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警官的二婚老婆》 1、初见 文学城/南山客卿 2025/6/29 * 烈日高悬,风静树止,周遭仿佛被一个巨大的蒸笼笼罩着,空气旋在一起,肉眼可见的热。 二手桑塔纳行驶在热气腾腾的柏油马路上,嘎达嘎达响了一路。 沈嘉被吵烦了,抱怨:“大嘴,你就不能买辆新车?” 盘腿坐在后座,她靠着椅背,拇指划拉了下屏幕。 传出音效:great-- 正午刺目的阳光从紧闭的车窗玻璃斜斜透进来,倾洒在她瘦削的侧脸,颧骨和微微内凹的脸颊分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界线。 下一秒,游戏提醒步数用完。 她秀眉轻蹙,重新闯关。 罗文凯把车内的空调温度降低几度,握着方向盘右转,目视前方,那张厚实的大嘴上下张合。 “我也想啊,不是没钱嘛,师傅,您老再坚持一下,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榆塘镇了。” 再次闯关失败,沈嘉啧了声,正准备摁灭手机。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嘉嘉,你去哪了?我爸不告诉我】 备注:局长家的小萌妹 沈嘉微一挑眉,切换到微信界面。 罗文凯看了眼后视镜,把车往边上开了点,嘴上忍不住吐槽。 “你不打局长,咱也不至于被贬。” 他满肚子牢骚,无法按捺地往外倒,“打就打吧,还往脸上打,专挑局里人最多的时候,全都瞧见了,局长能不发火吗?” 提起这,又想到那惊世骇俗的场面,他恶寒地抻了抻下巴,真想撬开后面这位祖宗的脑袋,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沈嘉闻言,勾唇:“你不懂,这叫谋略。” 她边说边回复消息。 【外地出差,重案,勿扰】 “我是为了暂时避避风头,不得已而为之。”她夹着笑腔说。 罗文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呵。” 沈嘉不满地咂嘴,掀开薄薄的眼皮,她是标准的丹凤眼,眼型细长,尾端微上挑,眯眼一笑,含着说不出的风情。 “你这个小同志怎么回事,好歹我当了你几年师傅。” “要尊师,懂不?” “你要不是我师傅,我才不跟你来乡镇吃苦。”罗文凯踩了刹车,停下等红灯,“师爷让你停职,又没停我的。” “有福我享,有难同当,你不能抛下为师不管。” 她可不想一个人来乡镇,谁都不认识,多无聊。 消息连续不断地滚进来,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沈嘉懒得再回,垂眸,又划拉了几下屏幕,把小萌妹设置成消息免打扰。 罗文凯撇了撇嘴,语气颇为敷衍,“是是是,小的愿意为您老赴汤蹈火。” 接着又叹道:“那啥,你以后能稍微收敛点吗?这回幸好有师爷求情,让你来乡镇派出所反省,你要是再死性不改,小心局长摘了你刑警支队支队长的帽子。” “他女儿爱我爱的要死要活,甩都甩不掉。”沈嘉语调散漫,唇角扯着淡笑,不要脸地说:“我也很无辜好不好。” 罗文凯哼,“你不去招惹人家,人家能为你要死要活吗?就冲你把局长的宝贝女儿掰弯这事,局长没枪毙你,都够给你留面子了。” 沈嘉笑着扒拉了下齐肩短发,扎头发的皮筋不知何时掉进了衣领里,她把手机放腿上,抬臂扎头发。 白色衬衫随着动作往上滑动,胸部微微凸起的弧度更加明显,衣角塞进黑色休闲裤内,勾勒出窄瘦的腰身。 无所谓地说:“弯了就弯了呗,多大点事啊。” “弯了你娶啊。” “不娶。” 罗文凯听得直翻白眼。 沈嘉倒不觉得有什么,她的性取向是全警局公开的秘密,开始也是觉得局长女儿长得可爱,上前撩了几句,下班又约着吃了几次饭。 还没得手呢,这事就捅到了局长那,局长女儿哭哭啼啼,死活要跟她在一起。 局长气得血压飙升,差点要掏枪毙了她,局长夫人完全接受不了,嘎巴一下晕了过去。 场面一团糟。 沈嘉心里烦了,本来是一件风花雪月的美事,她想着能来段露水情缘,走身不走心。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麻烦。 当即对那哭哭啼啼的小萌妹失去了兴趣。 她奉行的人生观点是及时行乐,喜欢就上,没感情了就散,结婚什么的,压根不在她的人生地图里。 所以她灵机一动,给了局长一个大嘴巴子,也算是递了个台阶,顺势就把她给处分了。 沈嘉的师傅是市局的副局长,苦口婆心地求情,好说歹说,才让沈嘉仅停职停薪,暂时下派到跨市的乡镇派出所。 明面上说是反省,实际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做做小萌妹的思想工作。 等于把弯掉的弹簧再掰成电线杆,捋直。 红灯变绿,车子重新启动,前方不远处的蓝色路牌上写着:榆塘镇,前方1000m 黑掉的手机屏幕陡然亮起,沈嘉把皮筋最后一圈套好,低头看。 【最迟年底,必须辞职回家,你外公身体不好,医生说也就这几年了】 沈嘉敛了神,侧头看向窗外。 一望无际的田野宽广辽阔,绿油油的水稻自在的随意轻摇,与淡蓝色的天幕相连。 几只鸟儿飞过,落脚,轻点了下,又飞向别处。 沈嘉眸色沉了沉,不知在想什么。 下午一点,两人终于到了榆塘镇。 这里是隶属于霖市的一座小城镇,十几年前还贫穷落后,自从修了路,经济飞涨。 虽称不上多富裕,但家家温饱,由于整座城镇背靠着山,山顶上还可以引下甘泉,春夏之际景色秀美。 因此旅游业发展的也不错。 沈嘉和罗文凯是从京市来的,两座城市在同一个省,但相距较远,光开车就接近五个小时。 这地方算是沈嘉师母的故乡,在这里出生,生活过几年,不过小学就去了别的城市。 但对这地方还是有感情的,常常念叨这里景色好。 把手机装兜里,沈嘉从车上下来。 一阵热浪席卷而来,瞬间吞噬身上的凉气,沈嘉拢了下眉头,很快就冒细汗。 “真热,去买根冰棍。”她看向路边的好又多超市,径直走了过去。 罗文凯撩起t血衫往脸上扇风,皱着脸跟上。 途中,沈嘉扭头,眼神浅浅地绕了一圈。 树木茂密的大山坐落在西边,离这不远,被炙热的阳光烘烤着,懒洋洋地。 马路对面有几家店铺,门头上挂着‘小玲服饰’‘山河牛肉汤’‘洗剪吹’。 门两侧的三色灯筒不停旋转着,隐隐有歌声传来。 听不真切。 再往里,就是菜市街。 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沈嘉收回视线。 走进超市,空调吹出的凉风倏一扑面,沈嘉舒坦地呼了口气,把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 ‘啪嗒--’ 最下面一枚白色纽扣掉了,在地上弹了几下,一点一点地钻进旁边的货架底下。 沈嘉捏着衣角,蹙眉看向原本装着纽扣的地方,翘起两节线头。 心里咒骂那家淘宝店不靠谱。 明明标的是香耐儿夏季最新款,29.9包邮。 才穿一天就缺了‘零件’。 当即掏出手机,恶狠狠地对那家店。 ---取消关注。 罗文凯跑去里面的货架拿薯片辣条。 沈嘉撩眼往里扫了下,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冰柜。 隔着透明柜门,她舔了舔干燥的薄唇,抬眉扫视,想挑个解渴的。 甫一看见夹在拐角的老冰棍,她正准备去拉柜门,一只葱白的手伸了过来。 肌肤相触。 温热。 只一瞬。 分离。 沈嘉掀眸。 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不好意思。”女人歉意地笑笑,见沈嘉没有要责怪的意思,旋即低头拉开柜门。 拿了个小脆筒。 沈嘉定了定神,视线随这只手移动,缓缓往上,又定格在女人笑盈盈的脸上。 黑色长发随意抓起,被一只藕粉色抓夹固定在脑后,侧边掉下的碎发浸着汗水,贴在脸颊。 嫩生生的肌肤白到发光,这个距离看,连毛孔都瞧不见。 沈嘉想到了松软的雪媚娘。 因为热,她整张脸透着嫣红。 两边嘴角翘起,上唇有一个圆润小巧的唇珠。 --很可爱。 沈嘉只觉喉咙更加干涩。 吞咽了下。 女人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转身走向收银台,“老板,再拿一个小脆筒。” 嗓音很轻柔,甜腻腻的。 冰柜的柜门未关,凉气拍打着沈嘉悬在半空的手。 仍兀自不觉,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着一身白色及膝连衣裙,纯洁无瑕的白,半袖,手指宽的腰带系成不规整的蝴蝶结,松松垮垮地垂在侧边。 走动时腰部空荡荡,但足以看出她腰有多细。 买完单,她拎一个红色塑料袋,另一只手拿小脆筒往外走,胳膊肘抵开超市门口的门帘。 踏进烈日中。 消失不见。 ‘咳--’ 沈嘉猛然回过神,扭头,就见罗文凯站在几米外,瞠圆了眼睛瞪她,“老毛病又犯了?” “什么老毛病。”沈嘉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笑,“我买冰棍呢。”说着,她抽出一根老冰棍,又拿了个小脆筒。 反手把冰棍扔给罗文凯,“付钱去。” 罗文凯用衣服兜着几瓶水和花花绿绿的零食,两指夹着冰棍,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指尖冲着自己的眼比划了下。 又对准沈嘉。 意思是:我会永远盯着你!永远! 沈嘉短促地笑了声,直接无视,低头拆开包装纸,咬了口小脆筒。 甜到齁。 味觉刺激大脑,她无法自控地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张比小脆筒还甜的脸,还有被衣服包裹住的,挺翘饱满的胸脯。 真他妈合胃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风流 回到车上,沈嘉把最后一口吃完,包装纸扔进车内的小型垃圾桶里,愉悦地抖着腿,连歌都哼起来了。 “先去所里,困了,睡个午觉。” 罗文凯把嘴里的水咽下去,“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我都会事无巨细地禀报给师爷,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合着你是来当眼线的。”沈嘉不悦地往他椅背上踹了脚。 罗文凯身体前倾了下,瓶里的水险些泼出来,忙盖上瓶盖,“是师爷叮嘱我,让我看着你的,你说你今年都32了,再这样下去还怎么往上升?我还指望你点亮我的前途呢,你倒好,不是泡妞就是泡妞,咱能干点正事不?” “我就是来干正事的,你等着,我一定能在这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像是想到了什么美事,沈嘉嘴角往上翘着,一双美眸微眯。 把剩的水随手扔到中控台上,罗文凯根本不信她的话,“在乡镇能干出啥大事?据我所知,他们这连个正儿八经的刑警都没有。” “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要相信自己。”沈嘉郑重其事地说:“放心,你光明的前途包在为师身上。” 画的饼又圆又大。 罗文凯气鼓鼓地说:“我女朋友催着我明年结婚呢,今年年底我必须要回去,你给我好好表现,争取‘减刑’。” “知道了知道了。”沈嘉烦道:“再不走我就死这。” 榆塘镇派出所挨着马路边,朱红色的木质双开大门紧闭着,门右边的墙上挂着一个不锈钢牌子,上面用黑色宋体写着:榆塘镇派出所 时间太久,不锈钢边缘生了锈,‘所’字也掉了一半。 罗文凯把车停在门口,扬眉看去,“咋还关门呢?” 沈嘉把衬衫重新塞进休闲裤里,跺了跺脚,“不欢迎咱们呗。”说着上前敲门,“市局的来了。” 他们来之前,沈嘉的师傅就已经跟派出所打过招呼。 约莫半分钟后,门从里面打开。 来开门的是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平头,鬓角生着些许白发,油乎乎的脸上满是痘坑。 浅蓝色短袖警服洗到泛白,领口歪歪斜斜,左边袖子上还有一团没洗干净的浅褐色油渍,从袖口一直延伸到袖章,连警察的‘警’字都染了色。 他看着沈嘉,脸上露出不耐烦:“你们干什么的?” 显然刚才是在睡觉,被吵醒。 沈嘉嘴角勾着,眼神却很淡。 耐心地重复一遍。“市局来的。” 男人闻言,立马变了脸,伸出手笑道:“领导好,我叫李仁义,是所里的资深干警。” 沈嘉没觉出诚意,倒听出几分嘲讽,伸出手,虚虚地握了下,“你们所长在吗?” “所长还在午休,我这就去叫他。”李仁义把门打开,用了些许力道,门磕了下墙,发出嘭的一声响。 声音不算大,但也足够耐人询问。 “都醒醒都醒醒,京市的沈警官到了。”李仁义扭身往里走,嚷叫。 乡镇派出所面积很小,进门是一个服务大厅,说是大厅,其实相当于公司的前台,两人位的。 主要是处理市民报警,询问,或者投诉。 午休时间,在大厅坐班的警员不在。 蓝白色的服务台紧靠着左边墙,沈嘉抬步往右边走,经过一盆长势茂盛的发财树,有两扇敞开的透明玻璃门。 里面就是派出所警员的办公区。 原本在趴着睡觉的警员被吵醒,看见沈嘉,眼神陆陆续续投了过来。 一个个眼睑下黑眼圈很重,透着浓重的疲惫。 沈嘉微一点头,回以淡笑。 警员们愣了下,面面相觑。 由于职业习惯,每到一个地方,沈嘉都会下意识打量周围环境。 除却办公区,左手边有两间并排的办公室,磨砂玻璃门上分别挂了两个门牌。 ‘所长办公室’‘副所长办公室’ 视线转动,右边两间是会议室和档案室,靠里是一条窄走廊,约莫是审讯室,器材室,或者小办公室之类的。 布局简单,一眼就能看尽。 去年市里说要翻修扩建,但到现在都未动工,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 “师傅,什么情况?”罗文凯凑到沈嘉身旁,低声耳语。 沈嘉只回了一个字,“等。” 不多时,所长办公室的门打开,李仁义满脸堆笑地走出来,接着往旁边挪动几步,伸手引路。 “汪所,那位就是沈嘉沈警官。”手一偏,指向站在门口的沈嘉。 沈嘉弯唇。 汪国栋则瞠开老态浑浊的眼,快步走来,伸出手,夸张又虚假地热情道:“哎呀,沈警官,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我还以为你晚上才会到呢,本来安排了几个人去迎迎你的。” 他上身穿短袖警服,下身着黑色警裤,系在腰间的皮带勒不住肚子上挤出来的肥肉,腰腹上的纽扣都快被崩掉。 沈嘉看了眼他程亮的脑门,伸手轻握了下,抽出,淡笑,“是我叨扰了你们才是,这段时间得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 “客气客气。” 假。 一个比一个假。 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罗文凯站在一旁听,咬着上唇。 憋笑。 又寒暄了几句,汪国栋拍了拍手,冲着坐在位置上观望的警员们,朗声:“大家集合一下。” 言罢,警员们纷纷起身,脚踩在白色地砖上发出连续的闷响,然后熟练地站在旁边的空荡处,整齐地站成三排。 沈嘉走过去,随意扫了眼,一共也就十几个人。 “这位是京市市局刑警支队的沈嘉,沈警官。”汪国栋热情介绍。 沈嘉他们来之前,简单的人物资料已经递到了汪国栋手里。 他又看向沈嘉身后的罗文凯,“这位也是非常优秀的刑警,罗文凯,罗警官,大家欢迎。” 话落,掌声雷动。 沈嘉和罗文凯翘唇干笑,争取把形式主义做到位。 “沈警官,我给你配了两个人,万一有什么案子,方便你出警。” 汪国栋收到的命令是,沈嘉下派到这学习,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猜测肯定是犯了什么事,上面不想重罚,所以找了个由头送到这来。 沈嘉大小是个正科,该做的还是要做,虽不满,但不能摆到明面上,让她挑毛病。 反正只待几个月,糊弄过去就行。 汪国栋如是想着,笑眯眯的眼神从沈嘉身上挪到队伍中个最高的男人身上。 “陈韬。” “到!” 