族的计谋图? 白虞深吸一口暖气,艾草熏香灌入鼻腔,白虞轻咳两下,挥手煽动熏香。 “不如我们先在厢房内找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有关卿漾的信息。” “好。” 四人相视一眼,纷纷点头认可。 白虞走到床榻前,抬手提起宽大的紫袍,撇嘴露出嫌弃,甩手将紫袍扔到被褥上。 俯身伸手在床榻四处游走,试图摸索到端倪。 池羡用寒光瞥向她,只觉疑惑,走向前圈住她的手环,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拉。 哪有人这般张扬地摸索男子的床榻,指不定关南浔在榻上偷放毒药。 白虞紧锁眉头,疑惑地看向池羡,眼底升起些许愠怒。 只见池羡双指交叉,做出一个施法的手势,天蓝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向床榻,转眼间,那双黑眸变化为蓝瞳,专心致志地扫视床榻的异样。 那双如寒冰般阴冷的蓝瞳闪过些许诧异,池羡收回灵力,定睛俯视榻底,俯身牵动抽屉。 抽屉许久未开,发出“吱呀”一声,灰尘迎面而来。 白虞眼底的愠怒消散,继而转变为诧异,想不到池羡还有“透视眼”的功能。 也不知这“透视眼”能否传授给她…… 抽屉里有个盒子,池羡伸手拿出盒子,抬手拍拍盒子上的灰尘。 灰尘散落到白虞纤长的眼睫,白虞忙不迭后退几步,眼底的气愤还未消散,只觉池羡在公报私仇。 池羡抬手掐断盒子的锁匙,发出“砰”地一声,盒盖崩开,定睛看是一张泛黄的宣纸。 他轻悠悠道:“这里有两张信纸。” 伶舟诩和棠溪冉正在桌前仔细翻找,耳畔传来久违的少年音,蓦然回首,眼底充满了希望。 池羡拿出两张信纸,抬手将信纸展平,横放在桌前。 一前一后,那张宣纸散发着淡黄色,仿佛留存了很长的时间,而另一张信纸干净无暇。 淡黄色宣纸落笔处写着卿漾的名字,干净无暇的信纸写着关南浔的名字。 白虞眸底升起不安,抬手捻起宣纸,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薄唇翕张:“南浔,东宫近日迎来了颇多大事,可我总觉得心慌。那日在后花园偷听到寒殃殿走水,我深知这是一场阴谋,可我亦无可奈何,天道有缘,想来你我自有重逢那日。” 棠溪冉“嘶”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走水?莫非卿漾是因走水而亡?” “阿漾,你会平安无事的,此事不全是你一人之错,都怪我,怪我无能为力,连妻儿都护不住。你放心,若他们赶伤你一根发丝,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池羡捻起那张干净无暇的信纸,寒眸微敛,似是看穿一切,淡淡道:“这张信纸许是关南浔来不及送出去,抑或送信之际卿漾已亡。” “走水?玄火……” 白虞垂眸,抬手支撑着瘦削的下颌沉思,喃喃道:“关南浔投靠司徒时泽,炼造玄火的目的是为了给卿漾报仇?” 池羡轻轻点头,寒光落在桌上那副侵略皇族计谋图上,唇角勾出讥笑:“关南浔设计皇族计谋图,借用玄火的力量摧毁皇族,真是愚昧。” 他垂眸忆起阿娘,眼眸愈发凉薄,甚至觉着惋惜,东宫该被摧毁的,这也是他的心愿。 “原是如此。” 伶舟诩蜷起分明的指节,捏紧掌心垂落的宣纸,捏得皱巴巴。 …… 临近晌午,厢房外飘来馨香。 那是一股淡淡的抹茶香,白虞深吸口气,清香飘入腔内,仿佛能洗刷全身的疲倦。 “咦?” 棠溪冉斜坐在椅前,翻阅着经册的手忽然停下,猛然抬眸道:“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梨花香?” 阳春三月,梨花绽放。 白虞手中捻着书册,缓步走出厢房,探头望见镇口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梨树,树枝横生,枝头生长着旺盛的梨花。 安阳镇的孩童蹲守在梨树下,前几日刚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土壤依旧湿润。 妇女环手抱着一筐梨花,拍了拍孩童的圆头,眼神警告孩童不许玩泥土。 白虞感到有趣,放下书册来到梨树下。 池羡半倚在书架旁,余光留意到白虞的离去,翻阅着经册的手忽然顿住,敛眸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白虞盯着妇女手中的梨花筐,疑惑问道:“为何要摘取梨花?” 镇民们瞧见白虞的身影,纷纷停下手中活,眉开眼笑道:“白姑娘有所不知,在我们安阳镇呐,每年三月梨花盛开,便是做梨花糕的最佳季节,过时不候。” “原是如此。” 白虞唇角勾出浅笑,仰头望向梨树,梨花纷纷飘落,掉落在她的发梢。 镇民瞧见池羡的身影,眸底发亮,似是明白什么,从筐里折下梨花根,笑盈盈道:“白姑娘,梨花赠予意中人象征着互相陪伴、永不分离。” “竟还有这等说法。” 白虞蓦然回首,并未多想,接过妇女手中的梨花,回礼笑道。 妇女匆忙离去,白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疑惑,方想起她从未有过意中人,谈何将梨花赠予意中人? 罢了,送给自己便好。 思及此,发梢产生隐隐约约的酥痒,池羡抬手拨弄着她的发梢,捻下一瓣梨花。 白虞眼睫轻颤,抬眸对上池羡含着笑意的冷眸,显得有几分虚伪。 池羡拿起白虞手中那株快要垂落的梨花根,大掌轻轻按住她的圆头,将梨花根插入那头蓬松的发髻。 轻笑道:“梨花,很符合你。” 梨花,纯洁无瑕,高雅脱俗…… 用“梨花”喻指她,真的合适吗? 梨树飘落一瓣梨花,垂落在池羡的发顶,花瓣太轻,他似乎感受不到梨花的坠落。 白虞那双明眸倒映着梨花,踮起脚尖捻去少年墨发的梨花,含笑道:“我想,梨花根很符合你。” 梨花和梨花根…… 她和他?池羡垂手绞紧袖角,嗤笑一声。 那瓣梨花坠落在泥泞里,染上污渍。 池羡愣在原地,许是还未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只见白虞已然离去。 …… 安阳镇大殿。 殿内桌席摆满梨花糕点,各式各样的,香味扑鼻。 白虞在回到厢房的路上撞上几名镇民,听闻今日安阳镇大殿要开展“梨糕比拼”。 也罢,或许明日便要离开安阳镇,最后一天便陪众人玩乐。 镇民环手抱着瓷盘,盘底装有梨花糕,白虞环顾四周,慢悠悠地越过殿堂。 棠溪冉端坐在席位前,满心欢喜看着桌前的梨花糕,抬眸见着白虞的身影,挥手招呼道:“白姐姐,这里!” 白虞迟疑半会,悠悠走到棠溪冉身旁,整理了一番罗裳,落座席位。 棠溪冉四处张望,始终没有瞧见池羡的身影,只觉纳闷:“白姐姐,池师兄没和你一起吗?” 白虞微怔,轻轻摇头,发髻插着的银钗发出悦耳的铃铛声。在她来到大殿前,特意将那株梨花根摘下,换成了银钗。 “我方才瞧见他在镇口,许是在陪孩童玩耍吧。” 陪孩童玩耍这么幼稚的行为,池羡可不感兴趣。 他轻哼一声,半倚在殿前,眼尾微挑。 也不知何时,池羡忽然落座在她的身侧,端起桌上的茶杯在掌心摩挲,冷笑道:“白姑娘好眼神。” 他用寒光瞥见白虞发髻里的银钗,那阵铃铛声仿佛敲击着他的心口,得亏不是秦丰送的那支金钗。 白虞心头轻颤,紧张感扑面而来,结巴道:“是…是吗?多谢夸奖。” 不知他为何走路不带脚步声,忽然出现在身后倒真吓人。 伶舟诩紧跟其后,瞥了眼棠溪冉,拂袖落座在池羡身旁的席位。 殿内高阶上的那座由藤蔓编织而成的王椅无人安座。 其中一名镇民起身端茶笑道:“此次多谢四位大侠出手相助,我们已经决定好了,继续留在安阳镇发展。” 白虞端茶回笑道:“常住在安阳镇,想必于你们而言此镇尤其重要,继续发展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到认可后,镇民们面面相觑,眼底尽显惊喜,端起瓷盘欣喜道:“既如此,众人就别愣着了,快尝尝梨花糕。” 棠溪冉眼前发亮,抿唇抬手捻起瓷盘里的梨花糕,轻咬了口,软软糯糯的,淡淡的抹茶香灌入口腔,直至蔓延至心底。 “好吃!” 棠溪冉小心翼翼地捻起瓷盘里的梨花糕,递到白虞唇边,明眸眨巴着,“白姐姐,你快尝尝。” 白虞笑着接过,浅尝了两口,味道鲜美,着实不错。 棠溪冉那双明眸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白虞撇头笑着点头,给予回应,回眸那刻对上池羡那双寒眸,他眉梢微挑,直直地盯着她的唇角。 池羡的眼神愈发深邃,白虞心底产生怯意,迅速转移视线。 在来大殿前,白虞特意掀开那日秦丰派遣下人送来的凤鸾宝箱,宝箱里装的是金银首饰,俱是女子平日里梳妆打扮用的。 白虞如今闯荡江湖,许是用不上了。 “梨花糕色味俱佳,珍馐美味,多谢厚待,我将以金银财宝馈赠,还望喜爱。” 白虞起身举茶,示意镇民抬来凤鸾宝箱。 镇民们推开箱盖,阳光照耀金钗,夺目耀眼。 镇民眼底只有震惊,摆手拒绝道:“白姑娘这礼太重了,可不敢收啊!” 白虞抬手拨弄着发髻的银钗,漾出温馨的笑容道:“并非全属于你们,日后闯荡江湖自然带不了这么多财宝,而安阳镇多年遭遇饥荒,你们定缺这笔金银,待安阳镇欣荣,日后便要仰望安阳镇了。” 池羡眸光愈发阴冷,直直盯着白虞发髻插着的银钗,寒光似是要看穿那支银钗。 好啊,原来这支银钗还是秦丰赠予的,若当着她的面亲手毁掉,她会伤心吗? 第29章 银钗 镇民们的视线落在闪闪发光的凤鸾宝箱,金银财宝闪烁着点点星光。 喉结滚动两下,眼底流露出犹豫与渴望,若接了便欠下人情,只是当下安阳镇着实贫瘠,缺少一笔金银财宝。 时间静止许久,梨花散落一地,孩童们轻咬梨花糕,眉开眼笑。 其中一名妇女起身,手绞紧布衣袖角,垂眸凝眉,赧然道:“白姑娘,这……” 白虞轻轻一笑,毫不在意,俯身拿起凤鸾宝箱内的一支金钗,走到妇女身边道:“你瞧,这么多金银首饰我怎么带走呢?” “别难为情了,就当我将这箱财宝暂放你这,待安阳镇日后欣荣,再归还于我也不迟。” 她眼底含笑,将金钗用袖角擦拭干净,抬手轻飘飘地插进妇女散乱的发髻中。 三月暖阳洒入大殿。 妇女抬起慌乱的眸子,欲言又止,抬手触摸金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多谢白姑娘。” 镇民们相视一眼,露出感激不尽的笑容,抬手端茶嬉笑。 大殿内飘散着梨花香,以及欢声笑语。 散会后,白虞手持凤舞剑心神不宁地走在回客房的路上。 池羡半倚在柱下,双手环扣,稍挑剑眉注视着她。 白虞垂着眸走,落寞的视线落在那双凤纹绣鞋上,抬脚踢着石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走着,前方的路被阴影笼罩,踢走的那块石子被那双玉锦靴踩在脚下,白虞心头轻颤,撞上那堵坚实的肉墙。 白虞抬起无措的鹿眸,长睫轻颤,见着眼前人是池羡,忙不迭后退几步。 池羡寒光闪烁,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唇角勾出假意的笑,夹着丝愠怒:“白姑娘躲我倒是躲得挺快。” 白虞捏紧凤舞剑,眼前人可是阴晴不定、未来毁天灭地的魔尊,不躲着他难道往枪口上撞? 只见她微微撇头,咬牙轻笑道:“池公子追得倒快。” 快到无影无踪,避之不及。 池羡眉梢微挑,身子缓缓凑近她,半眯着黑眸,带着幽深的寒眸端量着她的唇角。 白虞感受到寒冷席卷项背,后退几步恐惧道:“池羡,你想干嘛?” “别动。” 池羡圈住她的手环往身前拉,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命令。 白虞挣脱不开那股强劲的力量,这下自是不敢动,立在池羡身前微微蹙眉,眼底尽显恐惧。 池羡抬手捏着她瘦削的下颌,轻飘飘地刮抹着她的薄唇边缘,拭下残余的梨花糕。 他抬手将残余的梨花糕展示在她的眼前,平日里凉薄的眉目间闪过些许取笑。 白虞眨巴着干净纯澈的鹿眸,盯着他指腹上的梨花糕,心底的恐惧消散,抬手触摸唇角。 “多…多谢。” 白虞后退几步,讷讷道。 白虞那双白皙柔嫩的手按在凤舞剑剑柄,脸颊泛起绯红,只觉尴尬。 池羡伫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眼底盛着笑意,继而瞧见她发髻上簪着银钗,笑意瞬间消散。 走的倒挺快,只是他还没玩够呢。 “白姑娘,慢着。” 少年温润不带有任何攻击力的声音浮在白虞耳畔,白虞心头一紧,此话格外温和,却又充满极强的命令。 白虞转念想:若她现在撒腿跑了,待回到客房,就以“没听见”为缘由。 这个想法刚冒出个头,瞬间被掐灭。 池羡慢悠悠地走向前,双手负在身后看似清闲,那道熟悉的寒光射在白虞发髻中的银钗,银钗折射出光芒,格外碍眼。 白虞唇线紧绷,深吸浊气转过身,扬笑看着他,笑得虚伪。 春风拂过,吹倒嫩芽。 只见池羡抬手抚摸着她发髻的那支银钗,扬起浅笑,别有一番风味地打量着那支银钗,谈笑道:“白姑娘这支银钗,很好看。” 话尾,他加重了“很好看”,似是咬牙说出这句话。 春风本是暖的,他眼底含笑,周围的一切不带有任何攻击力,可白虞还是觉得寒冷。 白虞薄唇微颤,抬手触摸光滑的银钗,温暖的指腹划过他冰凉的掌心,并未多想,只当他也想收到挚友的厚礼,笑道:“你若喜欢,我回去给你挑一支。” 池羡深邃的寒眸直直盯着她。 白虞歪头,眼底升起疑惑,围着他转了个圈,上下打量,托腮道:“只是你是男子,银钗怕是不符合你的气质,我给你换成玉冠,如何?” “那我可得多谢白姑娘的一番心意。” 池羡盯着她发髻的那支银钗,闪烁着星光,似是在他面前嘚瑟。 他轻嗤一声似是不满,抬手轻柔地按住她晃荡的圆头,按住银钗轻轻一拧,温声道:“松了,我给你戴紧点。” “哦……” 白虞露出白嫩的牙尖,轻轻眨眼,“多谢。”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陷入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在此定格,想来池羡也无别事,白虞慢悠悠地迈出一步,不敢回头,害怕一回头便走不了。 安阳镇临近傍晚时分,耳边响起“哐当”一声,手工制作的红灯笼闪烁着暖光。 白虞单薄的身影映在灯光里,亦倒映在他眸底。 池羡望着她发髻中那支簪着的银钗,隐约瞧见它断裂一角,眼底的笑意晕开。 断了,真好呢。 …… 安阳镇楼舍,客房。 烛火微微摇曳,半明不灭。 白虞俯身端坐椅前,臂下压着一本厚重的经册,执笔蘸上墨水,划过经册在纸上写下:魔犬池羡忌讳经册。 白日里,她在书阁阅览经册,阁内记载着各式各样的书册,唯独没有记载人的经册。 闲来无趣,书阁里那些经册,她一个穿书者也看不懂,倒不如记载一些玩乐类型的经册。 正如这本“魔犬池羡忌讳经册”。 断断续续的记忆如碎片般冒出,那日在魄灵宫白虞身种幻心草,因幻心草的控制亲了池羡的脸颊。 因此,池羡愤怒地掐着她的脖颈…… 白虞瞳孔微震,脖颈处隐隐约约产生疼痛,她轻咳两声,瞥神望着木窗外,起身扣下木窗。 整理罗裳落座,抬手翻阅纸页,执笔在第一页写下:一,不能与魔犬池羡有身体接触,更不能亲他,轻则警告,重则掐脖。 白虞收笔,盯着经册上的记载,确定无误后关上经册,将它藏在枕下。 折回雕花榻前,白虞忽然想起那日夜里擅闯魄灵宫,找到池羡时,他眼底只有恐惧,这世间岂有令他产生恐惧之事? 那夜,他受幻音神铃的蛊惑,究竟看见了什么? 烛火逐渐熄灭,白虞起身从木盒里抽出一根新的烛火,“呼”地一声,烛火熄灭,屋内陷入漆黑。 白虞神情格外平淡,抬手迅速点燃新的烛火,屋内再次恢复明亮。 思及此,白虞想到方答应池羡帮他挑选玉冠,起身往木柜走去。 木柜装有那日秦丰赠予的凤鸾宝箱内的首饰,普遍是女子用的。白虞赌错了,秦丰赠予的这盒宝箱的确是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本以为是大家一起用的…… 白虞左顾右盼,犹豫不决,从中挑选出一顶琉璃玉冠,晶莹剔透,看似很符合他的气质。 只是这琉璃玉冠中间的雕印模糊不清,许是留存时间过久。 白虞抬手提着袖角轻轻擦拭,擦拭后雕印愈发模糊。 “奇怪?”白虞轻声嘟囔,眼底盛满疑惑。 抬起不得其解的明眸,目光落在枕下压着的“魔犬池羡经册”前,眼前忽然闪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只见她折回雕花榻,斜坐在椅前,执笔在白纸描摹出“小狗”图案,举起图纸会心轻笑,乍看倒挺像“魔犬”。 抬手将琉璃玉冠压在臂下,歪头思考该从哪下手雕刻。 未料,银钗破裂两角,一半簪在发髻中,另一半掉落在地,发出“叮当”一声,震荡人心。 白虞回过神,带着茫然的眸色盯着地上的银钗,弯腰识起,捧在掌心。 正纳闷着,猛然回想起临走前池羡那双大掌按住她的头,笑着说帮她戴紧点。 莫非银钗在那时便崩裂了? 白虞微怔,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如冰锥般寒冷的银钗,眼底只剩惋惜。 如今由她看来,池羡是真的“狗”啊! …… 隔壁客房。 灯火通明,玄鸦伫立在木柜前,摆动着纤长的鸦羽,眨巴黑瞳盯着主人。 池羡双腿交叠端坐在椅前,掌心捧着那簇乌黑的柔发,蜷手细细摩挲,似是在感受她的体温。 眼底幽深的寒光逐渐消散,冷笑在眼底晕开。 他就这般直直地盯着掌心那簇发丝,似是在计谋什么。 玄鸦静静地盯着主人,无法理解他为何一直盯着那日从魄灵宫抢回的那缕发丝,怯声问:“主人,你已经盯着这缕发丝半个时辰了,莫非主人对青鸾石有新的计划?” 玄鸦深知这簇发丝是白鸾曦的。 半个时辰? 池羡轻颤长睫,抬手拿起桌上的木盒,将这簇尚存一丝温度的发丝藏于木盒,勾出寒笑懒懒道:“你不必守在这里。” 玄鸦眼底闪过落寞,自青鸾石的出现,它便被主人吩咐暗地守护她,每日还未与主人多相处,等来的却是主人的催赶。 “遵命。”玄鸦叹息,踩着木窗垂头丧气地离开。 池羡盯着还未封盖的木盒,脑海回想起那夜在魄灵宫,因受幻音神铃的控制,搂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揽入怀。 那股淡淡的樱花香迎面而来,他眼底的雾霭尽数消散,只剩笑意。 思及此,池羡眼底的笑意逐渐淡去,寒光闪烁在眸底,宛如冰天雪地里的利剑。 话说,因幻音神铃的控制而抱住她,到底不是本意,那是由幻音神铃控制的灵魂。 她也不知躲避,任由幻音神铃控制灵魂圈住她。 池羡轻哼一声,眸底盛满不满,抬手攥紧那缕发丝,生怕发丝垂落,更害怕她的离去。 第30章 丘欲雪(一) 旦日,晨光熹微,梨花随风飘散。 白虞睁开惺忪睡眼,抬眸望向木窗外,一瓣梨花飘落窗前,带着春日清新的抹茶香,睡意竟全无。 甩开压在身上厚重的被褥,抬腿下榻套上凤纹绣鞋。 白虞端坐在椅前,桌上摆着一面铜镜,铜镜倒映着少女明眸皓齿的容颜。 桌上有一支破裂的木簪,旁边摆放着昨日被池羡拧断的银钗。 白虞心神不宁地拿起那支破裂的木簪,她平日里不喜佩戴夺目耀眼的簪子,昨日换成银钗正是因为木簪破裂,绾不上鬓发。 木簪捧在掌心,白虞细细地摩挲,似是在表达惋惜。 铜镜折射出金钗的光芒,璀璨夺目,那道光芒倒映在白虞眼底,顺着视线望去,木柜上摆放着那支金钗。 木簪无故破裂,银钗被拧断,看来今日只能佩戴金钗了。 方醒神,发丝有点凌乱,白虞拾起桌上的木梳,捻起一簇滑顺的青丝梳理,空气弥漫梨花香混杂着青丝散发的茉莉香。 白虞抬手拿起木柜上的金钗,将它簪入发髻,金钗在发髻闪闪发光,吸人眼球。 白虞手持凤舞剑起身走到木门前,伸出的那只手缩回,转身环顾四周,枕下藏着昨夜那块精心雕刻的玉冠,半遮半露。 昨夜白虞雕刻玉冠,可是待到深夜入睡,白虞抬手揉揉睡眼,掀开高枕捧着玉冠。 琉璃玉冠上雕刻着一只黑毛犬,暖阳折射玉冠。 白虞不出声地笑了,露出满意的明眸。 推开木门,四周无人影,平日这个时辰该是人声鼎沸,今日这是怎的? 白虞捏紧凤舞剑剑柄,迈出步子越过楼舍门。 “白姐姐!” 耳畔传来少女稚嫩的嗓音,悦耳动听。 白虞猛然回眸,对上棠溪冉那双璀璨的明眸。 棠溪冉着一身淡黄色袖衫裙,袖边挂有铃铛,跑来时耳边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那双杏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春风拂过,吹乱发梢。 白虞被盯着生了怯意,她微微蹙眉,抬手帮她梳理额间的碎发,瞧见她发髻上簪着海棠金簪,金簪在阳光下折射出星光。 白虞总算明白棠溪冉为何会直直盯着她。 “这支金簪很好看,很适合你。”白虞抬手拧动金簪,帮她戴紧点。 言罢,棠溪冉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挽上白虞纤细的手臂道:“谢谢白姐姐,我很喜欢这支海棠金簪。” 两人优哉游哉走到镇口,池羡伫立在殿前,远望着棠溪冉那只挽着白虞的手,寒光愈发浓烈,只觉她不仅话多,手也多。 哪天心情不好,真该给她点教训。 伶舟诩背上行囊来到镇口,环顾四周后未瞧见池羡的身影,温声问:“白师姐,池师兄没和你一起么?” 棠溪冉在一旁歪头打量着伶舟诩,似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白虞脸色瞬间苍白,近日每个人问她池羡在何处时,都会加一句“没和你在一起吗”,难道她近日和池羡走得太近,让人误会了? 白虞忙不迭摆手道:“我也没瞧见他,再等会吧。” 过了一会,阳光洒满大地,小径陆续走出几名镇民,池羡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的手中拿着一只木盒,紧紧攥着,似是很珍爱这只木盒。 池羡走来时唇角带着浅笑,倒显得有几分温润君子的模样,可在他见着白虞的那刻,眼底只剩阴寒。 他的视线落在白虞头上簪着的那支金钗,阳光折射在那双寒眸,可寒意依旧未散,甚至愈发浓烈。 金钗同在阳光下闪耀,刺入池羡的眼底,那支金钗真是太碍眼了。 只见他重新漾出笑容,一个冷厉的笑容,令人心生畏惧。 “久等。” 池羡贴近白虞,沉重的阴影笼罩着她,咬牙轻笑道:“白姑娘这支金钗,比昨日那支银钗更好看。” 也更碍眼。 白虞垂眸,昨日那支银钗被他拧断,还没找他算账呢! “啊?” 两人贴得较近,白虞多少有些不适应,忙不迭后退几步,怯声道:“多谢夸赞。” 镇民们陆续从殿前走出,瞧见白虞一行人的身影,忙不迭跑来镇口。 妇女垂手绞紧袖角,急声道:“今日镇民们在大殿商量,误了迎送的时辰,我代镇民向大家道一声,一路平安。” 白虞轻微点头,应声道:“多多保重。” 言罢,四人转身离去,走出镇口,伶舟诩掏出寻古丹力地图,沿着小径行走。 …… 临近晌午,阳光逐渐火辣,额间布满汗水。 伶舟诩掌心捧着寻古丹力地图,去往丘欲雪的路蜿蜒曲折,他伸出掌心驱动灵力,灵光倒映地图,显露出客栈位置。 抬眸那瞬,眼底盛满担忧,约至百米处有一家客栈,而后便要行一夜才能赶到下一个客栈。 夜里行路,诸多不便。 伶舟诩垂手捻着寻古丹力地图,将此事述说。 棠溪冉踮起脚尖远望前方的客栈,看似并不破旧,爽快道:“不如今夜在此栈歇息,明日再出发?” 白虞亦是如此想法,点头应答。 “师兄如何?”伶舟诩问道。 池羡跟在白虞身后,那双寒眸直直盯着她头上簪着的那支金钗,半眯眼似是要将金钗看穿。 许久未等来回应,白虞迟疑半会,感受到寒光刺入薄背,她缓慢回头看向池羡。 池羡见她有了动作,连忙回神,面不改色道:“嗯。” 白虞眼底闪过些许诧异,敢情他会同意? 不该如此,池羡应当果断拒绝,开启夜里行路,他可是迫不及待想聚集十大上古神丹重修魔道。 池羡用余光瞥见她眸底的诧异,眉梢微挑,唇角的冷笑晕开。 俯身在她耳边低沉道:“白姑娘怎用这种眼神看我,很意外?” “岂敢啊……” 白虞抬手搭在肩上的行囊,耸耸肩,执剑向前走。 微风拂过,柳叶纷飞。 一片墨绿色的柳叶坠落池羡靴旁,只见池羡抬手理了理袖角,似是在拍除灰尘,迈步踩住柳叶。 行至百米,来到客栈。 客栈分为两层,一层为酒饮,二层为栈房。 此地较为偏僻,人烟稀少,多数是运送财宝类的商队路过此地,暂作歇息。 来到栈口,白虞脚下踩着一根枯枝,发出“吱”地一声,两名正在把酒言欢的商人欲言又止,目光纷纷投向白虞四人。 两名商人着一身暗黑色锦袍,凳边摆放着五大宝箱,宝箱雕刻着玉龙,神采奕奕。 乜了白虞一眼,迅速收回视线,重新端起酒壶,欢声大笑。 店小二注意到新客的到来,瞧见四人衣着鲜丽,咧嘴嬉笑,甩掉手上的抹布,从柜台跑来。 拍手擦抹灰尘,伸手去帮白虞背行囊,嬉皮笑脸道:“四位大侠可要在此居住一晚?” 池羡那双寒眸扫视着店小二的手,眼尾稍挑。 白虞下意识躲避,连忙摆手拒绝店小二的殷勤。 池羡眼底的警告逐渐消散,好在没有碰到,否则店小二的手不必留着了。 伶舟诩颔首问道:“这里可有四间栈房?” 店小二恭敬复道:“有的有的,二层总共有六间栈房,四位大侠可随意挑选。” 白虞跟随店小二来到二层,周围空荡荡,木门有些破旧,推开时微微摇晃,好似下一秒便要坍塌。 栈房内的设施与外部不相上下。 清晨行路,来不及用膳,此时白虞只觉有些困乏。 棠溪冉整理好行囊赶来白虞房内,伫立在门前玩弄着木门,待白虞整理好行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棠溪冉挽去楼下。 楼下摆着一张盛满佳肴的木桌,色鲜味美,白虞疑惑地看向棠溪冉。 棠溪冉轻笑一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至椅前安坐。 “冉冉,这……” 白虞看着眼前的佳肴,只觉疑惑。 棠溪冉抬手支着下颌,抬眼示意白虞品尝,拿起桌上的木筷递给白虞道:“白姐姐快吃吧,池师兄吩咐店小二为你准备的。” 池羡吩咐的?他会有这么好心?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抬手拿起木筷,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盯着那桌佳肴却吃不下。 池羡半倚在二层杆前,敛眸望着白虞,搭在杆前的手指轻叩着,发出“滴答”脆响。 笑得真勉强,看来是不喜欢呢。 白虞捻着木筷夹起一块鱼肉,刚到嘴边又放下木筷,抬眸见棠溪冉双眼放光,讷讷道:“冉冉也尝尝?” 棠溪冉眼底的光亮逐渐黯淡,她哪敢尝啊! 白虞在栈房整理行囊时,池羡以同行威胁她,若是办不好此事,日后便不能再跟随白虞寻找上古神丹。 为了完成师命,寻找到飞升答案,她绝不能轻言放弃。 棠溪冉连忙摆手,怯意道:“白姐姐先尝。” 白虞只觉疑惑,轻轻蹙眉,夹起那块鱼肉塞入嘴,棠溪冉眼底的光亮再次闪烁。 思及此,池羡落座在白虞身旁的空位,轻笑问道:“白姑娘可还喜欢?” 谁知池羡安的什么心? 白虞鼓起腮帮,直直盯着池羡,迟疑许久只是微微点头。 她笑得如此勉强,点头时也心不在焉,可收到秦丰赠予的金钗,却簪在发髻随身携带。 池羡嗤笑一声,眼底的寒意晕开,宛如冰锥般锋利。 耳边传来两名商人的嬉笑,酒壶相撞,发出“叮当”脆响。 “你知道丘欲雪仙派么?” “什么丘欲雪,没听过。”商人摇头咧嘴。 “啧。”对面的商人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讥讽他见识浅薄。 “丘欲雪是个修仙门派,宗主便是云寒嵩,几年前丘欲雪作为普通的修仙门派,为民除害,堪称一绝,只是不知近日为何会爆发仙友失踪一案。” “许是招惹到何方神兽了,得了,别管那么多,赶紧把这些宝箱运回京城,领点碎银吃香喝辣。” 言罢,两名商人推椅起身,抬起沉重的宝箱摇摇晃晃地离开。 池羡用余光乜向商人,双手蜷成拳,眼底弥漫雾霾,似是在谋划什么。 白虞掌心的木筷轻轻颤动,扑簌着长睫,心头轻颤。 仙友失踪…… 断断续续的记忆如碎片冒出,在脑海里却挖不出“仙友失踪”的案件。 难道她的出现,让剧情再次进行了改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丘欲雪(二) 两名商人抬起木凳旁的宝箱,狠重地甩到木推车上,车轮陷入泥泞。 其中一名商人抬手轻拍同行伙伴的头,嬉皮笑脸地抬起木推车离去。 白虞掌心摩挲着那根木筷,心神不宁地盯着桌上剩下的佳肴,瞬间没了胃口。 池羡眉梢微挑,乜眼瞥着她,见她漫不经心也没再打扰。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耳畔传来店小二弹指算账的杂碎声。 棠溪冉抬手支着下颌,若有所思道:“丘欲雪作为仙派,却爆发仙友失踪,定有蹊跷。” 言罢,伶舟诩整理好行囊,从栈房沿着阶梯而下,落座桌旁的空位。 只见他端起茶杯,贴近唇边,慢悠悠地喝下,面色平静道:“我方才用灵力窥视地图,发现了一条近道,明日申时即可到达丘欲雪。” “是否有蹊跷,明日一去便知。” 白虞重新拾起笑容,拿起木筷夹了一块凤足递到棠溪冉的碗中,“先用膳吧。” 池羡那双幽深的黑眸倒映着寒光,眼尾微挑,余光瞥向棠溪冉,更多的是警告。 棠溪冉眼底闪过诧异,夹杂着惊慌失措,抬起颤抖的手道:“多谢白姐姐。” 白虞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伸手抚摸着棠溪冉的头,嫣然轻笑。 棠溪冉不敢抬头,缩了缩身子,害怕抬眸那瞬撞上池羡阴冷的寒光。 池羡紧盯着白虞那双纤细且长的臂膀,绣花粉云绫裳在阳光下闪烁着星光,轻眨着楚楚动人的鹿眸,令人沉浸其中。 竹林里的柳叶纷飞,池羡纤长的眼睫遮住眼底浮动的涟漪。 被她那双温热的双手摸头是什么感受呢? 思及此,池羡眼底的波澜消散,旋即恢复冷漠,凉薄的黑眸紧盯着棠溪冉,似是在看猎物般。 他都没体验过,棠溪冉凭什么先一步体验。 棠溪冉自是注意到那道寒光,寒意攀上单薄的玉背,她恍然回想起池羡威胁她时,周围散发着戾气,其中似乎夹杂着邪力。 那一刻,若她不答应帮他办好此事,想必他是会真的杀了她。 棠溪冉轻眨杏眸,指尖冒上一层冷汗,她缓缓放下木筷,勉强扯出浅笑道:“白姐姐,我吃饱了……” 她的声音宛如蚊子般小,白虞还未回过神,抬眸时瞧见她提着裙裾快步走向栈房。 为何这般匆忙? 白虞眼底只剩疑惑,她放下木筷,撞上池羡冷厉的目光。 “白姑娘可用好膳了?” 池羡的视线往上移,落在她发髻中簪着的那支金钗上,扬起意味深长的冷笑。 “嗯。” 白虞略微点头,总觉得大家近日都很奇怪,特别是池羡,莫名其妙吩咐店小二准备大桌佳肴。 真不知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伶舟诩的薄唇漾出浅笑,起身道:“师兄、白师姐,我先行告退。” 言罢,他拂动云锦拖尾长袍,宛如一只起舞的浅色蝴蝶,迈步走向栈房。 白虞远望着伶舟诩离去的背影,眼底染上雾霭。 池羡轻笑道:“怎么?他走了你很伤心?” 不是伤心,是疑惑。 平日里棠溪冉定不会同今日一般淡漠,她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白虞轻轻摇头,放下手中的木筷,心不在焉道:“池公子既无别事,我便先行告退。” 言罢,她起身欲去寻找棠溪冉。 池羡抬手轻拽住她白皙的手腕,白虞的力气不算小,她稍微甩动即可挣脱。 不料池羡抬手轻敲她额间镶嵌的花钿,灵力封锁全身,腰间浮出透明色金链。 这只赤鸾果真不听话,得上锁才能乖乖的。 “池羡!”白虞愠怒道。 店小二正仔细擦着柜台,嘴里吹着口哨,心情无比愉悦,忽然听见这么一声惊叫,吓得手里的抹布滑落。 “嗯?”池羡眼梢挑动,神情格外淡定。 啧,看来上锁也不乖呢。 白虞咬牙轻声命令:“你快放了我。” 店小二弯腰曲背捡起地上的抹布,平日里常常见着来此客栈歇息的夫妻吵架,早已见怪不怪,他转过身擦着柜台。 池羡并没有放了她,反而走向前扶了扶她发髻中的金钗,带着些许玩味道:“金钗歪了,就不好看了。” 金钗过于招摇,不适合她今日的装扮。 白虞带着诧异的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 为何近日他的注意力总在她头上的簪子上? 白虞敛眸,在往昔记忆的碎片里寻找答案,恍然回想起前日在关南浔的厢房,池羡动用“透视眼”,若此招能传授给她,日后定能寻找到对付池羡的办法。 “是吗,那便劳烦池公子帮我戴稳点。” 池羡眉梢微挑,撞上白虞讨好的笑容,眼底的阴戾逐渐消散,他轻轻地拧动金钗,这次并未拧断。 白虞敛眸轻笑,并未在意捆在腰间的金链,轻声问道:“池羡,你那日在关南浔的厢房扫视端倪,用的是什么招式啊?” 原来是因为此事才讨好他的啊! 池羡轻嗤一声,垂眸注视着她温和的眼眸,多看一眼便让人身陷其中。 “冥犀眼。” 池羡扬眉看她的反应,却见她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恐惧,笑道:“没听说过?” 冥犀眼乃幽冥魔王用众多魔卫的鲜血与修为炼制而成,此乃魔界圣物。 在池羡年仅六岁时,体内便种植幽冥魔心血,他接收幽冥魔王馈赠圣物,日后便只有重振魔道,复活逝去的初代魔王。 白虞垂眸思考《堕魔》的剧情,她怎么不记得池羡还有个“冥犀眼”的招式? 原书中,白鸾曦是遭受了众多苦难才得以洗刷宗门冤屈,而白虞的穿书改变了许多剧情。 难道说,她的出现让剧情进行了魔改? “不曾听闻。” 白虞漫不经心地摇头否认,虽说从未听闻冥犀眼,不过能学一招,日后便能多多对付池羡,也能保住性命。 春风拂过,白虞眨巴着璀璨的明眸,眼底盛满对冥犀眼的崇拜。 池羡静静地注视着她,春风吹乱她额间的碎发,遮过明眸,亦遮住了他的心。 他抬手轻轻拨动她的碎发,温声问:“想学?” “嗯嗯!” 池羡留意到她腰间的金链越来越紧,绫裳勒出锁印,池羡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眼前幽静的竹林,轻悠悠道:“可惜了,我不带徒。” “……” 白虞腰间的金链消失,忙不迭跑到池羡身旁,带着被耍后的恼怒道:“不行!你方才分明是想传授的。” 的确,被她说中了。 她那双如春水般柔和的明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很难不分神。 “想传授和必须传授不是一回事。” 他那双寒眸远望竹林,深邃不明,似是藏着众多心事,宛如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塑。 “我知道了……” 白虞明眸里涌动的星光逐渐消散,缓慢地转身离去。 池羡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啧”了一声道:“拜师总得有个诚意,白鸾曦,你的诚意呢?” 诚意? 也就是说拿出诚意便可学习“冥犀眼”!白虞眼底的星光再次浮动。 茶杯里的茶水漾起波澜。 白虞忽然想起昨夜雕刻的“魔犬”玉冠,为了尽早雕刻完,她可是三更半夜才歇息的呢。 “你等着。” 白虞唇角扬起笑意,提着裙裾来到栈房。 很快,白虞手持凤舞剑走出栈房,掌心捏着玉冠,琉璃玉冠上刻着很小的黑毛犬,其毛色刷有水晶白,遮住了黑毛犬的毛色,与琉璃相融合。 “白姐姐!” 棠溪冉正巧从栈房走出,手中捻着紫色丹丸,见着白虞便知她欲去寻找池羡,贴近白虞耳边嘱咐道,“白姐姐,池师兄看似深藏不露,你得小心点了。” 白虞眼底闪过诧异,迟疑半会撇头看向她,莫非棠溪冉也看出池羡的真实面目了? 思及此,白虞笑着转移话题:“冉冉,你手中的紫色丹丸是什么?” “这是借灵丹,伶师兄闲来无趣邀我下棋,输了的人,便要服下此丹,其灵丹吞噬的灵力将转移到胜者身上。” “玩这么大?” 白虞轻拍她的肩头,鼓励道:“那你一定要赢哦。” 言罢,白虞转身离去,提着裙裾下楼。 棠溪冉伫立在原地,望着她奔跑的窈窕背影,眼底染上担忧。 白虞轻悠悠地走到池羡身旁,伸出掌心将琉璃玉冠展示在他眼前,轻声问道:“这个诚意够不够,上面的图案是我亲手雕刻的。” 亲手? 池羡唇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撇头看她,接过玉冠捧在掌心端量,问道:“这个图案是什么?” 白虞瞳孔微震,轻咳两声解释道:“灵兽,神书中的上古灵兽。” “是吗?” 池羡将信将疑道:“我阅览神书多年,为何从未见过?” “这个……” 白虞掠夺他手中的琉璃玉冠,抿唇轻笑:“兴许我们看的不是同一版本的神书,你若不喜欢也没关系。” 怎么会不喜欢,这可是她亲手雕刻的呢。 池羡伸出手,故作冷淡道:“你给别人亲手雕刻过吗?” 白虞敛眸思考,似乎还从未有人让她亲手雕刻玉冠图案,也只有池羡这般刁钻的人值得她亲手雕刻。 她轻轻摇头道:“不曾,你是第一个。” “嗯,给我吧。” 白虞温热的指腹划过琉璃玉冠,交递到池羡手中。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的欣喜晕开,蜷缩双指,攥紧琉璃玉冠,似是要将它嵌入骨肉。 凤舞剑剑柄处生长的凤凰标记忽隐忽现,白虞抱剑远望竹林,春风拂面,竹叶纷飞。 话说,自那日在魄灵宫,噬魂碎空剑重新认主,剑灵转移到凤舞剑身上,可她从未感受过噬魂碎空剑的灵力。 白虞眼前发亮,撇头仰望池羡,眼底流露出窃喜。 倒不如拿池羡做实验。 池羡感受到她炽热的眼神,随意问道:“你可还适应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噬魂碎空剑炼造百年,重新认主池羡亦是出乎意料,他曾在神书中瞧见噬魂碎空剑具有极强的剑灵,只是不知重新修复好后剑灵如何。 “池羡,我没试过,不如我们俩比拼一番?” 池羡抬手推开她的凤舞剑,扬眉淡淡道:“忘了告诉你,既然你在我手下修习冥犀眼,这尊称呢,也该换成师父。” 欺人太甚!待她修习好冥犀眼、剑灵提升,第一时间便是送池羡下地狱。 白虞拧拳轻笑,咬着下唇道:“是,师父。” 池羡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心底只剩甜意,不到半秒,那双冷眸恢复暗沉。 既然选择在他手下修习,那便再也别想跑了。 …… 风过,竹叶飘落,杏白色发带在风中摇曳,淡粉绫裳与白袍交织,竹林飘荡着刀剑碰撞声。 剑影掠过,白虞手执凤舞剑飞速刺向池羡,竹叶从空中坠落,掉落在剑尖,因锋利而刺破竹叶。 池羡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静静地望着凤舞剑袭来,黑眸倒映着凤舞剑与她的身影。 轻轻一笑,抬起两根纤长的手指抵在剑尖,轻轻甩手,凤舞剑脱离白虞的掌心,刺向竹身。 风吹动池羡的发梢,如皓雪般纯净的白袍与竹叶混杂,他拾起地上那根刺破的竹叶,将它捻在指尖。 眼底升起不易察觉的冷笑,看来她并未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还来吗?”他问。 白虞伸手拔出凤舞剑,自是不愿轻易服输,眼神坚定道:“为何不来!” 转眼间,白虞执剑刺向他,凤凰标记在剑柄闪烁着星光,剑光闪烁,剑身散发出炽焰灵力,刺向池羡。 池羡偏头侧身,伸出掌心用灵力控制着凤舞剑,竹叶随着打斗飘散。 棠溪冉正襟危坐,指尖捻起一颗黑棋,耳垂微微摇动,神色大慌。 起身推门而出,急迫道:“不好!白姐姐有危险。” 整片竹林散布着剑声,伶舟诩捻在指尖的白棋坠落在地,起身离去。 两人忙不迭赶来栈口,气喘吁吁。 白虞执剑擦过池羡发梢,下手干脆利落,丝毫不存在手下留情,眼神坚定不移。 白袍围绕着竹子转了一圈,三千青丝随风飘散,宛如流动的瀑布般。 池羡抬手抵在剑尖,而凤舞剑则落在他肩头,他抬起深邃不明的黑眸,含笑道:“你赢了。” 棠溪冉伫立在一旁,轻推伶舟诩的臂膀,“啧”一声窃喜道:“池师兄也不过如此。” 伶舟诩依旧面无表情,眼底仿佛流动着暗河,池师兄方与白师姐比剑,可他却从未出招。 “木头师兄,你觉得如何?” “嗯,确实不过如此。” 白虞收下凤舞剑,会心一笑,垂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凤舞剑。 灭世魔头居然会败在她的剑下!那么送池羡下地狱亦是指日可待。 —— 店小二伫立在柜台前,双瞳放大目瞪口呆,手中暗青色抹布垂落在地,拍手叫好:“这剑艺堪称一绝啊!” 白虞放眼望去,看着店小二轻轻一笑,持剑拱手道:“多谢夸奖。” 池羡剑眉微挑,唇角带笑,眼底流露出些许无奈。 抬手拍了拍袖角沾染的竹叶,竹叶飘散在地,他乜眼看着白虞。 “池羡……” 白虞拿出凤舞剑,在他眼前晃了晃,似是在炫耀,“师父,徒儿这招如何?” “还得再练。” 池羡负手迈步走到木桌前,理了理袖边端坐在凳前,抬手端起温热的茶水饮下。 白虞捏紧凤舞剑,凤凰标记映入掌心纹路,此次池羡与她交手时的确松懈。 不过没关系,有朝一日她定能让池羡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白虞轻哼一声,执剑走回客栈,满地的竹叶染上她干净的裙据。 棠溪冉咧牙轻笑,拍手鼓掌夸赞道:“白姐姐你真厉害!” 白虞抬手轻轻拍抚着棠溪冉的圆头,宛然一笑。 棠溪冉挽住白虞的手腕,下意识偏头贴向她,像一只小猫蹭着白虞的臂膀。 惹得白虞无奈轻笑一声。 池羡端着茶杯在掌心摩挲,挑着眉梢用寒光瞥向棠溪冉,睨了她一眼。 眨眼间,棠溪冉眨巴着杏眸,贴近白虞耳边,不可置信地轻声问:“白姐姐,你方叫池师兄‘师父’?” 白虞微怔,抬眸注视着池羡的背影,他端坐在凳前,纹丝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她捏紧凤舞剑,颔首道:“他教我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哦,原是如此。” 棠溪冉托手支着下颌,打量她全身担忧问道:“白姐姐,那噬魂碎空剑有没有出现反噬?” “没有,不用担心啦。” 白虞眼尾轻挑,阳光折射在她纤长的眼睫前,染上一层春霜。 棠溪冉感受到寒意涌上全身,抬眸望着池羡,忙不迭松开白虞的手,负手乖巧地伫立在地。 白虞迈步向前,见着她愣在原地纹丝不动,问道:“怎么了,冉冉。” “白姐姐,我在吸收春日暖阳呢。” 言罢,棠溪冉仰首远望晴空,体内的寒意逐渐消散。 伶舟诩从她身旁经过,睨了她一眼,冷冷道:“莫名其妙。” 棠溪冉垂手叉腰,瞪了他一眼。 白虞迈步走到池羡身旁,抬手将凤舞剑摆放在木桌,扶起茶壶缓慢倒茶。 温热的茶水弥漫一股热气,染上白虞的眼睫,池羡抬眸端视着她,无意瞧见她掌心纹路有一道疤痕,并未痊愈。 白虞放下茶壶,抬手端起茶杯。 不料池羡伸手抓住她温热的掌心,疤痕暴露,他冷然问:“何时伤的?被谁所伤?” 白虞紧盯着掌心的疤痕,缩了缩手,有些抗拒。 池羡没得到答案自然不会轻易放手,掌心越抓越紧,语气有些不满:“你若不说,那我便不放。” 白虞眼睫轻颤,淡定道:“那日在魄灵宫与苏清姿掠夺金钗。”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缩手挣脱池羡的控制。 池羡眸色逐渐冷淡,更多是愠怒。 她为了秦丰赠予的一支金钗,奋不顾身地夺回,甚至因此受伤,这支金钗于她而言当真重要啊! 原来那日在魄灵宫,她奋不顾身冲出结界是为了夺回金钗。 池羡嗤笑一声,捏紧茶杯,似是要将它嵌入血肉,咬牙沉声道:“白鸾曦,这支金钗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危在旦夕也要寻回!” 庄重的气氛围绕着整座客栈,棠溪冉感受到周围弥漫怒火,指节蜷缩,远望木桌端坐的两人。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坚定道:“自然重要。” 客栈外的竹叶飘落,池羡那双寒眸闪过波澜,此时,他的心宛如竹叶坠落在地。 重要…… 为何所有东西于她而言都很重要,唯有他最不起眼,亦最不值得她珍视。 也罢,他本就不值得人珍视,在十八年前便如此。 为何如今又要渴望得到珍视呢。 池羡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恢复初见时的冷淡,周身散发着冷戾,那股寒意再次攀上白虞单薄的脊背。 茶水轻轻荡漾,池羡迈步回到栈房,关紧木门,单膝半跪在地,眼睫染上寒霜,他拧眉紧揪心口。 幽冥魔心血在体内晕开,池羡额间也攀上寒霜,刺痛涌上心间。 他无法脱离幽冥魔心血带来的疼痛,只能任由疼痛席卷全身,直到适应疼痛。 白虞盯着茶水怔住,脸色铁青,指节微微蜷缩颤抖。 回想起方才说的一切,始终不明白池羡为何生气。 棠溪冉和伶舟诩相视一眼,眼底盛满担忧。 只见棠溪冉提着裙据坐到白虞身旁,温热的掌心包裹着白虞冰凉的手,她轻声开口:“白姐姐,池师兄生气许是因为,你为了夺回金钗而受伤,作为师父自然看重徒弟的命。” “可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白虞垂眸,心神不宁道。 棠溪冉轻轻拍抚着白虞的手,端起温热的茶杯递给她。 伶舟诩见状走向前道:“师兄向来如此,从前在天师教他便不喜与人交流,弟子们都说他性情古怪,白师姐还望见谅。” 白虞轻声问道:“他从前在天师教经常受弟子排挤吗?” “嗯,和他交流的人屈指可数。” 白虞眼底只剩同情,讷讷道:“原是如此。” 言罢,白虞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拿起凤舞剑,轻拍棠溪冉的肩头,转身离去。 栈房外,传来白虞温和的探问声:“师父?” 池羡拧眉,紧揪着被褥的指节发白,连同薄唇苍白,银丝快速蔓延,直至彻底遮挡墨发。 他掀起如寒冰般的蓝瞳,透过门扉看到她的身影。 幽冥魔心血果真不凡,短时间内便可让他痛不欲生。 “不许进来。” 池羡薄唇轻轻颤动,仿佛用尽全力说出这句凉薄的话。 白虞愣在原地,心头轻颤,回味着他方说的那句话,似乎夹杂着些许虚弱。 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池羡就气到脱虚了吧! 白虞轻咬下唇,低声道:“师父,我是来跟你解释的,哦不对,是道歉。” 道歉似乎也不对,她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啊。 白虞后退几步,双手搭在栏杆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眼神飘忽不定。 明早便要去往丘欲雪,不论如何还是先缓和关系吧。 池羡撑着床榻艰难起身,寒光投向壁上挂着的铜镜,满头银丝,与白袍融合,连同眉梢皆为莹白色。 若她瞧见,定会吓到她。 池羡抬手撑着茶几,伸出掌心浮现嫣红邪血,邪血为刀刃形状,只见他将锋利的那端朝着心口扎去。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邪血慢慢压制体内幽冥魔心血的蔓延,银丝褪去,眉梢恢复墨色。 池羡轻轻蹙眉,抬手拭去唇边的鲜血,面色格外平淡,伸出掌心用灵力遮挡被鲜血染红的白袍。 屋内不再寒冷,香炉冒出熏香,幽兰香弥漫在空气中。 池羡环顾四周,确定无异样后迈步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声。 白虞忽然回眸,撞上他目中无人的寒眸,心底发怵。 池羡折回茶几,双腿交叠半倚在椅前。 白虞迟疑半会,许久才缓缓走进屋内。 窗外玄鸦眨巴着眼环顾四周,竹林内传来鸦雀啼叫。 屋内陷入死寂,白虞端坐在椅前,抬手提着茶壶,往池羡眼前的茶杯里倒茶水。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带着微不可察的诧异。 白虞举起茶杯,递到他手中,轻声道:“师父,徒儿下次定不会再冒险了。” 池羡垂下的手指微微蜷缩,看着茶杯内滚烫的茶水道:“嗯,茶水太烫了。” 白虞迅速反应过来,起身伸手端起茶杯,抬手煽风。 过了会,白虞将茶水再次递到池羡手中,认真道:“师父,我认为金钗重要,不仅是它本身重要,而是心意更重要,然这份心意赋予它重要的意义。” 池羡端着茶杯的手瞬间僵住,她是说秦丰对她的心意? 白虞接着道:“金钗视为贵重物,秦城主愿意将金钗与宝箱赠予我,那便是对我的信任,在这世间愿意于困境中相助的挚友寥寥无几,我不得不珍视。” 白虞忙不迭从腰间囊袋掏出那日在卿绫街池羡赠予她的冰魄珠,道:“若是那日,抑或未来,这颗水珠离我而去,我上刀山下火海亦会将它寻回。” 拿命寻回,一点也不值得。 丢了就丢了,再花费个百年修为炼造就好了。 池羡端起茶杯贴近薄唇,轻抿一口后冷冷道:“不必,若是丢了为师再给你炼造,但你这条命,给我好好留着。” 白虞眼睫轻颤,薄唇翕张,欲言又止。 池羡放下茶杯,伸出掌心变幻出一张符纸,上面写有两行字。 白虞用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双手接过,喃喃道:“金光破邪,妖魅无藏。” “师父,这个是修习冥犀眼的口诀?” “不是,修习冥犀眼是进阶修士得以修习,而你现在必须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啊?” 白虞纤长的指节绞紧符纸,垂眸道:“掌握噬魂碎空剑最快需要多久?” 池羡捏了捏茶杯道:“快则半月,得看剑艺天赋,慢则五年不等。” “这么久啊……” 她本是肉-体凡胎,所幸得系统供应灵力,哪来的剑艺天赋,能保命就已是万幸。 若修习个五年,如何完成系统所指的第二项任务。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池羡抬眸看着她,眼底闪过窃笑。 穿越到《堕魔》世界已有多月,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战,还怕无法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剑灵么? “师父,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言罢,白虞攥紧手中的符纸,纸上记载着口诀手势,只见她双指合十,口中念叨着修习口诀,回到栈房。 …… 夜幕时分,星月低垂。 玄鸦站在茶几前,来回踱步,产生杂碎的脚步声。 许久,玄鸦终是想不明白,开口时带着点愠怒:“主人,还请三思,冥犀眼乃魔界圣物,绝不可二传,若是被尊神知道了,怕是会危及主人。” “用得着你废话。” 冥犀眼这趟浑水她绝不能入,若入了便同他一样万劫不复,所有的伤痛由他一人承受便好。 “那主人为何还要答应她?” 池羡雕刻着木簪的手忽然停滞,梨花簪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 他转动梨花簪,道:“她体内有赤鸾神力,修习魔界邪术自会遭到反噬,那我便教她仙法。” 教她仙法有助于赤鸾生长,待青鸾石长成赤鸾,她体内便拥有无穷神力。 玄鸦难免有点担心:“可是主人你的体内由邪力贯穿,教她仙法会折损邪力,你会受到幽冥魔心血的反噬。” “无妨。” 他的语气极其冷淡,似是对此事早已做好准备。 池羡在白纸描摹,片刻后,他拿起白纸对准烛光照耀,又拿起木簪与白纸描摹的金钗做比较。 他问玄鸦:“这支木簪与金钗哪个更讨喜?” 玄鸦眨巴着眼,瞅了眼描摹的金钗,懒懒道:“木簪,主人亲手雕刻的乃世间绝物。” “是吗?” 池羡眉梢微挑,眸底扬起微不可察的欣喜,又问:“那你说,白鸾曦会喜欢木簪还是金钗?” 玄鸦微怔,摆动呆小的圆头,沉思许久才道:“主人这支木簪虽好,不过女子定是喜欢华丽绚烂的金钗。” 言罢,它缩了缩身子。 池羡冷笑一声,睨眼瞥向玄鸦,眸底散发寒光。 玄鸦赶忙改口:“若我,那定是喜欢主人亲手雕刻的木簪,瞧这绝世手艺,简直精美绝伦。” 池羡转眸盯着掌心的这支梨花簪,抬手拿起桌上的琉璃玉冠,将梨花簪与琉璃玉冠摆放一处。 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不愧是她雕刻的玉冠,越看越讨喜。 —— 子时将至,寂然无声,竹影婆娑。 烛火微微摇曳,玄鸦垂首,睁开惺忪睡眼,只见主人正襟危坐在榻前,手上雕刻着那支木簪,手法笨拙。 “主人,已至子时,早点歇息吧。” 玄鸦铺展着翅膀飞到烛火前,为了不遮挡池羡的光线,特意往边上挪动几步。 “你不必留在我身边。” 池羡没抬眼看它,拧眉认真雕刻着梨花簪。 玄鸦深知此时此刻它应该守在白鸾曦身边,时时刻刻保护着她。 可它放心不下主人,摇头道:“主人,鸦鸦今夜就陪在你身边,青鸾石会平安无事的。” 池羡没再回话,烛火倒映在他幽深的黑眸,漾出光彩。 玄鸦探头凑近瞧,忽然大惊:“主人,你的手都磨破皮了,为何不用灵力雕刻呢?” “闭嘴,别扰乱我思路。” 池羡笨拙地捻着梨花簪,手中拿着雕刻刀细细刮磨,发出“沙沙”细声,指腹磨破皮,他仍在认真雕磨。 玄鸦眼底弥漫担忧,怯声道:“主人……” 烛火即将燃尽,梨花雕刻在木簪上,锦上添花。 池羡终于松懈下来,他抬眼看向玄鸦,道:“你听过心意吗?” 玄鸦迟疑许久,微微摇头道:“在魔界时尊神从未与我讲述。” 他道:“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她说,物品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存在那份独特的心意。” 梨花簪在烛火下闪烁着耀眼的星光。 池羡眸底染上阴霾,从前不论是在天师教抑或苍霜苑,似乎只有掠夺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然心意从何而谈? 玄鸦似懂非懂,迷迷糊糊道:“主人雕刻梨花簪花费许久精力,若她依旧不喜爱呢?” 池羡那双寒眸在烛火下明显闪过波澜,他捏紧了簪身,勾出寒笑。 薄唇翕张:“那我便只能用另一种方式了。” …… 晨光熹微,春风拂晓。 昨夜下了一阵子细雨,地面湿滑,竹叶滴落露珠。 店小二清早在柜台整理账本,传来细碎的掐指声。 棠溪冉垂手捏着腰间囊袋,瞧见白虞从栈房迈步而下,扬手笑了笑。 迅速跑来白虞身边,仔细端量她,牵住她的手担忧道:“白姐姐,是栈房的床榻不舒适么?” 白虞顿住,瞬间哑口无言,回想起昨夜她在栈房内修习修仙口诀,临近深更半夜困倒在茶几。 她指着眼圈问道:“很明显?” 棠溪冉后退几步,抬手支着下颌讷讷道:“远看倒不易察觉。” 那就好,否则被池羡发现,倒显得她的修习成果不堪入目。 白虞松下一口寒气,捏紧了手中的凤舞剑。 转眼间,池羡和伶舟诩陆续来到栈口,伶舟诩站在柜台,从腰间掏出元宝,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搓搓手,双眼放光,忙不迭接过。 池羡眼底染上似笑非笑,脚步稳健朝着白虞走来,负在身后的那双手攥着一支梨花簪。 白虞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他,垂下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紧凤舞剑,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春光折下,那支簪在发髻中的金钗夺目耀眼。 池羡捏紧掌心的梨花簪,眼底盛满阴霾。 不知为何,紧张感扑面而来,白虞长睫扑簌抖动,抬眸看他。 池羡伫立在她身前,抬手拨弄她那头被春风吹乱的发梢,将梨花簪摆放在她眼前。 白虞微怔,瞳孔明显闪过诧异,不可置信地问:“你做的?” 棠溪冉站在一旁眼底只剩惊异。 “很奇怪?” 当然奇怪。 白虞将信将疑,瞧这梨花簪雕刻的技艺笨拙,的确像是他亲手雕刻的。 “给…给我的?” 池羡眉梢微挑,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盯着她惊奇的反应,更加确定手中的梨花簪是赠予她的。 他慢悠悠地开口:“不喜欢?”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缓缓抬起手触碰木簪上的梨花,温热的指腹划过他的掌心。 她扬起笑意看着梨花簪道:“师父,不如你给我戴上吧。” 池羡纤长的指节颤动,忽地回想起昨夜玄鸦说的那番话,如今看她的模样倒也不像是不喜欢此簪。 他垂眸,撞上白虞期待的眼神,迟顿半会,抬手拨弄着她的发髻,小心翼翼地为她簪发。 只是他从不曾帮女子簪发,手法自是笨拙,不论多么小心翼翼,发丝到底还是垂落在肩。 梨花簪在她那头蓬松的发髻中闪烁着微光,绣花粉云绫裳在春风下翩翩起舞,肤如凝脂,乍看还是这支梨花簪与她更符合。 金钗虽好,可到底还是招摇过市些,她并不喜。 她抬手触摸发髻道:“谢谢师父。” 池羡手中攥着换下的金钗,眼底闪过些许贪恋,有那么一瞬想要将它拧碎。 可又想起白鸾曦昨日在茶几前,说的那句“心意”,到底还是心软,将它归还原主。 白虞并未多想,双手接过金钗。 在池羡将手缩回的那刻,她瞧见池羡指腹破皮,昨日还未见着,难道昨夜池羡遭到袭击了? 白虞打消了这个想法,池羡体内有着强大的灵力,几乎没人敢伤到他,且昨夜并未听见异动。 白虞迅速抓住他的手,破皮处彻底暴露,她仰头问:“师父,你的伤从何而来?” 若告知她,此伤因昨夜雕刻木簪而导致,那岂不闹笑话? 池羡瞥【踏雪独家】了眼她,眼底闪过几分心虚,缩回手故作淡定道:“小伤,无妨。” 言罢,他伸出掌心变换出一瓶药罐,牵住她的手,拧开药盖往她掌心的疤痕处撒了撒。 药粒撒在疤痕,他轻轻开口,语气夹杂着些许责怪:“倒是你,疤痕许久未消,也不知上药,留下疤痕多丑。” 棠溪冉和伶舟诩伫立在木桌旁,脸上溢出笑意。 她轻轻推搡着伶舟诩的臂膀,“池师兄竟如此体贴,平时他对你也这样么?” 伶舟诩摇摇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曾,白师姐自然不同。” 白虞盯着疤痕出神,脑海里闪过池羡屠仙门建魔域的场景,眼前恍惚,撞上池羡柔和的黑眸,倒有几分翩翩君子。 这些柔和,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实的他…… 池羡有些许不满,问:“在想什么?” 白虞迅速回神,捏紧金钗,笑道:“谢谢师父!” …… 申时,丘欲雪。 雪雾缭绕,如冰纱般笼罩着丘欲雪,碎雪飘散于空,坠落在发梢、眼睫。 白虞身上披了一件月莹轻罗绵袍,霜雪拂面,绵袍吹拂,耳坠挂有铃铛,发出“叮当”脆响。 她站在高阶下,脸颊冻得绯红,半眯眼远望雪山之上,丘欲雪坐落山脚,镇守那座雪山。 雪山仿佛一座高塔,压着丘欲雪。 寒风凛冽,吹乱发髻,一缕缕发丝垂落,墨发垂散腰间,任霜雪吹打。 棠溪冉抬手抵挡寒风,轻咳两声,艰难开口:“此地霜风凛冽,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上去。” 白虞撇过头,蹙眉颔首。 抬眼望高阶,直霄云立,风刀霜剑,刺入骨血。 白虞沿着高阶而上,攥紧凤舞剑,似是要将它嵌入血肉,以此稳定身体平衡。 碎雪覆盖眼睫,茫茫之际,只见池羡伸出手,俯视她道:“牵着我。”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碎雪坠落,透过那双黑眸清晰望见池羡眼底仅存的温情。 平日里池羡那双眸底毫无温情可言,可却在这冰天雪地里有了波澜。 白虞迈上高阶,伸出手牵住他寒冷的掌心,雪花融化在掌心缝隙。 此时,她的心也跟着安定—— 作者有话说:这章评论掉落红包~ 谢谢宝们的支持[亲亲] 第32章 丘欲雪(三) “来者何人!” 身着莹白锦袍的仙友驻足在殿外,垂手攥紧利剑,指向来者疾声厉色道。 雪雾飘散,辟开道路。 池羡搀扶着白虞迈上高阶,两人伸出冻紫的长指牵动对方,碎雪散落满头。 伶舟诩抬手弹了弹棠溪冉肩头的厚雪,雪堆坠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 即将抵达殿外,池羡抬手拨弄白虞发梢的碎雪,两人紧紧牵着对方的手,传递仅存的温情。 白虞微怔,微微蜷缩指节,划过他冰寒的掌心,下意识缩回手,松开他的手。 池羡如寒冰般冷淡的黑瞳闪过不满,松手倒还挺快。 抬足踏上高阶,剑光掠过,锋利的剑尖指向白虞白皙脆弱的脖颈,仅差一步便可封喉。 雪花飘散剑尖,缓缓融化,化成冰水坠落在地。 白虞扑簌长睫,深吸一口寒气。 池羡眼底闪过愤怒,伸出掌心释放灵力,光华四射,重击蹲守殿外的仙友,利剑破碎,仙友倒在地上长跪不起。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腿发软,往后退了一步。 池羡见状忙不迭将她揽入怀,抬眸望向雪月堂,压抑着怒气道:“这便是丘欲雪的待客之道?” 仙友捂着心口,口吐鲜血,染红锦袍,屈肘撑着冰凉的青砖起身。 许久未等来回应,只见雪月堂的门扉敞开,从里走出一位青衣男子,手中执剑,脚步稳健地踏出门。 来者拔出利剑,剑光折射,周身散发寒气,剑眉星目,面容肃然,透露出正气凛然。 他捏剑于掌心,躬身道歉:“丘欲雪云寒嵩恭迎四位侠客,此前弟子们的种种行为,我在此向四位赔罪。” 池羡眸底的愠怒还未消散,若弟子失手,误伤白鸾曦,尽管有十条命,也不够他们赔。 白虞抬手捏了捏他的掌心,眸底的担忧示意他不可得罪云寒嵩。 伶舟诩缓慢松开棠溪冉的手,躬身福礼道:“晚辈天师教弟子伶舟诩见过云掌门,他们都是我的同伴,只是天寒地冻,不妨进屋谈话?” 云寒嵩瞥眸,寒眸扫过躺在地上受伤的弟子们,仅是一个眼神,弟子们忙不迭溜走,恐惧逃离。 他漾出微笑,双手呈上道:“请。” 池羡乜了一眼白虞,她抬手推开池羡冰寒的怀抱,脚步稳健地踏进雪月堂。 堂外只余池羡一人,他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回想起白虞亲手推开他,他轻哼一声,似是不满。 云寒嵩端着茶壶,慢悠悠地倒在茶杯里。 雪月堂外霜雪纷飞,堂内温暖如春。 中间一座高椅,壁上挂有祖训,两侧整齐摆放着刀刃。 滚烫的茶水散发沸气,染上白虞的长睫。 白虞回神,忙不迭双手接过,看向云寒嵩回礼一笑。 云寒嵩起身来到兰锜前,抬手拍拍锋利的刀刃,拿起架台的擦刀布刮抹剑身。 寒光折射,茶杯里的茶水波澜摇动。 池羡扶杯遮面,茶杯贴近唇边,他眉梢微挑道:“云掌门,听闻近日丘欲雪频发仙友失踪,我等奉师命前来调查。” 白虞乜眼看向池羡,端茶杯的手忽然停顿,他居然以师命告知。 云寒嵩抚摸着剑身的手忽然僵住,眸底闪过些许惊异,转过身慢悠悠地落座高椅。 拂袖哀愁道:“近日丘欲雪的确频发仙友失踪,这让我心中郁结,夜不能寐。” 棠溪冉轻轻拧眉,托腮沉思道:“那云掌门可知晓仙友为何失踪?” 云寒嵩眼神明显迟顿,眼眶泛红,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恐惧道:“是炽燃兽害死了他们。” 他的声线逐渐颤抖。 四人几乎同时发出疑惑:“炽燃兽?” 池羡指尖微微蜷缩,他曾在神书中见过炽燃兽,此乃上古神兽,脾性虽暴躁点,但不至于害人。 想必炽燃兽与生骨融雪丹有关。 云寒嵩继续解释:“五年前,炽燃兽复苏,雪山震荡,整个丘欲雪陷入危险之中,是我的师妹云玥岚孤身一人踏雪除邪,谁知,炽燃兽灵力强盛,将我的师妹吞肚,然阿玥用尽一生修为将它封印于雪峰吸魂阵。” 言罢,他的脸颊淌下一滴泪水,滴落茶水漾起涟漪。 白虞复盘分析道:“所以仙友失踪亦是因炽燃兽?” “没错,炽燃兽的戾气冲破吸魂阵眼,每日弟子们都要在雪峰闭关修炼,自那日大量仙友失踪后,我将雪山冰封,可为时已晚。” 云寒嵩拔出利剑,毫不犹豫地往掌心刺去,鲜血滴落,坠落茶水中,染起血泊。 他语气昂扬道:“我为师兄,却无法护住师妹与弟子,是我无能!” 剑光闪过,刺入眼底,只见云寒嵩提剑往手腕割去。 池羡眸色依旧平静,不见半点波澜,他懒懒施展灵力,击飞利剑,冷道:“你的确无能,弟子遇害,你不去寻找办法,却在这割腕。” 白虞眼底闪过诧异,忙不迭起身轻扯他的袖角,眼神示意他切勿口出狂言。 云寒嵩垂手任由鲜血滴落,只听见他嗤笑一声,似是自嘲:“让各位见笑了,若非无计可施,我亦不会如此。” 云寒嵩的意思很明确,那便是留住他们,共同解决仙友失踪之事。 只是如今不知生骨融雪丹所在之处,不论如何,他们只能留在此地。 伶舟诩起身躬身道:“此次我们来丘欲雪,既已得知仙友失踪,同作为门派弟子,自然相助。” 云寒嵩起身狠力掐住伤口,行了一礼道:“多谢……” 言犹未尽,耳畔传来雪峰震荡的声音,云寒嵩那双黑眸一瞬犀利。 该死,他们又在惹事生非! 白虞正陷入沉思,没站稳身,身体摇晃,险些跌倒。 池羡见状忙不迭伸出手扶着她。 四人疑惑的眼神投向云寒嵩。 云寒嵩双手合十,灵力汇聚于掌心,光华四射,冲破雪月堂,直射雪峰。 鲜血顺着掌心纹路而下,他唇色发白,许久后才收回灵力。 云寒嵩唇线紧绷道:“是生骨融雪丹再一次崩裂。” 生骨融雪丹在雪峰! 白虞眼底充满担忧,夹杂着欣喜。 池羡那双平静如潭水的黑眸终于闪过波澜,他问:“生骨融雪丹怎会崩裂?” 云寒嵩掀起诧异的黑眸,这才发觉四人原是为了生骨融雪丹而来! 他平复心底的愤怒,咧牙轻笑道:“自师妹被炽燃兽吞入肚,我下阵寻找她的尸骨,这才得知她已尸骨无存,以血肉供养生骨融雪丹,一怒之下,我便与炽燃兽斗争,夺回了它体内的生骨融雪丹。” 他顿了顿,摇头无奈叹息道:“却未料到,生骨融雪丹离体自会遭受崩裂。” 白虞轻轻蹙眉,询问道:“如何解决?” “只有聚集炽燃兽鲜血,汇聚在生骨融雪丹内,才能修补好。” 云寒嵩眼瞳流转,似是在权谋什么。 他们四人虽说奉师命来到丘欲雪调查仙友失踪,可本心却是夺取生骨融雪丹,也是,没有人可以帮他,只有他自己。 云寒嵩负手攥紧拳头,利齿狠咬后牙,眼底只剩愠怒。 无人帮他,但他们也绝不能夺取他要的东西。复活云玥岚这件事,他要完成,也必须完成,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棠溪冉感受到雪月堂散发出一股寒意,这股寒意恰巧能助雪玲丹的成长。 她下意识抚摸腰间囊袋,用力按耐住雪玲丹的生长,笑问:“既如此,那云掌门可有对策?” 云寒嵩眉尾上斜,勾出寒笑,似是在自讽。 他有,他当然有,可眼前四人的目的与他一致,他为何要告知呢? 他唇线紧绷,眼眶逐渐泛红,颤抖地说:“正是因为束手无策,这才慌乱不已,见笑了。” 白虞乜眼看向池羡,忽然醒悟方才的表情似乎过于惊喜,怕是已透露来此地的最终目的。 她起身持剑,眼前精光一闪,迅速回旋话题:“生骨融雪丹崩裂,怕是与炽燃兽脱不了干系,当下仙友许是性命难保,云掌门可愿带我们前往雪峰阵眼一探?” 云寒嵩带有薄茧的指腹粗糙地划过掌心,眼皮轻轻一跳,总觉得白虞这是在下套。 他笑着转移话题:“雪峰当下风雪交加,不如我们明日清早前往,清早时丘欲雪天气较为缓和。” 白虞瞥眸撞上池羡深邃的黑眸,也不知云寒嵩是何居心,静观其变,她轻轻点头答应。 …… 雪飘如絮,雪花沾染绣花粉裙裾。 白虞四人跟随云寒嵩来到岚山殿,云寒嵩说此殿是他那位已故师妹云玥岚生时的居住地。 岚山殿内摆放着手工雕刻的玉雕,晶莹剔透,用的雕刻材料乃上品玉。 凑近瞧,每一处都雕刻地栩栩如生,堪称绝世手艺。 云寒嵩见着四人端量着这些玉雕,抬手抚摸案几摆放的玉雕。 眼神似是在追忆曾经种种过往,沉声道:“你们若喜欢,拿去便是,就当是我的赔罪礼。” 白虞迅速缩身,唇线紧绷着环顾四周。 话虽如此,可瞧见这里的玉雕不染灰尘,平日里定是常常有人来此擦理,云寒嵩那般重视,怎可随意拿取。 白虞摆手婉拒道:“多谢云掌门厚礼,只是这玉雕乃云师姐佳作,怎可随手拿去,碧玉该待在柜台展示,这份厚礼自是高不可攀。” 云寒嵩轻哼一声,似是对这份回答很满意。 他抬眸望向雕花榻,平日里云玥岚会斜坐在榻里,炊烟袅袅,她雕刻玉镯阖眸,待到夜深人静,他便会为她披上袄子,抱着她回到软榻休息。 只可惜这些往事已过去五年。 没关系,待他聚集所有人的鲜血,修复生骨融雪丹,届时,他日思夜想的师妹就可以再次回到他身边,这一次,他绝不会松手。 他迈出步子,抬手轻轻擦拭着各式各样的玉雕,轻描淡写道:“阿玥在世时,整日把自己关在岚山殿,最喜雕刻千姿百态的玉雕。” 白虞抬眉看向池羡,眼底闪过诧异,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端倪。 继而,云寒嵩同他们讲述了很多曾经有关云玥岚的故事。 …… 夜幕低垂,积雪堆砌在殿外,一步一脚印,迎着脆响的踩雪声。 玄鸦伫立在殿外枝头,稍稍抬脚,枝头的冰雪直敲白虞圆头。 “嘶。” 冰雪坠落后颈,白虞掌心的灯笼坠落在地,霜雪带来刺骨的寒意冲击心口,她仰头气鼓鼓地瞪着玄鸦,发觉此鸦熟悉,似是在哪见过。 玄鸦发出“咯咯”一声,似是嘲笑又似是恐惧,铺展着翅膀匆忙逃离。 在碎雪中翱翔,此时它的心扑通乱跳,它担心白鸾曦会因此事告知主人,届时若主人知晓,它怕是遭罪了。 意料之中,白虞的确将此事告知池羡。 她轻轻推开池羡的殿门,探头望去,瞧见池羡斜坐在雕花榻前,他阖上黑眸,墨发垂落腰间,屈肘撑着太阳穴休息。 白虞推门而入的那刻,殿内迎来了仅存的温暖。 池羡缓缓睁开幽深的暗瞳,面色冷白,唇色染上嫣红,眼眸潋滟,在昏黄的烛光下带着摄人心魄的美。 他静静地打量着她,像是打量猎物般,薄唇翕张:“你身为女子,这么晚来找我,不怕外人的流言蜚语?” “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关紧殿门,将手中捏紧的灯笼置放在地上,坐在案几的小椅前,“况且徒弟来找师父不是很正常?” 池羡“嗯”了一声,起身理了理白袍,给她腾出位置,拍榻示意她坐过来:“到这来。” 尽管他的语气温和,却总能感觉其中掺杂着不可抗拒的命令。 白虞瞳底闪过波澜,心跳起伏波动,到底还是迈步来到榻前。 池羡起身抬手去抚摸她的发梢,不料白虞下意识躲开了。 他那双寒眸更加冷,似是要将她看穿,大掌强悍的力量捏住她白嫩纤细的长臂,轻手拍了拍她绵袍上的碎雪。 在池羡的脑海闪过她躲开的画面,有几分不满,问道:“怕我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种问题,上次在安阳镇亦是如此。 白虞牵起他垂落的那只手,抚摸着他因雕刻梨花簪而磨破皮的手,扬笑道:“我怎么会怕师父呢?” 从她醒悟池羡是因在客栈那夜雕刻梨花簪,急于求成,因此磨破手那刻,她便不再害怕他。 毁天灭地,世人畏惧的魔神只不过是未来的一个虚名,她不愿为未来的未知而恐惧,她只相信,池羡定能改邪归正。 白虞牵着他落座榻前,从腰间掏出药瓶刮抹着他磨破皮的那只手,她也不愿拆穿他撒的谎言,只是静静地刮抹伤口。 烛光折射在她星目,闪烁着星光吸引池羡。 他乖巧地坐在榻前盯着她,纹身不动,眼也不眨一下,似是害怕眨眼的那瞬间她就消失不见。 她那双手依旧温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池羡不出声地笑了,有那么一瞬间想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让她无法脱身离开,感受着她体内的温暖。 白虞猛然抬头,对上池羡的黑眸,见他唇角含笑,心情许是不错。 她探头问:“师父,你笑什么?” 第33章 丘欲雪(四) 白虞凑近他,耳朵贴近他的心口,仰头睁大眼看着他问:“师父,你笑什么?” 殿外寒霜飘雪,鹅毛大雪飘落窗缝,传递一股寒意。 池羡眼底明显闪过慌张,抬起僵硬的手想将她顺势揽入怀,到底还是未能下手,心中的紧张感迎面而来,他缩回手将她轻轻推远。 他敛眸看着指腹的伤口,低声道:“药效不错。” “那是自然。” 白虞轻轻一笑,掏出藏在腰间的符纸,是池羡在客栈赠予她的修习神纸。 她凑近池羡,指着符纸上深文奥义的口诀和手诀,疑惑道:“师父,这些是什么?” 池羡眉梢微挑,将她手中的符纸顺势拿过来,捧在掌心细细摩挲。 烛火微微摇曳,他盯着符纸的字符,眼底明显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这是进阶修习灵力的神诀,你可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了?” 白虞眼底闪过退缩,她只是肉-体凡胎,灵力微弱,哪有那么快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她拍拍裙裾起身,驻足在他眼前,伸出掌心释放微弱的灵力,剑光闪过,成功靠灵力召唤出凤舞剑。 她握紧凤舞剑,轻笑告知:“师父,如今我虽未能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不过我可以靠本源灵力召唤神剑,日后不必随身携带凤舞剑了。” 仅是一晚便能释放本源灵力,她体内的灵力提升比他想象的更快,赤鸾神力果然不虚此言。 看来如今必须教她神力了。 池羡将手中的符纸放在榻前,纤长分明的长指落在符纸上端,薄唇翕张:“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白虞收回灵力,凤舞剑随之消失,她落座池羡身旁,仰头问:“神诀?” 池羡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抵在她额前的花钿,浅蓝色灵力从指尖灌入。 白虞感受到体内灵力在翻江倒海,她拧眉阖眼,强盛的灵力贯穿全身,可她还是难以接受,只好揪住池羡的袖角,捏得皱巴巴。 池羡见她表情似乎很痛苦,迅速收手。 白虞无意识地向后倒,倒入池羡怀中,额前淡粉色的花钿忽然转变为浅蓝色,与他的灵力相似。 白虞骤然睁眼,揪住心口轻咳两声,指尖陷入雕花榻。 她惊奇道:“师父,我感受到我体内的灵力在增强!” 当下她的灵力低微,而他体内却拥有强大的灵力,她自然一时难以接受灵力灌输。 池羡轻拍她的薄背,“拥有部分灵力你才能修习神诀。” 池羡手中端着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道:“先缓缓。” 白虞深吸一口寒气,屈肘撑着雕花榻直起身,抬手接过温水,缓缓入口。 许久,白虞唇色逐渐恢复嫣红,她捻起符纸,轻声问道:“师父,那这些手诀呢?” 池羡那双大掌捏住她圆润的肩头,单薄脆弱,仿佛能单手捏碎。 他让白虞转过身背对他,池羡坚实的身子向前贴近她,白虞那头顺滑的青丝扫过他的脖颈,倾身闻到独属于她身上的茉莉香。 池羡双手圈住她瘦小的手环,冰凉的指腹划过她温热的手背,亲手教她双手摆平放于胸-前,吐出的气息落在她耳垂,惹得心痒。 “双手摆平,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感受灵台。” 白虞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心跳在逐渐加快,指尖冒出冷汗,只好紧闭双眼摒弃杂念。 她喃喃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通过池羡的那股灵力,她来到了识海,独属于她的识海。 周围雾气渺茫,天气异常冰寒,往前走,她见到了一座冰笼,里面囚禁着一只赤鸾,赤鸾的双翼生长着冰锥,四肢用冰链捆绑,不得动弹。 白虞迈步冲过去,却被身前的结界阻挡,还未来得及问出一句话,她便被一股神力打出识海。 池羡双腿交叠坐在榻前,在她身后为她稳固灵台。 白虞掌心浮现烈焰,赤红如焰,她骤然惊醒,掌心的烈焰消散。 白虞眼神迷离片刻,似是还未反应过来,转过身牵住池羡的手,焦急道:“师父,我进入识海看见了一只赤鸾。” 池羡那双黑瞳在烛火的照耀下明显闪过诧异。 白虞向他解释:“它被关在冰笼里,水火不容,这是要冻死它!” 池羡敛眸心不在焉,双手蜷缩成拳,他未曾想过,在她的识海竟会出现赤鸾。若赤鸾逃出冰笼,那她体内的赤鸾神力便可彻底释放。 届时起,他便要夺取她心口的赤鸾神力,以此重振魔道。 赤鸾神力离体,她会死,这该是兴奋的事,此时想起为何会感到心痛与不舍…… 白虞见他许久不给回应,在他眼前晃手,探头关问:“师父,你怎么啦?” 池羡敛眸回过神,黑瞳再次恢复昔日的宁静,漫不经心道:“无事,你方才修习出赤焰,许是掌握到初步的神诀之力,多加练习。” 白虞眼底闪过欣喜,她冲他轻笑,烛火在那双明眸里闪烁着星光。 池羡盯着她,陷入那片暖和的汪洋,到底还是道心动摇,他不想她死,若护她性命得以命相抵,那他亦在所不辞。 白虞忽然想起什么,眼底转变为担忧,心不在焉道:“师父,生骨融雪丹在雪峰,必须聚集炽燃兽的鲜血才能使生骨融雪丹恢复神丹之力,而这炽燃兽受吸魂阵压制,仙友也在阵眼下,我们若想剿灭炽燃兽必须下阵眼。” 她接着补充:“只是炽燃兽的力量我们不知,众多仙友聚集一力皆未能剿灭炽燃兽,也不知阵眼是否会将人反困于此。” 池羡沉眸道:“阵眼能困住炽燃兽,亦能困住下阵眼的人,若想剿灭炽燃兽不难,而是废除阵眼难。” “当下若不铲除炽燃兽,便不能废除阵眼。”白虞道。 池羡眼底依旧平静,冷冷道:“静观其变。” 临近子时,雪月堂外高挂着编钟,整座丘欲雪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 窗外雪花纷飞,寒意瘆人。 窗缝并未紧扣,从底传来刺骨寒气,桌上那杯温水结上一层寒霜。 临近殿门置放的那盏灯笼忽隐忽灭,白虞踏雪而来,绵袍在雪中冻湿,那股寒意渗透肩头。 她抬手捂鼻轻轻打了声喷嚏,鼻尖那处泛起微红。 池羡眼尾微斜,“啧”了声,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池羡起身下榻,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眨眼间他将她打横轻抱,温热的大掌贴近她大腿,将她揽入怀。 白虞双瞳骤缩,脸颊泛起绯红,盯着他出神,反应过来身子悬在半空,往他胸脯靠近,抬手揽住他的脖颈。 池羡用余光俯视她,见她头靠着他,唇角漾出不易觉察地浅笑。 池羡朝着软榻走,单手拨弄榻前的轻纱,将她放在软榻,伸出掌心变幻出一个手炉,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摊开,将手炉放在她掌心。 这份温热将白虞的思绪拉回,见池羡要坐在她旁边,白虞忙不迭抬手推搡:“师父,你要干嘛!” 池羡整理一番厚重的被褥,直视她道:“殿外寒冷,今夜你在我殿内歇息,我回你殿。” “啊?” 白虞垂眸,殿外天寒地冻,夜幕笼罩,万一池羡没找到她的寝殿,还得染上风寒。 池羡眉梢微挑,误解她的意思,解释道:“回到你的寝殿我不会睡你的软榻,你大可放心。” “不是。” 白虞轻咬下唇,半起身探头望着殿门那盏灯笼,瞧见已然灭下,她伸出掌心靠灵力变出一盏灯笼,递给池羡。 她轻拍灯笼,闪烁着亮光,抿唇轻笑:“忘了告诉你,我除了变剑,还会变灯笼。” 池羡嗤笑一声,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提在掌心转了一圈,灯光照射进两人眼眸,少年眼底的阴霾消散,只剩欣喜。 他拨下轻纱道:“功力有待提升,好好休息。” “嗯嗯。” 白虞晦涩不明地望着池羡的身影,捏紧了掌心的手炉取暖,心底终是泛起涟漪。 …… 池羡提着那盏灯笼推门而入,抬手拍了拍肩上的碎雪,双腿交叠坐在案几前。 那双丹凤眼意味深长地盯着眼前的灯笼,脑海里全是她那张莹润的肌肤,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玄鸦铺展着翅膀来到雕窗前,池羡特意给它留了条缝隙。 只见池羡眼底含笑,想来心情不错,它便飞到案几,眨眼盯着主人。 “过来。” 池羡并未抬眼看它,语气倒是柔和不少。 玄鸦乖巧地走过去,来到主人的掌心,呆头蹭着池羡的袖角。 不料,池羡攥紧掌心,捏着它的脖颈,并未用太大力度,那双黑眸打量着它的鸦羽,似是在审判猎物。 “主人饶命!” 玄鸦本以为此事无人再提便可就此揭过,没想到主人还是来找它了,“主人息怒,鸦鸦也不知青鸾石会路过此地,不小心抖了她一层冰锥,鸦鸦罪该万死,请主人责罚!” 池羡面无表情,抬手拔掉它一根带银色的鸦羽,拿着那根鸦羽扫过玄鸦的羽睫,轻描淡写道:“你胆子很大。” 玄鸦心头发疼,撇嘴怯声道:“鸦鸦知错了……” 这夜,池羡的确没有睡在白虞寝殿的软榻,而是斜坐在椅前,手撑案几半睡。 …… 丑时,丘欲雪,雪峰。 寒风凛冽,霜雪如刀刺般划过脸颊。 云寒嵩拂袖闪身到雪峰山下,暗黑色灵力消散,映入眼帘的是硕大坚实的雪块遮挡住去路,靠近时散发着寒气。 他轻蔑嗤笑,伸出掌心靠灵力融化眼前的雪块,暗黑色灵力吞噬雪块,往里走,是一个雪洞。 雪洞横生瀑布,散发仙气,瀑布流淌着暗黑色鲜血,且逆上漂流。 这里的每一滴血代表一位仙友,仙友的真身则藏在瀑布里面。 剑光掠过,利剑直刺向云寒嵩,剑光倒映在他那双冷眸。 云寒嵩抬手抵住那柄利剑,暗黑色灵力吞噬利剑,他咬牙狂笑:“我最讨厌自不量力的蠢货,将你们的鲜血抽取,以此供养生骨融雪丹是你们此生荣幸,还不知福!” 瀑布里传来仙友咬牙切齿地恨吼声:“云师姐绝对不会原谅你!” 云寒嵩并未恼怒,反而闷笑,走到瀑布前伸手操控鲜血的流动。 从中剥取一滴鲜血,“原谅?简直可笑,我只要她待在我身边,陪我共守丘欲雪,剩下的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他打量着指尖的这滴鲜血,面无表情地将它捻碎,指腹摩挲着指尖清除脏血。 瀑布中的一位仙友感知到鲜血爆裂,口吐鲜血跪在地上,额间蔓延黑虫。 仙友咬牙切齿道:“你绝对不会得逞!” 云寒嵩眼尾微挑,轻哼一声,摆手笑道:“错了,我很快就可以得逞,待我聚集丘欲雪所有人的鲜血,便可修补生骨融雪丹,阿玥就会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他恶狠狠叮嘱:“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别再发出动静!” 言罢,他走出雪洞,再次用雪块遮挡,顺势设置一层隔音结界。 云寒嵩黑瞳暗沉,今日池羡四人同为修仙门派,他们体内的血乃最好的滋补品,届时,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辰时,碎雪飘飞,阴空染上一层金粉。 云寒嵩昨日答应次日清晨带领白虞四人来到雪峰阵眼窥探一番,阵眼在雪峰之巅,峰顶有一处结界,结界封印着破裂的生骨融雪丹。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阵眼,生骨融雪丹呈朱红,暗黑色鲜血围绕神丹漂浮。 白虞眼底发亮,迈步向前,忽然被一股强大的手力拉回。 暗黑色鲜血消散,继而是碎雪降落在神丹之上。 白虞蓦然回首,撞上池羡的寒光,只见他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她不可向前。 云寒嵩伫立在生骨融雪丹前,碎雪飘荡至眼睫。 他缓缓向后退,退至阵眼附近,苦苦告知:“这崖下,便是阵眼,阵眼里囚禁着炽燃兽,弟子们亦在其中。” “若救不回他们,世间便再无丘欲雪,我身为掌门却无力阻止,届时我也不必苟活于世。” 言罢,云寒嵩叹了口哀气,眼底泛起红润,捏紧了拳头,似是在自暴他的无能为力。 伶舟诩心底终是产生同情,当年师尊在他面前倒下时,他亦无可奈何。 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地看着师尊病情加重,他最能体会这股痛苦的滋味。 伶舟诩轻声安抚道:“云掌门,我知你的难过,我们定会帮你铲除炽燃兽,救回仙友。” 云寒嵩等这句话很久了。 他背过身,抬袖遮面,垂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抽噎道:“多谢。” 棠溪冉见他这副悔恨莫及的模样,轻笑安慰道:“云掌门,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便皆有可能。” 白虞起初怀疑过云寒嵩,可如今瞧他可怜的模样,到底还是动摇。 她坚定道:“云掌门不必自责,仙友定会平安无事。” 池羡本就不喜安慰人,他眼底盛满冷淡,迈步来到阵眼边缘,站在崖上俯视阵眼。 阵眼呈现暗红色,池羡半眯眼尝试用冥犀眼窥视阵眼,黑瞳刚转变为蓝瞳那刻,云寒嵩突然凑过来,阻断了他的施法。 云寒嵩叮嘱道:“池公子,雪面湿滑,千万要小心。” 池羡欲言又止,睨了他一眼,双手环扣来到生骨融雪丹。 他半倚在结界处,随心问道:“仙友那日是被炽燃兽活生生地拖下阵眼?” 云寒嵩忙不迭摆头:“不是,是……” 他没再敢说,眼神充满畏惧,双手捏紧袖角,尽管身处天寒地冻间,可他还是额上冒汗。 池羡摩挲着指尖,半眯眼危险地审视他,沉声问道:“是什么?” 第34章 丘欲雪(五) “是什么?” 云寒嵩有些许退缩,冒着冷汗道:“是炽燃兽那日靠戾气冲破阵眼封印,弟子们齐心一力跳下阵眼将它封印,却被炽燃兽控制,失去仙灵,困于阵眼深处。” 白虞驻足在雪崖前,足下堆积着厚雪,云丝软靴踏入雪堆,她探头若有所思地俯视阵眼。 阵眼深处浮现出暗红色焰火,些许担忧涌上,“阵眼怕是难以控制如今的炽燃兽,必须尽早将它铲除后患。” 棠溪冉搀扶着白虞,瞧这雪面湿滑,许是害怕白虞无意坠落。 纳闷问道:“若我们铲除炽燃兽,只能从这跳下阵眼?” 云寒嵩拧紧眉头,无可奈何地摇头,轻声告知:“阵眼当下处于封印现象,进不去亦出不来。” 伶舟诩这下眉头紧锁,愁苦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云寒嵩见他们紧迫的心情,眼底展露出不易察觉的讥笑,唇角却是闷闷不乐:“阿玥设下的阵眼,我可用灵力强行打开阵眼封印,届时,你们下阵眼铲除炽燃兽,我在雪崖为你们维持阵眼封印。” 白虞眼底闪过担忧,抬眸撞上池羡冷戾的寒光,到底还是犹豫。 她捏了捏指腹道:“当下炽燃兽戾气强盛,若只靠灵力斗争怕是会损耗元气,云掌门,雪月堂可有收妖神器?” 云寒嵩沉思片刻,忽然想起雪月堂的确有一鼎收妖神器,他欣喜道:“似乎有一鼎。” …… 丘欲雪,雪月堂。 众人原地施展灵力,拂袖间再次回到雪月堂。 雪峰下恢复昔日的寒冷,堂外白雪皑皑,仙友们伫立在门外手持利刃,纹身不动,似是早已习惯寒冷。 白虞灵力微弱,只好抓紧池羡的袖角,以此获得些许灵力,传送回山脚。 踏进雪月堂,门扉紧闭,堂内热意蔓延。 月莹白绣花绵袍的扣带松懈,摇摇欲坠,白虞临走前过于着急,来不及整理绵袍。 池羡用余光瞥向她,寒光中似乎透露些许不满,松开她的手帮她紧扣绵袍,带有一丝温度的长指扫过白虞冰凉敏感的脖颈。 白虞抬起明眸,直直地注视着他。 “啪”地一声,雪月堂左侧摆放经册与青花瓷的柜架上,径直坠落一本厚重的经册,连着青花瓷亦在恍惚不定。 这阵声响将白虞四人的思绪拉回。 白虞心跳停滞半秒,长睫扑簌抖动,垂眸看着胸前系好的蝴蝶结,唇瓣轻颤,欲言又止。 云寒嵩眼见青花瓷即将坠落,那可是云玥岚在世时亲手雕刻的,绝世好物定要万分珍惜。 他撒腿跑过去,额间攀上青筋,伸手接住青花瓷,将它捧在怀中,“还好没碎,不然阿玥会生气的。” 白虞眼底盛满猜忌,继而是同情。 至亲之人离世,留他一人孤守整座丘欲雪,如今又遭受仙派弟子大量失踪,自然心中怀有愧疚,有苦难言。 白虞抿唇叹息,捏紧了胸前的蝴蝶结,轻声安抚道:“云掌门切勿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冥冥之中皆有可能。” “多谢你们愿意帮忙,若事成我云寒嵩定好好报答!” 云寒嵩摩挲着青花瓷,半带轻笑,心情愉悦了不少,将怀中的青花瓷小心翼翼地放置原位。 言罢,他转过身走向高椅,半蹲身从椅下掏出一鼎青色容器,“这便是阿玥当年留下的收妖神器,此乃离心器。” 池羡敛眸陷入沉思,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着。 若离心器当真为收妖神器,那么他为何从未在神书中见过? 离心器呈半椭圆型,宛如一鼎小型炼丹炉,外壳为青色,包裹着莹白。 云寒嵩手捧离心器来到白虞跟前,抚摸着掌心的离心器,可以叮嘱:“当年阿玥以血开启离心器,除此之外,还得收集炽燃兽的一滴鲜血存于离心器,方可将炽燃兽击溃。” 云寒嵩手捧离心器递给白虞,抬眉示意她接下。 白虞犹豫片刻,轻咬下唇抬手欲接过,却不料被池羡拦下。 池羡将信将疑,半眯眼危险地审视他,似是要将他看穿,若有所思道:“既然有这神器,你为何不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 似乎问到点子上了,棠溪冉和伶舟诩在一旁静静思考。 云寒嵩眼神明显闪躲,不知不觉中睨了池羡一眼,这家伙果然难以对付。 “池公子,我倒是想啊,可奈何我孤身前往阵眼,尽管将它铲除后患,届时我定消耗众多灵力,再无灵力开启阵眼出口,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万幸。” 空气陷入死寂,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耳边只有碎雪拍打门扉的细声。 云寒嵩接着补充:“按照我的计划,是将离心器交付于你们四人,而我则在雪崖以灵力开启阵眼,为大家稳固灵台。” 还是未能得到众人的回应,白虞总觉得心底局促不安,犹豫许久还是未能给出答案。 云寒嵩捏紧了离心器,眼神明显流露哀伤,咬舌艰难开口:“若你们不愿帮忙,也无大碍。” 恢复生骨融雪丹必须聚集炽燃兽的鲜血,不论往后多么危险,这趟浑水也必须走一遭。 白虞抬手接过离心器,握紧离心器外壳,咬牙坚定道:“云掌门,届时你便在雪崖以灵力开启阵眼,我们便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若有异样还请及时通报。” 云寒嵩感受到离希望愈发近,待事成,日思夜想的云玥岚便可再次回到他身边,这次他定要抓紧她的手,不让她有脱身的机会。 “多谢,届时我定会以命相护。” 他那幽深的眼眸倏然变得阴狠怪戾,半躬身寒笑道。 …… 待到众人皆已离去,白虞掌心捧着那鼎离心器,足尖越过门,碎雪飘落眼睫,洒进眼睑。 她心神不宁,捏紧离心器,明明很轻,可为何总感觉心口有一块石子堵塞? “白姑娘还请留步。” 思及此,云寒嵩一声呼唤将她飘飞的思绪召回。 白虞远望着池羡、冉冉、伶师弟离去的身影,他们并未回头,她的脚步停顿半秒,顾不上招呼,回头注视云寒嵩。 “白姑娘?” 云寒嵩半带轻笑,语气充满疑惑,可咬字时总能感受到些许窃喜。 白虞回过神,轻咬下唇脚步稳健地迈进雪月堂,折回云寒嵩身旁。 她问:“云掌门,可还有别事?” “白姑娘吗,这离心器啊,既然交付于你,那便是只有你能用鲜血开启,也只有你才能收集炽燃兽鲜血。” 云寒嵩指着白虞怀中的离心器特意叮嘱,拂袖伸出掌心,浮现一颗朱红的生骨融雪丹。 白虞那双鹿眸明显掠过诧异。 “白姑娘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过,要想修补好生骨融雪丹,那便只有收集炽燃兽的血修补神丹。” 云寒嵩将生骨融雪丹递到她眼前,“现在我将它一并交付于你,还望白姑娘能够尽力而为。” “这……” 一鼎离心器便让白虞感到压力十足,若她下阵后无法战胜炽燃兽,岂不辜负众人希望? 白虞后退几步,摆手道:“云掌门,若我……”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云寒嵩眉眼皆含着笑意,将生骨融雪丹移动至离心器上方,“白姑娘,你说过的,冥冥之中皆有可能,我信你一定可以。” 白虞的确对他说过这句话,只是现在她后悔了。 她只是一介肉-体凡胎,灵力微弱,如今还未完全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她没资格和炽燃兽做抗争。 白虞轻咬下舌,欲言又止。 云寒嵩见她无话可说,眸底愈发暗沉,施展灵力将生骨融雪丹注入她的体内。 生骨融雪丹撞击心口深处的赤鸾神力,白虞额间那瓣淡粉花钿逐渐转变为赤红。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白虞紧蹙眉头,再次来到识海深处。 依旧是雾气氤氲,雪地的雪堆在逐渐消散,白虞也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在上升。 此地她感到熟悉,冲过雾气再次回到冰笼前。 那只赤鸾趴在冰笼里休息,紧闭双眼,双翼的冰纹逐渐淡去,只是它似乎感受不到白虞的到来。 白虞抬手拍打结界,却不见反应,只见她双指合十,施展出赤焰灵力攻击结界。 依旧不见反应,唯一的变化便是白虞在此地居然可以施展赤焰之力。 转眼间,冰笼横生雪块,将整座冰笼包围,像条灵活的小蛇朝着赤鸾爬去,攀上它的双翼,将它牢牢捆绑。 白虞额间冒出冷汗,再次施展赤焰之力,掌心却再也无法施展灵力。 她有些焦急道:“小赤鸾,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快醒醒,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冻死的!” “这结界究竟是何人设下的?你为何会被捆绑在冰笼里?” 寒意袭来,大雪纷飞,狂风肆无忌惮地吹打白虞,如刺骨般疼痛。 白虞眼睫冻上一层寒霜,指节发白颤抖着,发梢染上银白。 识海深处传来云寒嵩低沉的嗓音:“白姑娘切记,以血开启离心器,聚集炽燃兽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若修复好这生骨融雪丹便归属你。” “我知道你很需要它,其实你并不想要池羡获得它,你想要它完完全全归属你,人活于世,怎会不贪心?” 白虞得知身骨融雪丹就在丘欲雪时,她确实有过欣喜,的确想要获得它。 并且是只属于她。 如今池羡身上有两颗上古神丹,可她一颗都没有。 再者,池羡是个性情怪异的人,若是哪天惹他生气,他指不定会亲手杀了自己,系统所指的任务二又将如何完成? 是啊,人活于世,谁没有私心呢? 白虞垂眸盯着染上寒霜的银丝,将它捻在指尖玩弄,“你想要我做什么?” 云寒嵩弹了一个响指,她的银丝变回墨发,笑着告知:“你只需要开启离心器便好,届时,你还能收获以命救仙友的美誉。” 白虞没再回复,她再一次被灵力重击,打出识海。 她双指捏紧被褥,额间冒上冷汗,忽然睁眼从梦中惊醒。 她环顾四周,案几前坐着一名少年郎,炊烟袅袅遮挡住少年的容貌。 白虞屈肘撑着软榻起身,半眯眼眺望四周,轻纱悬挂在榻顶,继而是熟悉的雕花榻和案几。 “醒了?” 池羡抬手煽动煎药的青烟,半披的墨发划过脖颈,垂落在胸脯前,抬眸看向她那瞬眼底闪过柔和。 白虞煽动长睫,觉得可能是自己疯了。 她居然会觉得池羡温柔和蔼。 池羡单手端着药碗走到软榻前,垂头避开轻纱,将药碗递到她手中:“喝药。” 白虞盯着苦涩的药汤撇撇嘴,问:“师父,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安神药,要我喂你喝?” “不要……” 白虞到底还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不自禁紧锁。 她放下药碗,问道:“师父,我为何会睡着?” 池羡敛眸回忆,自云寒嵩将大家打发走后,他从未回头,心里始终在想离心器的事情。 因此并未留意白虞没跟上,待到即将走回客殿时,他才想起白虞,便折回雪月堂,踏进雪月堂却发现白虞斜坐在椅前,正昏昏欲睡。 云寒嵩解释为:她受到离心器的认可,体内灌输离心器灵力,继而陷入沉睡。然离心器灌输过多灵力,导致这段时间她的睡眠质量会逐渐下降。 池羡将信将疑,直到用灵力探查到她体内的灵力确有加强,方可信服。 他将此事同白虞缓缓叙说。 白虞伸出掌心施展灵力,赤焰浮现在掌心飘荡,只是不至十秒,赤焰渐渐消散。 她眼底的欣喜逐渐淡去,拽紧池羡的袖角问道:“那师父可知离心器当下在何处?” 第35章 丘欲雪(六) “那师父可知离心器在何处?”白虞的语气有些着急。 药材味未散,烟雾徘徊殿内。 她捏紧被褥,安神药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开来,脑海里浮现出识海深处冰笼以及云寒嵩的那句话。 白虞抬起含着些许愧意的明眸注视池羡,轻咬下唇,似乎欲言又止。 她在心底腹诽:就容她任性一次,只这一次。 只要她手中捏着一颗上古神丹,尽管日后池羡居心叵测。但有上古神丹在,她不至于每日提心吊胆。 “在想什么?” 池羡敛眸打量她,冰凉的长指贴近软榻边缘,寒光投向走神的白虞。 池羡侵略性的黑眸展露些许不满,与他谈话还能走神。 白虞回过神,撞上池羡不悦的寒眸,她那双明眸掠过闪躲,半晌漾出一个欣笑:“师父,喝了安神药我的精神好多了!” 言罢,她屈肘起身,到底还是梦魇太深,起身时骨骼发出脆响,刺痛涌上心尖。 “别乱动。” 池羡抬手压住她圆润的肩头,阻止她起身的动作,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命令。 奈何白虞也无力反抗,只好听从池羡的话语,半坐在软榻边缘,枕着高枕靠背。 尽管身体不动,她那双鹿眼依旧在殿内四处奔波。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离心器。 池羡“啧”了声,拨袖伸出掌心,悬空浮现出离心器的身影。 白虞忽然眼前发亮,抬手去拿,身后靠着的高枕摇摇欲坠。 原来她见到喜欢的东西,竟会如此欣喜,可惜这样的欣喜不是因为他产生。 池羡攥紧掌心,再次掠过不满神色,半带轻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 白虞双指攥紧盖在身上厚重的被褥,脑海回想起云寒嵩说过的话,眼睫轻颤,“师父,离心器既以交付于我,我定要好好保护,我只是在想该如何打败炽燃兽。” 殿外枝头的霜雪摇摇欲坠,寒风袭来。 白虞再次对他扯了谎言,她眼底含着不易察觉的愧意。 池羡眉梢微挑,似是轻信了她扯的谎言,寒光掠过,他那双黑眸忽然转变为蓝眸,浅蓝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白虞额间的花钿。 他平静道:“当下你的灵台不稳,且还未吸收离心器之力与噬魂碎空剑的灵力,在危险来临之前可用我的灵力。” 白虞额间的花钿再次转变为蓝色,只是这次久久不变,似是定型般。 她骤然睁眼,感受到体内拥有一股强大而又温馨的灵力,半笑道:“谢谢师父!” 池羡伸出掌心拂过她的额间,蓝色花钿转变为最初的粉色。 他伸出纤长的食指轻柔地按着她额上的花钿,依旧是不可抗为的语气:“你的情况特殊,这段时间不许出事,如遇到事……” 池羡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唇角漾出些许玩味坏笑。 白虞眨着明亮的眸子盯着他。 他问:“如遇到事,你该怎么办?” 半晌,白虞薄唇颤动,轻声道:“打不过就跑!” 池羡唇角的笑意愈发深,抬手拨弄白虞睡塌的发梢,在她耳边温声道:“也可以喊,‘师父救命’。” 少年温润带有笑意的回音荡漾在白虞心间,泛起涟漪。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用着清澈的明眸注视着他,耳垂泛起绯红。 她居然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题问:“你会立马出现?” “嗯。” 池羡眼底的笑意愈浓,透过他那双黑眸倒映出小小的她,薄唇翕张:“你唤我,我便会出现。” 白虞眼底闪过惊异,更多的是愧意。 不知为何,她居然会觉得自己真自私,为了一颗上古神丹,至于争抢掠夺么? “师父……” 白虞紧抿下唇,嘴边悬挂着“对不起”,到底还是未能说出口,垂眸夸赞道:“你真厉害。” 池羡微眯眼审视着她,能感受到她的不悦,伸出掌心将离心器递到她眼前,轻声道:“你昏睡时我将它收起来了,现在是该归还于你。” 白虞再次见到离心器,眼底却没有笑意,只剩愧疚。 双手接过,捧在掌心却感到心底沉重,如同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耳边拂过的是池羡温润时说出的话语,她捏紧了离心器,愧意似是要将她淹没。 …… 酉时,白虞忽然说要回到她的寝殿,见她心意已决,池羡便答应了。 临近黄昏之时,温度在逐渐下降,夜晚是丘欲雪最寒冷的时候。 殿外飘起鹅毛大雪,白虞体内方吸进离心器之力,身子较为虚弱。 她披上莹白绣花绵袍,在胸前学着池羡的手法系了一个蝴蝶结,刚迈出一步,蝴蝶结半塌下来,绵袍顺着肩头缓缓滑落。 池羡见她手撑纸伞伫立在殿门前,纹身不动,似是在斟酌什么。 他走向前,来到她跟前,一眼便瞧见那宽大缓落的绵袍,迈步向前,与皓雪融合的白袍遮住她的视线。 碎雪飘散至少年的墨发,发顶沾染如豆米般大小的雪屑。 池羡抬手帮她系好绵袍的结带,胸前系成一个立体的蝴蝶结,又掂了掂厚重的绵袍。 绵袍边缘的茸毛贴着白虞冰凉的脖颈,痒痒的。 她抬手将纸伞推至池羡眼前,遮挡碎雪飘落,纸伞将两人包围。 在这天寒地冻间,池羡居然会感受到暖意。 他那双不见半点波澜的黑眸微微颤动,眸底仅剩的暖光聚焦于她,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池羡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掌熟稔地贴近白虞腿侧,将她揽入坚实的怀中。 “师父……” 白虞手撑着纸伞,出神时没拿稳,摇摇欲坠,身子感到不平稳,环手揽住池羡的脖颈。 纸伞坠落在地,碎雪飘散至纸伞,很快,纸伞染上寒霜。 池羡轻而易举地抱着她,沿着殿内内侧行走,含着轻笑道:“天冷,为师担心徒儿会冻感冒。” 池羡那堵坚实的肉墙遮挡碎雪的飘落,白虞发梢眼睫并未沾染一滴雪屑。 他的怀中的确更暖和一点,白虞往里靠了靠,贴近他的心口,隔着白袍听见他心跳的起伏声。 白虞眨着明眸,用着纯澈闪烁着星光的明眸仰视他。 见他用余光投向她,白虞赶忙垂眸,耳廓再次贴近他的心口。 碎雪飘散至他的长睫、发梢。 他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 夜阑人静,霜风凛冽。 白虞斜坐在案几前,烛光半明不灭,徐徐摇曳,她那双明眸逐渐暗沉,瞳眸闪着微弱的烛光。 脑海里闪过池羡温润的模样,他这人阴晴不定,温润时待人极好,生气时待人如仇敌。 烛光照耀着案几前的离心器,在烛光的照耀下,离心器染上半红。 白虞抬手支着瘦削的下颌,欲言又止,深深叹口寒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的确想要得到一颗上古神丹,以上古神丹为筹码,今后不必再为池羡的阴晴古怪担忧。 可这样一来,池羡发现她的真实目的,往后定会将她视若仇敌。可她已经答应云寒嵩修补好生骨融雪丹。 她伸手抚摸着离心器,脑海不断浮现云寒嵩叮嘱她的话语。 离心器旁边摆放着一把短刃,寒光在剑尖闪烁,照映眸底的暗沉,又似是在吸引着白虞。 白虞不知不觉中拿起那把短刃,注意力被它所吸引。 她抬手擦拭着剑身,剑光掠过双眸,将短刃放置眼前仔细端详,鹿眸危险地半眯起,盯着锋利的剑尖。 短刃射出的寒光反衬在离心器外壳,白虞抬手捧着离心器,将它摆放在臂膀下。 霎时,寒光折射,她手中攥紧刃柄,往白皙的食指划上一刀。 她“嘶”了一声,拧紧双眉,嫣红的樱唇逐渐苍白。 白虞掐紧食指的伤口,一滴鲜血坠落离心器底部,继而,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 寒风透过窗缝钻进,白虞额间冒上冷汗。 云寒嵩久违的声音在白虞耳边响起:“以鲜血开启离心器,借此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再以炽燃兽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白姑娘,你做的很棒。” “云掌门?” 白虞苍白的薄唇颤动,眼瞳慌忙流转环顾四周,见无一人身影,心底愈发感到不安。 白虞缓缓缩回手,却不料那只被刀划伤的手无法动弹。 而眼前的离心器褪去外壳的青色,转变为朱红色,食指的鲜血依旧在不断地流向器底。 白虞额间的青筋微微凸起,用力向后扯,却纹丝不动,似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手的抽动。 定睛细看,离心器内呈现朱红色,与那日在雪崖见到的生骨融雪丹,竟流淌着同样的颜色! 思及此,离心器浮现出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红丸,在半空漂浮,围绕着白虞游荡。 许久,那颗红丸撞进白虞额间,在花钿中央镶嵌。 白虞恍然被控制般,仰头望向天花板,骤然睁眼,棕瞳转变为红瞳。 不至半秒,红瞳再次消散,恢复如初。 白虞眉梢微挑,唇角勾出意味深长地寒笑,拿起短刃端放眼前,打量许久后她推开门,迎着霜风走出殿外。 …… 丘欲雪,雪崖。 寒风刺骨,白雪覆盖墨发,细眉染上莹白。 白虞身上披了件绵袍,胸前的蝴蝶结已然松懈,霜风吹乱她的青丝,如瀑布般一泻而下。 绵袍半掉不掉,悬挂在冰洁玉骨的臂膀。 绵袍边缘的茸毛沾染碎雪,贴近脖颈时冰凉刺骨,杏白色发带在霜雪中飘荡。 白虞“嘶”了声,脖颈冻得发疼,抬手解开绵袍结带。 霜风袭来,吹散厚重的绵袍。 白虞平静地望着绵袍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底,双手合十支在身前,挺直身板展露出端庄的姿态。 云寒嵩的声音浮荡在雪崖:“白姑娘,还差一点你就可以获得生骨融雪丹,快跳下阵眼寻找。” 他的声音极具诱惑。 白虞冰凉白嫩的双手微微抬起,触摸到腰间的囊袋。 她脚步稳健地迈向前,伫立在雪崖边缘,神色平静地俯视崖下的吸魂阵,呈赤红色,犹似一只吞噬人心的怪物。 吸魂阵倒映在白虞的暗瞳,寒风吹乱她绣花粉罗裳,在半空翩翩起舞。 她拧紧的细眉缓缓松懈,双指合十施展灵力,毫不犹豫地跳下阵眼。 赤焰之力为她维持身体平衡,身体穿过半透明结界,顺利降落阵眼。 朱红在阵眼蔓延开来,抬头仰望,只有结界呈白色,显得格格不入。 结界外是暗红色,外墙流淌着黑血,奇怪的是,这些黑血逆流而上,宛如蛇般扭身攀爬。 转过身定睛看,黑雾肆意流动,遮挡前方的道路,仿佛陷入一个无底黑洞,耳边传来微弱的吼叫。 白虞回过神,眼睫轻轻颤动,眸色却异常平静。 忽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成功闯入阵眼,系统将为宿主清除离心器的控制,还请宿主务必修补生骨融雪丹】 白虞仰起头远望阵眼之上,天缝在缓缓闭合,最后只留下一丝缝隙。 耳边传来云寒嵩的窃笑:“白鸾曦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体内的血正好够我修补生骨融雪丹,真是天助我也!” 云寒嵩骗了她,仙友根本不在阵眼里,他利用仙友为借口骗她下阵眼,实际上是将她困于阵眼! 而离心器根本不是收妖神器,云寒嵩的目的是为了控制她下阵眼,让她铲除后患,以此收集炽燃兽鲜血。 白虞恍然惊醒,如大梦初醒般,体内的离心器之力由系统清除。 她骤然睁眼,大口深呼吸,黑雾灌入干涩的喉腔,她轻咳两声,吐出一滴鲜血,额间花钿中央的红丸坠落在地。 白虞仰头带有恨意地看向那一丝天光,斥责道:“云寒嵩,你是真的可怜啊!” “仙友失踪是你编出的谎言,你想用他们的血修补神丹?” 白虞抬手轻飘飘地拭去唇角的鲜血,见他没回应,便知是猜对了,“云玥岚为何会困死在阵眼,是你害的吧!” “你胡说!” 云寒嵩伫立在雪崖边缘,恶狠狠地瞪着她,“白鸾曦,收起你的小聪明,你本本分分地帮我修补神丹,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 “做梦!” 白虞攥紧掌心,白了雪崖上的云寒嵩一眼,语气坚定有力:“云寒嵩,我宁愿死也不愿帮你。” “不过我不会傻到去死,我会拼尽全力与你抢生骨融雪丹。” 云寒嵩听后捏紧拳头,骨节捏得“咔咔”响,似是要将骨骼捏碎,低喝道:“白鸾曦,你真是该死!” 话毕,云寒嵩彻底封闭结界,不留一丝天缝,双指晃动,施展灵力逼炽燃兽苏醒。 黑雾笼罩着白虞,她伸出手触摸黑雾,双手方探入黑雾,转眼间就不见手影。 白虞忙不迭缩回手,抬手伸出掌心,眼前浮现出凤舞剑,凤凰标志在剑柄闪烁,她抬手按住剑柄,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白虞甩动凤舞剑,剑光掠过,劈开遮眼的黑雾。 沿着青砖往前走,见到那只人人口中皆畏惧的炽燃兽。它正趴着睡觉,身披朱红绒毛,背上带刺,乍看与普通灵兽无区别。 炽燃兽似乎感应到白虞的到来,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感受到她体内拥有生骨融雪丹,眼神忽然转变为凶狠。 它低吼一声,起身迈步朝着白虞徐徐走来,威慑感十足。 白虞眼底闪过恐惧,捏紧剑柄,忙不迭后退几步,身后再次浮现黑雾,她无路可退了。 脑海忽然闪过那日在客栈与池羡练剑、在他殿内修习赤焰之力。 转眼间,炽燃兽朝着白虞猛奔而来,伸出锋利的爪子攻击白虞。 白虞回过神,额间攀上青筋,只见她敏锐下滑,侧身躲避攻击,手持凤舞剑甩向半空。 炽燃兽靠近她,感受到强烈的神丹之力,眼底发红,朝她怒吼。 如猎豹般奔向她,划破白虞的发丝。 白虞“嘶”了一声,回想起那日在殿内池羡亲手教她的修习手诀。 耳边传来少年温润的嗓音:“双手摆平,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感受灵台。” 白虞紧咬下唇,拧紧眉头让自己恢复平静,双手摆平至胸前,感受灵台。 口中呢喃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掌心浮现出赤焰的力量,凤舞剑悬挂在半空,白虞猛然睁眼,眼瞳倒映着炽燃兽,滚身躲避。 将掌心不多的赤焰运输到凤舞剑,剑身闪烁着火光,白虞将凤舞剑捏在手中,眼神格外坚定。 炽燃兽一身戾气无法宣泄,发狂般冲向白虞,怒吼伸爪攻击。 “金光破邪,妖魅无藏,锁!” 白虞甩动凤舞剑,语气坚定,金光掠过,穿透炽燃兽身体,将它打回阵眼下。阵眼的金链如蛇影般,攀上炽燃兽四肢,将它原地捆绑。 白虞收回凤舞剑,抽出体内的生骨融雪丹,用剑身流淌的鲜血滴在生骨融雪丹,血丝在神丹内流动。 却不见神丹有丝毫反应,断裂处依旧未能修补。 白虞掀起不安的眼眸。 看来不止需要炽燃兽的鲜血,还有她、仙友、云寒嵩的鲜血。 云寒嵩在雪崖感受到阵眼的异动,驻足在雪崖边缘俯视阵眼,露出得逞的笑容。 他拍手狂笑,笑声回荡在白虞耳边:“白鸾曦,你的死期到了!” 第36章 丘欲雪(七) 白虞抬起慌乱的眸子仰望雪崖,隐约瞧见云寒嵩站在雪崖边缘施展灵力,暗黑色光芒穿透暗空,折射在白虞眼底。 暗空的阵眼逐渐闭合,此地再次陷入黑暗,白虞深吸浊气,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灌入喉腔。 她抬手捂住鼻子,将掌心的生骨融雪丹嵌入心口,脚下浮现与炽燃兽一模一样的阵眼。 云寒嵩这是要将她与炽燃兽同时受吸魂阵之痛消亡! 白虞忙不迭跑出阵眼,却不料吸魂阵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似是在她身上安了定位器。 吸魂阵发出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强行撞开雪崖阵眼,露出一丝缝隙。 白虞手持凤舞剑,单膝跪地重击吸魂阵,怒喝:“云寒嵩,你真是个疯子!” 吸魂阵由云寒嵩用灵力自创的,吸魂阵受到伤害,他亦会心痛。 云寒嵩半俯身吐出鲜血,暗红的鲜血沾染白净的皓雪,他咧嘴讥笑道:“白鸾曦,我看你是活腻了。” “不过你也没时间活命了。” 他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剑眉星目染上阴戾,“别忘了,这里是雪崖,与雪月堂相隔千里,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还真是可怜呢!” 白虞从心口掏出生骨融雪丹,狠狠地捏在掌心,咬唇坚定道:“今日我若葬身此地,那么死之前我会拉一个垫背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比我更可悲。” 云寒嵩负在身后的手捏紧成拳,额间攀上青筋,恶狠狠地瞪着白虞。 她全身上下就那张嘴最硬,若此时没有吸魂阵的存在,他是真的想跳下雪崖入阵眼亲手杀了她。 “你没有时间了。” 言罢,云寒嵩双指合十,做出施展灵力的手诀,暗黑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涌上吸魂阵。 吸魂阵吸收灵力,地中央浮现黑圈,包裹着白虞。 白虞持剑仰望吸魂阵,阵上方漂浮着一只布满血丝的黑瞳,血眼眨巴着眼与她对视,眨眼时发出“咔咔”一声,很是瘆人。 身后的炽燃兽则困于新的阵眼,金光掠过,金链捆绑着它的四肢,缓慢地拉扯着它的血肉。 血光四溅,炽燃兽疼痛地阖上双眼,低声发出吼叫。 白虞瞳孔微沉,站在阵眼内静静地看着炽燃兽血肉分离,掌心捏紧了凤舞剑。 “白鸾曦,害怕么?” 云寒嵩扬起宽大的袖袍,单挑眉梢,发邪地笑:“你会比它更惨。” 炽燃兽终究无法抵挡阵眼之痛,只好跪地匍匐缓解伤痛,阖眼接受命运。 它消亡的身影倒映在白虞眼底,染上寒霜。 炽燃兽的阵眼消散,白虞转过身面对眼前的血眼,血丝密布。 白虞没再回答云寒嵩的话,拔出凤舞剑刺向血眼,剑光闪过,锋利的剑尖穿透血眼,剑身插在血眼中。 血眼纹丝不动,睁大双瞳静静地盯着她,黑瞳的鲜血流淌在剑身,染红凤舞剑,鲜血顺着剑尖坠落在地。 耳边传来云寒嵩的不屑讥笑:“白鸾曦,你真是太愚蠢,太天真了。” 白虞薄唇轻颤,忙不迭后退几步,远离那片血泊。 她藏在袖角里的冰手捏紧成拳,口中喃喃着剑诀:“金光破邪,妖魅无藏,收!” 许久,凤舞剑仍插在血眼中,黑瞳流淌的鲜血泛滥成灾,黏糊糊的,染上白虞淡粉色罗裳。 白虞后退至阵眼边缘,提着裙裾咧嘴嫌弃,继续念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依旧无反应,白虞转身拍打结界,却不料身后的血眼在缓缓挪动,往她身上贴近。 白虞额角流淌冷汗,恐惧席卷单薄的脊背,身子贴着阵眼边缘,双腿在微微颤缩。 眨眼间,血眼将她悬挂半空,与她比肩而立,插在瞳孔的剑柄触碰白虞的鼻尖。 白虞能感受到血眼散发出古怪的腥味,灌入鼻腔,她闷声轻咳。 血眼直直地盯着她,仿佛在盯着猎物,眼瞳闪烁着兴奋的血光。 下一秒,血眼猛吸白虞体内流动的鲜血,鲜血形成条线,缓慢地流向血眼内。 “啊!” 白虞动弹不得,捏紧双拳,额角浮现忽隐忽现的青筋,身躯仿佛是一具空壳。 云寒嵩站在雪崖边缘轻哼一声,似是很满意这个结局。 血眼布满血丝,流露出享受的眸色。 白虞唇色发白,腰间悬挂的囊袋忽然坠落在血泊中,镌刻着绣花的囊袋染上血色,冰魄珠亦淹没在血海。 …… 斜坐在案几前,仔细阅览神书的池羡拧紧眉头,感受到心口在发疼,抬手揪住心脏,轻咳一声,一滴鲜血滴落在神书,晕染开来。 鲜血染红发白的唇色,顺着下颌缓缓坠落,在烛光下,池羡那双寒眸染上阴霾。 “玄鸦!”池羡甩掉手中的神书,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怒气。 玄鸦一听到主人的呼唤兴高采烈地飞来雕窗前。 “主人,主人。”玄鸦摇头晃脑笑着,瞧见池羡唇角染上血红,慌张道,“主人,你怎么流血了?” 池羡迈步来到雕窗前,捏着它瘦小的黑脖,愠怒道:“白鸾曦呢?” 玄鸦张开鸦嘴说不上一句话,似是被掐疼了,只好摇头回应。 池羡恍惚反应过来手劲过重,缓缓将它松开。 玄鸦怯声道:“主人,鸦鸦也不知她去哪了,我赶来殿前时发现她已经不在殿内了,可门是关着的……” 玄鸦不敢直视池羡的寒眸。 “那你为什么不通报我?” 池羡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周身散发寒气,没等玄鸦的回应,径直走出殿外,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他透过冰魄珠感受到心口在逐渐发疼,白鸾曦定是遇到危机了。 “主人,你要去哪?” 玄鸦颤缩着身子,垂头丧脑地在雕窗徘徊,喃喃自语道:“完了,我又犯错了。” 池羡踏着冰凉的雪堆,迎着霜风来到雪月堂,却发现门扉紧闭,无人踪影。 心口愈发疼痛,他再次吐出鲜血,染红皓雪,抬手半撑门环。 池羡想起那日在安阳镇,他在她体内种植了他的气息,随着气息或许能找到她。 雪屑染白那双秀气的剑眉,池羡伸出冻红的双指划过黑眸,灵光掠过,半透明气息指向雪崖。 池羡眼底明显闪过诧异,气息指向的是那日云寒嵩带领他们去的那处雪崖,亦是生骨融雪丹存放之地。 雪崖之下还有封印着炽燃兽的阵眼! 她灵力微弱,即使有离心器之力亦无法去往雪崖。尽管云寒嵩骗她,她也不至于蠢到独自一人前往雪崖。那么只有云寒嵩控制着她来到雪崖。 回到殿后,她只接触到离心器…… 池羡越想思路越凌乱,后觉离心器是假的,而离心器的力量即是控制白鸾曦。 在冰天雪地中,池羡黑瞳的戾气闪烁着寒光,他捏紧双拳,低喝道:“该死。” …… 吸魂阵,血光四溅,血泊爬上阵眼边缘,染红暗黑色阵眼。 白虞眼前发黑,艰难地睁开双眼,仰头遥望雪崖那处飘渺的天光。 与她仿佛天各一方,遥不可及。 此刻,她想见雪,宁愿冻死也不愿在这不见天光的深渊待着。 血眼在缓慢地吸收着她体内的鲜血,偶尔坠落几滴在地,渐渐地汇聚成血泊。 耳边传来欣悦的欢呼声:“哈哈哈——” 云寒嵩笑得癫狂:“阿玥,你马上就可以回到我身边了。” 回音荡漾整座深渊,抨击着白虞的心。 白虞长睫有气无力地抖动,薄唇翕张,欲言又止,喃喃道:“师父……” “救命”两字还未说出口,雪崖忽然大开天光,碎雪纷纷洒洒地飘散至崖底。 剑光掠过,凤舞剑穿透血眼,池羡快得如闪电般,单手揽住白虞纤细的腰肢,挡在她身前。 负在身后的手释放邪力重击血眼,血光四溅,染红池羡如皓雪般白净的衣袍。 而被他护在怀中的白虞未沾染一滴鲜血。 白虞那双暗沉的明眸闪过惊喜,继而转变为惶恐。 她在心底暗想:池羡这人最是爱惜他这一身白衣,染上鲜血岂还了得?! 凤舞剑穿透血眼,金光闪过,回到池羡手中。 血眼瞳孔分裂,发出“咔擦”一声,四分五裂坠落在地,部分还未染上脏污的鲜血回到白虞体内。 池羡收下凤舞剑,将她打横轻抱,抬手轻抚她那头凌乱的发梢,揽着她的腰紧紧拥入怀中。 少年脚步稳健地行走在冰天雪地,雪花坠落在他的发梢、眼睫,那头墨发染上鲜血的暗红,那双幽深的黑眸不见半点波澜,仿佛云端的神祗。 他的怀中散发着暖意,白虞虚弱地往他怀里靠,苍白的指节划过他的后背。 池羡温声道:“后面脏,抱紧我颈部。” 池羡轻而易举地抱紧她,隔着单薄的罗裳轻抚着她的薄背。 白虞仰视着他,见他神色自若,仿佛根本不在乎她的欺骗,耳垂泛起绯红,环手抱紧他。 薄唇贴近他的白袍,微微颤抖道:“池羡……” 那句“对不起”再次悬挂在嘴边,可却迟迟未能说出口。 少女那声颤抖在他心口泛起涟漪,他温润安抚:“我在。” 池羡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担心她会冻伤,脚步也在加快。 殿前枯枝的厚雪坠落在地,发出脆响,敲击着白虞的心。 她紧紧地回抱池羡,在他怀中阖上双眼。 …… 丘欲雪,雪崖。 是夜,寒风扑簌,刺心切骨。 云寒嵩仰面跪坐在雪堆,背部缓缓靠近存放生骨融雪丹的阵法,颤抖着双腿,指尖陷入寒雪。 “云寒嵩。” 池羡转了转手环,单挑眉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灼热的目光带有杀气,踏雪朝他靠近。 “别……别过来。” 云寒嵩见他走过来,从身后抓起雪球砸向池羡的白袍,染上一点污渍。 池羡在来到雪崖前特意换了身干净的白袍,他这人最是爱惜干净的衣袍。 池羡的脸色近乎大变,不慌不忙地提着袖角拍干净,抬脚踩着云寒嵩的手,半带轻笑道:“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拿你的尸骨喂狗。” 云寒嵩“哎呀”一声,半趴在池羡黑靴边,瞠目结舌道:“你要是杀了我,丘欲雪就将不复存在。” “哦?” 池羡轻嗤一声,倒觉得有趣,半俯身捏着他的下颌道:“不如我替你继位?” 云寒嵩连忙摇头,睁大双瞳道:“不行,阿玥还在等着我。” 池羡扯着他松乱沾满雪屑的墨发,将他推至雪崖边,险些滑落下去。 寒风吹打着少年滑顺的青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寒嵩道:“她死在阵眼,你跳下去陪她。” 池羡的语气格外平静,就像在和云寒嵩正常聊天。 可越是这样的轻松平静,更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不,她没有死,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待我抽取白鸾曦的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阿玥就可以回来了。” 云寒嵩抬起错愕的黑眸,扯住池羡的袖角,呐喊道:“她没有死!” 池羡抬脚将他踢开,听到“白鸾曦”的名字,眼底含着愠怒,掐着他的脖子沉声道:“白鸾曦的命是我的,你今日动她,我不将你五马分尸已是你的荣幸。” 池羡用锋利的指尖划破云寒嵩的脖颈,鲜血淌出,他从体内抽取生骨融雪丹,将云寒嵩的血聚集在神丹内。 神丹聚集三者鲜血,只差仙友的血便可修补。 “你将仙友藏在哪里?” 池羡敛着黑眸俯视他,见他闷声不响,重掐着他的脖颈,“别让我说第二遍。” 云寒嵩撇头痴笑:“他们已经死了,你永远无法获得生骨融雪丹。” “找死。” 池羡那双冰凉的大掌掐着云寒嵩脆弱的后颈,将他半悬在雪崖,吸取他体内的灵力。 “现在,我送你去地狱陪云玥岚。” 吸魂阵破碎,云寒嵩身上的灵力所剩无几,灵力消散后,池羡拽着他的后颈,毫不犹豫地推下雪崖。 逆风漂浮,许久,身后传来“砰”地一声,血肉四溅,云寒嵩半睁眼仰望雪光,脑海闪过与云玥岚堆雪人的美好画面,如今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那一丝天光逐渐愈合,陷入漆黑。 云寒嵩阖上双眼,眼角的泪水滑至唇边,如火般滚烫。 …… 白虞再次睁开眼时已是三天后巳时,软榻前的轻纱遮住她的视线,她能认清这是池羡的寝殿。 “池羡……” 白虞屈肘缓慢起身,骨架仍在隐隐发疼,抬手拨开轻纱,对上池羡的目光。 案几前的药炉散发炊烟,池羡秀气的墨发滑落腰前,他的手中端着一碗药,朝她走来。 “张嘴。” 池羡这次并没有将碗递给她,而是放在自己掌心,手持瓷勺盛满药汤,慢慢贴近她嘴边。 白虞头往后缩,唇色发白,讷讷道:“我自己来。” 她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瓷勺,池羡眸色瞬间冷下来,将碗避开白虞的手,寒光直视着她,她就那么不想他亲手喂? 池羡将碗放在软榻旁边的桌上,有些许不满道:“醒来就不知道叫师父了?” “……” 白虞轻抿下唇,捏紧了被褥,“师父……” 白虞垂下的手摸到腰间囊袋的位置,却发现囊袋消失不见了,恍惚想起在吸魂阵时囊袋掉入血泊。 坏了,池羡赠予的水珠还在里面! 白虞忙不迭爬起身,身子还是较为虚弱,软绵绵的。 “你去哪?” “师父,水珠还在吸魂阵里。” 池羡唇角漾起不易觉察的浅笑,伸手将她拦住,按着她的肩头躺回软榻中。 “吃药。”他端着瓷碗,手持瓷勺贴近她干燥的唇边。 白虞半坐在软榻,微微张开薄唇喝下苦药。 她眉头紧蹙,却一句话也不说,喝药时还紧揪着池羡的袖角不放。 池羡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愈发浓,方升起的不满渐渐消散。 他伸出掌心变换出那颗水珠,放在她掌心,叮嘱道:“不许再将它弄丢,还有,这不是水珠,是冰魄珠。” 苦涩的药味在腔内蔓延消散。 白虞攥紧冰魄珠,抿唇苦笑,乖巧地点点头,点头时发顶松散的发髻摇摇晃晃,很是可爱。 池羡眼尾微挑,直直地盯着她那头摇晃不定的发髻,倒有点想捏…… 他回过神道:“这碗药材是棠溪冉送来的。” “白鸾曦,我亲手杀了云寒嵩。” “啊?” 白虞微怔,刚想问棠溪冉当下在何处,忽然转移话题,让她有点措不及防。 他平静问:“怕吗?” 又是这个熟悉的问题,白虞注意到池羡眼底明显有过几分闪躲。 “怕。” 她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池羡眼底闪过错愕。 她那双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冰凉的大掌,轻捏着他的指腹,含笑道:“我是怕云寒嵩伤害你。” 她半俯身贴近他,直直地盯着他的黑眸,轻声问:“师父,你杀云寒嵩时,他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有。” 池羡眼底的错愕转变为惊喜,有点委屈道:“他弄脏了我的白袍。” “……” 白虞忽然想起那日在吸魂阵,他挡在她身前,为她抵挡鲜血,白袍沾染一身暗黑脏血。 若他不来,若系统无情,那日她便死在吸魂阵。 白虞忽然环手抱住池羡,圆头贴近他的胸脯,轻声道:“谢谢你,池羡。” 那股暖意直涌心头,池羡下意识回抱她,将她揽入怀中,下颌刮磨着她的发髻,他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顺势捏了捏那头蓬松的发髻。 池羡嗤笑一声,笑时胸膛忽而产生微微震荡。 白虞仰头看他,脸颊泛起浅淡的绯红,捏了捏他的指腹。 两人抱了许久,白虞在他温热的怀中再次阖眼。 从池羡下阵眼救她时,她早已不计较于谁获得了上古神丹,她现在似乎很是在意他。 池羡见怀中人没有了动静,方觉她已经睡着,轻抚着她的圆头,在她额间留下轻柔的吻,贪恋地吻着额间的花钿。 殿门未关紧,棠溪冉和伶舟诩慌忙跑来池羡的寝殿,映入眼帘的便是池羡亲吻白鸾曦的画面。 伶舟诩睁大双瞳,指着池羡惊讶道:“池师兄,你……”—— 作者有话说:魔犬池羡:啊啊啊她居然主动抱我了!那我应该回她一个吻吧[可怜](还有她蓬松的头发摇摇晃晃,尊嘟超级可爱哇[加油]) 白虞:好家伙…… 第37章 丘欲雪(八) 伶舟诩吃惊道:“池师兄,你……” 棠溪冉迅速背过身,拉扯着伶舟诩的袖袍,带他走出寝殿,靠近他小声嘟囔着:“池师兄的春天要来了。” “啊?” 伶舟诩迟缓地转过身,指向寝殿内软榻的位置,“嘶”了一声:“春天,白师姐?” “怎么?” 棠溪冉见他这副难以置信的神色,轻轻扳下他的手指,问道:“你是觉得白师姐配不上你家池师兄?” 伶舟诩毫不犹豫地摇头,垂眸担忧道:“不是,也不知道白师姐能否接受师兄阴晴古怪的性情。” 池羡托着白虞的圆头安放在软榻,为她捂好厚重的被褥,顺便提前准备一只暖手炉。 他起身,拂袖打开殿门,冷着脸道:“有事?” 棠溪冉和伶舟诩迅速转身,撞上池羡冷戾的目光,两人像是被抓包般,几乎同时点头。 池羡看了眼寝殿,拂袖关紧殿门,踏着霜雪走向雪月堂。 他的语气不存有丝毫温度:“雪月堂议事。” 雪月堂。 池羡抬手推开门扉,堂内的暖意迎面而来,屋内的摆设一尘不染。 那日云寒嵩坐在高椅前,手持利剑划破掌心,如今利剑摆放在刀架上,剑身仍夹杂着丝丝鲜血。 棠溪冉和伶舟诩抬足越过门,整理一番裙裾落座椅前。 棠溪冉看着刀架上摆放有序的利剑,从腰间囊袋掏出一颗雪玲丹。 那日她初来丘欲雪,腰间囊袋的雪玲丹便不断膨胀,直到今日清晨时,雪玲丹生长完毕,她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棠溪冉掌心捏着镶嵌着雪花且膨胀的雪玲丹,乍看像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她轻轻拍打两下,雪玲丹悬挂在半空,众人眼前浮现出五年前丘欲雪的画面。 雪玲丹焕发出天蓝色雪花,纷纷洒落众人发梢,雪月堂散发出寒意。 半空浮现出云寒嵩与云玥岚,云玥岚着一身碧绿色袄子,半跪在地上细心雕刻着玉雕,这玉雕的图案便是云寒嵩。 许久,天色昏暗,云寒嵩在岚山殿外轻轻敲门,见屋内人没有动静,便只好轻声推门而入。 一切都如云寒嵩当日所说的那般,云玥岚雕刻到深夜,困倒在雕刻桌前,他便习惯性将她抱到软榻歇息。 日复一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担起了掌门之任,每日需料理丘欲雪众多事情。 常常深夜才安睡,明明困的不行,可他还是会每夜抽空去照看她,无任何怨言,甚至觉得美好。 两人就这样在丘欲雪生活了四年,每日练剑、赏雪、雕刻,明明很是无聊,可他们却乐此不彼。 直到一年前炽燃兽复苏,它的复苏威胁着整座丘欲雪,若不及时封印它,怕是会迎来山崩地裂。 届时,世间便再无丘欲雪仙派。 而封印炽燃兽则需要众多灵力,云玥岚查阅很多经册记载,依旧未能寻到对策。 那段时间她与云寒嵩正处于冷战中,可她还是不忍心,只好将伤害减少到最低。 继而,趁着深夜,她独自一人来到雪崖,散尽灵力,用尽一生修为封印炽燃兽,换丘欲雪安宁。 她在阵眼下用剑镌刻了一行字:对不起,今后不能再陪你一起赏雪了。愿我化作雪,相伴君左右。 清晨,云寒嵩端着一盘雪花糕兴高采烈地来到岚山殿寻她,却空无一人。 而近日丘欲雪不再频发山崩地裂,他后觉,云玥岚那夜来到阵眼牺牲性命封印炽燃兽。 那日清晨,他来到雪崖跳下阵眼,击伤炽燃兽,寻遍整圈阵眼,最终只带回她的一根尸骨。 云寒嵩因此剥夺炽燃兽体内的生骨融雪丹,决斗中,神丹破裂,炽燃兽化成了怨兽。 雪玲丹的画面渐渐模糊,只能看到在茫茫雪崖,云寒嵩浑身鲜血,冻紫的掌心捧着云玥岚的尸骨,摔倒在雪崖。 棠溪冉骤然睁眼,收回雪玲丹,稚嫩的少女音带着点惋惜:“身负使命,不负仙派,唯负一人。” 池羡并不为所看到的这段回忆而惋惜,他只知道,若那日未赶来吸魂阵,白鸾曦与云玥岚的下场便是相同的。 当下距离修补好生骨融雪丹还差仙友的血。 池羡敛眸回神,从体内掏出生骨融雪丹,微微蹙眉道:“修补此丹仅差仙友的血,可那日我杀云寒嵩时,他却说仙友已经死了。” 伶舟诩有点难以置信道:“丘欲雪弟子不少于千人,他真的会全杀光吗?” 棠溪冉纤长的细指玩弄着腰前的小辫子道:“不对,按照他的计划,若此次是他获得生骨融雪丹,那他亦要抽取仙友的血,所以他应该是把仙友藏起来了。” 池羡捏紧了生骨融雪丹,幽深的黑眸打量一眼棠溪冉,继而转移到丘欲雪。 敛眸思考:云寒嵩会将仙友藏在何处呢? …… 云垂暮色,晚风寒意。 池羡扣紧雕窗与殿门,屋内存有暖意,他双腿交叠斜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着一个刺绣针。 眼波流转片刻,猛然回忆起五岁那年,在苍霜苑,阿娘给阿爹织冬日软袄,一家人和和睦睦。 脑海画面忽然转变,再次浮现阿娘在他身后悄悄留下泪珠的画面,他印象中的阿娘是个坚毅的人,他从未见过阿娘流泪,那日他便知晓,阿娘定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血腥,亲近的人在血海中离他远去。 池羡眼神迷离片刻,刺绣针滑落,擦伤苍白的指腹,他微微蹙眉,心底仿佛爬着千万只蝼蚁。 他轻声放下还未刺绣好的浅色佩囊,抬手咬住那块正在流血的手皮,鲜血润红淡紫色的薄唇。 转眼间,一双白皙的手按住他的手背,含着笑意注视着他。 池羡猛然抬起错愕的黑眸,眼尾泛起涟漪,夹杂着微润的红,望进她那双明眸。 薄唇微张,却欲言又止。 白虞捻起案几的那只佩囊,指腹拂过佩囊上粗糙的刺绣花,乜眼温声道:“刺绣时最忌讳的就是走神。” 池羡垂下手,捏紧了掌心,鲜血在掌心纹路蔓延,他问:“你不问绣这个佩囊是送给谁的?” 白虞手中的动作停了,她半带轻笑道:“绣花太常见了,我教你绣一个灵犬,如何?” 她并没有回答池羡的问题,而是亲手教他刺绣。 “好。” 池羡也并未深究上一个问题,他挺身端坐在椅前,抬手示意白虞坐到他身旁,“过来。” 白虞环顾四周,片刻后才掂了掂裙裾,落座池羡身旁。 池羡那宽壮的身躯将她包裹在怀中,两人靠得较近,少年高挺的鼻尖时而刮磨着白虞的乌发。 雕窗外大雪纷飞,殿内暖意直升,包裹着两人。 白虞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兰香,他呼吸间凉润的鼻息席卷颈脖,在心底泛起涟漪。 白虞手中拿着细长的刺绣针,缓慢转过头撞上他的视线,目光滑落至池羡的薄唇。 长睫扑簌抖动,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池羡的唇形如此好看…… 池羡唇角漾出浅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刺绣时最忌讳走神。” 白虞身子轻轻颤动,捏着佩囊起身道:“今夜太晚了,不如我明日刺绣好再给你?” 池羡眸子瞬间冷下来,她当真不知道这个佩囊就是特意给她做的? 既然是送人的,让她做怎能体现心意? 池羡拽住她的手,大掌圈住她的手环,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不满:“既然是教我刺绣,若不亲手教,怎么学的会?” 白虞起身时没站稳,被身后这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拉扯,倒落池羡怀中。 她抬起惊慌失措的鹿眸,撞上池羡眸底的坏笑,白虞轻咬下唇,脸颊泛起绯红。 他就是故意的…… 池羡接过她手中快要垂落的佩囊,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那双温热的大掌抚摸着她的圆头。 他捏着刺绣针,手法熟稔地在佩囊表面绕了个圈,挑眉问道:“白……老师,是这样的么?” 白虞被他圈入怀中,坐在他腿间,温润带着点试探的少年音传入耳边,心跳起伏不定,这下耳垂也泛起淡红。 白虞呢喃道:“你的手法很熟练,为何还要装做不会?” 池羡深邃的黑眸掠过波澜,他这哪是装啊,扎到手是真的,不会绣灵犬亦是真的。 见池羡没有了动作,她仰头,发梢拂过他的下颌。 池羡回过神,薄唇翕张:“我只会绣花,从前见过……一个人经常绣,闲着没事学了点。” 他顿了顿,本想说阿娘,可又觉得不合时宜。 白虞微怔,盯着他隐晦的黑眸,心头颤动,他的过往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事情? 为何一直牵绊着他…… “那我今夜教你刺绣魔犬。” 话毕,白虞温热的指腹划过池羡的掌心,忽有忽无的酥麻,少女甜润的嗓音拂过耳畔,泛起波澜。 他贴在她耳边温声问:“不是灵犬么?” 白虞回过神,意识到嘴快说错词了,抬手触碰双唇,盯着他发顶戴着的“魔犬”玉冠,蜷缩着指节。 她嘟囔着:“灵犬和魔犬不是一样的么?” “好,那你教我。” 池羡的声音格外温润,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拂过,洗刷全身的疲倦。 白虞圈在池羡怀中,细指捏着刺绣针,围绕着粗糙的佩囊穿透,在表面绣上一个半成品“灵犬”。 她忽然停住动作,扳开池羡的大掌,把刺绣针放在他掌心,道:“现在到你了。” 池羡那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掠过闪躲,在白虞刺绣时,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哪注意到刺绣。 为了不扫兴,只好大胆尝试。 他手中捏着刺绣针,穿透佩囊表面,不知该如何绣“灵犬”,便只能直直地盯着白虞,清澈的眼神带着点委屈。 这委屈的眼神乍看倒真与小犬有几分相似,白虞无奈地叹息,抓住他的手亲手教他。 空气弥漫着幽兰香,夹杂着淡淡的茉莉香。 池羡在她身后静静地盯着她的薄唇,燥热感涌上心头。 很快,白虞就绣完了,见他又在走神,捏了捏他的掌心。 她起身含笑道:“绣完啦,给你。” 池羡垂下的手僵住,这只佩囊本就是绣给她的,这下还劳烦她亲自上阵。 他抬手接过,盯着浅色的佩囊,乜眼看了眼她淡粉色的服饰,这只佩囊似乎不适合她今日的装扮。 池羡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白虞想了许久才道:“星星,暗空悬挂的星辰。” 池羡敛眸看着掌心捏皱的佩囊,星星似乎与灵犬不是很符合,他应该佩戴弯月。 他轻微点头道:“你喜欢,我便给你绣。” 白虞的眸底闪过诧异,惊奇地盯着眼前平日里看似阴狠的少年郎,望进他温情脉脉的黑眸,心底泛起涟漪。 …… 丘欲雪,雪峰。 三日后的清晨,白虞身体恢复的差不多,苍白的唇色经过三天时间变得水润,脸颊透着点粉嫩。 刺绣那夜池羡将那日在雪月堂,通过雪玲丹窥见云寒嵩与云玥岚的回忆告知白虞,今日来此地寻找失踪的仙友。 棠溪冉搀扶着白虞跨过雪堆,担忧道:“白姐姐小心。” 碎雪飘霜,寒风刺骨。 池羡驻足在雪崖边缘,黑瞳转换为蓝瞳,透过冥犀眼扫视整座雪峰。 他那双如寒冰般冷淡的蓝瞳闪过些许惊异,在他的视线中,隐约瞧见雪山脚有一条血瀑布,水流逆向而行,极其诡异。 池羡拂袖,灵力包裹着众人,带领大家来到雪洞前。 他的蓝瞳依旧在寒雪中闪烁,如同猎豹扫视猎物,雪山脚飘荡着碎雪,坠落他纤长的眼睫。 蓝瞳告诉他血瀑布就在这附近,可眼前却无路可走,皆被雪块遮挡。 池羡伸出掌心,灵力拍击着雪块。 雪块受到灵力感应,散发出强大的寒意,雪雾笼罩众人。 白虞手持利剑,划破雪雾,眼前豁然开朗。 霜雪吹乱他的发梢,拂过眼睫,池羡警惕的眼神环顾四周道:“云寒嵩在此地设有灵力。” 伶舟诩伸出掌心攻击雪块,雪块产生破裂。 棠溪冉见状,从腰间佩囊掏出一颗赤红色丹丸,砸向雪块。 咔擦—— 雪块产生多条缝隙。 白虞手持凤舞剑甩向雪块,灵光闪过。 砰—— 雪块彻底破裂、消散。 眼前宽大厚重的雪块居然是以灵力汇聚而成! 白虞抬足走向雪洞,鼻间灌入血腥味,她抬手煽动腥味,撇嘴有点嫌弃。 电光火石间,剑光闪过,擦过白虞的发梢,直刺入雪壁。 耳畔传来众人坚定的声音:“云寒嵩,休想取我们的血,今日不论如何,你注定无法修补神丹!” 池羡悠然转过身,盯着那三根悬挂在剑尖的发丝,捏紧了拳头。 白虞注意到他的举动,那双白皙的嫩手牵住他拧成拳头的手,半摇头含笑。 她温声道:“我没事,先解决神丹之事。” 池羡看着她犹豫许久,回牵她的手,还未牵上,白虞便缩回了手。 白虞语气昂扬道:“云寒嵩已经死了,如何才能救出你们?” 在血瀑布里的仙友微微怔神,面面相觑后选择相信:“血瀑布流淌着众仙友的血,每一滴泉水代表一名仙友的血,需要将它们回归到本体,众仙友才得以出去。” “而回归本体,则需要以灵力开启瀑布前的破血阵。” 白虞远望瀑布前的破血阵,焕发着点点星光,她问:“开阵者会遭到反噬吗?” 仙友道:“不会,只会消耗灵力。” 血瀑布仍在流淌着鲜血,滴滴倒映在白虞的眼底,耳畔传来仙友的嘶喊声,她捏紧了莹白厚袄。 棠溪冉牵住白虞的手道:“白姐姐,这次换我和伶师兄开阵。” 白虞迟疑半会,略微点头:“万事小心。” 第38章 遥仙隐(一) 棠溪冉越过血瀑布,伫立在破血阵中心,身后的血瀑布感受到新鲜的灵力,鲜血流淌的速度逐渐加快,宛如吸血魔鬼。 藏在血瀑布里面的仙友纷纷吐出鲜血,发来嘶声裂肺地呐喊。 棠溪冉耳垂的海棠耳饰在雪中摇曳,她单薄的身子在颤抖,眼底透着畏惧。 伶舟诩来到她身边,轻扯她的袖角拉扯到身旁,面不改色道:“还有我呢。” 少年的声音在她心底泛起涟漪,棠溪冉起伏不定的心跳逐渐平稳。 与他并肩而战,垂下的手拉着他宽大的袖摆。 咻—— 灵光掠过,血瀑布停滞,破血阵中心点燃星光。 棠溪冉与伶舟诩肩并肩而站,寒霜肆意拍打着发丝。 双指合十,施展灵力,破血阵吸收旺盛的灵力。 伶舟诩瞥了眼棠溪冉,见她唇色发白,浅眉染上雪屑,他的眉头不自禁地蹙起。 手腕翻转,将自身更多灵力灌输破血阵,沉声道:“坚持不了就说一声,别强撑。” 棠溪冉紧锁眉头,额间冒上淅淅沥沥的冷汗,他居然用自身灵力灌输,只为帮她缓解破血阵吸收的灵力。 再这样下去他的灵力会大损,棠溪冉闷声道:“我的灵力足够破除破血阵,别担心。” 破血阵猛吸灵力,金光汇聚血瀑布,暗黑鲜血渐渐化解为透明泉水。 白虞见棠溪冉的灵力愈发浅,双指紧张地捏着袄裙,看向池羡惊慌道:“彻底清理血瀑布会消耗冉冉和伶师弟的众多灵力。” 言罢,白虞伸出掌心召唤凤舞剑,转眼,凤舞剑凭空浮现在她的掌心。 剑柄的凤凰标志栩栩如生,白虞捏紧剑柄,剑身镶嵌着灵力,朝着破血阵刺去。 砰—— 剑光与金光冲撞破血阵,阵中央金光凝聚,而凤舞剑径直插在阵中央。 金光拂过,剑锋散寒。 棠溪冉掌心的灵力反弹,将她冲退至破血阵边缘,下意识抬手,宽袖遮住双眸。 伶舟诩那双大掌揽住她瘦小的肩头,将她包裹在怀中。 抬手轻抚她那头凌乱的发丝,似是在安抚。 他温声道:“血瀑布的暗血消散了。” 棠溪冉在他怀中迟疑许久,方仰头遥望,血瀑布恢复昔日的清澈,她的唇角漾起欣喜。 暗血回归本体,仙友们唇色瞬间红润,摆手原地转沓樰團隊个圈,活力满满。 面面相觑后哈哈大笑,笑得肆意张扬。 白虞伸出掌心收回凤舞剑,凤舞剑在掌心停留几秒,她攥紧掌心,凤舞剑凭空消失。 眨眼间,白虞抬手揪住心口,措不及防地吐出鲜血,唇色染上血红,心口仿佛堵着雪块。 池羡那双寒眸暗沉,揽住她的肩接入怀中,伸手抚摸她冰凉的额头。 他“嘶”了一声,额间的温度宛如冰天雪地里霜冻千年的冰锥,这绝非正常人能接受的寒冷。 棠溪冉见状忙冲出阵眼,抬手触摸白虞的额头,脸色瞬间惨白。 池羡解下披在身上的黑袄,铺盖在她单薄的身子,将她打横轻抱,紧紧拥入怀。 刹那间,破血阵再现金光,金光掠过,包裹着池羡和白虞,强大的力量带领两人来到阵眼。 破血阵“滋”地一声,凭空浮现结界,进不去亦出不来。 白虞眼睫轻颤,在光影中微微睁开双眸,抬手揽住池羡的脖颈,往他怀里蹭了蹭,似是在取暖。 “别怕。” 池羡将她拥得更紧,伸掌释放灵力击打结界,却毫无作用。 “不是说破血阵没有反噬么?” 棠溪冉提着裙裾,踏着雪堆来到血瀑布前,仰头质问道:“可为何会将人困于此阵!” “这……” 仙友们来回踱步,支着下颌思考许久才惊慌道:“不好!我曾经在经册见过破血阵,阵法由施阵者开启,若施阵者逝世,那么阵法将进行混乱。” 伶舟诩瞳孔微骤,捏紧拳头表达内心的气愤,咬牙道:“为何不早说!” 仙友神色惨白,紧咬下舌无从言论,深叹口气道:“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讹诈你们,若阵法未解除,众仙友依旧困于此地,亦无路可逃。” 众人陷入死寂,只听见雪壁悬挂的冰霜坠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白虞阖眼紧锁眉头,忽而想到《堕魔》中,的确发生阵眼混乱,但并未伤害到她,断断续续的记忆因寒冷掐灭。 怀中人轻咳两声,眼睫染上冰霜,白虞往他胸脯贴,呢喃道:“好冷……” 池羡那双黑眸盛满无措,像极了当年阿娘离他远去时,他无力可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离去。 他揽着白虞的腰,下颌划过她的发梢,紧紧地拥住她,似是要将她嵌入骨肉。 破血阵闪过灵光,结界呈现暗红,遮住众人视线。 只见一抹暗红冲破天际,与雪洞外的皓雪相融合,白皑皑的天空染上赤红。 棠溪冉睁大双瞳,远望天际,耳边传来“咔擦”声,结界破碎。 脆响拉回众人的视线,寒意席卷脊背,回头看破血阵,白虞和池羡的身影消失在阵法。 棠溪冉焦急地提着袄裙跑到破血阵前,伸手触摸破血阵,指尖陷入,指缝染上暗红。 她环顾四周,嗓音焦急呐喊:“白姐姐!池师兄!” 伶舟诩见师兄身影消散,迈步瀑布前,愠怒道:“他们人去哪了!” 仙友脸色铁青,半晌,怯声道:“阵法混乱,恐怕已去到另一个时空。” 什么!另一个时空! 伶舟诩和棠溪冉同时怔住,若真去往另一个时空,他们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两人吗? * 遗仙族,遥仙隐。 云雾缭绕,炊烟四起,灵鹤翱翔,碧水流淌,各式各样的灵兽聚集此地,交谈甚欢,清新的露水味扑鼻而来。 杂吵声吵醒池羡,他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境,路过的仙派弟子用着异样的眼神投向池羡。 他那双冷淡的黑眸闪烁着警惕,睨了眼门派弟子。 门派弟子薄唇斜挑,指节钻进耳蜗挠动,凉薄的眸色回瞪池羡。 狠重地拍了拍身旁弟子的肩头,不屑讥笑:“哎呀,别看了,两个怪人真是碍眼。” 池羡耳垂摇动,掀起怒动的寒眸盯着他们,眸底的怒火似是要将他们灼伤。 池羡蜷缩指节,捏紧掌心抱着纤细的腰肢。可以说他是怪人,但绝不能说白鸾曦。 耳畔传来“嘶”声,白虞感受到腰间刺痛,伸手揽住池羡的后背,无意识在他后颈划出一道红痕。 池羡闷哼一声,俨然忘却他怀中还抱着白虞,许是方才捏掌弄疼她了。 池羡调整位置,半俯身将她放下,按住她圆润的肩头,探头轻问:“还冷么?” 白虞额间冒上热汗,全身的寒意瞬间消散,她颤抖着眼睫,昏厥的圆头贴近他心口,声音轻小:“你掐疼我了……” 她半睁眼,带着点倦意,抬手轻抚池羡后颈的红痕,温声道:“你这红了,以疼抵疼,这次不与你计较。” 白虞推开池羡,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好在池羡及时搀扶住她。 她微眯眼环顾四周,隐约瞧见云雾包裹着她,身后是一座仙境,她双瞳放大,带着不可思议。 白虞张开薄唇,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奇,回拽池羡的手问道:“这是哪儿?” 池羡轻微摇头,解释道:“在丘欲雪阵法混乱,我们回到了一百年前的遥仙隐。” 白虞明眸微沉,恍然回忆《堕魔》中遥仙隐是遗仙族的居住地,此地设有焰琅秘境,这秘境里关押着…… “在想什么?” 池羡双手环扣,眸底盛满探疑,清润的嗓音打断白虞的记忆。 她微怔,一百年前?这里是过去式,池羡不过活了二十三年,怎会了解到百年前的遥仙族? 白虞讷讷问:“你是如何知道这里是遥仙隐?” 池羡神色格外平淡,指着远方的门派牌号,轻歪头含笑打量她。 白虞转过身遥望,云雾拨开,“遥仙隐”闪烁着灵光,照映白虞眸底。 他神色自若,眉梢微挑:“在神书中听说过。” “……” 神书当真记载如此详细?白虞樱唇翕动,却欲言又止。 “阿羡师兄,阿曦师妹!” 青年温润夹着些急迫的声音浮在耳边,白虞蓦然回首,撞上青年带笑的俊容。 