叫陈韬的男人中气十足地回,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往沈嘉那瞟。 沈嘉心下觉得奇怪,但并未显露。 “你是所里唯一一个懂刑侦的,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沈警官和罗警官好好学习,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是!” 陈韬回答完,看着沈嘉,无声笑。 沈嘉双眉轻抬,上下打量他,身高目测有185,按她的眼光来说,不能算帅,但长得挺端正,属于长辈们口中大大方方的那种。 皮肤偏黑,如果白上几个度,倒是个小帅。 他因为激动,紧握的拳头垂在身侧,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一看就经常健身。 能打。 不错,能帮着跑跑腿,搬搬东西。 沈嘉默默分工。 “还有江晓兰。”汪国栋冲站在最边上的蘑菇头女警扬了扬下巴,“她是档案员,可以帮着记录。” 接着又贴心地说:“不过她怀孕了,不能太过劳累。” 沈嘉看了眼江晓兰拢起的肚子,淡笑,“汪所长放心,我有分寸。” 江晓兰朝她看来。 沈嘉礼貌地弯了下眉眼。 江晓兰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沈嘉微怔。 暗忖:还挺有个性。 “好了,大家忙去吧。”汪国栋一发话,警员们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沈警官。”汪国栋单手扶着后腰,为难道:“我腰不好,不能久站,你看这……” 沈嘉扯嘴,“没事,你继续休息,宿舍在哪,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还是我来吧。”李仁义扶着汪国栋,一脸谄媚,片刻,收起表情,冲沈嘉笑说:“我带你们去宿舍。” 沈嘉点头,“麻烦了。” 李仁义把汪国栋扶进办公室,手里拎着一串钥匙出来。 沈嘉和罗文凯绕过办公区,跟他穿过后门,来到一处水泥院子。 院内停着几辆警车,沈嘉扭头看了眼,派出所侧边有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应该是供警车进出的。 几十米的院子尽头,连着一栋五层公寓楼。 一层是食堂。 这个点空无一人,李仁义走在前面哒哒上楼梯,说:“所长年纪大了,过几年就退休了,他不常来所里,以后有什么事,你们直接找我就行。” “好。” 沈嘉和罗文凯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这是想越权?”罗文凯小声嘀咕。 “不关咱们的事,当不知道就行。”沈嘉小声回。 罗文凯微一点头,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爽。 “咱们好像不咋受欢迎。” 知道是一回事,但受到点冷遇,心里别扭。 听言,沈嘉脚步轻缓,低笑,“你是在市局待惯了,乡镇就这样,尤其是汪国栋这么大年纪升职无望的,愿意走个过场就不错了。” “而且我又是个女人,他们更不会当回事。” 想到方才开门时,听见她是市局来的,李仁义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屑,沈嘉咧了咧嘴角。 “女人怎么了?”罗文凯忿忿道:“你可是市局里破获案子最多的刑警队长,要是把风流的坏毛病改掉,你早就名声大噪了。” “算了,名声不名声的无所谓,我还是喜欢风流。” 罗文凯:“……” 白说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再遇 烈阳倾泻出暖黄的光线,穿过走廊尽头的大片窗玻璃,窗外高耸的大树挺立着,枝叶影影绰绰地折射在沈嘉汗津津的脸上。 映出斑驳的浅色块。 光影摇动。 像时尚杂志封面上特有的美感。 一晃而过。 空气闷热,没有空调的建筑物内解不了暑气,老旧的米黄色地砖上裂开几条不规则的缝,藏污纳垢。 像是拿粗毛笔沾了墨水一条条画上去的。 一口气上了五楼,沈嘉擦拭脸上的细汗。 罗文凯前胸后背都湿了,汗水浸在t恤衫上,潮了大片。 “沈警官,你住这间。”站在502的门口,李仁义把钥匙递给沈嘉,“罗警官住你旁边。” 沈嘉把501的钥匙扔给罗文凯。 李仁义笑说:“你们慢慢整理,有需要叫我。” 掏出手机,互换了联系方式后。 李仁义转身离开。 见他消失在楼梯口,罗文凯才翻了翻白眼。 沈嘉低低地笑出声音,把钥匙插进锈迹斑斑的锁眼里,拧开。 刚一推开门,她就被呛的咳了好几声。 “嚯,这是人住的地吗?他们不知道提前打扫一下?”罗文凯实在憋不住火了,怒道。 屋内被灰尘覆盖,缺了半块床板的高低床紧靠着白墙,爬着蜘蛛网的窗户边,一块被裁剪的老旧碎花床单挂在上面,当成窗帘。 侧上方墙面挂着不知哪年买的空调,认不出品牌。 床尾摆放着一张掉漆的木桌子,进门左手边是双开门的简易衣柜,但开也只能开一扇门了。 另一扇门斜斜地耷拉着,彷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见状,罗文凯双手掐腰,眼都气红了,“我怀疑他们是故意的。” “把怀疑两个字去掉。” 沈嘉走进去,快速巡视了一圈,又走出来。 笑出声,“你住吧,我是不住了。” 对于这种敷衍了事的行为。 沈嘉并不在意。 左右不过是来混日子,待几个月就回去,也没想在这当大爷。 不过实际情况比料想的还要差点。 她把钥匙塞给罗文凯就下楼了。 没原路返回,而是从侧边的铁门出去。 在路旁伸了伸懒腰,抬手往脸上扇风,还是燥热。 看着稀稀拉拉往来的车辆,沈嘉思索着是去住宾馆,还是租一套房子。 正想着,扭头间,她的视线被派出所侧边不远处的一排公告栏吸引,闲着无聊,走过去,粗粗看了眼。 有派出所贴的遵纪守法的公告,还有一些关于推广旅游业的宣传。 挨个看过去,贴在拐角处的一张租房信息映入眼帘。 现有一间次卧出租,500块一个月,限女生,价格可面议。 如有意向,请拨打:137******88 沈嘉犹豫了下,掏出手机。 顺着号码拨了过去。 * 派出所右边有一条水泥路,顺着水泥路往前走一百多米,左手边就是一处小区。 说是小区,其实也就寥寥几栋楼。 十年前,有一座村子拆迁,这里是每家每户分到的拆迁安置房。 大门处写着‘锦湖苑’三个大字。 沈嘉顺着房主说的地址找过去,走到3栋楼下。 掌心揩了揩脖子上往下滚动的汗珠,本就不算白的皮肤好似又黑了一个色度。 她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抬步走进楼道。 站在102的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有人吗?刚才打电话来看房的。” “来了来了。” 门内传出一道温柔的声音。 跟通过手机电波传来的声音有很大不同,沈嘉只觉得有些耳熟。 很快,门打开。 “你好。” 门内的女人笑着,两边嘴角微微上翘,说话的时候圆润小巧的唇珠跟着轻动。 我靠,真他妈巧! 这是沈嘉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 “请进。” 沈嘉舔了舔嘴角,死死压住笑意。 跨过门槛进屋。 “你先看看房子,满意了再租。”林柔关上门,热情地介绍,“就是这间。” 沈嘉跟着她来到次卧门口,探头看了眼,就把视线挪到她脸上。 笑说:“行,这我租了。” “这么快?” 林柔诧异道,觉得这租客也太草率了。 沈嘉解释说:“我是短租,租哪都一样,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林柔点了点头,笑说:“好,我去拿合同。” 说罢,她转身进了另一间卧室。 沈嘉站在原地,悄悄打量起屋内的格局。 三室两厅,一厨一卫,房东进的是次卧旁边的主卧,主卧对面还有一间房,此刻门紧闭。 门边摆放了一张三人位沙发,浅灰色布艺,电视机挂在对面的墙上,茶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还有一小盆翠绿的仙人掌。 客厅连着阳台,阳台上还有未收的衣服,几条连衣裙挂在那轻轻摆动。 沈嘉脑海中自动描摹出这女人穿上时的样子。 兴致勃勃地想,本以为会吃苦,但刚一到这,甜就往嘴边送。 空窗了几个月,正寂寞,在这续一个挺不错。 处的好了,身心畅快,兴许再待上一段时间也说不定。 正想美事,沈嘉眼底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思索着一会儿从哪切入。 最好今晚就能勾搭到床上。 “你先看下合同。” 林柔拿着租房合同出来,见她沉迷地笑着,虽疑惑,但也没多问。 沈嘉缓神,“好。”她笑着接过合同,低头翻开了下,一共就两页。 林柔瞧她看得认真,挑出合同的重点,温声道:“押一付一,水费一个月五块,电费一个月五十,你要是觉得可以,就在上面签个字。” 租房合同写的很简单,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只一点引起沈嘉的注意。 她抬头,盯着林柔,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对象,也没有老公。” 林柔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声,一双圆润的小鹿眼亮晶晶的,汪着水似的。 沈嘉屈指弹了弹合同,笑说:“你上面写了不能把对象或者老公带回来。” “哦。”林柔怔楞的表情立马柔和,染着笑意,说:“那就好。” “我没什么问题,直接签字吧。”话毕,沈嘉夺走她手里的水性笔,把合同放在入户门旁的餐桌上,利索地签了字。 彷佛慢一步,她就不租了似的。 林柔懵,猜测她大概是着急找房子。 把签好字的合同递给林柔时,林柔眉头微拧,有些不解,又带了点不安。 “怎么了?”沈嘉诧异,问。 林柔收起表情,随即漾开的笑容很淡,“我还以为你会还还价呢。” 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带着几分紧张。 遇到这么干脆利索的租客,不安比开心要多。 沈嘉盯着她的脸,好似能看透她内心所想,明白过来,跟着笑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她说着去摸裤兜,掏出警官证。 “我是刑警,京市市局的,来这里出差。” 林柔微讶,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眼,又抬眸,把警官证上的照片跟沈嘉的脸比对了下。 照片上的沈嘉表情严肃,头发比现在短一点,几缕额发虚虚搭着眉毛,薄唇紧抿,眼神凌厉,透着冷。 哪怕是隔着照片,都会感觉自己正被她窥探,审问,忍不住要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林柔合上证件,急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多想了,你是为人民服务的,我还这样……实在不应该。” 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羞愧,嫣红又悄悄爬上她的脸。 好可爱! 沈嘉抿了抿唇,收起证件,大方道:“没关系,对陌生人谨慎些是应该的,无论男女都要……” “妈。”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截断她的话。 沈嘉闻声侧目,那声隔着门,好似幻觉,没听真。 接着,就见主卧对面的房门打来,走出来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他看着林柔,“妈,我的铅笔找不到了。” 妈? ……妈? 一瞬间,沈嘉如遭雷击,刚才还笑着的脸立马沉了下去。 “你结婚了?” 她脱口问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同居 林柔怔楞住,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点头解释:“对,不过你放心,这里就我跟小诚两个人住,我前两年离婚了,他爸爸去了外地做生意,次卧一直空着,我就想着租出去,能挣一点是一点。” 单亲妈妈。 这几个字在沈嘉脑海中盘旋。 她这人虽然花,但也有原则,有家室有对象的不碰,有孩子的更不会碰了。 开玩笑,她可是有‘恐婴症’的,最讨厌小孩。 这辈子就没想过要小孩,更不会撩拨单亲妈妈,给自己找麻烦。 刚才还满脑子见不得光的想法,这会儿全抛到九霄云外。 看了眼这小破孩,对林柔的兴趣也消失殆尽。 “小诚。”林柔扭头,热情介绍,“这是你沈阿姨,是家里新来的租客。” 赵诚乖巧地喊了声,“沈阿姨好。” 沈嘉沉着脸,恹恹地嗯了声。 转身就走。 操!合同签早了。 “哎,你去哪?”林柔疑惑喊道。 “拿行李。”沈嘉冷冰冰地回。 说翻脸就翻脸,林柔心中满是不解。 “这个阿姨脾气好臭啊。”赵诚撅起嘴吐槽。 “不许胡说。”林柔笑着拉他手进屋,“走,妈妈帮你找铅笔。” 打开后备箱,沈嘉把行李拿出来。 嘴里低骂:“真是日了狗了。” 已经空窗了三个月,心正痒痒,好不容易找到个合胃口的,还他妈带个拖油瓶。 大力地关上后备箱,罗文凯从派出所跑出来,拍了拍头上的灰,他刚把房间打扫完。 “祖宗哎,你轻点,别给我增加修车费了。” 闻言,沈嘉又往车上踹了一脚,“就这破车,卖废品,撑死不过两毛一斤。” “谁又惹你了?火气这么大。” “谁都惹我了,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沈嘉满脸燥意,嗓门逐渐拔高,“鬼都懒得待。” “你刚还说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改主意了不行吗?” 行。 你是祖宗行了吧。 罗文凯心里腹诽,扭头往派出所里看了眼,见没人,才说:“我刚才问了下,这里已经几年没发生过刑事案件了,看样子,完全没咱俩的发挥空间。” “你想咋发挥,混日子得了。”沈嘉皱起眉,冷笑了声,“你还真打算在这破地方发光发热?”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走了。” 她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走,罗文凯吆喝,“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不劳你操心,电话联系。” 顶着大太阳来回折腾,沈嘉满肚子火气。 再回到102,浑身都被汗透了。 “你回来啦,卧室的空调已经开了,你快进去凉快凉快。”林柔迎上来,还给她拿了瓶冰冰凉凉的矿泉水。 沈嘉上下扫了她一眼,“你……” 刚才没来得及问名字。 林柔会意,贴心地自我介绍:“叫我林柔就行。”又把签好字的合同给沈嘉一份,还有一把钥匙。 沈嘉攥着钥匙,低头看了眼签字页。 林柔,温柔的柔。 这名字跟她人一样,柔弱无骨,弱柳扶风,柔情蜜意…… 啧,不能再想了。 于是她冷淡地说:“行,谢了。” 说罢,顺手把行李箱推到卧室里,没瞄准方位,撞到门框,砰的一声倒地。 林柔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一颤。 沈嘉见她这样,心里又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还是个胆小的。 “加个微信吧,我把房租转你。” “哦,好。”林柔回过神,忙去拿手机,“我扫你吧。” 她仍旧保持礼貌的微笑。 沈嘉心里嘀咕:咋显得我特别不是人。 好友通过后,沈嘉一次性转了四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 “这样方便。”她随口解释。 本来就没几个钱。 