青年迎着云雾迈步而来,青色锦袍在云雾中飘扬,宛若天仙。 一名青年手中捏着把折扇,手腕反转,青年轻飘飘地玩弄着折扇,额前碎发拂动。 另一名青年绾发高束马尾,剑眉星目,手持利剑,踏雾而来,清廉正直。 手执折扇的那名青年眼底含笑,抬手轻拍池羡的肩膀,肆意张扬地笑道:“你这小子,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到遥仙隐,还把我们阿曦师妹带走,太不讲道义了!” 池羡“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冷眼睨他。 白虞唇角的笑容僵住,当下身处百年前的遥仙族,所有的身份都是百年前的人物,只是据她看,眼前两名青年该是修仙门派,且是她的师兄。 白虞藏在身后的手捏了捏池羡的袖角,示意他切勿胡言乱语。 她眼中闪过为难,半带试探唤道:“师兄?” 眼前的两名师兄来自寒潭派,手执折扇的那位青年名为闻泓,是二师兄;手持利剑的那位青年名为扶逸,是三师兄。 而这大师兄,则是池羡。 闻泓笑着轻抚白虞的头,又帮忙梳理吹乱的发丝,温声道:“阿曦师妹,你放心吧,师兄誓死都会驯服两头千古神兽,是为你我,亦是为了寒潭派的荣誉。” 池羡面无表情地乜眼看他,见他拍抚她的头,眼底的愤怒浮现。 薄唇微张,却被白虞捏掌阻止。 他双手环扣,冷眼俯视青年。 真是手多,才打发掉秦丰,如今又蹦出两位师兄。 白虞微微蹙眉,问:“我们来到遥仙隐是为了驯服两头千古神兽?” “是啊,阿曦师妹你莫非全忘了?”扶逸狐疑,“这两头千古神兽啊,体内可有……” 青年的话忽然被打断。 耳边响起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拂动整座遥仙隐:“咳咳,欢迎各位仙派弟子来到遥仙隐,来者还请入座仙殿。” 扶逸摆手招呼:“走啦走啦。” 白虞乖巧点头。 两名青年甩动的发尾,脚步稳健地走在仙殿路上。 白虞和池羡则走在最后,她敛眸低喃道:“千古神兽体内究竟有什么?为何会召集众多仙派来此?” 池羡抬手重新理动她的发梢,拍拍发顶沾染的野灰尘,有些许不满:“进去瞧瞧才知。” …… 遥仙隐,仙殿。 仙气缭绕,佳肴美酒盛满仙桌,高阶之上摆放着仙椅,椅旁站着一名身着淡粉霓裳的仙子,慈眉善目,面露微笑。 沂云仙老拖着衣摆走进仙殿,缓步迈上高阶,转身落座仙椅。 他拂动唇边苍白的胡须,慢条斯理道:“今日唤十大仙派弟子来我遥仙隐,便是为了驯服两头千古神兽,胜者……” 高阶下传来弟子们叽叽喳喳地杂碎声:“这里不少于千人,千人共同驯服两头千古神兽,几率也太小了。” “是啊,早知道就不来。” “够了。” 站在椅旁的仙子温声开口阻止,伸出掌心浮现出一面镜像,镜像显现出两头千古神兽趴在草丛歇息。 她道:“此为金焰神鹰,另一只为冰羽凤凰,他们体内拥有无极仙丹与九花玉露丹,为上古神丹,若这千人里有能够驯服两头神兽的弟子,这两颗仙丹便归此人,可好?” 无极仙丹蕴含着极为精纯的能量,对修仙者的修为提升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九花玉露丹具有补神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两颗上古神丹放在整个修真界极其罕见,机会更是难得一见。 各仙派弟子眼中焕光,激扬道:“如何前往驯服?” 喻茜仙子轻笑道:“明日众弟子进入焰琅秘境,需经历四轮仙阵,每一轮有不同的需求,你们需按照要求寻找,且每一轮会筛掉未过关的弟子。” 这两颗上古神丹居然在两头千古神兽体内…… 白虞捻着糕点的手忽然颤抖,糕点碎渣散落在地,沾上她白皙的指腹,黏糊糊的。 池羡见状,圈住她的手环,提着白净的袖角给她认真擦拭,糕点碎渣沾上他的白袍,染上污渍。 平日里他不是最讨厌白袍弄脏么,为何还要亲自弄脏?莫非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虞指节蜷缩,颤巍缩手,讷讷道:“多谢。” 松手倒挺快,池羡轻哼一声,眸底的不满再次升起。 身披金羽衣,头戴凤簪的女仙人提着厚重的裙裾迈上高阶,凤簪摇晃,产生悦耳的铃铛声。 喻茜仙子躬身福礼:“恭迎松澜天仙。” 松澜天仙面色肃然,摆手俯瞰众生,乜了她一眼:“免礼。” 松澜天仙为遗仙族的女主人,斜坐在仙椅上的便是遗仙族的创始人沂云仙老,而喻茜仙子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松澜天仙扯下腰间挂坠的凤鸣玉佩,递到喻茜仙子眼前,平静道:“明日你与众弟子共同前往焰琅秘境。” 喻茜手僵在半空,轻扯笑道:“谢天仙赏赐。” “喻茜仙子居然和我们一同前往,那几率可不是更小了?” “啧,到底安得什么心啊!” “肃静。” 松澜天仙噤声,纤长的细指抵在唇前,睨眼看向沂云仙老道:“众弟子赶来遥仙隐定舟车劳顿,今日于暮仙阁暂作歇息可好?” 众人面面相觑后纷纷点头。 散场后,十大门派的弟子不约而同地赶往暮仙阁歇息。 在回暮仙阁的路上,耳边传来杂碎声,聊得热火朝天,凉薄的目光纷纷投向白虞四人。 弟子们拉帮结派,口中嘀咕着:“真不知道他们寒潭派来遥仙隐干嘛!” “来出丑的,哈哈哈哈。” 仙派弟子们似乎都瞧不起寒潭派,并且据白虞一番观察后,发现来场的仙派弟子众多,唯有寒潭派只有她们四人。 白虞抬手扯住闻泓的袖角,眉头微微蹙起,纳闷道:“闻泓师兄,为何我们只有四人?” 两名青年纷纷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饶头弯眸笑道:“阿曦师妹今日是怎么了?” 白虞“嘶”了声,按住太阳穴装疼,低声道:“近日怕是染了风寒,有点头疼,不过并无大碍。” 两名青年眼底升起担忧,挥手指着天边飘翔的云雾道:“寒潭派,身居隐仙之外的小村庄,因位置偏僻,仙派不过百来人,能达到上级仙阶的弟子……只有我们四人。” “……” 白虞双瞳放大深吸暖气,半笑不笑道:“额…只有四人?” 扶逸甩动额前的碎发,拔出利剑守卫,语气坚定道:“阿曦师妹别怕,虽只有四人,不过我们三个师兄定会保护好你。” 闻泓嗤笑一声,抬足踢动扶逸的臀部,甩动折扇遮脸笑道:“阿曦师妹,虽说寒潭派毕业率较低,不过咱们师父还是很厉害的!” 白虞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突然感到不知所措,瞥眸看向池羡。 池羡眼尾微斜,淡漠的眸色似是对此从不感趣,他迈步走向暮仙阁,白虞示意两位师兄紧跟其后。 …… 暮仙阁。 日暮时分,黄昏初现,云雾笼罩着暮仙阁,抬手便可触摸迷云。 白虞提着浅粉色裙裾迈上高阶,仙侍轻轻推开门扉,淡淡的木棉香灌入鼻腔。 眼前有一扇开窗,透着绯红的晚霞折射在她那双明眸,拂过星光。 仙侍掌心捧着书册,册上记有十大仙派的仙居数量。 仙侍指着旁边的客房叮嘱道:“松澜天仙为寒潭派准备两间仙居,还请自行分配。” 白虞抬眸看向池羡,又瞥了眼两位师兄,连忙唤住离开的仙侍道:“我看各大仙派都是一人一间,为何寒潭派是两人一间?” 仙侍面不改色地关上手中的书册,不以为然道:“寒潭派在众仙派中排名最后,都说寒潭派位居村落,想必村落也只能挤着睡,你们曾经难道不是挤在一间睡的?” 闻泓攥紧成拳,关节捏得咯咯响,咬牙怫然道:“我们寒潭派虽位居村落,但居住环境也不比暮仙阁差,你少在这羞辱人!” 仙侍瞪了他一眼,撇嘴不耐烦道:“这是松澜天仙安排的,且放你们寒潭派弟子参加此次仙会已是仁慈,别再挑三拣四。” “你!” 闻泓和扶逸咬紧牙关,恼羞成怒锤手在壁,骨节红晕。 初来遥仙隐,且还未参加明日的焰琅大会,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招惹是非。 白虞意识到情况的危机,她的脸色铁青,抬手轻摇两位师兄的袖角,抿唇安抚道:“师兄我没事,当下最重要的是赢得上古神丹。” “可你……” “我和大师兄一间吧。” 白虞阻断闻泓的话语,眨巴着清澈的明眸。 当下她与池羡为穿越而来的异世者,且仙侍讥讽的话语中透露着不可反驳,怕是只能暂且如此定下。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目光紧锁白虞。 闻泓轻轻叹息,捏着折扇指向池羡,叮嘱道:“大师兄,你可要好好照顾师妹。” 池羡敛眸喃喃道:“废话。” 闻泓虽为二师兄,可行事做派,言语谈论之间皆彰显出一副大师兄教导师弟的姿态。 待闻泓和扶逸离去后,池羡半倚在门扉前,忽然动身。 他眼底的笑意浮动,意味深长地试探她:“嘶,阿曦师妹?” 他半带轻笑道:“你可想好了,要和我住一间仙居?”—— 作者有话说:魔犬池羡:好意外好惊喜,她说要和我“睡”一间房,不对,是住一间房[菜狗] 第39章 遥仙隐(二) 池羡眼底的笑意晕开,半带着点挑逗:“你可想好了,要和我住一间仙居?” 白虞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一言不发。总觉得池羡这句话意味深长。 她抬手用指尖戳了戳池羡的心口,认真道:“你现在可是大师兄,得带好大师兄的榜样!” 言罢,白虞推门走进,房内炊烟袅散,耳畔响起知雀悦耳的鸣啼,抬手拂过原木桌,馨香飘扬。 池羡纤长的细指轻抚心口,似是在回味她指尖的触碰。 云垂暮色,星光闪烁,明月当窗。 白虞斜坐在雕花榻前观望窗外的夜景,暮仙阁是悬浮在半空的仙居,清晨云雾笼罩,黄昏晚霞当照,静夜月色如画。 星辰在暗空闪烁,映入白虞眼底。 身后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肩头,白虞身子轻颤,迟缓地回头望去,撞上池羡平静的暗眸。 池羡手中提着云锦织霞披风,披盖在她身上,语气轻柔:“入夜有了几分寒凉。” 白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是要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半晌,她提了提肩上的披风道:“明日的焰琅大会……” 她的语气尚存几分担忧,池羡依旧不见半点波澜:“你害怕么?” 她深吸一口寒气,声音明显低沉:“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担忧,千人共争两颗神丹,且松澜天仙似乎并不善待寒潭派,难免会有奸佞小人。” “尝尝。” 池羡伸出掌心,端着瓷盘,盘内装有糕点,他眉梢尽显笑意道:“奸佞小人又如何,我在,便无人能伤及你。” 白虞那双明眸微微颤动,眼底的担忧淡去,提袖捻起一块花糕,小抿一口。 含笑道:“多谢……大师兄。” 池羡的目光紧锁她,黑眸忽然闪烁,似是想到什么。 眼底的坏意升起,唇角漾出浅淡的笑意,“啧”了声,调侃道:“大家都叫你阿曦师妹,那你应该唤我……阿羡师兄?” “……” 白虞咬嚼着花糕,忽然僵住,腮帮鼓起,脸颊泛起懊恼的红,“池羡!” 他应道:“嗯?” 白虞放下手中的花糕,欲起身伸手去捂他的唇。 池羡抬手牵住她瘦小的手腕,大掌按在她的腕处,拿起矮桌上的手巾给她擦拭。 细碎的花糕屑散落,沾染白净的手巾。 他从身后掏出一个镌刻着星星的佩囊,交于她手。 星星微暗的光芒映入白虞眸底,她盯着掌心的佩囊,眼底的懊恼全无。 白虞不可思议地抬眸看他,讷讷道:“你绣的?” 他那双黑眸染上细碎星光,含笑问:“喜欢吗?” 白虞眼眶泛着微红,眼前的他如春风般温和,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攥紧掌心,捏着佩囊,半晌,白虞毫不犹豫地将星星佩囊套在腰间,系上一个结实的蝴蝶结,应道:“喜欢,这次我定会好好保留。” 白虞伸手去牵池羡的手,温热的气息抚上他冰凉的手掌,她扳开他的细指,观摩他指腹的伤口。 池羡问:“在找什么?” 她轻声嘟囔:“前几日刺绣针扎到的伤口。” 池羡轻嗤一声,弯起漂亮的黑眸道:“白鸾曦,前几日扎伤的,你今日才来问我近况?” 白虞微怔,轻轻捏了捏他的细指,欲言又止:“我……” 池羡见她眼底藏着仓促,从她的掌心缩回手,侧身望向暗空,平静道:“罢了,小伤口,早已痊愈。” 他用余光瞥向她,拍榻示意她:“过来,陪我观星。” 白虞指尖捏着腰间的佩囊,半晌,她端坐在榻前,与池羡并肩共观星辰。 星星悬挂在暗空,星光闪烁,洒进两人存有期盼的明眸。 许久,池羡开口问道:“为什么喜欢星星?” 他是在问,那夜在丘欲雪,白虞亲口告诉他,她喜欢星星的图案。 白虞撇头贴近他,细软的发梢拂过他的耳廓,发丝存有的茉莉香灌入鼻腔。 池羡染上星光的黑眸盯着她,忽然耳垂泛起微红,他居然想捧着她的发丝,按下一个个细腻的吻…… 她抬手指向暗空闪烁着微光的星辰,轻笑道:“你看,眼前的是暗空,可是有了星星的点缀,暗空也变得明亮,就仿佛在黑暗中见到了微弱的希望。” 白虞弯起璀璨的明眸看他,眼底升起疑惑,抬手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耳垂,问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池羡闷哼一声,黑眸凝聚着占有,眼底原有的温和尽数褪去,只剩强占的情-欲。 他抬手圈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而易举地拉入怀,披风垂落在地,那双大掌隔着单薄的布料摩挲她的薄背。 白虞身子微微颤动,瘦小紧致的脸贴着他的心口,听到他心跳的起伏,瞳孔微骤,伸手欲推。 池羡的掌心抚摸着她的发丝,鼻尖贴近她微乱的发髻,用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将她禁锢在怀,嗓音微哑道:“别动,让我抱会。” 星光璀璨,两人紧紧相贴,鼻息缠绕,屋内温度在逐渐升温。 白虞的耳廓贴着他灼烫的心口,仰头看他泛着微红的眼尾,他眼底似乎藏着众多难以言说的秘密。 半晌,白虞敛起潋滟的明眸,隔着白袍,在他心口烙下一个湿热的吻印。 …… 晨光熹微,早霞缭绕。 白虞趴在软榻,发髻睡得凌乱,她半睁开眼,在一片朦胧中隐约望见池羡的身影。 昨夜,她在池羡的心口烙下嫣红的吻印,没多久,她耷拉着眼皮,困意席卷,在池羡温热的怀中睡着。 恍惚想起池羡抱着她抱了许久,几乎要将她嵌入体内,压得白虞不舒服,轻轻推开他,睡意一点点褪去。 池羡惩罚似地轻掐她细嫩的腰肢,白虞半梦半醒,轻哼一声再次跌倒他怀。 临近深夜,池羡将她打横抱到软榻歇息,帮她掩好被褥便离去。 白虞回过神,捏紧铺盖在身上单薄的被褥,起身时太阳穴依旧有点晕沉。 她撩开软榻前的彩纱,早霞映在她浅淡的棕瞳,下意识抬手遮住双眼。 池羡依旧是屈肘撑着额角,与那日在丘欲雪寝殿同样的情景,他睁开惺忪温和的双眸,盯着她看了许久。 缓缓开口道:“过来。” “嗯?” 白虞到底还是缓缓朝他走去,伫立在他身前,暖光笼罩全身,“怎么了?” 池羡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指尖划过她滑顺的青丝,按住她白嫩的肩头,让她落座桌前。 随后,从矮桌拿出一支木梳,轻柔地梳理着她那头凌乱的发丝,动作极为小心,生怕梳疼她。 白虞乖乖地坐着,双手放在膝前。 唇角的笑意漾出,想不到池羡还会帮人梳发。 接着,池羡将手中的木梳放下,手中捻着那日在客栈时他送给她的梨花簪,原木微脏,掉了点色。 他敛着黑眸,眼中凝聚寒光,似是在谋划什么。 半晌,不见她有动作,白虞转头问:“池羡?” 池羡迅速回过神,扳回她的头,捻起梨花簪比划,似是在思考簪在何处更合适。 白虞再次回眸,撞上他愁闷的眸色,她半带轻笑,掠过池羡手中的梨花簪,随意簪在发髻中。 微微歪头看向他笑问:“你会梳发但不会绾发?” 池羡眼神明显闪躲,眸底藏着轻微的懊恼。 “小问题啦。”白虞牵起他垂落的手,“今日匆忙,改日得空我再教你?” 暖光将两人包围,折射双方眼眸,透过如水般温和的明眸,映出对方的身影。 片刻,池羡才回应:“今夜?” 白虞静静地注视着他,半眯眼仔细端量,似是要将他看透。 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习绾发? 白虞松开他的手,迈步越过门,离去时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看我心情喽!” * 遥仙隐,焰琅秘境。 暗雾笼罩,阴气涣散,十大仙派的弟子们条条有序地排成一队,掌心紧捏利剑,唇线紧绷,眼神却格外坚定。 眼前是悬浮在半空的镜像秘境,杂草丛生,枯枝缠绕,周围寂寥无人,耳边传来野兽的呼噜声。 轰地一声,惊天动地,吓得仙派弟子们面部抽搐,颤巍巍地举起仙剑。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伫立在镜像前,面色平静,不见半点波澜,似是早已见惯此象。 松澜天仙忽然转身,摆动长袍尾端,睨了眼高阶下与弟子们融为一体的喻茜仙子,高昂道:“怕?给你们一个选择,怕的弟子们可以现在退出,折回原仙派。” 弟子们面面相觑,眼底明显露出恐惧,可到底是为了遵守师命,为了仙派的荣誉,不得不参与。 部分弟子蔑视的目光投向寒潭派的四人,“啧”了一声。 扶逸眼底染上愠怒,拔剑指着对方,趾高气昂地看着那些弟子。 闻泓合扇轻拍扶逸的臂膀,眼神示意他切勿在此地招惹是非。 伫立在众仙派弟子身前的女子开口坚定道:“竟无人退出,那便速战速决!” 众人的视线朝着那名女子望去,喻茜仙子身披淡粉霓裳,粉袍尾端闪烁着亮片,在暖光的折射下璀璨夺目。 灵光掠过,浮光掠影。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同施仙力,阴雾闪过金光,“咻”地一声,冲破天际。 星光洒落,坠落在发梢、眉梢、眼睫,以至掌心。 在场众仙派弟子半身皆涣散金光,骤然阖眼,意识进入焰琅秘境,半个时辰后,身躯亦消散在此。 众人来到焰琅秘境,白虞身子摇晃不定,感受到体内微弱的灵力在散去,她下意识拽住池羡的袖角。 池羡抬手搀扶着她,施展灵力帮她稳固灵台。 耳畔传来松澜天仙慈善的声音:“欢迎众仙派弟子来到焰琅秘境,此关为‘寻找仙草’,寻找到两兽喜爱的仙草便可通过仙阵,进阶二阵。仙草为数不多,仅有四百株,还请尽快寻到。” 仙派弟子在背后腹诽:“千人居然只准备四百株!” “嘶,我为何感受到体内的剑灵在消散?” 松澜天仙解释道:“第一关仙阵不得使用灵力,还请众仙派弟子互相监督,若有违背者将逐出遥仙隐。” 仙派弟子“啧”了声道:“没意思。” 互相拍拍身边弟子的脑袋,唤道:“走了,快去寻到那四百株仙草,切勿让人钻了空子!” 话毕,那人睨了眼寒潭派四位弟子,唇角勾起不屑讥笑,摇头晃脑地离去。 扶逸实在憋不住,狠狠地将剑插入剑鞘,产生刀剑摩擦声,“切”了一声。 此地仅剩寒潭派四人,白虞乜眼看向池羡,眼底盛满担忧。 喻茜仙子在原地回望一圈,身旁空无一人,无人与她组队,半晌,她迎着光远去。 身后不远处,一名身披月白锦袍,衣襟绣有银丝流云纹的青年伫立在树影后,树丛遮住他俊俏的面容。 他静静地望着那抹淡粉的身影,女子身着淡粉色霓裳,那抹身影渐渐地,在青年眼底消散。 青年恍然回想起七年前,在梨花谷,那名女子也是留给他一身背影,仅是这身背影,让他找了整整七年。 七年前,伏泽为世间罕见的血麒麟,某一日,他觅食回来,带着新鲜的果蔬回到麒麟族,映入眼帘的却是茫茫血海。 他的族人生存之地泄露,引来歹徒的非分之想,杀的杀,死的死,唯有他一人苟活于世。 于是他寻着那歹徒的气息,找来山崖,红着眼亲自将那群歹徒逼下高悬万丈的山崖,崖下是千石万壑,从这坠下尸骨全无。 可尽管如此,依旧解不了他的心头恨。在血麒麟的认知中,世间本美好,可恶的是多了他们这些行凶作恶之人。 几日后,他一人安葬众多族人,在坟前吐下一口黑血,血色染上坟前的泥尘。 他紧揪心口,瞥向眼前几十座坟口,眼底盛满恨意,拂袖化成血麒麟逃到约至百米处的梨花谷,暂作歇息。 那日山崖,歹徒们临死前与他打斗,甩出一柄刀刃划过额角,流出些许鲜血。 伏泽瞬间醒悟,甩动的那柄刀刃上有剧毒。 继而,他化成血麒麟藏身于梨花谷,趴在石洞里阖眼歇息。 伏泽全身软绵绵的,动不了身,连抬头也难,可心口却是剧烈地痛,仿佛有万箭穿透心脏。 他口中喷出暗黑色鲜血,昏睡过去。 当他以为自己要死在梨花谷的那刻,天光显现,淡粉色霓裳闪烁着星光,映入他带有恨意的红眸。 他本以为眼前的女子亦是与歹徒为同谋,伏泽艰难地伸出爪子,刨地欲起身,用尽全力朝她吼去。 石洞产生震荡,那女子丝毫不恼怒,轻轻开口:“别怕,小麒麟,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伏泽冷眼看着她,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屑轻笑道:“我看未必,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抽取我的麒麟血为你增强修为,这不是你想要的?” “以外界之力增强修为,这又算什么真正的修仙者呢?” 女子巴掌大的脸庞戴有白纱,镶嵌着月莹宝石,面料不菲。 灵光掠过,女子伫立在伏泽眼前,伸掌施展仙法,纤细的长臂流淌着源源不断的仙灵,纷纷流入他心口。 半晌,女子紧蹙眉头,轻咳两声,鲜血浸染白纱,她苍白的唇瓣染上嫣红。 收回仙灵,伏泽感受到体内的剧毒在逐渐化解,她说的没错,是来救他的。 许久,伏泽薄唇翕张,想向她道谢,唇线紧绷,眼前一片昏暗。 很快,他趴倒在地,阖眼睡着,朦胧睡眼中遥望那女子离去的背影,窈窕身姿,整个人被光雾笼罩,仙裙飘扬。 女子临走前忽然停住脚步,用余光瞄向他,虚弱道:“吾乃喻茜仙子,小麒麟,我们有缘再见。” 小麒麟…… 自族人死后,这声称呼许久未有人唤过他,再听倒有些生疏。 伏泽正是因为她的那句“有缘再见”,寻着她的气息,描摹她的画像,寻了她整整七年。 好在,今日在焰琅秘境再次相见。 树枝遮住青年眼底浮动的情绪,只见他唇角漾出欣喜的浅笑。 伏泽捏了捏掌心的枝叶,温和地拂过滑顺的叶面,含笑道:“喻茜仙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40章 遥仙隐(三) 树影摇曳,黑雾笼罩,小径传来刀剑摩擦的金属声。 耳畔响起仙派弟子的恐惧呐喊,混杂焰琅秘境内小兽的嘶吼声,惊天阵地。 白虞环顾四周,眉头微微蹙起,看着眼前四条幽深怪异的小径,云雾笼罩,枝叶繁茂。 小径深处响彻兽吼,仙派弟子们拔剑斩兽,嘶声裂肺,血雨腥风。 扶逸听后身子紧绷,“呲”地一声,抬手快速拔出利剑,寒光折射。 闻泓回望四周,低喃道:“话说,我们不知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究竟喜爱什么样的仙草,而这焰琅秘境有各式各样的仙草,该如何寻?” 寒意席卷心头,凉风习习,吹乱发梢,月莹绫裳在风中飘扬,袖衫镶嵌着铃铛,悦耳动听。 白虞抬手扶了扶随风摇曳的耳坠,朝前走去道:“闻泓师兄,你与扶逸师兄共走一道,我与池……大师兄共走一道。” 白虞瞥了眼池羡,鹿眸明显闪过慌乱,意识到险些说漏嘴,忙不迭捂了捂唇。 池羡眼底的新奇淡去,漆眸流露出不悦,还以为能听到她唤他一声“阿羡师兄”。 扶逸摇晃着利剑,指向前方的小径,从腰间抽出四张通天音符,传到白虞和池羡的手中。 他指了指通天音符,认真道:“此符为苓音师妹所制,当初在寒潭派离去时,她特意嘱咐我交于大家手上,如遇到异样,便可使用此符传递信息。” 说到传递信息,池羡敛起黑眸,想起了陪伴他多年的玄鸦。 因阵法混乱,玄鸦未能跟随他来到百年前的遥仙隐,当下池羡背后再无人帮他窥探隐秘,倒有些不适。 白虞双手接过两张通天音符,躬身道谢:“多谢师兄,如有异样,还请及时通报。” 闻泓笑着扬扇,抬手轻抚白虞的发梢,温和叮嘱:“可要万分小心!” 他们寒潭派就这么一个能达到上级仙阶的小师妹,可不能受到半点伤害。 否则,闻泓和扶逸会陷入自我责备与愧疚之中。 白虞掌心摩挲着两张粗糙的通天音符,将另一张交于池羡手中,笑着点头答应。 池羡接过,与白虞并肩走进左侧幽暗的小径,两道身影相交错,肮脏的泥泞爬上两人干净的衣裳,染上污渍。 闻泓和扶逸伫立在原地,亲眼目睹阿曦师妹与阿羡师兄走进小径,他们这才迈步踏进另一条小径。 身后无人注意的角落,树影徐徐摇曳,青年苍白俊俏的面容浮现,伏泽唇角勾出淡淡的欢笑,寻着喻茜仙子身上留下的气息迈步前行。 寒风呼过,枯枝在风中肆意拍打。 路上,扶逸时而回头遥望,捏紧剑柄,总觉得身后一阵寒凉,他问:“哎,闻泓师兄,你有没有发现阿曦师妹和阿羡师兄有点不对劲?” 闻泓忽地停下脚步,敛目沉思片刻,手中的折扇缓缓垂落。 近日,他也能感受到阿曦师妹性情爽朗很多,同时多了几分警惕,平日里阿曦师妹性情大大咧咧,但绝不会遇事处处提防。 而阿羡师兄,作为寒潭派首徒,也绝不会对众师弟、师妹冷淡至极。 闻泓乜眼看向扶逸,虽说心中有了答案,可到底还是沉声问道:“你可发觉哪不对?” …… 另一条小径,阴雾笼罩,根草横生,枯枝摇摇欲坠。 白虞与池羡并肩而行,她垂下的手中捏紧凤舞剑,虽说焰琅秘境第一关仙阵禁止使用灵力,但好在池羡体内拥有两种力量,而这两种力量相融合,即可为她稳固灵台,破除禁灵。 白虞回望身后弯弯绕绕的小径,心底发怵,忽然撞上池羡坚实的身躯。 她“嘶”了声,揉额仰头看向他,瞪了他一眼道:“池羡,你为何不走了!” 池羡背过身注视她,抬手理了理她额间凌乱的碎发,闷声道:“前方有狂兽,我的灵力还在增长,再等会。” 白虞的视线落在他心口,白袍上的红唇印忽隐忽现,凑近时仍可以看见。 昏暗的云雾包裹两人,想起那夜在他心口印下的唇印,白虞的脸颊泛起晕红,忙转移话题:“也罢,哦对了池羡……” 池羡眉梢微挑,用着质疑的目光朝她望去。 白虞抬手轻捂薄唇,半晌,扯出浅笑道:“大师兄,你瞧这附近这么多仙草,那两头千古神兽究竟喜爱什么样的仙草啊?” 池羡敛眸没回应,暗黑的瞳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宛如幽深的泥潭,永无化解。 白虞环顾四周,寻到一处干净无尘的角落,牵着他的手走到树藤前坐下,托腮又问:“又或者,你用那个冥犀眼试试!” 上次在丘欲雪,他能用冥犀眼寻到失踪仙友的位置,那么今日在焰琅秘境,也定能寻到。 白虞眼底发亮,尽管黑雾笼罩,她的眼眸依旧清澈明亮。 池羡盯着她,盯了许久,深邃不明的黑瞳忽然转变为蓝瞳,寒光射进白虞眼底。 “池羡,你怎么了?” 白虞身子一僵,眼底的期待尽数消散,寒意席卷全身,额间冒上冷汗,她直起身,忙后退几步。 “池羡,你可别吓唬我哈!” “喂,池羡,你……别再靠近我,不然……” 寒风袭过发梢,周围一片漆黑,昏暗的天光射来,白袍飘扬,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美。 白虞毫不犹豫地拔出凤舞剑,颤抖着指向他的心口,既认真又畏惧:“不然……我绝不手下留情!” “啊——” 言犹未尽,白虞的脚腕缠上一根粗大的花茎,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拉,绕过树影,百忙之中她用灵力收回凤舞剑,跌落在地。 白虞匍匐在地,滑顺的乌发染上泥泞,干净的月莹绫裳染上脏污,鼻尖沾有泥土,浑身脏兮兮的。 白虞屈肘撑着小径泥泞起身,晕着脑袋环顾四周,气鼓鼓道:“池羡!我跟你没完!” 池羡的蓝瞳仍在忽隐忽现,他感到心口一阵刺痛,闭紧双眼躲避幽冥魔心血的控制,伸掌往心口重击,前鬓攀上银丝,苍白的唇瓣染上艳丽的红。 一滴鲜血沿着下颌滴落在枯枝,他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虚弱地回望四周。 周围雾气氤氲,湿气蔓延,耳边传来“嘶嘶”声,血腥味在小径荡漾开来。 白虞身子轻颤,耸肩驻足,伸出掌心召唤凤舞剑,垂下的那只手死死地捏紧凤舞剑,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平缓心情。 而池羡所处的那条小径亦是布满雾气,白雾迎面而来,吹动他前鬓的银丝。 池羡伸出掌心,一道暗黑色邪力破手而出,直击白雾,暗光闪过,他微微蹙眉,白雾愈发浓烈。 池羡环绕四周,依旧没见着白虞的身影,压低声音唤道:“白鸾曦?” 黑雾笼罩,枯枝在不断延伸,宛如蛇蝎般攀附。 凤舞剑剑柄闪烁着微光,当下白虞受到禁灵的控制,到底还是产生恐惧,颤抖着声线唤道:“池羡,你在哪?” 转眼间,“嘶嘶”声从身后袭来,黑雾仿佛一只无底黑洞,朝着白虞涌来。 白虞心跳漏了一拍,侧身下滑,借着黑雾顺势躲避食人花的攻击,手腕翻转,甩出凤舞剑,纤长的臂膀在空中挥出一个弧度,劈开黑雾。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庞大的食人花,咧着盛开的花瓣,定睛看,还能瞧见血滴沿花蕊坠地,周身长满密集的白色颗粒,令人头皮发麻。 它朝白虞缓缓靠近,花蕊仿佛一张血嘴,腐臭味扑鼻而来。 白虞不禁后缩几步,耸肩颤足,此时的紧张让她忘记空气的腐臭味。 花蕊掉落更多血滴,目光紧锁白虞,眼底的欣喜再也藏不住。 寒风呼啸,黑雾弥漫,乌发在空中飘扬,与莹白色绫裳共飞,白虞的身影陷入黑暗。 她捏紧凤舞剑,脑海自动浮现那日在丘欲雪,池羡教她的手诀。 白虞掀起坚定的棕瞳,敞开双手扭转凤舞剑,双指合并划过额间的花钿,浅蓝色灵力缠绕着她的双指,最终包裹着凤舞剑。 那股灵力是池羡那日在丘欲雪,特意施展在她体内的,若遇到危险,便可使用他的灵力。 白虞振作精神,阖眼忘却身旁闲杂声,认真念叨着神诀:“金光破邪,妖魅无藏!” 凤舞剑散发金光,“咻”地一声,朝着食人花飞去,划破黑雾,在空中绽放出一道绚烂的光亮。 锋利的剑尖如闪电般刺向花蕊,“砰”地一声,穿过花蕊巨嘴,刺破花瓣,就连花根也存存分裂,花蕊存放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凤舞剑,亦染红白虞的裙裾。 “凤舞剑,收!” 白虞唇色发白,浑身在颤抖,眼睫扑簌抖动,似是用尽全力施展灵力。 她那瘦弱的身体在风中晃动,黑雾缓缓散去,她亦跌倒在地。 “道友无恙否?” 身后,青年扶住她单薄的脊背,星目中尽显担忧,抬手轻抚她冰凉的额头,脱下身上的青绫绵袍,盖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 另一条小径,白雾散去,少年前鬓的银丝显露,掀起深邃不明的黑眸。 池羡掌心的邪力还未褪去,白袍染上几滴肮脏的鲜血,他咧唇扯出狠戾的笑,嗔怪道:“凭你?” 另一朵食人花发出痛苦的嘶鸣声,跌倒在地,花蕊吐出鲜血。 半空悬浮着一朵金色的仙草,焕发金光,镶嵌着火焰,池羡联想起“金焰神鹰”,想必这便是第一轮仙阵寻找的仙草。 可只有一朵,白鸾曦呢? 池羡收下那朵漂浮在空中的焰草,双耳微微摇动,恍惚听见女子的呐喊声。 他的那双黑瞳忽然转变为蓝瞳,寻着声音来到小径深处,绕过树影,见着一头乌发在风中飘扬,藏在枯树后的食人花伸出花舌,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池羡见状,眼底升起愠怒,伸掌施展仙力,浅蓝色灵力在空中旋转,盘上食人花,再将它箍紧,不得动弹。 “白鸾曦,你可有受伤?”池羡拽住她细长的臂膀,眼底泛着微光。 那名女子转过身,撞上池羡目光炯炯的黑眸,盯着他看了许久,眼底流露出感激与欣喜。 池羡见她不是白鸾曦,忙不迭缩回手,对眼前的女子倒有些许印象,沉声道:“喻茜?” 喻茜仍盯着他出神,杏眸如情似水般温和,声音如春风般柔和:“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名讳?” 池羡没回应,只是环望四周,似是在寻人。 他眼也没抬一下,冷然道:“我无名无姓,今日是误救,不必谢我,该谢你命大。” 言罢,池羡转身匆忙离去,留下一身背影给喻茜。 喻茜在心底腹诽:真是一个性情怪异的公子,是她在遥仙隐待了十几年,都未曾见过的性情,颇有意思! 她望着那身如皓雪般澄澈的白袍,眼底泛起笑意,犯花痴般盯着他。 不久后,喻茜也离开了此地,她摆动着淡粉的宽袖衫,兴高采烈地离去,如一只花蝴蝶般翩翩起舞。 藏在枯树后独自解决食人花的伏泽捏紧掌心,咬牙不甘,为何他每次都来晚一步! 为何她解决完一切事情,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 白虞再次醒来时已是一日后,她缓缓睁眼,环顾四周,见着眼前的彩纱,这才确定是在她和池羡的仙居内。 她撩开彩纱,踩着青砖下榻,却瞧见屋内的摆设与曾经的仙居全然不同。 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庞大的身影笼罩着门框。 白虞眼底泛着星光,双目瞬间有神,慢跑着去开门,待见着那人后,眼底的星光消散,只剩惘然。 青年手中端着瓷盘,盘内装有糕点,弯眸笑道:“师妹,我是沧海派弟子纪凌。” 随后,他指向屋内雕花榻上横摆的青绫绵袍,挠头羞涩地笑。 白虞回头见着那件绵袍,恍然回想起前日在小径遇食人花,待她晕后,的确有人将她抱回。 只是她把那人当成了池羡…… “原来是你!多谢!” 白虞躬身道谢,跑过去拿起那件青绫绵袍,抬手抚摸面料道:“这件绵袍染上污渍了,不如待我将它清洗后再还给你?” 纪凌摆手笑道:“不必,这件绵袍就当送给师妹了,师妹不必与我见外!” 白虞双目含有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师妹,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不如我们进屋说?” 白虞微怔,本想拒绝,可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便只好请他进屋。 纪凌伸掌浮现出一朵冰蓝色仙草,是那日白虞击杀食人花,获得的冰草。 他笑着归还于她,温声道:“师妹,这是冰羽凤凰喜爱的仙草,你快收下。” 白虞双手接过,抚摸着冰草的嫩叶,抬头问:“那你呢?” 纪凌歪头看她,含情脉脉,温情似水道:“师妹放心,我也采到一株仙草,我们俩共同度过了此次仙阵。” 白虞敛眸,心神不宁地看着手中的那株仙草,在心底暗想:那池羡呢?他有采到么?他会不会受到危险? 白虞环顾四周,怯声问:“纪凌师兄,请问我为何会换到另一间仙居?” 纪凌愣会,答道:“第一轮仙阵筛选众多未采到仙草的弟子,暮仙阁自然就腾出许多空房,我为你求来了一间。” 白虞抿唇乖巧地点头,又道了声谢。 纪凌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放光,欣喜流露,迫不及待道:“师妹,我能唤你‘阿曦师妹’吗?” 白虞手一僵,许久没回答。 纪凌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摆手笑道:“不能也没关系,我不强求。” 白虞到底还是同意,这句称呼似乎并不重要,许多人都曾这样唤过她,多一个又何妨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遥仙隐(四) 纪凌眼底的欣喜再次升起,唇角漾出欣悦的笑容,他的手紧张地冒汗,揪住袖角。 说话时兴奋地颤抖:“哦对了阿曦师妹,听说今夜遥仙缘有流星雨观赏,你可愿同我一起前往?” 白虞回望屋内,无意瞧见铜镜,暖光折射在她眸底,染上些许暗淡。 她想起那日清晨池羡帮她绾发,她还答应晚上教池羡该如何绾发,只是她因昏厥赴约。 白虞轻咬下唇,眼底升起犹豫,回眸撞上纪凌期待的眼神,他好似很期待她能陪着他观赏遥仙缘的流星雨。 白虞望向雕窗外,云雾飘荡,带着馨香,恍然回想起池羡,他当下身在何处呢? 她轻轻摇头,半带轻笑道:“纪凌师兄,你可知道池……” 白虞忽然顿住,想起纪凌或许并不认识池羡,绕个弯道:“你可知道闻泓师兄和扶逸师兄在何处?” 纪凌理动额间的碎发,眼瞳波光流转,似是在回应。 半晌,他眉目间尽显笑意道:“他们好像今夜也会去遥仙缘,哦对了,还有你的大师兄,他也会去。” 白虞眼底的暗淡消散,重新升起欣喜。 “那便好。”白虞弯起细眉,又问,“所有顺利闯过第一轮仙阵的弟子都会去?” “不是啦,这是个人的自由时间,可随意安排,不过我猜,多数弟子会去观赏此轮流星雨。” 纪凌歪头注视她,眼底含笑,额间的碎发遮住明亮的双目。 白虞唇角勾起浅笑,眨巴着明眸,似是在策谋什么。 当下池羡定不知她已醒,若今夜,她贸然出现在池羡身后,届时,他会作何感想? 纪凌又围着她,摆手挥出一道长弧,宽大的袖衫在半空漂浮。 他露出牙尖,瞪大双瞳,夸大其词道:“听闻啊,这遥仙缘的流星雨,百年抑或千年才得以出现,流星雨出现也就代表遥仙隐即将出现一对金玉良缘。” 白虞抬起疑惑的眸子看他,嫣然一笑,含着几分不信道:“遥仙缘岂还有这等说辞?” 纪凌缓缓凑近她,在她耳边低沉道:“有或无,今夜陪我一同前往,便知。” 白虞眼底闪烁着星光,轻咬下唇,略微点头。 …… 暮仙阁,仙居。 屋内一束耀眼的霞光射进,细长的墨发在暖光下镀上一层漂亮的金粉。 池羡双腿交叠,半倚在榻前,矮桌上摆放着木盒,盒面镶嵌着赤鸾,神采奕奕。 暖光折射在他纤长的眼睫,映出眼底的愉悦,他从木盒里掏出那缕珍藏许久的发丝,捧在掌心细细摩挲。 发丝用灵力捆绑一簇,透明的细绳勒住滑顺的乌发,发丝绕过指尖,产生隐隐约约的酥痒。 池羡直盯着指尖的发丝,黑眸的笑意愈发浓烈,她的发丝可真软,她那纤细的腰肢亦是如此。 转瞬,池羡盯着发丝出神,脑海里全是白鸾曦眉开眼笑的容貌,她一直盯着他,望进他深邃不明的黑瞳。 在那双黑瞳里射进一束耀眼的暖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里,飘来一阵茉莉香,味道很熟悉,每每靠近她时总会闻到。 池羡眼底的笑意散去,攥紧掌心,捏紧缠绕在指尖的发丝。 他的耳垂泛起淡淡的燥红,在潜意识里,他想独占那股茉莉香,让这股味道只属于他,只能由他闻息。 此时,仙居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将池羡从思绪中拉回,他抬起黑眸望去。 隔着门扉,他微眯眼,能清晰地看到门外站着一名女子,女子身形不高,身姿窈窕,手中似乎环抱着瓷盘。 池羡无动于衷,仍坐在榻前,纹身不动。 自他前日将喻茜误认为白鸾曦,甚至还救下她,他觉得自己真是眼睛瞎了,怎能将白鸾曦认错! 定是许久未能仔细端量她,待她醒后,定要好好观赏她的每一处。 他又想起在丘欲雪横抱她时,她下意识往他怀里靠,脸颊还泛起绯红,看着真乖。 门外,伫立在仙居外的仙侍实在等得不耐烦,轻声跺脚,又抬手敲击门扉,贴近门扉急声唤道:“公子在否?” 池羡收回注意力,目光紧锁朱红的门扉,将发丝捧放回木盒,不紧不慢地盖紧木盒盖。 “有事?” 池羡并未开门,矮桌前摆放着一本经册,他翻阅书页,从未抬眼看过门外。 “咳咳。” 仙侍在门外清理嗓子,含笑温声道:“小的受喻茜仙子所托,特意带礼来此道公子救命之恩。” 又是喻茜…… 池羡翻阅经册的手僵在半空,暖光折射在少年那双黑眸,可尽管暖意浓浓,却未能散去少年眼底的雾霾,甚至流露出阴鸷。 他懒懒开口,压抑着怒意道:“那日我同仙子说过,救她并非本意,我不需要谢礼,还请收回。” 仙侍脸色瞬间铁青,指尖掐着瓷盘,划过光滑的瓷面,盯着瓷盘内喻茜仙子亲手做的花糕,有些许惋惜。 喻茜仙子在遥仙隐多年,从未有人让她亲手下过厨,他是第一位,可他却不领仙子的情,真是过分! 仙侍为喻茜仙子打抱不平,没好气道:“也罢,公子大义凛然,自是瞧不起这些平淡无奇的谢礼。” 言罢,仙侍转身离去,刚迈出一步又折回,撇嘴提醒:“忘了告诉公子,今夜遥仙缘将会出现一轮罕见的流星雨,在流星雨下许情愿,有几率获得实现。” 池羡的寒光紧锁木盒,似是要将它看穿。 流星雨……若能和她一起观赏,那可真好。 云雾飘荡,碎星藏匿在云雾深处。 池羡撇头遥望窗外的美景,想起幼时在人间听闻的传说,据说将两人的发丝交织一处,等同于命运的捆绑。 这个传说在人间街坊传得沸沸扬扬。 若真如此,他想和她世世捆绑,直到永远离不开对方。 可他不知白鸾曦是否愿意。 或许不愿吧…… 谁会和一无是处且无恶不赦的灭世魔头捆绑一生? 若让他选择,那他亦是不愿。 …… 仙侍端着瓷盘回到茜翼殿,偌大的殿门,从底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凉。 圈在怀底的瓷盘晃荡不定,花糕摇摇欲坠,如同仙侍躁怒难息的心情。 仙侍轻轻推开门,瞧见端坐在案几前的喻茜仙子,她端坐在椅前,执笔认真描摹着画像,唇角含笑,浅眉薄唇,仪静体闲。 喻茜耳垂微微摇动,抬眸看向伫立在门的仙侍,手中拿着画像朝仙侍跑来,淡粉的宽袖衫由风而动,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喻茜边跑边问:“如何?他是如何回复的?” 仙侍不忍主子伤心,将瓷盘藏于身后,到底不愿欺骗,终叹息告知事实:“他拒绝了谢礼。” 仙侍捧着瓷盘,呈现在喻茜眼前。 喻茜眼底明显闪过失落,半晌,又重新拾起温馨的笑容。 仙侍疑惑地问:“仙子,你难道不生气?” “生气?”喻茜浅眉微微上斜,勾起淡淡的笑意,自信道,“拒绝才于情于理,我为何要生气?” 仙侍仍不懂,怯声道:“可是他拒绝了仙子亲手做的花糕,这是仙子有史以来第一次下厨,他却拒绝了……” 喻茜弯起明眸,轻笑道:“无妨,依他目中无人的性情,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可越是这样的性格,我便越喜欢!” 云雾缓缓坠下,天边浮现一层浅淡的阴云,笼罩着驻足在茜翼殿外窃听的青年。 伏泽剑眉微蹙,蜷缩着僵硬的指节,唇色泛白,那颗坚硬的心如同锋利的冰锥,坠落谷底,逐渐破碎。 他寻了她七年,可为何他还是来晚一步,为何她偏偏喜欢别人? 这是梦,一定是场幻境,梦醒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伏泽垂着头离开茜翼殿,心里五谷杂味,刺痛与无力涌上心间。 仙侍微怔,盯着喻茜许久,未曾说过一句话。 喻茜转过身,手中捧着方描摹的画像,暖光折射在少年英俊的面容,那双暗淡的黑眸染上星光。 她轻轻抚摸画像上少年的肌肤,含笑问道:“那今夜遥仙缘的流星雨,他可愿来?” 仙侍仰头望着天花板,思考许久,半晌才道:“我询问他时,他并未同意,但也未拒绝,许是会去。” 喻茜抚摸腰间佩戴的凤鸣玉佩,弯起浅眉欣笑。 …… 遥仙缘。 夜幕低垂,星月相伴,暗空闪烁着微弱的星光,天际划过浅淡的流星痕迹。 众多仙派弟子换上华丽的锦袍来此观赏多年从未现世的流星雨,成群结队,交谈甚欢。 白虞发髻簪着的梨花簪随着步伐晃动,几簇发丝垂落在脖颈,产生隐约的酥痒。 走近瞧,前方有一座由彩纱包围的湖亭,矗立于半湖中央,彩纱由风舞动,轻飘飘地划过湖面,引起点点涟漪。 彩纱有节奏性地飘动,美轮美奂,湖亭内一名女子端坐在茶桌前,扶起一杯茶,以袖遮面,徐徐饮之。 青绿的湖面倒映出红衣老人的身影,格外耀眼。 跟在白虞身旁的纪凌指向湖面,轻轻笑道:“今夜此景居然引来了月老!传闻啊,两位情投意合的人由月老亲自捆绑,那便是天道认可的恋人,生生世世相伴左右。” 白虞环顾四周,仍未见池羡的身影,眼底终是染上些许落寞。 纪凌的说笑声将她的思绪唤回,白虞眉梢微挑,碎星倒映在那双有神的明眸,半带轻笑道:“这些都只是人间街坊的俗闻罢了,若一人当真要离开,那便是天道也拦不住,求的不过是信仰。” 纪凌睁着欣赏的目光看她,挠头笑道:“人活于世,怎能不寻些非意义之事呢?但凡是能够让你快乐的事,那便去做。能够给你带来快乐的人,那便去接触。” 能够带来快乐的人…… 白虞轻轻掐指,敛眸沉思,居然无意识地想起了池羡。可是平日和他相处,明明很畏惧的…… 白虞抬眸看向纪凌,薄唇翕张,正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却难以言说。 纪凌眼尾微斜,远望暗空点点繁星,扭头环望四周,瞧见一处绝佳的赏星位置,趁白虞留神,牵着她的手腕离开此地。 白虞回过神,耳坠在风中摇动,产生叮当声,她蹙眉道:“纪凌师兄,跑慢点……” 在敞亮的月光下,浅蓝色纱衣随风飘荡,摇摇欲仙,与莹白色锦袍相交织。 很快,纪凌将她带到一处不起眼的高石,柳树矗立在此,随风摇动,纤细的柳叶轻点湖面,月光倒映在湖底,似是柳叶触碰弯月。 仰望暗空,繁星闪烁,此地的确更甚观赏。 纪凌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凑前抬手欲帮她梳理凌乱的鬓发。 白虞薄唇轻颤,下意识撇头躲过。 纪凌纤长洁白的手悬在半空僵硬,眼底掠过失落,唇角勾起自嘲般笑弄,笑得格外僵硬:“阿曦师妹,此地更甚观赏,你认为如何?” 白虞抬手自行整理一番凌乱的鬓发,仰望暗空,弯月映在她的眸底,含笑道:“甚好!” 碎星明亮,流星初现,暗空由明亮的弯月点燃,美不胜收。 月影照射池羡那身如皓雪般纯净的白袍,墨发及腰间,剑眉染上些许凉薄,挑眉时带着对此地的新奇。 他用余光环望四周,却不见白鸾曦的身影。 可今夜离开暮仙阁前,遇见闻泓和扶逸,他们都说白鸾曦醒后,朝着遥仙缘的方向走去。 池羡捏紧成拳,“啧”了声,倒有几分不满。 她醒后,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来找他,而是独自跑来遥仙缘游玩,看来是伤的不够重,寻到她后得给点惩罚。 他一身白,与在场的众仙派弟子全然不同,大家皆打扮的花枝招展,唯独他,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袍,映入眼帘时,却能够出类拔萃。 彩纱拂动,喻茜淡粉色的纱裙在月光下照耀,她抬手撩开彩纱,踏着月光走向池羡。 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视线纷纷落在白袍少年的身上。 千百年来从未现世的流星雨,今夜在遥仙缘浮现,映着繁星、月光,带着彩色的流星雨划过暗空,留下五彩斑斓。 仙派弟子们的目光投向暗空,纷纷感慨:“简直风光旖旎!” 喻茜眨巴着杏眸,直直地盯着池羡,笑着唤道:“阿羡师兄,可愿与我一同赏星?” 喻茜此前特意查询他的身份与姓名,的确如他所说,无名无姓。寒潭派的弟子唯有他与小师妹无名无姓,喻茜便只能如此称呼。 池羡仍是环望四周,未曾正眼瞧过她。 半晌,端坐在湖亭内的月老走出,手中拿着两根红线,朝着喻茜与池羡走来。 在场的众人似是明白什么,“呼”地一声,众人拍掌起哄。 喻茜扯下腰间的凤鸣玉佩,眼底含笑道:“在我们遥仙隐,不论是无意相助或是特意相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日是你救了我,不论如何,我都应该向你道谢。” 坐在高石的纪凌双耳微微摇动,乜眼望去,眼底闪过诧异,轻拍白虞的薄肩,急声道:“阿曦师妹,你快看看,那白袍少年好像是你的大师兄!” 白虞遥望着星空出神,收回视线,顺着纪凌手指的方向望去。 她眼底闪过喜悦,那人的确是池羡! 可很快,她眼底的喜悦淡去,池羡身旁的人是……喻茜。 他为何会与喻茜仙子相识? 纪凌仔细聆听仙派弟子的声音,半晌,笑着总结:“阿曦师妹,你的大师兄那日在第一轮仙阵救下喻茜仙子,今夜喻茜仙子便邀他来此共赏流星。” 白虞瞳孔微骤,长睫扑簌抖动。 那日在仙阵,池羡受冥犀眼控制,因此伤害她,转眼又去救喻茜? 且今夜喻茜邀他共赏流星,他便迅速来此地赴约? 白虞的呼吸逐渐紊乱,藏在袖衫的那只手捏紧成拳。 纪凌“嘶”了声,又道:“喻茜仙子是要作甚?道谢也不必将凤鸣玉佩交于对方,莫非她是喜欢……” 纪凌见白虞脸色不佳,没敢再继续说。 女子将凤鸣玉佩交于男子,那便是情定终生,喻茜喜欢池羡,那池羡呢,也喜欢她吗? 或许喜欢吧,在仙阵救下她,今夜陪她共赏流星,这些行为都足以证明,他喜欢她。 白虞薄唇轻颤,指节发白,心底仿佛有千万块石子堵塞,道不清、理不明。 纪凌怯声问道:“阿曦师妹,可要过去瞧瞧?” 白虞藏匿着碎星的明眸瞥了池羡一眼,又折回高石仰望星空,心神不宁道:“不必,就在这仰望星空便好。” 纪凌折回高石,坐在白虞身旁,陪她一起共赏流星。 肉眼可见,当下她的眼神明显有过失落,纪凌指节绞紧锦袍,薄唇翕张,却欲言又止。 月光瞬间黯淡,池羡额前的发梢遮住眼底浮动的不耐烦,在众人面前,终是沉声道:“喻茜仙子,我不需要谢礼,我也不喜玉佩,还望仙子见谅,今日我来此,是来寻人,并非观星赏月。” 众人面面相觑,狐疑道:“寻人?” 喻茜收回凤鸣玉佩,粉嫩的脸色明显掠过苍白,咬唇轻问:“是阿曦师妹?” 池羡眉梢微挑,并未作声回答,径直走向月老,将月老拉至湖亭。 喻茜眼底闪过惊喜,他要寻的人,并非是他的师妹,而是月老? 彩纱晃动,湖亭由彩纱包围,无人知晓池羡与月老在里面谈何话。 半晌,池羡抬手拨开彩纱,半低头避开彩纱,走出湖亭。 第二轮流星闪过天际,划破夜空,明亮的星星跟随流星雨波动。 星辰倒映在白虞暗淡无光的黑眸,而身旁纪凌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她,从鼻尖到薄唇,看得格外入迷。 转眼间,白虞重新拾起一个微笑,她想,有人喜欢池羡是件好事,这样,那个人便可代替她阻止池羡重修魔道。 这该是件天大的好事,距离回到原本的世界更近一步,可是她为何会感到落寞? 弯月与亮星倒映在清澈的湖面,柳叶点滴湖水,泛起涟漪。 白虞深吸一口冷气,清新的空气灌入鼻腔,碎星映在她那双明亮的鹿眸,炯炯有神,她轻声道:“纪凌师兄,谢谢你,谢你那日在仙阵救下我,今夜还愿意陪我观星赏月。” “不必道谢,阿曦师妹,只要你能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纪凌眼底的笑意愈浓,放在石块上的手指慢慢向她贴近。 恍惚间,云层遮住弯月,少年眼底浮动着阴鸷,笔直地伫立在石块后,目光紧锁白虞,似是要将她看穿。 池羡轻嗤一声,用着狠戾的语气道:“阿曦,和他观星赏月,你很开心?” 第42章 遥仙隐(五) 少年阴戾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拂在白虞耳边。 乌云遮住弯月,周身散发寒冷,白虞心头颤动,屈指划过冰凉的石块,擦过纪凌温热的长指。 月光照射在两人的指尖,池羡半眯眼,散发危险的气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动作。 白虞转过身,从石块轻轻跳下,因紧张身体摇晃不定,险些崴脚。 好在纪凌及时伸手搀扶住她,这下白虞的心更加慌乱失措,待站稳身,忙不迭甩开纪凌的手。 池羡眉梢间尽显压抑的怒气,她倒是清闲自在,醒后第一时间居然是找别的仙门弟子共赏流星? 好啊,好得很。 纪凌睁着圆眼直盯眼前阴鸷的少年郎,寒意席卷后背,蜷缩指节轻声道:“阿曦师妹,需要我回避吗?” 池羡捏紧成拳,冷厉的寒光扫过纪凌,继而落在白虞身上。 气氛阴沉,柳叶垂着头坠落湖底,寒风袭来。 莹白霓裳由风飘扬,月光聚焦于池羡惨白的俊容,他的寒光紧锁纪凌,失去平日的温润。白虞联想起原书中池羡阴狠的手段,不禁打个颤。 白虞抬手推动纪凌,轻声道:“纪凌师兄,你先回暮仙阁歇息吧,我们明日再见!” 纪凌回头看她,半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明日? 池羡眸色蓦地一沉,寒光紧盯白虞,似是要将她看穿。她居然还想和纪凌日日相见! 白虞后退几步,背靠高石,故意与池羡保持遥远的距离,努嘴道:“大师兄,你为何会来此?” 池羡轻嗤一声,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白虞走来,似笑非笑道:“你是在怪我?” 池羡再次误解白虞的意思,他认为白虞是在怪他打搅了她和纪凌独处观星的美好时光。 “不是!” 白虞微微蹙眉,有点不耐烦,压重声音解释道:“你不是在陪喻茜仙子观星么?干嘛还要来此地……” 言罢,白虞的声音越来越小,宛若蚊子在耳边嗡嗡囔囔,直至彻底消散。 寒意掠过,池羡庞大的身躯堵住白虞的去路,抬手撑着高石,不给白虞离开的机会。 月光照映两人的面庞,阴影笼罩白虞,她缓缓抬头,撞上池羡阴戾的目光,脸颊泛起微微的红。 “池羡……” 白虞忙不迭避开池羡的视线,抬起颤巍的手轻推池羡。 池羡眉梢微挑,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在池羡看来,就像小猫在身上蹭两下,夹着些许暖意。 池羡抬手拨动白虞凌乱的发髻,平静问:“观星?我跟她很熟?” 白虞薄唇轻轻颤抖,扑簌着长睫道:“在仙阵救她,她邀你共赏流星,你便来了,若这还不熟,那什么才叫熟?” 池羡眼底不见半点波澜,半晌,他唇角漾出浅淡的笑意。 他从未想到白虞生闷气时竟如此鲜活,这样鲜活的情绪是因他而生…… 池羡敛眸想起方与月老的交谈,眼底的笑意愈发浓。 他拽住她白嫩的手腕,大掌紧紧地禁锢着她,哑声道:“跟我走,带你去见样东西。” 他还没解释他和喻茜的事情呢! 白虞按住他的大掌,蹙眉挣扎,厉声道:“放手,我不想跟你走!” 这句话彻底激怒池羡,她对纪凌的态度温和乖巧,对他竟如此不耐烦! 他抓住她的手腕,再抬高,死死地禁锢着她,压抑着心头的怒气,俯身在她耳边警告:“遥仙缘聚集众多弟子,阿曦应该不想让他们看见我抱你回去。” 白虞怔怔地盯着他,轻咬下唇,说不出一句话。 池羡的这句警告击荡着她的心窝,白虞瞪了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回哪去?我自己会走路,不需要你牵着!” 池羡哼出寒气,目光紧锁气鼓鼓的白虞,有些时候真恨自己不是冰笼,不能随时随地将她关锁。 临走时,他到底还是拽住白虞的腕处,似是只有牵着她,心里才能得到平息。 白虞挣不开这股强劲的力量,似是要将她掐入掌心的纹路,融入血肉。 她到底放弃挣扎,省点力气与他决斗,只好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 临近暮仙阁,他们在通往仙殿的路上碰见闻泓和扶逸。 闻泓手中执着仙扇,铺展扇面煽风,转眼见着阿曦师妹,眉开眼笑地跑去。 两名师兄甚是关切她的状况,围着她转个圈,见着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舒气道:“呼,阿曦师妹,你可吓死我们俩了!” 扶逸忙点头,指腹抚摸闪烁着寒光的剑身,语气流露出些许责怪:“阿羡师兄,你是如何保护阿曦师妹的?” 见阿羡师兄并未回话,叹了口气道:“好在纪凌及时出现,救下阿曦师妹,也好在阿曦师妹福大命大,才得以保住性命,真是让阿曦师妹受苦了。” 池羡敛眸沉思,半声不吭,任由闻泓和扶逸责怪。 此事的确怪他,若不是他,白鸾曦就不会受伤。因为她的出现,让他无比厌恶自己,更厌恶心脏里种植的那滴幽冥魔心血。若可以,他倒是真想把心脏掏出来,再用刀割掉那滴脏血,这样日后便不会再失控伤害她了。 白虞挣脱池羡的禁锢,忙不迭摆手安抚道:“两位师兄不必担心,我的身体已然痊愈,这次的确多谢纪凌师兄。” 池羡暗沉的黑瞳一震,乜眼看向她,她何时和纪凌的关系好到可以唤他“纪凌师兄”的份上? 初来遥仙隐的那夜他命白鸾曦唤他“阿羡师兄”,可她硬是不唤,池羡也没再刁难她。而如今,她竟然主动唤纪凌为“师兄”。 池羡冷嗤一声,纪凌真是该死。他都没有得到过这份偏爱,纪凌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得到! 池羡越想越气,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冷眼看向闻泓和扶逸,不带有任何温度地笑道:“阿曦今夜赏星累了,得回去好好歇息,两位师弟还望见谅。” 话尾,他特意加重“好好歇息”,眼底藏着意味深长的坏笑。 闻泓和扶逸并未多想,只是感到一丝疑惑,抬手挠挠头,“啧”了一声后纷纷离去。 池羡拂袖甩过,纯色灵力从袖口散发,撞击仙居朱红门扉,“砰”地一声,大门敞开。 他拽住白虞的手腕,将她拉至仙居内,松手那刻,白嫩的腕处印上红痕。 池羡转过身,抬手慢悠悠地关上大门。 他并没有将白虞带回她的房内,而是将她带到两人前几日住过的仙居内。 白虞因没站稳身,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身侧有一个矮桌,勉强屈肘撑着,这才站稳身。 她深吸一口寒气,缓缓转过身,抬起掐红的腕印,不以为然道:“池羡,看看你的杰作。” 白嫩的手腕浮现鲜红的掌印,那是独属于他的掌印。 池羡眼底的怒气逐渐消散,继而是心疼,他迈步走来,抓住她的手,轻轻按压两下,试探道:“很疼?我给你揉揉。” “我不需要。” 白虞撇过头,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嘶”了声,甩开他的手,眼也没抬一下。 池羡敛眸看着她腕处的红印,明明伤的人是她,可为何他的心也跟着颤抖? 他缓缓靠近她,温和地牵起她的手,抬手拨弄她额前挡眼的碎发,却不料白虞撇头躲过。她从进房后,就从未用正眼善待他。 池羡心里自然不好受,但他明白,白鸾曦更不好受。 他将她拉至雕花榻前,木窗外繁星闪烁,暗空仍留有流星雨的痕迹。 白虞眼底的愤怒逐渐消散,她再次想起那夜在池羡温热的怀里共赏星辰,她半梦半醒,糊涂般隔着白袍在他心口按上湿热的唇印。 想到这场画面,她的耳垂泛起微红。 池羡牵着她的手,轻轻拨开由纱衣挡住的掌印,掌心拂过红印,浅蓝色灵力冲刷红印。许久,红印消散,疼痛跟随散去。 他靠近白虞,伸手抱住她的薄背,将她拥入怀中。池羡薄唇轻轻颤抖,低头时耳廓刮过她的脸颊。 白虞瞳孔微震,抬手欲推开他。 池羡感受到她的抗拒,拥得更紧,似是要将她嵌入体内,合二为一。 他阖上眼,感受她的温度解释道:“阿曦,仙阵那日我不是有意伤害你,冥犀眼的力量反噬,导致我失控伤及你。待我清醒时,发现你不在身边,我就去找你,听到惨叫声,我太心急担心你会出事,这才误救喻茜,我没有想过救她。” 白虞微微蹙眉,救了也罢,救下她并非坏事,白虞也不是小心眼的人。 她的神色轻松很多,问道:“然后呢?” 池羡骤然睁眼,敛眸盯着她柔嫩的薄背,大掌按着她的薄背,霓裳被他捏得起皱。 他薄唇微张:“今夜我并非陪她观星,而是来寻你以及某一件信物……” “打住!” 话音未落,白虞及时阻止他继续开口,讷讷道:“你说你是来寻我,可你却在遥仙缘待了许久。” 池羡眉头轻轻蹙起,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恍然想起与月老在湖亭的谈话,他牵起白虞的手,掌心拂过,一根红线缠绕在两人腕处,红线中央系上一个同心结,仿佛永远都无法解开。 白虞那双眼眸明显闪过诧异,莫非这便是池羡口中寻的那件信物? 白虞轻咳两声,摇手甩动红线,赧然道:“池羡,谁要和你系这根破线,你快给我解掉。” 他盯着她,眉梢尽显笑意,薄唇翕张:“晚了。” 从她降临在他的世界那刻,从这根红线诞生的那刻,从他在乎她的那瞬间起,一切都晚了。 “同心结系上,那便永远都消散不了,除非……我死。” 池羡眼底闪过些许波澜,很快又恢复平静。 白虞瞥眸看向他,同心结挂坠在两人中间,听到他说出“死”的那刻,心跟着同心结坠落。 陷入短暂的死寂,黯淡的月光照进屋内,烛火徐徐摇曳,照映窗影。 池羡远望暗空的星星,永远明媚地闪烁着,从不黯淡,同她一样。 半晌,少年清润的声音打破月色的死寂:“阿曦,你还欠我一场流星,可愿和我共同观赏?” 白虞深吸清新的空气,眉目含着浅淡的笑意,轻声开口道:“我应该没有机会拒绝。” 池羡整理一番白袍,落座雕花榻前,仰头观望满天繁星,星月相伴,静谧的夜里染上不同寻常的欣悦。 他乖巧地坐在榻前,像个对未来充满希望、单纯无知的孩童,可凑近时,眼底却藏着若有若无的阴郁。 红线牵动白虞,她落座在池羡身旁,与他并肩仰望星空。 腰间佩戴的星星佩囊闪烁着黯淡的微光,透过窗影,映照出两道身影相靠的温馨的画面。 白虞撇头静静地注视着他,安静道:“我们来晚了,没有流星可观。” 池羡的思绪拉回,他盯着她,透过那双明眸,映照出小小的他,挑眉道:“你若真想看,随时都可以有。” “啊?”白虞没反应过来。 只见池羡嗤笑一声,伸手平面划过暗空,掌心浅蓝色灵力投向星空。 一轮五彩斑斓的流星闪过,接着,越来越多的流星划破天际,照映在白虞眼底。 白虞的明眸瞬间点亮,她眼底透露出不可思议,欣悦感迎面而来。 她回过头问:“池羡,这些都是你用灵力汇聚的?” 他点头。 白虞更加兴奋,轻扯他的白袍宽袖,眨眼道:“这招可否教我?” 池羡微微怔住,她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学?莫不是想将此招展露给纪凌看? 他泛白的指节绞紧宽袖,冷漠婉拒道:“不行!” “为什么?”白虞紧锁眉头,眼底的欣悦淡去,“你莫不是觉得我傻?永远都学不会。” 见池羡没回答,白虞闷闷不乐地嘟囔道:“我不过是想在心情郁闷时,能寻些乐趣。” 池羡那双黑瞳蓦地一震,试探性问道:“仅是如此?” 白虞双手叉腰,不以为然地努嘴道:“嗯,不然呢?” “可以教你,但不是今夜。” 池羡抬手轻轻弹了下她额间的花钿,眼角的笑意晕开。 白虞自然也不急,总之他迟早得教她种种神诀,又何急于一时呢? 红线牵动两人,线丝缠绕在两人腕间,忽隐忽现,同心结闪烁着红光,挂坠在中间摇晃。 池羡盯着同心结漾出满意的笑容,这根红线是他寻月老,用两人的发丝交织而成。在遥仙缘湖亭时,他对着流星雨许情愿,愿天道成全他与白鸾曦,永生永世,相伴成双。 想到这时,他忽然笑了。真是幼稚,人间街坊骗小孩的传言,他居然信了。 不仅轻信,还照做。甚至祈愿天道成全。 池羡撇头注视她,她的眼底泛着星光,明媚自信。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星星,若他拥有足够大的能力,倒真想给她摘一颗星星下来,至少能取悦她欢喜片刻。 半晌,池羡温润的声音浮在她耳畔,打破这份静谧—— “阿曦,和纪凌观星赏月开心,还是和我?” 第43章 遥仙隐(六) 池羡温润的声音激荡白虞的心脏,扑通一声,又停滞半秒,在她心底泛起涟漪。 两人靠得较近,足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吐出。 明亮的星星倒映在她那双璀璨的鹿眸,她眨眨眼,长睫扑簌抖动。 白虞半声不吭,缓缓转过头,对上池羡试探性的浅笑,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下意识绞紧裙裾,红线也因此牵动。 在白虞的脑海里,再次想起纪凌曾与她说过的话:让你感到开心的人,那便去接触。 她盯着池羡,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瞳眸唯一的光亮聚焦于她。 白虞感到纳闷,按道理,她是更喜欢纪凌活泼开朗的性情,可为何内心更偏向于池羡? 仿佛心脏替她选择池羡,似乎只有和池羡在一起的时光里,她才会毫无顾忌地欣笑。 白虞牵动红线,同心结在半空转个圈,许久,她咬唇道:“池羡,你们俩不同,给我的感触自然不同。” 池羡眼底的光亮逐渐暗淡,她的言外之意仍是更偏向于纪凌? “白鸾曦。”池羡压低声音,眼底藏着落寞,夹着丝愠怒,“纪凌是如何给你带来开心的?” “我……” 白虞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话到嘴边又吞回肚中。 池羡眉梢微挑,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手肘撑在膝前,微微开口:“哄你?” 用甜言蜜语哄她? 白虞眉目间尽显疑惑,沉默寡言,又似是在组织语言。 方和纪凌观星时,她并没有多么开心,更多的是惆怅与烦恼。可是和池羡观星时,身心舒畅,空气都带着丝丝甜意。 寒风拂过,耳垂挂着的耳坠发出悦耳的铃铛声。 白虞眼睫抖动,捧着他俊俏的瘦脸端量,注视他那双深邃的黑眸,认真道:“纪凌师兄生性活泼,无论是谁与他交往,都会很开心。可是池羡,于我而言,这份开心不是源于心底。” 言罢,她的眼底含着落寞,再次遥望满天星辰。 池羡敛眸暗想:她与纪凌在一起时,那份开心是源于表面,那和他呢? 池羡绞紧宽袖,终是不死心地问:“那……谁才能给你带来源于心底的开心?” 白虞瞳孔微震,薄唇微微颤动,细碎星光映在她那双明眸。 她的唇角终于勾出浅笑,漫不经心道:“冉冉,伶师弟,还有……天师教弟子池羡。” 言毕,白虞没敢看池羡的神情,只是静静地观赏星空。 她希望他能懂,以天师教弟子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而不是重修魔道的灭世魔头。 池羡那双毫无波澜的黑眸闪过诧异,许久没缓过来,甚至怀疑这是一场美好的梦境,梦醒她便会消散。 直到暗空闪过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映着星月,那股熟悉的茉莉香灌入鼻腔。 池羡伸出手,揽住她细嫩的腰肢,抚摸她的圆头,按入怀中,不得动弹。 他阖上眼,享受来自她体内散发的馨香。在这瞬间,一个自私的想法钻出嫩芽,他想要关着她,让这股馨香只属于他,让她只能和自己说话,让别的人再也见不到她。 片刻后,白虞伸出手轻戳他坚实的胸脯,身子往后缩了缩,又被池羡按进怀里禁锢。 她的脸压着池羡的心口,不自在道:“池羡,你压着我头发了,很疼!” 池羡骤然睁眼,视线往下看,见她那张小脸气得发红,不禁轻笑。 他微微松手,捧着那簇乌发,放在鼻尖闻息,那股茉莉香迎面而来,冲刷全身的疲倦。 池羡还有这种怪癖? 白虞见此景,脸颊再次泛起绯红,忙伸手从他掌心抢过那簇乌发,指尖绕过发丝梳理,轻哼一声道:“你弄脏了,我又得洗!” 池羡眼底的笑意晕开,咧唇轻笑道:“好好好,那我帮你洗?” 白虞气鼓鼓道:“沐发这种小事,还用不着你。” 池羡也没再深究,现在用不着,不代表以后不行。 他懒懒道:“你还没教我绾发呢。” 白虞微怔,若不是池羡提出,她都快忘记此事了。瞧池羡那笨拙的手法,若是亲手教他,岂不得丧失好几根乌发。 这一头乌发都是她费尽心思养出来的,掉一根她都会心疼好久,可不能在池羡这流失! “咳咳。” 她轻咳两声,按着太阳穴拧眉,趴在身旁的矮桌,“嘶,今夜的确过于静谧,我的意思是,太晚了,我好困。” 池羡微微蹙眉,有点不甘心道:“可你不是说今夜教我?” 白虞眼前发亮,瞬间惊醒,半起身道:“我说看我心情!我今夜困乏,若你执迷不悟,我自是心情不愉悦。” 池羡听到她谈及心情,态度瞬间软下来。今夜不教,改日不论如何,也得教他。 若她不愿,那他只能用另一种手段了。池羡脑海里浮现狠戾的手段,联想到她因惊异而泛起绯红的乖张模样,不禁轻笑。 白虞起身下雕花榻,整理一番裙裾,迈步朝着朱红门扉走去。 还未迈出两步,红线牵动她前行的步伐,白虞猛然回眸,撞上池羡无辜的眸色。 池羡抬手晃动红线,眨着漂亮的黑眸,含着无辜,透过黑眸,瞳眸深处藏着得逞的坏意。 白虞露出疑惑的眸色,轻扯红线,试图挣开红线的束缚,许久,都未能成功。 她叹下长气,无奈道:“给我解开。” 池羡伸出两指,拂过红线,浅蓝色灵力缠绕线条,依旧没能解除。 他扬眉看向她,半带轻笑道:“嘶,解不开呢,据说红线得捆绑一夜,次日才能消散,今夜你恐怕只能待在这里。” 白虞眼底明显闪过气怒,咬唇含笑,又折回雕花榻,凑身靠近他,浅笑道:“你曾说同心结从系上的那刻便永无消散,可若是你死,那便消散了。” 言罢,白虞抬手抚上他紧实有力的腰身,指尖掠过腰带,再往上蔓延,纤细的长指缓慢地划过他的肌肉线条,最终停留在他心脏的位置。 池羡盯她盯得出神,仿佛还在回味指尖的缠绕。 少女睁着明亮的鹿眸,池羡的耳垂泛起滚烫的红,喉结滚动两下,屋内温度上升,勾起他的欲望。 池羡眼眸潋滟,全身似火般燃烧,总觉得体内感到空虚。 他的指尖绞紧宽袖,捏得皱巴巴,声音近乎暗哑道:“阿曦,别惹火上身。” 白虞脸颊泛起恼怒的红,伸手推开他,闷闷不乐地坐在雕花榻。 池羡还未回过神,被她这么一推,身子向后退缩,屈肘撑着雕花榻。 白虞抬手,愁眉苦脸地盯着红线道:“这根红线的距离如此短,我们俩总不能就一直坐在雕花榻撑一夜吧!” 池羡敛眸沉思,深邃的黑眸闪过些许波澜,他问:“白鸾曦,你愿意和我绑这根红线?” 白虞绑着红线的那只手悬在半空,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她只知道,自绑上红线的那刻,她没有过多的气愤,反倒是一种安心。 她触碰红线,暖意从掌心蔓延,喃喃道:“纵使我有再多的不愿,可如今都绑好了,我还能有拒绝的机会吗?” 池羡眼底明显掠过一丝欣喜。 白虞伸出纤长的细指,指向他,夹杂着责怪道:“你快想办法,我真的困了。” 办法? 池羡眼底凝聚着坏意,他起身,来到白虞眼前,半俯身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打横轻抱,拥入怀中。 迈出大步朝着软榻走去,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彩纱,投影出两道身影,白袍与霓裳交织,红线缠绕两人。 池羡抬手撩开彩纱,将她放到软榻里边。 烛火微弱的光映在少年那双黑眸,白虞往里缩,霓裳披风随着动作缓缓垂落,露出细腻光滑的香肩,她忙不迭提着单薄的被褥捂身。 恐慌道:“池羡,这个办法不好吧……” 池羡剑眉微挑,带着些诧异,半晌,他轻轻嗤笑,蹲下身跪地,屈肘趴在软榻边缘。 仰头看向她时,眼眸似水般温和,微微开口道:“这样呢?阿曦能接受么?” 白虞眼底的恐惧渐渐散去,他居然跪地趴在软榻边缘睡觉! 窗影映出少年乖张的姿态,白虞捂着被褥朝他慢慢靠近,那股淡淡的幽兰香灌入鼻腔,她讷讷问:“你不会冷?不会腿麻?” 池羡含笑盯着她,微微摇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摇动,很是乖巧。 他眼底的雾霾散去,笑问:“阿曦是在关心我?” 白虞不禁打颤,连忙捂着被褥躺平,隔着被褥感受到池羡直直盯着她,脸颊泛起绯红,忙侧过身,提被褥捂脸。 耳畔传来她羞臊的声音:“池羡,熄灯,不许说话。” 池羡盯着她的薄背,哼笑一声,他平日夜里歇息从不熄灯,可到底是她的指令,不得不做。 池羡起身,半俯身吹灭榻前的灯烛,拂袖间屋内陷入黑暗,只剩红线微弱的红光指引,还有她那薄弱的呼吸声。 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木窗射进屋内,夜色如画。 池羡趴在软榻边缘,半睁眼悄悄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浅笑。 * 旦日,晨光熹微,云雾笼罩整座悬浮在半空的暮仙阁。 昨夜下了阵子细雨,阁外嫩芽滴落露珠,走出暮仙阁,空气夹杂着清新。 来到仙殿,知雀站在藤树枝叶前鸣啼,碧水环绕,灵鹤聚集,伫立在河边伸脖观望,有节奏性地产生长鸣。 闻泓和扶逸围着白虞,上下打量,担忧问道:“阿曦师妹,昨夜歇息可还舒适?” 白虞下意识瞥向池羡,撞上他探究的目光,脸颊再次泛起浅淡的粉,方笑道:“师兄们不必担心,我已无碍,经昨夜歇息状态好了不少。” 闻泓和扶逸面面相觑,点头重复道:“那便好,那便好,有惊无险啊!” 闻泓甩出折扇,捏着扇柄煽动,微风拂过白虞额前的碎发。 扶逸则跟在三人身后,垂下的那只手攥紧仙剑,行走时,高束的马尾在半空晃动。 四道靓丽的身影踏雾而来。 忽闻身后青年清润温和的声音—— “阿曦师妹!” 白虞蓦然回首,撞上青年炽热的目光,脸上浮现出惊慌的神色。 第44章 遥仙隐(七) 纪凌站在云雾深处,雾气散开,暖光笼罩着青年,他咧唇轻笑,唇角漾出不深不浅的酒窝。 微风拂过,青年高束的发丝飘扬,整个人看似如二月暖阳般温暖。 池羡睨了他一眼,叉在胸前环扣的双手缓缓垂落,眸色逐渐暗沉,牵起白虞的手,催促道:“快走吧,不然赶不上焰琅秘境。” 白虞恍然怔住,余光瞥向纪凌,到底还是跟着池羡离开此地。 闻泓和扶逸愣在原地,回眸端量纪凌,空气沉寂许久,两人面面相觑,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 闻泓扶扇躬身,扶逸则是执剑福礼,几乎同步,颇有默契。 见阿羡师兄和阿曦师妹离去,闻泓和扶逸转过身,小跑几步紧跟其后。 纪凌伸出手欲阻拦,脸上洋溢兴奋的笑容逐渐僵住,总觉得阿曦师妹今日不对劲,昨夜说好的“明日见”,可今早见着,她的态度却冷冰冰的。 莫非昨夜他惹她生气了?又或者是他招惹到那位“阿羡师兄”? 纪凌着实想不通,抬手挠头,心底甚是矛盾。 眼见阿曦师妹的身影在他眼底消散,云雾深处映出少女窈窕的身姿,身旁还有三位身躯庞大的男子。 纪凌“嘶”了声,决定亲自问清楚阿曦师妹为何不愿与他交谈。 思及此,纪凌轻咬下唇,鼓足勇气冲过云雾,追上阿曦师妹的步伐。 他离阿曦师妹越来越近,青年腰间垮着一把锋利的仙剑,呈青蓝,他迈步走近白鸾曦,轻声唤道:“阿曦师妹,我昨夜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纪凌垂头,不敢抬眸看白鸾曦的眼睛,说话时夹杂着委屈。 池羡手一顿,“啧”了一声,更是不耐烦。 他从未想过纪凌会这么快追上,还一直纠缠着白鸾曦。 白虞回眸,再次撞上青年炽热的目光,只看了一眼,他便迅速低头,像是犯错的孩子。 白虞松开池羡的禁锢,含笑温声道:“哪有,昨夜多谢你,眼见进入焰琅秘境的时辰将至,我们别在这浪费时间。” 闻泓和扶逸相视轻笑,异口同声道:“那日多谢纪凌师兄舍命相救,阿曦师妹这才保下性命。” 纪凌眉梢中尽显笑意,待众人转身离去,只剩他伫立在原地。 焰琅秘境仙阵第一关,禁止用灵,众仙派弟子从踏进焰琅秘境的那刻,皆丧失灵力。可那日他却亲眼目睹阿曦师妹使用剑灵。 * 焰琅秘境,阴雾缭绕,寒风袭卷。 松澜天仙拖着长袍,头戴金簪,璀璨夺目。 沂云仙老则伫立在镜像前,伸掌浮现焰琅秘境,蓝光闪过,镜像投射出第二关仙阵。 焰琅秘境第二关仙阵晴空万里,草木丛生,碧绿璀璨,如同一幅春意盎然图。 松澜天仙抬手整理长袍,缓缓起身,仰头扫视阶下的仙派弟子,肃然道:“前几日的第一关仙阵,可有弟子使用灵力?” 许久,未能得到回应,阶下的仙派弟子只是面面相觑。 松澜天仙的目光落在喻茜仙子身上,半晌,她转移视线,看向沂云仙老。 白虞躲在闻泓师兄和扶逸师兄身后,抬起无辜的眸子瞥向池羡。 沂云仙老轻咳两声,抬手捊动胡须道:“既无人回答,那便开启第二关仙阵。” 言罢,松澜天仙伸掌动用灵力,纤长的臂膀流淌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镜像,焰琅秘境涣散寒光。 沂云仙老并出两指,指向悬空,两指轻飘飘地晃动,金光冲破阴雾,撞击悬空断裂,坠落细碎金光,降临在众仙派弟子掌心。 金光带领众仙派弟子进入焰琅秘境,霞光四射,树木丛生,朝气蓬勃。 白虞因灵台不稳,抬手拽住一根嫩枝,“咔擦”一声,险些折断。 “欢迎众仙派弟子来到焰琅秘境,此关为‘寻找羽翼’,寻找到两兽掉落在此地的羽翼,便可通过仙阵。此关仅有一百根羽翼,可使用灵力,望众仙派弟子尽所能寻回。” 耳畔响起沂云仙老与松澜天仙组合的声音,苍老夹着些肃然。 耳边传来众人的杂碎声:“嘶,才一百根,还是比拼灵力,通关几率岂不更渺小?” 其中一名弟子睨向白虞四人,带着点幸灾乐祸道:“寒潭派那四人,准备被众仙派揍死吧,灵力微弱,还敢来参加焰琅仙会,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也是,要淘汰,也必须是他们先走。” 纪凌耷拉着眼皮,目睹众仙派侮辱寒潭派,心底自然不是滋味。 他手持利剑,朝着白虞走来,安慰道:“阿曦师妹,不必在意闲杂人的碎语,我就觉得你的剑艺很厉害,定能通过此次仙关。” 池羡眉梢微挑,用寒光睨向纪凌,带着点讥讽味。 哪怕白鸾曦没能抢到羽翼,他也能保她顺利通关,何需纪凌几句动动嘴舌的安慰话? 白虞躬身,滑顺的乌发垂落腰间,抬眸笑道:“多谢纪凌师兄。” 纪凌摆手回笑,身后传来同仙派弟子的招呼声,纪凌撞上桑烨的寒光。 桑烨着一身黑袍,前鬓和发尾染有红色,眼尾艳丽,额前镶嵌着歪扭的额纹,呈朱红。 纪凌向白虞招呼道:“阿曦师妹,我先回沧海派,待仙阵结束后我再来找你!” 白虞点头答应。 池羡轻哼一声,他倒是希望纪凌无法通过仙关,带着他手中那柄破仙剑滚远点,再也别来找白鸾曦。 桑烨“啧”了声,撇嘴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同弟子道:“纪凌师兄又在献殷勤,寒潭派全是废仙根的弟子,不知道有什么好交往的。” 此话虽隔遥远,可焰琅秘境是封闭空间,声音虽小,但回音可不小。 闻泓和扶逸听完此话,眼底浮起愤怒,恨不得下一秒将折扇和剑甩到桑烨头上,最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白虞安抚闻泓师兄浮躁的心绪,冷静道:“仅有一百根羽翼,我们得尽快寻找,切勿浪费时间。” 还是同前日那般,闻泓和扶逸走一条小径,白虞和池羡为一条小径。 才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女子稚嫩的声音—— “阿羡师兄!” 喻茜提着淡粉色裙裾,越过草木,眉开眼笑地朝着池羡跑来,发髻系有杏白发带,迎风而来,发带在风中飘扬。 她来到池羡身边,抿唇笑道:“阿羡师兄,那日多谢你在仙阵救我,你不愿接受我的谢礼,没关系,礼尚往来,这次仙阵换我护你。” 白虞绞紧袖角,乜眼看向池羡,心里五谷杂味,抛下池羡独自走进小径。 池羡见白虞离去,冷脸道:“喻茜仙子,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的谢礼我不需要,仙阵更无需你护我,还望仙子适可而止。” 他怔住,继续补充道:“仙子日后不必唤我‘阿羡师兄’,我听不惯。” 言罢,池羡追上白虞的身影,只留下冷冰冰一句话和那身如皓雪般纯白的背影,逆光踏入小径。 喻茜愣在原地,轻抿下唇,眼底的失落溢出。 她叹下一口长气,闷闷不乐地伫立在原地,身侧的嫩芽滴落露珠,她的心宛如露珠,坠落在地。 喻茜眼框逐渐泛红,直到身后传来青年温润的声音。 伏泽手中捏着狗尾草,梳理草尾,半带轻笑道:“喻茜仙子可愿和我一队?” 喻茜恍然回神,收起眼底的红晕,转过身撞上青年温情似水的笑眸,扑簌长睫,眨着杏眸。 总觉得眼前的青年倍感熟悉,可却认不出他究竟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仙派的?” 喻茜哽咽的声音传入青年耳畔。 伏泽盯着她,盯的出神,为她的伤心感到惋惜,更多的是心疼。 七年了,曾经救他的那名女子终于回眸看他一眼了,可她却含着泪。 青年薄唇轻启:“灵鹤派伏泽,见过喻茜仙子。” 喻茜端量他,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温润公子的姿态,她道:“伏泽,福泽,是个吉利的名字,你为何想和我一队?” 伏泽道:“灵鹤派众弟子皆离去,我寻不到人,便瞧见喻茜仙子在此。” 喻茜朝着小径走去,回眸嫣然轻笑:“走吧。” * 白虞双手环扣,怀中抱着凤舞剑,云锦绣鞋踩着茂盛的嫩草,发出“吱呀”脆响。 她撇嘴,心头浮上躁热,在心底暗自腹诽:池羡什么时候和喻茜的关系好到可以唤对方“阿羡师兄”的份上? 思及此,眼前凭空浮现白袍少年的身影,他伫立在白虞眼前,挡住她前方的道路。 白虞垂眸盯着晃动的嫩草,直到沉重的阴影将她笼罩,白虞驻足,抬眸撞上池羡冷厉的寒光。 白虞无视他,侧过身与他擦肩而过。 池羡则紧跟其后,轻声唤道:“白鸾曦,我……” 言犹未尽,白虞转过身,拔出凤舞剑,晴光映衬涣散着寒光的剑身,她手腕翻转,剑柄抵住池羡的心口。 扬眉阴阳怪气道:“喻茜仙子正想和你一队,阿羡师兄为何不答应呢?喻茜仙子可是会伤心的。” 池羡暗沉的眸光瞬间发亮,她居然唤他‘阿羡师兄’! “阿曦。”池羡抬手握住剑柄,白皙分明的骨节染上红晕,“她,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一队。” “池羡,你……” 白虞恍然片刻,薄唇微微颤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收回凤舞剑,跨在腰间,恼羞成怒地离去。 晴光笼罩白虞,为她柔顺的乌发渡上漂亮的金粉,梨花簪插在发髻璀璨夺目。 池羡追上她,迎光而行,白袍与莹蓝霓裳交织,在光的照耀下,映出两道般配的身影。 池羡见她恼羞成怒,眉梢含笑,不断地打扰她,像个蜜蜂在耳边吵嗡。 “阿曦,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讨厌她,更讨厌她唤我‘阿羡师兄’。” “我很讨厌她绵绵不断地送礼,遥仙缘那夜,我从未收下过她的凤鸣玉佩。” “白鸾曦,你说句话,好不好?” 白虞深吸一口暖气,阳光折射在她纤长的羽睫,棕瞳映出他的身影。 白虞转身面向他,冷然道:“够了,池羡,你近日话太多,别忘了正事。” 池羡怔怔地看着她,敛眸沉思,心底升起不甘。 “此地有两条岔路,你我分头寻找。” 白虞手持凤舞剑,指向岔开的两条小径,蜿蜒曲折,倒刺横生。她回眸见池羡耷拉眼睑,委屈不乐,白虞方欣然笑道:“你的解释我听到了。” 白虞从腰间佩囊掏出一副通天音符,是那日初来焰琅秘境,闻泓师兄所赠。 她合并两指,通天音符在指缝晃动,白虞弯起明亮的鹿眸问:“池羡,你的通天音符可还在?” “自然在。” 池羡伸出掌心,在掌心画了个圈,一幅崭新的通天音符平躺在大掌,他小声道:“听到了我的解释,就不能快点回一句话?” “知道啦。” 白虞走到池羡身后,抬手按住他肩头,推动他往前走,走到弯折的小径里,她摆手招呼道:“有事传信号。” 言罢,白虞毫不犹豫地走进对立的小径,步履匆匆,拔剑斩除小径侧边横生的倒刺,沿着弯曲的径路行走。 池羡蓦然回首,远望她的身影,直至彻底消散在眼底。 * 径路深处,枯叶繁茂,枝叶长满利刺,暖阳四射。 白虞抬手拨动杂乱横生的枝叶,拔剑甩动,利刺垂落在地,她的额上冒出汗珠,背后的热汗浸湿单薄的纱衣。 往前迈出一步,瞧见一根闪烁着赤光的凤凰羽藏在嫩草里,半露出鲜丽的凤羽根。 白虞眼前发亮,冷静沉思片刻,心底发怵,总觉得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凤凰羽,环顾四周,未瞧见任何端倪,方劈开径路,趴开嫩草,取出凤凰羽。 她将凤凰羽捧在掌心,阳光折射在赤红的凤羽,为了防止遇歹徒共争,便只好将凤羽藏于袖衫。 手执凤舞剑折回小径,弯眸轻笑,甚是喜悦。 正在沉思见着池羡后,该如何跟他夸大其词。 转眼间,天摇地晃,头晕目眩,“扑通”一声,坠落地底。 知雀鸣啼,杂草纷飞。 白虞跪趴在泥泞里,屈肘支撑,白皙粉嫩的脸颊沾染肮脏的灰尘,干净无尘的裙裾染上污渍。 白虞抬袖抹去脸颊的灰尘,掀起愤怒的明眸仰望晴空,刺眼的光芒折射在她那双暗沉的眸子。 灰尘迎面,白虞意识到不对劲,伸手触摸袖衫,发现凤凰羽消失不见,她攥紧凤舞剑,愤然道:“你是何人?” 青年冷嗤轻笑,朝着地洞走来,驻足在高于千丈的地洞边缘,抬足间扫下灰尘,飞散至洞底。 他眼尾微斜,颇有兴趣地看着手中赤红的凤凰羽,咧牙发邪地笑:“师姐,多谢你帮我找到这根凤凰羽,你人美心善,应该不会与师弟计较吧。” 他转过身,用余光瞥向地洞,伸掌释放灵力,悬空浮现草坪,将露天地洞彻底掩藏,洞底陷入漆黑。 青年轻哼一声,笑道:“师姐费尽心思帮我找凤凰羽,那我也应该补偿师姐,不如就将师姐永远困于此地?” “师姐可还喜欢师弟赠予你的这份见面礼?” 青年方驻足在地洞边缘,未能见着他的面容,隐约瞧见他暗黑的锦袍。 风尘仆仆,白虞轻咳两声,抬手煽动灰尘,捂鼻哽咽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将我困于地洞?” “若只是为了一根凤凰羽,以你的剑灵,未必斗不过我。” 青年掀起暗眸,攥紧凤凰羽,咬牙愠怒道:“错了,你们寒潭派的弟子都该死,你们全是废灵根的弟子,凭什么有资格参加焰琅仙会!” “我本以为你们没有多大的本事,毕竟第一轮仙阵仅有四百株仙草,却有千人共争,我认为你们会全军覆没,未料竟全侥幸存活。” 白虞仰头问:“你为何对寒潭派有如此大的敌意?” 青年想起在沧海派时,曾与茯音师妹交谈甚欢,只可惜一场仙阵大赛,茯音师妹重伤失去灵根,送至寒潭派,在寒潭派修炼多年,却依旧未能再炼灵根。 而寒潭派的师父当年接走茯音师妹时,曾信誓旦旦地承诺,定会保她再炼灵根。 直到今日,茯音师妹销声匿迹,青年心头的怨恨无法挥去,他必须要拿到无极仙丹,寻回茯音师妹失去的那块绝世灵根。 他敛眸,懒懒道:“师姐还没告诉我,可还满意我赠予你的这份见面礼?” 白虞叹下浊气,提着肮脏的裙裾落座身侧的树藤,手托着腮,看似格外平静。 青年见地洞无回应,肆意笑道:“那便是喜欢,既然喜欢,那师姐就乖乖待在这,哪都不许去,我会不定时来看你的,若是被我发现你跑了……” 青年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白虞仰头瞪向不见天日的地洞,抬足踢动枯枝,喃喃道:“不跑难道等你回来给我收尸?当我是傻子呢!” 白虞垂手摸到腰间佩囊鼓鼓的,再往深处摸,是一颗圆滚滚的水珠,隔着佩囊布料散发寒意。 白虞起身,眼底含笑,忙不迭拆开佩囊,从里掏出那颗冰魄珠。 她将冰魄珠举高,冰魄珠散发微弱的蓝光,照耀整个漆黑的地洞。 白虞想起上次在安阳镇,池羡能够通过冰魄珠感应到她,那么这次也定能感应。 白虞踮脚举高冰魄珠,抬手轻拍两下珠身,许久,仍无反应,她微微蹙眉,有几分难以置信。 半晌,她在这座不足十寸的地洞徘徊,托腮沉思,脸色瞬间苍白。 莫非池羡也遇到危险了?不对,以他强盛的灵力无人能重伤他。 莫非因她身在地洞,冰魄珠无法对外传递感应? 白虞“嘶”一声,抓耳挠腮,撇嘴仰望天空,又坐回树藤。 耳畔传来知雀声,白虞恍然想起闻泓师兄那日赠予她的通天音符,忙不迭掏出,将它捧在掌心,轻轻弹指,除去符纸粗糙面沾染的灰尘。 白虞双手合十,举高符纸,恳求道:“拜托拜托,我最后的希望将寄托于你了!” 言毕,白虞合并双指,在符纸粗糙面学着字符描摹,抬指间,通天音符消散,一切恢复静谧。 闻泓抬手接收通天音符,神色大惊道:“不好!阿曦师妹遇到危险!” 白虞心事重重地坐在树藤前,合并双腿,趴在膝前,怀里圈抱着冰魄珠。 她仰望洞天,眸底染上细碎星光,也不知道闻泓师兄可否收到通天音符。 等候许久,地洞内空气潮湿,白虞捂鼻打了个喷嚏,微微耸肩,寒意从腿根蔓延。 她阖上双眸,空气沉寂许久,直到天光射下,久违的阳光洒在她的发顶,灰尘扑扑。 少年温润的声音浮在耳畔,带着点窃笑:“在这都能睡着?” 大自然温馨的暖意攀上潮湿的薄背,那股浅淡的幽兰香扑鼻而来。 白虞缓缓抬起不可置信的明眸,撞上池羡柔情似水的黑眸,阳光笼罩着他,让白虞不自禁想要靠近,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池羡?” 白虞揉揉眼,害怕这是她的臆想。 第45章 遥仙隐(八) 池羡伫立在地洞边缘,伸出两指,如冰雪般纯净的灵力缠绕指尖,源源不断地流向白虞,将她包裹。 寒意席卷,白虞摆出双臂,灵力缠绕在她纤长的臂膀,沾有灰尘的裙裾在灵力的冲刷下,变得一尘不染。 灵力将白虞拉上高悬千丈的地洞,阳光折射,长睫沾有灰尘,她眨眨眼,抬眸注视池羡。 白虞从腰间佩囊掏出冰魄珠,仰头问:“池羡,我在地洞时,用冰魄珠联系你,为何没有感应?” 白虞轻捏珠身,敛眸沉思,莫非上次在丘欲雪吸魂阵时摔坏了? 他道:“我能感应到你的危险,但是没回应你。” 池羡眼底升起担忧,那双黑眸凝聚着愠怒。 他抬手擦去她鼻尖的灰尘,沉声问道:“谁伤的?” 白虞俯视地洞,脑海浮现出那名青年沉重的阴影,个子高大,体型偏瘦,披一身暗黑锦袍,在暖光的折射下,她隐约瞧见青年前鬓染有赤红。 额前似乎有一道血纹,白虞将青年的外貌描述的栩栩如生。 池羡不见波澜的黑眸明显掠过诧异,披暗黑锦袍并不罕见,但前鬓染有赤红,且额前还有一道血纹,他能想到的只有沧海派那位弟子。 “哎,阿曦师妹!” 闻泓和扶逸迈步跑来,额前冒出豆大滴汗珠,抬起宽袖抹去,气喘吁吁道:“阿曦师妹,是何人伤的你?若被师兄知道,必打断那人狗腿!” 白虞轻咬下唇,眼底多了几分忧郁,摇头解释道:“方和大师兄商讨,猜疑是沧海派弟子桑烨。” “又是他!今早在仙派喧哗,诋毁我们寒潭派,如今又伤害阿曦师妹,若不给他点教训,明日岂不踩在寒潭派长老的坟祖上!” 扶逸脸气得铁青,直跺脚,手中的剑恶狠狠地插在松懈的泥泞,剑身划过草地,嫩草折腰。 他捞起袖子,大步流星地向前迈去。 闻泓“嘶”了声,伸手拽住扶逸,手中的折扇轻拍扶逸额头,扬眉问道:“扶逸师弟,你去作甚?” “闻泓师兄,别拦我!” 扶逸甩手挣脱禁锢,咬牙切齿道:“我忍他很久了!若真瞧不起寒潭派,倒不如当面对决,欺负女子这又算什么!” 池羡听得实在不耐烦,抬手按住太阳穴揉捏,薄唇微张:“够了,小脾气闹够没?” 扶逸咬唇不甘,怯声道:“大师兄,你难道不深究此事?任由阿曦师妹受苦?” 白虞按住凤舞剑,深吸一口暖气,轻声道:“扶逸师兄,桑烨抢走了我的凤凰羽,眼见焰琅秘境第二轮仙阵时辰将至,凤凰羽所剩无几,他应该未出焰琅秘境。” 知雀在半空飞翔,耳畔传来灵鹤的鸣啼,婉转悦耳。 闻泓环望四周,终是从腰间掏出一根赤红的凤凰羽,在暖阳的照耀下,更加璀璨夺目。 闻泓将凤凰羽交于白虞手中,摇扇轻声笑道:“阿曦师妹,我答应过师父保你成功驯服两头千古神兽,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只可惜,师兄不能陪你度过四轮仙阵。” 白虞掌心摩挲着凤凰羽,眸色微怔,拧眉道:“师兄,你要退出仙阵考验?” 她捏紧凤凰羽,吸鼻劝道:“师兄,桑烨的凤凰羽是抢来的,他没资格获得仙阵考验的机会,我们将它抢回来便好,为何你们要自暴自弃?” 言罢,松澜天仙严肃的声音浮在耳畔,回音响彻整座焰琅秘境—— “神鹰羽、凤凰羽已收集完毕,第二轮仙阵考验即将结束,请各仙派弟子自回暮仙阁。” “来不及了。” 闻泓乜眼看向池羡,执扇轻戳池羡的心口,叮嘱道:“定要好好照顾阿曦师妹,我和扶逸师弟还有师父,以及寒潭派众弟子等你们凯旋归来!” 时间将至,第二轮仙阵结束,焰琅秘境的镜像即将关闭。 闻泓抬手轻拍衣襟沾染的碎屑,提扇触碰扶逸肩头,神情严肃道:“走吧,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扶逸拔出插在泥泞里的利剑,略微点头,执剑躬身福礼,与闻泓异口同声道:“阿曦,阿羡,多多保重。” 白虞薄唇颤动,伸手触碰两位师兄的宽袖,却未能抓住,如同流沙般。 白虞“嘶”了声,手撑着膝盖,半蹲在地上。 抬眸望见两道矫健的身影离去,暖阳照射乌发,金光闪闪。两位意气风发的青年远去,背影化为一团黑,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行走,逐渐消散在眼底。 “白鸾曦,你受伤了?” 池羡凑过身,半俯身贴近她耳畔,浓长的墨发滑落身前,发丝掉落在白虞白皙的脖颈,惹得发痒。 白虞微微动身,膝盖一阵刺痛,她拧紧眉,双手捏住膝盖。 想来是掉下地洞,跪地磕到膝盖,因此破皮。 池羡见她没回应,凑到她身前,大掌按住她细小的脚裸,拨开裙裾,捞至腿根。 白嫩的膝盖染上红晕,几滴嫣红的鲜血顺着腿根流淌,滴落在池羡骨节分明的长指,他抬起殷红的眸子盯着她。 白虞身子轻颤,耳垂泛起淡淡的绯红,往后缩腿,挣脱池羡的禁锢,又被池羡按住。 她提着宽大的袖衫凑近池羡,低喃道:“你的手沾血了。” 池羡“啧”了声,将手藏在身后,攥紧掌心,鲜血顺着掌心纹路蔓延,他道:“无碍,你的血,不脏。” 池羡在身后施展灵力,清除掌心的鲜血。他才不会嫌弃她的血,若不是要背她回暮仙阁,他倒真想让这嫣红的血一直流淌在他的掌心。 暖光折射在他那双幽暗的黑眸,池羡转过身背对她,宠溺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白虞愣住,望进他那双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瞳眸,鲜血滴落在草坪,翠绿染上嫣红。 她提袖轻擦伤口,抹去血渍,朝着池羡靠近,身子倾倒在他坚实的后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脸贴近他瘦削的下颌,呼出的气息隔着衣襟蔓延至心底。 那股暖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池羡双手揽住她的大腿,往上掂了掂,背着她离开焰琅秘境。 * 池羡背着白虞走在回暮仙阁的路上,迷雾散去,映出紧紧相贴的两人。 白虞趴在他的背上阖眼,半梦半醒。 膝盖的鲜血流淌的速度在逐渐加快,浸湿纱衣,染红莹蓝霓裳。就连池羡如皓雪般纯净的白袍皆染上丝丝鲜血。 云雾深处传来刀剑碰撞声,“霹雳啪啦”,场面异常激烈。 白虞唇色苍白,半睁眼远望那片朦胧的云雾,恍惚间望见闻泓和扶逸的身影,她抬手,艰难地指向前方道:“池羡,闻泓和扶逸师兄……” 膝盖再次迎来刺痛,她不敢动身,紧咬下唇,噤声不语。 池羡用余光瞥向她的伤口,大腿安放的位置,鲜血蔓延,染红他的白袍。 他抬眸,远望云雾深处,刀剑声越发激烈,她膝盖流血的速度也在加快。 池羡平静道:“先回暮仙阁疗伤。” 白虞微微摇头,发髻蹭着他的脖颈,酥痒感袭来,她无声嘟囔道:“不要……” 池羡微微摇头,真拿她没办法。抬眸望进云雾,黑眸多了几分担忧。 这件事她早晚都会知晓,倒不如让暴风雨提前到来。 池羡背着她往前走,云雾散开,剑光掠过,折扇围绕着云雾挥出半个弧度,青色灵力挥展。 微风拂过,吹乱额前发梢,白虞瞳孔微震,环手抱紧池羡。 池羡感受到她的紧张,掀起犀利的黑眸,伸掌控制折扇波动,朝着桑烨的方向飞去。 折扇宛如一把锋利的仙剑,穿过云雾,划过桑烨粗糙的发尾,赤红发丝掉落几根。 “该死!” 桑烨攥紧成拳,骨节捏得嘎嘎响,抬起愤怒的红瞳朝池羡望去,额前的血纹鲜红,仿佛要渗出血来。 扶逸见桑烨出神,踮脚微碰青砖,摆开双臂,身子悬在半空,三千发丝在雾里飘扬。 剑光掠过,扶逸手中的剑劈开迷雾,金光破天,他阖上双眼,合并双指,悬在半空念叨口诀。 霎时,寒光袭来,一柄锋利的仙剑刺向桑烨,宛如闪电般迅速。 桑烨摆臂勾足,脚端轻踮地面,俯身悬在半空,屈肘支撑地面,华丽转身,伸掌释放灵力,眼前形成一层透明结界。 桑烨咬唇怒道:“你们寒潭派弟子当真野蛮!” 闻泓和扶逸相视一眼,肃然道:“桑烨,你多次侮辱寒潭派,且不与你计较,谁料你今日竟敢陷害我的师妹,这份仇我必须报!” 言罢,闻泓和扶逸互拽对方肩头,以肩头为支撑力,身子在半空旋转。 两人双手合十,语气激昂道:“仙剑,破!” “砰”地一声,结界破裂,仙剑刺破桑烨的臂膀,涣散着寒光的剑身沾染暗红鲜血,暗黑锦袍包裹着仙剑。 “究竟是哪家仙派弟子?敢在我遥仙隐地盘闹事,胆子真是肥了!” 松澜天仙拖着长袍,头戴凤簪,走来时凤簪一摇一晃,发出悦耳铃声,她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道。 白虞慌忙回眸,众人的目光皆投向身后朦胧的云雾。 云雾拨开,凤簪露角,松澜天仙双手支在身前,弹指间,悬在半空的仙剑径直坠落在地,剑尖陷入青砖,产生一道裂痕。 松澜天仙掀起愤怒的眸子扫视众人,挺挺鼻,咬牙道:“沧海派弟子桑烨,寒潭派弟子闻泓、扶逸,你们三个好大的胆子!” 闻泓和扶逸敛眸垂头,不敢吭声。 松澜天仙走向前,围绕两人转一圈,嗅了嗅鼻,又道:“你们两个未寻到千古神兽羽翼,竟还敢在我遥仙隐闹事!看在你们师父昔日的情面上,我今日不与你们二人斤斤计较,但请二位带好行囊,即刻滚出遥仙族!” 白虞蹙着眉头,捏紧拳,轻声唤道:“闻泓师兄,扶逸师兄……” 闻泓和扶逸早已做好此准备,临走前必须给桑烨一个教训,否则无法清除心头怨恨。 “是,松澜天仙。”闻泓和扶逸睨向桑烨,轻哼一声,收剑离去。 经过白虞和池羡时,闻泓和扶逸眼底浮起忧虑,对视一秒,两人迅速垂眸,加快步伐远去。 桑烨呼出一口寒气,抬手捂住臂膀受伤处,鲜血滚落指缝,他厌烦地瞪着闻泓和扶逸的身影。 眼波流转,目光继而落在白虞身上,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寒笑。 松澜天仙抬手捂嘴,轻咳两声,头上的凤簪跟随摇动,她冷冷道:“既无事,那便早归暮仙阁,勿再惹事生非,否则将逐出遥仙隐。” 话毕,松澜天仙提着厚重的裙裾离去。 池羡时刻关注着白虞的腿伤,大掌轻柔地按住她的腿根,撇头温声道:“我们先回去治伤,再解决其他事。” 白虞应道:“好。” 话落,桑烨含着笑走近,与白虞擦肩而过,眼尾微斜,似笑非笑,邪魅的眼神似是在说:“师姐,我们来日方长。” 白虞盯着他,一言不发,攥紧掌心。 * 酉时,黄昏将至,日暮低垂。 池羡背着白虞回到暮仙阁,迈上高阶,迎着众弟子目光回到仙居。 “嘶,寒潭派的闻泓和扶逸都走了,他们俩怎么还没走?” “许是踩到狗屎运,侥幸捡到两根千古神兽羽翼。” “别背后蛐蛐了,小心闻泓和扶逸出来打你啊!” 经过仙居,转角处正巧撞上闻泓和扶逸师兄,霞光折射眸底,可依旧化不开师兄眸底的雾霭。 闻泓摇着折扇,脸上的笑容僵住。 扶逸背着轻薄的行囊,往肩上提,轻咬下唇,无人言语,陷入死寂。 白虞率先开口,语气夹杂着责怪道:“抛下羽翼,放弃仙阵考验,只为解心头恨,揍桑烨一顿心里可还舒适?” “我原以为师兄是去找桑烨讨回那根凤凰羽,却从未料到,师兄是去约架。” “阿曦师妹,不是这样的。” 闻泓攥紧折扇,开口解释:“扶逸师弟未能捡到羽翼,尽管我寻桑烨讨回那根凤凰羽,我们四人也必定会有一人离开,且仙阵考验从未提及不许用下作手段掠夺羽翼,这亦是松澜天仙未责怪桑烨的原因之一。” 扶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抚白虞的头,最后一次帮她理动凌乱的鬓发。 他道:“阿曦师妹别担心,师父不会责怪我们的,再说这不还有你和阿羡师兄,我们寒潭派还是有希望的!” 白虞红着眼框,含笑答应。她颤动着薄唇道:“保重。” 这兴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阿曦,阿羡,我们等你们归来,若是接下来的仙阵受伤亦或觉得累,无法强撑,便回寒潭派,仙派永远是你们的家。” “亦是避风港。” 她轻轻点头,恍然想起初见闻泓和扶逸时,两人憨憨的,性情爽朗。如今眸底却染上沉郁,可尽管如此,两人还是笑着安慰他人。 白虞强行憋回泪水,无法直视两位师兄的眼睛,趴在池羡肩头,使劲点头答应。 闻泓和扶逸欣慰一笑,背上行囊远去,迎着光离去。 白虞回首遥望青年的背影,眼前恍然片刻,那两道背影失去了初见时的活泼,更多的是沉重。 * 夜幕降临,星月相伴,青烟袅散。 白虞斜躺在雕花榻,撑肘遥望暗空的繁星,恍然想起棠溪冉和伶舟诩,话说他们此时在丘欲雪,会否遇到棘手的事情。 思及此,池羡手中捻着药瓶,手背缠着裹伤布朝她走来,落座雕花榻。 他盯着走神的白虞,半晌,轻声道:“腿,抬起来。” 白虞的思绪由他拉回,身子微微颤动,回眸撞上池羡阴戾的目光。 见她没动静,池羡那双大掌按在她小腿,将她的腿根抬到他的膝盖前,见她未拒绝,缓缓拨开霓裳裙裾,白皙的腿暴露。 膝盖处暗红的鲜血凝聚,往里凹陷,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他的神情逐渐沉重,扳开药瓶瓶盖,往伤口处撒,白色药粒滴落,咬着伤口。 膝盖那股熟悉的刺痛涌上心间,白虞“嘶”了声,指尖陷入矮桌,产生刺耳的摩擦声。 她拧紧眉,紧咬下唇,却一言不发。 池羡的动作轻了很多,俯身贴近她膝盖前,轻轻地在伤口处吹气。 热烫的气息激荡白虞心头,她眨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耳垂泛起微红。 待药粒陷入伤口深处,他取下缠绕在指尖的裹伤布,小心翼翼地缠绕伤口,生怕弄疼她。 鲜血不再渗出,那阵刺痛在池羡的安抚下逐渐抚平,白虞转着明眸注视他,嫣然含笑。 裹好伤口,池羡将撩上去的裙裾松下,仰头问她:“阿曦,还疼么?” 第46章 遥仙隐(九) 烛光微微摇曳,照射在少年那张苍俊的脸庞,发丝也在闪闪发光。 那双黑眸柔情似水,温和的声音仿佛三月柳风拂过,直直地盯着她,眼里投影出小小的她。 “有点疼……” 白虞伸出两指,合并比划,长睫扑簌颤动,她转动手腕,忽问:“池羡,昨夜系的那根红线有何作用呢?” 池羡的动作忽然停住,犀利的眼神似是要将她看穿,他沉声问:“你不想系了?” 白虞摇头否决,却也未说愿意佩戴此红线。 暗空细碎的星光洒进池羡深邃幽暗的黑瞳,他盯着案几点燃的青烟,淡漠道:“你从未听闻人间街坊的俗闻?” 白虞眨眨眼,敛眸沉思,虽说她是穿越异世人,但大致了解男女捆绑红线的真实目的,求的不过是永不分离。 话说,池羡常年生居天师教,竟还对人间的俗闻感兴趣? 白虞双手支在矮桌前,睁着明亮的鹿眸,眼角下的泪痣楚楚动人,她笑道:“我听过很多版本的街坊俗闻,你给我讲讲你心中的那个俗闻呗!” 池羡不作声,眼底的笑意全无,只剩追忆往昔的哀愁。 在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阿娘和阿爹的面容,那时恩爱的他们,带着池羡在街坊游逛,当年街坊说书人就爱夸大其词,以刻苦铭心的虐恋,诓骗情投意合的夫妇置备红线,说是能生生世世,不分离。 大家皆知这只是一个俗闻罢了,可到底还是坚信,若真有那么一丝几率足以达成呢? 池羡转眸看向她,她的眼底含着笑意,似是很期待他口中的俗闻。 过了很久,他薄唇轻启:“街坊俗闻传的是……系红线,那便是永不分离。” 话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口齿不清。 池羡说出此话时心头轻颤,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她,见她半阖上眼,晕头晕脑,屈肘撑着矮桌。 白虞半趴在矮桌,朝他勾勾手,敛着明眸呢喃道:“池羡,你的声音好小,近点。” 药效过后,白虞感到困乏,艰难地睁开眼,周围的一切景象模糊不清,微弱的烛光倒映在她眸底。 池羡眼底的怯弱散去,她没听清楚他口中最后的那句话,池羡在心底庆幸她没听见,可又觉得惋惜。 他俯身靠近她,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圆头,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白虞只感到困乏,提不起一点精神,在他怀中安然阖眼,半梦半醒间,只听见他在她耳畔轻轻地说:“阿曦,愿天道成全你我永不分离。” 白虞长睫微微颤动,轻“嗯”一声,环手搂住池羡紧实的腰肢。 暖意直升,池羡俯身,墨发划过白虞敏感脆弱的脖颈,酥痒袭来,他轻手将她打横抱起,撩开彩纱,放回软榻。 帮她捂好厚重的被褥,又盯着她看了许久,纤长的细指悬在半空,描摹她高挺的鼻尖,方吹灭半明不灭的烛光,依依不舍地远去。 * 冰天雪地,寒意袭来,霜风拍打冰川,尘封多年的冰锥坠落冰河,“砰”地一声,冰河产生冰缝,河水喷涌,掀起阵阵波澜。 冰锥坠落,白虞的心脏跟着下坠,猛然睁眼,羽睫染上厚厚的冰霜。 氤氲雾霾,白雪皑皑,足下踩着厚重的冰雪,迎着霜雪前行,前鬓染上雪屑。 白虞身披莹白袄裙,与白雪融为一体,她捂紧胸前的系带,艰难地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座熟悉的冰笼。 耳畔传来赤鸾尖锐的鸣啼声,她显然惊吓,耸肩驻足,仰望白皑皑的雪空,心底产生纳闷。 雪花飘飞,白虞抬手接住那片偌大的雪花,片刻,雪花在掌心融化,化成一滩冰水,从指缝流淌,坠地。 白虞蹙眉,感到奇怪。为何她感受不到寒冷? 寒风肆意拍打,发簪摇摇欲坠,白虞抬手戴上袄裙厚帽,迈出坚定的步伐朝着冰笼走去。 穿过雾霭,冰笼的水蒸气涣散,冰霜沿着冰柱缓缓坠下,蒸气包裹着赤鸾。 转眼间,赤鸾朱红的羽翼化为深蓝,宛如一只冰鸾,它颤抖着双翼,颤缩着身子,匍匐在地,囚困于冰笼,画地为牢。 白虞眼底升起怜悯,手腕翻转,掌心浮现鲜丽的赤焰印记,额前的花钿转变为赤鸾凤纹,她却毫无感知。 赤鸾半睁眼遥望破裂的冰川,羽睫染上冰寒。 “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救你?” 白虞伸掌,借用赤焰印记触碰坚实的结界,不料,刚触碰上的那刻,从天而降一个透明结界,将她困于三寸方地,无法动弹。 白虞仰望结界,片片雪花从天而降,堆积在结界上方,她抬手拍打结界,远望冰笼中奄奄一息的赤鸾,掌心的赤焰印记闪烁红光,似火般灼烧,脸上浮起焦急的神色。 恍然间,白虞的手坠下,无意识地阖眼,倒在结界内。 * 仙居外,朱红门扉外站着一名青年,青年在门外徘徊,犹豫不决。 许久,终是抬手轻敲门扉。 耳畔传来微弱的敲门声,池羡斜坐在案几前,屈肘撑着矮桌,还未深睡。 他微微蜷缩指节,抬起惺忪的睡眼看向门扉,青年的手悬在半空,似是在犹豫。池羡又看了眼躺在软榻熟睡的白虞,彩纱遮住视线,隐约瞧见女子窈窕的身姿。 池羡起身,抬手捂唇轻咳两声,是试探亦是警示门扉外驻足的青年。 纪凌站在门外提心吊胆,恍然听见这声突兀的轻咳,眼底的星光燃起。 他轻咬下舌,眼底闪过难为情,半晌,终于轻声开口道:“阿曦师妹可在?” 池羡眉梢微挑,他深知纪凌是在明知故问,若纪凌不知阿曦在此房,他便不会来敲这间仙居的门。 雕窗外响彻薄弱的蝉鸣声,池羡冷冷问:“何事?” 纪凌深吸口浊气,心头的紧张感蔓延,大脑一片空白,先前组织好的语言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一手握拳,捶打另一只手的掌心,“嘶”了声,终道:“沧海派纪凌见过大师兄,此次我是来道歉的,可否让我进去当面向阿曦师妹道歉?” 池羡敛着黑眸,好一个诡计多端的纪凌,居然还想借此机会与她见面? “阿曦已休息,无法与你见面。”他捏紧掌心道,“若道歉,该是桑烨师弟亲自向阿曦道歉,而不是你,请回吧。” “我……” 纪凌抬手轻碰冰凉的门扉,目睹池羡远去的身影,含着不甘缩回手,“我会奉劝桑烨师弟道歉!” 纪凌转身迈步离去,用余光瞄向仙居内,隐约瞧见软榻前的彩纱摇曳,微弱的烛光晃动,窗影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姿。 转眼间,男子沉重的身影映在窗影,与女子身影贴合,烛光熄灭,窗影消散,仙居内陷入漆黑。 纪凌眼底闪过错愕,咬唇远去,身影消散在黑暗中。 池羡吹灭烛光,折回案几前,雕窗外黯淡的月色照进仙居内。 方整理白袍落座,心脏传来刺痛,他脸色瞬间大变,唇色发白,下一秒口中吐出鲜血,顺着下颌流淌,滴落白袍。 心脏越发疼痛,池羡骨节分明的细指紧揪心口,抬眸远望彩纱后正熟睡的女子。 他攥紧心口,毫不犹豫地敞开门扉,又轻声关上,身影在黑暗中消散。 池羡躲在仙树下,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照映。 他的额间冒出冷汗,前鬓攀上银丝,脸色苍白无力。疼痛席卷全身,他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勾起自嘲般的狠笑。 又是幽冥魔心血的控制。 那日他在遥仙缘,与月老在湖亭交谈,舍去半生修为换月老手中的那根红线,因此遭到魔血反噬。 识海深处传来幽冥魔狠戾的责骂:“真是愚蠢!舍去半生修为只为换一根废品!” “你不应该出现。” 池羡的神情格外平静,掌心浮现冰锥,毫不犹豫地朝着心口扎去。 冰锥陷入心脏,寒冷包裹,心口的位置溢出鲜血。 半晌,寒冷压退魔血反噬,指尖划过坚韧硕大的树根,留下印记。 池羡舒下一口长气,前鬓的银丝逐渐消散,掌心拂过心口,白袍沾染的鲜血消灭。 方迈出一步,只见一名女子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他微微敛眸,见清那人的面目,是喻茜…… 喻茜手中端着药盘,盘内装有千奇百怪的药种,驻足原地,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月光打在池羡脸上,本就苍白的面容,在此刻更加白,如同死去几日又重活过来的尸体。 喻茜手一僵,药盘下垂,视线往下,落在他心口。 她方在不远处亲眼目睹池羡用冰锥扎入心脏,他在克制,可又在克制什么? 喻茜薄唇颤动,本想唤他“阿羡师兄”,可又想起那日在焰琅秘境他所说的话,只好硬生生地吞下。 缓缓朝他走来,怯声道:“你……你受伤了,我听闻今日闻泓和扶逸大战桑烨,不知你伤在何处,我给你带了药……” 池羡直直地盯着她,眸色闪过愠怒。 喻茜目睹了他的秘密,是连白鸾曦也不知晓的秘密,那么此人留不得。 喻茜走向他的那刻,池羡有想过将掌中冰锥刺入她体内,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在仙树下。 可这到底是遥仙隐,喻茜是松澜天仙唯一的女儿,而他不是池羡,只是寒潭派的阿羡师兄。当下他必须尽快拿到两颗上古神丹,只能放过喻茜一回。 他问:“你看到了什么?” 喻茜讷讷道:“你……藏在仙树后面,将冰锥扎入心脏……” 池羡眼尾微斜,又问:“还看到什么?” 她依旧是颤抖着回答:“除了将冰锥扎入心脏,就什么都没看见。” 池羡沉重的心情逐渐散去,她还不至于罪该万死。 喻茜端起手中的药盘,摇摇晃晃,不敢直视他道:“你受伤了,我的药可治百伤。” “我无需用药,喻茜仙子还请收回,夜深人静,勿在此地逗留。” 池羡头也不回地离开,甩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用寒光瞥视她道:“今夜,你什么都没看见。” 喻茜不知他为何隐瞒此事,亦不知他为何亲手将冰锥扎入心脏,她只知道他看起来很虚弱。 半晌,喻茜点点头道:“我不会将此事说出的,今夜,我什么都没看见。” 喻茜驻足原地,远望池羡远去的背影,黯淡的月光笼罩着他,直至白袍消散在眼底。 暮仙阁前立有一块高大的石碑,伏泽躲在石碑后,半探出头,盯着喻茜的身影。 眼底升起不满,她为何不肯回头看看,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他一直守在她的身后,默默无闻地为她付出。 可惜她从未回头。 第47章 遥仙隐(十) 卯时将至,早霞初现,嫩芽从松懈的泥泞钻出,碧绿的枝叶摇摇欲坠,滴落露珠。 暮仙阁外的空气夹杂着清新的露珠味,彩纱拨动,仙居内飘散着淡淡的茶香,轻烟袅散。 白虞从梦中惊醒,骤然睁眼,大口呼吸,不可置信地仰望天花板,目不转睛,许久未回过神。 她抬手,在眼前晃了晃,她这是从结界逃出来了? 可她明明记得她身处冰天雪地,一阵结界将她困住,无法动弹。 白虞轻揉炸痛的太阳穴,回想起在识海的最后一刻,她艰难地睁开眼,目睹冰川河裂,赤鸾昏厥。 眼底凝聚着惋惜与怜悯,那般绝世罕见的赤鸾,若真的活生生地冻死在冰笼里,还真是可惜。 她侧过身,薄背一阵刺痛,让她直不起身。 白虞微微敛眸,透过彩纱遥望窗外,只见一束微弱的霞光朝着彩纱射来,她猜当下许是辰时。 辰时?今日还有第三关仙阵考验,断不能耽误时辰,否则是为大忌! 她侧身时,“吱呀”一声,软榻产生细碎的摇床声,她轻声唤道:“池羡。” 池羡仍斜坐在案几前,屈肘撑着矮桌,阖眼歇息。 双耳微微摇动,脑海响起少女哑着嗓子轻声唤他,蓦然睁眼,双手负在身后,脚步稳健地朝着软榻走去。 他抬手撩开彩纱,接了个满怀,垂眸撞上少女明亮的鹿眸,脸颊粉嫩,夹着点焦急。 白虞半起身,见池羡走来,谁知,下一秒身子瘫软,撩开彩纱的那刻,跌入他怀。 她的手划过池羡的下-体,怎会如此大…… 她眨眨眼,透着茫然,立马缩回手,紧捏单薄的被褥,不知不觉中,耳垂泛起淡淡的绯红。 池羡的眼底明显闪过诧异,须臾,眉梢微挑,漆瞳流露出笑意,目光扫过她那双小手。 手那么小,胆子倒挺大。 白虞轻咬下唇,抬起不知所措的鹿眸,直直地盯着他,薄唇翕张:“池羡,当下是何时?” 池羡半侧身,身后的早霞射来,刺入白虞眼底,棕瞳微闪,她抬手,宽袖遮住那缕霞光。 朝霞初现,天光微亮,此象不是辰时。 池羡抬手将彩纱撩开,挂在榻缘,俯身坐在软榻边缘,拽住她那双藏于被褥的白手,捏在掌心玩弄,又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膝前。 白虞双手微颤,下意识缩回。 她的神情不自在,四处眺望,唯独不与池羡对视。 池羡终于开口:“卯时,再睡会?” 白虞摇头否绝:“下刻钟便是辰时,还要准备第三关仙阵考验呢。” 池羡凑近她,半眯眼,仔细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似是要将她看穿。 他道:“你无需准备,这些事由我来便好。” 白虞怔怔地看着他,眼波流转,视线落在折射镜光的铜镜前,她轻声道:“我要更衣,这件事难道也要你来?” 池羡视线往下,眼底含着坏意,半带轻笑道:“你若愿意,我自是奉陪到底。” 白虞捏紧被褥,诧异地看着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都不脸红! 白虞半起身,轻轻推他,无奈道:“好了池羡,我不陪你闹了。” 池羡轻抚她的圆头,大掌轻轻按住,从宽袖里掏出那支梨花簪,簪身的脏污除去,显然是修复过的。 他将梨花簪插-入蓬松的发髻。 白虞身子僵住,抬手轻触梨花簪,眨着明眸看他。 莫非他昨夜一直在修补梨花簪? 她牵住他的手,将掌心摊开,掐着长指仔细端量。 池羡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含笑道:“这次没受伤。” 她仰头看向他,努嘴道:“那就好。” 白虞抬足下榻,走到屏风后面更上流云霓裳。 池羡双腿交叠落座案几前,矮桌摆有茶壶,茶香四溢,余光瞥过屏风,透过屏风,隐约瞧见窈窕的身姿,露出曼妙完美的身段。 他盯了会,又转移视线,端茶轻抿。 半晌,白虞走出屏风,霞光包裹着她,在朝霞的映衬下,流云霓裳闪烁着金光,撞上池羡温情似水的漆眸。 * 遥仙隐,焰琅秘境。 云气缭绕,千姿百态的灵兽聚集于此地,阖眸趴在草坪歇息,鼻腔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众仙派弟子掌心闪烁着金光,进入焰琅秘境。 众多弟子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吓,耸肩驻足,掌心捏紧剑柄,剑身寒光闪烁,映入灵兽眼底。 白虞方进入焰琅秘境,紧蹙眉头,显然有所畏惧。 池羡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护于身后。 寒潭派目前只有池羡和白虞两人,吸引来众多弟子蔑视的目光,以及身后杂碎的闲言。 “话说,闻泓和扶逸都离开遥仙隐了,他俩不知道还在强撑什么?” “听说啊,是闻泓将自己捡来的羽翼赠予小师妹,这才离开遥仙隐呢!” 仙派弟子撇嘴摇头,轻蔑的目光投向白虞,“啧”了声冷嘲道:“真是没出息!” 纪凌的目光紧锁阿曦师妹,在角落默默听完弟子们口中的闲言碎语,攥紧拳头,眼底升起愠怒。 他执剑,用剑柄轻戳桑烨的脊背道:“桑烨师弟,你昨日在焰琅秘境欺负阿曦师妹,并掠夺她捡来的羽翼,不论如何,你总得道个歉,以表仙派弟子的礼仪。” 桑烨勾唇冷笑:“礼仪?” 他转过身,面对纪凌,双手环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昨日,她的两位好师兄因此重伤我,该道歉的应该是她!再说,我受伤了,而她呢?” “纪凌师兄,你如此在乎她,莫不是……” “住口!身为仙派弟子,却不懂得尊重他人,甚至在此胡言乱语!” 纪凌捏紧剑柄,神情格外严肃,厉声喝道。 桑烨撇嘴看他,学着他凶狠的模样犯贱嘀咕,对身旁的弟子道:“若真是不喜欢,就不必在此白着急。” 弟子们道:“你就别和纪凌师兄闹脾气了,话说,第三关仙阵考验莫不是斩杀此地的灵兽?” 半晌,耳畔传来松澜天仙的声音:“恭喜剩下的仙派弟子进入焰琅秘境第三关仙阵,此阵为解除千古神兽困于秘境的诅咒,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会自行选择六位弟子作为解除诅咒的预选人,然最终有两位弟子可彻底解除诅咒,与神兽互通灵力,获得上古神丹。” 白虞眼前发亮,唇角含笑看向池羡。 池羡乜眼看她,眼底升起笑意,直至余光瞥见纪凌远在角落静静地观望着她,池羡眼底的笑意淡去,有些不满,牵住她的手,似是在宣示主权。 白虞讷讷问:“你怎么了,池羡?” 他眼底的占有欲燃烧,想让纪凌亲眼目睹白鸾曦躺入自己怀中。垂眸看向她时,又想将她关在不起眼的密室,这样就无人能盯着她了,只有他,才能时时刻刻地观赏她。 池羡眸光潋滟,逐渐幽深,面向她不悦道:“无事,只是有野兽盯着你,让我好不舒适。” 白虞瞳孔微震,环顾四周,扫过焰琅秘境内趴在草坪歇息的灵兽,只是它们皆阖眼休息,哪有闲工夫盯着她? “池羡,你骗我。”白虞恍然回眸,意外对上纪凌的目光。 对视一秒,纪凌率先转移视线,抿唇捏袖,神情好不自在。 白虞徐徐转身,直视池羡,欲言又止。 思及此,冲破天际,金光降落,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凭空浮现,两道纤长的光影出现在焰琅秘境草坪的中央。 松澜天仙转身面向众弟子,头顶簪有金碧辉煌的龙纹簪,在暖光的映衬下,更加璀璨夺目。 她纤长白嫩的手搭在沂云仙老的掌心,屈动长指,摆动长袍,迈步迎光而去。 边走边道:“众仙派弟子请随我来。” 众弟子不约而同地跟随其后,人群涌动,拥挤得很,其中部分弟子甚至肘击身侧同行弟子,生怕抢了威风。 池羡没敢松开白虞的手,甚至牵得更紧,他长指划动,似是相与白虞十指相扣。 然不料,白虞攥紧他的掌心,婉拒与他十指相扣。 池羡瞧见纪凌的身影,特意绕道走到纪凌身前,露出与白虞牵着的那只手。 两道般配的身影踏光而去。 纪凌持剑的手忽然僵住,暗眸微震,愣在原地痴痴地望着,眼底含着落寞。 直到身旁同为沧海派的弟子轻拍他的肩膀,狐疑道:“纪凌师兄,为何愣在原地?” 纪凌身子轻颤,恍然回神,似大梦初醒,唇角勾起勉强的笑容,摆手离去。 众弟子追随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的身影,经过百来条趴地歇息的灵兽,难免会产生惊慌,许久,终于止步。 映入眼帘的是两道阵法,一道阵法悬在半空,呈金色,刺眼夺目;一道阵法垂落在地,呈天蓝,片片雪花洒在阵法边缘。 金光反射,照映在地,光影斑驳。 众弟子眼前闪过震惊,显然由此景震撼,指着两道阵法里关押的灵宠,不可思议道:“千古神兽……金焰神鹰!冰羽凤凰!” 悬在半空的金焰神鹰,而垂落在地的是冰羽凤凰。 松澜天仙点头认可道:“没错,此乃两头千古神兽,而如今它们被关押在阵法,身负上古诅咒,永生不可出焰琅秘境。此次唤众仙派弟子来此,便是寻到两位可解除诅咒的弟子。” “如何解除?” 沂云仙老捊胡须,娓娓道来:“在场的众弟子体内皆有灵根,只需伫立阵法前稍稍施法,千古神兽自会选择合适的灵根。” 众人眼前发亮,双手合十,高于头顶,向天祈福:“佑我中选!” 唯有白虞笑不出声,她为异世人,哪来的灵根,能修习灵力便已是大幸! 可即将要抽选灵根,若她无法中选,岂不得离开遥仙隐?难道她真要回到寒潭派?可她连寒潭派在哪都不知道。 白虞掌心冒出冷汗,抬起担忧的眸子看向池羡,焦虑地问:“池羡,我……” 池羡深邃不明的黑眸依旧不见半点波澜,像是早已寻好对策。 他紧紧地牵住她,大掌包裹着小手,安抚道:“我会帮你稳固灵台。” 说来也奇怪,池羡也不知她身为剑修,体内为何无灵根? 他乜眸看向她,似是要将她看穿,而后眼底含着心疼,在心底暗想:莫非是幼时身受重伤,把灵根摔坏了? 又或是天生缺灵根,毕竟她的剑艺,的确不咋地。 白虞仍是担心,她体内毫无灵根,哪来的灵台? 她绞紧袖口,低喃道:“池羡……” “你信我吗?” 池羡及时阻断她的话语,温润的声音拂在她耳畔,富有无穷的力量。 白虞微怔,透过他幽深的黑眸,少年眼里唯一的光亮聚焦于她,她露出皓齿,坚定点头道:“我信你!” 众弟子按照顺序陆续前往阵法,映证灵根。不料,皆失落退场。 而白虞和池羡身在角落交流,两人交谈甚欢,殊不知,纪凌和喻茜站在不远处,静静地观赏着两人。 池羡垂眸看向白虞时,眼底是无尽的温和,与那夜对待喻茜的态度全然不同。 这时起,喻茜才明白,遥仙缘千年未现世的流星雨,那夜忽然降世,代表的不是她和池羡的金玉良缘,而是阿曦师妹。 喻茜逐渐湿了眼眶,可到底还是含着笑,泪光在杏眸闪烁。 一个接着一个弟子陆续来到阵法前测试,然最终结果,皆是无人中选。 好在测试完在场的所有弟子,有六人通过灵根测试,顺利中选。 白虞是最后一个测试完的弟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池羡,再垂眸看向掌心,仍是无法相信自己能够顺利通过灵根测试。 池羡双手环扣,直直地盯着她,眼底的笑意渗出。 白虞提着裙裾朝他跑来,流云霓裳飘扬,她仰头看向他,小声道:“池羡,你还能植入灵根?” 白虞的声音极小,旁人无法听清,只有池羡凑近她时,听到了。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抵在薄唇,“嘘”地一声,示意她切勿在此地透露信息。 白虞忙点头,噤声不语。 环顾一圈,除去池羡和白虞,此地还剩喻茜、纪凌、桑烨、伏泽四人。 松澜天仙和沂云仙老露出欣慰的笑容,此次焰琅仙会至少没让他们失望,以往仙会甚至挑选不出六人。 “恭喜在场的六位仙派弟子,明日辰时此地相见,开启焰琅秘境终局,与神兽共修灵力,两头千古神兽会各选一人,与其共修,能顺利互通灵力的即为胜者,可获得无极仙丹与九花玉露丹。” 一听到无极仙丹,桑烨眼前发亮,唇角勾起不可一世的坏笑。 沂云仙老面向两头千古神兽,背对六位弟子摆手道:“你们六人,暂回暮仙阁歇息,明日再见。” 言罢,白虞和池羡离去,喻茜、纪凌见着紧跟其后,伏泽守在喻茜身后。 唯有桑烨在此地观察一番后,再离去。 六人的光影投射在翠绿的草坪,灵兽的长爪微微屈动,半睁开惺忪睡眼。 砰—— 悬在半空的金色阵法如玻璃般破碎,金光降落,金焰神鹰骤然睁开鹰眼,铺展着金碧辉煌的鹰翅在云雾翱翔。 金光洒在平地的天蓝阵法,阵法破碎,产生冰锥坠地脆响的声音,冰羽凤凰展开双翼伴随金焰神鹰。 白虞猛然抬眸仰望晴空,顿时目瞪口呆,显然由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 就连池羡眼底亦盛满诧异,此景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松澜天仙捂唇震惊道:“千古神兽居然提前破除诅咒!” 她瞪大双瞳,视线扫过那六人,眉头不由紧锁。 松澜天仙不知是哪两位弟子的绝世灵根,竟让千古神兽提前破诅咒,这样一来,两颗上古神丹亦不知属于谁。 而接下来的画面,让她不可思议。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交织,在晴空产生欢悦的长鸣,坠落时身体逐渐缩小,小到宛如灰隼,降落在白虞和池羡的肩头。 松澜天仙和沂云仙老同时震惊,寒潭派的两位弟子怎会是彻底破除诅咒的最终胜者? 他们哑口无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桑烨捏紧掌心,眼底冒出怒火,怒喝道:“寒潭派早年传出仙派百来人,无一人拥有绝世灵根,他们不可能是破咒胜者!” 桑烨跑过去伸手轻抚冰羽凤凰的凤羽,却不料,冰羽凤凰铺展翅膀,飞到白虞另一只肩头。 他的手僵在半空,怒吼:“我不相信!会不会是搞错了?” 松澜天仙脸色骤变,肃然道:“桑烨,你是在怀疑遥仙隐供养多年的千古神兽?” 桑烨躬身福礼,卑亢道:“弟子不敢。” 沂云仙老轻咳两声,弓着腰道:“既如此,此事便就此定下,静待明日两位弟子能否成功与千古神兽互通灵力。” 互通灵力的才是最后的胜者。 桑烨眼前发亮,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白虞肩头的冰羽凤凰,似是在筹谋计划。 冰羽凤凰眨着清澈的蓝眸,头往白虞的脖颈蹭,很是可爱。 白虞轻浮它的头,笑看池羡道:“我们走吧。” 池羡用寒光睨向痴呆的纪凌,薄唇含笑,似是在炫耀。 两道身影交织,消失在众人眼底。 * 暮仙阁。 遥仙隐众多未通过仙阵考验的弟子纷纷离开遥仙族,暮仙阁一时陷入死寂。这一路上,两头千古神兽安静得很,仿佛它们从未存在。 白虞盯着驻足在肩头的冰羽凤凰,发现它的蓝瞳和池羡的冥犀眼极其相似,越看越喜欢。 走到仙居外,池羡推开朱红门扉,忽而转过身,撞上白虞明亮的鹿眸。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纹丝不动,池羡纳闷问道:“想和我一起住这间?” 白虞没回答,随着时间飞快流逝,半晌,她樱唇轻启:“池羡,我们成为仙侣吧。” 第48章 遥仙隐(十一) “池羡,我们成为仙侣吧。” 白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格外认真,似是已思考许久。 白虞的确思考了很久,从纪凌那夜同她说:让你感到开心的人,那便去接触。 以及她与池羡待在一起时,是她拥有前所未有的欣喜,他就像清风,卷走她全身的烦恼与疲惫,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欣笑。 遇到危险时,他每次都会冲出来护她,尽他所能去保护她。他赶来救她的速度,甚至超越系统。 那么,她想,池羡是能够给她带来开心的人,至少是此时此刻。 池羡黑眸微震,仍是不肯相信。他这样差劲的人,怎么还会有女子喜欢他,而眼前喜欢他的女子,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人。 他想,这一定是上天开的玩笑。她这般鲜活的人,怎么会喜欢他? 池羡抬手轻抚她的额头,没有发烫,是正常人的温度。她此次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控制,此话是发自心底的。 他半带轻笑道:“你知道仙侣是什么意思么?” “真打算和我成为仙侣?” 白虞点头,更加肯定道:“嗯,千真万确,池羡,我想和你成为仙侣。” 她又肯定了一遍。 池羡眼前恍惚,似是等这句话很久了。 眨眼间,他将她拥入怀中,大掌按住她的圆头,揉搓着滑顺的发丝,将她死死禁锢,生怕下一秒,她消散在眼前。 白虞被他抱得差点呼吸不上。 池羡闻息着她体内散发的馨香,阖眼享受,开口时近乎暗哑:“白鸾曦,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今后,你就再也别想逃离我。” 这句话,他很早以前就想说,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身份和她说。 白虞身子轻颤,恍惚间再次感受到池羡的偏执。他向来便如此,凡是与他亲密的人,他都认为是带有目的接近他的,最终她们都会抛下他。 池羡能承受的住一次抛弃,但他这次,绝不可能承受白鸾曦的抛弃。 幼时,人间街坊流传悲欢离合的虐恋话本,情投意合的恋人,最终总会有一人抛弃对方。 那时起,池羡发现了一个漏洞。若抛弃,那便把她捉回来关着,像笼中鸟供养,她哪都去不了,何谈抛弃? 若是不爱了,那就逼着她,用千百种手段逼她重新爱上自己。 若是她爱上别的男子,那就提着那人的脑袋,让她亲眼目睹,再慢慢死心。 不过,池羡在白鸾曦没抛弃他前,暂时不会使用这些手段。 池羡见她没回答,感受到她呼吸声逐渐急促,终于松开她,探头看她状况。 白虞微微蹙眉,脸色潮红,撑墙缓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池羡,我……我们先从假仙侣做起吧。” 言罢,白虞没敢看池羡,经方才那么一遭,她仍是害怕池羡的控制欲。 “什么?” 池羡只听说过仙侣,从未听说还有“假仙侣”一词。 白虞怯声解释道:“就是…虚假的仙侣。” 池羡的眸色逐渐暗沉,眼底流淌着永无化解的黑雾,寒光紧锁她。 说到底,她还是想逃离他,这才骗他做假仙侣。 他微微开口,带着无尽的压迫感:“白鸾曦。” 白虞感受到压抑,忙不迭捂住他的唇,道:“在外我们是仙侣,不过我们俩心知肚明,其实我们真正的关系是假仙侣,并且可以借此名义互通灵力。” 池羡眉梢微挑,神色明显温和下来,他认真道:“你要和我双修?” “啊?” 白虞字字未提双修,不知他从哪听到的,她脸颊泛起绯红,恼羞成怒道:“互通灵力不是双修!” 池羡眸色微差,蜷缩长指。 假仙侣至少也是一个名分,池羡到底还是同意了。 临近黄昏,飘来一股馨香。 白虞挺鼻嗅了嗅,未等她开口,池羡似是明白她的意思,轻揪住肩头上那只小小的金焰神鹰的羽翼,交于她手道:“进屋等我,我去给你准备晚膳。” 金焰神鹰踩在白虞的掌心,眨巴着亮眸遥望池羡远去的背影。 白虞轻抚它的圆头,弯起漂亮的明眸道:“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方迈出一步,伸手欲关朱红门扉,门外传来青年温润且夹着点急迫的声音:“等等,阿曦师妹!” 白虞半探出头,撞上纪凌焦急的星目。 他是跑来的,许是着急,额前碎发浸湿,瘦削的下颌淌着几滴汗珠。 纪凌止步,伫立于白虞身前,身影笼罩着她。他抬手抹掉下颌淌着的汗珠,面红耳赤道:“阿曦师妹,我早就说过,以你的剑艺,一定可以赢得此次仙会考验!” 冰羽凤凰垂头轻啄白虞的手背,白虞微微蹙眉,抚摸它的羽翼,给予安抚。 若眼前夸赞之人换做其人,白虞多少会认为对方心怀叵测。可眼前人是性情开朗的纪凌,他的夸赞,是出自内心。 “多谢纪凌师兄的谬赞。”白虞欣然一笑,“所有仙派弟子都觉得寒潭派不堪入目,不配参加此次焰琅仙会,可唯有你,认为寒潭派值得。” 纪凌挠头轻笑,恍然想起什么,面含愧疚躬身道:“阿曦师妹,今日桑烨师弟顶撞你,以及昔日他陷害你,在此,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白虞浅眉微挑,虚抬手示意他起身,认真道:“他犯下的错,该由他承担,道歉也是由他亲自上阵,而不是你,我亦不会将他的过错算在你身上。” 纪凌神情恍惚,蓦然想起那夜,他跑来道歉。而那夜她的阿羡师兄也说了此话。 他们师妹二人,默契高,纪凌自愧不如,心底的自卑感涌上。 “阿曦师妹,你可愿教我那日你在焰琅秘境第一轮仙阵使用的剑术吗?” 第一轮仙阵?白虞有点恍惚。 片刻后,她睁大眼,如梦初醒,那日在第一轮仙阵,禁止用灵力,可她却私用剑灵,全程尽收纪凌眼底。 纪凌似乎明白她的担心,笑道:“抱歉,那日你的剑灵我无意瞧见,至于你为什么能够拥有剑灵,我不知道,亦不想知道,你能够走到今日第三轮仙阵,全凭你的本事。” “纪凌师兄谬赞。”白虞温声道,“剑招可学,至于剑灵,无法授之。” 纪凌摆手客气道:“无碍。” 电光石火间,两人笔直地伫立在暮仙阁仙树前,纪凌负手而立,手中捏着柄锋利的长剑。 白虞则在他身侧,抬高他的手,拔出他身后的那柄长剑,剑光掠过,映入两人眸底。 风过,仙树摇曳,纪凌执剑刺向她,含情脉脉的星目染上一丝坚定。 白虞手中持凤舞剑,下滑躲过,起身刺向他,两人擦肩而过,发丝微缠。 风停,白虞再次纠正他持剑的姿势,纪凌顺势将她圈入怀,敛起温和的眸子看向她,眉梢含春。 纪凌在她耳边喃喃,低沉的青年音勾人心魄:“阿曦师妹,倒不如亲手教我。” 白虞心头轻颤,微微退身有点抗拒,可到底还是答应教他剑招。 两人手持同一把仙剑,在仙树下舞剑,霞光映出两人的光影,剑光闪过,一片翠绿的树叶从仙树飘落,锋利的剑尖刺破树叶。 纪凌含笑看向她,眉目温和,如春风拂过。 其实以纪凌的剑术,不比白虞差,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多接近她,哪怕一刹那。 白虞抬眸望进他温和的星目,恍然间映出池羡的面容,她执剑的手明显颤抖,欲退缩,纪凌却紧紧地圈住她。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掌声,白虞蓦然回眸,见着那人,脸色骤变。 桑烨勾唇含笑,有节奏性地拍掌,阴阳怪气道:“师姐的剑招果真名不虚传,绝世灵根不虚此言啊!” 纪凌率先松开手,收回仙剑,负手而立道:“桑烨师弟,今日聚集于此,昔日过往,你该向阿曦师妹道歉!” 桑烨挑逗剑眉,忽而大笑,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日闻泓和扶逸刺伤我,我并未深究,若道歉,也该是她向我道歉。” 他撩开暗黑锦袍,臂膀淌出丝丝鲜血,“你瞧,这伤口还未痊愈呢!” 白虞实在听不下去,走向前,扬眉道:“桑烨,若非那日在仙阵掠夺凤凰羽,闻泓、扶逸师兄便不会伤害你,况且,受伤的永远不止你一人。” “哦?” 桑烨眼神晃动,扫视她全身,勾唇道:“师姐,你何处受伤了,为何不展示给大家瞧瞧呢?” 此时此刻,桑烨还在怀疑白虞是骗他的。 纪凌相信她口中说的每一句话,眼底升起心疼,抑住心底的愤怒,朝着桑烨低喝道:“厚颜无耻!桑烨师弟,阿曦师妹比你年长几岁,无论如何,也由不得你无理取闹!” 纪凌面向白虞时,语气温和,轻拨她额前由风吹乱的碎发道:“阿曦师妹先回去歇息吧,今日扫你兴,实在抱歉。” “无碍。” 白虞勉强含笑,睨了眼桑烨,手持凤舞剑与桑烨擦肩而过,迈阶而上回到仙居。 戌时,天色暗下,窗外闪烁着微弱的繁星。 白虞斜坐在雕花榻前,两头千古神兽则伫立在矮桌,垂眸啄着掌心的麦籽。 “真乖。” 白虞轻抚两头千古神兽的圆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片刻后,朱红门扉传来敲门声,窗影映出那人高大的身躯,带着戾气,他站在门外只敲了一声,未说一句话。 白虞睁着明眸望去,她能认出窗影映出的身影是池羡,那双明眸闪烁着欣悦,她并未多想,跑向他拉开门首。 开门那顺,寒意袭来,撞上池羡冷厉的寒光。 白虞显然吓到,忙后退几步,退到矮桌前,已无路可退。 她颤抖着声线道:“池羡,为何你这么晚才回来?你怎么啦?” 池羡将手中装有花糕的瓷盘放在矮桌,大掌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雕花榻前,揽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膝上。 他体内散发淡淡的幽兰香,直冲鼻腔,白虞抬手推他,却被池羡按住手。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白虞稍微低头,就可以吻住他的唇。 白虞长睫扑簌,赧然道:“池羡,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池羡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他想她想得要疯了。 池羡牵起她的手,薄唇吻住她的手腕,牙尖在脆弱的腕上摩挲,他暗哑道:“酉时,你和纪凌在做什么?” 白虞有点恍惚,敛眸撞上池羡深邃的黑眸,含着情-欲,她的脸颊泛起绯红。 池羡摩挲着她的薄背,霓裳被他捏得皱巴巴,好似下一秒便要脱落。 他的目光紧锁她,不带半点笑意道:“忘记了?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池羡娓娓道来:“你教他练剑,练的剑招还是我教你的那招。” 白虞纤长的细指抵住他的唇,焦急道:“不是这样的。” 池羡那双大掌在她背上游走,按住她的后腿,将她提到胯间,又道:“练剑时,还是你亲手教他。” 他的眼底凝聚无尽的占有欲,最令他生气的是,她任由纪凌圈怀练剑,让他好生嫉妒。 池羡从暮仙阁后厨出来,无意瞧见她和纪凌交谈甚欢,那时,他想冲上去,吻住她的唇,可他还是忍住了。直至现在,她坐在他身上居然还在狡辩,占有欲几乎要将他吞没。 池羡按住她的头,大掌滑落到她的后颈,死死禁锢着,牙尖咬住她白皙脆弱的脖颈,再吸吮,待脖颈映出他的唇印,薄唇往下,吮住她突兀的锁骨。 白虞坐在他腿间,因紧张环手搂住他,猛然感受到腿根酸痛,眼尾骤然泛起红晕。 她敛眸俯视他,见池羡仍在吸吮她的锁骨,他阖眸尽情享受,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池羡内心的欲望。 此时,门扉未紧闭,一阵寒风袭来,大门敞开。 寒意攀上白虞的薄背,脖颈传来酥麻,白虞的身子轻颤,下意识抱紧池羡。 池羡终于松口,抬起朦胧的黑眸仰望她,见她脸颊泛起潮红,他眼底的情-欲再次点燃。 他拍抚她的背,暗哑道:“阿曦,这次原谅你了,今后不许再与纪凌有来往。” 言罢,池羡吻住她的侧脖,视线往下,心底的空虚感袭来,他似乎想往霓裳深处吻。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白虞微怔,暗想:身后空旷,若被人路过此地瞧见此景,岂不…… 白虞耳垂泛红,捧着他的头,还未从酥麻中缓过来,娇媚道:“池羡,关门……” 池羡本不想关门,他希望此景尽收纪凌眼底,仰头看向她时,见她亦沉浸在欲望中,心情缓和了不少。 门外脚步声渐近,池羡拂袖,灵力从袖口传出,撞击门扉,大门紧闭。 白虞松了一口气,心逐渐安定。 而接下来池羡的动作,让白虞再次恢复紧张。 池羡将她抱起来,按着她的双腿跨在腰间,单手抱着她,撩开彩纱,将她放回软榻。 白虞还未坐稳身,又被池羡抱到膝上,彩纱遮住两人相贴的身影,烛火倒映在两人眸底。 白虞垂眸看向他,薄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池羡倾身向前,吻住她的唇,舌尖往里钻,似是要撬开她的皓齿。 白虞阖眸蹙眉,脸颊泛红,他强势的吻令她呼吸不来,发出“唔”的急促声,用力推池羡的肩。 池羡闻息她体内散发的馨香,唇舌缓缓退出,淡紫的唇色染上嫣红,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阿曦,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 他抬手拨弄她的乌发,挺鼻轻嗅道:“阿曦,虽然我们是假仙侣,但至少也是一个名分,既如此,你还欠我一次双修。” 白虞双瞳放大,诧异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与他成为仙侣。 未等白虞回应,池羡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轻吻她眼角的泪痣,而后,细腻的吻又回到脖颈。 她的脖颈映上好几个唇印,锁骨深处泛起红晕。 白虞蹙眉,微微摇头,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半晌,她推开他,捂住他的唇,半带气愤道:“假仙侣跟道友无区别!池羡,你越界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这章提前发~[加油] 下章还有!!男主要发疯了!!窝写的好激动,真的迫不及待想发完了[可怜] 第49章 遥仙隐(十二) 越界? 池羡灼热的目光紧锁她,似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白虞轻咬下唇,躲避他的目光,生气般用力推开他。 池羡没料到她胆子会这般大,毫无防备,身子往后仰,屈肘撑着软榻。 白虞起身,退到彩纱前,垂眸看着脖颈鲜红的唇印,心头泛起恼羞成怒,护住脖颈尝试抹除唇印,脱口而出:“池羡,你要我明日如何见人?” 池羡半起身,冷冽的声音敲击她的心:“你想见谁?” 白虞没回答,仍在擦抹唇印,半晌,非但没擦掉,脖颈被她折腾地泛红。 她就那么想抹除他的痕迹? 池羡攥紧掌心,眼底升起愠怒,起身沉重的黑影笼罩着她,那双大掌按住她的后颈,在她耳畔咬牙道:“你告诉我,你想见谁?” 白虞在他怀中半声不吭。 池羡撩拨她的发丝,冰凉的手划过她的耳廓,冷戾道:“你又想见纪凌了?” 白虞怯声道:“不是。” 不光是纪凌,明日还有最后一轮仙阵考验,她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 池羡抬起深邃的黑眸望向门扉,门外一片漆黑,仅有微弱的月光照耀。 他盯着门扉,半带轻笑道:“他就在门外,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见他,让他好好看看你这一身的痕迹。” 池羡此时名为理智弦已然崩断,敛眸看着她脖颈的红印,这些皆是他的杰作,池羡唇角勾起冷笑。 不过他怎么舍得让纪凌瞧上一眼?不过是吓唬她,这般乖巧的白鸾曦,只能让他观赏。 白虞到底还是生了怯意,害怕有人知晓今夜之事,在池羡的眼皮下,撇头望向门外。 此举彻底惹怒池羡,当下和他在一起,居然还想着别的男子? 白虞眺望门外许久,仍未见着人影,门外异常静谧,只有知雀产生细碎的鸣叫,两头千古神兽则趴在矮桌歇息。 还未回过神,池羡拽住她的手腕,护住她的头,欺身将她压在软榻。 池羡埋头吸吮她的脖颈,重新印上新的唇印,再渐渐往下,停留在丰满的胸部前,他保持仅剩的理智,抬起盛满情-欲的眼眸看她。 白虞紧锁眉头,眼尾含着泪珠,撞上池羡含情脉脉的黑眸。 她紧捏被褥,轻咬下唇,扬手扇了他一巴掌,她没用多大力,他的脸上无掌印,她盯着他,薄唇轻颤。 池羡眉梢微挑,脸色惨白,抬手抚摸他瘦削的脸庞,似是还在回味她的那个巴掌。 白虞睁着鹿眸问他:“池羡,清醒了吗?” 他面不改色道:“白鸾曦,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池羡垂眸,视线落在她藏于身后的手,慢慢凑近她,牵着她的手,问道:“疼吗?” 白虞错愕地看着他,甩开他的手,感受到脖颈密密麻麻的唇印散发热意,耳垂泛起湿红,低喃道:“可我不想你这样做,女子这里是留给未来夫君咬的……” 池羡的眸色瞬间暗沉,未来夫君?她在为谁守身如玉?又想给谁咬? 她那么抗拒他,是因为心底已经有了未来夫君的备选人? 池羡自嘲般冷笑,她想和他成为仙侣,不过是为了互通灵力,她根本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或许一刹那的心动也未曾有过。 池羡敛眸犹豫,他本不想强制她,可眼见她要抛弃他,心脏酸痛,再也无法控制理智。 此时,他想起记忆深处那个邪恶的想法,若是她不爱他,那就用千百种手段,逼她爱上自己。 池羡倾身按住她的头,吻住她的樱唇。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池羡的舌尖触碰到她的敏感处,她睁大双瞳,伸手欲推池羡。 池羡见她抗拒,大掌扳开她的细指,与她十指交叉,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头,舌尖相撞,鼻息缠绕。 她体内的馨香灌满鼻腔,空气夹杂着清新。 池羡缓缓退出,睁着朦胧的黑眸凝视她,见她呼吸急促,脸颊泛起潮红,他的唇角勾起愉悦的笑容。 他将她拥入怀,笑着拍抚她的背。 白虞没力气与他争斗,趴在他肩头,呼吸起伏不定,牙尖磕着他坚实的肩头。 池羡抚摸她的乌发,像是在安抚一只生闷气的小猫,捧起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温声道:“阿曦,我的仙侣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你也只能有我一个,多一个,我见了就杀,听清楚了?” 白虞仍是没回答。 池羡轻掐她的细腰,酥痒感袭来,白虞无意识往他怀里钻,生起坏心,轻扯他的墨发,咬牙道:“我知道了!” 白虞暗想:他说的是仙侣身份,可她不是神仙,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日后和意中人在一起,称对方夫君便好。 再说,等她回到现实世界,便可摆脱池羡,天地宽阔,他去哪找她? 池羡露出此生最愉悦的笑容,此刻,是他平生最轻松的瞬间。 他忽然想起什么,眼前发亮,在她耳畔道:“阿曦,明日便要进行最后一轮仙考,今夜要和我互通灵力么?” 白虞瞬间清醒,点头答应。 未料,池羡欺身压着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尾含着得逞的笑意,墨发垂落在腰间,道:“阿曦,除了双修,我想不到别的互通灵力的办法。” 彩纱晃动,暗空繁星闪烁,黯淡的月光恍然明亮,倒映在碧湖泛起涟漪。 烛火摇曳,腰间玉带不经意间滑落榻底,玉冠与发带缠绕,急促的呼吸声缭绕,窗影映出两人合二为一的身影。 寅时,仙居内烛火熄灭,渐渐恢复昔日夜晚的静谧。 * 卯时将至,天光云影,早霞初现。 暮仙阁仙树笔直伫立于地根,穿过云雾,直通天际,似火般燃烧的早霞映衬碧绿嫩枝,生意盎然。 喻茜轻声推开茜翼殿的朱红大门,霞光映入眼底,流云霓裳在霞光映照下璀璨夺目。 她蓦然回眸,余光瞥向趴在矮桌歇息的仙侍,不由深叹口气,提着裙裾越过门,迈阶而上,来到观霞台。 喻茜遥望由云雾缭绕的早霞,眼底凝聚落寞,脑海深处映出白袍少年含笑的俊容。 那日在焰琅秘境,他望向阿曦师妹的眼神,是无尽的包容。而看向她时,黑眸凝聚着雾霾,甚是讨厌她。 果真如他口中所述,焰琅秘境初见,他救下她,是因将她认错为阿曦师妹;遥仙缘那夜,他来此并非陪她共赏流星,只是为了寻找迷失的阿曦师妹。 而她却一直将这些误会,铭记于心底。 思及此,身后传来青年温润的声音—— 伏泽单挑眉梢,歪头含笑,双手环扣于胸脯,宽袖挂有铃铛吊坠,他朝她招手,悦耳的铃铛声伴随耳畔。 “今日霞光甚好,晴空万里,喻茜仙子为何闷闷不乐?” 喻茜蓦然回眸,撞上伏泽期盼的星眸,霞光笼罩着他,璀璨夺目,少年感溢出。 她眼前恍惚,一时将伏泽认成池羡。 回过神来,喻茜讷讷问道:“你为何会来观霞台?” 伏泽迈步走到她身边,双手搭在勾阑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方开口道:“见你闷闷不乐,正巧我今日心情亦不愉悦,想找个人解闷。” 