林柔收下钱,笑得很开心,“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手艺还不错。” 她热情邀请,沈嘉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吃午饭。 思及此,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咕噜--’ 沈嘉尴尬地搓了搓脸。 林柔笑,倒没揶揄取笑的意思,很自然地关心,“你还没吃饭吧,鸡汤面可以吗?我上午才炖的老母鸡。” 沈嘉看她,犹豫两秒,点头,“行。” 又问:“多少钱?” 林柔连忙笑着摆手,“不用钱,一顿饭而已,我们在家也要吃的,添双筷子的事。” 沈嘉没推辞,心里合计着临走的时候可以给她多塞点钱。 林柔去厨房下面,沈嘉把行李箱扶起来,开始整理东西。 卧室收拾的很干净,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见她眼生,林柔做的很全面,省得她再买被子。 沈嘉直接把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里。 只草草带了几件夏天穿的,一件比一件皱。 懒得熨。 还有几套换洗内衣裤一股脑塞进柜子里,鞋子踢到墙边,几本书随手扔床上。 一瓶郁美净放在床头柜。 罗文凯以前老吐槽她,比男人活的还糙。 沈嘉就反讥,“我要是浓妆艳抹地去勘察现场,举报信能把市局淹了。” 是这么个理。 干刑警的,经常风吹日晒,熬夜分析案情,跟熬鹰似的,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有时间捯饬。 林柔端着鸡汤面进来的时候,沈嘉正穿着背心趴在地上降温。 娘的,好像有点中暑了。 以往连熬几个大夜都生龙活虎的沈队长,到了乡下,反而身娇肉贵起来。 林柔把面放桌上,忙跪地扶她坐起来,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眼底泄出的关切不似假的。 沈嘉虚掩着双睫瞧她,心间一暖。 当下给出判断:她是个温柔甜美善良的好女人。 可惜有孩子! “你先缓缓。”林柔说完,扭身出去拿藿香正气水。 榆塘镇夏冬长,春秋短,夏天不是单纯的热,是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 常年在这里生活的人已经习惯,但对她这种初来乍到的,实在无法很快适应。 沈嘉屈起一条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接过她手里的藿香正气水,一口气喝完,“谢了。” 林柔蹲在她面前,把矿泉水瓶抵在她额头,降温,担忧道:“你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温度很高,少出门。” 沈嘉闭了闭眼,拿过矿泉水瓶,拧开,仰头喝了口,把冰凉的水含嘴里,微低着头平复呼吸。 林柔见她已经缓过来,手撑着地起身,蓦地瞥见床上的《刑事案件侦查》和《犯罪心理学》。 “你还看这些书呀?”她惊讶,语气里掩不住的崇拜。 沈嘉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了眼,扯唇,声音还有些虚,“我是刑警,总要看一些这方面的书。” 知道职业是一回事,待看到自己完全不懂的书籍,是另外一回事。 人总是带着好奇心和探索欲,对无知的东西感到新奇。 “我是镇上的小学老师,教语文的。”林柔礼貌地跟她互换信息,又把家里的另一位小成员也介绍了一遍。 “我儿子叫赵诚,今年七岁,下个星期开学就念二年级了,你可以叫他小诚。” 沈嘉敷衍地点了点头,记住了前一句。 对那个小破孩的信息毫无兴趣。 说完,林柔把桌上的面端过来,让她赶快吃了,恢复体力。 沈嘉就着这个姿势,端着碗吃面。 面条入口软烂,鸡汤鲜美,肉质滑嫩,碗底还卧了个荷包蛋。 呼噜着吃到一半,沈嘉真想猛拍大腿,仰天长啸:你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 等喝完碗底的最后一口汤,林柔把碗筷收走进了厨房,听着哗哗的水流声,又扫了眼那小破孩的房门 沈嘉跃身趴在床上,颇有一种失恋的惆怅感。 算鸟算鸟~ 谈什么恋爱,还是回市里再谈吧。 这么想着,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 沈嘉努力睁着疲惫的双眼,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黑色t恤衫,和一条深棕色休闲裤。 她来这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和警官证,警服没带。 毕竟衣服上有亮晃晃的警衔,树大招风,在这里还是低调点好。 何况她已经被停职,穿啥都没区别。 换好衣服,赤着脚开门出去。 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卫生间门口。 哗啦--拉开门。 “啊!” 一声尖叫彻底驱赶她的瞌睡虫。 沈嘉睁大眼,就见林柔刚提起裤子,白皙的臀侧和下腹几根浅淡的毛发。 在眼前一闪。 空气瞬间凝滞 隔了半秒。 ‘唰--’ 沈嘉干脆利索地把门恢复原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被夸 “那个,抱歉啊……” 沈嘉站在干区,手撑着洗脸池,清了清嗓子表达歉意,但镜子里的那张脸上却染淡笑。 可不是她变态。 仅是因为刚住进来,第二天就差点把房东看光,觉得好笑。 颇有一种孩子不吃饭,被追着喂的感觉。 以往撩人都是她上赶着,倒贴的她不要,没有挑战性,就喜欢自己追。 眼前这个不能有想法的,偏偏毫无预兆的露着风情来撩拨。 唉! 苦恼。 抽水马桶的声音响起,林柔整理好衣服出来,双颊红红的,“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沈嘉没扭头,从镜子里看她,双手揪着睡衣的衣角,粉嫩的舌尖不自在地舔了下唇珠,长睫微微下垂。 巴掌大的小脸上,浮出两坨红晕。 ---好乖。 沈嘉心念一动,难得解释,声音还特意放轻,怕吓到她,“我家里都是平开门,头一次用推拉门,没习惯,我下次一定注意。” 说完,她拧开水龙头,弯腰洗脸。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没关系的,你昨晚都没吃饭,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她轻轻柔柔地说。 沈嘉洗脸的动作一顿,觉得这女人会下蛊,不能久待,“不用,我去外面吃。” 又快速刷牙,擦干净脸,穿好鞋,拿着手机和钥匙出门了。 赵诚趿拉着拖鞋,半梦半醒地走出来,“妈妈,我好像听见你叫了一声,怎么了?” 林柔揉了揉脸,不好意思说刚才的糗事,“没事,你继续睡吧。” 赵诚哦了声,看向敞开的次卧门,疑惑,“沈阿姨呢?” “她去上班了。”林柔温柔解释。 “她也是老师吗?” 在七岁孩子局限的思维里,所知道的职业很少。 “不是,她是警察,很厉害的警察。” 说不上为什么,沈嘉给她的感觉就是很厉害。 大抵是普通老百姓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警察,心里会不自觉地带着崇拜。 果然,赵诚听完眼睛都亮了,“那她会抓坏人吗?很多很多坏人。” “当然,警察就是抓坏人的。” 赵诚满脸敬重,对这位新来的阿姨好感度飙升。 早上八点。 派出所单人办公室内。 沈嘉平躺在空荡荡的办公桌上,修长的双腿并拢,两只脚耷拉在桌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后脑勺枕着几个废弃的文件袋。 双目紧闭,睡得安详。 这李仁义还算仁义,给她准备了一间比较干净的办公室。 挨着靠里的走廊,安静。 清晨的阳光仍旧烤人,光线斜打着窗玻璃,在米白色地砖投下几条防盗窗的竖影。 室内空调开到16度,跟外面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罗文凯拎着包子推门进来,被她这架势吓得一激灵。 “哎呦我去。”脖子后缩了下,“我差点要给你三鞠躬。” 沈嘉保持姿势,仍闭着眼。 “嘴,给为师来根烟。” 罗文凯反手把门关上,从兜里掏出干瘪的烟盒,抽出最后一根,把烟蒂塞沈嘉嘴里。 又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上。 沈嘉咬着烟,深吸了口,再缓慢地吐出呛鼻的烟圈。 浑身爽利。 “你就打算这么躺下去?” “不然呢?”沈嘉睁眼,耷拉着睫毛,百无聊赖地看着漂浮在空中不规则的烟雾。 散了。 又吸了口,鼓着腮帮,缓缓吐出一个虚边椭圆。 笑了。 玩得不亦乐乎。 罗文凯简直没眼看,从提溜的袋里掏出个包子咬掉一半,含糊着说:“万一有案子呢,你立个功再回去,说不定局长一激动,就让他女儿跟你处了。” “她跟我处,我还不想跟她处呢。” 沈嘉坐起身,转了个方向,两指夹烟,另一只手夺走罗文凯手里的包子袋,垂睫,“我像找不着对象的吗?” 说罢把包子往嘴里塞,才嚼一口,脸就皱在一起,差点吐出来。 “咋是胡萝卜馅的?我要吃肉,肉。” 又把包子袋扔回去。 挑剔。 罗文凯接住,撇嘴,“肉的贵,你又没工资,我自掏腰包你还嫌弃上了。”把包子一股脑往嘴里塞,“不吃拉倒,给我省点钱。” 沈嘉摇头叹息,颇有一种命苦的感觉。 她看向窗外,正伤春悲秋时,门被敲响。 “沈警官。” “进。” 见是陈韬,沈嘉敛了几分散漫,跳下桌子,靠着桌沿,问:“有事?” 闻言,陈韬深褐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约五六秒,又移开,视线落在别处。 挠头,“我……我……” 半晌没吐出一句完整的。 沈嘉眉心微拢,奇怪地看着他。 不语。 “你对她一见钟情了?”一旁的罗文凯胡乱猜测,夸张地咧着嘴角,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 似乎只要陈韬说一个‘是’,他就会吐出来。 “不不不。”陈韬慌乱地摇头摆手,黝黑的脸看不出其他神色,但耳朵尖尴尬地泛红,“我已经结婚了,对沈警官绝对没那个意思,可不敢瞎说。” 罗文凯睨着他,仍旧表示怀疑。 “行了,在市局没耍够,在这找人开涮呢。”沈嘉轻笑,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因为陈韬看她的眼神不是爱慕,而是……带着崇拜。 果然。 下一秒。 他说:“我想跟沈警官学习,请你教教我。” 垂着的双手手指紧张地抠着裤缝,警裤的裤面攥出不规则的褶皱。 沈嘉微挑起一边眉,抿着的唇角短暂地勾了下。 倒没多惊讶,只是被这股好学的冲劲熏染了,上次见到这样的,还是警校刚毕业的时候。 像是要表达自己的真诚和决心,陈韬深吸了口气,如数家珍般倒出她的丰功伟绩。 “5.11杀人碎尸案,你亲手抓住了罪犯。” “9.20无头女尸悬案,你缉凶两载,跑了二十多座城市,挨个抓捕嫌疑人。” “3.19儿童活体剖取器官惨案,你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在边境线上击毙恶魔。” “8.15孕妇……” “停。” 罗文凯腕部交叉,做了个停的手势。 陈韬听言噤声,眨巴了几下眼,看他。 沈嘉哀叹着啧了声,听得正爽呢,“说的好好的,你打断人家干什么?” 没接话,罗文凯觑着陈韬,很不爽,“不许拍马屁,我师傅不收徒弟。” 接着得意地拍胸脯,“我是她麾下唯一的弟子,爱徒知道吗?你没戏。” 说完,翻着眼。 陈韬急道:“我不抢你的位置,我只想跟着学,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他原先也是刑警出生,也怀揣着惩奸除恶的梦想,但刚毕业家里出了点变故,就回乡做了民警。 但心里的火苗一直没有熄灭。 在乡镇实践机会极少,他只能通过书籍和网络视频来学习。 这次听说京市的沈嘉要来,他久闻大名,主动跟所长提出要跟着沈嘉。 想学。 沈嘉来了兴致,掌心按住桌沿,一撑,又坐了回去。 看陈文韬,说:“在这干几年了?” 陈文韬:“七年。” “那你年纪也不小了。” “报告沈警官,我今年刚满三十岁。” 沈嘉笑着抬手,“你别紧张,我不是那种苛刻的领导,我很友善的。” 罗文凯:“……” 陈文韬紧绷的身体松了松,看着沈嘉,认真道:“沈警官,我真的很想跟你多学习学习。” 他很珍惜这次机会。 沈嘉见他一脸真诚,笑说:“喜欢刑侦?” “喜欢。” 陈文韬回答的毫不犹豫。 沈嘉点头,“行,那你这段时间跟着我慢慢学吧。” 其实她话说的没几分真诚,一来她不会真的当老师,拿个小黑板逐字逐句地教。 二来,她待的时间短,这破地方哪会有什么命案。 学习是没什么机会了,但客套话还是要说。 当是安抚一下怀揣梦想的有志男人。 “那我呢?”罗文凯意见很大,袋里没吃完的包子都被捏扁,不满道:“收徒的时候说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徒弟,刚到这,扭脸就变,你也是人?” “小心眼了吧。”沈嘉翘着腿,宣布,“这几个月你就暂且开除徒籍,当个甲乙丙丁,也给别人学习的机会。” 罗文凯飞快反驳,“不行。”看站在那不敢言语的陈韬,“我要做你的二师父。” 瞪眼,“我也很牛的好不好,也破获过很多案子,你知道的吧?” 望着他期待的眼神,陈韬张了好几次嘴,愣是没出一声。 罗文凯脸黑得彻底。 沈嘉哈哈笑,“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跟周公探讨一下案情。” “是。” 陈韬先一步离开。 听话。 沈嘉满意点头,指尖的烟已经燃烬,她随手摁灭在桌尾的文件袋上,折叠,丢给罗文凯。 “帮我扔了,再去买几包烟,备着。” 罗文凯重重地哼了声,“我买大前门。” 关门的瞬间,沈嘉嚷,“我要软中华。” ‘嘭’ 死小子发泄不满。 抠抠搜搜。 沈嘉哀叹了声,不好管啊不好管。 又陡然想到什么,一愣神,又笑了。 管也管不了多久,随他去吧。 她重新平躺在桌上,阖眼睡去。 当真就睡了一上午。 临近饭点,陈韬来叫她去食堂吃饭。 猛一踏进院内,凉气迅速消散,周身热浪环绕,沈嘉被悬在头顶的日头刺得狠眯起眼。 快速跑向食堂。 罗文凯已经坐在那大快朵颐,跟所里几名警员热聊起来。 沈嘉也懒得管他,横竖是来玩的,当度假打发时间。 细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放过这么长的假期了。 上一次还是五年前,她追捕嫌疑人负伤,在家休养了两个月。 这么一想,那巴掌还挺值。 沈嘉笑了笑,拿餐盘去打饭。 食堂的菜色非常简单,一个大白菜炖猪肉,一个牛肉芹菜,一个清炒土豆丝,就这三样,炒好了装进不锈钢大盆里,自己拿勺子盛。 旁边还有一桶免费的紫菜蛋花汤。 打好饭,沈嘉坐那吃了口,味道很淡,但也不至于难吃。 用筷子扒拉了几下菜,她想到昨天吃的那碗面条。 旋即搓了搓脸,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随意吃几口,又回办公室睡觉去了。 * 林柔正在厨房炒菜,上午辅导赵诚写暑假作业,眼看着要开学,作业才将将收尾。 赵诚平时很乖,就学习上难管。 为此,她操了不少心。 沈嘉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赵诚,立马跑过来,乖巧地弯腰给他拿拖鞋。 沈嘉见状,动作一顿。 脱了一半的鞋子在脚上勾着。 “你干啥?” 她嫌办公室的桌子太硬,直接回来睡。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热情似火的小破孩。 赵诚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笑,“沈阿姨,妈妈说你是警察,特别特别厉害。” 