喻茜浅眉微挑,闪过诧异。 伏泽轻咬下唇,颤声问:“敢问喻茜仙子,为何事不开心?” 喻茜倒吸暖气,遥望晴空的霞光,心事重重道:“伏泽,若你所爱之人,已心有所属,届时,你会怎么办?” 喻茜用余光睨向他,将心底话与他讲述。 伏泽在问出此话前,大概猜到她是因为此事愁闷,可他还是选择询问。 他微怔,而后勾起淡笑,颇有几分自嘲,从宽袖掏出梨花根,折下根上的一朵梨花,夹在指缝。 霞光包裹着两人,伏泽伸手朝向晴空,在霞光的照耀下,纯白的梨花渡上璀璨的金芒。 他笑道:“愿你如霞,熠熠生辉。” 喻茜愣住,痴痴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伏泽将指缝夹着的梨花簪入她蓬松的发髻,露出充满希冀的笑容。 喻茜轻抿下唇,清风袭来,吹乱发梢,亦卷走她的烦恼。 她问:“伏泽,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伏泽手一僵,静静地盯着她。 半晌见伏泽未说话,喻茜又问:“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霞光映衬在伏泽的星眸,他薄唇翕动,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又似是在组织语言。 许久,还未等来伏泽的回复,耳畔响起神兽微弱的嘶吼声。 喻茜心头轻颤,回眸遥望仙树,仙树摇曳,金光冲破生长繁茂的仙树,直冲天际。 往下瞧,两道诅咒阵纹破土而出,“滋”地一声,悬空浮现两道阵法,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面露难色,嘶声裂肺地咆哮。 “不好!诅咒阵纹加深,乃不祥之兆!” 喻茜提着裙裾撒腿朝着仙树冲去,来不及等候伏泽的回话。 * 暮仙阁,仙居。 白虞侧躺在高枕,霞光透过彩纱映入眼底,她轻轻蹙眉,耳畔传来微弱的神兽嘶吼声,还有少年温润的声音拂在耳畔。 “阿曦,醒醒。” 池羡与她共枕,手托着下颌,温情似水的黑眸注视着她,抬手悬空描摹着她的浅眉。 白虞轻哼一声,捂紧耳朵,嘟囔道:“别吵,我还没睡够呢!” 池羡这下还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她,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白虞阖紧双眸,脑海里忽然浮现池羡的面容,她的心脏在扑通乱跳,紧锁眉头,只觉困入梦魇深处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她骤然睁眼,撞上池羡温和的眼眸。 白虞双瞳放大,眨了眨眼,瞥眸瞧见悬挂在软榻边缘的霓裳,与白袍交织一处,装有花糕的瓷盘摆放在榻边的矮桌,瓷盘内的花糕被搓磨得不成样子。 她恍然想起昨夜情到深处,池羡将花糕叼在唇边喂她,他甚至过分地将花糕放在她突兀的锁骨,张嘴咬住锁骨的花糕。 想到这里,白虞不禁脸红。 白虞难为情地垂眸,见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香肩暴露。 又抬眸看向池羡,视线往下,落在他腰间。他倒是体面,系上腰带了。 白虞伸掌拍在他瘦削的脸庞,掌心遮住他的视线,提着单薄的被褥遮住上半身,羞赧道:“池羡,你出去!” 谁知,下一秒池羡抓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亲了一口,含笑道:“好,都听你的。” 池羡松开她的手,下榻披上白袍,抬手扶了扶发顶的琉璃玉冠,又折回软榻,在她耳边委屈道:“阿曦,我们昨夜……你可要对我负责。” 白虞怔怔然看向他,薄唇微张,有点诧异,她怎不知池羡何时这般蛮不讲理? 她伸手轻推池羡的头,漫不经心道:“你先出去。” 言罢,池羡撩开彩纱,恋恋不舍地走出仙居。 白虞探头远望门扉,确保池羡走出仙居,这才松下一口气,掀开被褥,敛眸见锁骨染上红晕,更可怕的是脖颈密密麻麻的吻痕。 不过好在吻痕位置偏下,或许能用霓裳勉强遮住。 她小心翼翼地下榻,东张西望,快速捡起软榻边缘半掉不掉的淡粉霓裳,跑到屏风后面更衣。 半晌,白虞走出屏风,站在铜镜前观察,好在吻痕由霓裳遮住,若不凑近看,定发现不了。 思及此,耳畔响起神兽嘶吼,金光四射,冲破云雾。 白虞瞳孔微震,回眸望向矮桌,见两只千古神兽蓦然失踪,联想那声嘶吼,瞬间清醒,似梦初醒般。 她冲出仙居,足尖越过门,伫立在勾阑前,俯视约至百米的仙树。 金光刺破嫩枝,翠绿枝叶纷纷坠地,树枝摇摇欲坠。往下瞧,两道阵法隆起,阵法内关押着那两只千古神兽。 千古神兽铺展羽翼,却依旧无法逃脱阵法的束缚。 白虞唇线紧绷,手掌捏紧勾阑,神情茫然,一时不知所措。 池羡见此景,那双黑眸毫无波澜,微眯眼观察阵法地纹,待他回过神,身侧的白虞已然不见踪影。 白虞提着裙裾涉阶而下,步履匆匆,险些摔倒。 仙树下,喻茜和伏泽站在一处,两人同步施展灵力,金光乍现,金色的阵法地纹转变为血红,浮现纤细的血丝,乍看,似是一双双血手,攀上两只千古神兽的羽翼。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仰天长啸,痛苦长鸣。 桑烨伫立在五层的暮仙阁勾阑前,悠闲地抿茶,不出声地笑了,似是对眼前的结果格外满意。 他那日无法解除神兽的诅咒,定是程序出错,他为世间罕见的血凤纹血脉,凭什么冰羽凤凰不能选择他! 既然冰羽凤凰无法选择他,那他只好不请自来,很快,他会是焰琅秘境最终的胜者。 待他赢得无极仙丹,便能寻回苓音师妹的绝世灵根。 桑烨睨向仙树下的弟子,松开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茶杯坠地,碎成玻璃渣,他轻哼一声,甩袖离去。 白虞气喘吁吁赶来仙树,喘气道:“为何?它们为何会如此?” 喻茜瞥眸,瞧见白袍少年不慌不乱地迎光走来,喻茜盯着他愣了会,回过神来,忙转移视线,心颤道:“阿曦师妹,勿急,卯时我与伏泽师弟在观霞台赏霞光,意外瞧见此景,许是来晚一步,未瞧见行凶者作恶。” 白虞紧抿下唇,抬眸见神兽的声音逐渐微弱,奄奄一息般,她焦急道:“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挽救吗?” 话未落音,久违的压迫感席卷全身。 松澜天仙拖着长尾金袍,神情格外严肃,厉声喝道:“你们这群弟子真是越来越大胆!竟敢私自动用阵法诅咒封印遥仙隐的千古神兽!” 第50章 遥仙隐(十三) 身后传来急躁的低喝声,话音刚落,白虞心头跟着颤动,蓦然转身,撞上松澜天仙不苟言笑的神情,那双眼眸凛若冰霜,毫无温情。 定睛看,松澜天仙身后跟着沂云仙老,而后,桑烨从暮仙阁走出,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嘶声裂肺的咆哮声唤回白虞的思绪。 两只千古神兽常年身居焰琅秘境,虽有禁地诅咒封印,但绝不至于受到这般折磨。 松澜天仙眼底升起愠怒,攥紧掌心,唇线紧绷,开口时连着声线都在颤抖:“你们!你们今日必须解除禁地诅咒,哪怕耗尽全身灵力,若无法解除,那今日谁也别想走出遥仙隐!” 白虞紧锁眉头,含着疑惑的鹿眸瞥向池羡,两人对视一秒,心神不宁。 只是白虞并不知晓此事的全部过程,且据她所观,施加在千古神兽身上的两道阵纹乃世间极为罕见的血阵,若想解除禁地阵纹诅咒,定是件棘手的事情。 还未等白虞开口说话,桑烨迈步走来,长指钻进耳蜗刮磨,懒懒道:“嘶,禁地诅咒再现,真是怪异!” 桑烨走到阵纹前,抬手轻飘飘地触碰阵法,忙不迭缩回手,诧异道:“这是血阵,乃不祥之兆!师姐,莫不是那日在焰琅秘境,你的绝世灵根受到变异,因此影响到破阵而出的冰羽凤凰?” 白虞微微蹙眉,抬眸看向池羡,他那双黑眸不见半点波澜,她不信池羡会犯如此愚昧、粗心之事。 白虞坚定道:“绝不可能!桑烨,你休要胡搅蛮缠!” 桑烨围着她转了一圈,眼神上下扫视她的全身,坏笑道:“师姐,你急什么?倒不如将你的绝世灵根展示给大家瞧瞧,看看这块灵根究竟有没有变异。” 池羡半眯眼盯着他,唇角勾起冷笑,沉声道:“桑烨师弟,同为仙派弟子,我想你应该明白,剖灵根对阿曦影响极大,当下该思考的是解除阵法,你为何如此看重阿曦的灵根?” 桑烨捏拳,陷入沉默,瞪了池羡一眼,咬牙笑道:“师兄倒真会护短,若非灵根变异,千古神兽又怎会受到血阵折磨!” 松澜天仙听着此起披伏的杂吵声,恨铁不成钢,怒道:“够了!有完没完!” 话音刚落,金光乍现,一柄仙剑从暮仙阁瓦顶飞来,如闪电般,眨眼间,那柄仙剑插入青砖,产生裂痕。 剑身抖动,好似下一秒便要破地而出。 仙剑插在桑烨脚前,寒风袭来,暗黑锦袍飘动,桑烨身子颤动,明显惊吓到,掀起愤怒的黑眸朝着暮仙阁望去。 纪凌伫立于暮仙阁瓦顶,踩着砖瓦,迎风飞来,一手负于身后,青色锦袍在风中扬动,飘然若仙。 脚尖踮于地,他伸手收回仙剑,提剑架在桑烨肩上,剑尖指向侧颈。 纪凌看向桑烨时,星目多了几分惋惜,他身为师兄,却无能管教执迷不悟的师弟,亲眼目睹桑烨利用血凤纹加强阵法诅咒,最后再栽赃给阿曦师妹。 纪凌倒吸一口冷气,无奈劝告道:“桑烨,别再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 桑烨抬手攥紧架在肩上的仙剑,掌心陷入锋利的剑身,越陷越深,划破掌心,鲜血滴落,他轻哼笑道:“纪凌,你总爱装着一副正义凛然的高傲姿态,用着责怪的口吻教导我,凭什么!” “凭什么无论我做什么,在你这都是错误的,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师弟!” “相处十几年的师弟,你漠然视之,相处几日的别家师妹,你心向往之。” 纪凌怔然地看着他,瞳孔微震,心脏酸痛,似是有千万只蝼蚁在身体爬动,执剑的手在不停抖动,他将剑身从桑烨掌心拔出,鲜血喷涌。 鲜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地,染红碧绿的草坪。 剑身的鲜血染上干净无尘的青色锦袍,晕染开来,凝聚成红宝石般的鲜血顺着衣摆流淌。 纪凌眼前恍惚不定,无措、慌乱皆藏匿于那双明亮的星目。 缓了许久,他抬起暗眸,执剑捏于掌心,面向松澜天仙躬身沉道:“天仙、仙老,弟子有一招,或许能破除阵纹封印,请容许弟子私自动用此招。” 松澜天仙神色明显缓和,虚抬手示意他抬头,平静道:“若此招不伤害千古神兽,你尽管大胆一试。” 纪凌不安的目光投向白虞,愣在原地迟疑半会,终迈步来到白虞眼前,浅笑道:“阿曦师妹,我将全身灵力传于你,此阵由你亲手破除,可好?” 白虞微怔,垂眸盯着他手中的那柄仙剑。 桑烨那双黑瞳微骤,薄唇轻轻颤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愠怒道:“纪凌师兄,你别犯蠢,破阵需消耗大量灵力,甚至需要废除全身的灵力,没有灵力,你又如何继续完成仙阵考验?” 见纪凌没回他,甚至不曾看他一眼,桑烨焦急道:“师兄,你就算不愿继续参加仙考,你也要为师父、为自己着想,你在沧海派修炼多年,好不容易才练出一身剑灵,你怎可为了帮助她,亲手自废灵力?” “还有师父,他最视重你,煞费苦心教你修炼剑灵,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师父着想啊!” 桑烨这下是真急了,在纪凌耳边吵囔,而纪凌却仍不曾看他一眼,桑烨紧咬牙关,攥紧掌心的伤口,鲜血大量淌出。 纪凌又何尝不难受?他也想陪桑烨一起度过四轮仙阵,赢得上古神丹为沧海派获得荣誉。 此时此刻,他很想瞥眸看向桑烨,可是他怕,怕对视上的那刻,他会放弃心中做好的决定。 桑烨犯下无知的错,他身为师兄,若不能将他拉回正道,那所有的错误,皆由他一人承担便好。 这是他能为桑烨做的最后一件事。 亦是弥补阿曦师妹在此所受的委屈。而这些委屈的源头皆是由桑烨引发。 “阿烨。”纪凌垂眸,避开桑烨的视线,温润的青年音在此刻格外沉重,“师父曾说过,身为仙派弟子,需清正廉洁,不可因外界诱惑迷失自身正义,你应该将此话牢记于心。” 桑烨愣在原地,痴痴地盯着他,纪凌今日唤他幼时的称呼,多年未听见,恍然与世隔绝般,喜悦感从心底涌出。 可他的下一句,仍是万年不变的教导与责怪。 白虞注视着他,眨了眨眼,似是在思考。 未等桑烨回话,纪凌走到阵纹前,双臂敞开,仙剑离手,悬在半空,金光掠过,他体内的青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向剑身。 电光石火间,仙剑灌满灵力,涣散金色光芒,直冲天际,剑身镶嵌着金凤纹。 纪凌用尽全力伸手接过仙剑,转过身来,唇色惨白,无一丝血色,宛如垂危之人。 他缓缓走来,将掌中剑交于白虞手中,虚弱开口:“阿曦师妹,用它破除阵纹吧。” 桑烨眸底掠过震惊,他原以为纪凌只是消耗部分灵力帮助她,未料,纪凌将自身灵力尽数投入仙剑,助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破除阵纹。 桑烨咬牙,眼眶泛红,迈步冲上前欲掠夺仙剑。既然纪凌不听他劝,那也怪不得他薄情寡义,此阵由他所设,定不能让她轻易摧毁。 松澜天仙伸出手拦住桑烨的去路,凛然道:“破血阵,闲人不可靠近。” 白虞回眸,对上池羡的目光,他纹丝不动,眼里不见半点情绪,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白虞恍然明白他的意思,攥紧剑柄,握剑坚定地走向阵法。 她手腕翻转,仙剑脱离掌心,悬浮在血阵上方,剑尖刺向血阵结界,剑身涣散青色灵力,肆意拍打着血阵。 “砰”地一声。 双血阵破裂,剑光四射,仙剑断裂,金光与血纹相融合,直冲天际,晴空染上嫣红,宛如吞噬人心的血洞。 纪凌目中无光,半敛眸遥望晴空,见血阵破裂,总算舒下一口气。 谁知,下一秒,他口吐鲜血,苍白的脸庞挂有暗红的血珠,眼尾泛起殷红。 桑烨怒喊道:“师兄!” 他跑过去接住摇晃不定的纪凌,既心疼又怨恨,哽咽道:“为什么?纪凌,你为什么总爱与我作对!” “废尽全身灵力,只为破除血阵,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桑烨头次手足无措,提着暗黑宽袖颤抖地擦去纪凌唇角的鲜血,却目睹鲜血越流越多。 桑烨红着眼眶,不停地擦抹,而忘却这滩鲜血是从他掌心流淌,他的掌纹割裂,映出剑痕,鲜血滴滴坠落纪凌脸庞。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半趴在草坪,四肢无力,双翼仍镶嵌着血纹,阖眸歇息。 松澜天仙率先冲向前,抚摸冰羽凤凰瘫软的身子,眼底尽显心疼,拥神兽入怀道:“两只千古神兽如今缺失灵力,寒潭派的两名弟子即刻准备前往焰琅秘境与神兽共修灵力。” 如此,亦可验证桑烨口中所说的绝世灵根变异,若真是变异,那她注定无法与神兽共修灵力。 若不是变异,那此血阵便是由桑烨所设,松澜掀起怪异的目光投向桑烨。 血光笼罩着白虞,她迈步走来池羡身旁,微微点头,眼神示意她破血阵时并无受伤。 池羡眼底藏匿着忧虑的眸色,明显缓和下来。 纪凌单膝跪地,轻推开桑烨的手,撑地半起身,抬手拭去唇上的血珠,他的发丝沾染桑烨掌心的鲜血,黏糊糊的,墨发染上暗红。 白虞轻抿下唇,为纪凌感到惋惜,睨了眼桑烨,若非是他私自设下血阵封印神兽,纪凌也不至于如此。 她那双明眸盛满感激,薄唇翕张:“纪凌师兄……” 到嘴边的那句“多谢”还未说出口,纪凌及时阻断她的话语,不禁轻笑道:“无碍,阿曦师妹,山水一程,有幸与你相遇,愿你得偿所愿,保重。” 纪凌无法躬身,只好微微垂头,示意与她告别,再艰难地转过身,一手用尽全力按住桑烨的手,抛开他的束缚,独自一人离开遥仙隐。 曾经意气风发的正义青年在此刻尽显沧桑,身影在雾中消散。 白虞低喃道:“保重。” 桑烨的手垂落在地,怔怔然远望纪凌的身影,可这次,他再也见不到纪凌了。 他就像团雾,尽管抓住也会流散。 沂云仙老掌心捧着镜像石,半空投影出焰琅秘境,他合并双指,施展仙力,霎时化作流沙,消散在眼前。 撇头看,松澜天仙与千古神兽亦消散于视线中。 白虞拂过耳廓由风吹乱的发梢,看向池羡淡笑道:“我们走吧。” 池羡眼底的淡漠消散,看向她时,凝聚着无尽的温润。 “好。” 喻茜长睫抖动,薄唇轻轻颤动,欲言又止,只是愣在原地静静地观赏着两人比肩而行的背影,在心底叹下寒气。 尽管她在此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可见着池羡的那刻,仍是会心乱无措。 * 焰琅秘境。 池羡与白虞行走在秘境小径,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语,池羡见她心神不宁,似是在想别的事情,根本不愿理睬他。 过了半会,池羡终于开口,语气极为不满道:“阿曦,山水一程,有幸与你相遇。” 白虞正在眺望四周,听到此话身子瞬间僵住,转过身面向他,无奈道:“池羡,你又想做什么?不过一句告别话罢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小不小气,摸摸不就知道了。” 言罢,池羡牵起她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隔着白袍感受心跳的起伏声,扑通轻跳。 白虞蜷缩指节,刮磨着白袍,耳垂泛起微红,心脏跟随他的心跳频率跳动,长睫扑簌抖动。 池羡盯着她忽然笑了,笑得胸腔微震,牢牢牵住她的手,不许她轻易放开。 温声撩拨,尾音震荡于白虞心间,他半俯身,凑近她笑道:“阿曦,能感受到吗?” 白虞心头轻颤,透过他那双温情似水的黑眸,映出一个小小的她,心跳在此漏拍,忙缩回手,双手环扣于胸前,故作镇定道:“能感受到,你那心眼极小!” 池羡眉梢轻挑,不以为然道:“小就对了,心眼小才好,这样就只能装下你一个人了。” 白虞微怔,待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池羡,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遥仙隐(十四) 白虞盯着他,心底浮起躁动,如今池羡张口就是撩拨人心的甜蜜话,说情话时还不带脸红,真是不知羞! 白虞加快速度向前走,那张小脸泛起淡淡的红,一时不知该说他什么,轻声嘟囔道:“厚颜无耻!” 池羡听后并不恼怒,反而轻笑,他很喜欢她鲜活的情绪,尽管是对他骂咧,他亦心甘情愿。 “阿曦。”他追上去,与她比肩而行。 白虞转过身,纤长的细指指向他,警告道:“池羡,今后光天化日之下,不许再说胡话!” 她可不想受到行人异样的目光。 “哦。”池羡耷拉着眼睑,闷闷不乐,夹杂着些许委屈,低声道:“那夜里说。” 这人脑回路真没救了。 白虞半敛眸,在心底叹下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扶额,未给予他答案,朝着前方小径走去。 白虞掐算着时间,距离焰琅秘境第四关开阵时辰已不多,不能再与池羡在此消耗时间。 池羡遥望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愈浓,她未同意也并未拒绝,池羡就当她是默认了。 他追上她的身影,白袍与莹蓝霓裳交织,在暖光下投射出两道般配的光影。 走向前,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径,眼前是宽敞碧绿的草坪,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伫立于千古神兽跟前,拧着眉头,神情格外严肃。 白虞微微探头瞧见两只千古神兽匍匐在地,长爪刨着草坪,嫩草夹在指缝。 松澜天仙转过身,抬手轻抚两只千古神兽的羽翼,神兽半睁眼,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在白虞和池羡身上。 松澜天仙神色凛然道:“神兽已苏醒,劳请两位弟子利用绝世灵根与神兽共修灵力。” 弹指间,眼前浮现两道透明结界,结界围困着千古神兽,松澜天仙扬手示意两人走进结界。 白虞终是担忧体内的灵根会出问题,抬眸瞥向池羡。 池羡撞上她疑虑的目光,眉梢微挑,眼底含着坚定,这份坚定让白虞莫名心安,这才走进结界。 冰羽凤凰半起身,垂头蹭着白虞的手腕。 白虞露出欣悦的笑容,抚摸冰羽凤凰凌乱的羽发,双腿交叠对立而坐,双手放在膝前,阖眸进入识海。 识海深处,雪雾飘散,白虞穿过迷雾,再次回到那座冰笼前。 赤鸾趴在冰笼里歇息,半阖眸,双耳微微摇动,似是感应到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缓缓撇头朝着白虞的方向望去。 它耷拉着眼皮,静静地盯着她,眼里尽显疲倦。 白虞恍然怔住,依稀记得上次她来到识海冰笼前,目睹冰川河裂,按理说此地应当不复存在,而当下为何毫无变化,一切景象皆恢复初见时的静谧。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囚禁于冰笼的赤鸾正回眸看着她,白虞抬手拍打眼前的结界,而坚实的结界依旧无法破除。 囚于冰笼的赤鸾垂头丧气,再次趴在笼中歇息。 白虞的身子忽然僵住,感受到其中的不对劲,那只赤鸾好像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莫非是因为眼前的这面结界? 白虞怔怔然地看着眼前的结界,忙缩回手,敛眸沉思。 转眼间,眼前的画面如雾般消散,白虞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暗红的赤焰包裹着她,热意攀上她的薄背,额上蔓延热汗。 她阖上眸,似是被掏空般,眉头不自禁地紧蹙。 焰琅秘境内,白虞双指合并,指尖浮现殷红的赤焰印记,冰羽凤凰自觉凑近,额间的凤纹闪烁红光,指尖悬浮的赤焰源源不断地流向凤纹。 片刻后,额间残缺的凤纹标记渐渐补全,烙印地神采奕奕。 而池羡那边,掌心的灵力包裹金焰神鹰,金焰神鹰吸收灵力,黑瞳掠过红光,从口中吐出一颗金色的无极仙丹。 无极仙丹顺着灵力,流入池羡体内,他微蹙眉头,感受到体内流淌着强盛的灵力。 半晌,冰羽凤凰额间的凤纹逐渐消散,粉色的九花玉露丹浮现,进入白虞的体内。 白虞轻咳两声,神丹入体的那刻竟有点难以接受。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见此景,眼底明显掠过诧异,更多的是愠怒。 那两道血阵果真是桑烨亲手设下,竟还敢在她面前装疯卖傻,博取同情! 焰琅秘境外,桑烨独自伫立于仙树下,猛然吐出一口暗黑的鲜血,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地,他的手撑着粗壮的树根,一拳落在树根,傲然高挺的仙树毫发无损,倒是他,手背青一块、紫一块的。 桑烨咬牙骂道:“真是该死!” 若非纪凌自废灵力出手相助,当下该是他坐在焰琅秘境里与神兽共修灵力。 不过无碍,只是错一步罢了,还有弥补的机会。 桑烨咧牙冷笑,露出锋利的齿尖,齿尖沾满暗黑鲜血,他吐出口腔难闻的鲜血,用锋利的齿尖咬破指腹,双指合并,划过额间的血纹,指腹的鲜血流入血纹。 桑烨坏笑道:“这次看你们如何解决!” * 焰琅秘境。 白虞感受到热意席卷全身,心底升起不安,眼皮直跳,她骤然睁眼,眸底闪过惊异。 冰羽凤凰那双炯炯有神的蓝瞳转为瘆人的血瞳,它用侵略性的眼神瞪着白虞,眨眼间,朝她嘶声裂肺地吼叫,嘶吼声回荡整座焰琅秘境。 白虞垂落于腰间的乌发由风吹动,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明眸,眼瞳倒映冰羽凤凰凶恶的面容。 眼见冰羽凤凰伸出长爪朝她袭来,白虞双瞳微震,疾速下滑躲避,伸掌召唤凤舞剑,紧握剑柄挡住冰羽凤凰的攻击。 白虞眼皮仍在跳动,她焦急道:“快开结界!” 若结界不开,她便出不去。且无法伤害千古神兽,用凤舞剑一直抵挡伤害亦不是办法。 冰羽凤凰的这声吼叫传入池羡耳畔,他猛然睁眼,看向白虞,身后金焰神鹰充满戾气,长爪欲袭击他的心脏。 池羡伸掌,掌心浮现出一层抵挡物,抵挡金焰神鹰的攻击,另一只手伸向冰羽凤凰,弹指间,粗壮的金绳捆绑住冰羽凤凰的双翼,不得动弹。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面面相觑,眼底尽显不可思议。 掌心拂过,结界消散。 白虞环望四周,手腕翻转,甩剑避开冰羽凤凰,滚身逃出结界。 池羡转身掠过结界,拽住她颤抖的臂膀,焦急的眼神似是在说:“可有伤到?” “无碍。” 白虞微微摇头,锁眉看向困于结界内发狂的两只千古神兽。 松澜天仙走向前,眼底凝聚着心疼,怒道:“怎会如此!” 这是百年来都未曾见到的怪象,松澜天仙和沂云仙老质疑的目光落在白虞和池羡身上。 松澜天仙彻底失去理智,眼瞳冒出旺盛的火苗,压抑着怒气道:“是你们!你们体内的绝世灵根导致千古神兽发狂!” 白虞还未认真思考,坚定道:“绝不可能!” 松澜天仙指着她骂骂咧咧:“事已至此,你居然还狡辩,好啊,既如此,那你们将体内的上古神丹剖出!” 池羡将她护于身后,承受松澜天仙的指责。 白虞半眯眼远望结界内刨爪的两头千古神兽,隐约瞧见它们那双血瞳倒映出血纹,此血纹她似乎在哪见过。 白虞紧蹙眉头,在零碎的记忆碎片里寻找血纹印记,恍然想起那日在地洞,她清晰地瞧见桑烨额上闪烁着红光的血纹,刺眼夺目。 白虞恍然大悟,如梦初醒,指向千古神兽眼瞳的血纹道:“是桑烨!他用血纹操控神兽发狂!” “桑烨……” 松澜天仙瞳孔微震,压抑着心底的怒气望向千古神兽,见它们那双眼瞳呈血红色,瞳孔映出不易察觉的血纹。 此血纹她有点印象,初次进入焰琅秘境的那天,她见到桑烨额间有一道血纹,今日在仙树下,阵法底部亦描摹着一道分裂的血纹。 松澜天仙拂袖怒道:“桑烨呢!桑烨在何处!” 话未落音,两只千古神兽用头撞击结界,锋利的长爪划过结界,“咔擦”一声,结界破裂,神兽甩头咆哮,吼叫声激荡人心,瞬时天摇地晃。 三千青丝如瀑布泻下,在风中飘荡。 白虞拂过发梢,掌心捏紧凤舞剑,剑柄镶嵌着凤凰的标记,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狂奔而来,松澜天仙从未见过神兽凶狠的模样,今日一见,眼眶不自禁泛红。 松澜扬手在半空挥出弧度,透明结界将她包裹,抵挡神兽攻击。 “小心。”池羡拽住白虞的手腕,避开神兽。 白虞甩出凤舞剑,如闪电般刺向神兽。 松澜呼吸一滞,她最是宠爱这两只千古神兽,绝不会让它们受到半点伤害,焦急呐喊道:“住手!收回你的剑!” “神兽由血纹控制,不能伤害它们!” “凤舞剑,收!” 凤舞剑悬在半空,白虞伸掌召回凤舞剑。 千古神兽嘶声裂肺地咆哮,焰琅秘境的地面产生震动,电光石火间,一道道血焰从口喷出,朝着众人袭来。 “阿母,阿爹小心!” 喻茜提着淡粉裙裾赶来焰琅秘境,双指合并,灵力从宽袖流出,形成一层坚硬的结界。 千古神兽还未反应过来,一头撞在结界,撞得头晕目眩。 喻茜闯入结界,牵住松澜和沂云的手腕,扫视全身,见无受伤之处,这才舒下口气。 松澜轻抚喻茜的头,沉声道:“无碍。” 松澜探头瞧去,见喻茜身后站着一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青年,清正凛然,此人她有印象,在第一轮仙阵中见过。 松澜冲他礼貌浅笑,伏泽微微垂头回笑。 喻茜转过身,急迫的目光投向神兽,隐约瞧见血纹标记,不安道:“千古神兽受血纹控制,怕是只有亲手杀了它们,才能解除危机。” “不可!”松澜神色凛然道。 伏泽轻咬下舌,脑海里回想起曾经在经册见到的血纹记载,此乃血凤纹命脉仅有,那么桑烨便是世间罕见的血凤纹族。 而他为世间罕见的血麒麟,麒麟血可抑制血纹,如此便可救回发狂的神兽! 伏泽眼前发亮,眨着星目道:“或许还有救回神兽的办法。” 在场的众人皆问:“何种办法?” 伏泽抬手抽取额间的血魂,捻在指尖。 血魂焕发光彩,喻茜心一紧,狐疑问:“你想用自己的血魂控制神兽?” “正是如此。” 伏泽回答的干脆利落,似是早已在心底做好此准备。 喻茜拧紧眉头,焦躁道:“那你可想过后果?若是缺失血魂,你的神魂自会消散,且若你舍去血魂仍无法控制神兽,你又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伏泽那双星目逐渐放大,眼底凝聚着欣喜与诧异,她第一次与他说了这么长的话,还是关心他的话语。 伏泽一时不知所措,眼眶含泪,他现在最后悔的,便是未能告知她,他就是七年前受重伤的那只血麒麟,在梨花谷侥幸得她相救。 不过转念一想,未能相认似乎也不错,他都快要死了,与她叙旧还有何意义? 连累她吗?让她活在内疚里无法自拔? 他做不到。 伏泽很庆幸能在七年后寻到她,以另一种身份陪在她身边,在背后默默守护着她,或许有这些短暂而美好的回忆便足够了。 喻茜敛眸沉思,还未回过神,待她回神,这才发现伏泽已走出结界。 伏泽奋不顾身地冲在最前,将掌中血魂投向金焰神鹰,如红宝石般艳丽的血魂镶嵌在神鹰额间,顷刻,神鹰阖上双眸,匍匐在地。 空气陷入死寂,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打破时间的静止。 伏泽单膝跪地,骨节分明的长指揪住心口,口中淌出几滴鲜血,染红干净无尘的长袍。 他的肉-身在缓缓消散,化成灰烬消散。 喻茜神色恍然,心情格外沉重,冲出结界抓住他最后一缕魂灵,松手的那刻,魂灵飘向晴空,由风吹散。 不知不觉中,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坠落于掌心。 喻茜也不知为何会落泪,只觉心口刺痛,痛到难以呼吸。 半晌,喻茜还未从落寞中缓过来,遥望晴空,却再也见不着他的身影。 恍然想起两人清晨在观霞台,伏泽冲她笑,哪怕他心情郁闷,也还是会扬笑安慰她。 霎时,冰羽凤凰睁开镶嵌着血纹的瞳眸,慢悠悠地起身,带着一身戾气朝众人怒吼。 白虞脸色骤变,惶恐道:“仙子小心!血魂仅控制金焰神鹰,而冰羽凤凰仍处于发狂状态!” 第52章 遥仙隐(十五) 眼见冰羽凤凰铺展羽翼朝着喻茜袭来,喻茜双瞳微震,身子恍然抖动,侧身在草坪滚动,避开冰羽凤凰的袭击。 冰羽凤凰那只长爪划过喻茜的发丝,指缝叼着几根乌发。 白虞甩出凤舞剑,抵在喻茜身前,剑身涣散金光,映入冰羽凤凰眼底,金光四射,冰羽凤凰仰天嘶声嚎叫。 喻茜借此机会跑回结界,看向白虞时,眼底盛满感激。 松澜天仙手忙脚乱地牵着喻茜的手,将她护于身后,急声问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见众人没回答,松澜又道:“无论如何,也绝不能伤害冰羽凤凰!” 她的语气异常坚定,不可抗为。 白虞倒吸寒气,目前她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亲手杀了冰羽凤凰,它的戾气深重,若与它死扛到底,损伤极为严重。 思及此,剑光逐渐微弱,凤舞剑悬空消失,冰羽凤凰如狂兽般袭来,锋利的长爪划过结界,它咧开嘴咆哮,嚎叫声震耳欲聋。 “咔擦”一声,结界产生无数条裂痕。 冰羽凤凰那双瘆人的血瞳闪烁着兴奋,加快速度划破结界。 眼见结界即将破裂,在场的众人皆失去冷静,手足无措,却也只能在原地踏步,干着急。 白虞观望四周地界,蹙眉道:“结界留不得!大家分开走!” 闻言,白虞率先冲出结界,冰羽凤凰瞥眸注意到她,铺展羽翼朝她袭来。 寒风掠过,白虞手捏凤舞剑,甩剑挡住那阵狂风,莹蓝霓裳在风中飘扬,她艰难地抬起眼眸,注视神兽。 众人见此状,忙冲出结界,各站在不同的方向吸引冰羽凤凰的注意力。 然而冰羽凤凰并未转移视线,朝着白虞冲来。 白虞紧握剑柄,用剑身挡在身前,剑光乍现,直冲天际。 冰羽凤凰伸出长爪,抬手刨爪,一道道血焰迎来,似火般燃烧。 血焰攀上剑身,剑光微弱,使用不出强大的灵力,白虞侧身躲避,一道血焰朝着她快速袭来,倒映在那双明亮的鹿眸。 白虞深吸狂风,还未从惊慌中缓过来。 只见身前有一堵肉墙,挡住血焰的攻击,血焰撞击在他的后背,血焰印记在后背蔓延,热意席卷全身。 池羡微微蹙眉,薄唇淌出几滴鲜血,暗黑血珠悬挂在苍白瘦削的下颌。 他拽住她纤细的臂膀,将她护在身后。 白虞回牵他的手,眼里凝聚着担忧。 冰羽凤凰再次朝着两人袭来,池羡伸掌,金绳从宽袖中飞出。 冰羽凤凰眼底闪过惊恐,忙转移方向,朝着喻茜袭来,金绳套空,掉落在地。 悬在半空密密麻麻的血焰朝她涌来,喻茜侧身躲避,脚踮草坪,在半空转个圈,成功避开大量血焰。 其中一道血焰擦过她的发梢,脚踮地时,脖颈淌出几滴艳红的鲜血,她抬手触碰脖颈,指腹挂有血珠。 转眼间,指腹凝聚的血珠飞天而去,血珠印入冰羽凤凰额间,冰羽凤凰悬在半空纹丝不动,只是一味地摇头,似是在挣脱束缚。 抬眸那瞬,冰羽凤凰的血瞳转化为蓝瞳,恢复初见时的模样,而下一秒,血瞳再次浮现。 白虞微微蹙眉,不可置信的目光朝着喻茜投去,她的血可以控制冰羽凤凰?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锁眉望去,眼底只剩惊恐。 喻茜的血能够控制冰羽凤凰,也就意味着她必须抽血献祭。 松澜天仙犹豫不决,喻茜是她唯一的女儿,而冰羽凤凰是她抚养百年的神兽,这该叫她如何行事? 喻茜捻着指尖的血珠,轻声唤道:“阿母,阿爹。” 松澜及时阻断她的话语,难以接受地摇头否认,仓促道:“这不是唯一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松澜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一味地蒙骗自己。 然真正意义上,只有这个法子才能保住冰羽凤凰,保住遥仙隐的荣誉。 喻茜远望白虞的方向,清晰地瞧见池羡后背淌出的鲜血染红白袍,喻茜躬身道:“多谢阿曦师妹方才出手相助!” 白虞以剑救她一命,喻茜深知他们是为上古神丹而来,若斩杀冰羽凤凰,那她体内的九花玉露丹便会随之消散。 还有松澜天仙,她定不愿意目睹冰羽凤凰亲手死在她眼前。 可又有何办法呢?喻茜在来焰琅秘境前,特意去寻找过桑烨,几乎找遍整个遥仙隐,仍未见着桑烨的身影。 喻茜猜疑,他定是躲起来了。尽管当下处于危急时刻,桑烨也绝不会留情出面。 冰羽凤凰掀起愠怒的血瞳,血珠镶嵌在额间,缓慢地踏出大步,神情痛苦,仰天长啸,以此缓解疼痛。 喻茜走向前,松澜天仙伸手欲牵住她,却未能抓住。 喻茜毫不犹豫地从额间抽取血珠,血珠内流淌着滴滴血丝,弹指间,指尖捻着的血珠凝聚在冰羽凤凰的额间。 冰羽凤凰挤眉咆哮,仿佛受到利箭穿心般疼痛,单膝跪地,抬眸那瞬,血瞳逐渐淡去,清澈明亮的蓝瞳浮现。 喻茜双腿瘫软,跌坐在草坪上,唇色惨白,眨眼间,乌发攀上银丝,顺滑的发尾变得枯燥,眼角浮现皱纹,失去昔日少女的生动活泼。 “阿茜!” 松澜和沂云瞪大双瞳,心跳在此刻漏拍,冲向前拥住喻茜。 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拍打在喻茜的脸上,喻茜半睁眼,仰视松澜,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艰难地眨了眨眼。 眼角划落一滴刺眼的血珠,与无色泪珠融为一体。 喻茜无声道:“冰羽凤凰恢复清醒了……” 松澜点头,泪水跟着划落:“恢复了,可你呢?” “那便好。” 喻茜用余光瞥向白虞和池羡,那只放在腰间的手缓缓垂落,脸颊挂着的血珠坠落在地,染红草坪。 冰羽凤凰缓缓抬眸,目睹喻茜化作青凤蝉飞向天空,自由翱翔,无拘无束。 松澜神色恍然,盯着青凤蝉,思绪在此刻断裂。 此刻,她终于明白喻茜为何可以用血珠唤醒冰羽凤凰,她与喻茜多年未交流,这些年松澜一心放在破除千古神兽禁地诅咒,俨然忘却喻茜是由青凤蝉化形。 而这青凤蝉即可克制血纹。 松澜仰望天空,望着青凤蝉飞天翱翔,心里五谷杂味,惆怅与惭愧涌上心间。 冰羽凤凰半敛眸,耷拉着眼皮,落寞地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委屈的眼神似是在哀悼喻茜的离去。 白虞叹下口苦气,走向前半蹲身,轻抚冰羽凤凰的圆头。 掌心温热的温度覆在冰羽凤凰的头顶,它的全身溢出寒意,刺入掌纹。 青凤蝉在晴空消散,谁也不知道她飞去了哪里,或许是一个充满爱意的世界。 松澜眨眼时,眼角滴落泪珠,悬挂在唇边,咸咸的。 松澜不紧不慢道:“神兽体内已清除血纹控制,既如此,众人即刻离开焰琅秘境,是时候,该找桑烨算清楚这笔账了!” 她说话的语调拖得极慢,声线气愤地颤抖。 白虞和池羡相视一眼,微微点头认可。 * 遥仙隐,仙殿。 桑烨跪趴在仙殿,掌心的鲜血滴落在干净无尘的青砖上,他的身上捆绑着一根粗大的金绳,难以挣脱,甚至连动身都是个艰难的问题。 就在松澜出焰琅秘境后,感知到桑烨并未彻底离开遥仙隐,他躲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静待坐收渔利。 而他却未料到,喻茜和伏泽的鲜血能够抑制血纹。 于是,松澜布下一道透明结界,进入遥仙隐的弟子皆无法出去,这样一来,桑烨即使想逃,哪怕用尽千万种手段也逃不出此结界。 而池羡则动用冥犀眼,寻找到桑烨的身影。 松澜背后袭击,猛然出现在桑烨眼前,桑烨见着她的那刻,双眼瞪大,写满不可思议。 如此,松澜将桑烨拖着带到仙殿处置。 松澜拖着长袍来到桑烨眼前,扬手在他瘦削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巴掌声响彻整座仙殿,一掌下来,松澜的掌心染红。 更遑论桑烨,他那张白净的脸上浮现一道鲜红的巴掌,仿佛下一秒,鲜血便要从肉里溢出。 松澜眼底的火苗越烧越旺,给他的右脸扇了一掌,瞪着他,眼底的血丝涌动。 桑烨那张脸浮现两道巴掌痕迹,红得要渗出血来,他咧着干裂的唇纹冷笑。 松澜的红唇微微颤动,压抑着怒气道:“是你!是你用血纹加深禁地诅咒!是你暗地害死我的女儿!” 桑烨勾唇寒笑,笑起来无一丝温度可言,他掀起黑眸,讥讽道:“你现在才想起她是你的女儿?呵,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你用来解除神兽禁地诅咒的工具罢了!” “放肆!” 松澜那双黑瞳在不停地颤动,藏在宽袖里的手蜷缩成拳,传达着她的愠怒。 “难道不是吗?”桑烨不禁冷笑道,“真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自己罢了。 松澜怔怔地瞪着他,许久未给回复,仙殿陷入短暂的死寂。 恍然间,一道“嘶哼”声拂过耳畔,打破死寂。 松澜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将剑插入桑烨心口,剑尖陷入心脏深处,再拔出,血光四溅。 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坠地,暗黑的鲜血沾染上松澜金贵的凤袍,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松澜红唇微启,带着无尽的仇恨道:“骗我、激怒我的下场便是如此。” 桑烨瞪大黑瞳,沉重的身子倒在地上,鲜血从暗黑锦袍淌出,染脏青砖。 他扑簌着短睫,不甘道:“苓音师妹……纪凌……” “我恨你们……” 更恨他自己。 桑烨躺在那滩暗黑的血泊中,薄唇颤动,抬指轻触青砖的鲜血,缓缓闭上双眼,停滞呼吸。 白虞和池羡伫立于仙殿高柱旁,静静目睹这幅惨象,长剑刺穿桑烨心脏的那刻,白虞双瞳微颤,盛满诧异。 松澜看着他倒在自己身下,终于松下一口气,手中的剑坠落在地,发出“噼啪”一声,震荡整座仙殿。 沂云仙老将松澜拥入怀中,抬眸看向殿外游逛的仙侍,语重心长道:“来人!将仙殿清扫干净,不许留一滴血迹!” 仙侍皆是面面相觑,不敢走向前。自来到遥仙隐多年,仙侍们还从未见过松澜天仙提刀杀人的场面,眼底凝聚着恐惧。 “没听见?” 沂云仙老又催了一遍,仙侍们这才颤巍巍地拿着灵帚笔走进仙殿,抬指间,灵光拂过,鲜血沾染在灵帚笔上,青砖恢复昔日的干净。 确认青砖无一滴血迹,仙侍们这才敢离开仙殿。 白虞微微蹙眉,感受到体内涌动着旺盛的灵力,后知后觉,是体内的九花玉露丹释放出的灵力。 可如今已收集两颗上古神丹,她该如何离开遥仙隐呢? 松澜天仙伤心欲绝,在沂云仙老温热的怀中安然入睡。 沂云朝着白虞和池羡望去,漆黑的瞳眸在光下转变为墨绿眼瞳,仔细观量着两人。 片刻后,透过那双墨绿瞳孔,追溯到百年后的世界。 沂云瞳孔微骤,眸底闪烁着诧异,眼前的两人并非此世界之人,而是百年后的异世者。 他们是如何穿回百年前的遥仙隐? 池羡见着沂云那双墨绿眼瞳,将白虞护于身后,眼瞳里的光芒聚焦于他一人。 他曾在神书中见过此异瞳,乃望世瞳,可窥见未来。沂云在用望世瞳窥见他们的身世。 池羡躬身,不紧不慢道:“沂云仙老,此事既已安定,我与阿曦师妹该回到寒潭派了。” 沂云眉梢微挑,眼底藏笑,果真是百年后未经世事的少年,居然还想蒙骗他? 沂云的眼睛眯了眯,眼角的皱纹挤在一处,否问道:“你可知寒潭派在何处?” 池羡蜷缩的指节微微颤动,抬起漆眸,错愕地看着他,看来沂云透过望世瞳已知晓他的身份。 池羡没回答。 白虞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半探出头来,猜疑道:“沂云仙老是何意思?” “异世者,你们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沂云也不问他们是如何穿到百年前的遥仙隐,也未索要他们体内的两颗上古神丹,他只知道,是他们解除神兽的禁地诅咒。 “时辰已至,你们该回到最初的世界了。” 沂云伸掌,拂过半空,掌心的灵力包裹着两人,金光闪过,两人的身影化作金色飞蝶消散,仙殿再次恢复昔日的静谧。 飞蝶消散后,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 沂云抬眸,远眺仙树下嬉闹的两头千古神兽,洋溢着欣悦的笑容。 * 丘欲雪,破血阵。 血光重现,飞蝶从天而降,擅闯破血阵眼,白茫茫的血空飘下碎雪,寒意从腿根蔓延。 飞蝶止步于阵眼,眨眼间,飞蝶散去,穿过那层雾霭,隐约瞧见两道人影紧紧相拥。 棠溪冉恰巧正从雪月堂赶来此地,雾霭淡去,棠溪冉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腰间的长辫,抬眼那瞬,久违而又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底。 “白姐姐!” 棠溪冉双眼放光,提着厚重的袄裙朝破血阵跑来,双手拍打着透明结界,急声道:“白姐姐,你可有受伤?” 寒意逼迫白虞睁眼,耳畔响起少女焦急的声音,白虞环望四周,这才发现已回到丘欲雪。 白虞下意识抬手抚摸心口,感应到体内的九花玉露丹还在体内且安然无恙,白虞方才松下一口气。 白虞抬眸瞥向池羡,见他脸色苍白,干裂的唇纹在轻轻颤动,连着指节同在泛白。 “池羡,你怎么了?” 池羡并未及时回答,腹中强忍着的鲜血终是从口中吐出,染红苍白的唇色。 白虞神色恍然片刻,见池羡紧锁眉头,艰难地抬眼,他方迈出一步,未料,下一秒便半跪在阵眼。 “池羡!” 白虞拽住他的臂膀,蹲下身将他拥入怀,细指划过他布满伤痕的后背,恍然怔住。 她回到丘欲雪之所以平安无事,正是因为池羡在焰琅秘境替她挡下冰羽凤凰的焰火攻击。 白虞恍然大悟。 池羡的头偏向白虞,靠在她瘦小的肩头,轻轻颤动着长睫。 白虞伸掌召唤出凤舞剑,甩手将剑尖插入阵眼,掀起坚定的鹿眸道:“血阵,破!” 血光四溅,剑光冲破天际,棠溪冉吓得赶忙往后退,险些崴脚,好在伶舟诩及时赶来她身后,扶住她。 两人同时抬眸望向破血阵,血光消散,映入眼帘的是白虞一手执剑,一手拥住池羡,穿过血光。 “师兄!” “白姐姐!” 伶舟诩跑向前拽住池羡的臂膀,抬眸问白虞:“白师姐,师兄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是为何人所伤?” 棠溪冉则是围着白虞转一圈,打量她全身,担忧问道:“白姐姐,你可有受伤?” 白虞摇摇头,心不在焉道:“他是因我而受伤,此事一时半会难以解释,先给他疗伤吧。” “好。” 池羡躺在空旷的寝殿内,门外飘着鹅毛大雪,肆意拍打着雕窗、门扉。 白虞坐在榻边,心神不宁地盯着他,将手中温度适宜的暖手炉交与他掌中,又替他捂紧被褥。 接过棠溪冉手中的一颗红色丹丸,递入他口中。 白虞将遥仙隐的所有事情皆告知棠溪冉与伶舟诩。 棠溪冉目瞪口呆道:“也就是说,白姐姐你和池师兄穿越回百年前的遥仙族,在此地驯服两头千古神兽,荣获上古神丹!” 白虞点点头。 伶舟诩半敛眸沉思,若有所思道:“遥仙隐在百年前早已不复存在,而破血阵怎会留有遥仙隐的痕迹?” 正是因为破血阵白虞才拥有穿越回百年前的遥仙隐的机会,白虞恍然想起那日在破血阵仙友口中所述,破血阵由施阵者开启,若施阵者逝世,那么阵法将会混乱,许是因为此原由,白虞才能穿回遥仙隐。 想起仙友,白虞牵住棠溪冉的手问:“冉冉,破血阵已散,为何仍不见仙友踪迹?” 棠溪冉微微蹙眉道:“破血阵虽散,可池师兄当下昏厥不醒,神丹之力隐去,血阵无法感应如此微薄的神力,而仙友自然困在血瀑布内。” 白虞的视线再次转向池羡,低喃道:“我知道了。” 池羡再次睁眼已是夜深人静之时,窗外伴有碎雪飘洒的声音,他微微蜷缩长指,触碰到滑顺的乌发。 白虞半蹲身趴在榻边歇息,耳畔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真傻。” 池羡翕动薄唇,吐出温热的气息,半俯身盯着她看了许久,提着榻边宽大厚重的白袄轻声盖在她身上。 没过多久,白虞缓缓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撞上池羡的目光。 “池羡,你何时醒的?” 白虞屈肘撑着软榻起身,身上厚重的白袄坠地。 池羡没回答,反问道:“你守在这多久?” 白虞眨眨眼,转身望向案几前喷洒出的缕缕青烟,她撩开眼前的轻纱,端来一碗苦药,交与池羡手中。 “趁热,赶紧喝。” 池羡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来今夜未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是不会喝这碗药的,白虞终是拗不过他,轻声道:“我闲煎药无聊,便跑来看你,却没想到药还未煎好,我先一步困倒。” 白虞守他并未花费太长的时间,从煎药那刻,她才趴在榻边守着他。 池羡垂眸看着碗里的药材,拿着瓷勺简单搅动两下,语气掺着些许责怪:“今后不许你再犯如此愚昧之事,丘欲雪入夜后天寒地冻,万一冷着了怎么办?” 白虞摇摇头否决,坚定道:“不会的!我在寝殿内置放供暖炉,并不觉着冷。” 池羡盯着碗里的药材,散发着淡淡的苦味,他抬眸看她,眼底多了几分玩味。 “太苦了,你喂我。”——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弥罗界(一) 白虞盯着池羡看了会,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她接过他手中的那碗苦药汤,从中盛满一勺汤药,薄唇贴近瓷勺轻飘飘地吹嘘,待温度适宜,她将瓷勺贴近池羡苍白的唇。 池羡的身子向后仰,背靠高枕,慵懒道:“不是这样喂的。” 白虞端药的手僵在半空,抬起茫然的眸子看向他。 池羡眼底含着坏意,长指轻慢地按压着薄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这是在示意白虞以唇喂药。 白虞见他眼底升起的坏意,一时不知所措,耳垂泛起淡淡的绯红,将药碗放在榻前的矮桌,起身怏怏不乐道:“池羡,你别得寸进尺!” 池羡见她转身要走,忙转变态度,凑身抓住她的袖角,蹙眉“嘶”了声,艰难开口,带着点祈求:“阿曦,我端不了药碗。” 搁置在矮桌的药碗散发出淡淡的苦药材味,白虞转眸看向池羡,见他的后背淌出几滴鲜血,一抹暗红印在白袍上,格外刺眼。 白虞恍然想起在焰琅秘境他为她挡下冰羽凤凰的攻击,此伤是因她而受,她无法坐视不管。 “你躺下,别乱动。” 白虞折回榻边,端起矮桌的药碗,盛满一勺汤药贴近他的唇,待他喝下,白虞喃喃道:“池羡,这里不是遥仙隐,今后你别再唤我‘阿曦’了。” 池羡抬起黑眸看她,神色微差,他与她相识这么久,连声亲近的称呼都未曾有过,这算什么仙侣? 不对,她的意思是既离开遥仙隐,那么在遥仙隐发生的一切都将消失殆尽,他们的仙侣身份仅存在于遥仙隐罢了。 “白鸾曦,仙侣身份还作数吗?”池羡的声线微哑,藏着无尽的压迫。 白虞简单搅动着药碗里的药材,升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转移话题道:“先喝药……” “哪怕是假仙侣。”池羡及时阻断她的话语,认真道,“我问你,还作数吗?” 白虞垂眸沉默,并未及时回答,空气陷入死寂,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静到只能听见窗外碎雪飘洒的窸窣声。 池羡的双掌捏紧成拳,唇线紧绷,脸上无一丝血色,静静地盯着她。 此时他已忘却疼痛,殊不知背后的伤痕逐渐开裂,鲜血染红白袍,顺着脊背滑落,滴落在干净无尘的软榻。 等候许久,仍未等来她的回答,池羡回过神来不禁讥笑道:“罢了。” 白虞骤然抬眸,又心虚地低下头,不与他对视。她不知该如何和他表明关系,她是异世者,怎能与书中人相恋?理智告诉她,此时还不能与池羡表明关系。 池羡抢走她手中的药碗,慢悠悠地盛药喝下,神色恢复昔日里的淡漠:“既无别事,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白虞缓缓起身,止步于轻纱前,瞥眸俯视他,恍然瞧见软榻染上暗红的鲜血,白袍沾染的鲜血格外刺眼。 白虞眼底掠过诧异,折回软榻,隔着白袍抬指抚过他身后的伤痕,鲜血沾染指腹,她几乎颤声道:“你的后背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嗯。”池羡眼也没抬一下,毫不在意地继续喝药。 闻言,白虞看着白袍上艳丽的鲜血,联想起那日在焰琅秘境他为她挡伤,他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又崩裂,种种原因皆是因她而起。 白虞抬手抚上他的宽肩,将肩头的白袍缓缓褪下。 池羡用余光瞥向她,一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大掌紧紧包裹着小掌,他开口时声音冷如冰:“白鸾曦,做什么?” “看伤,你的后背流血了,得治。” 池羡的薄唇微张,正想说“不需要你”,话到嘴边又再次咽回腹中。 恍然想起他曾说过,若有一日她不爱他,那便用千百种手段逼着她爱上自己。 是啊,既如此,她自己送上门来,为何他又要亲手将她推开呢? 池羡眉梢微动,仍按着她的手背,缓慢褪下半挂在肩头的白袍,柔软的掌心划过冰凉的肌肤,留下滚烫的温度。 白袍褪至腰间,池羡的上半身寸丝不挂,大掌包裹着小掌,放至腹部。 白虞眨眨眼,盯着他身后的伤痕,伤口边缘淌出鲜血,一条伤疤从后颈蔓延至腰间,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滑。 白虞盯得出神,抬手轻抚伤口,鲜血沾染她的指腹,伤口传来阵阵寒凉。 池羡微微蹙眉,轻“嘶”了声。 白虞这才回过神,忙缩回手,小掌脱离他冰凉的大掌,看着他身后一道道伤痕,不禁生出怜悯心。 她不止一次见过他身后的伤口,上次在沅陵城,他为她扛紫月雷而受伤,那时他身后的伤疤还未淡去,她帮他诊治后便再也没有瞧过他身后的伤痕。今日一见,身后的旧疤痕仍在,像是烙印在后背的印记,无法散去。 白虞贴近他,轻声问:“弄疼你了?” “嗯。”池羡不动声色地点头,恍然想起什么,眼底的笑意晕开,“你吻我的伤口,就不疼了。” 等候许久身后人仍未回答,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顷刻间,一个细腻的吻落在他身后的那道伤口,温热的气息吐出,刺激着他全身的细胞。 白虞半阖眸,轻吮他的伤痕,鲜血染上她的唇,腥甜味在口腔蔓延。 池羡那双不见半点波澜的黑眸骤然微震,如同案几前摆放的烛火般,晃动不定。 他那句话只是说说玩的,他以为她不会轻而易举地吻上他的伤口,可她却…… 池羡忽然转过身,抬起她的下颌,双手捧着她白净的嫩脸,拇指轻轻按压在她的双唇间,再轻轻刮抹,将唇间的鲜血抹开。 他静静地盯着她,血珠挂在她嫣红的薄唇间,注视着她那双明亮璀璨的星眸,池羡的耳垂不禁泛红,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双唇相贴,他轻咬着她的下唇,吸吮她唇间的鲜血,鲜血染红他苍白的唇。 白虞紧锁眉头,因这突如其来而又强势的吻,险些呼吸不过来。 池羡缓缓松开她的唇,鲜血染红两人的薄唇,他暗哑道:“腥甜味,不好闻。” 白虞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恼羞成怒,可到底还未恢复平静,细声道:“胡闹!” 白虞转身撩开眼前遮挡视线的轻纱,走到案几前拿着裹伤布折回软榻,没好气道:“转过去。” 池羡见她眼尾泛起微红,他抬指抚摸唇瓣,似是还在回味方才的深吻,唇角勾起满意的浅笑,乖乖地转过身背对她。 裹伤布在白虞手中缠绕着,她撕下一层薄薄的纱布,拂过胸肌,包裹身后的伤口。 窗外霜雪簌簌,轻纱微微晃动,烛火倒映在两人眼中,升起炽热的目光。 少女倾身半贴着少年,认真为他包扎伤口,淡淡的茉莉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冲刷他浮躁的心绪。 夜深人静时,烛火半明不灭,白虞侧躺在池羡怀中,阖眸进入梦乡。 池羡半睁着眼,薄唇划过她的耳廓,微张开口,声音极小:“谢谢你,阿曦。” * 次日清晨,经昨夜白虞帮池羡包扎好伤口,伤势逐渐痊愈,体内的无极仙丹之力强盛不少。 四人伫立于血瀑布前,血瀑布涌动着清澈的泉水,逆流而上。 仙友们脸色苍白,凝聚着沧桑之色,半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托腮沉思,心绪不宁。 白虞与池羡走向血瀑布,做出施法的手势,伸臂朝向血瀑布,体内的上古神丹之力源源不断地流向血瀑布。 咻—— 灵光初现,血瀑布流动的清泉顺流而下,眨眼间,清泉渐少,瀑布中央显露出一处小洞口。 仙友们正郁郁寡欢地沉思该如何出去,恍然瞧见一丝天光从洞口直射而来,眼底闪过喜色。 忙起身相互搀扶冲出洞口。 白虞和池羡见众仙友纷纷踏出洞口,收回神丹之力。 仙友们徐徐走向白虞,躬身作揖道谢:“多谢四位道友出手相助!” “无碍。” 白虞回眸看向伶舟诩,两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白虞救仙友自然不是毫无目的,昨日回到丘欲雪,伶舟诩与她商讨经查看寻古丹力地图,上古神丹之一回元丹将会出现在弥罗界,而这弥罗界位置偏僻,查阅经册皆是无踪可寻。 白虞的目光转向仙友,面含微笑道:“敢问各位仙友,可否知晓弥罗界?” 仙友沉思片刻,在记忆深处寻找弥罗界踪迹。 半晌,缩在角落的一位年轻仙友大惊失色,诧异道:“弥罗界乃万妖聚集地,此地危险重重,多年已无声响,若今日不提,我都快将它忘记了。” 白虞微微蹙眉道:“危险?仙友可是知晓弥罗界过往之事?” 仙友摆摆手,缓缓道来:“弥罗界消失踪迹已有十余年,我年纪轻轻,哪有机会接触到弥罗界?不过是听阿翁与我饭后闲聊,谈及弥罗界。” “只是阿翁并未告知我过多事件,阿翁多次提醒我切勿踏入弥罗界,此地危机四伏,我奉劝你们莫要擅闯弥罗界!” 白虞垂眸沉思片刻,抬眸微微点头道:“多谢仙友提醒!” 仙友们左顾右盼,远眺雪洞外一片白雪皑皑,脸上洋溢着欣悦的笑容,活泼乱跳地跑出雪洞,在雪地里转圈,雪花飘散,覆盖全身,仙友仰头闭眼,感受丘欲雪清寒的气息。 棠溪冉见状走到白虞身边轻声问道:“白姐姐,我们何时去往弥罗界?” 棠溪冉知晓她定不会因仙友的几句警告而退缩,尽管此地万分凶险,她亦不会就此放弃。 白虞沉默许久,半晌,方开口道:“明日一早便启程,如今已集齐上古五丹,我们须加快速度集齐剩下的上古神丹。” 棠溪冉点点头:“好,白姐姐,我去准备几颗实用的丹丸。” 白虞面含微笑,轻微点头以表认可。 * 旦日,晓雾蒙蒙,推开殿门那瞬,寒冷的霜风袭来,吹乱碎发,雪花悬挂在厚袄,逐渐融化,冰水浸透肩头,刺骨般寒冷。 白虞掂了掂肩上轻薄的行囊,手中撑起一把纸伞,踏雪而去。 当下是卯时初至,丘欲雪最寒冷的时辰,此时雪月堂不见仙友们的踪迹。巳时,仙友会陆续出现在欲雪山进行修习养性,白虞便写下一封离别信放于雪月堂,待仙友醒后便能瞧见这封信纸。 白虞为防止信纸飘落,特意端起一杯未盛茶水的瓷杯压放于信纸上,静悄悄地关上雪月堂大门,轻声道:“走吧。” 碎雪飘洒,四人的身影消散于雾霭中。 * 亥时,夜深人静,白虞四人跟随寻古丹力地图来到弥罗界。 环望四周,此地荒草丛生,寂寥无人,圆月洒下黯淡的月光,门楣上方高挂着“弥罗界”三字,字体为暗红色,宛如鲜血般挂坠于上方,大门两侧伴随红色石狮,血瞳目不转睛地盯着来者。 弥罗界内,弥主宫。 一名身着暗黑霓裳的女子单膝下跪,拱手作揖道:“界主,他们来了。” 坐在高椅上的男人忽然起身,拂动宽大的袖摆,意味深长地笑道:“呵,来日方长,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男人走到高椅后的高柜前,拉动环首,从抽屉里掏出一团小小的水镜,呈圆形,透明镜面横生裂痕。 “裴希,快起来。” 男人爱抚似地抚摸圆形水镜,将水镜交与裴希手中,唇角勾起不可一世的冷笑:“既然来了,那我身为界主,自是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裴希盯着掌心的水镜,眸色微沉,哑声道:“界主,此为时空碎魇,界主是要将他们困于其中?” “嘘。” 男人眼底升起前所未有的笑意,转身仰望暗空的圆月,耳畔拂过清脆的响指声,清澈的圆月在此刻染上猩红,男人认真纠正道:“错了,本尊是在成全他们。” 裴希捏紧手中的时空碎魇,勉强扯出一个极浅的【踏雪独家】笑容,温声道:“是,界主,属下这就去开启碎魇。” 弥罗界外。 棠溪冉手中捏着几颗奇形怪状的丹丸,七彩斑斓,闪烁着微弱的金光,她将手中的四颗丹丸陆续交与大家手中,叮嘱道:“此为丹月派奇珍丹丸封法丹,如遇到灵力强盛之人便可使用此丹,对方将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灵力。” 棠溪冉将剩下的两颗封法丹递于白虞,含笑道:“白姐姐为女子,有两颗。” 白虞接过棠溪冉手中的两颗封法丹,轻抚她的头,笑意浓浓道:“多谢冉冉。” 话音刚落,门楣下方出现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凭空浮现在大门,走近时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两头红色石狮微微转动血瞳,唇角扬起僵硬的笑容。 白虞攥紧掌心的封法丹,沉声道:“走吧。” “白师姐且慢,小心有诈!”伶舟诩拧紧剑眉。 白虞在原地停留许久,乌云游荡,遮住暗空半边猩红圆月,转眼间,黑洞逐渐缩小。 白虞终于沉不住气,转过身面向大家,振奋道:“若真有诈,我们仍需进入弥罗界,只有这样才能探清对方究竟有何目的,而这弥罗界,又藏了多少诡异之事。” 池羡走到她身侧,牵住她那双散发着寒意的手腕,扬起淡淡的笑意:“我陪你。” 第54章 弥罗界(二) “我陪你。” 白虞抬眸看向池羡,注视着他那双温和的黑眸,许是因他方才说出的那句话,白虞藏匿于心底的勇气再次鼓足,用力点点头。 两人走向即将消散于眼前的黑洞。 伶舟诩愣在原地,余光瞥向暗空的圆月,乌云包裹圆月,黯淡的一抹猩红映入他的眼底。 棠溪冉走向前,轻轻拍打伶舟诩的肩头,催促道:“快走啦,木头师兄!” 伶舟诩回过神,身子不易察觉地微颤,缓缓点头,跟上棠溪冉踏入黑洞。 待四人进入黑洞后,黑洞凭空消散,两只红色石狮嘴角扬起僵硬的笑容渐渐松下,恢复最初的模样,夜晚格外静谧,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幻觉。 白虞沿着窄小的幽色隧道走进黑洞深处,临近终点时,她眼前的视线恍然模糊,隐隐约约看到原世界生父熟悉的面庞,白虞双眼瞬间放光。 她加快步伐奔向生父,瞬间的欣喜冲刷仅剩的理智,不顾一切向前奔去。 殊不知幽色隧道愈发狭窄,窄到她只能贴着墙走。 白虞微微蹙眉,唇线紧绷,艰难开口:“再等等我。” 刹时,耳畔响起系统焦急的声音:“警告宿主!宿主不可再继续前进,否则将会损坏此世界规则。” 奈何白虞仍在继续前进,仿佛隧道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她,令她丧失理智,无法自拔。 系统的警告声贯彻双耳,直至在白虞脑海里吵闹地嗡鸣,她痛苦地捂住双耳,抬眸看向隧道深处,浮现在眼前的再也不是生父的面容,而是那夜葬身于火海的白宗主。 白虞的薄唇轻轻颤动,眼神恍惚不定,似是难以置信。 隧道深处的白宗主粲然一笑,轻轻开口:“小曦儿。” 这一声陌生的称呼像是咒术般,时时刻刻叮嘱着白虞,此时此刻她是白鸾曦,她并未完成系统任务,而原世界的生父又怎会贸然出现在此呢? 白虞恍然回过神,眼神空洞无光,宛如被夺舍般。 系统的警告声逐渐减小,直至彻底消散于耳畔。 白虞保持仅剩的理智,环望四周,并未见着池羡的身影,她依稀记得池羡是和她一起踏入黑洞的,可为何不见他的身影? 白虞沉声问道:“系统,这是哪里?” 系统见她恢复正常,终于松下口气,叹息道:“恭喜宿主已踏入时空碎魇,此隧道由无数个过往时光拼凑而来的碎片,而这些碎片是入梦者一生无法忘却的梦魇。” 白虞半敛眸沉思,难怪她方才能够见到生父与白宗主的面容,若系统并未唤醒她,她将永远困于梦魇中,无法自拔。 那么此时此刻,池羡定是在另一条隧道中,那条独属于他的梦魇之道。 白虞盯着隧道深处的白宗主看了一会,片刻后,她面朝白宗主拱手作揖,转身奔向身后的通道。 系统在她耳畔疑惑地问道:“宿主,你要去哪?时空碎魇需入梦者共同打破梦魇,方能出隧道,否则你将永远都出不去!” 白虞环望四周,神色焦急,艰难地行走在狭窄的幽色隧道,她坚定道:“我要去找他。” “……” 系统迟疑许久,没再说话。 白虞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隧道,身后的白宗主目睹她离开的背影,依依不舍地唤着“小曦儿”。 回音震荡整条幽色隧道,刺入白虞脑海,她的大脑晕沉,仿佛下一秒便要跌倒在地。 白虞心底唯一的理念支撑她走出梦魇,她想亲眼目睹池羡的梦魇,她想了解他的过往。 走出那条属于她的梦魇隧道,白虞伫立于岔路口,眺望身后那道遥远的身影,她奋不顾身地奔向他的梦魇隧道。 狭窄的隧道阻止白虞前行,她只好侧过身,脸贴着墙壁艰难行走。 眼前飞来一块透明碎片,擦过白虞的发梢,脸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鲜血淌出。 系统明显惊慌:“宿主小心,这条隧道怨气深重,若再擅自前行定会受到伤害!” 白虞愣在原地,回望那块飘浮在半空的透明碎片,她隐约瞧见碎片上刻有清晰的画面,再遥望隧道深处,深不见底,怨气横生。 此时此刻,白虞并非害怕,而是担忧,比起眼前的伤害,她更担心池羡会被梦魇怨气所吞噬。 白虞侧身缓慢挪动,强行挤进他的梦魇隧道,半晌,她开口道:“我想见他。” 怨气铺满整条隧道,白虞产生强烈的好奇心,她想知道池羡心底为何会生出颇多无法消散的怨气。 不知过了多久,白虞唇色发白,遍体鳞伤地迈进隧道深处。 怨气包裹着池羡,他紧闭双眼,拧着眉头,仿佛陷入一场痛苦的记忆。 白虞的发梢凌乱,干净的霓裳染上血污,碎片刮破她的袖衫,她抬手触碰他的怨气,怨气宛如长满利齿的魔鬼,咬破她的掌心,直至鲜血滴落在隧道,黑漆漆的怨气染成血色。 白虞强行闯入他的梦魇怨气,她环手抱住他,冰凉的身体迎来一阵潮湿的温热,怨气包裹着两人。 时空碎片在此刻拼合,如泉水般朝着两人袭来。 * 天瑞十五年寒冬,雪兰苑。 璃霜蹲坐在矮凳上,伸手触碰脚侧生有炭火的暖炉,热意铺卷而来,冻紫发红的指节在炭火下艰难蜷缩,她吸吸鼻,双手抚上柔软的狐裘白袄。 门外飘荡着鹅毛大雪,霜风肆意拍打着破旧不堪的木门、木窗,寒风从门缝袭来,炭火忽灭又明。 璃霜轻抿下唇,从矮桌抽屉里掏出一根细小的银针,不为所动地缝制狐裘白袄。 狐裘白袄的内侧破开一道口子,她缝针的手法熟稔,在内侧缠上一圈,很快,那道口子逐渐消失。 璃霜的眼皮直跳,心底发怵,总感到慌乱不安。 空气沉寂许久,门外传来一阵薄弱的咳嗽声,璃霜双眼放光,抬眸透过门缝见着阿母迎走在雪中的身影。 她将怀中的狐裘白袄放在旁边的木榻,拉开木门,迎着霜风奔向阿母。 年迈体弱的阿母拄着木杖跪在门楣下,白霜映在长睫,唇色比漫天飘洒的雪花还白。 璃霜拉起阿母,焦急道:“阿母,我们回家。” “阿霜,阿霜。” 阿母捂住小腹,口中淌出几滴鲜血,她艰难地从中衣里拿出一枚琉璃挂坠,虚弱开口:“阿霜,阿母对不住你,阿母未能寻回你阿爹。” 几日前,璃霜阿爹在湖塘采集稀世璃珠,夜里出行,直到清晨仍未归。近几日霜雪漂泊,阿母年迈体弱,而璃霜不知为何,自幼起,每年进入寒冬季节便会身子虚弱,软绵绵的。 村苑传闻,近日湖塘附近有稀世水妖出世,村里人猜测璃霜阿爹便是被水妖吞噬。 阿母不信,璃霜也不信。奈何阿母坚决不让她出去寻找阿爹,屋外霜风如狂,阿母体弱多病,哪耐得住这般严寒? 阿母知道璃霜担忧她,可她实在等不了,她必须要寻回丈夫。 今日天刚蒙亮,璃霜未醒。待璃霜醒来时,阿母已消失在屋内。 “无碍,阿母,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璃霜眼角挂着粒米般大小的泪珠,她垂眸看着阿母腹部淌出的鲜血,惊慌失措,“阿母,此为水妖所伤?” 璃霜颤抖着手接过阿母手中的挂坠,拄着木杖,背着阿母踏雪进入雪兰苑。 她将阿母小心翼翼地放在尚存一丝温度的木榻,捧着燃烧着炭火的炭炉放在榻底,紧紧握住阿母冰凉的手。 阿母半睁眼,白唇微张:“阿霜,你带着琉璃挂坠去往盛京缘衫坊,以你织布缝衣的手艺,此地定会收留你。” 璃霜低眸看着手中的琉璃挂坠,一滴泪珠滴落在挂坠上,她哽咽道:“阿母,你会平安无事的,我去请盛京最有名的大夫为您治伤。” 言罢,璃霜转身要走。 阿母用尽全力揪住她的衣角,低声咳嗽道:“来不及了,阿霜,你才十九岁,阿母未能给你存留金财万贯,也没机会见你穿上嫁衣的模样,阿母无用,什么都未能给你置备,还连累你跟随阿母受尽委屈。” 璃霜紧锁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红着眼框包裹阿母的手,试图暖热那双冰凉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包裹在掌心的手再也暖不热,甚至比屋外悬挂在屋檐下的冰锥还要寒冷。 璃霜从小到大,从未感到如此寒冷,宛如身处冰河中。 哪怕身侧伴有无数块炭火,仍暖不热那僵硬的身子。 璃霜睁眼看向阿母,阿母紧闭双眼,再也无法睁开。 她面如死灰,无声哭泣,泪珠滴落在熊熊燃烧的炭火中,抽噎道:“阿母是天下待我最好之人,怎会无用?” 七日后,霜雪渐停,天气回暖。 璃霜跪在木棺前,不知跪了多久,直至屋外人吹响哀笛,璃霜才恍然起身,伫立于木棺前,看着躺在棺内面色苍白的阿母,阿母身上披着那件缝制好的狐裘白袄,白袄包裹着阿母,看似略显娇小,又或是阿母过于瘦弱。 “阿霜,节哀顺变。” 邻居轻拍璃霜瘦削的肩头,沉声盖上木棺。 村苑里的邻居抬起木棺,来到附近的土坟,此地布满坟堆。 璃霜跟随其后,亲眼目睹阿母入土安葬,她眼神空洞,直直盯着那块高高堆起的土坟,旁边那块土坟立着阿爹的墓碑。 晌午,村苑里的邻居皆离去,唯有璃霜仍蹲守在两块墓碑前,她捏着纸钱,点燃一张又一张,哑声道:“阿爹,阿母,霜儿会好好生活,愿您们来世无忧,长命百岁。” 霜雪再降,厚重的白雪堆积在璃霜瘦削的肩头,她踩着雪,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空无一人的雪兰苑。 天瑞十五年寒冬,年仅十九岁的璃霜,面临双亲离世。自那之后,她仿佛变了个人。 虚影白虞伫立于雪兰苑门口,遥望雪兰苑内孤零一人蹲坐在餐桌夹菜的璃霜,生出怜悯心。 此刻,白虞想冲破时空碎魇,擅闯雪兰苑帮助璃霜,可奈何这是池羡的梦魇,若强行冲破,怨气将会吞噬池羡。 白虞恍然回神,盯着眼前那名孤单可怜的少女,半晌,她才醒悟此为池羡的梦魇,而璃霜许是他的阿娘。 * 天瑞十六年初春,缘衫坊。 璃霜带着阿母临死前托付于她的琉璃挂坠来到缘衫坊,此为制衣铺,可缝制加工旧衣裳。 缘衫坊是盛京内最有名的制衣铺,盛京贵族公子、小姐常会来此采买新衣裳。缘衫坊内多为而立之年的女子,唯有璃霜,年仅十九,却拥有绝世制衣手艺。 半月内,璃霜亲手缝制的一件碧霞云锦裙闻名盛京,引来无数碧玉小姐,获得数不胜数的赞叹。 仅凭这件碧霞云锦裙,璃霜成为缘衫坊最佳制衣女娘。 仲春,杏树开花,行走在盛京街坊,杏花飘洒,花香四溢。 缘衫坊内一名制衣女娘来到璃霜跟前,屈肘撑着柜台笑道:“璃霜小女娘,请问近日你有空吗?” 璃霜停下手中缝制的旧霓裳,抬眸看她,清秀的眉目间升起疑惑。 那名制衣女娘努嘴叹道:“一月后便是县令嫡子的及冠礼,近日我们列出好几版的锦袍样式,可对方看后总说不喜,最令人恼怒的是对方只说不喜,未提任何要求!” 璃霜拧眉,沉思道:“怎有这般刁钻古怪的贵客?” 制衣女娘牵着她的手腕,扭身晃动,撒娇道:“所以我就来找你啦,小霜,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璃霜拿她没办法,伸出掌心,含笑道:“把制衣样式图拿给我看。” “好勒!”那名制衣女娘撒腿跑进另一间屋内,手中拿着样式图来到璃霜眼前。 璃霜接过样式图,盯着图纸看了许久,方道:“明晚我给你画出新的样式图。” 制衣女娘猛地抱住骨架娇小的璃霜,语气盛满无尽感激:“谢谢你小霜!今后你一个月的茶点费我包啦!” 次日黄昏时分,璃霜根据前几版的锦袍样式,绘画出全然不同的锦服三视图,以月牙白为主色,玄色绦带束腰,袍尾镶嵌金线祥云,不失贵重,仅看三视图从中透露一股优雅华贵的气质。 那名接手此服装的制衣女娘看到新版锦服后,眼睛都看直了,不禁竖起拇指赞叹不已:“妙手回春!” 第三日隅中时分,璃霜端坐在柜台的椅前,柜台上压着那张新版锦服样式图,她的手中捏着一根细小银针,在纯色佩囊上刺绣,低眉注视,神情格外投入。 直到坊外传来一声马叫声,璃霜抬眸望去,两匹骏马拉着银色雕花马车,清脆的车铃声在风中摇晃,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留在缘衫坊外,吸引行人目光。 坐在马车内的青年撩开眼前的帷裳,提动靛青锦服,踩着矮阶下马车。 青年抬眸看向缘衫坊的门楣,杏花飘洒,坠落于他的宽肩,阳光折射在青年温润的眼眸,玉簪绾起墨发,身形清瘦,眉目清朗,透出温文尔雅的姿态。 过路行人直瞪双眼,捂唇嘀咕:“咦,这不是县令的嫡子池沧吗?他怎会来此?” 其中一人指着缘衫坊的门楣,“啧”了声道:“缘衫坊乃盛京最为繁华的制衣铺,来此地定是采买衣裳啊!” 池沧拨动绦带下悬挂的玉佩,迈阶而上,来到缘衫坊柜台前。 行人渐渐散去,璃霜注视着青年那双如杏水般柔和的双眸微微失神,少女睁着清澈的鹿眸直直盯着他,眼角下的泪痣尽显妩媚。 池沧浓眉微挑,捂唇轻咳两声,唤回璃霜失神的目光。 璃霜忙拿起柜台上压着的锦服样式图交与池沧手中,静静观察池沧眉目间的微小神态。 池沧盯着锦服样式图看了一会,只是微微蹙眉,半晌,他温声道:“姑娘制衣手艺甚好,只是此图锦服并不合我意。” 璃霜盛满期待的目光逐渐黯淡,咬唇微声道:“公子爱好何等样式的锦服?” 池沧沉思半刻,命人从马车内领来一箱狭长的宝盒,揭开盒盖,宝盒内装有一件做工柔软细腻的锦服,他沉声道:“这件旧锦服于我而言意义深重,奈何袍尾破旧,不知姑娘可否加工缝制?” 璃霜接过池沧手中的宝盒,捧着盒中的旧锦服,看了眼袍尾,微微点头,嫣然轻笑:“自然可以!公子三日后来缘衫坊领取即可。” 池沧微微颔首,唇角漾出浅淡的笑容,声线如二月暖阳般温和:“劳烦姑娘。” 言罢,池沧转身离开缘衫坊,折回马车。 华贵的马车渐渐远去,在风中响起的车铃声逐渐消散,璃霜捧着那件柔软的锦服,脑海里莫名回忆青年的俊容,唇角不自禁上扬。 微风卷起铺洒在地面的杏花,纷纷扬扬飘向晴空,少女朦胧而又纯粹的心随之飘向远方。 三日后,璃霜怀中抱着那件旧锦服,袍尾焕然一新,袍身镶嵌金线祥云,恬静端庄,又不失雍容华贵。 璃霜将怀中那件锦服小心翼翼地放在柜架展示,又折回柜台椅前,静静等待他的到来。 临近晌午,璃霜近日闲来无事,便在白纸上绘画,起初在描摹霓裳,不知怎的,心神不宁,不知不觉中描摹出青年的侧容。 等候许久,她有些乏累,半趴在柜台歇息,一手晃动着秀山折扇,额前碎发在风中飘动。 她半睁着眼,在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一位男子的身影,恍然清醒,揉揉眼起身,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的面庞。 那名男子是池沧府上的下属,他环顾四周,躬身作揖道:“姑娘,我家公子命我来此领回那件锦服。” 璃霜凝聚着期待的鹿眸渐渐失去神色,带领下属来到柜架前,下属全身打量,确定无误后,璃霜摘下那件锦服,将它捧回宝盒中,交于下属手中。 下属从衣襟里掏出两袋沉甸甸的银子,递到璃霜手中,道:“我家公子说,前几日劳烦姑娘绘画多版锦服样式,这是给姑娘的俸禄。” 璃霜捧着那两袋沉重的银子,远望下属离开的背影,低眸看着掌心的流云银袋,不自禁联想到他含笑的面容。 璃霜攥紧圈挂在脖颈的琉璃挂坠,低眉轻笑,暖阳折射在她含星的眉目,如春风般温和。 第55章 弥罗界(三) 暮春时节,池沧的及冠礼在今日举办,池府上下热闹非凡,门楣高挂红帷幕,府内高朋满座,把酒言欢。 池沧伫立于府堂之上,躬身敬酒,习惯性将手负于身后,身形挺拔,璀璨夺目。 璃霜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帷帽,遮住容貌,身旁伴有与她亲近的制衣女娘,两人止步于府外,端坐在府对面的小茶铺。 璃霜拨开眼前的帷帽,端茶轻飘飘地吹嘘,缓缓品味茶香,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余光常常瞥向池府内万众瞩目的青年。 他身着那件再次加工缝制的天蓝锦袍,唇角含起淡淡的笑容,阳光沐浴着他,看似格外亲近。 那名制衣女娘抬眸盯着璃霜看了许久,见她出神般眺望池府,讷讷问:“小霜,好好的豪华茶肆不选,便要来这间小茶铺,我总算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了。” 璃霜恍然回神,撞上女娘探究的目光,她放下茶杯,温和坦白:“你难道不想亲眼看看我缝制的锦袍?” 女娘探头望去,低喃道:“嘶,小霜,我怎么觉得你那欣赏的眼神是在看人呐。” 璃霜似是呛着般,捂唇轻咳两声,微哑道:“华贵的锦袍配上清俊君子,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我自然是欣赏啦。” 女娘拗不过她,端起茶壶替她倒上一杯茶水,双手托着下颌,笑道:“好好好,你慢点喝,别呛着了。” 晌午过后,亲朋好友散去,池沧头上簪着一顶玉冠,白玉簪插于玉冠中,他的手中拿着一本经册,据说是治理池府差事手册,里面记载着池府上下的杂事。 璃霜在心底暗想,他平日里定是忙得不可开交,那日未能及时来到缘衫坊取锦袍,许是因差事耽误了。 眨眼间,一位中年男人来到池沧身前,捊动唇边挂着的墨青胡须,颔首笑道:“我的好儿,从今日起你便是池府的郡守,爹在南面给你置办了一家小苑,明日你便可搬过去居住。” 池父握拳轻捶池沧胸口,手指向那本厚重的经册,示意道:“儿呐,你为嫡子,又为郡守,今后池府上下差事皆由你安排。” 池沧后退半步,拱手作揖:“儿明白。” 池父哄堂大笑,转身离去。 随后,池沧身边出现一位年迈苍老的老太太,看似是他的祖母。 祖母抬起无力的手去抚摸他的头,因池沧身形挺拔,祖母尽管踮脚抬手也只能够着他的宽肩,池沧自行低下头,祖母在他头上揉了揉,慈祥地笑道:“真好,沧儿长大了。” 璃霜在府外目睹这幅充满爱意而又温馨的场面,不禁湿了眼眶,她怀念她的阿爹和阿娘,可他们却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此时的她,心底凝聚无尽的自卑,抛开制衣身份,她是盛京内平凡普通的女子,而他却是盛京内万众瞩目的郡守。 自卑感好似要将她吞没,璃霜无法想象她该如何才能与他站在同一条平行线,似乎他们俩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璃霜拨下帷帽,转身离开池府。 自那之后,璃霜再也没有见到过池沧,他那张清俊的面容逐渐在她的脑海里消散,仿佛两人从未见过。 而璃霜,将所有的心思投注在缝制新的霓裳上。 宁静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年,璃霜靠缝制霓裳在盛京内小有名声,盛京众多贵族公子、小姐经常找她约制衣裳,如今的生活朝着她心中向往的方向走去,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缘衫坊进行翻天地覆的改变。 * 天瑞十七年夏节,一年后的缘衫坊衣品材料减少,据说是运送商队近段时间无法从外地获得上好衣料,此事已维持三月有余。 缘衫坊铺主抓耳挠腮,可仍旧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案,若再维持下去,铺主不仅赚不到钱,还得赔钱进去。 看着柜台里的银子日复一日减少,缘衫坊怕是撑不了太久,铺主想的唯一办法便是闭铺,再全身而退。 三月前,盛京开了一家繁华的花楼,名为菱歌馆,仅是一日的收费便顶缘衫坊半月的收费额,菱歌馆需要大批倾世霓裳,衬美人绝世容颜。 菱歌馆便出高价将外地上好的衣品布料皆纳入囊中,缘衫坊哪有菱歌馆出手阔绰,自是不敢与菱歌馆拼赌。 缘衫坊铺主便去寻找远方的制衣挚友,可奈何稀薄的衣品布料并未缓助缘衫坊渡过难关,只恐怕菱歌馆存在一日,缘衫坊便无法获得外地上好的衣料。 而这不仅仅是缘衫坊如此,盛京不起眼的小制衣铺早已闭铺跑路。 如今的世家公子、小姐皆是特请专业制衣工缝制新衣。 璃霜看着缘衫坊柜架展示的霓裳华服的色彩逐渐黯淡,不由在心底叹息。 缘衫坊铺主自是看重她缝制华服的手艺,可惜,缘衫坊没法再继续运营,铺主握住璃霜白嫩的手,唉叹道:“阿霜,缘衫坊怕是撑不过此关了。” 铺主轻抚她额前的碎发,又道:“阿霜,你心灵手巧,冰肌玉骨,且会琴棋书画,堪称君子所求的佳人,如今盛京消费最大的便是菱歌馆,我听闻菱歌馆正缺擅长琴棋书画的美人,你若去往那里一年内便可在盛京安家落户。” “若阿霜不喜那处环境,凭借你巧妙的缝工手艺,成为盛京专业制衣工为世家贵族制衣,一年俸禄也可在盛京落户。” 铺主在心底对璃霜产生内疚,她认为璃霜那般好的姑娘,若非缘衫坊闭铺,璃霜未来的路也能更好走。 璃霜怔神半会,回握铺主的手,理解铺主对缘衫坊遭遇此事的无奈,细声道:“多谢厚待,愿多多保重。” 璃霜折回柜台前,从柜台抽屉里掏出一袋纯色刺绣佩囊,沉重的佩囊里装有银子,这是她这一年来存下的碎银。 璃霜从中倒出碎银几两,倒入铺主的手中,抬眸道:“多谢您在这半年时间内对我的包容。” 铺主眼底盛满感激,攥紧溢满掌心的碎银,微哑道:“保重。” 又过了两月,缘衫坊已闭铺,铺主带着仅剩的碎银另寻出路,而璃霜则在盛京内摆起路边小铺,平日便帮妇女们缝制破旧布衣,每日俸禄不多,但至少能在盛京定脚。 璃霜得空便去世家贵族展示制衣手艺,多次尝试,然最终未能成为世家缝衣工。 年满二十的她,容貌如花似玉,身姿曼妙,肤如白玉,双瞳清澈透亮,眉目间尽显温柔贤惠,与菱歌馆那些舞姬比,自是她略胜一筹。 在这两月的时间里,恰逢璃霜去往世家贵族制衣,她遭遇到一件令她伤心欲绝之事,展示制衣时她多次遭受世子的骚扰,场上人乐嘻嘻地看着这幅场景,璃霜的求助皆无人理会,好在最后圣上邀世子湖亭一叙,璃霜这才得以逃脱世子府。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去往世家贵族展示制衣手艺。 仅凭世子权势,若想找她,并非难事。璃霜害怕他找到她,自此,便再未出现在盛京街坊。 璃霜带着佩囊中仅存的碎银在盛京偏地暂住,囊中的碎银日复一日减少,璃霜远眺窗外竹林,竹叶飘散,她的心宛如竹叶铺卷在地。 璃霜捏紧掌中的流云银袋,蹙眉无声哭泣,泪珠打湿银袋。 少女清澈透亮的眼眸由泪水遮住视线,世界尽是朦胧不清。 * 天瑞十七年秋分,璃霜身负古琴来到菱歌馆。 在盛京偏地隐世竹林居住时,璃霜闲来无趣便会念起阿爹曾教她的古琴,璃霜端坐在案几前,拂动琴弦,悦耳的琴声环绕耳畔,竹叶纷纷扬扬飘向晴空。 璃霜弹的是阿爹最喜欢的一曲《落梅琉璃》,此曲谱听似清新舒适,轻松快活,可璃霜怎么也学不来阿爹提弦的手法,她弹出来的总有一股淡淡的幽静落寞,听后心底总觉得空虚。 璃霜抱着古琴来到菱歌馆,她想起半年前铺主曾说菱歌馆缺少擅长琴棋书画的女子,恰巧她会点琴谱,囊中银子渐少,她不能再隐世于竹林,便来到菱歌馆生存。 她凭借经典古琴曲谱成功踏入菱歌馆,馆内宏伟壮观,女子极多,貌美如花,甚至有比她年龄还小的。 菱歌馆内女子多为舞姬,以舞取悦贵家公子。 而她是鲜少的歌姬,仅踏入菱歌馆一月有余,便被贵家公子捧上菱歌馆“招幌”。许是因他们常看舞曲,对此已腻,便想尝尝新鲜乐谱。 璃霜在空闲时间新学了几首琴谱,她在菱歌馆内人气极高,美人奏琴,何而不乐? 以她那张小巧玲珑而又精致的脸庞,再加动人心弦琴奏曲谱,人气高也是于情于理之事。 而璃霜每日临近夜幕时分,皆要在菱歌馆弹奏一曲才能下台歇息,每次轮到她上台演奏时,台下的空位皆坐满。 能进菱歌馆的,身世不只是平凡人那般无奇,璃霜在菱歌馆一个月的俸禄便够她生活半辈子,正如铺主曾说,她若去往菱歌馆,一年内便可在盛京安家落户。 不过人气高自是会遇到更多棘手的事情。 璃霜在菱歌馆已生存两月有余,她几乎每日都与众人见面,有不少的贵家公子去查探她的身世,然最终并未查出太多消息,仅了解她的年龄以及婚嫁之事。 她未配婚于任何男子,二十出头也该是个谈婚论嫁的年纪,以她贤惠之姿,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余生佳人,部分贵家公子便幻想将她娶回府圈养,污言碎语便在此流传出。 琴声相伴,台下贵家公子把酒言欢。 “瞧她那细腰,若将她娶回府,真叫她日日下不来榻。” “哈哈哈,只可惜,再倾世的美人,沦为菱歌馆歌姬供众人欣赏,娶回府,也只能当个妾。” “也是,供咱们玩乐罢了,玩腻了,便丢弃。” 污言碎语愈发多,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节奏再次被打乱,璃霜不过是歌姬,卖艺不卖身,这些污言严重影响到她。因此,璃霜暂避菱歌馆寝内,足足一月未在大庭广众下露面。 渐渐的,有新的歌姬与舞姬替补她的位置,她的污言转移到其他女娘身上。 天瑞十七年初冬,璃霜调整好状态,带着古琴再次上台弹奏。贵家公子每日见过无数美人,听过无数支悦耳的琴谱,仅是一月未见,他们已然忘却璃霜的模样,就如过客般,转身离开时已忘记那人。 璃霜的生活再次恢复昔日的宁静,每日仅是上台弹奏几曲琴谱,于她而言,并不为难。 直到半月后,传闻圣上要在盛京挑选京城美人,而菱歌馆美人聚集,自是最佳挑选之地。 菱歌馆馆长需在众多歌姬与舞姬中挑选出能貌双全的美人,即为花魁,让贵家公子在这群美人中,进行高价拍卖,出价最高者即可领回府。 转念一想,圣上应是要将菱歌馆能歌善舞的美人纳入宫中,而剩下能进入拍卖会,却未受圣上青睐的美人将拍卖给贵府公子。 璃霜认为这是不公平的拍卖,如今世道怎能杂乱无章? 菱歌馆内皆为女子,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像物品一样随意拍卖? 虽为花楼女娘,身份低微,可她们也有心,有权利选择心仪公子,而不是进行拍卖。 可璃霜也只是参与者,在这个权力横生的世道,女子稀薄的力量是无法抵抗那些手拥权力的贵族资本。 三日后,菱歌馆举办花魁挑选会,场面隆重宏伟,金碧辉煌,敲锣打鼓,盛京街坊人群冗杂,席内坐满金财万贯的贵府公子,远远望去,金色锦袍在暖灯下熠熠生辉,仿佛无数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聚集一处。 璃霜曾经捧为菱歌馆“招幌”,这次花魁挑选会自然有她。 璃霜抱着古琴伫立于馆内屏风后,透过屏风,她心事重重地眺望雄伟的观舞台。 如若受圣上亲睐,便可入宫成妃,至少有权有势。而沦为贵府妾身,未来的路怕是命运叵测。 走神间,一位接着一位舞姬陆续上场,舞完,端坐于侧边的席椅。 璃霜掐准时间,将古琴抱于怀中,缓缓走向观舞台。 抬指浮动琴弦,悦耳的琴声溢入双耳,悬挂在天花板的轻纱垂落,飘过琴弦,透明轻纱遮住少女清丽脱俗的美貌,身后的轻纱晃动,宛如仙裙飘动,仙气氤氲。 琴声渐渐消散,轻纱不再晃动,璃霜抱着古琴抬眸看向席椅台,恍然瞧见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她没再多想,低眸转身离开观舞台。 拍卖会一如既往地吵闹,璃霜无心参与这场随意的拍卖会,她攥紧流云裙裾,在心底叹下口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身侧的舞姬逐渐减少,部分由圣上挑选入宫,部分已被拍卖去往贵府。 菱歌馆馆长坐在正中央的高椅前,轻轻捶下拍卖槌,指向璃霜笑嘻嘻道:“此歌姬曾是菱歌馆的门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圣上您认为如何?” 未等圣上回答,其中一位贵府公子拍桌起身:“圣上,今夜您挑选多个美人,总不缺这一个吧。我伯府定价五百万!” 圣上没说话,神色为难,似犹豫。 璃霜抬眸看向伯府公子,她对此人有点印象,曾经他还在菱歌馆大肆喧哗她的污言碎语。璃霜不想去往伯府,她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的拍卖价仍在上涨,在两千万时戛然而止。 璃霜红着眼看向定价两千万的那位公子,一袭深色紫袍,手中盘弄着佛珠,屈肘撑着太阳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璃霜见他放荡不羁的姿态,知他身份不凡,但好歹不似伯府公子顽劣,璃霜逐渐泄下口气。 空气陷入沉寂,拍卖槌即将落桌,耳畔响起如潺潺流水般温和的青年音:“苍霜苑,五千万。”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定价的青年,璃霜抬眸看他,那张成熟的面容与脑海里稚嫩的面容重合,她久久未能回神。 “池府花五千万赎个歌姬,明日不活了?” “你懂什么,县令家嫡子,你瞧池府缺这五千万吗?”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一价定于五千万,乃全场舞姬与歌姬中定价最高。 菱歌馆馆长笑得合不拢嘴,放低姿态询问池沧:“敢问池郡守还需再多挑选几位歌姬回府吗?郡守放心,这里皆是上等女娘。” 池沧捂唇告知伴在身侧的下属,而后,面向馆长轻轻笑道:“我已告知下属,即刻准备五千万来此,晚辈还有差事,暂先告退。” 池沧以茶代酒,敬向众人,缓缓喝下,拱手作揖后转身离去。 璃霜瞥眸看向他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所措。 馆长抬手示意璃霜跟上他的步伐,焦急道:“这个招财宝真是没点眼力!” 璃霜忙起身,追上他,此期间她还赶回菱歌馆备上几件常用霓裳,止步于银色雕花马车前,她背着行囊,乖乖地站在马车侧面。 “池郡守,我……” 话音未落,池沧两指撩开马车的帷裳,伸出掌心,温和地看向紧张慌乱的少女:“上来。” 青年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吸引璃霜,她捏紧肩上的行囊,将手放于他温热的掌心,与他坐在宽敞的马车内。 一年前的璃霜从未想过此时此刻,她能与他并肩而坐。 璃霜睁着清澈的鹿眸看他,充满欣赏的眼神。 他如今的面容更加成熟,眉目清秀,颇有几分当家作主的郡守,透露出温润君子的风度,与那些纨绔子弟全然不同,眼前的他,给人一种不可高攀的气质。 璃霜正失神,他将装有花果的瓷盘推至她眼前,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悬挂在马车上方的车铃在风中摇晃不定,发出清脆的铃铛声,马车驶过宁静无声的小巷,红灯笼徐徐发亮,照耀前路。 青年温润的声音拂在耳畔,璃霜骤然抬眸,忙道:“璃霜,琉璃的璃,霜雪的霜。” 空气忽然沉寂,仿佛时间在此定格,马车不再前行,耳畔伴有骏马啼叫声。 池沧眉梢微挑,见她乖张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下马车伫立于马侧,扶着她涉阶而下。 璃霜仰头看向宅府门楣,门派高挂“苍霜苑”,字体雄伟大气,苍劲有力。 蹲守在苑内的下属从里忙拉开殿门,躬身道:“恭迎郡守回府。” 池沧:“免礼。” 璃霜跟在池沧身后,踏入苍霜苑,随后,苑门紧闭,灯火乍现,雕栏玉砌,富丽堂皇。 池沧带领璃霜来到一间已布置好的寝殿内,推门而入,温馨感迎面扑来,尽显端庄大气。 “璃霜姑娘,今后你便在此居住,可好?” 池沧转身看向她,语气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璃霜瞳孔微震,哑口无声。这间寝殿该是郡守夫人居住之地,她暂住此地,还有何意见呢? 她乖乖点头,朝池沧行礼:“多谢郡守赏赐。” 第56章 弥罗界(四) 璃霜望着池沧远去的身影,灯火与他倒映在清澈的瞳眸中,她坐在精致的贵妃榻前,攥紧圈在脖颈上的琉璃挂坠,无声嘀咕道:“阿母,霜儿暂时平安了。” 临近深夜时分,璃霜居住的寝殿内仅留有一盏微弱的灯烛,她躺在软榻上,仰望金碧辉煌的天花雕刻,辗转反侧。 雕窗外一束微光从窗缝透进,映入璃霜眼底,她坐起身,远望雕窗外的世界,书房闪烁着微光,窗影投映出青年俊俏的侧容。 璃霜捏紧覆盖在身上的厚褥,总有几分内疚涌上心间,看着他忙碌不停,联想到他平日都是很晚才歇息的吗? 此时,她也想帮他分担池府杂事。 不知过了多久,璃霜全身困乏,在柔软舒适的软榻中进入梦乡,窗外书房的灯光逐渐暗下,暖阳东升,天地复苏。 清晨,苍霜苑内的下属在苑中反复行走,产生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细碎的闲聊声,多半是有关璃霜的。 只是还未聊多久,声音便消散了。 璃霜身着一件雪狐裘裳,如今已至初冬时节,清晨天气凉爽,且璃霜每年进入寒冬时节便会全身酸软,她得多加防护。 思及此,几位下属手捧衣箧朝着璃霜走来。 璃霜正从屋内拉开殿门,瞧见下属们伫立于门外矮阶下,正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下属见璃霜出来,恍然失声,恭敬道:“姑娘,这是郡守大人嘱咐奴婢为您准备的霓裳。” 璃霜愣神,睁大眼呆呆地看着她们,大眼瞪小眼。 奴婢怯声问:“姑娘是不喜吗?” “没有!” 璃霜摆手否决,忙接过婢女怀中的衣箧,衣箧内装有偏厚的袄裙,还有金饰环坠,闪闪发光。 婢女们探头望去,轻咬下唇,生恐下一秒璃霜会说不喜欢这些袄裙。 璃霜伫立于铜镜前,手提袄裙在身上比试,款式与色彩她都很喜欢,但似乎腰围小了点,挤挤还是能穿,璃霜不想再劳烦她们,更不想让他为难。 璃霜扬起灿烂的笑容,看向门外心惊胆颤的婢女们,她微微躬身:“我很喜欢,谢谢你们!” 婢女们听后总算松口气,在心底发觉她并非其它贵府女娘那般刁钻,甚至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们面面相觑,朝璃霜欣笑,行礼后便纷纷离去。 璃霜捧着怀中柔软的袄裙,精致的雕花刻纹映在衣料上,她不出声地笑了,抬眸看向书房,透过雕窗看到青年认真阅览经册的模样,初冬的暖阳洒在他身上,连同发丝亦在闪闪发光。 时间快速流逝,窗外夕阳斜下,璃霜屈肘半趴在寝殿内的案几前,指尖转动灵墨笔,脑海里回忆起白日在苍霜苑的快乐。 婢女们带领她观顾苍霜苑,又为她置备膳食,从不让她忙碌,璃霜还有点难以适应悠闲的滋味。 闲来无聊时,璃霜仍是会拾起古琴弹奏一曲,悦耳的琴声充满整座苍霜苑,无比轻快。 久违的轻松涌上心间,璃霜已许久未尝到这般轻松,自阿母、阿爹亡故后,璃霜每时每刻都处于警惕中。可身处苍霜苑时,璃霜打心底感到欣喜,前所未有的欣喜。 璃霜手执灵墨笔,笔端沾墨,在干净无尘的白纸上一笔一画写下几行字,她将信纸折好,轻声跑到书房前,避免打搅他办理府事,她只好将信纸悄悄塞在门缝下,无声离开。 池沧抬眸,透过窗影瞧见少女单薄的背影,迎月而去,待璃霜回到寝殿内,他轻声拉开书房大门,蹲身拾起地上的信纸。 字体工整,遒劲有力:池郡守,谢谢你愿意将我带回苍霜苑,我很喜欢这里的一切,婢女们都很温和,今早的霓裳和金饰已送入殿中,很合适,谢谢你赠予我价值昂贵之物。如若郡守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唤我,我会识字、阅账,定能帮上忙! 池沧捏着信纸一角,不出声地笑了,抬眸看向她居住的寝殿,屋内的烛光渐渐暗下,他折回案几前,将信纸折好收入木箧中。 往后的几日时间里,璃霜踏入书房,陪在池沧身侧,为他研墨,奏琴。 他很喜欢她弹奏的琴谱,音律优美,仿佛能净化全身的疲倦与烦恼。 而池沧则端坐在案几前认真阅账,处理池府差事,偶尔也会教璃霜阅账,璃霜学得很快,不出半时辰,她便能算清池府的三日账册。 每日临近傍晚时分,后花庭总能瞧见两道靓丽的身影,璃霜伴在池沧身边,与他共赏后花庭的风景。 话说,自池沧踏入苍霜苑,便许久未能来后花庭闲逛,多数时间是待在书房里阅账到深夜未眠。 自从璃霜来到苍霜苑后,他才得空常来后花庭赏花。 只是初冬时节,鲜花早已凋谢,不及初春时艳丽。 璃霜怀中捧着鼓鼓的一袋,从里倒出几颗如豆米般大小的种子,洒在水榭前一块松软的土壤里,转头笑道:“郡守,待到来年开春时,它就能长出好多花!” 池沧弯着星眸,笑问她:“你播的是什么种子?” 璃霜沉寂半会,温声道:“杏花。” 初次见他时,盛京街坊的杏花纷纷扬扬飘向晴空,杏花坠地,车铃声拂过耳畔,他们在缘衫坊相见。 很快,又是一年寒冬,璃霜仍是未避免身子的虚弱,她几乎每日得伴在火侧,比常人更惧怕寒冷。 婢女们将此现象告知池沧,池沧见璃霜唇色惨白,他便命婢女熬养生汤喂给璃霜,好生供养着,璃霜每日只能躺在软榻里,想要下榻却被婢女拦下,据婢女口述,是郡守的吩咐。 璃霜不想婢女们因她之事而受到郡守的责怪,亦不想让他担忧,只好乖乖地蜷缩在软榻中。 几日后,脸色有所恢复,不似寒冬初至时那般惨白。 可仍旧不能像常人般行走在大雪中,她需要每时每刻伴随在火侧。再者是盛京每年寒冬,天气异常冷冽,常人都未必能接受,更何况她惧冷。 池沧因此请来盛京出色大夫为她诊治此症状,然最终,大夫未看出端倪,离开苍霜苑前,大夫嘱咐池沧多多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自那日大夫离开后,池沧每日都会来她的寝殿,他端坐在案几前,桌上是厚重的账本,一边阅账一边陪着她,直至深夜才回到他的寝殿。 时间一长,池沧后知后觉,他似乎早已习惯她陪在身侧,若一日不陪,他便会感到心底空落,他还是无法习惯一人蹲守漆黑书房阅账到深夜的孤寂。 或许是她的出现太过耀眼,让苍霜苑充满活力,带给他无尽的欢喜。 直至今日,他从心底发觉,他很害怕她的离去。 寒冬逝去,迎来初春。 璃霜的身子在逐渐恢复,脸色愈发红润,她宛如在初春绽放的鲜花般,寒冬凋落,初春绽放,带着无限生机在苍霜苑活泼乱跳。 苍霜苑因她的降临,恢复昔日的热闹。 阳春三月,杏树开花,嫩枝开满簇簇艳丽饱满的杏花,清新的空气灌满淡淡的幽香。 水榭前的透明轻纱飘动,碧蓝的湖水中倒映出少女曼妙的身姿,璃霜斜坐于长椅,眺望坠落于湖水的杏花,湖水泛起涟漪。 而池沧则端坐在茶几前,提笔在画纸上描摹她的轮廓。 片刻后,他放下手中的灵墨笔,轻飘飘地吹嘘画纸,画纸湿润的墨水很快就干涸,少女明媚的笑容出现在画纸上。 璃霜提着裙裾朝他跑去,拾起地上的杏花,弯起明眸道:“好看吗?” 池沧从她手中接过那朵开得旺盛的杏花,抚摸花瓣道:“你种的,自然好看。” 璃霜微微怔神,垂眸捏紧裙裾,心底漾开甜蜜。 自那之后,水榭常常能瞧见两人的身影,欢语声充满整座苍霜苑,湖底圈养的池中鱼雀跃不已。 春至,初夏降临,天气逐渐炎热,璃霜见到了池县令和池祖母。 璃霜着一身月莹云纹袖衫裙,伫立于池府门前,转眸看向池沧。 他牵着她白嫩的手,轻抚她的头,含笑道:“别紧张,有我在呢。” 璃霜乖乖点头,牵紧他的手,越过池府门。 她蓦然回首,看向对面的小茶铺,曾经她坐在茶铺的角落,远远眺望热闹的池府。那时的她,从未想过如今的自己能光明正大地踏入池府,恍如在做一个美梦。 池府的婢女们连声唤道:“县令大人,郡守回来啦。” 在屋内梳妆的池祖母听后双眼放光,放下手中的木梳跑出寝殿。 池沧带着璃霜踏进池府正堂,池县令严肃地坐在木椅上,俯视半跪在地上的璃霜。 池祖母赶来正堂,瞧见池沧跪地磕头,急得手忙脚乱,忙拽着池沧的臂膀拉他起来,目光全聚焦于他的身上,并未瞧见池沧身侧跪着的少女。 池沧被祖母拉着起身,他忙去拉璃霜,生怕她跪疼了,祖母这才瞧见那名玉肌凝脂的少女。 璃霜微微蹲身,朝池祖母行礼。 池县令轻咳两声,肃然道:“沧儿呐,婚姻大事岂非儿戏,你当真想好了?” 池县令对池沧的婚姻并未多加管束,只愿他能娶一个世家嫡女为他分担差事,再为池府生儿育女便好。 可如今他却带一位曾在菱歌馆身为歌姬的女子回池府娶亲,成何体统! 池沧牵紧她的手,毫不犹豫,语气格外坚定:“父亲,儿此生非她不娶,还望父亲成全!” 池县令捏紧账册,册本映出指印,他压抑着眼底的怒火道:“她的身世你知晓多少,她的爹娘可在盛京?” 池沧道:“父亲,初冬时我将她纳入苍霜苑,今后她便是苍霜苑的人,我不论她过往种种,我只知道,我心悦于她,苍霜苑的正夫人位唯她一人。” “放肆!”池县令手中的账册狠狠地甩在木桌上,吓得璃霜身子微颤。 池祖母走到璃霜身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笑着慈祥道:“她是个好姑娘,沧儿喜欢便允了,县令就别再吓唬小姑娘了。” 池祖母对璃霜有点细微的印象,她依稀记得璃霜曾在盛京的缘衫坊有出色的制衣手艺,而缘衫坊闭铺,璃霜去往菱歌馆,因琴艺再次在盛京闻名。只是后来污言秽语多了,将美名埋下。 当今世道,女子难以生存,池祖母同为女性,见过世道人情,自然明白其中的不易。 池县令紧锁眉头,池祖母吩咐蹲守在堂外的婢女取来木箧,木箧中装有翡翠玉镯,祖母将玉镯戴在璃霜白皙的手腕,看向池沧道:“沧儿,你可算好何时置备大婚?” 池沧在来到池府前,早已与璃霜算好大婚吉日,他道:“四月廿六。” 祖母沉寂半会,抚摸着璃霜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悠悠道:“既如此,便定下了,吩咐下人准备婚帖,既是正夫人,那便要风风光光娶回池府。” 池县令正想开口阻拦,池祖母连忙打断:“此事已定,莫要再劝阻,已至晌午,下人早已备好膳食,沧儿、霜儿便在池府用午膳吧。” 池祖母办事绝不拖泥带水,决定好的事情她便会迅速安排、办妥,池县令这下无话可说,只好听从母命去往厅馆用午膳。 用完午膳后,池沧带着璃霜回到苍霜苑,璃霜很喜欢他的祖母,和蔼可亲,让她快要溢出的紧张感再次埋没于心底,话说,她已经很久未能感受到长辈的亲切,今日一见池祖母,久违的亲切感袭来,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 婚事决定的如此之快,宛如美梦般,她抱紧池沧,蜷缩在他温热的怀中,生怕睁开眼的那瞬间,美梦消散。 四月廿六,乃池沧与璃霜的大婚之日。 清晨,红帷幕高高悬挂在苍霜苑,苑内一片红,喜气洋洋,盛京来了许多世家公子、小姐,庆祝这对新人的金玉良缘。 璃霜坐在凤轿中,手执雕花刺绣精致的团扇,她攥紧挂在脖颈上的琉璃玉坠,仰天欣笑:“阿母,霜儿要出嫁了,要是阿母能陪在霜儿身边,见证霜儿身着嫁衣的模样,该有多好。” 凤轿落地池府,璃霜手执团扇遮住容貌,牵着红绣球走进正堂,越过马鞍,行三拜。 池府迎亲的风光吸引来盛京行人,府外挤满行人观赏,府内欢声笑语,掌声雷动。 “恭喜恭喜,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咦?这女子好生面熟,莫非是菱歌馆那位靠琴艺闻名盛京的歌姬?” “瞧池府迎亲的架势,这待遇只有正夫人才能拥有,小小歌姬还真攀上高枝了,倒真有几分狐媚子手段。” 池祖母与背后嚼舌根的那名妇女擦肩而过,她挥挥手,下人们将那名妇女当众轰出去,祖母认真纠正她,语气带着冷厉与警告:“我池府的郡守夫人岂容你乱嚼舌根?今日我不想见血,若日后再被我听见,便叫人割了你这舌头。” “还有,她曾是缘衫坊内出色的制衣女娘,并非你们口中下流的歌姬。” 那妇女半跪在地上,狠狠扇嘴,磕头道歉,连滚带爬远离池府。 正堂内大婚如期举行,置办的风风光光,掌声与祝福拂在耳畔。 璃霜抬起羞怯的明眸看向他,池沧正盯着她,两人炽热的目光相撞,她迅速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眼底的笑意溢出。 今后,璃霜便是苍霜苑的女主人,是他的郡守夫人,这是璃霜此生最快乐的时刻。 从前的她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如此美好,这一切的美好皆是他给予,是他让她重拾“家”的温暖。 时间缓缓流逝,欢声笑语渐渐散去,苍霜苑内灯火通明,似乎一切都回到了那夜璃霜初次来到此苑所见之景。 璃霜头戴红盖头,端坐在软榻边缘,紧张地捏紧凤纹嫁衣,静静地等待池沧到来。 顷刻间,脚步声渐近,耳畔传来推门声,璃霜骤然抬眸,透过红盖头瞧见池沧的身影,她往软榻里边挪了挪,紧张到轻咬下唇。 池沧拿起矮桌上细长的喜秤,在手中玩弄会,半俯身将喜秤提上,缓缓揭开红盖头。 盖头掉落在池沧手中,他捏紧盖头放在鼻尖闻吸,少女发丝存留的淡香灌入鼻腔,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璃霜眨眨眼,体温逐渐上升,白嫩的脸颊泛起绯红,她吞吐道:“我们先喝合卺酒吧。” 璃霜起身端起一杯合卺酒交于他手中,又端起一杯与他交杯喝下,酒劲冲头,她紧蹙眉头,脸颊红得宛如映在天边的晚霞般,透着点娇媚。 璃霜的身子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轻声问他:“郡守,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池沧牵起她的手,大掌抚摸着她通红的脸颊,见她眨着清澈的鹿眸,笑意更深:“干你。” 璃霜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池沧欺身压在她身上,悬挂在榻底的轻纱径直垂落,头上厚重的凤簪掉落榻底,“呲喇”一声,凤纹嫁衣撕裂,覆盖在凤簪上。 璃霜惊慌失措,下意识拉扯身侧的薄被褥将头蒙在被褥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池沧撕裂嫁衣的那刻见到丰腴可人的风光,他的耳垂泛起微红,与她十指相扣,扳过她的脸,皓齿轻咬那张诱人的红唇,吻到深处,再慢慢地将她身上的被褥揭开,眼神扫过她全身。 璃霜回过神时已经晚了,她来不及去拿被褥,眼见池沧将被褥扔在地上,他紧紧禁锢着她,不许她去捡。 她整张脸红得不成样子,只好将脸埋在高枕里,轻哼一声。 池沧衣冠整洁,凑身贴近她,璃霜被嫁衣上的刺绣扎的发疼,微微颤动身子,他抚摸她的发丝,贴近她耳边,沉声道:“夫人,新婚洞房夜你怎么能叫错称呼,该罚!” 他捏着她的下颌,用着不可一世的语气命令:“来,到夫君怀里来。” 璃霜眨眨眼,凑身贴近他,钻入他怀里。 池沧的视线往下,幽深的眼神似是在示意她为他宽解腰带,璃霜拗不过他,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解带。 片刻后,璃霜仍未解开,池沧见她笨拙的手法,不出声地笑,按着她的手教她解腰带。 腰带悬挂在腰间,他倾身吻着她白嫩的脖颈,映出唇印,轻咬她的耳廓,渐渐往锁骨处吸吮。 璃霜发出“唔”地一声,环手抱住他的头,未料他竟如此大胆,可她却不反抗,身体似乎极为享受。 她紧咬下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池沧抬眸看她眼神迷离,锁骨处映上鲜红的印记,似是咬疼她了,他温声道:“乖,叫出来,我喜欢听你撒娇的声音。” 璃霜耳根泛红,忍不住轻哼两声。 窗外的红灯笼渐渐熄灭,伴随着雀鸟婉转的鸣啼声,璃霜进入睡梦,额角溢出几滴热汗,池沧擦拭她额角的汗珠,轻吻她的唇,将她拥在怀中安睡。 往后的半月时间,他们俩干着平日里会做的事情,他在书房阅账、办理差事,她则伴在他身侧抚琴,偶尔会清理池府差事,两人临近傍晚,再一起共赏后花庭风景,乐此不疲。 婢女们还从未见过郡守夫人和郡守吵架,这所谓是人间街坊流传的神雕侠侣,恩恩爱爱到白头偕老。 几日后,璃霜偶尔会伴有干呕症状,且她的葵水已推迟半月未来,她抚摸着小腹,神色不知是欢喜还是不安,她将此事告知池沧,池沧请来盛京有名的大夫为她诊脉。 大夫捊动长胡,点头笑道:“恭喜郡守夫人,怀胎已有月余!” 璃霜微微愣神,她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她居然要成为母亲了? 自池沧知晓璃霜身怀胎儿,他查阅经册,常常询问盛京大夫照料胎儿与夫人的方法,以及熬养生汤所需的药材。他每日伴随在璃霜身侧,两人形影不离。 池沧不允许她干杂活,命婢女们好生供养着她,璃霜闲来无趣时便会缝制幼婴穿的童服,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的童服她都会缝制,手艺且快。 璃霜抬眸笑问他:“夫君,你希望肚中的胎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池沧眉梢微挑,轻吻她的脸颊,接过她手中的银针道:“无论男孩亦或女孩,只要是你生育的,哪怕是个怪胎我仍会喜欢。” 璃霜轻敲他的头,不禁失笑:“你可别诅咒腹中胎儿了。” 池沧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声道:“喜欢你。” 璃霜抬眸看他,认真道:“我可是很长情的,喜欢我,就要喜欢一辈子!” “嗯,拉钩,喜欢一辈子。” 深秋,十月二十九日,腹中的小生命顺利诞出,璃霜脸色苍白,额角冒出冷汗,慈祥地看着大夫怀中抱着的幼婴,听着幼婴呜咽的哭声,她不禁轻笑。 池沧驻足在殿外,心脏扑通乱跳,他平生从未像此刻担惊受怕,直到耳边响起婴儿的哭闹声,他的心逐渐松下。 殿门敞开,他与幼婴擦肩而过,冲进殿内查探璃霜的情况,好在她并未出事,池沧这才折回婴儿眼前,将他捧在怀中。 大夫嘻嘻笑道:“恭喜郡守、郡守夫人,是个男孩,天资聪慧,日后定成大器。” 大夫又开了几个养生的药方子,池沧躬身道谢,命下人送客,待众人离去,他坐在璃霜身侧,将幼婴放在璃霜眼前,夸赞道:“长得如此好看,和夫人很像。” 璃霜撇头看幼婴,大眼瞪小眼,怀中的幼婴见着璃霜后瞬间不哭闹了,璃霜哑声道:“我们给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好。”池沧沉思片刻,恍然想起前几日在圣经上看到的小字,轻抚怀中幼婴的嫩脸,“不如就唤他池羡,小羡儿。”—— 作者有话说:未完……这章有点多,我晚点补上吧[可怜][亲亲] 第57章 弥罗界(五) 璃霜艰难地抬起手抚摸小池羡的头,声音沙哑地唤道:“池羡,小羡儿,好听。” 婢女们将小池羡的出生通报给池县令和池祖母,次日清晨,池祖母着一袭赤红衫裙来到苍霜苑,身后的下人们手中提着沉重的物件,有补身药材、金银首饰以及幼婴的童服和虎头鞋。 池祖母前脚刚踏入苍霜苑,便闻婴儿的哭闹声,她听随声音赶来寝殿,见幼婴躺在乳娘怀中,璃霜轻咳两声,虚弱地躺在软榻里。 蹲守在寝殿外的婢女们躬身行礼:“见过池县令。” “免礼。” 璃霜半梦半醒,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她缓缓睁眼,撞上池祖母的目光,她半起身微微张口,正想向祖母和县令请安。 “霜儿,你躺着好好休息。” 池祖母及时阻断她的话语,命下人将药材放到后厨,祖母坐在她身侧,“霜儿,你受苦了,我吩咐下人去熬补身汤。” 璃霜薄唇微颤,在祖母身上见到了阿母的身影,她扯出淡淡的笑容道:“谢谢祖母。” “好孩子。” 池祖母轻抚她的脸,起身去探小池羡,从乳娘怀中接过小池羡,手中拿着拨浪鼓晃动,笑得合不拢嘴:“真乖。” 池县令驻足寝殿外,目光停留在小池羡身上,见着他睁着大眼环顾四周,极为好奇,县令不由轻笑。 恰逢池沧从盛京街坊赶回,清晨他去了一趟药膛请教大夫开药,手中提着药方,赶来寝殿瞧见池县令,池沧朝县令躬身作揖。 池县令收起笑容,乔装严肃道:“沧儿,你的祖母已经命人去熬汤药了。” 池沧恭敬道:“谢父亲提醒。” 池祖母抱着小池羡玩耍,越看越喜欢,恍然想起什么,忽道:“沧儿、霜儿,待小羡儿满月,便在苍霜苑举办满月庆典,如何?” 璃霜看向池沧道:“此事听由夫君安排。” 池沧自然愿意举办满月庆典,此事迅速定下,往后的一个月内璃霜每日喝补身汤,状态好了不少,苍霜苑有了小池羡的出现,热闹非凡。 璃霜和池沧渐渐恢复昔日的生活状态,池沧白日里多半是在书房度过,每日阅览账本、处理差事,璃霜则伴在他身侧,陪他分担池府差事,池沧忧她孕后身子还未痊愈,怕池府差事影响到她休息,多次打发她离开书房。 可璃霜很是逞强,向他证明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不必每日卧在软榻中度过,且小池羡有乳娘照看,她理应帮夫君处理池府差事。 池沧拗不过她,只好加快阅账速度,将重活全揽在自己身上,恳求璃霜陪在他身侧为他奏琴即可,璃霜爽快答应了。 此后,书房常常传来悦耳的奏琴声,窗影投映出两道般配的身影,相互依偎。 一个月后,满月庆典在苍霜苑举行,早在半月前小池羡的出生传遍整个盛京,与池府交好的世家贵族纷纷投来贺礼,恭喜新生命的诞生。 今日小池羡的满月庆典迎来许多贵客,苍霜苑内人山人海,喜气浓浓。 贵客们手提贺礼,拱手笑道:“恭喜郡守、郡守夫人添喜!” 小池羡躺在璃霜怀里,眨巴着漆黑大眼,好奇地盯着这些来客。 贵客们捏捏小池羡的嫩脸,弯着眸子欣笑,又道:“小郡王天资聪慧,定成大器!” “多谢侯爷赞叹。” 璃霜微微躬身,垂眸轻抚小池羡的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小羡儿,他们都是来给你庆生的,今后每一年,娘亲都会为你举办庆生礼。” 小池羡仍是眨巴大眼,浑然不知,不知不觉中,咬起了手指头。 虚影白虞伫立于苍霜苑前,看着苍霜苑内人多冗杂,喜意浓浓,皆是为池羡的诞生而庆祝,她不由轻笑。 他的出生是众人所期待的,可白虞始终想不通,他生活在苍霜苑,一个充满爱的环境,身为小郡王,理应在盛京生存,可为何他会去往天师教修炼灵修? 天瑞十八年秋分,小池羡年满一岁,如今的他已经会下地走路,当他发现阿娘和阿爹每日都在书房时,他常常会跌撞跑到书房,冲入阿娘怀中,捏着账册不放,睁着清澈的黑眸看向璃霜,似是在暗示璃霜陪他玩耍。 璃霜也不恼,只是笑笑,将小池羡放在身侧宽敞的榻椅中,搬出一架古琴,提弦弹奏。 小池羡眨眨眼,茫然地看向池沧,池沧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小池羡爬下榻,乖乖走到池沧眼前。 池沧整理一番他的衣袍,长指刮过他的鼻尖,浅笑道:“娘亲弹的可还好听?” 小池羡不懂琴乐,不知什么称得上好听,可他听着并不觉得杂吵,咬指点头,看向璃霜抿唇微笑。 入夜后,小池羡和阿爹阿娘用完膳食便回到寝殿歇息了,他害怕一个人睡在偌大的郡王殿,便跑到璃霜的寝殿趴着,璃霜拿他没辙,便准许了。 每夜璃霜的寝殿内闪烁着暖黄烛火,待到小池羡深睡她才熄灭,他怕黑,没有烛光许是难以安睡。 璃霜见怪不怪,很小的时候她也怕黑,不过长大后,渐渐习惯了黑夜,自然就不怕了。 亥时,夜深人静,寝殿外的红灯笼闪烁着微光,璃霜替小池羡掖好被褥,寝殿留下一盏微弱的灯烛,她推开殿门走进书房。 池沧正关上账册,抬手扯过柜架上的披风,披在身上,抬眸撞上璃霜的目光。 璃霜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池沧神色恍然,温声问道:“夫人这么晚来此,所为何事?” 璃霜抿唇道:“羡儿已经睡着了,夫君,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但说无妨。” 书房大门未关,入秋后夜晚天气凉爽,池沧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系在她身上。 “几日后便是羡儿的生辰,我想陪他庆生。” 池沧眼神明亮几分,笑道:“好,正巧我前几日听闻盛京边界开了一家赏璃灯馆,将祝福寄托于琉璃灯,为羡儿祈福,如何?” “甚好!” 言罢,池沧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将她拥入怀,书房里的烛火熄灭,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天瑞十八年,十月二十九日,今日便是池羡的生辰,璃霜和池沧带着小池羡来到盛京边界的赏璃灯馆。 盛京街坊上人群涌动,灯火通明,赏璃灯馆内宽敞明亮,璃灯悬挂在半空,透明地面宛如一块明镜拼凑而成,人影倒映其中。 璃霜和池沧肩并肩而行,牵着小池羡的手,部分行人已然认出三人身份,躬身道:“见过郡守、郡守夫人、小郡王。” 赏璃灯馆内所有贵客的目光皆投向三人。 池沧抬手触碰头顶的璃灯,将它摘下,捧在小池羡眼前,道:“今日我来此,是为小郡王庆生祈福,众人尽管玩乐。” “原是如此,在下祝小郡王生辰快乐。” 小池羡转悠璃灯,蓝光折射在他的黑眸,他漾出一个浅笑,仰头看向璃霜。 随后,馆长带领池沧进入馆内的悬浮海空,行人手中的璃灯自行飘向幽蓝天空,璃灯上刻有的文字闪烁着微光,璀璨夺目。 璃霜将小池羡圈入怀中,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写字,转眼间,璃灯上刻有“生辰吉乐,岁岁欢愉”。 小池羡捧着璃灯,放它远行,学着阿娘和阿爹的动作,闭眼祈福。 往后的每一年,璃霜和池沧都会为他举办生辰礼,各式各样的,每年都不同。 天瑞二十年夏至,小池羡年满三岁,午后,他撑着殿门踏进偌大安宁的苍霜苑,身后跟着一位婢女,婢女手中拿着他上学堂背的书箱。 璃霜端坐于院中,手中捏着银针,慢悠悠地缝制衣布。 小池羡见着璃霜的身影后,笑嘻嘻地跑到璃霜身边:“娘亲,爹爹呢?” 婢女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摔着,喘气道:“小郡王,跑慢些!” 璃霜抚摸他的头,又捏捏他柔软的脸,温声笑道:“爹爹在书房办理差事,羡儿在学堂可还开心?” 小池羡笑着点头:“娘亲,我可开心了!先生教了我好多礼仪!” 他瞥了一眼,又问:“娘亲,你手中拿着银针是在做甚?” 璃霜欣慰地看着他,弯着明眸道:“娘亲是在给你和爹爹缝制冬天的狐裘。” “那娘亲呢?”小池羡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撑着脸看着璃霜缝制的动作,“娘亲,我来帮你吧!” 璃霜哭笑不得,指向苍霜苑后厨道:“不用羡儿劳神费力啦,不如羡儿帮娘亲将后厨的点心送到书房?” 小池羡看了眼后厨,又看了眼书房,这才点头答应。 他将后厨的点心送到书房,后在书房待上一下午才得以出来,璃霜抬眸看向书房,父子俩正和睦地聚在一处,池沧在教他练字。 日落时的霞光洒在父子俩身上,发丝在光中熠熠生辉,映入璃霜眼底,她露出心满意足地浅笑。 天瑞二十二年寒冬,池羡初满五岁的这年,盛京下了一场极为寒冷的雪,殿外院中白雪皑皑,冰锥挂在屋檐下。 一阵寒风吹过,殿内生起的炭火又灭下,璃霜伫立于殿外,婢女支着伞守在她身后,璃霜抬手接住胡乱飞洒的雪花,寒冷从掌心蔓延至血骨。 璃霜“嘶”了声,远远眺望殿外的白雪,冰锥啪嗒一声坠地,如同璃霜的心一般,心神不宁。 她仰头望天,哀愁地叹了口气。今年寒冬堪比天瑞十五年的寒冬,让她打心底感到寒冷。 璃霜失神片刻,身后婢女欣喜的呼唤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夫人快看,那好像是郡守的身影!” 今早天还未亮,鸡鸣声陆陆续续地在街巷响彻,璃霜醒后发现池沧早已不在身边,桌上留下一张纸条,池沧告知她,他需去往朝堂一趟,还请夫人不必担心。 可窗外飘着大雪,寒冷刺骨,且池沧许久未回,按照往例此时也早已下朝,叫璃霜如何不担心? 璃霜眼前一亮,接过婢女手中的纸伞奔向池沧。 “天这么冷,夫人在殿外等候我多久了?” 池沧接过纸伞,将她拥入怀,轻轻拍掉她肩头沾染的雪屑。 璃霜抬眸看他,见他眼底染上些许迟疑,恍然一问:“夫君有心事?可是朝堂上遇到难事了?” 池沧沉默许久,两道身影在白雪中相贴,迈阶而上,踏入寝殿。 殿中生起的炭火传达着暖意,池沧脱下厚重的狐裘放于木架,回忆着在朝堂听闻圣上所说的异事,沉声道:“近日盛京不太平,皇后娘娘不知怎的,一夜之间身体虚弱,面色苍老,脸上布满皱纹,特请而来的御医亦无法探出病症,可圣上最是疼爱皇后,他便将此事交于池府与伯府,若未能寻到治疗的方法,府级便会降一层。” “盛京岂还有这等怪事?”璃霜牵住他的手,眨眨眼道,“连御医都无法探出的病症,夫君又能寻到何种办法?恐怕圣上是想借皇后之名铲除池府或伯府。” “圣上赐下的圣旨我不得不完成,但我起誓,你为我妻,我定以性命护你周全。” 璃霜依偎在池沧怀中,抿唇扯出淡淡的笑容:“夫君不必担忧,近日我常为你和羡儿祈福,你定会平安无事,池府亦是,我会陪你一起渡过难关。” 深夜时分,窗外的雪片片落下,霜风拍打着雕窗,白雪覆盖住在风中摇曳的红灯笼,苍霜苑内的灯笼恍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池沧提着微暗的灯笼推开寝门,来到软榻前,榻前矮桌上留有一盏烛火,映衬着璃霜粉嫩的脸。 璃霜紧蹙眉头,耳根泛起焦急的红,口中低声囔囔着:“阿爹阿娘,不要去湖塘采集璃珠,霜儿只要你们平平安安。” 近日璃霜夜里总是梦见十九岁时在心底埋下的梦魇种子,池沧凑身贴近她,神色恍然转变为心疼,他虽不知她的过往,可他多少也能明白璃霜或许在曾经有一段悲哀的经历,她从未与他讲述过她的身世、父母,他便从不提及。 璃霜说着说着,眼角滑下一滴璀璨的泪珠,池沧伸手接住,泪珠并未化除,而是圆滚滚地掉落在掌心,闪烁着星光。 普通人流泪绝非如此,为何她的泪却永不化散? 池沧蹙眉看向她,攥紧掌心,向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对她的身世感到疑惑。 这一夜,他彻夜难眠,在书房待了一整晚,书房的烛灯从深夜亮到清晨,书卷滚落一地,凌乱无序。 池沧怔然地看着掌心的泪珠,又看了眼压在臂下的书页,哑然无声。 书页上刻画着璀璨的泪珠,左下角写着:璃珠泪。 再往下则是密密麻麻的一段文字:璃珠泪的出现代表此人体内的璃人骨已发育成熟,而拥有璃人骨之人则拥有如花似玉的面容,永生不老。副作用则是寒冬季节身子虚弱,摊床不起。 池沧捏着书页的手在渐渐颤抖,他始终不相信与自己相处多年的夫人体内竟有璃人骨,她是璃人,经册上所写的症状她皆占。 又过了几天,迎来岁旦,寒冬并未离去,璃霜伫立于炭火前,整理了一番小池羡的狐裘,摸摸他的头道:“羡儿,今日是岁旦,晚上我们一起去盛京街坊放祈福灯吧。” 池羡点点头,仰头看向璃霜眨眼问道:“岁旦?娘亲,我们一起迎新春!” 璃霜弯着明眸笑看池沧,他恍然回神,牵起璃霜的手,另一只手捏了捏池羡稚嫩的脸。 岁旦当夜,踏出殿外,白雪飘洒,池沧手中支着纸伞,璃霜在右侧,池羡缩在中间,偌大的雪屑在半空斜飞,飘在璃霜和池沧的肩头,浸湿狐裘。 盛京街坊挂满红灯笼,喜庆洋洋,街头熙熙囔囔,洁白的雪花倒映在通明的灯火中。 池羡跟随池沧和璃霜逛了一圈,手中提着一盏祈福花灯,因他脚步不快,又因人多冗杂,他抬手攥紧璃霜的狐裘,迈出大步跟上。 璃霜和池沧的步伐逐渐加快,池羡蜷缩着冻紫发红的指节,渐渐松开璃霜的狐裘,眼前的行人遮挡住他的视线,他的神色明显焦急,冲过行人追上璃霜。 雪花飘落在他略短的眼睫前,眼前的世界恍然朦胧,耳边响彻着悦耳的铃铛声,震荡人心。 少女手中捻着一根崭新的糖葫芦,朝池羡的方向冲来,稚嫩的少女音夹着点焦急:“爹爹,你等等我!” 转眼间,“啪嗒”一声,池羡手中的祈福花灯坠入雪地,少女猛然回眸,蹲身捡起雪地里的花灯,哑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池羡盯着坠地的花灯耷拉着眼皮,眼底写满失落,花灯是娘亲给他买的,可他却不小心弄脏了。 空气在这瞬间陷入死寂,片刻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青年音,那人唤着:“曦儿,再不快点可就跟不上爹爹的步伐啦!” 少女抬眸望去,匆忙从身后掏出那根崭新的糖葫芦递到他手中:“这根糖葫芦作为我的赔罪礼,有缘再见!” 言罢,少女的身影在人群中消散,池羡盯着那根糖葫芦怔愣许久,直到璃霜折回找到他。 璃霜蹲下身左顾右看,担忧问:“羡儿,你可有受伤?” 池羡微微摇头,撇头望向远方一抹粉色身影,她与她的爹爹正在嬉笑,池羡回过神问璃霜:“娘亲,她是谁啊?” 璃霜顺着池羡手指的方向望去,恍惚瞧见他们的腰间挂有一块玉佩,她笑道:“那是剑心宗的弟子,羡儿手上的糖葫芦是她送的?” 池羡点点头,抬起疑惑的黑眸看璃霜:“娘亲,剑心宗是什么?” “剑心宗在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弟子修习剑术,保卫众生,护佑世间太平,今日她送你一根糖葫芦,来日有缘娘亲特邀她来苍霜苑做客,如何?” 言罢,璃霜接过他手中的祈福花灯道:“要走啦羡儿,你的爹爹还在等着我们呢。” 池羡回过眸,她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可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却映在他的心间,就如同含在口中甜腻的糖葫芦。 虚影白虞透过人群看向他,又转身看向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女孩,她暗下明眸,原来他们在很久以前就见过。 第58章 弥罗界(六) 岁旦这夜,池羡跟随璃霜和池沧祈福放花灯,他看向娘亲时总觉得她的眼底藏匿着惆怅,爹爹亦是如此,他眨眨眼,茫然地看着水中花灯在冰寒的湖面无方向地漂泊,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池羡这夜玩得并不开心,他能感受到娘亲在逞强欢笑,夜深后,街坊人散,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他半趴在璃霜膝上,陷入深睡。 池羡也未曾想过,他这一睡竟睡了三天两夜,醒来时,他躺在偌大宁静的郡王殿,烛火在微微摇曳,往殿外望去,无人蹲守,寂静中他听见风雪肆意拍打着雕窗,似是要穿过窗缝袭击而来。 他蜷缩在厚褥里,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风雪呼啸声中混杂着吵闹的喧哗声,池羡披上狐裘,因紧张害怕打翻了木架,殿外正巧路过此地的婢女听见郡王殿的动静,忙推开殿门,瞧见小郡王脸色苍白。 婢女微微躬身:“小郡王可是需要增添炭火?小郡王睡了三天两夜才醒,夫人忧小郡王饥饿,特地派奴婢从后厨带来点心膳食,小郡王如有需要尽管唤奴婢。” 那名婢女将膳食放在矮桌上,又添了把火材,郡王殿内暖如春。 可这些都不是池羡想要的,见婢女即将离开郡王殿,池羡微微蹙眉问道:“我为何会在郡王殿?” 婢女哑口无言,恍然回想起方走出正殿时,郡守夫人对她的嘱咐,绝不能将夫人因体弱摊床的事情告知小郡王,婢女笑笑:“夫人说了,小郡王今年已满五岁,总归要回到郡王殿。” 婢女又折回灯盏前,多点了几支灯烛,眨眼间,郡王殿灯火通明。 婢女等候许久,见池羡并未回话,躬身后退几步离开郡王殿,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一个人,方才的问话在他脑间荡漾,似幻梦。 矮桌前点燃熏香,屋内飘荡着醉人的香气,池羡今夜并无胃口,咬了几口点心便又折回软榻歇息,苍霜苑内静谧无声。 第二日清晨他便醒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的雪在渐渐融化,可依旧寒冷刺骨,他静坐了许久,并未听见苑内下属们走动的声音,只好闭上双眼再次陷入梦乡。 巳时方至,苍霜苑正殿外响起一阵苍老的声音,婢女们心惊胆颤地蹲守在殿外,冻得哆嗦。 池沧见那人提着药箱从正殿徐徐走出,脸色苍白,池沧忙追上去问:“陆大夫,可查出何等症状?能否有药物治疗?” “夫人可是每年寒冬都会突发此症状?”陆大夫的眼神斜睨蹲守在殿外的婢女们,凑近池沧耳边叹道,“郡守可知夫人体内拥有璃人骨?若璃人骨不除那么夫人每年寒冬皆会如此,无药可医,直至寒气冻结全身而亡。” 池沧心跳骤然暂停,怅然地看向殿内躺在软榻里的璃霜,她产生虚弱的咳嗽声。 陆大夫从药箱掏出药方子,深深叹了口气:“郡守每日及时给夫人服药,至少能缓解度过今年的寒冬。” “多谢陆大夫。” 闻言,陆大夫撑着纸伞离开苍霜苑,眼神瞥向躺在正殿内的璃霜,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躲在郡王殿的小池羡默默听完这场对话,他缩了缩身子,紧紧抱住自己取暖,似是不愿意接受娘亲患有此症状。 往后的半个月内,池沧每日守在璃霜身边喂她服药,此事定然瞒不过池羡,他知晓后并无激烈的情绪,格外平淡,似是早已知晓,闲来得空便陪在璃霜身边朗诵诗经,逗得璃霜欣笑。 这样和睦的生活直到初春时节彻底改变。 又是一年初春,杏花开遍盛京,璃霜跟随池沧回到池府,再次踏入池府正堂,一切都是当年的模样,却又有一丝不同。 池县令坐在太师椅前,鬓前蔓延着银丝,略显苍老,他手中捏着奏折,怏怏不乐。 璃霜和池沧躬身拜礼。 正堂陷入一阵宁静,直到池县令开口将宁静打破:“沧儿呐,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她讲。” 池沧愣了会,抬眸看向祖母,祖母微微摇头,神色凝重,抬手示意他离开正堂。 待池沧走后,池县令展开奏折,沉声道:“璃霜,你可知你为何每年寒冬皆会卧榻不起吗?” 璃霜微微蹙眉,直到池县令将手中的奏折甩到她脚下,璃霜蹲身捡起地上的奏折,扫过一眼,脸色瞬间惨白。 池县令冷冷道:“因为你体内含有璃人骨,而璃人骨为世间罕见之物,正是因为你有璃人骨在体,便可获得如花似玉的美貌。可却不幸,璃人骨恰巧可治愈皇后娘娘的病症,圣上已知晓此事,要你速速交出璃人骨,否则池府将会彻底堕落,我想,你也不愿看到池府惨败的现象。” 璃霜恍然想起十九岁那年的寒冬,阿爹去往湖塘采集稀世璃珠,或许璃珠可治愈璃人骨在寒冬季节无法生长的症状,正是如此,她才会在每年寒冬卧榻不起,身体瘫软。 原来阿爹和阿母一直都在瞒着她…… 璃霜眼眶湿红,指节在微微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池祖母察觉到她的失落,握住她冰凉的手:“霜儿,你别担心,城外大夫说了,若除去你体内的璃人骨,往后每年寒冬你再也不会犯病症了,只是容貌会有所暗淡,可这是唯一的办法可治疗皇后娘娘,同样也能解决你的病症,一举两得,如何?” 璃霜强行忍住泪水,哽咽道:“霜儿任听祖母差遣。” 过了许久,璃霜再次见到了陆大夫,他使用针法将她体内的璃人骨硬生生抽出,璃霜紧蹙眉头,疼到无知觉,眼前的一切似是缥缈虚无,一场幻梦。 池沧再次见到璃霜时,她闭着眼躺在祖母的寝殿内,祖母将抽璃人骨之事告知池沧,他很是担忧璃霜会否出事,然陆大夫向他解释抽出璃人骨便再也不会在寒冬时卧榻不起。 陆大夫是城外大名鼎鼎的医师,且曾经与池沧有过来往,他很是信任这位大夫,听他解释后,心总算安定下来。 池沧抱着璃霜回到苍霜苑,自回到苍霜苑后,璃霜身子愈发虚弱,走路时总会气喘吁吁,脸色逐渐苍白,几乎每日都得卧在软榻歇息。 盛京传来盛大消息,圣上派下属领着圣旨来到苍霜苑,据说半月前陆大夫抽取璃霜体内璃人骨,陆大夫将璃人骨送往宫中,让病重的潆碧娘娘服下,璃人骨转移至潆碧体中,自那之后,潆碧一夜之间恢复健康,容貌似花。 圣上便派人领着赏赐来到苍霜苑,可等候许久,唯独不见璃霜的身影。 池沧慢悠悠走出书房,抬眸时眼底尽显沧桑,哑声道:“夫人近日染上风寒,不便见客,臣愿接旨。” 一名将士骑在马背上,从身后掏出沉重的圣旨,激昂道:“池府愿在皇后危难时刻贡献稀世璃人骨援助,赏赐城外一百亩地,升职一层,另加皇祖存留的十箱昂贵首饰,钦此。” “谢圣上赏赐。”池府上下的下属皆跪地接旨谢恩。 * 自那日接旨已过去半月有余,璃霜还是不肯露面,她将自己困在池沧前几日为她打造的悬浮海空里,此地在苍霜苑的偏殿位置,无人叨扰,格外静谧。 仰头望去,一片深蓝,浩瀚无边,祈福卡牌逆流而上地漂浮着,卡牌上镌刻着池羡和池沧的姓名,还有一些祈愿语。 璃霜身着嫁衣,端坐在梳妆台前,先是握着木梳,捻起一窜发丝梳理起来,后觉得无趣,拿起梳妆台前的一支匕首雕刻石像。片刻后,她雕刻出阿母和阿爹的模样,他们的嘴角扬起慈祥的笑容。 璃霜抬手触摸石像,思绪逐渐飘远,渐渐湿了眼眶。 她恨自己体内拥有璃人骨,若不是璃人骨,阿爹便不会去湖塘为她采集璃珠治病,阿母则不会因寻不到阿爹而遇水妖受伤。可她同时又庆幸拥有璃人骨,若非璃人骨的出现,池府将会因皇后病重落败,她不愿看到夫君在朝堂上为难,更不希望池羡生活不美满。 她曾许诺过,要让池羡幸福美满地成长。 一滴泪滚落在石像上,石像褪去艳色,璃霜抬眸,铜镜照耀着她,在朦胧的视线中恍然看见一张惨白的面容,瘦的颧骨突出,倒显得有几分瘆人。 走神间,一束光透过铜镜,射入她的眼底,璃霜蓦然转身望去,只见身板瘦小的男孩伫立于殿外,迈步踏入深邃的悬浮海空。 璃霜眼神涣散,讷讷道:“羡儿,你为何来此?” 言罢,她立马转过身,随手抓起桌上的面纱遮住瘦骨嶙峋的脸庞,似是担忧这张脸会吓着池羡。 池羡手上提着食盒,跑到璃霜眼前,忽然抱住她,睁着大眼撇嘴道:“娘亲许久未露面,羡儿甚是想念娘亲,今日乞求爹爹放我进来看望娘亲,还望娘亲莫要责怪爹爹,羡儿带了娘亲平日里喜爱的杏花糕。” 璃霜看着食盒里的杏花糕,不知怎的,今日一见却失去了曾经的胃口,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羡儿乖。” 璃霜抚摸着他的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害怕他瞧见自己惨白瘦弱的脸。 “娘亲,你为何将自己关在这密不透风的地方?”池羡四处眺望,来到梳妆台前,拿起桌上的匕首,大惊失色,“娘亲,为何要将刀随身携带?” 小孩子对锋利的物件总是那么敏感,再者,璃霜因缺失璃人骨身体虚弱,将自己关在此地月余,不见得任何人,池羡自然担忧。 璃霜已知自己命不久矣,那日陆大夫所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若璃人骨离体,她将面临死亡,唯一的办法则是采璃珠抑制璃人骨生长。 璃霜微微蹙眉,眉间升起皱纹,凑身掠夺池羡手中的匕首,正欲解释,然下一秒腹部一阵刺痛,连着心脏似是有千万支利箭刺入心口,她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面纱染成血色。 鲜血顺着下颌滑落,坠落匕首,染红锈色刀面。 池羡吓得目瞪口呆,呼吸在此刻停滞半秒,他颤抖地捏着匕首,直到鲜血在他的手背流淌,才恍然回神。 璃霜全身无力,跌落在地,捂着心脏眺望悬浮海空逆流而上漂浮的祈愿语,眼前浮现阿母阿爹、夫君、羡儿带笑的模样,眼角淌出一滴璃珠泪,坚不可摧。 池羡仍是吓得出神,猛然跪地抱住璃霜,眼泪唰唰落下:“娘亲,你怎么了?快请大夫!” 男童稚嫩的嘶喊声从悬浮海空冒出,恰巧路过此地正欲送膳食的婢女们闻声赶来,她们推开殿门的那刻,脸色铁青。 婢女们见地面染成血泊,璃霜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而池羡手中捏着血色匕首,眼底布满血丝看向婢女。 “啊!小郡王杀了郡守夫人!” 第59章 弥罗界(七) 婢女尖锐的呼喊声回荡在苍霜苑,池羡手中的匕首缓缓坠地,伴随着金属碰撞声。 璃霜紧锁眉头,捂住腹部艰难抬眸,目睹悬浮海空外迎面走来众【踏雪独家】人,带着震惊的目光投向池羡。刺痛感涌上心间,璃霜止不住地流泪,泪珠混杂着璃珠泪滚落在地。 她抬手触碰匕首,将它死死握在手中,无声呐喊:“羡儿,快走!” 池羡仍是站在原地未动,娘亲前一秒还在与他嬉笑,下一秒怎会突然流血亡故,定是有人暗中陷害娘亲。 池羡半跪在冰凉的地面,青色锦袍沾染血泊,他悄悄拾起地面的璃珠泪,将它攥在掌心,掀起仇恨与质疑的目光看向苍霜苑众人。 等候许久,一阵焦急的青年音响彻耳畔,璃霜闭上眼的那刻,终是见到他的模样。 “出何事了?大惊小怪!” 池沧一手负于身后,发带随风飘扬,腰间佩戴的青玉响彻悦耳的玉瓷碰撞声,众人皆秩序地站成两排,池沧徐徐走来,神色格外淡定,可当他走进悬浮海空,闻到一股血腥味时,神色忽然大变。 空气陷入沉寂,仿佛时间在此定格,唯有地面不断滴落的鲜血告知众人时间流逝。 池沧负于身后的手微微蜷缩,脸色铁青,唇瓣亦在颤抖,似是难以置信,他努力压制着情绪,可当他开口时皆暴露无遗:“快去请大夫!快去!” 下属们怯生生地看着池羡,浑身颤抖,如同见了灭世魔王般,私下小声嘀咕:“我瞧着平日里夫人待小郡王极好,他怎会亲手弑母,其中怕是有误会。” 话音才落,立即有人反驳:“误会?我亲眼看见小郡王手执匕首弑杀郡守夫人,你们也瞧着了,夫人临死前唯有小郡王蹲守在侧,若不是他,难不成是我们婢女暗中投毒?” “那自然不可能,夫人待府上所有婢女皆如亲姊妹,不会有人想要陷害她!” 话音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散在池沧耳畔,他看向布满鲜血、奄奄一息的璃霜不知心有多痛,且听婢女们的闲言碎语,此时的他早已毫无理智可存,紧紧抱住璃霜远离血泊。 池羡紧揪住璃霜的嫁衣一角,神色恍然,眼底含泪哽咽道:“爹爹,娘亲她……” 她会没事的,是吗? 可话音未落,池沧及时打断他的话语,他睨眼俯瞰他,薄唇轻启:“滚。” 丝毫不带半点温情的一个字,若池沧回头仔细观察,定能发现池羡眼框含着泪珠,此时的他是多么无助,他知道,爹爹这是在怪他,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委屈,是他未能护住娘亲。 他只恨自己无能,连至亲之人都无法保护。 璃霜着一身红嫁衣躺在木棺里,那身嫁衣是五年前璃霜和池沧举办喜事定制的一身喜服,她爱不释手,曾经还与池沧开玩笑,待她临死入棺那日,定要换上这身昂贵的喜服,生前未能常穿,死后便能日日穿戴。 池沧当时便谴责过她怎能随意幻想这些厄运之事,如果可以,他要她长命百岁。可她却说,生死有论,人的死期无法预定,她只希望能够缓慢一点,至少见证池羡及冠娶妻。 可如今,她连陪伴他成长都做不到。 “郡守,还请节哀。” 思绪拉回,池沧失神点头,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的脸上擦了胭脂,可却不及初见时貌美灵动,唇瓣抹了口脂,看起来却格外虚弱。 池沧看着她,恍然察觉不对劲,前段时日她嘱咐他置办悬浮海空,她每日关在海空内,那时的她莫非早已做好面临死亡的准备了?可他却因忙于朝廷事务,未顾及她。 待璃霜死后三月有余,池沧方查出死亡真相,前因后果说来,倒是他害死了她,若非将她牵扯进来,璃霜也不会因此亡故。 凄惨的唢呐声在耳边响起,其人高喊:“抬棺,入土安葬——” 抬棺出门的那刻,一个小孩扑了上来,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娘亲不要离开羡儿,羡儿想尝娘亲亲手制作的杏花糕,还有娘亲亲手缝制的狐裘棉袄。” 他哭的嗓子哑了,都无人理会。而路过他的下属们,皆以看怪物的目光投向他,膈应得很。 若璃霜瞧见此景,不知该有多心疼。 池沧闭上眼,调整呼吸,终开口回应:“来人,将池羡即日送往天师教,从今日起,他不再是小郡王,池府没有这个人。” 句句话抨击着池羡幼小的心灵,他错愕地看向池沧,哑声问:“爹爹,你不要我了吗?” “弑母之人,凭何留在苍霜苑!” 自那日起,池羡被赶出苍霜苑,送往遥远的天师教,由师尊萧彦管教,那里的弟子年龄皆比他大,他幼时力气小,握剑很费力,更别提舞剑,因此引来同门弟子们的讥笑,可他不哭也不闹,静静忍受,吞没情绪。 天师教弟子们起初讥笑他是一个连剑都提不起废物,直到那一日,萧彦师尊与伶舟诩茶后谈话提及池羡来到天师教的原因,路过的弟子恰巧听到池羡的身世以及他是因弑母送往天师教管教。 自那之后,瞧不起他的那群弟子们称他“畜生”,连生母都敢杀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以看怪物的眼神鄙夷池羡,那副熟悉的神色让池羡回想起苍霜苑的下人们也曾这样看待过他。 世间所有人都不知真相,也不曾相信过他,“弑母”二字刻在他骨底,无法散去,直至陪伴他成长。 而池沧在送池羡出家后,暗中有调查过璃霜的死因,以及生前接触过什么人,他从心底还是不愿相信羡儿会弑母,可当他抱着妻子那具冰凉的尸体时,脑海里名为清醒的弦早已崩裂,无法顾及前因后果,一怒之下将池羡送走。 璃霜死后三月有余,池沧终查出璃霜真正的死因,是陆大夫骗了他,璃霜若失去璃人骨便命不久矣。而如今的陆大夫因曾经借璃人骨诊治皇后病症升官佳绩,成为御医,是他害死了他的妻子,妻离子散。 池沧捏紧拳头,眼底布满血丝。当他得知真相的那刻,有考虑过将池羡接回,奈何不逢时机,短短三月,盛京翻天覆地,池府危机重重,然天师教管辖严格,是最安全的地方,池沧害怕连累池羡,同时又畏惧曾经将他赶出苍霜苑,他难免会恨他,池沧不敢面对。 池羡在天师教日复一日艰难地度过,每日听着那群弟子的讽刺,渐渐地,他的臭名传到萧彦师尊耳边。那日,萧彦找到他,池羡本以为萧彦可以救他出泥潭,却不知,出泥潭需要花费巨大代价。 萧彦要消去他的记忆,让他遗忘曾经犯下的所有错误,而那群弟子亦不再称他弑母罪名。从今往后,他与池府再无瓜葛,他只是天师教弟子池羡。 可池羡自那时起,性格就倔的很,他不愿忘记娘亲,他没有弑母,可他却担下了这份罪名。他心底有众多不甘,他必须带着这份记忆找到当年暗中害死他娘亲的罪魁祸首,再将那人千刀万剐,尸骨无存。 萧彦见他不愿抹除记忆,而弟子们的吵闹声愈发严重,萧彦担心池羡会受语言刺激,恶化心灵,最终养虎为患,他身为门派师尊,必须得铲草除根。 自此,萧彦将池羡关在训祠斋反省,每日摘抄经书,以净化美好心灵。初入训祠斋时,每日送来的膳食还算美味,时间一久,送来的全是素食,且每日只送一餐,池羡面色逐渐消瘦。 萧彦似乎在逼他抹除记忆,若不肯,最终的结果只有饿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祠堂。 但以池羡的倔性,许是哪怕饿死,也不会遂他的意。时间缓缓流逝,池羡脸色苍白,执笔时双手颤抖,他抬眸远远眺望细小的窗缝,一束微弱的光照射而来。 训祠斋门窗紧闭,不见半点天日,今日恍然见着阳光,池羡恍惚了片刻,恍如隔世般。 他走到雕窗下蹲着,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如春,如同娘亲的怀抱。池羡攥紧挂在颈上的璃珠泪,抱头蜷缩,似是要钻入地底,逃离此地。 静默许久,阳光不再笼罩着他,甚至感到阵阵寒意涌上心间,池羡抬起朦胧的双眼,水汪汪的,抬眸那瞬与一团黑雾对视。 眼前的黑雾没有眼睛、鼻子,却长了一张嘴巴,它咧牙大笑,似是在笑他的天真。 狂妄的笑声在耳边飘荡,池羡双瞳微抖,显然吓着了。转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格外坚定,可开口时声线却抖的不行:“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黑雾故意围着他转了一圈,在他瘦小的后背猛吸一口寒气,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多的怨气,你就是我要找的后人。” “不可能!”池羡毫不犹豫地否决。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黑雾包裹着他,意味深长道,“我能助你保留记忆并成功出训祠斋,而你需要帮我复活幽冥魔王,此等交易如何?” 池羡犹豫不决,他只知道他绝不能活生生地饿死在训祠斋,他要查清幕后害死他娘亲之人,他要为娘亲报仇。 “怎样才能复活幽冥魔王?” 黑雾笑了,笑声持续半会,转眼间,从黑雾中飞出一只漆黑乌鸦,那只乌鸦幼小,像是刚出生。黑雾道:“从今日起,玄鸦将会与你共进退。” 玄鸦眨着黑眸上下端量眼前之人,对他很是好奇,片刻后才道:“鸦鸦任听主人差遣。” “很好。”黑雾心满意足地看着这幅场景,而后,化作一滴如粒米般大小的血珠闯进池羡心口,“滴入幽冥魔心血,修习冥犀眼,收集十大上古神丹,复活幽冥魔王。” “你的记忆我已存留于幽冥魔心血中,萧彦用尽方法亦无法消去记忆。” 池羡紧闭双眼,感受到心口的暗血涌动,直冲脑门,他不过是肉体凡胎,短时间内自然难以接受强大的魔王血,他半跪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渐渐地,只剩下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训祠斋的草榻上,大门缓缓推开,一束刺眼的光芒射入眼底,映入一个人影。 萧彦见他瘦骨嶙峋,眼底却丝毫不见半点动容,冷淡地问他:“你可想好是继续饿着,还是消去记忆?” 池羡抬起黑眸看着他,虚弱道:“消去记忆。” 萧彦听后这才有点半分动容,他走到池羡身前,拽住他瘦小的肩膀,一手覆盖在池羡的额前,灵光划过,池羡的大脑恍然间一片空白,却因有幽冥魔心血方可保留从前的记忆。 萧彦确保施展完毕,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谁?” 池羡摇摇头,毫不知情。 萧彦这才放宽心,舒下一口长气,抚摸他的头,慈祥道:“从今日起,你是天师教弟子池羡。” 池羡与萧彦大眼瞪小眼,他点点头以表知晓。 自抹除记忆后,曾经那些讥讽他的弟子们皆沉默不语,仿佛换了个人,表面对他的态度恭恭敬敬,虽恭敬,可他们仍旧不会与池羡一起修习灵力,而池羡也因此结识到了比他小五岁的伶舟诩。 伶舟诩是萧彦师尊的亲传弟子,从小便带在身边照看,只是宗门弟子皆比他们二人年长,有同龄人在身边自然不愿与低龄弟子共修习,伶舟诩见池羡每日孤独一人修炼,自那起,他便跟在池羡身后,与他一起修习。 许是因伶舟诩受萧彦师尊照看,又与池羡常玩乐,自此之后,池羡在天师教的待遇逐渐好转。后与伶舟诩共修习战胜人间众多妖魔,两人在外人眼中则封为天师教优秀的亲传弟子。 璃霜死后的第十一年,池羡方年满十六周岁,他在天师教忍辱负重住了十一年,期间,他从未忘记过为母报仇,无论陷害之人是生是死,天涯海角,他也要将那人寻到。 池羡最讨厌的就是逢春佳节,每年的岁旦日,在天师教修习的弟子们都会收到家中父母的关切问候以及送礼,可他每年都没有,甚至连爹爹的身影都见不着,他心底终是悲伤,他认为爹爹在怪他弑母罪名,可他没有,为何爹爹不肯相信他? 这十一年池羡有恨过池沧,恨他不肯查清当年真相,恨他因几句他人所言将他赶出池府,恨他从未来看过自己一眼。 可若当池羡见着他的那刻,恨意全无,只剩下委屈。若池沧能来看他一眼,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哪怕他要池羡乖乖地待在天师教,池羡也都认了。 可池沧却从未踏入天师教,往后的几年里,池沧也未能出现。在池羡的脑海里,爹爹的面容逐渐抹去,十几年过去,他兴许忘记还有个儿子在遥远的天师教忍辱负重地成长。 池羡活着的意义便是复仇,再是复活幽冥魔,他对未来的生活从未抱有希望,直到那日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夏至时节,据说天师教邀请到一位剑术高超的女弟子,那名女弟子方年满十五,在剑心宗三千弟子中的剑术却能名列前茅,当真有几分剑艺天赋。 萧彦毕恭毕敬地恭迎剑心宗的长老与宗主,身后跟着那名持剑的女弟子,身形挺直,一副清正、不容小觑的姿态。 