沈嘉听得心中熨帖,歪头往厨房看,玻璃门紧闭,油烟机嗡嗡响着。 林柔系着围裙,正用锅铲翻菜。 “她真这么说?” 沈嘉嘴角忍不住漾着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哭泣 赵诚猛点头,眸中的崇拜快要溢出来,“我长大也想当警察,抓好多好多坏人。” 几岁的孩子直白地说出心中理想。 沈嘉收回视线,斜瞅了他一眼,好像比昨天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但还是烦。 “行了,知道你崇拜我了,看电视去吧。”她摆手赶人。 “耶,sir!”赵诚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手搭额角敬了个不规整的礼,笑着跑回去继续看电视。 换好鞋,沈嘉又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 林柔身上的睡衣被换下,穿了件黄色波点连衣裙,虚虚挨着腿弯。 各有各的风情。 沈嘉眼皮低垂了下,哼笑。 遂又摇头。 告诫自己不该想的别乱想。 她换好鞋子,转身进了卧室。 关门,打开空调,甩掉拖鞋,刚趴床上准备睡觉。 手机就响了。 是师傅周建良打来的视频。 沈嘉打着哈欠接,“师傅。” 周建良愁容满面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你爸给我打电话了。” “这事传到他耳朵里了?”沈嘉微惊,爬起来坐着,“不应该吧,他不管这闲事。” “是你妈让他问的。” 沈嘉又沉下脸。 “你真准备退了?”周建良叹道:“我早就说了你对这方面很有天赋,就是没上进心,不然你早该升了,等作出一番成绩,你家里人也就不会逼你退。” 沈嘉嘴角压着苦涩,淡笑道:“师傅,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们不管我,随便我在外面疯,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终究有一天会回去的。” “做出什么成绩,拿什么奖,升什么职位,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谁让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呢。”沈嘉一屁股坐床上,盘着腿,哀叹,“要不你去给他们提提建议,让他们再生一个,我不介意被分走一半家产。” 周建良哭笑不得,“行了,再多说几句,他们恨不得你明天就辞职回家。” 空调冷气吹得浑身舒畅,沈嘉打了个哈欠,手机倒扣在床上,扯着被子躺下,闭眼,“让他们做梦去吧,我最快也要明年才能回去。” “我会给他们转达,这段时间你就在派出所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周建良粗糙的嗓音罕见地染上忧愁,“妙妙从昨天一直哭到现在,闹绝食,吵着要见你。” 妙妙就是局长家的小萌妹。 沈嘉勾唇笑,“正好,当减肥了。” 话音未落,房门被敲响。 “沈警官。” 林柔甜腻腻的声音隔着房门清晰地传进来,沈嘉猛地睁开眼。 沉寂几秒。 周建良咆哮,“沈嘉,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 ‘啪’ 沈嘉勾着手机侧边,翻面,利索地挂了视频。 “来了。”嗓音轻快。 下床,开门。 “什么事?”她问。 林柔看着她笑,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小诚说你回来了,我就想问问你吃饭了没有,我刚做好饭,要一起吃吗?” 沈嘉视线越过她肩头,往餐桌上瞅了眼,香味扑鼻,离得近,能看清菜色。 全是爱吃的。 睫毛微垂,沈嘉盯着她,思索片刻,笑,“不用,我吃过了。” 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疏离。 林柔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怔了下,两秒,又笑开,点头,“好,那你快点休息吧。” “嗯。” 关门。 林柔看着紧闭的房门,抿了抿唇,一转身就瞧见赵诚失落地撅着嘴。 “好了,下次再一起吃。”揉了揉他的头,温声安慰。 赵诚耷拉着脑袋,恹恹问道:“爸爸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呀?” 话题陡转,林柔消化了下,说:“你爸爸忙,过段时间吧,快点洗手吃饭。” 门内。 沈嘉听得眉头直皱。 要说之前对林柔还有那么一点点念想,听到‘爸爸’这个称呼,如灯丝般被彻底掐断。 连最后的火苗也熄了。 她讨厌小孩,更厌烦牵扯不清的关系。 林柔有孩子,有前夫。 这两样完全是在她的雷点蹦迪。 思及此,她丧气地仰躺在床上,心情有些低落。 拍了拍脸,心想:以后要跟她保持距离。 然后,裹上被子睡觉。 * 饭刚吃到一半,大门被拍得嘭嘭响。 “林柔,开门。”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柔面色一僵,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 冲着站在门口面色不善的中年女人,叫了声,“大伯母。” 李秀琴大咧咧地进来,赵诚看见她,不高兴地扁扁嘴,咽下嘴里的饭菜,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 食欲全无。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柔轻舔了下唇珠,抠着掌心,等着她的回答。 看见桌上的饭菜,李秀琴嘴一撇,阴阳怪气说:“伙食还挺好,只有我跟你大伯吃糠咽菜,天天在家里受罪。” 李秀琴和林柔的大伯林培义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结婚生子定居在外地。 小儿子也在外地读大学。 家里就他们老俩口。 林柔的奶奶偏心林培义,分家的时候没给林柔父亲林培忠分房子,林培忠恼怒之下,就去了别的村子安家。 彼此生分,互不往来。 没想到时来运转,从前高傲得意的李秀琴,在得知自己一向看不起的林培忠一家,竟要拆迁了。 心里那个气啊。 左等右等,没等到自己家拆迁,时至今日,仍在乡下住着几间平房。 这些年,隔三差五就上门找茬。 以前还收敛些,先客套几句,再哭诉,最后道德绑架。 目的就是要钱。 可自从林柔离婚后,看着他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演都不演了。 “给我拿五千块钱。”李秀琴直接用手从盘子里捞了个大鸡腿,咬在嘴里,又把沾满汤汁的手指在粗布花裤子上擦了擦。 林柔眉心轻拢,看向赵诚,“小诚,你先进屋去。” 赵诚气呼呼地放下筷子,瞪了李秀琴一眼,起身哒哒跑回屋。 关上门。 接收到赵诚的眼神,李秀琴不悦道:“这什么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把啃完的骨头随手扔地上,又转身拿了个鸡翅膀。 吃的满嘴汤汁。 林柔呼了口气,心里压着火,“我前几天不是才给你一千吗?” “一千哪够?”李秀琴伸出舌尖绕着圈地舔去嘴角的汤汁,“这阵子,你男人没给你寄钱?” “我跟赵坤已经离婚了。” 林柔耐着性子说。 李秀琴瞪眼,“离婚了也会给你打钱啊,你俩一起长大,门挨着门,他不会这么没良心的。” “我知道了,他现在在外面当大老板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喽~” 说着就要哭。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驾轻就熟,说来就能来。 林柔拢了拢拳头,气极。 明明大儿子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没良心,不管老家父母的死活,一分钱都不给。 他们不仅不责怪,扭头就来吸林柔的血。 欺负她一个人,又是个弱女子。 “我没钱。” 默了几秒,林柔干脆利落地说。 李秀琴愣,两手往大腿上拍打的动作一顿,旋即指着林柔破口大骂,“你凭什么不给钱,你就应该给钱。” “你这个扫把星,克死全家,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倒跟我端起架子了。” 林柔双手细微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哽咽,“我没克死他们。” 言毕,李秀琴登时大声嚷嚷起来,“怎么不是你克死的?啊?你爸死了,你妈死了,还有你弟……” “你说够了没有?”林柔沙哑着打断她尖利的嗓音,像是椅子在地面拉扯剐蹭出的,最后砰的一声倒地。 吵的脑神经都跟着疼。 这个点,外面起了微风。 阳台晾晒的裙子小弧度打转,溜进来一缕,林柔垂落的发丝跟着轻扬起。 发尾粘着从眼眶中滑落的泪水。 被吵醒的沈嘉烦躁得打开卧室门,林柔这幅受尽委屈的模样不偏不倚地落进眸中。 “怎么了?”她烦躁尽消,冷声问。 眼一偏,跟李秀琴的目光撞个正着。 “你是谁?”李秀琴好奇打量她,问。 沈嘉简明扼要地说:“租户。” 李秀琴听完,嘴角咧开到最大,视线重新落回林柔身上,“你都把房子租出去,当包租婆了,还说没钱?” “没钱就是没钱,小诚大了,花钱的地方很多。” 林柔缓了呼吸,思绪归拢。 一抽一抽的太阳穴也跟着平息。 沈嘉挑眉,算是听明白了。 问林柔,“你欠她钱?” “没有。”林柔摇头,“她是我大伯母,找我要钱的。” 哦,明白。 抢劫来了。 还是明抢。 轻勾了下唇角,沈嘉笑,睨向李秀琴不悦的表情,“你要多少?” “五千……不。”李秀琴忙改口,“一万,我要一万。” 她临时加价,说得理直气壮。 挑软柿子捏,一看没少欺负人。 沈嘉点头,“行。”催林柔,“去给她拿。” 林柔微怔。 诧异地看她,眼眶还红红的。 李秀琴笑开了花,“还是你通情达理,不像某些人,抠抠搜搜的,命不好,人也差劲。” 沈嘉没搭茬,盯林柔,“有现金吧?” 林柔愣愣点头,“有的。” “行。”沈嘉笑,“入室抢劫,一万块钱,够判了。” 林柔惊的小嘴微张。 “什么够判了?”李秀琴听清,立即嚷起来,“你少吓唬我,我什么时候抢劫了?” 一个无知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要到钱,尝了甜头,就接二连三上门索要。 林柔若是不给,她就带人来闹,让林培义来,或者找村里其他人。 大门都砸坏两次。 林柔实在是怕,哽着口气,闭着眼就给了。 这会儿听见抢劫,判刑的字眼,李秀琴张牙舞爪地跳起来,像炸了毛的鸡。 沈嘉浅笑,五指伸张,转了转手腕,“没吓唬你,一万块够你坐十年牢了。”她故意往重了说,“我就是警察,不信你现在去派出所问问。” 李秀琴显然不信,上下打量一番。 “糊弄谁呢,你怎么会是警察?” 沈嘉没看她,双手去摸裤兜,一副急找东西的样子。 “哎,我枪呢,我刚把子弹装满,等着,我放两枪给你听个响。” 说着,她扭身进屋。 眨眼。 入户门大力甩上。 人被吓的,灰溜溜跑了。 下一秒,沈嘉笑着从卧室走出来。 林柔抬手擦脸,红透的眼瞳还噙着泪,她嘴唇龛动,微颤了下。 “谢谢你。” 嗓子打抖,带着浓重的鼻音。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嘉心口一窒。 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想看她哭。 说来也奇怪,以往那些女人在她面前哭,她毫无感觉,为了情.趣,敷衍哄几句。 哄不好,直接撂挑子走人。 偏到了林柔这,感觉就不一样。 不仅不烦,反倒钻出点心疼。 兴许是她柔柔弱弱的,哭起来梨花带雨,不求安慰,不要拥抱。 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时不时抬手擦眼泪的模样。 实在惹人心疼。 “妈妈。” 赵诚开了门缝,探出脑袋。 被打断思绪,沈嘉没再细想,转身进屋。 刚走到床边,电话就来了。 罗文凯兴奋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有案子了,快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墓碑 出了派出所,顺着马路往前开,右拐进加油站,驶向另一条马路。 警笛声响个不停,约莫五分钟就到了山脚下。 榆塘镇西边的这座山,原本是荒山。 高度一百多米。 周围住的人多了,山上慢慢被开垦。 起先有人种菜,很快,就会有很多人效仿。 树木被砍伐,生态破坏严重。 政府就派人下来制止了。 这条路离案发地点最近,是一条被行人踩踏出来的土路。 路很窄,警车上不去,只能步行。 下午仍旧燥热,沈嘉眯着眼走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两旁的柏树投下的大片阴影并未起到降温的作用。 “我看了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雨。”罗文凯跟在旁边,微喘着擦拭额上的汗,“这天闷成这样,大暴雨是没跑了,正好降降温。” 陈韬和江晓兰走在最前面,沈嘉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派出所的同事。 大家神色恹恹,在这种鬼天气下出警,还要爬山。 各各满肚子怨念。 但既然选了这份职业,就要做好被各种极端环境折磨的准备。 沈嘉看了眼大步流星的江晓兰,垂睫,斜睨着罗文凯,道:“她是怀孕了吧?” 语气满是怀疑。 罗文凯也看了眼,笑说:“陈韬说她是所里的金刚芭比,让她别来,她非要来,说是想以后调到别的地方,履历能丰富点。” “她要调走?” “过两年吧。”罗文凯说:“他老公是戍边的军人,她一个人在家照顾四个老人,婆婆还时不时给她脸色看,长此以往,脾气就大点。” 又补了一句,“不过不惹她没事。” 军嫂不易。 沈嘉心中对她敬佩了几分。 约莫二十分钟,总算到了半山腰。 沈嘉撩眼看去,不远处,一群村民聚集在一起吵嚷不休。 “这是我家的地,你凭什么在这埋?” “你家的地?写你名字啦?” “写我爷爷的名字了,他就埋在这。” “放你妈的屁,有本事叫你爷爷上来跟我说。” 陈韬和江晓兰上前拉架。 两方人仍旧剑拔弩张,拉扯不开。 上前询问后得知,他们一边是陈家人,一边是王家人。 矛盾的起因是陈家长辈昨天去世,由于天气太热,准备今天下葬。 这里没有必须火葬的硬性规定。 镇上没田地的人家,就在山腰上划出一片墓区,他们无法接受家里人火化。 政府无奈,只能每户划分好区域。 刚开始界限分明,时间一长,经过风吹雨淋,模糊了。 就有人钻空子,占便宜,专门在分界线上挖。 这不,出问题了。 沈嘉踱步走过去,眨眼抖掉长睫上的汗,歪头,用袖口擦了下,径直走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中年女人。 女人身穿花花绿绿的棉绸裤,上身着浅色短袖t恤衫,左脚松松垮垮地勾着一只白色网面运动鞋。 沈嘉斜了下眼,看见女人旁边挖了一半的方形坑。 右脚的鞋子掉在坑底。 “杀人的凶器呢?” 沈嘉蹲下,盯着她额头还在缓慢流血的伤口。 伸出大小拇指虚虚比划了下。 左额角的伤口约三四厘米,鲜血糊了半边脸,顺着下颌流到地上。 灰白的土地被浸成了黑色。 罗文凯把手里的包放下,拿出手套,递给沈嘉一双。 “就那把铁锨。”冲插在地上的铁锨扬了扬下巴。 沈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铁锨上还有未干的血。 收回视线。 戴上手套。 案件很简单,两家人打架,打死人了,凶手就在这。 因为出了命案,罗文凯兴奋地要来勘现场。 沈嘉只是来走个过场。 