那名持剑的女弟子驻足于天师教的修炼台前,手中执剑,台下坐满天师教的弟子,眨眼间,一道行云流水的剑术映入眼帘,叫人震惊。 池羡与伶舟诩因灵修过关,可不用花费时间观看剑术,池羡本不想凑热闹,奈何伶舟诩硬要他陪着观看,两人躲在宗殿内透过窗缝观看。 池羡远远眺望修炼台上的女弟子,舞剑时因大幅度的动作腰间露出一枚玉佩,她是剑心宗的弟子! 他的眼神瞬间犀利,盯着她的面容端量,那双无辜清澈的鹿眸与娘亲极为相似,眼角下有一颗淡淡的泪痣。池羡微微蹙眉,恍然想起五岁那年与娘亲一起过岁旦,街坊上他被一位女孩撞倒,而那名女孩亦是天师教的弟子。 多年前那张稚嫩的女孩面容与修炼台上的少女面容重合,池羡若有所思地问伶舟诩:“她是谁?” 伶舟诩道:“剑心宗宗主之女白鸾曦。” 池羡恍然了片刻,直到耳畔响起滔滔不绝的鼓掌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抬眸望去,少女羞涩轻笑,阳光笼罩着她,明媚耀眼。 池羡痴神地盯着她,心底涌上自卑感,她是万众瞩目之人,前途无量,可他这一生只会生活在漆黑无光的洞底,等待命运的宰割。 他嫉妒她,却又羡慕着她,他想向她一样,成为行走在光中的人。 自白鸾曦舞剑完离开天师教后,池羡这段时间夜夜噩梦不断,在梦里,爹爹称他弑母的畜生,就连娘亲也责备他愚昧,萧彦师尊不善待他,那群同门弟子们处处针对于他,就连陪他从小玩到大的伶舟诩亦对他失望透顶。 在梦深处,浮现一位衣袂飘飘的少女,她忽然转过身,不屑一笑:“你这类禽兽,没资格与我并肩同行。” 池羡抬眸望去,撞上少女的双眸,那双清澈的鹿眸带着狠戾,与白日里温和似水的少女全然不同,池羡该生气的,可他却毫无骨气地回了句:“白鸾曦,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白鸾曦微微挑眉:“是与不是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本就是禽兽。” 一字一句打在池羡的心口,宛如锋利的刀片般扎入心脏,再次抬眸望去,她的身影早已消散。 * 白虞是被疼醒的,她缩在池羡怀中,两人全身鲜血淋漓,池羡额间溢出暗紫的幽冥魔血印,他的过往种种皆收白虞眼底,白虞终于知晓他为何会成为魔王灭世。 飘荡在隧道的场景碎片坠落在地,发出脆响一声,白虞回望他的记忆碎片,眼底染上同情,抬手触摸他冰凉的脸。 等候许久,仍不见池羡睁眼,黑雾紧紧笼罩着两人,池羡突然吐出丝丝鲜血,眉头紧锁,诉说着他的痛苦。 白虞显然吓着,提着衣袖擦去他唇角的鲜血,后知后觉她是提前出了他的记忆碎片,而他仍在梦魇深处接受痛苦的洗刷。 “我要怎样才能救你?”白虞环望四周,急得眼眶发红。 她从腰间的佩囊掏出冰魄珠,双指合并,施展法术,灵光消去黑雾,顷刻间,白虞睁开眼看到一名少年跪在漆黑无光的训祠斋,他的身上布满伤痕,半空漂浮着刀片,一块一块扎入体内。 而他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 白虞伫立于训祠斋外,透过窗缝瞧见此景,想冲进去帮他,可大门却无法推开。 她只好蹲守在外目睹刀片刺入他体内,而那些刀片浮现出熟悉的场景画面,他遇到的所有人皆骂他弑母的畜生,背负弑母的罪名是他一生难以抹除的梦魇,他将刀片扎入心底,将记忆刻入骨髓。 眼见白衣染成血红色,白虞不愿见他活在痛苦中,召唤凤舞剑强行破除门禁,因此遭到反噬,扎入他体内的刀片渐渐离体,朝着白虞的心脏袭击,刀片刺入体内的那刻,如挖心般疼痛。 白虞拖着沉重的身体朝少年奔去,她紧紧抱住年满十六的池羡,泪珠盈睫。 少女的怀抱如初春的暖阳般温和,平抚他受伤的幼小心灵,池羡不知为何,居然不抵触她的拥抱,薄唇轻启:“你是谁?” 此时,白虞遇见的是少年时期的池羡,时间隔河,她无声笑道:“我是来救你的。” 第60章 弥罗界(八) 少女温和的声音抨击池羡心口,此时此刻,仿佛娘亲在穿过一切障碍物拥抱他,自从送来天师教,他不信任何人会无条件地救助他,可见着少女心口扎着刀片,渗出鲜血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真的该相信眼前人吗? 池羡的声线微哑:“付出重大的代价来救我,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仍旧不相信她。 白虞的身体在逐渐消散,恐怕撑不了多久,她便会再次脱离他的记忆碎片,而在此之前,她必须助池羡脱离梦魇,否则他的灵魂将会永困于梦魇中。 场面沉寂几秒,白虞心口的鲜血滴落在池羡的手背上,异常冰凉。 “刀片已植入我体内,今后你的痛苦我也可以承担。”白虞紧紧拥住他,在他耳畔轻柔地说,“我要你无忧无虑地活着,仅此而已。” 池羡冰凉的手指微微蜷缩,双耳冲贯她的话语,黑瞳震缩,下意识回抱住她。 冰魄珠散发的寒光现过,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直到白虞体内的刀片离体坠落在地,空间产生镜片破碎的卡嚓声,两人的思绪在此刻拉回。 刀片离体,她身上的伤口在逐渐痊愈,眨眼间,漆黑无光的训祠斋亮起暖烘烘的灯光,映入两人眼底。而白虞的身影在逐渐消散,最终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地跪守训祠斋。 “我失败了?”白虞紧蹙眉头,不肯罢休,“我要回去见他!” 沉默半秒,身后传来肆意地狂笑声,白虞猛然转身,瞧见前方漆黑的道路中浮现一只座椅,椅上坐着一位身披黑衣的男人,男人起身鼓掌:“好一段感人的故事。” 白虞伸手召唤出凤舞剑,声线格外坚定:“你是谁?” 男人轻笑:“别急着问我的身份,你迟早会知道的。不过我当真好奇与你同行的伙伴皆陷入隧道制造的幻梦,而你却能破除梦境,甚至闯入他人的梦魇,有趣。” 白虞那双明眸划过些许波澜,听着眼前人的声音总觉得熟悉,可始终想不起他是谁,她只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梦魇是弥罗界的人故意设下的,他们的目的便是让众人陷入幻梦,永远沉睡于此。 白虞唇角勾起冷笑:“所以你想来除掉我?” 男人哈哈大笑,似是在笑她的愚昧,游戏才刚刚开始,除掉她那可太无趣了。男人若有所思道:“不,我要你臣服于我。” 话音才落,男人施展法术镇压白虞,将她全身捆住,阵法上方浮现一只与她模样相似的傀儡娃娃,傀儡口中念着咒语,硬生生地抽取白虞额间的神识,白虞痛苦呐喊,全身无力来不及反击。 阵法消散,白虞跪趴在地上,男人走到她身前,掐住她的脸,狂妄地俯瞰她,“白鸾曦,我说过,我们来日方长。” 白虞缓缓睁眼,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男人脸上的黑纱飘动,白虞透过黑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喃喃自语道:“是你,司徒时泽……” 司徒时泽提着手上的傀儡娃娃,甩过黑披风,回眸一笑:“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主人,我要你亲手斩杀池羡。” 白虞唇线紧绷,奈何傀儡娃娃操控她的意识,撬开她的唇,白虞不由自已地道了句:“属下听命。” 言罢,她便昏厥过去,司徒时泽露出狂妄的笑容,甩袖离开漆黑的密道。 * 池羡是被隧道外传来的杂吵声惊醒的,睁开眼的那瞬,吸入鼻腔的是无尽的血腥味,额角的鲜血缓缓坠地。 “白姐姐,池师兄,你们在哪啊?” 耳畔传来熟悉的少女音,池羡的眼神一瞬犀利,抬眸望向隧道外,那抹鹅黄色的裙摆与深蓝色锦袍映入眼帘,可唯独不见她的身影。 池羡左顾右盼,心脏恍然骤停,顾不上伤口带来的疼痛,抬手掩盖额间的幽冥魔血印跑出隧道。 伶舟诩见到池羡的那刻吓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池师兄,你为何会受如此重伤?” “来不及解释了。”池羡紧蹙眉头,“白鸾曦呢?” 棠溪冉摇摇头,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夹杂着焦急:“我和伶师兄走出隧道一路寻到这未曾瞧见白姐姐,白姐姐莫非出事了?” 池羡的神情明显着急,背过身望向白虞所陷的那块隧道,黑瞳忽然转为蓝瞳,透过冥犀眼扫视她的踪迹,忐忑道:“她不在这,恐怕早已出了隧道。” “不应该啊,以白姐姐的性情绝不会擅自离开隧道,除非有人将白姐姐诱骗走!” 池羡睨了眼隧道周围,眸色逐渐幽深,眼神肯定了棠溪冉的猜测。 棠溪冉大惊:“那人居心叵测,白姐姐怕是遇到危险了,我们得赶紧离开隧道去救白姐姐!” 三人一路沿着隧道透光的狭窄路行走,直到走到终点,眼前再无他路,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幽深的漩涡,三人相视一眼踏入漩涡。 一束光刺入眼底,环视周围是一段漫长的小路,弯弯曲曲,周围长满花草,草木翠绿,常有人打理,再往前是一座高耸威严的宫堡,黑漆漆的,直升半空。 有一名女子矗立于小路前,她背过身环手抱剑,似是在等人。 池羡见着那名女子的时候眼底闪烁着星光,或许旁人难以通过背影判断那名女子是谁,可他绝对不会认错,这身背影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早已刻入脑海深处。 “阿曦,你可有受伤?”池羡眼底带着喜悦,朝她奔去。 池羡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眨眼间,利剑出鞘,耳畔响彻刀剑摩擦声,白虞手中那把锋利的凤舞剑指向池羡的心口。 棠溪冉和伶舟诩双瞳放大,尽是不可思议。 池羡的眼眶透着点微红,委屈巴巴的,难以相信眼前之人会拿利剑指向他,心底浮起遭遇背叛的气愤。 他缓缓往前走,似是在赌她是否会狠心刺伤他,直到剑尖刺穿锦袍的那刻,她仍旧不曾松手,神情无半点动容,他赌输了,哪怕凤舞剑刺穿他的心口,她也绝不会伤心。 白虞紧锁眉头,倒是有几分不理解他的举动,脑海忽然响起一阵命令,是司徒时泽在说话! “杀了他。”三个字缠绕着白虞的每一根脑神经,她的双手忽然颤抖,握紧凤舞剑直戳他的心口。 在剑尖刺向心脏的那瞬间,在场众人的面色皆如死灰,转眼间,凤舞剑脱离白虞的掌骨,在半空挥下金色光芒,转向池羡手中。 白虞双瞳微震:“凤舞剑,收!” 短暂的沉默后,凤舞剑仍在池羡手中,不听她的使唤,白虞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少年,他居然可以操控她的凤舞剑! 从始至终,凤舞剑认主,便只会听从剑主吩咐,绝不会任由外人随意指控,除非那人是剑主绝对信任之人。 宫堡顶端的司徒时泽见状,脸色铁青,她的剑杀不了池羡,怎会如此! 此时,裴希快步流星般走近司徒时泽,半膝跪地道:“界主,噬魂碎空剑之力在凤舞剑内,唯有剑主亡故,噬魂碎空之力方可重塑,唯一的条件便是剑主的亲认剑刺穿剑主而亡,当下池羡可掌控凤舞剑,唯有他用凤舞剑亲手刺杀白鸾曦,才可归还噬魂碎空力。” “也罢,那小子不好对付,不过我已经有了拿捏他的把柄。”司徒时泽露出阴森的笑容。 他本以为噬魂碎空之力在池羡体内,杀了他才可重获力量,可没想到那份力量却在白鸾曦体内,若想让池羡亲手杀了她,绝非易事,只能借用那位故人控制池羡了。 白虞讷讷道:“你……” 池羡盯着手中乖巧的凤舞剑,心灵总算获得半点安慰,他看向她,不解道:“阿曦,你在怪我?怪我未能护你周全。” “不……”白虞的眼神闪躲,似是无法接受凤舞剑受他指控。 池羡听到她的回答,愈发疑惑,进入隧道前两人和睦相处,出隧道后她却像变了个人,又或是眼前之人不是真正的白鸾曦。 “你为何要杀我?”池羡带着试探询问她,步步逼近,以凤舞剑将她揽入怀,不得动弹。 白虞仰头直视他幽深可怖的黑眸,脱口而出:“你要杀你从未有原因,只因我想杀你,你就该死。” 很好,这份底气是她该有的,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可当她直视他那双眸子时,她眼瞳深处藏匿着恐惧,光是一个眼神他便能分辨出眼前之人绝非真正的白鸾曦,可真正的白鸾曦又去往了哪里? 池羡的唇角勾起淡淡的冷笑,意味深长道:“阿曦,你变了,你怎可弑夫?” 白虞狠戾的眼神瞬间柔软,眼神清澈地看向他:“你是我的夫君?” 在白虞的脑海里,她忘记了很多人,记忆中只有裴希和司徒时泽,可当她看见池羡的那刻,只觉得此人熟悉,却始终想不起他是谁。 “阿曦别闹了,为夫为了寻到你,一路上受尽磨难,可到头来,你却忘了我,甚至还想杀了我。”池羡装的有模有样。 白虞见他一身伤痕,倒觉得他并非在撒谎,愧疚道:“抱歉,我带你去疗伤。” 池羡轻轻点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这下他可以确定的是眼前之人是白鸾曦,本性未变,只是她似乎失忆了…… 三人跟随白虞踏入弥主宫,正准备推门而入的那刻,一阵严肃的女音浮在耳畔—— “入我弥罗界再无退路,你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回元丹吧。” 四人的眼神闪过震惊,那人揣测精准,她究竟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69 第61章 弥罗界(九) 白虞微微蹙眉,喃喃道:“是裴希!” 弥主宫的殿门敞开,从里走出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身形高挑,她道:“我可以助你们成功拿到回元丹,只是回元丹虽在弥罗界,可多年来从未有人能真正的唤醒,你们若想得到回元丹,必先寻到能唤醒它的主人。” 言罢,裴希瞥了眼白虞。 “休要在这假惺惺,白姐姐同我们一起闯入隧道,可唯有她失去了记忆,这恐怕是你们弥罗界的阴谋!”棠溪冉气鼓鼓道。 裴希异常淡定地回答:“回元丹感受到她的到来,夺取她的记忆以其封锁,唯有她才能唤醒回元丹,而唤醒回元丹还需她恢复记忆,以神识唤醒。” 池羡眸光一寒:“如何才能让阿曦恢复记忆?” “白鸾曦中的是离魂症,须以凤舞剑刺入她的心脏,强行使用神识逼迫回元丹苏醒,方可让她恢复记忆,也可唤醒回元丹,一举两得。” 伶舟诩和棠溪冉同时愤道:“你疯了吧!若以凤舞剑刺杀她,肉身已亡何谈恢复记忆?” 裴希平淡的眼神划过一抹迟疑:“神识和回元丹会保她不死,你们若不愿唤醒回元丹请即刻离开弥罗界,离开后她自会恢复记忆。” 四人皆陷入沉默,他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寻到回元丹,无论风险多大也绝不能放弃十大上古神丹之一。 池羡抢先一步躬身道谢:“劳烦裴大人带路。” 裴希走在前方带路,白虞挽着裴希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关系甚是融洽。 棠溪冉双手环抱,闷闷不乐道:“我总觉得这弥罗界古怪得很,以白姐姐为诱饵,他们打的究竟是什么阴谋?” 弥主宫黑暗无边,唯有昏暗的烛火照映,池羡走在最后,在漆黑中,那双幽深的黑瞳忽而转变为蓝瞳,悄无声息地动用冥犀眼之力,透过黑暗,穿过厚墙,那双波澜不惊的蓝瞳恍然一骤。 蓝瞳倒映出一位虚弱的中年男人,他的心口涣散着深红光芒,待看清男人的脸后,池羡额角淌出几滴冷汗,青筋一并蹦出。 男人头发的鬓角爬上银丝,脸上布满皱纹,与当年光风霁月的君子全然不同,无论这张脸变化多大,池羡也永远无法忘记。 池羡停下脚步,眼眶泛起微红,低声喃喃道:“阿爹?” 足足十八年,自五岁那年因弑母罪名,池沧亲手送池羡前往天师教,此后,两人从未再见。 只是如今,他怎会出现在弥罗界?见他虚弱症状似是刚遭受了一场大病,而他心口焕发红光的便是回元丹。 回元丹在他体内?! 池羡环视一圈,冥犀眼透过城墙看到司徒时泽的身影,他居于高位,手中捏着一只傀儡娃娃,另一只手玩弄着一根金色神识。 池羡恍然大悟,司徒时泽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夺回噬魂碎空剑之力,如今此力量在阿曦体内,唯有主人死于剑下,力量方可重塑,而他是除主人外唯一可操控凤舞剑之人,只有他能杀她。 池羡想起池沧的身影,不禁冷笑,天道好轮回,他如今竟如此落魄。司徒时泽自认为天衣无缝,他将回元丹植入池沧体内,以池沧压制池羡,逼池羡亲手杀死白鸾曦。 可司徒时泽赌错了,白鸾曦从不在他的选择里,他无法扼杀那道照耀他黑暗世界里璀璨夺目的光芒,再者,他和池沧之间的事情早该解决了。 时间缓缓流逝,眼前的墨黑大门自行推开,如黑漩涡般吸入其中。 身披黑色大衣的男人伫立于回元丹前,露出半张侧脸,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似笑非笑。 裴希鞠身福礼:“界主,人已带到。” 黑衣男人转过身,脸上戴着一张漆黑鬼怪的面具,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他语气轻快道:“小曦,你想恢复记忆获得回元丹么?我可以帮你。” 白虞迟钝半会,回望池羡几人,心中自知他们来此是为了回元丹,而那份遗失的记忆,她必须寻回。 自失忆后,她近日心中愈发苦闷,仿佛心口堵着一块致命的巨石,她总能感受到自己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事未完成,可她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件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或许池羡与那份遗失的记忆有着密切的关系。 白虞眼前一亮,下定决心般点头:“自然愿意。” “来吧,小曦。”男人用着诱人动听的嗓音唤她过来,似蛊惑。 白虞那双小鹿眼充满希冀,毫不犹豫地朝他走去。 池羡脸色逐渐铁青,手背上浮起青筋,似是在宣泄他的愤怒,咬牙切齿道:“小曦?” 在白虞即将走到男人身旁时,一道结界凭空浮起,金光穿过男人身体,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池羡揽住白虞纤细的腰肢,将她按入怀中。 “池羡,你要做什么!为何要伤害界主?!”白虞眉心跳动。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池羡身上,他抬起深藏许久的蓝瞳,金光扫过男人脸颊,鬼怪面具掉落—— “好久不见,我该叫你界主,还是……司徒时泽?” 司徒时泽面色淡定,他伸出手,金光在他手心跳动,受他掌控:“池羡,你果真没我想的那么蠢,只可惜,比你蠢的人还有很多。” 尾音方落,他的目光落在白虞身上,嘴角扬起嘲弄的笑容。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蠢蠢欲动。” 池羡将灵力灌输在白虞体内,不一会儿,白虞眼前发黑,身子倾斜倒入他怀中。 他一手持凤舞剑,抬起凌厉的黑眸,悠悠开口,声音冷得似淬了冰:“我护得住自己的软肋,又何须你在这指教?” 司徒时泽只觉可笑,黑衣扫过半空,一个转身人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片刻后,白虞和裴希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池羡看着怀中消失的人,眉头紧蹙,眼底的怒气更甚。 “白姐姐、白师姐!” “阿曦被司徒时泽带走了,他用傀儡操控着阿曦,若不将傀儡中的神识取出,阿曦的记忆永远回不来。”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池羡那双蓝瞳浮现出池沧的面容,他在心底发出寒笑:“见故人,夺取回元丹。” * 前十八年,池羡心中有两个最放不下的人,那便是璃霜和池沧。无数个夜晚,他迫切地渴望能够见上一面,迫切到睡觉做梦都挂念着对方。 可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池沧竟是这般场景。 而此次见面后,他们今后或许再也不会相见。 不是或许,是一定不会再见了。 池羡推开那扇较为破旧的铁门,榻上躺着一位年老体弱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心中涣散着回元丹的光芒,璀璨夺目,吸人眼球。 男人睡眠很轻,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名高大的少年站在他的榻边—— 那双幽深的眸子望不见底,浑身透着阴冷的气息,仿佛来人是从炼狱爬来。 “你是司徒界主派来监看我的?”池沧迟缓地问。 “是啊,我来看你过的好不好?”池羡见他毕恭毕敬的模样,眼底的寒笑更深,“你不认得我了?” 池沧半刻未回话,似是在思考他究竟是谁,想了许久仍是猜不到对方的身份,才缓缓摇头。 如果是从前,池羡得到这个答复一定会心痛不已,可如今这幅场景已经在他脑海里排练过无数遍,他的心脏早已麻木,何来心痛之说? 片刻沉默,池沧抬眼轻声问他:“希儿可还适应这里的环境?她过得可还快乐?界主没有为难她吧?” 池羡微微怔住,希儿?是裴希么?! 问的这么详细,看来裴希与他的关系不简单,池羡心中大概已知晓答案,皮笑肉不笑,冷冷开口,语气中藏着遭遇背叛的愤怒:“界主心胸宽阔,待她甚好。” “那就好——”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想说的话。” 池沧捂着心口的回元丹,眼底充满希望,语气轻快:“待我恢复元气,重振大业,给希儿寻个好郎君,只要她过的开心,我这当爹的也是不亏欠她了。” 此时,池羡眼底仅有的笑意也随之消失,幽冷地看着他,心中暗自数着倒计时。 ——很好,看来他是将阿娘早已抛之脑后,如今他眼里只有裴希,该如何让他想起阿娘呢? 池羡盯着他心口的回元丹许久,眼底燃起久违的笑意,笑容不见半点真心,愈发让人感到后怕。 池沧恐惧地往墙边挤,将自己缩成一团。 “噗嗤——” 回元丹离体,凭空浮现的匕首插在池沧的心口,大量鲜血涌出。 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底的恨意愈发浓重,手握匕首往心脏深处捅,直到刀尖穿过身体。 他贴在池沧耳畔,嗓音低沉,面目逐渐扭曲,宛如深渊炼狱爬出的恶鬼: “你怎么敢忘记她?整整十八年,你睡的可还安心?你可还记得她死的那一年,你将一个年满五岁的孩子送去天师教!往后,他再也没见过你,你知道他有多想见你吗?” 这么多年,池羡因无辜的“弑母”罪名,承受了巨大伤痛,他没法不去恨他。 但这份恨,是由思念而生。只是时间渐长,思念扭曲,变化成了心底的怨恨。 所以,当他今日听到池沧口中的答复,恨意全然暴露。 池沧艰难地抬起眼去看他,眼底尽是茫然。当年只有他半身高的孩童,如今竟长的比他还高一个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之人会是自己的孩子。 他后悔吗? 他一定是有过后悔的,后悔没有义无反顾地相信池羡,后悔没有将他接回,这些年,是他欠他的。 “羡儿……” 这声唤回池羡的思绪,他抽出匕首,将匕首狠狠地插在他的枕边,再转身离去,就像当年池羡跪在地上求他,他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鲜血糊住池沧的眼眸,他的世界只剩一片漆红,还有那抹白色的身影。 泪珠和鲜血同时滑落,他闭上双眼感受生命消逝,口中喃喃道:“对不起……” * 亲手杀了池沧后,池羡心中并没有获得快感,而是郁闷,心口仿佛堵着一块石头。 他捏着回元丹的手在不断地颤抖,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封闭空间,他见到了司徒时泽。 准确来说,是他将司徒时泽绑在此地。 池羡吞噬回元丹的力量,召唤凤舞剑,夹持强大的灵力刺过司徒时泽的身体,他手中捧着一只傀儡娃娃,幽幽开口:“你蠢就蠢在,打她的主意。” 司徒时泽继续嘴硬:“你的心够冷,亲手弑父,你会遭到天谴的!你以为她会和你长久在一起吗?总有一天她会厌恶你!” 厌恶?她似乎从始至终都很厌恶他。 此话一出,池羡的确被激怒到,凤舞剑穿过身体的伤害逐渐加深:“你以为你用池沧能够掌控我?愚昧至极。” “还有,她厌恶我一天,我便喜欢她一天,我说过,我护得住自己的软肋。” 金光闪过,司徒时泽发出嘶声裂肺地嚎叫,片刻后,他的身影随着金光共同消散。 身前的小铁门发出“滋呀”一声,自行打开,池羡俯下身,温柔地看向铁门后的人—— 白虞缩成一团包裹着自己,眼眶发红,像只受惊的小鹿,颤巍巍地看向他。 “阿曦别怕,是我。” 池羡抽取傀儡娃娃的神识,神识回归到白虞体内,遗失的记忆在此刻冲进脑海,如洪水般涌入。 白虞眉头微蹙,眼底的红意更深,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冲她轻笑的少年。 幼时背负弑母罪名,遭亲人背叛抛弃,遭同门嫌弃,如今再亲眼目睹亲人死于眼前,他怎么笑得出? 她原以为他是世间最险恶的人,可却未曾想,比他还要险恶的人数不胜数,他只是在变相保护自己罢了。 池羡见她眼中滚着泪珠,将沾有鲜血的白袍藏于身后,胆怯地问:“你……怕吗?” 眼中的泪珠滑落,白虞起身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感受他温热的体温,可触碰到的却是寒冷。 她往他怀里钻,试图暖热那具冰凉的怀抱,片刻后,她擦干眼泪,睁着动人心魄的鹿眸,许下承诺—— “怕,怕你会因为心软迟迟不肯动手,怕你会困在内疚里,更怕你受伤。” “从今往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剩下的有我陪着你。” 第62章 她的幻梦(配角) 伶舟诩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古灵精怪、活泼开朗的棠溪冉曾经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命运。 他第一眼见到棠溪冉的时候,便觉得此女蹊跷古怪,目的不凡,可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一个敏感脆弱却伪装成格外坚强的少女。 初入弥罗界,坠落时空碎魇那日,他擅闯棠溪冉的幻梦,见证她大大小小的过往,有欣喜、有悲伤,还有痛苦。 过往的记忆碎片似泉水般涌入脑海,如电影般清晰地播放—— 棠溪冉原生于京中一家顶级炼丹户籍,族人以制造各种各样的丹药为生,名扬京城。 可奈何棠溪冉出生,体内竟无炼丹灵根! 族人本以为她可以继承后业,如今看来此生她注定行不通炼丹技艺。她与普通女子无异。 在前十年,族人极力掩藏棠溪冉体内无灵根之事。直到棠溪冉十岁生辰当日,因族人私下商讨如何给她体内制造后生新灵根,而被京中调药大师偷听到,此事一夜之间流传甚广,无论族人如何掩藏也将抹不去,仿佛烙印在众人脑海。 是啊,名扬京城的顶级炼丹族,后生竟无继承者,多可笑! 流言越发嚣张,甚至有人传棠溪冉并非族人亲生,她就是个野生孩子!此后,棠溪冉走在京中,众人以看怪物的眼光看向她。 随着流言广阔宣扬,顶级炼丹户自此逐渐落败,京中怕是容不得她了。 十岁生辰过后不至半月,族人将棠溪冉送至丹月派修习炼丹,那里是她唯一的出路,或许有朝一日能生出新的灵根。至少她不用再经受耳边的流言蜚语了。 自那之后,棠溪冉跟着丹月派沐珩师尊及同门师弟共同炼丹,因她体内缺失一块灵根,她比常人修习更慢,好在氛围优越,同门不仅没有嫌弃她,反而停下脚步教她炼丹修习,师尊也不会责怪她。 棠溪冉渐渐喜欢上了在丹月派的生活,比在京中还要恣意。 这般愉快的生活并没有长久,直到那一日平时与她玩得最亲近的同门师妹死后,她的笑容逐渐减少,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孤独,感到无能为力。 前夜还与她在屋中嬉笑打闹的挚友,怎会下山归家途中意外坠崖?! 她从未料到,那日目送挚友下山,竟是最后一次见面。早知是最后一次见面,她当时一定会拖住她,绝不许她走。 所以在她得知挚友的死讯后,她心中无比内疚。 她想,如果她有至高无上的炼丹绝艺,是否可以救活她?她想,如果那日拖住她,不让她走,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她在丹月派唯一交心的挚友就这样远离了她…… 后来,沐珩师尊找到了挚友的尸体,将她体内的残废灵根抽出,再把她埋葬在丹月派最为繁华的院区。 沐珩师尊将亡故师妹的残废灵根植入棠溪冉体内,此后,棠溪冉和同门弟子一样,有着高超的炼丹技艺。 可这样获得灵根的方式,才是最让棠溪冉心痛的。如果要用挚友的生命来换她获得灵根,那她宁愿不要,她宁愿做一个普通人,不沾炼丹技艺。 沐珩师尊知她心里难受,只好安慰她:“冉冉,你知道那日岁旦抛灯许愿,她许了什么愿望么?” 棠溪冉抬眼看去。 “她希望你能够拥有一块灵根,飞升丹神,再日日欢愉,顺遂无忧,永远坚强。” “人已亡故,你也该走出悲伤了,带着她的灵根,去见她从未见过的景象,飞升丹神,达成她的夙愿。” 或许沐珩师尊的话点醒了她,自那之后,棠溪冉日渐奋力修习炼丹技艺,日日强颜欢笑,可每到深夜孤寂就会爬上脊背,窜进心底。 她总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可在旁人眼中,她真的很好。 ——至少伶舟诩是这样认为的。 见过她的过往后,伶舟诩觉得愈发看不清棠溪冉,确切来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拖下伪装面具的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伶舟诩也看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触? 厌恶?怜惜?又或喜欢。 似乎都有,可现在他能给出准确的答案,他怜惜她的过往,并在心中暗自喜欢着她的存在。 这段不为人知的悲惨命运他会帮她藏在心底,共同守护着这段记忆。 此外,他会默默守护着这段记忆的主人,直至死亡。 第63章 天玄观(一) “从今往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剩下的有我陪着你。” 白虞的一滴泪坠落在池羡胸膛,似重物抨击心脏,拉回池羡的思绪。 自来到弥罗界,池羡总觉得她的性情怪怪的,说的话很不真实。她的眼里常常带着怜悯,像是方才经历过一段悲惨的宿命。 池羡捧着她的脸蛋,掌心抹掉挂在她脸颊上的泪珠,带着试探问:“阿曦,你怎么了?” 白虞撞上那双幽深的黑眸,她微微愣神,调整好情绪后才微微摇头:“无事,我只是很担心再也见不到你。” “不会的,我会一直在。”池羡按着她的头,重新拥抱她。 不久后,棠溪冉和伶舟诩找到俩人,眼底充满关心:“白姐姐,你可有受伤?” 白虞看向棠溪冉,微微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裴希逃了,我们得赶紧离开弥罗界。”伶舟诩叮嘱道。 言罢,伶舟诩的掌心浮现出那张寻古丹力地图,地图下一个地点指向“天玄观”,几人花费五天时间才踏入天玄观。 * 天玄观。 金碧辉煌的玄观殿由云层笼罩,仙气氤氲。 白虞驻足于阶下,仰望宏伟的天玄观,总觉得此地熟悉,似乎曾经在此游历过一番。可绞尽脑汁,脑海里始终想不到在天玄观住的时日。 不一会儿,阶前走下一名青年,青年一袭白衣,面色温润,墨绿色发带在风中飘荡,从远处看,那名青年的姿色倒真有几分与初见时的池羡相似。 白虞盯着那名青年出神,只见青年朝着白虞径直走来,直到青年来到她跟前,眼底的欢喜愈发浓重,好似故人重逢。 “阿曦,是你吗?” 白虞回过神,撞上青年眼底那一抹不可置信的眼神,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 未等白虞开口,池羡带着危机的目光扫视那名青年,淡淡开口:“你是何人?” 青年眼底的惊喜逐渐褪去,目光仍停留在白虞身上,开口时语气带着些许失落: “阿曦,你不记得我了嘛?我是乾霄门弟子陆屿忌,我们从小便玩在一起,幼时你爹和我爹还总拿咱俩的婚事开玩笑。” 白虞眼底染上思虑,倒是想起《堕魔》中原女主白鸾曦似乎有一个失踪多年的青梅竹马,在白鸾曦十二岁生辰那年,剑心宗凭借剑术飞黄腾达,迁移到更遥远的地方,自此,白鸾曦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青梅竹马。 白虞还记得当年迁移告别的前夜,剑心宗和乾霄门共同举办散会场,白鸾曦自是舍不得那位陪伴她十年有余的青梅竹马,还抱着他痛哭了一场。 正待白虞想回话,池羡那双冷眸睨过陆屿忌,直戳他痛处:“自知是开玩笑,这些话藏在心底就好。” 陆屿忌终于瞥眸正视池羡,眼底升出几分寒意,他第一眼见到池羡,便觉得此人心思深沉,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越发讨厌。 “阿曦,他们是你的朋友吗?”陆屿忌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容,眼底的寒意骤然褪下,仿佛从未有过。 “是。”白虞向对方微微点头,语气带着轻快,“好久不见,这些年乾霄门可还好?舆汩师尊身体无恙罢?” 陆屿忌露出亲和的笑容:“都很好,想来我们也有十年未见了,我可想你了,我有好多趣事想和你分享!” 白虞并非白鸾曦,终是抵触他的靠近,陆屿忌比她想象的更加热情,这次她怕是碰到大麻烦了。 陆屿忌拉着白虞的手腕登上高阶,棠溪冉和伶舟诩见状跟上,原地只余池羡一人,他眼底的愠怒逐渐加深,自知陆屿忌绝非善茬,得早日让他消失在她的世界。 他养了这么久的鱼儿,如今方肯相信他一点,绝不能让鱼儿被外人带走。 越往高处攀爬,白虞的心脏便愈发难受,好似下一秒心脏便要跳出体内一般,头脑也愈发昏痛,为了平稳脚步,她只好抓紧陆屿忌。 而陆屿忌仿佛感受不到她的难受,心中还暗喜她和小时候别无两样,一直都以他为中心,一直都需要他的保护。 直到白虞再也藏不住心底的那份难受,身体向后倒,陆屿忌身体一僵,手忙脚乱地将她拥入怀中。 白虞阖上双眼,眉头紧锁,额间呈现半边鸾鸟标志,心口涣散着金光,随之,凤舞剑凭空升起,脱离池羡的掌控,而白虞心间的金光洒进凤舞剑内。 池羡半眯着黑眸,仰望半空飘浮的凤舞剑,低声喃喃道:“赤鸾神力。” 赤鸾神力在此现世,看来天玄观定藏有秘密。 池羡赶来白虞身边,从陆屿忌手中抢走她,将她打横抱起,朝殿内走去。 “你!”陆屿忌实在忍无可忍,眼底升起妒意。 池羡从来不是一个会谦让的人,他的东西决不允许别人惦记、触碰,更别提这位幼时提过婚事的青梅竹马,他无时无刻都在防备着他。 “不想看她死,就备房。”池羡抱着她忽而停下脚步,露出半张脸,幽冷的眼神向对方刺去,眼底隐隐露出讽刺。 * “曦儿长大定是一个乖巧伶俐,坚韧聪慧的孩子,随了琳儿的性情。届时我再教她修习剑术,以她的聪颖,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女剑客,无人能及。” 是谁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很耳熟,莫非是白宗主?! “呵呵——”一阵娇媚的笑声打乱白虞的思绪,白虞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淡粉色霓裳的年轻女子,眉目亲和,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眸,透着少女的那份羞涩与天真。 “宗主,曦儿还没生下来呢,万一是个男孩呢?”菡琳抬起水汪汪的杏眸朝他看去。 白枞拾起不远处的凤舞剑,站在远处舞剑,剑术精湛,令人眼前一亮,他笑了笑:“那便随我,英勇无畏,能够支撑整个剑心宗。” 他放下剑,朝菡琳走去,半跪在地上,侧脸贴着圆滚滚的肚皮,侧耳倾听,眼底放光: “女儿好啊,大夫已经确定这肚子里的是个女儿,想到未来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众人敬仰的无双剑客,我便为此骄傲开心。” 白虞微微怔神,看着眼前虚妄的幻象,眼眶逐渐发红。只可惜白枞临死前未曾见到她成为众人敬仰的女剑客,在众人口中反倒是贼女。 “若不成,那我便希望她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泪珠瞬间滚落,坠在一瓣纯白掺着浅粉的梅花上,泪水打湿花瓣,向外延伸。 白虞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女子,眼底充满疑惑,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白宗主也从未跟她提及,在白虞的印象中,也自然忘记了这个人物。 五天过后,白虞凭借一身虚影四处撺掇剑心宗,目睹白枞与菡琳互相依靠,满心期待着她的降世。 可她始终搞不清,她是如何进入这场幻梦的?池羡会在外面守着她吗? 世界忽然翻转,转眼间,幻梦中的剑心宗从曾经的繁华变化为破旧不堪的小宗门,那时的剑心宗还没有宗名,只有一个“剑”字。 “白宗主!我真的很热爱修习剑术!你就带我这个徒弟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一定勤奋修习剑术,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剑修!” 菡琳怀中抱着一个破旧的包囊,她眨巴着杏眼,眼底充满恳求。 白枞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语气带着无奈:“胡闹!从始至终哪有女剑修,剑者需断情绝爱,你此生注定与剑修无缘。” 菡琳撇嘴否决:“你胡说,我一心放于剑修,既无有情人,怎会与剑修无缘!宗主若不信我,那我就在此地一直等,等你看清我的心意。” 后面几日,白枞的确没有纳她为徒,而菡琳也说到做到,抱着包囊在外一直等候,等他想通,等他回心转意。 菡琳只觉得,传授剑修男女都可授之,她要让他知道,女子也可修习剑术,甚至比男子更厉害。 不知等了多少日,她再也等不下去,若再等下去,她可能会死的。 如今的她又饿又冷,抬眼望去,天色雾蒙蒙,是下暴雨的前兆,她赶在天黑前下了山,去了一趟人间街坊。 白枞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眼底升起嘲笑之意,将盘中为她准备的馒头和膳食扔给角落一只黄狗。她口中所说的心意也不过如此,倒像是儿戏话罢了。 但那夜,白枞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回来。 是那只黄狗将他吵醒,引他过去的。 白枞推开破旧的木门,视线往下,只见菡琳缩在木门角落,手中抱着纸伞,睡的昏沉,脸颊两侧泛起红晕。 白枞眉头微蹙,抬手触摸她的额头,似火一样的温度灼伤掌心,白枞脸色铁青,夹着焦急,将她打横抱起,带回庙内。 菡琳手中的肉饼坠地,黄狗闻着味道,眼前一亮,叼着肉饼一口闷了。 待菡琳退烧醒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白枞的徒弟,同他一起修习剑术。 “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 白枞瞥眸问她:“这世道还有千千万万个修习剑术之地,你为何非要选这里?” 其实菡琳也不知道,但当她第一眼见到剑庙时,便觉得自己一定会在这修成剑术。 再后来,白枞与她共同修剑,两人成为对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聪颖坚韧,刻苦修剑道,助他剑术更进一步。 白枞对菡琳彻底改变曾经的观念,如今更多的是敬佩,他很少见到她这般性情的女子,他也开始渐渐相信女子也可修习剑道,甚至比男子更厉害。 渐渐的,两人剑术闻名江湖,共同创建了如今宏伟壮观的“剑心宗”。 与此同时,白枞还废掉了“剑者需断情绝爱”这条规矩,真正的剑者从来都不需要断情绝爱来提高剑道,好的道侣甚至能促进剑道修习。 寒冬,十二月十日,众人皆期待许久的白鸾曦终于降世。 “生了,是个女儿!母女平安!恭喜啊。” “多谢。” 白枞接过婴儿,相视一笑:“曦儿和琳儿生得同样好看。”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一家人过的平平淡淡,很是幸福,可渐渐的,一切都走向另一个结局。 菡琳自从生下白鸾曦后,近一年时间经常多病,身子骨也弱,与平日里持剑闯荡江湖的她全然不同,大夫叫她这一年好生休息,身子需静静调养。 可越调养,身子骨越差…… 几乎每日被病缠身,直到那日寒冬,她再也不需要调养身体了。 寒冬已至,梅花在宗门院边的高墙上倚着,纯白无瑕,恍然间,一滴通红的鲜血染红唇白的梅花,向外延伸,直至将花瓣彻底染成血红色。 初雪纷纷扬扬地洒下,年满一岁的白鸾曦坐在火炉旁,手中拿着粗大的木枝戏耍火星子,她看着白枞,茫然的眼神似是在问:“阿爹,阿娘去哪了?” 白枞抚摸她圆润的头,强颜欢笑道:“阿娘定是在给你准备生辰贺礼,马上就回来啦。” 可这一等,见到的却再也不是灵动鲜活的她。 “不好了!”剑心宗内在外修习剑术的弟子急匆匆赶来,指着院区梅花树气喘吁吁道,“菡琳师娘倒在梅花树下了!!” 第64章 天玄观(二) 白鸾曦手中捏着的木枝恍然坠入火中,在炭火中烧成灰烬。 白枞眉心跳动,远远眺望屋外的初雪,纷纷扬扬,似旅人漂泊般,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他走到门口,回头看向白鸾曦:“曦儿,你在此地切勿乱跑,阿爹马上回来!” 白鸾曦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她睁着茫然的大眼看去,白枞急匆匆离开,大门紧闭,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火星子照亮。 菡琳亡故那年,白鸾曦方年满一岁,她对菡琳的印象并不深,再后来,她从未见到过菡琳。渐渐的,脑海里也忘记了菡琳的模样。 待她年长后,常常向白枞问起阿娘究竟去了何地?为何从未见到过阿娘?阿娘是不要她了吗? 白枞从未正式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笑,直到那夜剑心宗与乾霄门举办散会场,他喝了很多酒,痴痴看向黑蒙蒙的天空,视线里映出菡琳执剑勇闯江湖的模样,英姿飒爽。 这些年来,白鸾曦早已忘记当年菡琳是如何死的,可剑心宗的弟子们是一直铭记于心。 他们在心底是极其讨厌白鸾曦的,若不是菡琳师娘生下她,又怎会体弱多病而亡? 可奈何白枞非常宠爱白鸾曦,不许剑心宗任何弟子将此事告知并怪罪于她。她的降生没有错,错的是天道不公平。 这么多年,白鸾曦又何尝不羡慕那些有娘亲陪伴在身边的孩子呢? 那夜,白鸾曦终于听到了答案—— 白枞大醉一场,白鸾曦只好将他扶回屋中歇息,恰巧听见白枞轻声说了句:“曦儿,你的阿娘在你很小的时候……便执剑驰骋江湖,追梦去了。” “追梦?”白鸾曦眉头微蹙,追问道,“那阿爹和阿娘还有联系么?阿娘如今过的可还好?她为何不肯来见我一面?是不喜欢我吗?” 白鸾曦接连问了很多问题,白枞忽而挺身坐直,揉了揉太阳穴,吐词不清道:“她如今是剑客女侠,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非拘束于此。” 白枞看向白鸾曦,声线低沉而又认真:“她此生最想实现的愿望,便是希望你能成为江湖第一女剑客,再平平安安的长大。” “成为女剑客便能见到阿娘了么?”白鸾曦听见阿娘并非讨厌她,眼底瞬间放光。 等候许久,白枞并为回话,反倒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此刻,这个善意的谎言在白鸾曦心中生根发芽,她发誓,一定要成为和阿娘一样厉害的女剑客。 往后的日子,白鸾曦勤奋刻苦的练剑,不分昼夜,哪怕练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她仍是在坚持。 练剑台、水窑池、剑锋瀑常常出现她的身影,不过她最喜欢的是在那棵梅花树下练剑,在那里,她似乎能感受到阿娘的存在,站在梅花树下,给她一种格外安定的心理感触。 白枞远远看见她在梅花树下练剑,不禁想起当年那片梅花血泊,美人躺在雪中,带着凄惨的美感,可白枞却流下了泪水。 经过多年的修习,白鸾曦的剑艺惊人,堪比白枞,甚至可以超过白枞,如今他也是她的手下败将。 直到白鸾曦二十二岁那年,剑心宗覆灭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火中,她失去了至亲挚友,收获了白枞亲传神剑“凤舞剑”,全宗门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她带着宗门众人的希望彻查火案,洗清剑心宗罪名。 * 白虞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天花板、金玉雕刻的床榻,视线往下,与那双掺着红血丝的黑眸对视。 那双黑眸透着让她看不清的情绪,掺合着心疼、伤痛还有隐隐约约的怒意。 “阿曦,你总算醒了。”池羡的声线微哑,像是刚哭过一般。 白虞正想回话,突然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凤舞剑自行漂浮在半空,白虞的双瞳转为金瞳,额前浮现凤鸾神印,心口涣散着红光。 白虞发出痛苦的嚎叫,全身似火般灼伤,仿佛下一秒一样异物要从心脏崩裂而出。 池羡见到额前的神印,心里隐隐产生不安,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神印的诞生有多危险,无数人觊觎着神印的力量,可偏偏是她继承了凤鸾之力。 “凤鸾涅槃血……”池羡眼底盛满焦急,双手扣着她的肩膀,“阿曦,调整好呼吸。” 白虞嘴唇发白,额前冒出冷汗,声线嘶哑:“好痛……” 池羡正想将己身的灵力传输给她,在动用灵力的那刻,他恍然吐出一口鲜血,视线往下,心口闪着同样的红光。 两人共同经历着神力的折磨,片刻后,两颗上古神丹从心口钻出,池羡和白虞眼底同时闪过诧异。 白虞虚弱地开口,语气透着惊喜:“是悟道丹和涅槃重生丹!” 白虞还沉浸在欣喜中,池羡却根本扯不出一丝笑容。 悟道丹之所以能从他体内生出,是因为他进入过她的碎梦,见证过她的过往。而那场碎梦让她觉醒了凤鸾涅槃血。 “池羡,你怎么啦?找到上古神丹你为何闷闷不乐啊?”白虞探头看他。 池羡终于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丝浅笑,将她拥入怀中,掌心浮过她的额间,凤鸾神印由灵力遮掩,白虞那双金瞳瞬间恢复如初。 她抱紧他,露出愉快的笑容。 池羡抚摸着她的发丝,感受她的体温,力度逐渐增大,似是要将她嵌入体内,生怕她跑了。 “阿曦,今夜教我绾发好不好?” 白虞在他怀中动了动,仰头看去,见到他那双清透的黑眸,才缓缓点头。 * 白虞后悔教他绾发了,她原以为今夜受罪的只有头发,未料到自己整夜被池羡折腾的睡不着。 当陆屿忌得知白虞安然无恙醒来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见她,见到白虞后的第一面,而非慰问她,是率先将池羡安排在离白虞寝殿最远的厢房。 池羡哪能接受!他恨不能和白虞睡在同一间房,只是当他准备反驳的那一刻,白虞一道锋利的眼神朝他看去,池羡那些反驳的话只好埋在心底。 他耷拉着眼皮,委屈地看向白虞。 白虞只觉,天玄观毕竟是乾霄门的地盘,归属陆屿忌掌控,既是他人地盘,自该听由主人安排。 再者,陆屿忌是白鸾曦的青梅竹马,若是换作白鸾曦,她定不会拒绝这位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所以白虞不能让陆屿忌对她产生怀疑。 池羡很快便被守卫天玄观的侍卫带回厢房歇息,此房只剩白虞和陆屿忌,白虞给他沏了杯茶,起初只是嘘寒问暖几句,渐渐的,陆屿忌与她分享这十年来他遇到的趣事,白虞听着只是笑笑,再勉强配合几句回话。 陆屿忌丝毫不觉奇怪,一直将她当作幼时明媚坚强的白鸾曦。直到黄昏时分,陆屿忌方离开白虞的寝殿。 池羡藏在寝殿西窗后面的大树下,那双带着妒意的黑眸直直盯着陆屿忌,浑身散发着冷意。 他微微开口,嗓音透着暗哑,语气带着些许嘲笑之意:“好一个……失踪多年的青梅竹马。” 接着,那道阴冷的目光转移至白虞身上,视线停留在那杯沏好茶水的茶杯上,眼底染上一丝冷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更有趣的玩法。 夜幕降临,窗外繁星闪烁,夜色如画,星辰似红线般牵引成一条美观的长线。 白虞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枯燥的发尾,思绪飘散,在心中暗喜,殿外守卫森严,池羡今夜定是来不了她的寝殿,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教他绾发了。 “阿曦,你在想什么?”池羡恍然出现在白虞身后,幽冷的目光盯着铜镜中的她,“是青梅竹马,还是……我?” 白虞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她被池羡的出现所吓到,手中的木梳坠落在地,呼吸停滞半秒,看着眼前的铜镜折射出池羡阴冷的面色,心跳逐渐加快。 呵——说好的陪着他,可见到他的那瞬间却只有恐惧,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池羡眼底的寒意更深,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梳,靠近她再抚摸她的发丝,全身寒意包裹着她。 白虞的身子不禁颤抖,极力掩藏眼底的恐惧,转过身扯出笑容看向他,声音清甜,听不出半点害怕:“殿外守卫森严,你进来花了不少心思吧。” 池羡并未抬眼看她,认真梳理着她的发尾:“只要是为你,哪怕将性命交出去也值得。” 白虞捂住他的唇,语气带着半分责怪:“又开始胡说了,你要是真为了我将性命交出去,我会心疼内疚死的!” 池羡梳理发尾的动作忽而停下,眼底的寒意总算褪去半分,盯着她那张诱人的红唇,心底的□□烧的更浓。 他微微瞥眸,视线落在那盏被陆屿忌碰过的茶杯,她居然没扔!她莫非还想着继续用他喝过的茶杯?平日里怎没见她这般节俭。 怒火冲刷□□,池羡脑海里再次浮现下午时分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池羡还从未见过她与自己相处时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他好嫉妒啊。 白虞直直盯着他,目睹他的眼神充满怒意,缓缓抽回手。 池羡回过神,额角的青筋忽隐忽现,将她扣在梳妆台前,掐着她瘦削的下颌角,狠狠地咬住那张柔软的红唇,伸出舌尖向更深处侵略,使她呼吸不上来。 白虞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吻惊到,回过神的那刻,呼吸不畅,脸已经憋红了,双手胡乱敲打他坚硬的胸膛,试图将他推开。 可奈何池羡将她的双手按在梳妆台上,白虞最后的抵抗全无,只好顺应他。 吻了许久,池羡见她似乎真的不能再坚持下去了,这才缓缓退出。 她的唇更加红润,带着水渍,格外诱人,唇角被他咬破,鲜血渗出,沾染在他的薄唇。 池羡抬手抹去唇上的一滴鲜血,看她呼吸不上来的柔顺样,心中顿生快感,在心底暗骂她“小骗子”。 “血还是一如既往的甜。”池羡半俯身贴近她耳畔,语气透着蛊惑。 白虞半趴在梳妆台前,捂着胸口轻咳两声,她不知池羡又发什么疯,眼底透着红意看向他:“池羡,我好渴……” “我去给阿曦备茶。” 片刻后,白虞调整好状态坐回梳妆椅前,池羡手中端着陆屿忌今日用过的茶杯,他走到白虞身后,手指捏紧茶杯,不经意间茶杯崩裂,温热的茶水滴落在白虞的发尾及身上。 茶杯碎片刮伤池羡的掌心,白虞猛然起身,抓住池羡受伤的掌心,眼底流露出心疼:“池羡,你今日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早知道不叫你给我备茶了。” 她轻轻地吹着伤口,拿干净的手帕擦净淌出来的鲜血,抬眼问他:“疼吗?” 池羡的眼神明显茫然片刻,又突然有点想笑,将她拥入怀中:“不疼,都怪我粗心,还把阿曦给烫着了,阿曦你疼吗?” 白虞回抱他:“无碍,沐浴重换一件寝衣就好啦,你在这等我。” 白虞退出他的怀抱,径直朝浴堂走去。 池羡眼底浮现得逞的笑意,跟在她身后前后进入浴堂。 浴堂内雾气氤氲,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白虞紧闭双眼感受温热舒适的水温。 脚步声渐近,白虞猛然睁开眼,撞上那双清透而又委屈的狗狗眼,白虞双瞳放大,下意识捂住身体。 “阿曦,你说好的今夜教我绾发……”池羡的语气透着可怜。 白虞紧张地额角冒出冷汗,结结巴巴道:“现……现在不行,你出去!” 池羡非但没有出去,反而脱下外袍,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径直朝她走去,将她禁锢在怀中,指缝穿过她潮湿的发丝,再缓缓往下,往深处抚摸,轻咬她的耳根:“阿曦哪里还是我没见过的?” “嘶,今日浴堂的池水怎这般潮湿?” 白虞的双腿开始发软,唇线紧绷,齿尖轻轻咬住他宽阔的肩臂,映出牙印,红着脸轻声道:“你别说了,快出去!”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的笑意更浓,嗓音低沉透着诱惑:“不如我来帮阿曦?这浴堂里的池水冲洗,未必有我照顾的舒适。” “……池羡!”白虞蹙着眉头看他,带着点怒意。 未等白虞回话,池羡拿起浴边干净的白袍包裹着她,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金玉雕刻的床榻边。 床帘坠下,屋内的湿气使烛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榻边闪烁着微弱的烛光,足以看清两人的面容。 池羡半跪在榻边,脸贴着她白皙纤长的小腿,唇缓缓朝上,吻上她红润的薄唇,再往更深处探索,屋内湿气流通,他的掌心逐渐湿润。(审核员大大,这里只是简单的亲亲啦) 白虞紧咬下唇,抬手推着他的头,却未料到池羡逼近一步,白虞的声音透着暗哑,娇道:“池羡……” 池羡心口的□□更加强烈,随手拿起坠落在地的白袍,在她手上打了个结,这下白虞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只能顺从他、恳求他。 床帘开始微微晃动,屋内传来女子的恳求声,很快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水渍撞击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糜香味,透着暧昧的气息。 这一夜,白虞没能教他绾发,自己反倒被折腾的半死,他的欲望太强,强到白虞越发难以接受…… 第65章 天玄观(三) 晨光熹微,白虞翻过身睁开眼的那瞬间,与那双含情脉脉的黑眸相视,她的眼底闪过诧异,经过昨晚的折腾,她几乎下意识往他怀里钻,生怕惹他不快。 池羡嗅到怀中那缕清香,紧紧搂住她,露出满意的笑容:“好乖……” 要是她能一直乖下去就好了,池羡在心中暗想。 一缕刺眼夺目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寝殿,殿外守卫纷纷躬身迎接:“见过陆师兄。” 陆屿忌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寝殿,他的手中提着食盒,微微蹙眉提出疑问:“阿曦还未醒么?” 白虞在池羡怀中颤抖一瞬,缓缓退出池羡的怀抱,立即捡起地上微微潮湿的寝衣。 她回眸看了眼池羡,池羡纤长的手支撑着太阳穴,耷拉着眼皮看她慌乱的模样,眼底看不见多余的情绪,但白虞总能感受到寒意攀上脊背。 白虞撩开床帘,半跪在柔软的榻沿边,倾身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用着恳求的语气跟他说:“池羡,你先躲起来好不好?” “怕被他发现?”池羡冷冷开口,视线扫过寝殿外的守卫,“白鸾曦,你不会觉得一个吻就可以打发掉我吧?” “我是你的道侣,他只是你失踪多年的青梅竹马,在你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可依我看,在你眼里,他才是最重要的。” 眼见陆屿忌抬手准备敲门,白虞急得眼眶发红,吻住他的唇,堵住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吻的极轻,似羽毛般拂过唇边。 “才不是,在我眼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可我的声誉也一样重要,在天玄观我不想行事高调,也不想在旁人眼里落在不好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陆屿忌怀疑她的身份。 白虞忘记了很多与他有关的幼时回忆,她只知道,白鸾曦一直待他如亲人般,所以她不能明显疏远他。 池羡这才有所动容,视线扫过她全身,开口时透着阵阵寒意:“你就穿这件去见他?” 白虞低头看了眼,这件寝衣沾染上水渍,怎么看都不合适,她迅速换了件浅色霓裳,将池羡拖下榻,拉去西窗大树隐蔽的位置。 池羡啧了声,躲在大树下,只觉得憋屈,届时,他定要加倍讨回宠爱。 白虞安顿好池羡后,提着裙摆赶忙去开门。 殿门敞开,清晨一缕温和的阳光洒在白虞身上,陆屿忌见到她两眼放光,方才眼底阴冷的失落感全然散去,仿佛从未存在。 “陆师兄,清晨找我可有何事?” 陆屿忌提着食盒在她眼前晃动,随后打开食盒,盒内装有软软糯糯的梅花饼,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块梅花饼捧在掌心,送到她跟前,本想亲自喂她,可被白虞婉拒了。 白虞显然没有看见陆屿忌眼底的失落,其中还掺杂着幽深的冷意。 “阿曦,这梅花饼的味道可还和从前一样?我记得小的时候你最爱吃梅花饼,每年梅花盛开时都要缠着厨娘给你准备一大碗。” 白虞斟酌片刻才道:“原来你一直记得我的喜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这般美味,今日一品,果然与我印象中的同样美味。” 陆屿忌低眉一笑:“阿曦喜欢便好,不枉我精心准备。” 随后,他将食盒里剩下的梅花饼扔到守门侍卫怀中,他顺手拉住白虞的手,带着虚伪的笑意看她。 “阿曦,天玄观栽了很多梅花,如今又是旺季,不如随我四处走走?”他或许怕她拒绝,又道:“顺便去东厨给你拿更多的梅花饼。” 这下白虞没有拒绝的余地了,方才那饼确实味道不错,她也想带回来给池羡尝尝,他一定会喜欢的。 再者,陆屿忌为她精心准备梅花饼定花费不少时间,她多少也得给面子,于是白虞答应陪他逛一会景院。 穿过梅花树,一瓣瓣纯白夹粉的梅花坠落,似初雪降临般,带着清冷的美感。 陆屿忌伸出手,一瓣梅花掉落在他的掌心,他转过身,将梅花插在白虞的发鬓里,浅粉的发簪配上纯白的梅花,有着超凡脱俗的美。 白虞本能的后退一步,却被陆屿忌按住双肩,他的禁锢很紧,白虞根本没法挣脱束缚,她羽睫轻颤:“陆师兄,好了吗?” 陆屿忌听到那句陌生的称呼,炽热温和的眼神逐渐冷下,眼眸里似有一滩化不开的黑墨,语气却仍旧保持着温和:“阿曦小时候可从不曾这样唤我。” 白虞身子一僵,心跳恍然停止跳动,她强颜欢笑:“是……是吗?” 不远处路过景院的弟子们见到两人和睦相处的景象,纷纷笑着讨论:“听闻陆师兄和白师姐两人幼时便定下过婚事,真不愧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啊!” 在场众人的眼中纷纷流露出仰慕之情,掺合着祝福。 可下一秒,众人眼底的期待皆化为恐惧,似是见到什么妖魔鬼怪,“呲”地一下,全都跑得不见人影。 池羡心烦意乱地靠在廊边的高柱下,捏了捏指节:“多嘴。” 梅花纷纷坠落,可两人之间只剩沉默,率先由陆屿忌打破这份僵局。 “阿曦小时候常常追着我唤,屿忌师兄。”他眉眼一弯,露出亲和的笑容,“阿曦莫非全忘了?” 白虞眉眼间染上些许不自在,又勉强扯出浅浅的笑容:“怎么会忘记呢,多谢屿忌师兄精心准备的梅花饼,我们去东厨取吧。” 廊下高柱后,有一双漆黑的双瞳死死盯着白虞,她却浑然不知,只感受到寒意包裹着全身,似自然天气,又似他的温度。 “呵——你又骗我。” 池羡脸色苍白,指节在一寸寸地攥紧,仿佛要将她攥在掌心牢牢掌控。 脑海里不断浮现她对他露出的笑容,她哪里都生的好看,尤其是那张会花言巧语的小嘴,好想把她绑在身边,让她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 池羡怒极反笑,嗓音低哑,透着坏意:“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多少人?” * 白虞在东厨取来一盒满满的梅花饼,她正准备带回寝殿给池羡吃,路上恰巧碰到幼时与阿爹交往甚好的故友,就这么闲聊了一下午。 回到寝殿时,已是日落时分。 天色渐暗,殿门紧闭,殿内黑漆漆,无一丝漏光,密不透风。 白虞在殿外与前辈和陆屿忌笑着告别,提着手中的食盒满心欢喜地推开殿门,一阵冷意袭来—— 窗门紧闭,屋内不见半点光亮,白虞东张西望,提心吊胆地走到茶几前点燃灯烛,转过身才看到池羡坐在榻沿边,垂着眼眸,额前碎发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池羡,你怎么黑着灯坐在这呀?”白虞走到他眼前,端着一盘梅花饼进入他的视线,“你饿不饿呀,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池羡接过她手中的梅花饼,贴着唇畔,却并未启口吞咽。 白虞弯着眉眼看他,等他尝后的回复,等候许久,亲眼目睹池羡细长的手将那块梅花饼狠狠捏碎。 池羡终于肯抬眸看她,眼底布满红血丝,每一根血丝都充满怒意,他起身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像金锁般死死钳住,欺身压住她。 白虞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在柔软的被褥里,他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不重,但也不轻,白虞憋的脸都红透了。 “池羡,你发什么疯?放开我!”白虞的声线近乎嘶哑。 “发疯?”池羡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那双掐住她脖子的手正在摩挲着她细腻的脸,他冷冷开口,“陆屿忌给你准备的梅花饼你就那么喜欢?” 池羡沉重的黑影笼罩着她,眼底的寒意愈发浓重,声线暗哑:“还是说你喜欢他?” 白虞身体一僵,看着他阴郁的面色,像极了印象中那位杀人如麻的魔头。 她越想越委屈,明明是为他去取梅花饼,结果他还要误会她,他们之间连这份信任都缺失了吗…… 白虞赌气般,毫不避讳地赞叹:“陆公子温润如玉,淑人君子,天下哪个女子不喜欢?” 这句话像一支无比锋利的剑刺进池羡心口,比杀了他还痛。 好,很好,她果然是在骗他,从始至终都在骗他,昔日许下的承诺皆是谎言,有那么一瞬间,池羡想咬烂她那张诱人的嘴。 可他还是强行忍住了,那双深邃的黑眸直直盯着她,近乎疯狂道:“那我杀了他,夺取他的身躯,再顶着他的容颜与你相爱,阿曦可还满意?” 白虞心跳骤然加速,双瞳颤抖:“你……你疯了!” 池羡将脸埋在她肩颈,深吸她身体的味道,侧耳贴着她的心口,听她心跳怦怦跳动。 “阿曦怎么在颤抖?”他勾起寒笑,“你这么害怕我杀了他?我好嫉妒啊,好想现在就提着他的人头来见你,让他死不瞑目,亲眼看着我们做-爱。” 白虞后悔和他赌气了,若再坚持下去,定会牵连到陆屿忌,他不能杀人,不能像原书中离经叛道,她好不容易才将他拉回正道,绝不能让他越走越偏。 白虞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颈间咬了一口,露出牙印,两唇相贴,她带着报复性在他的下唇咬噬。 池羡一手按住她的头,咬住她的上唇,鲜血在唇中漫开,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弥漫在唇中,他伸出舌尖舔净鲜血,撬开她齿尖,往深处探索。 白虞的呼吸逐渐急促,池羡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出。 她红着眼看向他,清嗓后哑着声解释:“池羡,你别生气了,我一直将陆屿忌视为师兄,并无男女之情,取梅花饼是为了你,耽误这么久是因为路上碰到爹爹的故友,便与前辈闲聊了一会。” 他眼底的阴翳仍旧未散去,白虞眨眨眼,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又道:“我喜欢你,曾经许下的承诺是真心的,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池羡眉梢微挑,直直盯着她,似是要透过她眼底的神态,看出这句话是否是真话。 白虞侧过身,离开他的禁锢,在掌心凭空浮现几张卡牌,她举着卡牌在他眼前晃动,弯着明眸笑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池羡被她牵去矮榻,两人手中拿着刚抽好的牌。 卡牌共十张,池羡手上的牌皆为好人牌,而白虞手上的卡牌皆为恶魔,此牌是白虞精心设计的,无论池羡怎么抽,他手上只会拿到好人牌。 白虞半趴在榻沿,愁闷地叹了口气:“唉,我怎么又是恶魔。” 她凑过身,瞥向池羡手上五张好人牌,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臂,发自内心为他高兴:“抽中好人牌就要做一辈子的好人,你真的很幸运!” 池羡抬眸看她,蹙眉问:“你不想做好人吗?” “我想啊,可我更想将这份幸运传给你,按照话本里的故事,若我是恶魔,我相信你一定会救我于水火之中。” 池羡低眉轻笑,她这点小心思可真是太明显了。 接下来的一轮抽牌,白虞抽到的五张全是好人牌,剩下的五张恶魔在池羡手上。 白虞的眼神明显失落,池羡拿走她手上的好人牌,和恶魔混合在一起,他的声音逐渐温和:“现在你也拥有这份幸运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眼神里的情意绵绵翻涌:“阿曦,我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只取决于你,只有你能杀我,也只有你能救我。” 白虞微微怔神,救他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容易吗? “时辰不早了,阿曦,我们该休息了。”池羡趁她走神之际,将她打横抱起,回到床榻。 白虞侧躺在他怀中,他的手紧紧环抱着她纤细的腰肢,似是害怕她半夜蓦然消失,怕醒后见不到她,他很讨厌落空感,所以想将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 白虞快睡着之际,听见耳畔传来微弱的声音,他低沉呢喃:“阿曦,别和陆屿忌走太近,我怕有一日我会失控伤了他,而失去你。” “我讨厌天玄观的弟子在背后撺掇你们,你是我的,与陆屿忌毫无关系。” “我们俩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白虞闭紧眼,在心底笑他小气、幼稚,侧过身往他怀里钻,他冰凉的身体被她逐渐暖热。 * 次日清晨,伶舟诩赶来白虞寝殿,神情焦急而又欣喜,他手中拿着玲珑秘宝图。 玲珑秘宝图正是白虞要寻之物,前几日白虞还为此烦恼,寻古丹力地图只能找到前七颗上古神丹,而剩下三颗上古神丹需借助玲珑秘宝图方能知晓其位置。 白虞心中总觉得不安,得到的似乎太轻而易举,她问伶舟诩:“此图是如何寻到的?” 伶舟诩微微蹙眉,似是在回想,片刻后方道:“那日我路过乾霄门意外捡到此图,我想是前辈无意掉落的。” 伶舟诩将地图摊开展示,指着图上密密麻麻的位置道:“剩下的三颗神丹皆聚集在冥魔界,此地危险重重,常有妖邪作祟,此行怕是危险。” 白虞眉心跳动,指节捏紧几分,心中愈发觉得不安。究竟是无意掉落,还是刻意为之,引鱼上钩。 思考之际,一滴鲜血滴落在干净的地板,她的裙摆沾上几滴鲜血,闯入白虞的视线,将她的思绪拉回。 抬眸看去,棠溪冉面色惨白,她虚弱地抹去唇边的鲜血。 白虞紧锁眉头,上前拽住她的手腕,焦急问:“冉冉,你这是怎么了?” 伶舟诩的眼底充满心疼。 棠溪冉咧牙强颜欢笑,摆手逞强道:“无碍,定是近日研究丹药过度,身体吃不消,我休息几日便好了。” 往日不见她出现这般现象,白虞隐隐不信,又嘱咐道:“有事定要告知我们,千万莫要藏在心底。” 棠溪冉乖乖点头。 * 临近傍晚时分,池羡回了一趟客房,推开门定睛一看,桌榻灯烛下压着一张白色信纸,他拆开一看,纸上署名:陆屿忌。 那张信纸的字迹工整,写下的话带着挑拨与讽刺: 【你以为阿曦是真的喜欢你么?若真的喜欢你,又为何不肯与我决裂?她甚至不能为了你抛下一切,这么久以来,她只是利用你。想知道她为何舍不得抛下我嘛,今夜子时玄观天洞见。】 无论陆屿忌说的话是真是假,池羡也实在容不得他出现在她的世界。 今夜,他会悄无声息地解决陆屿忌,再赶在天亮前回到阿曦身边,她定不会将罪责怪在他身上。 陆屿忌这样的人,就该活在地狱。 第66章 天玄观(四) 夜幕降临,窗外繁星闪烁,夜色静谧,静到只能听见对方微弱的呼吸与平静的心跳声。 池羡还是如往常一样搂着白虞歇息,她侧躺在他怀中,闭着眼,纹丝不动,像是睡熟了,格外乖巧。 池羡直直盯着她,黑眸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着明亮,视线停留在她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吻痕,听她呼吸绵绵,看她纤长的羽睫垂在下眼睑,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 待到夜色彻底静下来,他搂着白虞腰肢的手忽然松开,轻手轻脚地离开床榻,替她掩好被褥,再悄无声息地推开殿门,一切都静悄悄的,无人知晓。 池羡在来到天玄观的第一日就已知晓玄观天洞在何处,此地为天玄观禁地,需用法力破除封印方可进入。 可一旦进入天洞,即使洞内发生天崩地裂,洞外之人也感应不到其动静。 陆屿忌唤他过去,便是想趁此机会除掉他,既如此,那也莫怪他下手无情。 他回眸看了眼寝殿内躺在床榻沉睡的少女,他的唇角慢慢上扬,露出极淡的笑容。 ——阿曦,天亮之前我会回来,而陆屿忌的身影在今夜之后将会永远消失,是陆屿忌先招惹他的,莫怪他无情。 * 子时将近,玄观天洞。 玄观天洞的封印早已被陆屿忌提前破除,池羡一路走来极其顺畅,很快便到了玄观天洞,踏入洞底那刻,封印逐渐愈合,与洞外仿佛隔了一条长河。 池羡环顾四周,漆黑一片,他的眼神逐渐凌厉,没了耐心:“你还打算藏多久?” 漆黑中,陆屿忌迎着黑雾走来,一个响指的瞬间,整座玄观天洞变为暗红色,像个吞噬人心的血口。 耳畔传来金属碰撞声,视线往下,暗红的锁链宛如毒蝎一般蜿蜒攀爬,再慢慢攀上池羡的脚腕、手腕、全身,死死缠绕,嵌入肌肤。 池羡一动不动,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与束缚,唇角的笑容越发凉薄:“你们乾霄门的待客之道,很独特。” 下一瞬,池羡捏紧骨节,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一阵强盛的灵力将锁链震碎。 陆屿忌眼底没有过多的情绪,很平淡,似乎早已预料到锁链根本束缚不住他。 “我想你在来到玄观天洞前,便已知晓我的目的。”陆屿忌薄唇微启,声音清凌。 池羡抬眼看向他,眉梢微微挑动,垂下的眼睫遮住他眼底的暴戾,他轻轻开口:“我们的目的相同。” ——都是为了杀死对方。 眨眼间,一道阵法凭空浮起,将池羡困在阵中央,暗红的锁链悬在半空,下一秒,像锋利的剑刃般刺过心脏。 池羡只是轻轻蹙眉,待锁链尽数消散,他伸出掌心,法力破除阵法控制,他不仅没有受伤,反而笑了起来,笑他不自量力。 “陆屿忌,你就这点小伎俩?”池羡摆摆手,眼底尽是嘲讽之意。 陆屿忌仍旧平静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逐渐上扬:“你别得意的太早。” 话音方落,池羡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顺着白袍滴落在地,他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心口涣散着暗红色光泽。 那是幽冥魔血的反噬,陆屿忌方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引他体内的悟道丹与幽冥魔血相互冲撞。 外伤伤害不了池羡,但他体内的幽冥魔血足以致他活生生地痛死。 池羡眉头紧蹙,半跪在地上,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将白袍的半身彻底染成血红色。 陆屿忌看着他跪在自己身前,大快人心,整个玄观天洞洋溢着他欣喜若狂的笑容,他半俯身,指尖掐进他肉里,咄咄逼人:“骨子里透着恶劣的人,怎配得上阿曦的喜欢?” “去死吧,我要看着你活生生地痛死。” 池羡掀起眼皮看他,神情冷冽,忍受着魔血反噬带来的疼痛强行起身,却又被陆屿忌按着肩膀跪在地上。 陆屿忌的眼底发着狠戾的光芒,语气轻快:“你死后,阿曦只会和我在一起,只会喜欢我,我会陪在她身边,陪她共度世间繁华。” “忘了告诉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刻,我便感应到你体内魔血旺盛,你守在阿曦身边就是个灾害,你一直在利用她,不过是为了成全你的魔道大业!” “我必须要替阿曦铲除你这个祸患。”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近乎疯狂地说出这些话。 下一瞬,空气中弥漫的红雾逐渐消散,几人迎着雾走来,步履坚决,气势磅礴。 待看清来人后,池羡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掠过一丝异样。 * “他不能死!” 白虞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惊愕地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噩梦里的场景。 她梦见池羡被凶神恶煞之人抽取魔血,活生生痛死,而她亲眼目睹他魂飞魄散却无力能及。 白虞的呼吸急促,她垂下手,触碰到的是冰凉的床榻,而非温热的人体,平日里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已然消失,她猛然撇头,发现池羡已经消失不见。 她还未从惊愕中走出,垂下的手捏紧被褥,冷,刺骨般的冷,也足以证明他离开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白虞急忙穿好衣裳,在他平时待着的地方瞧了眼,不见他半点人影。 此刻,现实与方才的噩梦重合,她的心跳逐渐加速,那绝非噩梦,而是现实的预兆,她必须赶紧找到他! 白虞急的唇色苍白,颤抖着手敲打伶舟诩和棠溪冉的客房门,将池羡失踪一事告知两人,于是三人共同寻找他的踪迹。 * “好久不见,池羡。” 沐珩和舆汩同步拖下披在头上的黑帽,露出苍老的脸庞,鬓发攀上银丝,声音沉稳而苍老:“萧彦门下出色弟子,池羡,我没想到你如今竟如此走火入魔!” 池羡眉梢微挑,抬手抹去唇边一丝鲜血,嘴角扬起几分弧度。 “丹月派沐珩师尊,乾霄门舆汩长老,别来无恙啊。” “呵——今日我们来此便是褪去你体内的魔血,魔道落败百年,若重修魔道,幽冥魔王复苏,天下苍生将不得太平。” “本想看在萧彦面上放过你这次,可你体内魔血强盛,难以重返正道,你暗中还私自收集上古神丹,只为颠覆苍生、重修魔道,这世间是容不得你了!” 一声声责怪砸进池羡耳畔,他的神情恍然片刻,像是陷入绝境之人在进行最后的省问。 这一路走来,他对白鸾曦一次次包容、一次次心动,受她影响早已忘记最初收集上古神丹只是为了重修魔道,再借她体内的赤鸾神力毁天灭地,让这世间万物归属冥魔界。 可他现在不想这样做了,若他做出此事,她会生气、会厌恶他,甚至想杀他。 他害怕,怕失去她。 可他体内存有幽冥魔血,他活在这世间一日,便要达成幽冥魔王与他的约定,替魔王重修魔道。 或者……他就跪在这,等死吧。 至少他现在死了,魔血消散,约定已毁,他今后不用再帮魔王重修魔道,她也不会厌恶他。 生命截止在此,一切都刚刚好。 灵光闪过,沐珩和舆汩共施法术,召唤出断魂台,断魂台现世,从天而降压在池羡身上,金光肆意抽取他体内的魔血,抽筋剔骨般疼痛。 池羡认命般闭上眼,浑身淌着鲜血,白袍彻底染成血红色,黏腻的魔血沾染在墨发上,血珠挂在下颌角,将掉不掉。 断魂台似是要将他体内的鲜血尽数抽取,整座玄观天洞传来少年嘶声裂肺地痛嚎。 ——疼,特别疼,仿佛心脏裂成两半,利剑刺穿血管,疼到他没法睁开眼。 他原以为他会死在玄观天洞,他以为没人会救他,甚至发现不了他的尸体。 眼前一片漆黑,生命仅剩最后一口薄弱的虚气,一束金光刺入眼底,他的眼皮微微跳动,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 众人抬手拂袖遮住迎面而来刺眼的光芒—— 玄观天洞破开一道大裂缝,白虞手持凤舞剑,逆风而来,霓裳飘扬,剑光掠过,击碎断魂台,以剑灵施阵护住池羡身躯。 金光逐渐淡去,沐珩和舆汩充着怒意的眼神瞪向她,大发雷霆地责骂她:“白鸾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是幽冥魔王后任,难道你要为了护他与正道作对!!” 白虞深深鞠躬福礼,似是在向沐珩与舆汩赔罪。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她说的算,她说过的,要护他、陪他。 少女的青丝在风中飘散,她执剑盛气凌人道:“他是魔又何妨?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意中人!” “若你们执意要杀他,便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 沐珩和舆汩气的脸色铁青,手指在不断颤抖,“你,你!你真是不知悔改!那就莫怪师尊不讲情面!” 断魂台再次浮现在半空,但这次不同,玄观天洞外黑雾笼罩,看不见半点月光,耳边传来“轰隆”雷声,震耳欲聋。 池羡睁着凝有水雾的黑眸看向她,多种情绪暴露在眼底,或担忧、或质疑、或恐惧,又或庆幸,甚至夹杂着一丝欣喜。 庆幸她赶来及时救他,欣喜她在外表明对自己的心意。 白虞一步步迎向前,步伐沉稳,像是下定决心要护他平安。 池羡半跪在地上,艰难地抬手扯住她的裙摆,两人的视线相撞,他微微启唇,似是想说什么,但身体承受剧烈的疼痛致使他开不了口,仿佛有人掐住他的脖子,堵住他说话。 白虞视线往下,看着他红润的眼眸,夹杂着恐惧与担忧,他这样的人竟还会为她担忧? 白虞骤然有点想笑。 她半俯身,牵住池羡毫无温度的手,仿佛触碰到一块冰锥,她抹去他下颌悬挂的血珠,将血珠滴落在剑身。 白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明眸在漆黑中格外耀眼,语气温和且不失力量:“我陪你沉沦魔道,这次换我护你。” 她起身,握紧凤舞剑,一人独自冲向前,凤舞剑挥过半空,强盛的剑灵冲碎断魂台,同时刮伤沐珩和舆汩的脸颊,鲜血溢出。 随后,千千万万个断魂台从天而降,镇压在白虞身上,使她无地可容。 雷声渐大,千万个断魂台聚集一身,压垮白虞,凤舞剑也因此起不了身,躺在地上不断挣扎。 顷刻间,一道断魂雷从洞缝径直吹落,劈打在白虞全身,凤舞剑的剑灵在缓缓褪去。 两道……三道…… 四道……五道…… 接连不断。 凤舞剑的剑身已出现稀稀疏疏的裂缝,仿佛下一秒便要裂开。 白虞开始拼死挣扎,可随着断魂台与断魂雷不断增加,她的力气逐渐消散,鲜血从口中涌出。 一道断魂雷,便叫人生死难料,更莫提她不断承受断魂雷的攻击,届时,不是死那也得残废。 “阿曦!!”池羡忍受着疼痛缓缓起身,他的心脏怦怦跳动,耳鸣贯穿双耳。 “白姐姐!白师姐!” 伶舟诩和棠溪冉赶来此地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凄惨的画面,两人施法击伤沐珩与舆汩,为白虞博取一丝喘息的机会。 沐珩大怒:“冉冉!难道你也要违背师尊吗?!” 棠溪冉进退两难,皱着眉头跪了下来,她哽咽着祈求沐珩:“师尊,我求你放过白姐姐和池师兄,他们并非坏人,他们绝不是魔,这一路走来,我们最清楚不过。” 沐珩没看她一眼,神情冷淡:“离开这,这是师命,不得反抗!” 眼见白虞唇色苍白,渐渐失去反抗、失去生命力,棠溪冉心灰意冷地起身,与伶舟诩共施灵力,击碎一个又一个断魂台,拦截一道又一道断魂雷。 “逆徒!”沐珩恨铁不成钢。 棠溪冉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不移:“我相信白姐姐和池师兄即使成魔,也会护这世间太平,师尊,徒儿不孝,但徒儿不能亲眼看着挚友死在眼前,我绝不能再一次束手就擒,待此事了结,徒儿自会回宗领罚。” 断魂雷砸在白虞身上,一次比一次猛烈,棠溪冉脸色惨白,似是快要用尽灵力。 白虞真的很怕疼,这次的断魂雷比上次在仙界承受的紫月雷还要痛上千倍百倍,她连呼出一口气都异常困难,仿佛下一秒便要死在断魂台中。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她已承受多少道断魂雷,数不清。她闭上双眼,眼前的世界只剩漆黑。 “砰——” 断魂雷截止、不再落下,千万个断魂台击碎、似灰影般消散,在场众人被一道强盛的暗黑力量击倒在地,重伤累累,直不起身。 池羡一身血衣,银丝包裹着墨发,一瞬间沧桑了许多,他抱着白虞,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逐渐冷下,似是生命在进行倒计时。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呛的众人根本呼吸不上,眼睁睁看着他抱着她离开玄观天洞。 池羡纤长的睫毛染成了白色,像一层雪覆在上面,他清寒的眸子冷到极点,迈出的步伐格外沉稳。 他下颌紧绷,声寒如冰,嗓音嘶哑,声线带着颤抖:“阿曦,我们回家。” ——回到一个无人知晓、无人叨扰的深渊,守着她那具冰凉的躯体。 第67章 囚灵深渊(一) 冥魔界,崇麟殿。 宽敞浩瀚的冥魔界,漆黑无光,只剩暗红的烛光照映,少年一身黑衣,坐立于魔椅之上,额发遮住他眼底的幽冷,强大的气场带来盛气凌人的压迫力。 魔椅之下的魔兵们纷纷跪地,声音洪亮,气势磅礴:“恭迎幽冥魔子归来,尔等听由尊上安排!” 池羡并未吭声,魔兵们便一直跪着,忽而一道森冷的目光扫过身侧悠闲自得的玄鸦,玄鸦忙铺展翅膀飞到池羡跟前。 “主人,鸦鸦已查到裴希的身份,她确是池沧的亲生女儿,璃霜死后,池沧再娶京中贵女裴芸,与裴芸共生下裴希。” 池羡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跪地的魔兵,微微驱动长指,薄唇轻启:“把她给本尊抓回来,还有裴芸一同抓回。” “遵命!”魔兵们纷纷起身。 那道幽冷的目光还未散去,玄鸦打了个喷嚏,又道:“那个女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凤舞剑断裂,她失去了剑灵。” 池羡垂着眼眸,目光逐渐暗淡。 他之所以回归冥魔界、替代幽冥魔王,便是那日在天玄观,阿曦遭遇断魂雷生死未料,他体内的幽冥魔血彻底爆发,冲破一切禁锢,击碎断魂台,而他也遭受到了魔血的二次反噬。 阿曦体内的赤鸾神力为她保留一丝生气,经多日治疗,如今这才脱离生命危险。 而天玄观那日赤鸾神力气息显露,沐珩和舆汩定已感受到神力在她体内,往后定会想方设法寻到她、夺取她体内的赤鸾神力,以此来除掉他这个祸患。 赤鸾神力属于阿曦,他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最后一段时间,他会以己身摧毁上古神丹,逼她恨他、杀他,助她渡化神力,飞升鸾女。 ——达成她的心愿,还世间太平。 “还是修复不了么?”池羡眉心微蹙。 她那样高傲的人,若醒后得知自己因护他而废弃剑灵,定会心痛不已。 “主人,若无赤鸾神力护佑,她早就死了。凤舞剑并无神力,如今断裂,怕是再强的灵力也修复不了!再说主人你身受重伤,还遭魔血反噬……” “够了,废话真多。”池羡听着逐渐不耐烦,体内的魔血隐隐作痛。 池羡起身,厚重的长袍随之拖动,玄鸦眨巴着眼,呆头呆脑地问:“主人,你要去哪?” “凤舞剑当真修复不了,主人别再打凤舞剑的主意了,还是好好调养,抑制魔血反噬吧!” 池羡脚步忽而停下,带有杀意的眼神瞥向玄鸦,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本尊去看她,何时还需向你汇报?” 玄鸦一时沉默,耷拉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主人远去的身影,孤寂、冷漠,像是失去了一切生机。 玄鸦打心底讨厌白鸾曦,自从她的出现,主人对它的关心全都转移到她身上,还会经常责怪它,可却从不见主人凶过她,眼前的少年还是它印象中的主人吗? ——都怪那个红颜祸水的坏女人。 * 青玄殿,梅花飘落,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花香。 殿外小院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如今是寒冬时节,本该在夏季开的花,这时却在小院里开的格外旺盛。 这些全是池羡的手笔,他用灵力维持着整座虚幻的冥魔界,若无魔界之人传讯,外人根本不知冥魔界已复苏。 用灵力稳固的冬日暖阳照在他身上,可他却觉得无比的寒冷,似身居冰天雪地,冰锥扎入心脏般,疼痛和寒冷包裹着全身。 池羡远远眺望屋内平躺在榻上的女子,眼底的恐惧渐渐浮出,他在心底向她道歉,接下来他所做的事随时都会让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 可阿曦如今失去剑灵,她不能再失去赤鸾神力了。 哪怕他死,也要为她护住那份神力。 池羡轻轻推开殿门,屋内的樱花香扑面而来,他走到榻沿边,坐下,牵住她冰凉的手,静静盯着她,听她微弱的呼吸声,看她轻微细小的身体起伏。 许久后,大概消逝两个时辰,白虞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呼吸逐渐急促,轻咳两声,缓缓睁开眼。 暗黑色调的天花板闯入眼帘,是她从未见过的,视线往下,一缕银丝垂在她指缝间。 她撑着身体艰难起身,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天玄观,遭断魂雷击打后,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裂开般,仅剩最后一口气,她耷拉着眼皮看到池羡的身影,她躺在他怀中,离开天玄观。 白虞回过神,撞上池羡清冷疏离的目光,她顾不上思虑,紧紧抱住他,语气欣喜,还带着一丝哽咽: “池羡,你没事可太好了,我们都没事了!” 池羡并未回应,双手垂下,不肯回抱她,他的眼眶逐渐发红,幸在额发遮住眼底的红晕。 白虞总算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环顾四周,松开他,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还有那张阴沉的脸,她微微怔神。 池羡起身,眉梢微挑,嗓音低沉,浑身透着冷冽的气息:“这里是冥魔界,池羡早已死了,而你眼前之人正是幽冥魔王。” 幽冥魔王??!! 白虞捏紧骨节,目光愕然,一路走来经历这么多困境,她还是没机会改变冥魔的诞生吗? 如果眼前人真是幽冥魔王,那他便占据了池羡的神智与记忆,她控制得了池羡,却控制不了幽冥魔王。 既如此,那便早日将他杀了。 白虞抬起狠戾的眼神看向他,伸手召唤凤舞剑,可等候许久,凤舞剑仍没有半点动静,仿佛失去生命般。 池羡转过身,看她原地挣扎,无可奈何的模样,唇角慢慢上扬,将破裂的凤舞剑扔到她眼前。 “早料到你会想杀了我,所以我摧毁了凤舞剑,如今你已失去剑灵,不过是只蝼蚁——” 他抬起手轻抚她细腻的脸,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眨眼间,又狠狠掐住她的下颌,逼她抬起眼与他对视。 “你只能待在冥魔界,看我如何一步步摧毁世间、重修魔道。” “恨我吧?可是你却杀不了我,白鸾曦,你好可怜。” 白虞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脸,泪珠在眼眶里打滚,哑着声线怒道:“你滚!我活着一日,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你!” 池羡眼底的红晕加深,心脏如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咬噬,他甩开她,离开青玄殿,殿门重重关上,随后耳畔传来落锁的声音,房内只剩漆黑。 眼眶的泪珠不争气地滚落,白虞用尽全力摔掉破碎的凤舞剑,金属破裂声砸入两人耳底。 白虞攥紧被褥,指节发白,呼吸逐渐急促,屋内女子的哽咽声传入池羡耳畔。 他站在殿门外,神色恍然,内心一片慌乱,分明是大晴天,可他却看不见半点阳光,像个失去方向的旅人,他平生从未有过比此时还茫然的时刻。 他一直没走,脚步似乎被异物缠住,迈不出半步。 就这样,他守在殿外一下午,听她拍门的声音,听她嘶声裂肺地说要杀了他,听她砸碎殿内所有物品。 在殿外守卫的魔兵蠢蠢欲动,抬眼看向池羡,而池羡仍旧保持着平静冷淡的神色,不肯放她出去,让她从心底恨他。 直到傍晚时分,殿内没了动静,许是她累了,或是接受现实,省点力好接下来与他继续作对。 傍晚,池羡命魔兵给她准备丰富的膳食,如他所料,她没吃。 池羡那夜始终没出现,膳食从晚上摆到早上,连位置都不曾改变过。 第二日,池羡用灵力重建昨日她砸碎的那些物品,命人重新搬到青玄殿。 魔兵们抬起沉重的物品推开殿门,池羡伫立在殿外,远远地眺望她,看她脸色苍白,面无生机地坐在榻沿边,眼下生出淡青,像是一整夜没阖眼。 不是说要杀他吗?折腾自己算什么?! 池羡攥紧拳头,眼底的愠怒浮出,从身后魔兵手上抢走早膳,沉着一张脸走进青玄殿。 魔兵们见状急匆匆摆好物品,赶忙退出青玄殿,自觉地关上门。 殿内仅剩两人,寒意席卷全身,白虞慢悠悠地抬起眼看他,唇线紧绷,眼底的杀意将她覆没,她顺走枕下的小刀,藏在宽敞的袖笼里。 池羡朝她走来,将早膳放在矮榻上,语气冷淡如冰:“过来用膳。” 白虞咬紧牙关,恨不得下一秒狠狠咬上他脖颈,用力咬掉他一块肉,她下榻,朝他走去。 在靠近他的那瞬间,袖笼间的小刀擦过他脸颊,苍白的脸上淌出鲜血,缓慢地滴落在地,唤回池羡的思绪。 他用灵力禁锢她,一根粗壮的金绳捆在她腰间,狠狠勒住,池羡夺走她手上的刀,亲手将刀捏碎,化成碎片如灰影般消散。 “一把小刀,不足以致我死,倒会让你生死未卜。” 池羡那双深邃的黑眸盯着她,不带半点温度,冷得要将她温热的骨头嚼碎。 白虞开始上下挣扎,额角冒出几滴冷汗,死死咬着牙关。 池羡端着早膳放在她眼前,用着命令式的语气:“吃。” 白虞还是不肯张口。 池羡唇角扬起一抹森冷的笑意,他将早膳送进自己嘴里,按着她的头,狠狠吻上去,两唇相贴,他张开口伸出舌尖,撬开她齿关,将早膳送进她嘴里,液体流出,他不肯松口,逼着她吞咽下去。 白虞呛到了,捂着胸口咳嗽,羞耻的泪水挂在眼角,眼底的怒意更浓。 池羡擦去她嘴唇的水光,掐着她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后再不吃,我便次次亲自来喂你吃。” 腰间的金绳松懈,白虞拔下头上戴的梨花簪,狠狠摔在地上,又从腰间佩囊里掏出冰魄珠,亲手将它砸碎。 冰魄珠碎掉的那刻,她的心也在痛,她在赌,赌自己是否还能唤醒池羡的神智。 昨夜一整夜未睡,她想了整整一夜,总算想清楚—— 她还不能杀他,只因为幽冥魔王占据着池羡的身体和神智,她得想办法唤醒池羡的神智,共同对战幽冥魔王。再不济,便是寻到能唤回池羡的法子。 若现在盲目杀他,池羡也会死,和幽冥魔王共同死去。 而她现在剑灵全无,若想杀幽冥魔王,便只能另修法术,可在这青玄殿,日日受他关注,若是修习法术他知晓后定会阻止。 池羡看着地上破碎的冰魄珠,眼底掠过愕然,随后乔装成毫不在乎,冷笑一声: “砸得好,白鸾曦,你以为本尊会在乎、会心疼吗?本尊不过是有他的记忆,可本尊并不怜惜他的过往,也并不在乎你们这段感情。” “本尊关押你,便是想看你像只蝼蚁,永远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永远都挣脱不了本尊的掌控。” 白虞红着眼,紧蹙眉头,那双明亮的鹿眸此刻充满戾气,她的声音清冷,透着失望:“贱人!” “我都拿刀对着你了,你还是不肯将我押进冷殿,你就这么放不下我嘛?” 池羡那双黑瞳不易察觉地颤动着。 冷殿?她想要去冷殿? 那里荒木丛生,夜里常常伴有野兽嘶吼声,吃不饱穿不暖,夜夜寒冷,是只有犯了天大罪行的魔兵才会去往冷殿。 那她要去冷殿做什么? 第68章 囚灵深渊(二) 池羡恢复眼底颤动的神色,微微眯眼,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她,两人对视许久,似是要从对方眼里看出端倪。 许久后,池羡笑了,冷笑打破僵局。 “本尊允了,即刻将你送去冷殿。” 白虞深吸一口冷气,全身紧绷的细胞逐渐放松下来,眼底可见的轻松。 “不过——” 白虞抬起谨慎的眼眸看向他。 “在此之前,本尊要取走你体内的九花玉露丹和涅槃重生丹。” 白虞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连同呼吸在此刻停滞,“不行”二字挂在嘴边,却被她硬生生吞进肚中。 下一瞬,黑雾闯进白虞心口,将她体内的两颗神丹抽出。 白虞咬着舌头,面色痛苦,眼底的红血丝忽隐忽现,神丹离体,还挂着一丝黏稠的鲜血,滴落在地。 黑雾消散,白虞跪在地上,唇色发白,抬起不屈的眼神看他,心底的恨意再次加深,舌头被她咬破,可她却感受不到疼痛,直到口腔中灌满血腥味,她才渐渐松口。 那张曾经待她温柔的脸,如今却恶狠狠地看她,她也越来越讨厌那张脸了。 “来人,将她带去冷殿,没本尊的命令,不许擅自离殿,若被本尊发现,所有人跟着领罚。” “遵命!” 魔兵们轻手轻脚地抬着她离开青玄殿,将她关押在冷殿,殿门再次上了锁,守在殿外的魔兵纷纷感慨她命运悲惨,非要惹尊上生气。 可冷殿内的白虞却笑了,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皓齿,冷冷地笑,全身感到莫名的轻松。 ——逼他将自己押去冷殿,只是她的第一步计划。 她说过,她活着一日,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他。 * 池羡捏紧掌心的两颗神丹,魔血在体内蔓延,灌入心脏,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脏隐隐作痛,眼眶发红。 如果恨他能助她尽快觉醒赤鸾神力,那么他觉得是值得的。 真相背后的痛苦由他一人承担便好。 思绪间,玄鸦铺展着翅膀飞来,站在池羡宽阔的肩臂上,凑在池羡耳边叽叽喳喳:“主人,裴希和裴芸已被抓回,如何处置?” 池羡眼底的红晕消散,抬起狠戾的黑眸,露出极浅的笑容:“她是本尊同父异母的妹妹,本尊自该好好会会她。” 冥魔界,崇麟殿。 裴希和裴芸身上捆着坚固的金绳,由法术制造,越是挣扎金绳便越是捆紧,母女俩相互依靠,看着眼前陌生而又危险的男人。 池羡神情冷淡,玩弄着手上玄鸦的鸦羽,声色慵懒:“好久不见,裴沓樰獨家諍裡希。” 裴希唇线抿直,眼底布满红血丝,捏紧拳头,浑身透着愤怒:“是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 池羡眉梢微挑,轻轻驱动长指,束缚着裴希的金绳掉落在地。 裴希起身,从袖口掏出一柄弯剑,快步冲向他,剑尖狠狠刺向他心脏,似乎要将一切愤怒全都发泄在剑上。 剑离心脏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池羡两只长指抵住剑尖,弯剑不再有前进的机会。 裴希双手握剑,用力全力往深处扎,因力道过大导致面目扭曲。 下一瞬,池羡亲手碾碎眼前这柄弯剑,灵力重击裴希心口,将她冲撞回原地。 他起身,掌心的黑雾浮出,包裹着裴芸,将裴芸吸至眼前,他掐着裴芸的脖颈,力道不重,但也不温柔,居高临下地看着裴希。 裴希半趴在冰凉的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声线暗哑,透着愠怒:“放开我娘!” 池羡眼底的寒笑愈发浓重,掌心的力道逐渐加重,他看着裴芸憋红了脸,呼吸逐渐薄弱,溢出嘲讽的笑意:“裴希,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若他再不放手,她娘真会死在他手里。 裴希打心底感到害怕,强行压下心头的愠怒,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声线哽咽,仍藏着不屈:“求你放了我娘,今后,我愿听由——” “尊上安排。” 最后四字,她几乎咬着牙坚忍说出口。 池羡半眯着眼看她,恍然松手,裴芸重重摔在地上,唇角挂着一丝鲜血,气息越发薄弱。 “从今往后,你们母女去往冷殿打扫杂事,需将冷殿打理好,若冷殿出事,本尊定不会放过你们。” 池羡那双森冷的寒眸盯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俩。 “遵命。”裴希搀扶着体弱的母亲,眼底的心疼流露,“娘,我们走。” 她半回眸看向他,眼底藏匿的杀意尽数暴露。 * 冷殿,荒草丛生,寂寥荒败。 如今寒冬季节,每到傍晚时分,冥魔界的温度逐渐下降,刺骨的寒风从窗缝刮进,扎入白虞体内。 冷殿空阔,只有一张矮小狭窄的草榻,一张破旧不堪的小木桌,和一面有了裂缝的铜镜。 白虞垂着眸,抬手抚摸铜镜上的小裂缝,双目无光,像是被夺舍般。 她在心中暗想,她和池羡之间的感情,是否也像铜镜般,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无数条裂缝呢? 思绪间,殿外魔兵们拖着两位女子来到冷殿,将她们狠狠摔进殿内,殿门紧闭,再次上锁。 殿外巨大的动静拉回白虞的思绪,她抬起眸,透过窗口隐约看到池羡的身影。 一身黑,身姿挺拔,即使远远望去,也透着常人难以接近的冷意。 她回过眸,清冷的目光扫过眼前两名女子,待看清两人的面目后,那双平静的鹿眸微微颤动。 眼前之人是裴希,他把裴希抓来干什么?监视她吗? “他……尊上派我来清扫冷殿,照顾你。”裴希将怀中抱着的厚被褥轻放在草榻上,眼底流露出同情。 白虞突然有点想笑,他好虚伪,嘴上说照顾,实际上就是想派人来监视她每日的行动。 白虞放下手中的铜镜,眼睫垂下,声音依旧冷淡:“你走吧,告诉他,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来此照顾她的任何人,都会严重影响到她今后的打算。 “可是……”裴希左右为难。 白虞抬起冷眸,一意孤行:“若他不放心,便亲自来我这。要罚,我一人承担,我不会把任何无辜之人牵扯进我们这段恶化的关系中。” 裴希一时沉默,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后,才请殿外守卫的魔兵打开殿门,离开这座冷殿。 白虞见两人走远,冷殿又恢复到平日的寂静,她从袖笼里掏出曾经记载池羡的《魔犬忌讳经册》,翻开第一页,纸上写着: 一,不能与魔犬池羡有身体接触,更不能亲他,轻则警告,重则掐脖。 白虞那双眼眶逐渐红透,环顾四周,周围只有黑墨水,并无笔纸,白虞伸出中指,沾上黑墨水,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二,我讨厌他,讨厌他的全部! 随后,她翻开第二页,在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字,看着纸上陆屿忌的名字,她捏紧掌心,撕下纸页,将它折成一只千纸鹤。 白虞走到冷殿后窗,轻轻抬起窗,冷风刮过脸颊,像针刺入肌肤,她动用灵力,将千纸鹤传去天玄观。 她垂下眸,盯着掌心微弱的灵力,唇角扬起极浅的笑容。 好在曾经在丘欲雪时,池羡教过她几招驱动体内微弱的灵力,她虽失去剑灵,但她还可以修习法灵,只不过还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长进。 而另一边,崇麟殿。 昏暗的灯烛下,池羡执笔在信纸上描摹,先是描摹她的画像,再不知不觉中写下一段话语: 阿曦,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无数次恨我自己。如果我只是一介凡人,你就不会被牵扯进此事。可当下赤鸾神力气息强大,沐珩和舆汩联手各宗派长老、弟子寻找你我踪迹,我不得不将你锁在冥魔界,此处是对你最安全的地方。待我体内魔血凝聚成万邪不侵丹,我会独自前往炼狱封锁上古神丹,助你彻底觉醒赤鸾神力、飞升鸾女。今后再无幽冥魔王,你恨的那个我,也会随之消散。能够遇见你,是我此生荣幸。 “主人,不好了!”玄鸦铺展着翅膀飞来,语气焦急,“封锁冥魔界的结界已被突破一层,若再这样下去,他们定会杀进冥魔界!” 池羡猛然抬眸,捏紧信纸,将信纸塞进上锁的木柜里,起身匆忙离去。 “是沐珩和舆汩?”池羡瞥向玄鸦。 “是。主人,以你的灵力绝不可能打不过他们,干脆将他们都杀了吧!免得总是叨扰主人静心修养。” 池羡那双黑眸在夜色中渐渐冷下,他还不能杀他们,阿曦曾经说过,他们与阿曦的爹爹是故友关系,杀了他们,阿曦定会生气。 “本尊自有自己的做法,何时轮到你指点本尊做事?”池羡睨眼看向玄鸦,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玄鸦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鸦鸦遵命,不敢冒犯主人!” 池羡赶来结界破裂处,动用灵力将破裂的结界补全,再在新结界加厚了一层,若有人击破结界,会遭受到灵力反噬。 如今沐珩和舆汩已发现冥魔界的存在,池羡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可是冥魔界是他用灵力创建的一个虚幻界所,若无外人传讯,他们是如何知道冥魔界的存在?即使知道,也不可能精准找到冥魔界的位置。 除非…… 池羡眼皮微微跳动,抬起幽冷狠厉的黑眸,看向黑空时,一眼便看到一只千纸鹤闯进结界,朝着冷殿的方向飞去。 是她!是她暴露了冥魔界的位置! 池羡怒极反笑,驱动长指朝着千纸鹤的方向发动,一道黑雾及时拦截半空中飘荡的千纸鹤。 千纸鹤降落在他手中,池羡将其拆开,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有她的字迹,也有陆屿忌的,两人即使隔着千里远,却还是有书信来往。 池羡心底的怒火越烧越旺,指节攥紧信纸,将其捏碎,压着愤怒看向冷殿:“去冷殿。” 冷殿,榻前微弱的烛火徐徐摇曳,半灭不灭。 白虞躺在草榻上,草根扎着她瘦弱的脊背,寒风袭来,她的身子微微抖动,裹紧身上厚重的被褥,可仍觉得寒冷。 心脏跳动逐渐加快,仿佛暗示着即将到来一场灾难。 她抬眸看向透风破旧的窗口,眉心跳动。 冷殿一如既往的寂静,一切仿佛死了般,直到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上锁的殿门徐徐推开,锁链掉落在地,发出金属碰撞声。 白虞的呼吸戛然而止,烛光彻底熄灭,殿内陷入漆黑,她睁开一只眼,在漆黑中看到一个长长的黑影朝她走来,浑身透着冷意。 “白鸾曦,你睡得着吗?” 池羡提着一盏暖黄的灯笼轻步走到她榻边,深邃的黑眸直直盯着她,似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白虞心头一颤,眼皮跳动,额角冒出冷汗,她捏紧被褥,告诉自己不能慌乱,不能让他看出她怕他。 池羡盯着她,看到她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唇角露出森冷的笑容,半俯身凑在她耳边,语气带着蛊惑:“白鸾曦,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晚来找你?” 他冰凉的气息缠绕在她耳畔,吐在她脖颈,痒痒的,白虞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池羡低眉轻笑,拆开信纸,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纸声。 白虞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心中的慌乱要将她淹没。 池羡微微启唇,压着心中的怒意念出那个名字:“陆屿忌——” 白虞猛然睁开眼,撞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到他那张阴沉恐惧的脸,双瞳一震,险些昏厥过去。 她坐起身,捂着被褥,将自己包裹起来,后退几步,缩到榻角落,与他保持距离。 池羡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拉过来,浑身透出的寒意将她包裹,他嗓音低沉,暗哑:“是本尊近日太纵容你了吗?你竟还敢传信给外人。” 白虞鼓起勇气直视他:“他不是外人!” 池羡掐着她下颌,逼她直视他,眼中的怒火溢出:“本尊说他是外人,就是外人!” “你还敢为他狡辩,当真是情深意切的亲梅竹马,你莫非是忘了,你如今被本尊关押冷殿,你属于冥魔界,是本尊的人!” 白虞指节发白,瞪眼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样的人,也只会用下三滥的手段,你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你关得了我的身,却关不住我的心,等我有朝一日亲手杀了你,我仍旧可以恢复自由,可以去见他。” 池羡微微怔神,见他?所以她是承认心里有陆屿忌? 她果然一直在骗他。 池羡步步逼近,咬住她的唇,欺身将她压在草榻上,两人舌尖交缠,吻的猛烈,白虞眼角垂落一滴泪,淌在他指尖,池羡顿住,抬眸看向她。 她哭了,和他亲热就这么抗拒么? 连绵不断的泪水彻底点燃池羡的坏意,他往下吻,将她碍眼的寝衣扒下,垂落在臂膀,吻着、揉着那处柔软。 快感要将白虞淹没,一阵胀痛唤回白虞仅剩的清醒,她用尽全力推开他,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她提着撕烂的寝衣,抹去眼角的泪水,怒骂:“坏种!你倒不如杀了我!” 他定看了那封信,也定知晓她暗中修习法术的秘密,日后定会防备她、阻止她。 既如此,杀不了幽冥魔王,也救不回池羡的神智,那倒不如杀了她,一了百了,又何必遭受苦楚。 “杀你?” 池羡那双平静的黑眸闪过一丝波澜,心脏隐隐作痛,他蹙紧眉,拽住她瘦弱的肩头,死死禁锢着,声音近乎疯狂: “白鸾曦,你给本尊听好了,你不许寻死,不是说要杀本尊吗?本尊等着你。” “如果你死了,本尊……本尊将你的尸体日日带在身边,给你施展灵力,将你的魂魄唤回,让你死不瞑目。” “你必须活着,亲眼看本尊重修魔道,再陪着本尊老去、死亡,一起埋葬,生死相依。” 她静静地看着他面目狰狞,语气疯狂,又掺着乞求。 他怎么可以这么坏,把她逼成一个疯子,还要她陪着他死,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就这么喜欢互相折磨吗? 白虞感到全身乏累,用尽全力挣脱他的禁锢,白了他一眼:“别碰我,疯子。” 她重新躺回草榻,背对着他,很明显不想再见到他。 池羡深吸一口冷气,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她,贪婪疯狂的眼神将她包裹,坠落在地的灯笼忽明忽灭,将他那张脸衬得更加阴沉,像是地狱深渊跑来的恶鬼。 白虞知道他一直没走,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随着时间流逝,疲惫席卷全身,她陷入了梦乡。 池羡见她一动不动,睡得昏沉,临走前轻声替她掩好被褥,静悄悄地离开这座冷殿。 一觉睡到天亮,耳畔传来落锁的声音,白虞缓缓睁开眼,全身紧绷着,抬起警惕的眼神看去。 池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魔兵,魔兵手中端着两件华贵繁荣的婚服。 白虞的目光扫过那两件婚服,蹙着眉头问他:“池羡,你又想做什么?” 池羡接过那两件婚服,捧着一件黑红色为主色调的婚服在她眼前晃动,又捧着一件暗绿色的婚服试看,他露出虚伪的笑容:“阿曦,喜欢哪件?” 白虞听到他口中“阿曦”二字,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都不喜欢。”她看了一眼后,便将视线转移到窗外。 “是吗?”池羡神色平淡,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 他走近她,用着不可抗拒的语气说:“既然阿曦都不喜欢,那我便替阿曦挑一件,这件怎么样?” 是那件黑红色的婚服,他扳过她的脸,逼她正视那件婚服。 “阿曦乖,试试这件合不合身?” 白虞极其抗拒:“池羡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喜欢!” 池羡眼底的笑意全无,只剩下淡漠,他俯下身抱紧她,似是要将她嵌入体内,紧紧勒住,不让她有反抗的机会。 他抬起手,梳理她枯燥的发尾,发丝缠绕在指缝,被他攥在掌心。 “阿曦又不乖了,那本尊只好亲自帮你换衣了。” 白虞用尽全力在他怀中挣扎,却始终未能挣脱禁锢,仿佛蚍蜉撼树般,她红着眼哭着说:“不要,我喜欢……我喜欢白色的,换成白色的婚服。” 池羡停下手上的动作,在她脖颈轻轻咬了一口,白皙的肌肤印出他的牙印,他松开她,起身离开冷殿。 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通知:“明日本尊接你回崇麟殿,后日大婚,阿曦好好修养,切勿再惹本尊不快。” 冷殿的门再次上锁,恢复死寂,空气里透着冷意,白虞半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扇上锁的殿门。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要被他囚一辈子吗? 第69章 囚灵深渊(三) 一阵寒风袭来,拂过白虞凌乱的发丝,窗外传来扫枯叶的窸窣声,白虞撇过头,看向窗外,眼底浮现裴希的身影。 风声渐大,殿门前扣紧的锁链撞击着门闩,产生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白虞转过眸,直直盯着那扇殿门,眸光逐渐暗下。 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要逃出去,要修习神力,还要阻止池羡重修魔道。 大不了就与他同归于尽,至少最终目的已经达成,这样才不枉她一路走来遭受的磨难。 再说,她还有系统,指不定死了系统会自动将她送回现实世界。 可是该如何阻止他重修魔道呢? 白虞的眼睫轻轻颤动,思虑许久,恍然想到池羡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明日要接她回崇麟殿,那么崇麟殿说不定有书籍记载阻止重修魔道的方法。 看来她得装的温顺点,让他对自己松下戒备之心,才方便她在崇麟殿找到其方法。 白虞吸吸鼻,起身站在窗前,平静而冷淡的目光眺望着前方那座威严的崇麟殿,她在心底不禁冷笑。 * “噗——” “主人!魔血又反噬了!这可怎么办?!” 池羡捂着心口紧蹙眉头,指尖紧抓木制的桌沿,沿边刻上指痕,他手背上的青筋显露,似是在叫嚣着心底的疼痛。 桌上有一摊暗红的鲜血,就连昏黄的烛灯上也淌着一丝黏稠的血,慢慢的,往下坠。 玄鸦在一旁看得焦急,急得直跺脚,反复踱步。 池羡掌心冒出冷汗,痛的微微喘息,他在掌心施展灵力,一团黑雾灌入心脏,与体内的魔血混为一体。 玄鸦瞪大双瞳,连同声音也高了几分:“主人你疯了!以邪术抑制魔血,只会加快你的死亡速度,你不要命了!” 池羡从木柜里抽出一瓶药,颤抖着手揭开药瓶,倒了好几颗一口气咽下去,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没看玄鸦,哑着嗓音说:“再吵,把你鸦嘴封了。加快死亡又如何,只要能尽快利用魔血凝聚上古神丹,这些痛又算什么?” 说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阿曦的模样,有曾经对他露出灿烂笑容时的模样,再到如今她看向他时,眼里充满恐惧、厌恶、痛恨,还有一丝忽隐忽现的嫌弃。 此时,她的心一定也很痛,比他还要痛。 所以他必须尽早凝聚最后一颗神丹,再彻底摧毁,解除她的痛,了却她的心愿。 池羡抹去唇角的鲜血,终于抬眸看向玄鸦:“她说要白色的婚服,本尊命你去人间街坊寻找婚服样板,此事办理如何?” 玄鸦眨巴着清透愚蠢的黑瞳,声音怯小微弱:“主人,这女子结婚都是穿红色婚服,人间街坊哪有什么白色婚服,那诡计多端的女人定是在刁难主人!” 池羡捏住它漆黑的鸦羽,将它提起,眼神犀利:“她说喜欢,你就必须给本尊寻到,哪怕世间没有,那你就给本尊自创一套。” 玄鸦耷拉着眼皮,闷闷不乐,这不是为难它嘛!! “疼!疼!”玄鸦黑瞳一转,一个好主意冒出,“主人,我想到了婚服样板!” 池羡半信半疑,拔走它一根鸦羽,这才将玄鸦放下。 玄鸦半趴在木桌上,爪尖提着一张白纸,铺展着翅膀飞到半空,一个转身,黑雾笼罩,约至半分钟,白纸上印着一套纯白色的婚服。 长袍拖地,裙身缀有珍珠与金线,如云霞流动般,轻盈飘逸。 玄鸦哧哧轻笑,得亏它之前跟随初代幽冥魔王时杀去过一次仙界,那里的仙子着一身纯白霓裳,清新脱俗,温婉端庄。 池羡垂眸看着白纸上的一套婚服,脑海里幻想她穿上婚服时的貌美。 “就这件了,拿去给魔兵,让他们用魔力制造,第二日晌午我要看到婚服摆在崇麟殿。” “遵命!”玄鸦提着白纸离去。 魔兵们收到此讯,纷纷坐在地上唉声叹气,不到一天时间,便要制出一套婚服,这不是为难他们嘛! * 第二日晨曦,落锁声再次响在耳边,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白虞端坐在铜镜前,镜中倒映着她忧愁的脸色,她捏紧肩上背着的包囊,眼皮微微跳动。 她在心里早已做好回到他身边的准备,可每次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心里的防线总会瞬间坍塌。 殿门推开,一道颀长的黑影将她包裹,白虞抬眸望去,撞上那双幽深的黑眸—— 崇麟殿,白虞捏紧包囊,跟在池羡身后,她环顾四周,此殿宽敞宏大,黑漆漆的,压抑得很。 蓦然,眼前的那道歪斜黑影一动不动,将她包裹。 白虞撞上他,恍然回神,轻轻蹙眉,额角撞上的位置微微发红。 池羡在心底感慨她真是粗心大意,冷淡的目光扫过崇麟殿内另一间寝房,他走到寝房外间的木桌前,翻阅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 “本尊在这处理事务,日后,你便住旁边那间寝房。” 白虞轻轻点头,迈出半步推开那间寝房,房内布置的金碧辉煌,与外间漆黑的崇麟殿如同两个世界,她的瞳仁微微颤动。 白虞恍然想起什么,撇过头,宁静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声音清冷:“尊上,此处可有话本?我一人待着无聊得很,总要寻些乐趣嘛……” 池羡抬眸朝她看去,白虞眉眼一弯,露出僵硬的笑容。 空气寂静许久,白虞在心底已经放弃寻找话本了,她险些又忘记,眼前之人是占取池羡神智的幽冥魔王,是那个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灭世魔头,怎会在乎她的想法? “裴希——” 池羡薄唇轻启,视线重新回到折子前,“带她去青麟阁。” 白虞眼前一亮,微微眯眼,仔细盯着他,似乎要从他漆黑如墨的双瞳里找到端倪。 裴希半蹲在地,一丝探究的目光朝着白虞射来,“属下遵命。” 白虞跟在裴希身后,推开青麟阁的大门,迈步走进。 阁内书籍经册众多,眼花缭乱,走神间,白虞牵住裴希的手腕,露出温柔的笑容:“裴希,我想一人在这寻找话本,你可以帮我在阁外守着吗?” 她睁着清澈的鹿瞳,眼底流露出一丝恳求,裴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蹲守着阁外静静等待。 白虞转过身环望四周,神情瞬间严肃,仿佛方才展露的笑容从不存在。 她在阁内匆忙寻找阻止重修魔道的书籍,爬上台阶,站在最高处找到一本记载赤鸾神力的书籍。 她对赤鸾神力的了解并不深,在原书《堕魔》中只知晓赤鸾神力强盛,而池羡拥有上古神丹与赤鸾神力后果断选择毁天灭地,吸取六界妖兽的灵力重修魔道。 白虞快速翻开书页,纸上记载着:赤鸾神力既可福泽天下亦可毁天灭地。 若她习得赤鸾神力,是否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是该如何拥有赤鸾神力呢? 白虞陷入沉思,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周围的空气逐渐冷下。 “阿曦——” 白虞回过头,与那双阴沉犀利的黑瞳视线相撞,心里咯噔一下,手上捧着的书籍掉在台阶上。 池羡眸底的冷意加深,迈上台阶,一步步缓慢地朝她走来。 “站那么高多危险,叫裴希帮你拿话本子就好了。” 白虞屏住呼吸,耳边响起令人头晕目眩的耳鸣,她乔装镇定,捡起台阶上的书籍,将它塞在原位,又随意扯出一本无关紧要的书籍。 那道沉重的黑影将她笼罩,白虞转过身,面朝他温和轻笑,是一个虚伪的笑容。 池羡垂下眼眸,目光停留在她怀中捧着的那本书上,一字一句地念出书名:“神魔恋,阿曦喜欢看这种?” 白虞勉强轻笑,避开他锋利的冷光。 眨眼间,池羡将她打横抱起,迈出稳重的步伐走下台阶,离开青麟阁。 白虞双瞳微震,半躺在他怀中,感受到寒意包裹着她,她瞥过神,目光停留在那本记载赤鸾神力的书籍上。 两人回到崇麟殿,已是正午时分,推开寝房殿门,一套纯白色婚服映入眼帘。 白虞微微怔神,身体一僵,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短时间还真制出一套。 池羡清清嗓,眉梢微挑:“喜欢吗?” 白虞眸光一沉,略微点头,轻声道:“喜欢。” 她想,她应该没有拒绝的机会。 亥时,崇麟殿外灯火通明,魔兵们仍在外布置明日的婚场,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子时将至,殿外才逐渐没了声响。 白虞半躺在宽敞的浴池里,闭上眼回忆今日见着的赤鸾神力,沉思之间一个人影走到她眼前。 白虞缓缓睁眼,见到池羡双眸微红,连同耳根也在发红,像是醉了般。 他摇摇晃晃走下浴池,眼底染上情-欲,含情脉脉地盯着她,扫过她半裸的肌肤,伸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入怀中。 他的头埋在她肩颈,白虞潮湿的发丝滴落一滴水珠,淌在他眼睫,痒痒的。 “别推开我,”他抱的更紧,生怕她离去,“阿曦是不是不喜欢那套?你心不在焉的,分明就是不喜欢,你又要骗我了?” 白虞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没将他推开,眉头轻轻蹙起。 眼前之人是池羡,还是幽冥魔王? 一时之间,她竟分不清。 “在想什么?”池羡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 白虞恍然回神,眼底掠过一丝闪躲。 紧接着,一个潮湿的吻落在她额角,缓慢地往下移,舔过她眼角、鼻尖,最后落在她两瓣薄唇上,他轻轻舔舐,探出舌尖往里钻去,一丝甜意从唇间蔓延至心底。 池羡的手在她背上游走,落在她腿间,将她抱起,挎在腰间。 水汽氤氲,白虞耳根发红,感受到灼热蔓延全身,她不自觉地往后退,直视他那双炽热的黑眸。 “阿曦,别拒绝我……” 他的吻往下移,白虞眼尾发红,抬手轻轻推他,捂住他的唇,阻止他:“我洗完了,该走了。” 池羡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放在唇边,舔她腕间的血管,抬眼看她:“不要,我还没洗完,阿曦帮帮我……” 白虞身子轻颤,连忙抽回手,神情仍旧冷淡:“你别装傻了,明日大婚,你还是省点力早点歇息吧。” 白虞挣脱他的禁锢,起身裹着浴袍,怀中抱着干净的寝衣,离开浴池。 池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情-欲尽数消散,寒意盛满双瞳,仿佛一摊化不开的黑墨,闻着空气中还未消散的甜香,捏紧指尖,眼睫微微颤动。 浴池那会,他没有阻止她离去,白虞以为他良心发现,未料到深夜时分,他爬上她的床,狠狠折腾她,似是要将在浴池中她的绝情加倍报复给她。 白虞在梦中被他吵醒,垂眸看,小腹微微隆起,他堵了一夜,将她禁锢在怀中。 次日大婚,白虞面色苍白,端坐在铜镜前,看着身后的裴希为她整理发型、婚服,厚重的凤簪戴在头顶,簪上的宝石闪闪发光。 白虞垂下眸,看着铜镜中这张艳丽的面容,让她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昔日的崇麟殿已然换上新面容,殿堂铺满红裳,白金色帷幕悬挂在半空,高椅上镶嵌着金色凤凰标志,喜意浓浓,将崇麟殿的压抑尽数消散。 魔兵们一路吹笛,摇头晃脑,欣喜愉悦。 殿门敞开,白虞着一袭宛如天边云霞的纯白嫁衣,裙身镶嵌着极薄的绯色鲛纱,腰间挂坠的腰带束有刺绣凤凰,恰好勾勒出她玲珑纤细的身姿。 白虞额前戴有白纱,遮住半张面容,她抬眼看去,只见池羡眉眼一弯,对她勾唇轻笑。 真虚伪。 池羡伸出手,暗示十指相扣,白虞装作没看见,下一秒,池羡牵住她的手,两人迈步走过红锦毯,来到高椅前。 主持婚场的魔兵吹乐,声音洪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白虞冷着一张脸走完所有流程,唯独在他俯身亲她那刻,她不自觉地往后缩。 下面众多魔兵双眼放光,等着这场激动人心的场景。 池羡眸光冷下,他半俯身贴在她耳边,温和的语气里带着警告:“阿曦,别让我难堪。” 白虞身体一僵,视线扫过下面的魔兵,缓缓地闭上眼,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唇瓣,随着魔兵们的起哄声,吻逐渐加重,变成啃咬,舌尖纠缠,溢出银丝。 池羡尽数舔走,亲到她呼吸不畅,这才缓缓退出。 白虞盯着他,眼底的不屈溢出,捏紧指尖,咬紧牙关。 戌时,大婚举办已然接近尾声,魔兵们聚在一起,喝的七上八下,醉醺醺一片。 白虞被裴希拉回寝房,房内一片红,布置的倒真有几分像洞房花烛夜。 裴希从袖笼里掏出一粒无色药丸,倒进桌上的合卺酒里,她转过身叮嘱:“届时,你一定要喝左边这杯。” 白虞视线往下,盯着缓缓沉下、在水中散开的药丸,轻轻应了声,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帮我。” 昨夜事后,池羡没帮她清理,今夜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只好去求裴希帮她去人间街坊买一颗避子药丸。 好在裴希答应了,趁着今日举办大婚时,在冥魔界结界处守卫的魔兵大量减少,她混水摸鱼逃离冥魔界,帮她带回了药。 白虞眼睫轻颤,唇线抿直:“待我逃离这,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给你。” 裴希眼底流露出怜惜,轻拍她的肩膀:“我得走了。” 白虞微微点头,目睹裴希离开的身影,不久后,耳畔传来脚步声,她拿起榻上的团扇遮住面容,房门推开,她的眼皮微微跳动,心底的不安浮动。 池羡看了眼桌上的合卺酒,冷眸犯着寒光,终是没揭穿。 他撩开床帘,半俯身拿走她手上的团扇,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清澈的鹿眸直直盯着他,眼角泪痣似红梅落雪,灵动诱人。 白虞被他盯的有点不自然,清清嗓唤回他。 池羡回过神,牵着她来到桌前,他的手捏着左边那杯合卺酒,意味深长地盯着。 白虞眼底可见的慌乱,指尖捏紧嫁衣,眼睫颤动。 池羡低眉轻笑,将手中那杯合卺酒递给她:“夫人接好了。” 白虞抬起眼看他,对视一秒连忙避开视线,接过他递来的合卺酒,指尖碰撞。 两人俯身贴近,交手喝下各自手中的合卺酒。 酒杯放在桌沿边,眨眼间,池羡将她打横抱起,床帘坠下,他欺身把她压在身下,两人十指相扣,发丝纠缠,吻连绵不断地落下,耳畔传来嫁衣撕裂声,还有微弱的喘息声。 他掐着她的腰,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掌心发紧。 红烛摇曳,映得满室旖旎,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她脸色绯红,在他怀中微微颤动,一手抓住他手臂,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却未换来他的疼惜,白皙的肌肤上印下他的唇印,特别是那处的红肿。 随后,床榻开始晃动,白虞眼底染上红晕,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 * “阿曦,你又骗了我。” “阿曦,你就这么抗拒和我的亲热么?你居然敢联手裴希在合卺酒里下药!” “裴希去哪了,本尊要把她杀掉。” 白虞提着被褥将自己裹紧,她缩在角落,额角的冷汗挂在眼睫,看着眼前眉目阴沉的男人,拼命摇头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不能杀她!” 池羡走近她,在她脖颈狠狠咬了一口,像吸血鬼一样猛吸,吐出冷冷的气息浮在她耳畔: “你还在骗我,死到临头还掩护她,你就不能乖乖地待在我身边,陪着我吗?” 他双眼猩红,恨不能下一秒将她吞入腹中:“你就有这么恨我!” 他把头埋在她腿间,抬起痴迷的眼看她,露出锋利的白牙:“可我好喜欢你啊,喜欢到……好想将你吃掉,吞入腹中,与我的血管融为一体。” “你说,这样好不好,阿曦?” “不行,不好!” 白虞开始抬腿踢他,死命挣扎,却被他牢牢捆在怀中,无法挣扎,亲眼看着他将头埋进去,溢出的湿润被他尽数吸进腹中。 白虞哭了,哭得双眼通红,嘶声裂肺:“我要回家!系统,我不干了!” “我不是白鸾曦,池羡,我求你放过我,我要回家!!” * 深夜,池羡抱着白虞睡觉,她眼角溢出一滴泪,淌在他指尖,刺骨的冷,他又惹她哭了。 池羡缓缓睁开眼,感受到她在颤抖,口中小声囔囔着什么,他轻声凑近她唇边,听她说梦话。 白虞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哽咽着说:“我不是白鸾曦,系统我要回家,我不要救他了。” 池羡指尖轻颤,眼底掠过茫然,身子僵住,一时既不知所措。 救他? 她来到他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他么? 池羡开始回忆过往,试图从过往记忆中寻找缺漏点。 ——沅陵城,她身重孽龙毒素,可不到半日,毒就化解了。她骗他说,是他的灵力帮她化解了毒。 ——安阳镇,众人皆陷入幻音神铃的控制,可只有她没有被控制。 ——丘欲雪,吸魂阵眼下,她明明身中离心器控制,待他来阵眼救她时,却发现她早已化解控制,他始终没问是如何化解的。 ——遥仙隐,她身为剑修,却无灵根。他本以为是天生缺灵根,又或幼时摔坏了,如今想来,她非本世界之人才是正确答案。 ——弥罗界,众人皆入梦魇,唯有她撕裂梦魇,擅闯他的梦魇。 过往种种皆证实她非白鸾曦,也非本世界之人,而她定是通过她口中所说的什么系统,来到此地。 可她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他? 那她叫什么名字?她似乎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池羡半信半疑,替她擦去滚落的眼泪,眼底流露出心疼之意,俯身贴近她耳畔,轻声安慰:“夫人,这次换我来救你。” ——我会助你成功渡化神力,送你回属于自己的世界,世间再无上古神丹,也再无幽冥魔王,我会了却你最终的心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正文完】 第70章 拾虞莲峰(正文完) 窗外夜色静谧,月光倒映在池水中,榻前的烛火半明半灭。 池羡俯身,唇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吻,像轻柔的羽毛拂过,毫无知觉。 坠落的泪水打湿高枕,他吻去她的泪珠,掌心攥着那簇柔顺的发丝,他看着她,眼底盛满依依不舍,一滴泪从他眼角悄无声息地滚落。 两人的泪珠融为一体,形成一颗圆滚滚的晶透水珠。 他起身,静悄悄地离开这座漆黑的崇麟殿,高大的身影陷入孤寂的黑夜中。 池羡停留在冥魔界结界处,回望崇麟殿,脑海里浮起她带笑的面貌,他眼底的阴翳逐渐抚平。 视线往下,心口涣散着暗红色光芒,是魔血凝聚成功的预兆。 在大婚前夜,他发现魔血即将凝聚成功,最后一颗上古神丹“万邪不侵丹”已炼化成功,就藏在他心脏里。 池羡毫不犹豫地离开冥魔界,孤身一人去往拾虞莲峰的炼狱封锁上古神丹。 传说,拾虞莲峰共有十层,从高到低依次加强灵力伤害,每一层需以一颗上古神丹开启,入者需承受所有伤害,方可来到炼狱。 而那炼狱千百年来只有一人擅闯过,那便是初代幽冥魔王。 曾经也有修习高人进过拾虞莲峰,有的死了,有的残了,始终没有人真正地抵达过终层炼狱。 天边泛起鱼肚白,白虞沉睡在噩梦中,无数次想睁开眼逃离噩梦,可却始终脱不了身,像是被什么法术控制着她。 耳畔传来细碎杂吵的敲门声,她没应,接着,那道吵闹的声音出现在窗边,屋顶,似是要将这偌大的崇麟殿震碎。 “喂!白鸾曦!醒醒!别睡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贯穿双耳,传进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里,白虞紧锁眉头,感受到呼吸逐渐困难,好似有人刻意堵着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 白虞猛然睁眼,声音拔高几分:“我不是白鸾曦!” 定睛一看,玄鸦踩在她脸上,鸦嘴不轻不重地啄着她鼻尖,白虞眨眨眼,一脸懵,与它对视。 白虞撇过头,看到身旁没有池羡的身影,心底掠过一丝不安。 她抬眸看向它,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可置信:“你会说话?” 玄鸦转了转黑瞳。 她的神情瞬间冷淡:“你是他的灵宠?” 白虞垂下眼帘,总觉得它的面容好生熟悉,开始回忆过往,她记得曾经在丘欲雪有一只黑鸟踩雪砸在她身上,所以从很早之前,池羡就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我们见过,你又想帮你的主人做什么!” 白虞一手揪住它的鸦羽,将它提起,双瞳充满警惕。 玄鸦悬在半空,疼的双眼直闭,她怎么和主人一样,都喜欢揪它的鸦羽! 下一瞬,玄鸦的鸦羽纷纷掉落在地,像泪水般连绵不断,它哑着嗓子哭丧:“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主人就不会独自去炼狱以身封丹,他就不会死!” 白虞松开手,心底的忐忑涌出,眼底闪过错愕:“你什么意思?” “那日在天玄观,你遭受断魂雷生死难料,主人激化魔血拦截断魂雷,为了隐藏并保护你体内的赤鸾神力,只好以幽冥魔子身份回归冥魔界,为冥魔王重修魔道!” “可主人不想让你难过,如今独自前往炼狱以身封丹。主人为了让你觉醒体内的赤鸾神力,待你醒后故意伪装成幽冥魔王,并说凤舞剑是他亲手摧毁,为的只是让你恨他,助你更快渡化神力。” “而那凤舞剑,早在天玄观遭断魂雷劈碎,我讨厌你,都怪你!” 大量的信息贯穿双耳,白虞指尖发白,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原来是她一直在误会他,可他真的好傻,为什么一个人非要承担那么多,为什么非要以这样的结局收尾,为什么不告诉她,她的体内有赤鸾神力!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寒意包裹着她的全身,将她仅有的坚强彻底击碎。 玄鸦厌恶的神色忽然转变为痴呆,快速飞到寝殿外池羡处理事务的桌前,将上锁的木柜啄烂,叼起那张崭新的信纸来到她眼前。 白虞神色恍然片刻,接过那张信纸,看着纸上那段熟悉的字,泪珠止不住地流,浸湿信纸,她捂着鼻,哽咽声几乎淹没仅剩的理智。 在心底骂他无数遍,他怎么可以那么傻。 白虞捏紧信纸,将崭新的纸页捏的皱巴巴,她抹去眼泪,起身看向玄鸦:“他在哪?” 若她体内真有赤鸾神力,那么就还有最后一丝可以救他的希望,她还有好多事情没跟他说,她必须要救下他。 玄鸦铺展着翅膀,焦急道:“拾虞莲峰,最底层的炼狱。” 一道幽深的目光朝它射来,白虞对拾虞莲峰有点印象,原书《堕魔》白鸾曦便是在此地被池羡抽取神魂,魂飞魄散。 而她穿书的出现,导致剧情再次进行改变,这次的改变是由池羡亲手造成。 白虞冲出崇麟殿,语气格外坚定:“带我去找他。” * 丹月派。 天空化为暗红色,乌云密布,似众生鲜血在空中漂浮,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遍布整个六界。 棠溪冉跪在丹月派,口中溢出鲜血,唇色发紫,脸色铁青,她咧牙虚弱地笑: “伶师兄,白姐姐,还有池师兄,冉冉的灵根已废,丹药吸取的毒集于一身,怕是没法再见到你们了……” “也再也寻不到那份答案,飞升不了丹神……” 伶舟诩闯入丹月派,一眼便看到棠溪冉倒在地上,溢出的鲜血将她包裹,倒在潮湿、黏稠的血泊中。 伶舟诩冲过去,半跪在地上抱着她,神情疯狂而痛苦,哀鸣声响彻整个丹月派。 他摇她,可她却再也睁不开双眼。 他骂她,可她却再也不会反驳他。 此时,他才明白,失去会让人有多么痛苦,仿佛心脏破碎、精神崩裂,刀子无影无踪一寸寸地拨开他的心脏,挖出那块鲜活的肉。 仰望天空,漆黑无边,轰鸣声逐渐增大,他轻声喃喃:“上古神丹!” 只有上古神丹和赤鸾神力才能救助他,才能有一丝希望复活棠溪冉,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赤鸾神力。 另一边,拾虞莲峰。 白虞紧跟玄鸦来到拾虞莲峰的第一层,万木丛生,广阔无垠的绿丛横生遍地,空气里弥漫着樱花香,怎么看都不像有危险的地方。 或者说,这里的危险早已被池羡斩除。 白虞一路走到第二层开启处,见到漩涡门上淌着几滴新鲜的血,白虞捻在指尖,细细摩挲,她抬起眸,肯定这是池羡割出的血。 她走近漩涡门,拔下头上的金簪割破指头,鲜血淌出,与他的鲜血融为一体。 漩涡门见血启动,门上显示一句话,那段文字带着血迹: ——白姑娘,虽然你有点莽撞,可却藏不住你那颗行侠仗义的赤心。 他说的是在沅陵城她见义勇为的那次么? 白虞微微怔神,迈出的脚步僵在半空。 这些话是他特意留给她的,所以从他离开时,就已知晓她一定会去找他,可为什么不再等等她?为什么要将她亲手抛开! 白虞急得眼底发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遮住眼前明亮的世界,眼里只剩一片朦胧。 她提着拖尾的霓裳快步冲进第二层,仍旧是一路通顺,无任何危险冲击,也足以证明池羡离她越来越远。 她必须再快点,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随着时间流逝,大脑产生的鸣响逐渐增大,贯穿她双耳,心脏随着全身的紧张扑通乱跳,好似下一秒便要跳出身体。 白虞一路来到第十层开启处,眼睫挂上洁白的雪霜,脸颊凝有泪水滑落的痕迹,她的唇色发白,双目无光,脑海里不断回忆着方才见到的一切。 他在每一层割血留下一句话,对应的是每一场夺取上古神丹时发生的事。 ——第二层地灵丹:白鸾曦,我真的很讨厌你,还好只是嘴上讨厌。 ——第三层生骨融雪丹:你的刺绣手艺真的很好,下次我定仔细观赏。 ——第四层无极仙丹:阿曦,若可以,我想和你赏无数场流星。 ——第五层九花玉露丹:话本里说,有情人捆绑红线,永生永世,相伴成双。 ——第六层回元丹:阿曦,就算你是傀儡我也会陪在你身边默默地爱着你。 ——第七层悟道丹:抽中了好人卡就要做一辈子的好人,可我想和你一起。 ——第八层涅槃重生丹:谢谢你,让我体会到爱有多么伟大。 ——第九层镇毒丹:不要因为我背负着魔神之名就抛弃我…… 白虞攥紧金簪的手在默默发抖,金簪上沾满鲜血,可无论她割出多少血,也始终开不了通往第十层的漩涡门。 她急得额角的青筋隐隐发痛,抬起冻紫的手拍打大门,呼喊他的名字,可却未能等来回应。 拍打许久,掌心细嫩的皮开始破裂,鲜血淋漓,她半蹲在门前,背靠大门,感受着漫天飞扬的雪花带来的冷意。 绝望与心痛交织,像只毒蛇钻进心底,蛇身宛如带刺的藤蔓缠绕心脏,伸出蛇信缓慢□□,再一口一口吞咽入腹。 白虞双眼通红,憋着的泪水在此刻源源不断地落下,她埋着头,不知所措。 她该如何救他? 恍惚间,耳畔传来一道温和的少年音,其中还夹杂着沉痛。 白虞抬起头,眼底的光快要溢出,待看清伶舟诩的面容映入眼底,那份光又悄无声息地藏在心底。 白虞擦去眼泪,吸吸鼻,起身哽咽道:“伶师弟,我该怎么救他?” “池羡他在最底层的炼狱,他要以身封神丹,我体内有赤鸾神力,可我却打不开通往炼狱的漩涡门,我该怎么办?” 伶舟诩在来之前已猜晓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也是他来此的原因。 他将白虞扯到身后,施展灵力,体内的鲜血与金色的灵力融为一体,他的唇角慢慢上扬。 “白师姐,我来助你开启炼狱之门,你去救池师兄。” 他的唇色逐渐惨白,笑容在那张温和的脸上显得格外僵硬。 白虞双瞳轻颤,拽住他臂膀,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要以己身为我开炼狱之门?若是非得牺牲一人,那我宁愿另寻其法!” 伶舟诩紧蹙眉头:“白师姐,别犹豫了,池师兄等不了你的犹豫。” 他又露出极浅的笑意,语气也温柔了几分:“我已经找到冉冉口中所说的答案了,只要赤鸾神力存于世间,她便有机会涅槃重生,飞升丹神。” ——而那份答案便是他的生死。 他的体内拥有强盛的双灵根,动情者灵根交互,即可修复残废灵根,护佑生命,飞升丹神。 鲜血与灵力的交织灌满漩涡门,一寸寸拨开大门,像个无底洞吸引着进入。 白虞松开手,眼睫轻颤,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下一秒,她迈出大步,毫不犹豫地朝着漩涡门走去。 伶舟诩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鲜血与灵力尽数消耗,漩涡门闭合,他倒在雪中,雪花飘洒在他眉梢、眼睫、唇角,直至彻底将他的身体覆盖。 冷意从肌肤蔓延至骨底,刺入五脏六腑,他艰难地扯出笑容:“冉冉,那份答案我会帮你达成。” 雪花覆盖,他的视线里一片白,随着时间的消逝,他在雪地里闭上眼,在另一个时空继续追随冉冉的影子。 白虞从高空摔下,坠落在地,骨头撞得咔咔响,她看着眼前似火燃烧的炼狱,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咬碎。 池羡悬在半空,体内十颗上古神丹浮在空中,魔血包裹着他,咬噬他的肉-体,浑身破败不堪。 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眼底带着怜悯的情绪,俯视她:“阿曦,你来了。” 白虞想起身,可一起身骨头就发软,她爬着靠近他,摇头呜咽:“池羡,你下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体内有赤鸾神力,我可以救你,你别去赴死……” 他看着她双眼通红,心又痛了几分,嗓音暗哑:“没用的,只有我死了,幽冥魔王才会彻底消散世间。” “阿曦,对不起……” 尾音方落,浮在空中的上古神丹进入他体内,与心脏共存,那颗鲜红的心脏在逐渐增大,而周身的魔血将其包裹,咬噬着脏腑。 池羡紧蹙眉头,额角的青筋显露,尤其是颈间的,更为明显,眉目间只剩痛苦。 白虞朝他爬去,眼睁睁看着他发痛,心如刀割,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里涌出,将她的神智淹没。 “池羡,我再也不骗你了,我喜欢你,你别抛下我……” “你们都为了大义而赴死,留我一人苟活,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池羡痛苦地咬住下唇,强忍着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冲击,伸出手想去安抚她,那双丹凤眼盈满泪水。 鲜血从他口中溢出,他无声微哑地说:“阿曦,我好痛……” “还记得曾经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只有你能杀我,亦只有你能救我……” 池羡用尽全力将那只凤舞剑扔到她脚边,薄唇轻启:“凤舞剑我修好了,阿曦,我不想再痛了,让我死在你手里吧。” “用凤舞剑穿过我心脏,连同上古神丹一起销毁,阿曦,帮帮我……” 白虞握住那柄崭新的凤舞剑,抬起鲜红的眼瞳看向他,心在一寸寸撕裂。 她执剑,剑尖抵地,借着凤舞剑的力量艰难直起身,目睹魔血缓慢地吞噬半块心脏,心跟着惨痛。 “金光破邪,妖魅无藏,凤舞剑去!” 白虞挥手,一道金光闪过半空,倒映在炼狱的焰火中,宛如闪电刺穿他的心脏,魔血消散,上古神丹崩裂。 池羡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径直坠在地上。 白虞冲过去抱住他,将他拥入怀中,捧着他的脸,手在止不住地颤抖,连同双唇跟着颤,说不出半句话。 池羡笑了笑,露出带血的牙尖,想抬手触碰她的脸,可又怕手上的血弄脏她。 “天下太平,六界和谐共处。阿曦,我做到了……” “别哭了,下次见面,告诉我……你在另一个世界的名字,好不好?” 他们之间还有下次见面的可能吗? 白虞不知他是从何时知道她真实身份,她也不问,只是一味地点头:“我答应你。” 池羡的身影在她怀中缓缓消散,如灰烬般飘向空中,飘到她看不见的地方,飘到她触碰不到的地方。 一滴泪的触感落在她掌心,是那颗永远不化的泪珠。 她垂下眼帘,顺着看去,是那颗他从小便戴在脖颈上的小璃珠,此刻被她攥在掌心。 耳畔响起久违的系统机器音:【恭喜宿主完成系统任务,宿主可即刻返回现实世界,也可选择继续留在此处。】 白虞黯然销魂般,盯着那颗小璃珠,脑海里不断播放着那声小心翼翼地恳求:“阿曦,别忘记我,好不好?” 还有那句—— 愿吾妻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最终结局一定会是he!番外有大反转!![撒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