戴好手套,她用指尖去触摸伤口边缘,凑近,准备细看。 罗文凯把裹尸袋都掏出来了,刚抖开。 突然,‘呵’一声倒吸气的声音。 ‘尸体’猛地睁开眼。 罗文凯‘靠’了声,吓得手一抖,裹尸袋掉在地上。 沈嘉无语抿唇,摘了手套,起身,“她没死。” 本在吵嚷的两家人,闻言,纷纷看过来。 “呸,她该死,全是她的主意。”一个剃着平头的年轻男人愤恨道。 他就是那个拿铁锨砍人的。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也好意思?” “是她蛮不讲理,打死活该。” 双方又吵成一团。 “都别吵了!”江晓兰站在中间,双臂伸向两边,一个阻止双方上前的动作。 一时寂静无声。 但也不过几秒,又嚷起来。 沈嘉被吵得太阳穴突突跳,把手套扔给罗文凯,“有没有人叫救护车?” 人群中有人恶狠狠喊道:“我看谁敢叫救护车?” 事发时,陈家人想叫,被王家人极力阻拦。 救护车没叫成,陈家人却打电话报警叫屈。 沈嘉看向躺在地上虚弱眨眼的女人,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了下,眼神迷离,那张干到起皮的嘴半张着。 彷佛在呼救。 沈嘉哀叹了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下一秒,有人一个箭步冲过来,快速把手机打翻在地。 沈嘉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被陈韬一个过肩摔,摔趴在地,痛苦喊叫。 愣了下,沈嘉扭头看向罗文凯。 满脸写着:你看看人家。 罗文凯也愣了,旋即狡辩道:“我是在给他表现的机会。” 沈嘉翻了个白眼,弯腰捡起手机,退至一旁。 当个看客。 既然没出命案,她可没心情当劝架的和事佬。 更何况有其他警员在,压根不用她插手。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被陈韬按趴在地的男人,扯着嗓子叫嚷起来。 “是你先打人的,我不过是在制止。”陈韬正色道。 把他的双手束缚在身后,膝盖压背上,男人侧脸贴地,嘴角沾了土,往外呸呸直吐。 江晓兰让同事打电话叫救护车。 竟还有人阻拦。 不把人命当命。 江晓兰登时大吼,“她要是死了,你们付得起责任吗?杀人是要偿命的。” 话落,鸦雀无声。 “有这么严重吗?少吓唬人。” 有人不服。 “那你可以试试。”江晓兰伸手指向奄奄一息的女人,“现在去打死她,看你会不会挨枪子。” 没人再说话。 沈嘉双眉挑了下,双手插兜,一副悠闲的姿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看风景。 “要不,咱撤吧。”罗文凯小声提议,脸上,身上不停冒汗,被热得受不了。 沈嘉压着嗓子,张嘴灌进一股热风,咳了下,“你非要来凑热闹。” “报警的人说死人了,我才想来的,谁知道是这么个情况。”罗文凯抖着汗湿的t恤衫。 早知道在派出所吹空调了。 两方人也吵累了,有蹲着,有站着,不悦的哼哼声此起彼伏。 江晓兰拿笔记录着事情的起因经过,陈韬松开闹事的刺头,例行询问。 两名警员蹲在那,用几张刚撕下来的纸给伤者扇风解暑。 沈嘉百无聊赖地环视四周。 坟地规划在道路两旁,坟包整齐排列。 有只盖了一个坟头的土坟,也有水泥修葺的坟包,专门立了墓碑。 还有直接简单在坟前插一个木头碑的。 许多坟头都长满了草。 面积不够平铺,就往上延展,如梯田般,一级一级修建。 逐渐西斜的阳光照射着这片密林,穿过轻晃的叶子,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时不时有人说话,叫屈,喊冤。 各说各的理。 半晌,没等来救护车,棺材先来了。 陈家打幡的人走在前头,抬棺的人在后面跟着,还有十几个男人随行。 见状,询问了一番后,再次吵了起来。 警员根本不够用,罗文凯也去帮忙。 场面乱成一团。 沈嘉却丝毫不受影响,背对着他们。 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个方向。 那是靠里的一座土坟,坟顶上盖两个坟头。 旁边还紧挨着一座坟。 两个简易墓牌。 上面竖写着:林培忠、秦芳之墓,不孝女林柔立 另一块墓牌上写:弟弟林笙之墓 沈嘉愕然地张着嘴。 脑海中浮现出林柔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下一秒,太阳穴一痛。 整个人摔趴在地。 有人大叫着往空中撒纸钱。 嘴上恶毒地咒骂。 斑驳的阴影随风晃动,在沈嘉身上来回摇。 纸钱不停地撒。 天上好似在下一场雪白的纸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家事 “头抬起来一点。” 林柔拿蘸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擦拭沈嘉磕破的下巴。 眉心紧拢,目光藏不住的心疼和关切。 沈嘉依言照办,睫毛垂着,瞳仁微转,在她脸上逡巡。 嘴角忍不住勾笑。 她是被绑着幡的竹竿尖头戳到了太阳穴,痛得两眼一黑,接着又被人撞了下后背,才摔趴在地。 反应不及时,磕到了下巴,擦伤,不严重。 地上的土块太硬,胳膊肘也磕破了一层皮。 过了没一会儿,救护车赶到把伤者抬走。 江晓兰、陈韬,还有罗文凯带着几名警员耗在那里调解。 毕竟棺材都抬来了,不能不埋。 沈嘉负了轻伤,随医护人员和伤者一起下了山。 没去镇上的卫生院,径自回了家。 刚进门,正在拖地的林柔笑着迎上来,还没开口就变了脸色。 原本这点伤,沈嘉压根没放心上。 但见林柔那么着急去拿药箱的样子,觉得可以装了一下。 思及此,她痛‘嘶’了声。 林柔拿棉签的手一颤,退开,对上沈嘉的眼。 “抱歉,弄疼你了。” 沈嘉笑,“没事,我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算什么。”嘴上稍稍挽回一下形象。 林柔把棉签扔进垃圾桶,从药箱里拿出一串创可贴,撕了一张,“哪有女孩子说自己皮糙肉厚的。” 她像是被这种说法逗笑,微抿的嘴角短暂地翘了下,黑亮的眸中漾着笑,“女孩都是要娇养的,像你这样整天在外面跑,身子骨哪能吃得消啊。” 说罢,把创可贴斜贴在沈嘉的下巴上,盖住伤处。 然后把屁股下面的凳子挪了个位置,拿了个新的棉签,蘸好碘伏,歪头擦在她胳膊肘上。 沈嘉配合地抬起手臂,方便她的动作。 偏头,安静地盯着她白皙无瑕的侧脸,鼻梁挺起的高度刚刚好,微凹的弧度往上,连接饱满的额头。 忽闪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钝感的鼻头和圆润小巧的唇珠间,距离稍短,不仅不影响颜值,还添了几分可爱。。 鼻子侧边的面颊泛着粉,好似特意打了腮红一般。 修长的颈侧白嫩细滑,胸部圆润,凸起明显,目测有d。 视线往下,她脚上踩着人字拖,小巧可爱的脚趾动了动。 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美得不可思议。 不是人群中一眼看过去就令人惊艳的美人,而是细看后,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漂亮。 还透着一股饱读诗书的古典气质。 她穿旗袍肯定漂亮极了。 沈嘉想。 处理好左边的胳膊,林柔起身把凳子搬到右边,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安安静静的,彷佛在描摹什么精致贵重的艺术品。 思绪流转,沈嘉想到在山腰上看见的那两座坟。 张了张嘴,想问,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总归是戳人伤疤的事,还是不问为好吧。 随即又想到林柔方才说,女孩子要娇养。 心叹,她大概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里,家人的离世肯定对她打击很大。 接着又疑惑,她竟仍旧可以保持这幅幸福小女人的姿态去生活。 不解,但很敬佩她的自我调解能力。 “好了。”林柔抬头,起身收拾桌上的药箱,“这两天尽量不要沾水,天气热,不注意的话,伤口可能会发炎。” 沈嘉动了动下巴,瞄了眼胳膊上的卡通图案创可贴。 心想,就算你不处理,晾一晚上,明天伤口就能结痂。 林柔拿起药箱,扭头,就看见她这幅要笑不笑的样子。 疑惑,“怎么了?” 她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没什么。”沈嘉摇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林柔温声说好,把药箱放进卧室,出来后,拿起拖把,继续拖地。 在房间里背诵诗词的赵诚,时不时出来问林柔,这个字怎么读,或者这句诗什么意思。 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沈嘉这瞟。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能感觉到沈嘉不喜欢他,所以不上来找不痛快。 但又因为沈嘉的职业光环,所以他看见沈嘉,还是打心底里开心。 拖完了地,林柔又去阳台收衣服。 雷声如约而至。 下午还艳阳高照,这会儿直接遮天蔽日,黑云滚滚。 宛若浓稠的烟雾,刺目的闪电猛劈了下。 ‘咔嚓--’ 林柔吓得肩头一缩。 狂风起,晾衣架上的衣服被吹得疯狂摆动。 沈嘉走过去,帮着一起收。 “你来这,带雨伞了吗?” 又一声响,林柔的声音闷在雷里。 不过沈嘉还是听见了,“没带。” 她是真没带,来的急,又是晴天白日。 谁会想到要带伞啊。 林柔把衣服抱在怀里,“那我给你拿一把,你明天上班用。” 话毕,她抱着衣服进了卧室。 沈嘉目送她进屋,低头看着手里的奥特曼小裤头,视线一转,落在另一扇门上。 走过去,敲了敲。 赵诚以为是林柔,乍然看见沈嘉,眼中一喜。 “沈阿姨……” 刚开口,小裤头就扔脸上了。 “好好看你的书,不叫你,就别出来。” 电灯泡,烦人。 赵诚把脸上的小裤头拿下来,神色低落地扁扁嘴。 “哦。” 这才像样。 沈嘉满意点头。 在她心里,小孩子代表着闹腾,不讲理,烦人,咋咋呼呼…… 反正没几个好词。 在她所见到的孩子中,像赵诚这么乖巧的不多。 不过这完全归功于林柔生的好,教的好。 跟这小屁孩本身没多大关系。 于是,沈嘉在赵诚颇为怨念的眼神中。 愉悦地关上了门。 转身,走到对面的卧室门口。 林柔正把叠好的衣服往柜子里放,见她站在那,以为是在等伞,毕竟沈嘉每次回家,都是一头钻进卧室不出来。 “我放好衣服就给你拿。”她看着沈嘉,笑说。手上动作不停,拎起一条长裙,抖了抖,用手捋袖子上的褶皱。 “没事,不急。”沈嘉倚着门框,看她把裙子挂在衣服撑上,放进衣柜,眼皮上掀,又定在她脸上。 “那个,你……” 她还是憋不住。 干刑警的,都有探寻真相的好奇心。 沈嘉也不例外。 “怎么了?”林柔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眨巴着眼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嘉还未出声,她就恍然点头,自顾自猜想,“你是不是不想租了。”随即笑道:“没关系的,房租和押金可以退给你。” 她还真的个好说话的房东。 “不是。”沈嘉笑着摆手,“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离婚呀?” 她换了个切入点。 林柔愣住,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么隐私的问题。 沈嘉见状,忙道:“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你……” “没关系的。”林柔回过神,翘起唇角,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你应该是怕我离婚原因不体面,住在这里不放心吧。” 沈嘉不语。 林柔叹息了声,弯腰整理床上没叠完的衣服,边忙活边说,闲聊般。 “我跟小诚的爸爸从小一起长大,那会儿还住在村里,家家都不富裕,家里人都希望我能嫁得近些,他爸爸在外做生意挣了点小钱,说想娶我,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比较放心。” 她体贴地没让沈嘉挤牙膏似的问,概括了下这段经历。 林柔关上柜门,笑说:“我当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到了结婚的年纪,自然而然就嫁了。” “等生活在一起,我才发现跟他性格不合,硬着头皮磨合几年,还是没办法,索性就离婚了。” 很普遍很常见的结婚原因和离婚理由,听她说完,沈嘉了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会定期转生活费给我。”提及此,林柔笑容敛了几分,“大伯一家知道他不会不管我们,所以才隔三差五上门要钱。” “你前夫不知道这事吗?”沈嘉蹙眉。 “以前他们来闹的时候,就是被我前夫赶跑的,不过我前夫生意在外地,总要出去挣钱。” “你家里人呢?他们不管你们吗?” 话题绕了回来,问出最终目的。 尾音刚落,她就见林柔明显怔了下,很快,红了双眼,晶莹的泪含在眼眶,眼一眨,就会落下。 沈嘉见她这样,心里顿时慌了一瞬,后悔问了。 磕磕巴巴说:“那个,我,我,我困了,睡觉去了。” 说着扭身要走,林柔哑声一句话,留住了她。 “他们都死了。” 看见是一回事,听见她亲口说出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沈嘉才恍然察觉,其实她想听的是林柔说她家里人都安好。 那个墓牌上的人名,只是跟她同名同姓而已。 可惜,结果跟她料想的一样。 也对,都是一个镇上的,哪那么巧,遇到个同名同姓还同字的。 沈嘉缓缓吐息,转回来,又恢复方才的姿势,只是脸色沉了沉。 歉疚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林柔吸吸鼻子,用手背擦拭滚下来的泪水,笑说:“没事,都过去很久了。” 说罢,她微低下头,掩住哀伤,“我爸爸他……是出意外没的,妈妈太过伤心,也跟着走了,我弟弟知道这件事,从学校赶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三两句话,概括了一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沈嘉闻言,心酸不已。 这是有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在短时间内消化掉三位亲人的离世。 “算了,不说这个了。”林柔擦干眼泪,面带微笑,“人总要往前走,哪能一直活在过去,我现在有小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样生活的很幸福。” “对,你说的对。”沈嘉忽然笨嘴拙舌起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窗外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 林柔笑着说:“到饭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话落,她又忙道:“小诚很喜欢你,你如果跟他一起吃饭的话,他会很高兴的。” 沈嘉也跟着笑了,大方点头,“好。” 林柔走出来,她侧身让位。 黑亮的发丝拂过鼻尖,带着丝丝香味。 沈嘉呼吸一顿,接着又深吸了口气。 还未走到厨房门口,餐桌上的手机就急切地响起。 沈嘉寻声看去。 是林柔的手机。 看了眼来电人,林柔犹豫了。 在铃声停止前,接起。 还未张口,电话那头的林培义急声问:“你大伯母还在你那吗?她到现在都没回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找人 室内空荡,林培义声音很大。 沈嘉想听不见都难。 挂断电话后,林柔立马翻出李秀琴的号码拨过去。 无人接听。 连打了几个,还是没人接。 林柔急忙往外跑。 沈嘉拽住她胳膊,拧眉不解,“她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要去找她?” 林柔扭头,眉目间满是着急。 说:“她做她的恶,我行我的善。” 沈嘉怔,心中一震。 随即松开手。 “妈妈。”赵诚站在卧室门口,眨巴着眼,“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你要出去吗?” “我出去有点事,你饿了就先吃点零食,等我回来做饭。”话落,林柔攥着手机,开门跑出去。 “你等一下。”沈嘉急声喊,伸手从鞋柜上拿了把雨伞,跟了出去。 嘭的甩上门。 响声消弭在闷雷中。 路上行人寥寥,几辆车在柏油马路上飞速驶过。 溅起水花。 沈嘉单手执伞,另一只手把要横穿马路的林柔拽回来。 大声道:“你别急。” 嗓音被雨声消了一半,伞沿倾斜,把林柔整个人罩在伞下。 她整个背后被雨打湿,布料黏在身上,发尾往下滴着水珠,胳膊肘上的创可贴边缘翘起,要掉不掉。 “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就行。” 林柔说着要去拿伞。 被沈嘉躲过。 “我陪你一起找吧,你好好想想她平时最喜欢去哪些地方?” 急着找人,林柔没再劝她回去,想了想,说:“麻将,街上有麻将馆,她喜欢去那打麻将。”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菜市街。 这里跟市里规划好的菜市街不一样,是露天的。 街道宽阔,两旁是店面,卖衣服、糕点、早餐、皮包……应有尽有。 不过受暴雨影响,已经关门歇业。 菜农、鱼贩肉贩们,也只会上午在街上卖。 镇上的人想买到新鲜的,会起很早去挑拣。 惊雷,闪电,接连响起。 街上没有路灯,依着店面门头的灯牌和时不时炸响的闪电照明。 林柔轻车熟路地带着沈嘉穿过整条笔直的街道,来到街尾的一家麻将馆门口。 停下脚步,沈嘉微抬起伞沿,看见门侧贴着潦草的几个字。 ‘小娟麻将馆’ “就是这里。”林柔喘息着说。 漂亮的脸蛋在门口白炽灯的照耀下,亮着水光。 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降温了,风很大。 沈嘉攥紧伞柄,偏头看她。 沈嘉比林柔高出一个头,垂眸,也只能看见侧脸和挺翘的鼻尖。 “进去问问。” 麻将馆的门紧闭着,廊下倒吊着一个发黑的白炽灯泡。 照明用,以免有人打麻将找不到门。 沈嘉拉着林柔,刚走过去,麻将馆旁边的门开了。 “林柔?” 男人语气微讶。 林柔寻声看去,礼貌地喊了声,“吴老师。” 沈嘉在心里快速分析出两人的关系。 一个学校的同事。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吴泊山疑惑问道。 “我来找人。” 林柔简略地回答。 “找谁?” “我大伯母。” 吴泊山拢了下眉头,把手里装满垃圾的袋子放在门边。 看着林柔说:“她好像回去了。” 他就住旁边,常来这打麻将的人他都熟。 约莫一个小时前,就看见李秀琴走了。 他如实说完,林柔急道:“可她现在都没回家,我担心她出事。 “你别着急,我帮你一起找。”说着,吴泊山扭身进屋。 不过两秒,拿了把雨伞出来,撑开。 按理说离得这么近,实在没必要打伞。 沈嘉舌头在嘴里滚了一圈,暗自吐槽他矫情。 待吴泊山走近,就着灯光,才看清他的样子。 面白唇红,五官清秀,长得倒是不错。 个子不算高,就是透着女气。 脸上像是擦了一层粉,白得不正常。 有点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 “谢谢你。”林柔感激地道完谢,推开麻将馆的门。 室内烟雾来绕,林柔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正在打麻将的几桌人闻声看向门口,老板走过来。 问:“你们也来打麻将?桌子满了,得等。” 说着上下打量他们,沈嘉是生人,她多扫了几眼。 林柔捂着口鼻,声音闷在掌心,“我是来找李秀琴的。” ‘咔嚓’ 一声闪电。 老板没听清。 沈嘉帮着重复,“找李秀琴。” “李秀琴啊。”老板明白过来,说:“她早就走了。” 吴泊山看着林柔,“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打了,没人接。” 林柔放下手,眼底泛红。 沈嘉看了她一眼,冲老板说:“既然她不在这,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拉着林柔出去,把烟味隔绝在门内。 雷声阵阵,大雨仍旧下个不停。 吴泊山脸上露着担忧,安慰林柔,“放心,你大伯母肯定会没事的。” 林柔深吸了口气,“但愿吧。” 接着又自责道:“如果我把钱给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透着哭腔。 歪理邪说。 沈嘉无奈道:“这关你什么事啊,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但心里对她怜惜了几分。 善良的人很容易吃亏。 林柔又给林培义打电话,得知李秀琴还没回去,看着这场瓢泼大雨。 急出了眼泪。 “你别哭,会找到的。” 沈嘉忙抬手给她擦泪。 “我帮你们一起找吧,多个人多份力。” 吴泊山提议。 林柔嗯了声,点头。 于是,三人顺着回村的路,四处张望着寻找。 夜空漆黑寂寥,密集的雨点砸下,很快聚集成水洼,顺着低矮处往下流。 往前几十米,右拐,踏进脏乱的巷子,继续往前走,横穿过马路,拐个弯,就能看见一条水泥路。 水泥路旁摆放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浅色石头。 上面用红字写着:林家村 供两辆车并排行驶的水泥路,是十几年前修建的。 很多地方已经开裂,凹陷,厚厚的灰尘被雨水冲刷着。 沈嘉举着伞,跟上林柔的脚步,为她遮雨。 吴泊山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时不时安慰林柔几句。 林柔已经顾不上回话,顺着水泥路,边走,边大声呼喊。 “大伯母……大伯母……” 连续十几声,无人回应。 只好闷头往前寻找。 水泥路两旁是绿油油的农田,边上挖了灌溉的沟渠,挨着水泥路。 没走多久,沈嘉撩眼看见侧倒在田里的电瓶车。 “看那。” 抬手给林柔指方向。 村里到街上有三四里路,李秀琴每次上街都是骑着三轮的电瓶车。 方便买菜和拉农忙时用的肥料。 林柔顺着她手看过去,登时惊愕瞠目,忙跑过去。 “大伯母……” 三人合力把侧翻的电瓶车抬起,李秀琴整个人被倒扣的电瓶车压住,幸好水泥路和农田之间有一道沟渠。 电瓶车并未压实。 她下半身陷在水渠里,上半身趴在农田。 车子侧翻时,车把抵着她后背,根本动不了。 林柔急着去扶,被沈嘉拦住。 “不知道她伤到哪了,先别乱动。” 沈嘉怕伤了骨头或者脑袋,挪动只会更严重。 心急易出错,眼下找到了人,林柔松了口气,清醒过来。 点头,“我这就给大伯打电话。”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吴泊山站在一旁,摇了摇手机。 右手腕上的红色头绳被打湿,虚虚地晃动。 “嗯,谢谢。”说着,林柔打通了林培义的电话,说清楚情况。 沈嘉看了吴泊山一眼,把雨伞塞给林柔,大步跨过沟渠。 兴许是被压的时间太长,李秀琴半阖着眼,已经无力说话。 她看见了沈嘉的虚影,嘴巴龛动几下。 沈嘉蹲下,凑近了些,冲着她耳朵大喊:“是林柔救了你。” 她觉得人应该知恩图报,经此一事,希望以后别再找林柔麻烦。 大雨磅礴,兜头浇下,冲刷着沈嘉。 她浑身湿透,整个人像泡在水里。 林柔打完电话,见她这样,心急地想跨过去,被沈嘉抬手阻止,“你别过来。” 林柔闻言,没再动,只嚷道:“你都淋湿了。”她把手里的伞往沈嘉那伸了伸。 沈嘉收回视线,兀自盯着嘴巴半张的李秀琴。 几秒后,李秀琴小弧度地点了下头。 沈嘉才起身,跨回去,钻进伞下。 水顺着裤管往下滴。 吴泊山正在通电话,给救护车指引准备的位置。 沈嘉拿走林柔手里的伞,两人并排站在伞下,伞不够用,李秀琴只能淋着。 林柔还想帮着遮一点,被沈嘉拽回来。 “让她醒醒脑,我看了,她不会有事的。” 听她这么说,林柔放下心来,抬眼盯她,真心感激,但又带着歉意。 “又给你添麻烦了。” 下午才被她解决掉难题,晚上又出了新问题。 林柔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才好。 沈嘉笑了笑,大声说:“我是警察,这是我职责所在,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她觉得林柔这个女人,是会把一丁点小恩小惠纠在心里的。 不喜欢这样,好似她在挟恩图报。 没多时,救护车来了。 林培义也刚好赶到,陪着上了车。 他本就在去往菜市街的路上。 时间掐得正好。 救护车驶离。 三人原路返回。 途径麻将馆,风愈发大了。 吴泊山停下脚步,“那我就先回家了,你们路上慢点。” 刚才情急之下没来得及问,这会才看着沈嘉,淡笑道:“你是林老师的朋友吧。” 沈嘉张口,还未答,挨着她臂膀的林柔,就笑着回,“她是我的租客,人很好的,是个见义勇为的警察。” 言毕,沈嘉挺了挺腰板,通体舒畅。 想笑,又憋着,嘴角缓勾着弧度。 心里美了。 吴泊山笑着点头,“那挺好,你总算找到一个好租客。” 话落,半敞的门发出吱呀响动。 接着走出来一个微佝着腰背的老人。 头发发白,眉毛浅淡。 一双眼睛直勾勾,一眨不眨的,毫无生气。 “爸。”吴泊山闻声,扭头喊。 老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并未理会。 好像完全没听见。 狂风穿过整条街,呼啸席来,手里的伞被吹翻,伞面全都倒了过来。 林柔惊叫,死死握住伞柄。 贴着沈嘉湿濡的手指。 吴泊山手腕一转,伞面顶风,挡在前面,疾步跑到家门口。 嚷,“爸,你晚上的药没吃吧,梦游症又犯啦。” 老人仍旧没听见,彷佛一个不会动的木偶人。 下一秒,转身,又自顾自走回去。 吴泊山疲惫地叹了口气。 伞被翻了回来,林柔甩了甩发酸的手,蹙起秀眉。 吴泊山扭头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收伞进屋,关上门。 雨势渐大,跟倒下来似的。 泼墨的天空被闪电劈出裂缝,只一瞬,亮光不见。 雷声滚滚。 “快回去吧。”沈嘉凑到她耳边说。 林柔点头。 两人打着一把黑伞,脚踩坑洼的水坑,顺着街道往家走。 走到一半,伞再次被吹翻。 沈嘉拉着她躲到一家已经关门落锁的甜品店门口。 门口的窄檐遮挡住些许风雨。 林柔低头捣鼓了半晌,丧气地撅起嘴。 扭头,“好像坏了。” 沈嘉垂眼看向她手里的伞。 借着门牌的光,看清断掉两根伞骨。 这下彻底撑不起来了。 “这种暴雨都是一阵一阵的。”沈嘉把视线挪回她脸,浅笑了下,“等雨稍微小点再回去吧,反正身上已经湿了,不怕淋。” 林柔赞同轻点头,还是固执地举着半开的伞,去挡斜打进来的雨点。 她背紧靠着沈嘉的胸膛,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透出体温。 像是肌肤相贴。 沈嘉耷拉着眼皮,看她潮湿的发顶。 忽然咧开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 想到先前的那些自醒,告诫自己远离她的话。 此刻想来幼稚的不得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要怎么远离? 每天都能看见她,要如何清醒? 思及此,她双手垂在两侧,不紧不慢地退后半步。 下一秒,林柔像是感觉到,跟着后退。 沈嘉勾唇,继续小弧度地后退。 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好似在说:我没想对你怎么样,是你自己非要黏上来的,那就别怪我。 后退,再后退。 一步比一步挪动的小。 直到沈嘉后背紧贴着大片透明的落地玻璃。 停步。 雨势渐褪,雷声、闪电藏进云层中。 林柔再次贴了上来。 沈嘉彻底笑开,无声的,肩头愉悦地抖动几下。 然后,张开双臂,以环抱住林柔的姿势,接过她手里残破的伞。 林柔浑身明显僵住。 沈嘉微低头,歪向她耳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讲讲我以前办过的案子吧。” 林柔没动,很乖,很安静。 沈嘉胸口有规律的呼吸着,带动她呼吸的节奏。 案子不能细说,只简单概括了下,“那是一起无头案。” 说话间,呼吸喷洒在林柔耳尖,嫣红色蔓延开来。 沈嘉继续说,声音压得更低,本意是为了吓吓她,就像情侣间第一次约会去看恐怖片一样。 “死者的尸体在树上倒挂着,头却不见了,我查了一个星期,跳河里把头掏出来的,当时那个头啊……” “啊!” 还未说完,林柔吓得惊叫,扭身紧搂住她的腰。 沈嘉嘚瑟地摊开手,伞掉地上。 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 脸上写着:看,是她抱我的,我可是个正经人。 片刻,双臂正要迎合地抱住她。 忽然胸口热了下。 沈嘉低头,笑容僵在脸上。 林柔在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好臭 回到家。 林柔已经调整好情绪,拿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沈嘉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略显无措地站在门口。 早知道不说了。 把人吓哭都不知道怎么哄。 她挠头,正准备脱裤子。 赵诚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眼。 问:“我妈呢?” 沈嘉停动作,下巴冲卫生间的方向扬了扬,“洗澡呢。” “你们干嘛去了?” “遛弯。” “没吃饭呢,遛什么弯?”孩子大了不好骗,“而且你浑身都湿透了,光着头遛啊。” 沈嘉不悦地嘶了声,“你怎么这么多话?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就得了。” 出门的时候林柔没跟赵诚说,她也不准备说。 大人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三两句话说不清,小孩子还是简单点好。 闻言,赵诚不高兴地噘嘴轻哼了声,嘟囔着,“脾气真臭,你不一定是个好警察。” 热脸贴冷屁股贴不上,他也有脾气了。 沈嘉微惊,“哎,你个小破孩……” 没等他说完,赵诚头一扭,趿拉着拖鞋回卧室,脚步比平时重。 ‘嘭’关门声也大。 沈嘉右看卫生间门,左看小卧室门。 气得双手叉腰,哧哧喘。 合着我里外不是人,这么不招人待见? 这时已经拉开拉链,虚挂在腰间的裤子刷地滑落到腿弯。 沈嘉赶忙弯腰提起裤子,跑进卧室。 用脚反踢上门。 晚饭做了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林柔想加菜,沈嘉没让。 饭桌上。 赵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兀自吸溜面条,看都没看她。 沈嘉斜睨眼,抖着腿。 哼哼。 林柔没注意到两人的交锋,小口吃着面条。 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吃完饭,沈嘉主动洗碗。 林柔有些累了,也没推辞。 麻溜的收拾完,擦好手,沈嘉洗干净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 她在林柔的卧室门口踱步,思索着要不要去哄哄。 怎么哄? 以往那些撩.骚的情话貌似派不上用场了。 ‘宝贝别生气’‘我这是爱你呀’‘你要不要摸摸我的心跳声’‘亲爱的,晚上我哄哄你啊’…… 想起这些麻酥酥的话,沈嘉恶寒地咧开嘴。 若是把这些话说给林柔听。 那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转念又想。 还没搞对象呢。 这可把她难住了。 自诩当代情圣,却栽倒在一朵柔情蜜意花上。 思来想去,好像什么哄人的肉麻话,放在林柔身上都不合适。 她表面娇弱,像一支随风摇曳的柳条,虚虚地剐蹭着她这汪水。 但内里又坚韧的要命。 伤心了会哭,但不大吐委屈。 被人欺负了也哭,但心地善良,不记仇。 这么一想,她倒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不就说个案子把人吓到了吗? 这有什么? 下次不说了就是。 思索几秒,她腰板都直了,转身准备回房。 顿住,几秒后,又走回来。 还是看一眼吧。 伸手正要敲门,‘哒哒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嘉扭头。 就见赵诚大步流星地往厨房走。 很快,拿着一盒西瓜出来。 对上视线。 赵诚礼貌地问:“你要吃吗?” 小孩子气性来得快,走得也快。 吃饱喝足,不好的情绪也就散了。 沈嘉看向塑料盒里的西瓜丁。 “你妈切的?” “超市切的。” 赵诚诚实道。 沈嘉微一招手,赵诚乖巧走过来,把盒子抬高。 他的意思是让沈嘉把叉子叉的那一块,拿走,吃掉。 可沈嘉把整个盒子都夺走了。 赵诚瞠目,小嘴微张。 沈嘉挑眉,佯装疑惑。 “还站这干什么?睡觉去。” 赵诚再一次不高兴起来,扁着嘴。 “我妈就买了这一盒。” 言下之意,都给你,我就没得吃了。 沈嘉点头,眨巴眼,无辜道:“然后呢?” 赵诚气鼓鼓地握着拳头。 他不是个会直言要东西的孩子。 更何况沈嘉对他来说,并不是很亲近的人。 “嗯?” 沈嘉瞅他,憋着笑。 等待下文。 赵诚两只小拳头紧紧攥着,背心左边的肩带掉下来,露出锁骨上指甲盖大小的深棕色胎记。 胸口上下起伏。 那双跟林柔一模一样的大眼睛。 瞪着沈嘉。 沈嘉轻笑一声,败下阵来。 本就是逗逗他,没真想吃。 谁知赵诚猛一跺脚,怒哼了声。 “坏蛋。” 扭头跑屋里去了。 沈嘉楞在原地。 倏忽间,低低笑出声。 这小破孩,还挺好玩。 貌似没那么讨厌。 家里要是养一个的话。 ……还行吧。 这么想着,她敲开林柔的房门。 借花献佛,送西瓜。 深夜,大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沈嘉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被吵得头疼,不是雨声。 像是女人的吼叫,嘶哑的,闷闷的,听不清晰。 彷佛在四面八方环绕。 断断续续,已经快一个小时。 沈嘉烦躁地蒙上被子。 过了半晌,声音停了。 她才渐渐进入梦乡。 大雨下了三天才歇。 派出所,办公室内。 罗文凯啃着苹果,仍旧在回味,吐槽,“就占了两寸地,至于动手吗?这下好了,光医药费都要赔大几千。” 来这只出了一回警,够他反复念叨的。 沈嘉平躺在办公桌上,睁着眼,心不在焉地想事。 “你走得早,你是没看见,我当时一个神龙摆尾,撂倒好几个。” 咔咔嚼着苹果,开始吹牛,“陈韬都没我撂的多,他还嫩,经验不足,得好好沉淀,改明我这个二师父好好教教他。” “还有江晓兰,她是真牛啊,别人扇她一巴掌,她哐哐回人两巴掌,昨天才写完检讨。” “以后啊……” “大嘴。”沈嘉出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说我平时说话是不是特别欠,脾气也臭,连哄人都哄不好。” 想起那天殷勤地送西瓜,被拒绝。 心里堵得慌。 罗文凯咕咚把嚼了一半的苹果咽下去,惊叹:“天呐,你竟然还有这觉悟呢。” 话毕,沈嘉豁然坐起。 罗文凯吓得把剩下的苹果飞快扔垃圾桶,抬起双臂,腿后撤,摆出一个防卫的姿势。 “先说好,别打脸。” 沈嘉眉心紧拢,抿了抿唇。 “不能吧,我以前那些对象都夸我来着。” 见她没想动手,罗文凯放下戒备,嘴角下撇,“那是因为你大方,舍得花钱。” “还有你这张很能拿得出手的脸。” 沈嘉眉心舒展,摸了摸下巴。 对他的话表示认同。 如果说她的脸是情场利器。 那舍得砸钱的潇洒姿态,就是重炮。 女人乌泱泱往她身上扑,扒都扒不掉。 “虽然你对自己抠,但对那些女人出手是真阔绰,不是送珠宝,就是送名牌包包。” 罗文凯奇道:“你工资不就那么点,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 手指上移,扶额。 沈嘉故作深沉道:“不瞒你了,其实我是富家小姐。” “嗯,我也是富家少爷。”罗文凯撇嘴。 狗血八点档看多了,编故事谁不会。 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沈嘉掏出来,看了眼屏幕。 立马惊喜地跳下桌。 接听。 “好,有时间,现在吧,没事,我现在就过去,你等等我。” 挂了电话,沈嘉兴冲冲往外跑。 “你干嘛去?” “找女人。” * 山的南面,有一处政府建设的免费公园。 专门给来游玩的游客歇脚的。 面积不算小,从山上引下的泉水清澈甘甜。 雨后的空气清新凉爽,一解连日来的暑气。 沈嘉伸了伸懒腰,活动着胳膊,感觉浑身有劲。 林柔拉着赵诚顺着窄道往中央平台走,水泥地面被雨水冲洗的很干净。 李秀琴那晚被拉去医院医治,躺了一晚就出院了。 事情了结,她觉得应该好好感谢沈嘉。 所以想先尽地主之谊,带她逛逛这里的美景,游玩一下。 等赵诚开学,她要去上班。 时间就少了。 沈嘉屈起双臂,前后活动。 四下张望着。 数条窄道错综复杂,四通八达。 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排葳蕤树木遮挡,当作隔断。 不会让人一眼把这里看尽,留有神秘感。 下午四点,来转悠的人很少。 三两个坐在地上拍照。 沈嘉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看向走在前面的林柔。 想着一会儿也可以拍几张。 笑眼一垂。 拖油瓶还跟着,登时不爽起来。 这几天是把这小破孩看顺眼了不少,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挤在这。 还没谈上呢。 多个破孩子。 她还怎么出招? 走到中央平台,林柔停下脚步,扭头,笑指着不远处的中式亭子。 “我们先去那里坐坐吧。” 好啊。 你说什么都好。 就是…… 沈嘉招手。 “小破……小诚,你过来。” 赵诚讶然,仰头看林柔。 林柔冲他笑,“叫你呢,去吧。” 赵诚哒哒跑到沈嘉面前。 “干嘛?” 已经不似刚开始见面那般热情。 不过沈嘉并不在意,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五毛硬币,递过去。 “自己去买根冰棍吃,再找个地方打滚玩,总之,你别离你妈那么近。” 公园入口处就有一家小卖部。 赵诚看了眼她掌心被磨成土黄色的硬币,抬头。 “不够,我想吃小脆筒。” 他的西瓜被夺,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要,这叫补偿。 不臊。 “嘿,你还挺挑。” 沈嘉又掏了张五块的纸币,把硬币收回来。 叮嘱,“买两个,给你妈一个。” 赵诚拿着钱,笑了,重重点头,“嗯。” 说完就跑,又被沈嘉扯着衣领拽回来。 “别急啊。” 沈嘉偏头看了眼正往亭子走的林柔,接着弯腰,小声问赵诚。 “你爸多久回来一次?” 这可是大事! 赵诚想了想,如实说:“他们离婚之后,我爸就没回来过,只会打电话,视频都很少,他以前也很少回来,经常往外跑,好久都不回家。” 沈嘉心里有了底。 顺便默默吐槽:渣男人。 我很快就会让林柔知道。 还是女人滋味好。 “行了,你去吧。” 沈嘉松开手。 赵诚兴冲冲跑了。 沈嘉嘴角漾着愉悦的笑,整了整皱巴巴的t恤衫。 朝亭子走去。 温润的清风拂过,绿叶跟着摇动。 吹在脸上,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又貌似裹挟着别的味道。 不好闻。 赵诚右手拿小脆筒吃得欢,左手那个眼看着要化了。 伸出舌头,隔包装纸舔了舔下滑的奶油。 高耸的树木遮挡住视线,每条路都长得差不多。 四通八达的路不会跑丢,他也没有原路返回的概念。 记不太清了。 索性就走平时最喜欢,记得最熟的那条。 顺着林荫石板路往前跑,右拐上去,是一座漂亮的拱桥。 这个位置靠近山的断层面,引下的泉水汇聚在桥下的小河里,以前还养金鱼。 后来疏于管理,水质变浑浊,河边长满了杂草。 赵诚停下脚步,低头咬了一大口脆皮。 正准备往桥上跑,视线无意间一撇。 转了个方向。 桥边茂盛的杂草交缠着,顶出桥面。 草上一只打着补丁的布鞋,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是他好奇心太重。 而是这只布鞋,看着特别眼熟。 橡胶底,深灰色布面,鞋头大拇指的部位破了个洞,用一块白布缝补上。 特别突兀。 赵诚记得,他还问过这是谁补的。 还说,没我妈妈手艺好。 他蹙眉靠近,味道更浓。 好臭! 胃里突然翻涌,他下意识扔掉手里的小脆筒。 忙捂住口鼻。 缓了缓,屏住呼吸,走过去伸手拿鞋子。 李帅很喜欢这双鞋子,几乎天天穿。 估计是出来玩的时候,不小心掉在这的。 要给他送去。 他肯定会感谢我。 想到这位文静内敛的同班同学。 赵诚笑了笑。 指尖刚勾到鞋子,脚踩到杂草上空了半截。 松软的土块往下塌。 赵诚身体倾斜。 瞠目惊叫:“啊!” 下一秒。 顺坡滚了下去。 手里还攥着那只小鞋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尸体 亭中有一石桌凳。 林柔坐在凳上,肘抵桌面,单手托腮。 看向不远处宝妈做鬼脸,逗的婴儿车内几个月大的婴儿咯咯笑。 “小诚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看见我就笑。” 说话时,林柔嘴角忍不住上翘。 沈嘉坐在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又把目光定在林柔脸上。 清云避日,空气中带着令人舒适的潮湿。 “你平时一个人,不无聊吗?” 沈嘉也学她的样子,托腮看她。 林柔啊了声,收回视线,疑惑。 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就是,你一个女人单独在家,平时不觉得无聊吗?” 沈嘉抿了抿唇,惊讶自己竟有些词穷。 林柔瞧她轻拢眉心,以为她对自己单身妈妈的身份感到忧心。 淡笑,“不无聊啊,有小诚陪着我。” 沈嘉嘴角下撇,不解,“你跟他有话说?” 在她看来,同龄人应该跟同龄人一起玩,整天跟个小破孩在一起,有什么可聊的? “我也没有什么话想说。”林柔虽笑着,嗓音却染着苦涩,“我没有朋友,小诚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听她这么说,沈嘉心里泛酸。 绕着绕着怎么往人伤疤上戳了。 她咧嘴嘶了声,问:“你就没想过再嫁?” 林柔摇头,“婚姻就那么回事,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沈嘉不是很懂,她没结过婚。 没跟人同居过。 以往的女友大多都是捧着她,哄着她,偶尔撒撒娇,闹脾气,那也是情.趣。 她也没有被甩过,通常都是她甩别人。 这种两人长期生活在一起,并且孕育出一个孩子后,感情破裂,又双双决定分开的经历。 她没法真正体会。 可略一思索。 沈嘉承认自己对林柔很有好感,但远远没到想结婚的地步。 大概只是……谈个恋爱。 然后散伙? 登时觉得自己挺渣。 遂挑眉又想,说不定对方跟她想法一样呢? 沉吟几秒,沈嘉问:“你有没有想过,谈个对象解解闷啥的?” 说着,另一只手的指尖轻划桌面,视线移开,落在别处,右脚有节奏的轻点地。 呼吸悄悄放缓,静等着她的回答。 顿了下,林柔低低笑出声,“没想过。” 又叹息道:“我对男人,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那女人呢?” 沈嘉嘴快,大方问了出来。 “女人?什么意思?” 林柔眼眸微瞠,不解。 沈嘉直勾勾地盯着她。 “跟女人谈恋爱啊。” 林柔微怔。 沈嘉脸色顿时敛了。 蹙眉,“你不会搞歧视吧?” “没有,不是的。”林柔忙摆手,哭笑不得,“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猜想沈嘉大概是喜欢女人的。 于是诚恳道:“如果遇到喜欢的,我不排斥。” 对这方面,林柔是真没什么看法,毕竟爱情不分性别。 她也没办法坚定地分辨出自己的性.取向。 因为她没喜欢过男人,到现在为止也没喜欢过女人。 闻言,沈嘉窃喜。 那就是有希望。 嘴角压不住上勾。 我就知道以我的魅力,不论弯的直的,通通斩下。 沈嘉自恋地想着。 心里有了方向,四下望去,登时可惜地拍起大腿。 在这没法给她买包,买鸽子蛋。 她每每喜欢谁,就会给谁买东西。 这是毛病。 暂时还改不掉。 见状,林柔惊疑,“你怎么了?” “没什么。”沈嘉笑了笑,放在桌上的手半握成拳,张了张嘴。 刚想问,你觉得我怎么样?要不要处个对象? 直球还没打出去,林柔惊疑的神情立马转为担忧,“小诚怎么还没回来?” 这么一说,沈嘉抽回神。 拧眉,“这么点距离,按道理应该回来了,会不会迷路了?” “不会的,小诚对这里很熟,就算不记得准确的路,绕着圈走也该到了。” 说罢,林柔忧心地起身。 沈嘉跟着站起,“我去找找。” 话音未落,她疾速跑下亭子,飞快扭头喊了声,“他绝对不会有事,我保证。” 大步流星地往前跑,连林柔都没顾上。 心里想着。 这小破孩不会躲起来偷吃两个小脆筒吧。 但又觉得不对。 林柔不会教出这样的孩子。 此刻,她多么希望赵诚是个调皮,不服管,又好吃嘴的孩子。 或许真在哪个树荫下躺着打滚,吃得满嘴巧克力渣。 下一秒,又反过来思索。 冒出一身冷汗。 沈嘉飞快地跑去小卖部。 问老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大点的小男孩。”用手比划了下高度,“穿蓝色t恤衫,灰色短裤,来这买了两个小脆筒。” 这个点买东西的人不多,老板记得很清楚。 点头道:“他买完东西就走了。” “去哪了?” 老板抬手往里指,“就去公园了呀。” “没跑出去吧?” “这个门没看到,另一个门就不知道了。” 公园有两个供进出的门。 沈嘉连谢字都没来得及说,扭身就跑。 奔跑间,她听见林柔焦急地呼喊。 “小诚……小诚你在哪?” 心间骤然发紧,由于紧张慌乱,沈嘉额头沁出细汗。 小诚是在她手里丢的,要真出什么事。 她还要不要活了? “小诚!小诚……”她焦急地连喊好几声,边跑边转着圈地张望。 路遇一个闲逛的,沈嘉细致描述了赵诚的外貌,没想到对方还真知道。 伸手指了个方向。 沈嘉连声道谢,顺着石板路往前跑。 还没跑到头,就听赵诚的呼救。 “妈妈,妈妈,救命--” 紧绷的情绪登时舒展了几分,沈嘉顺着声音跑过去。 就见赵诚攀在桥边,双手紧抓着茂盛的杂草,微露出点头皮。 他刚才滚下去的时候,迅速抓住了草根,没落到底,脚尖死死踩着被杂草掩盖的软土。 幸好下了几天大雨,土质变松,即便力气小,也能用脚尖磕出道道浅浅凹陷的棱沿。 就是攀爬的时候特别费力气,快上去的时候没劲了,又不敢大动。 猫在这里害怕地呼叫。 “小诚。” 沈嘉喊,快速跑过去。 刚凑近,她就闻到不对劲了。 这是一股尸体腐败过程中散发的臭味。 不算特别浓,根据以往丰富的经验。 应该是尸体表面没有明显腐败,体内的细菌大量繁殖并分解组织,所发出的气味。 总结来说。 就是死了没多久。 沈嘉脸色沉了沉。 寄希望是大型哺乳类动物的尸体弥散出来的味道。 先把想法暂且搁置。 跪地上把赵诚拉上来,“你怎么跑这来了?” 赵诚嘴角还沾着奶油,被架着胳膊拖上来的瞬间,手里捏着的小鞋子掉了下去。 河边水浅,草很茂盛,看不清底。 布鞋掉在草上,侧翻了下,停住。 “鞋子。” 赵诚急的小眉头直皱。 “你的鞋?”沈嘉把他放地上,看了眼那只布鞋,又看向赵诚脚上穿的好好的两只运动鞋。 赵诚看向沈嘉,解释说:“是我同学李帅的,他天天穿这双鞋,掉在这了,我要给他送去。” 紧接着又低声道:“他家不是特别好,他没有爸爸妈妈,所以我……” 他小脑袋歪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觉得这是别人的隐私,不想明说,又因为同情心泛滥,哪怕是一只打着补丁的鞋子。 对李帅这样的人来说。 也很珍贵的。 沈嘉听罢,心里一暖,决定回去给他多买几个小脆筒。 破天荒地揉了揉他扎手的脑袋,笑,“知道了,我下去拿。” 说着,她手摸口袋准备先给林柔打个电话,就听见愈发靠近的呼喊。 还未张口,原本跪坐在地上的赵诚激动地爬起来,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妈妈,我在这里。” 很快,又高兴说:“是沈阿姨救的我。” 沈嘉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相拥的母子俩,视线又落在下面的那只布鞋上。 闻着气味,心里隐隐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绷了脸,转过身,抓着杂草,慢慢往下爬。 从桥面到底不算高,约莫三米左右。 沈嘉双脚一落在草上,就觉得不对劲。 已经顾不得去拿鞋子,她迅速抬起右脚。 弯腰,手指掀开方才踩到的枯草。 林柔的声音在身后的桥边响起,“沈警官……” “别过来!” 沈嘉立马厉声道。 林柔吓得僵在原地,抱着赵诚,没敢动。 沈嘉腰弯得更低,臭味钻进鼻腔。 她下意识放缓呼吸。 枯草下,是一只发白的脚,五指微微张开,随意地歪斜着。 是个小孩子。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顺着这只脚,往上掀开凌乱的草。 露出全身。 小男孩双目紧闭,微侧的脸唇毫无血色,脑后垫着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面留有浅血。 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肥大黑色t恤衫,同色裤子,裤脚卷起,宽松的腰间用一根红色鞋带系着。 另一只脚上穿着深灰色布面,橡胶底的布鞋。 脚跟露在外面,被杂草下溢出来的水虚虚泡着。 已经死了。 沈嘉沉着脸掏出手机给罗文凯打电话。 林柔好奇地探头看了眼。 震惊地捂住赵诚的双眸。 赵诚被遮住视线,撅着嘴催促:“鞋子拿上来了吗?我一会儿就给李帅送去。” 天边不知何时挂起一道弯弯的七色彩虹。 有人惊喜驻目,有人相依拍照。 ……有人永远沉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被打 蓝白相间的警戒带外,有人好奇张望。 公园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胆大的都想来一探究竟。 不多时,挤满了人。 受到惊吓的林柔已经拉着一无所知的赵诚,回家了。 江晓兰带几名警员疏散群众,把警戒带拉远了些。 李仁义穿着一次性蓝色鞋套蹲在桥边,隔着口罩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催促,“你们快点,先把尸体弄上来。” 沈嘉蹲下,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抵着尸体左腿的跟腱。 抬了下手,僵硬的腿带动起上半身。 放下,又去摸肘关节。 “尸僵完全形成,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应该在12个小时以上。” 她起身,视线在尸体上逡巡,眉头紧锁。 “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要找市里的法医做尸检。” 小镇派出所没有尸检的条件和设施。 正在四下搜索痕迹的罗文凯,惊道:“昨晚就死啦?那完了。” 李韬也停下手中的相机,口罩上方的眼睛眨了眨,看向罗文凯。 罗文凯手腕抵着腰侧,烦道:“今天上午雨才停,昨晚下的老大了,再多痕迹也被冲刷没了。” 沈嘉从看见尸体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了答案。 听他这么说,脸色还是阴了几分。 “找痕迹有啥用?”李仁义伸头看,随意猜测,“我看啊,他是自己掉下去摔死的。” 沈嘉忍不住怼,“他一个小孩子,大晚上下着大雨,跑这来干什么?” 李仁义一噎,随即道:“说不定是他贪玩呢,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特别难管。” “说不定?现在死人了,你跟我说‘说不定’?”沈嘉蹙着眉,压着怒火,“你平时就这么查案的?” 李仁义头往后缩,口罩遮盖住下撇的嘴角,辩道:“我是民警,死人的事,又不归我管。” “人死在你所在的辖区里,你不想着怎么尽快破案,在这推卸责任?” 沈嘉彻底怒了,双眸蕴着火气。 闻言,李仁义拉着个脸,眼里充斥着不耐烦。 “案子没破之前,没有确凿的证据,别给我胡乱猜测。”沈嘉怒声警告。 没有证据乱猜,是会扰乱侦查方向的。 李仁义没再争辩,不爽地起身,扭头走了。 “沈警官,你查你的,别管他。”陈韬看向沈嘉,“他就这样,只想尽快结案。” 沈嘉蹙眉叹息了声,去拿裹尸袋。 罗文凯冲陈韬,笑道:“他不是副所长吗?要是被他听见你这么说他,高低得嗞你一顿。” 陈韬两道蹙眉拧着,“他不是副所长,只是资历深,工作时间长。” 沈嘉疑惑,“那他占着副所长的办公室?”话毕,展开裹尸袋。 罗文凯见状,上前帮忙扯开。 陈韬边把相机对准尸体拍照,边说:“他想升副所,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升,汪所也默认他用那间办公室,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晓兰特别烦他,跟他吵过不少回。” 话毕,他忍不住干呕。 见过尸体的次数屈指可数,尸臭还是第一次闻。 刚才来的时候就吐了几回,想学习,硬着头皮下来。 “呕~不行了……”陈韬抓着相机,迅速跑到一旁,摘下口罩哇哇吐起来,“呕~呕咳~呸……” 沈嘉和罗文凯正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抬到裹尸袋里。 见状,罗文凯嘲笑,“你这样可不行啊,以后要是见到巨人观,你不得吐死过去。” 总算找到弱点,扳回一成,以解那天在山上的耻辱。 他死都不会说,那天在大乱斗中挨了两脚,很没面子的被陈韬救下。 陈韬没工夫跟他斗嘴,低头哇哇吐酸水。 沈嘉没理会他们,弯腰拉裹尸袋的拉链,袋子大了,显得空荡荡的。 拉链拉上的一瞬,沈嘉盯着他小小的脸,即便见过上千具惨状各异的尸体。 这一刻,她心里仍旧有些发堵。 刑警查案不能太感性,否则会影响对案件的判断。 也许这个孩子是赵诚同学的缘故,想到赵诚那张脸,若这躺着的是赵诚,林柔会哭死过去吧。 想到赵诚说这个孩子没有父母,又酸楚了几分。 罗文凯直接单手竖抱着装好的尸体,另一只手往上爬。 沈嘉紧跟在后面,防止尸体滑落,造成额外损伤。 两人刚把尸体送上去,放平整。 就听见江晓兰的叫嚷声,“你不想来可以回去,没人逼着你来。” “这是在我的辖区出了人命,这个案子,我是主办。”李仁义也跟着嚷。 沈嘉寻声望去。 他们站在警戒带内,吵得面红耳赤。 “真把自己当所长了?”江晓兰怒道:“刑事案件的主办是沈警官,少给自己戴高帽。” 看戏的围观群众登时议论纷纷。 “刑事案件?难道真是被杀的?” “谁会杀个孩子啊,又没仇没怨的。” “你怎么知道没仇没怨?兴许是得罪了什么人。” “看半天了,到底是谁家孩子?” 沈嘉拧眉,“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被人拍上去好看啊。” 这里不是市局,他们不是她队里的警员,不能太抓权。 即便她想管,也不一定管得住。 爬上来的陈韬,擦了擦嘴,跑过去劝架。 沈嘉收回视线,看向罗文凯,“联系死者家属了吗?” 罗文凯点头,“江晓兰已经联系过了。” “先把尸体带回所里,叫市局的法医拉走做尸检,再来复勘现场。” “行,我找几个民警兄弟盯现场。” 沈嘉正准备抬尸体,就被一声悲戚的哭嚎声叫停。 一个老太太钻过警戒带,步履蹒跚,晃晃悠悠,哭叫着跑过来。 “帅帅,帅帅……我的孙子啊!” 人群顿时炸锅。 “我去,死的是姚凤英孙子,李帅。” “亲妈跑了,亲爸不要他,常年不回来,家里还有个瘫痪的爷爷,就他们祖孙俩相依为命了,这……这又死了,哎。” 有人摇头感叹,“这孩子,命苦哟。” 姚凤英满脸泪,踉跄着跪在地上,没跪住,差点扑到裹尸袋上,被沈嘉及时拦住。 “帅帅,你不要奶奶了吗?”姚凤英哭个不停,哀嚎着,“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 跟着跑过来的江晓兰和陈韬,一左一右扶着瘫坐在地的姚凤英。 “大娘,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姚凤英几乎全白的稀薄发丝,跟着悲伤过度,细密颤动的身体,轻抖着。 满是沟壑的苍老面颊,几乎要被泪水填满。 她张着嘴崩溃大哭,泣不成声,“我,我,我孙子不睁开眼看看我,我就不起来。”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沈嘉喜欢查案子,但讨厌安慰家属,这是一件极度令人头疼的事。 “大娘。”她蹲下来,尽量一字一顿地说,保证姚凤英能听清楚,“你放心,你孙子的死,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怎么查?”姚凤英眼看着快要哭晕过去,抽噎道:“我,我孙子没了,他没了,你们把我孙子还,还给我。” 一旁的罗文凯、陈韬、江晓兰,也被悲伤的情绪萦绕,面露不忍。 “大娘,是这样的。”沈嘉说:“我们会把你孙子的尸体送给法医做尸检,以最快的速度查出死因,这样我们才能尽快调查,抓紧破案,找到真凶。” “尸检?”听到陌生的词,姚凤英愣了,“这是啥?” 沈嘉冷静地解释,“就是让专业的法医给你孙子的尸体做检查,把尸体剖开,查出确切的死因,这样我们才能开展……” 还没说完,姚凤英一下子炸了,“你们要剖我孙子!”她完全无法接受,强撑着站起来,怒指沈嘉,“你这个杀千刀的,竟敢剖我孙子,活畜生啊!” “不是……”沈嘉也跟着站起身,无语,飞快舔了舔干燥的薄唇,“这是尸检,尸检你懂吗?这样可以查出你孙子因为什么死的,死之前经历过什么。” 她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解释。 姚凤英闻言,怔住。 沈嘉以为她听明白了,松了口气,“我一会儿就叫市里的法医……” 话说半截。 ‘啪--’ 沈嘉被打偏了脸,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 死寂。 唯有远处看戏的群众好奇探头,时不时议论几句。 罗文凯张大嘴,差点惊掉下巴。 江晓兰和陈韬也傻眼,顿了两秒,赶紧把姚凤英拉远了些。 沈嘉刚缓过神,舌尖抵了下发麻的腮。 就见姚凤英那双往下耷拉着,皱巴巴的三角眼,怒瞪着沈嘉,浑浊的眼瞳迸射出恨意,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想剖开我孙子,让我孙子死无全尸……”她怒吼,“就先杀了我这个老太婆。” 沈嘉狠闭了下眼,咬牙,“大嘴,抬走。” “是。” 罗文凯快速稳当地平抱起裹尸袋,用最快的速度跑。 姚凤英崩溃大吼,想追上去,被江晓兰和陈韬拽着。 临走前,沈嘉看着她,沉声道:“无论他是意外还是他杀,我都会查出真相,给你一个交代。” 她语气认真又诚挚,姚凤英浑身颤抖着,接着发出细小的,悲痛的哭咽声。 断断续续,像是一台坏掉的老式唱片机。 发出单调又嘶哑的音符。 * 回到派出所。 沈嘉正准备要市局的电话,被李仁义拦住。 “我不同意尸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争吵 “为什么?”沈嘉不解,“现场痕迹被雨冲没了,只有尸检才能准确查出他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他到底是被推下去摔死的,还是被人打死了扔下去的。” 李仁义不接话,自顾自往办公室走。 沈嘉气得磨牙,压着火。 不能大刀阔斧地干,憋屈。 真他妈想翻脸。 她长呼了口气,跟上去,单手扶门框。 语气很不好,“你这么不配合,案子还怎么往下查?” “不是我不想配合。”李仁义落座在椅子上,翘起腿,隔桌看她,“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不是意外摔死的?” “你觉得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会在凌晨三四点钟,下着大暴雨跑到那玩吗?” 沈嘉眉头紧蹙,对他的疑问很无语。 “也许你断错了死亡时间,他昨天白天跑去玩摔死了不行吗?”李仁义摊开手,跟她争辩。 接着拉开面前的抽屉,拿出一把手枪和擦枪布,悠闲地擦拭起来。 非高风险地区,是不会给每个民警配枪的。 整个派出所只有这一把枪,之前一直在汪国栋手里,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就把枪给李仁义保管。 李仁义偶尔想装,别在腰间出去晃,没开过,但平时很爱惜,经常擦。 见他这幅毫不上心的态度,沈嘉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不想查,可以交给我,这个案子你完全不用管。” 李仁义低头,把弹匣取出,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子弹,捡一颗往弹匣装,“沈警官,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不过就是个因为犯错误,被停职的刑警。” “虽然你是队长,但你现在已经停职了,本来就不该参与案子,所长那么说,完全是给京市市局的面子。” 言下之意,你沈嘉算个什么东西。 听他说完,沈嘉快被气笑了,她舔了舔唇角,扶门框的手攥成拳,“对,你说的没错,我是被停职了,但既然死了人,就要查,如果你们主办,我可以辅助。” “但你们若是不办,就还是我查。”沈嘉哼笑,“查不出来我认,案子破了,功劳算你们的,这样总行了吧?”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她强憋着脾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商量,做出最大的让步。 李仁义把装满子弹的弹匣塞回去,很轻地扯了下唇,“要不你还是先听听外面的声音吧。” 闻言,沈嘉扭头看向大门口的方向。 隔墙,看不见人,但姚凤英的哭声很清晰。 “今天谁要是剖我孙子,我就跟谁拼命……” 沈嘉沉下脸。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至亲的尸体被开膛破肚,你可以强制尸检,但之后呢?” 李仁义把枪放回原位,推上抽屉,靠在椅背上看沈嘉,“你把人孙子剖开,就算案子查完了,你拍拍屁股走人,丢下个烂摊子给我们擦。” “所长休假去了外地,临走前特意交代,让我守好阵地,照顾好大家伙,回来要是发现惹了这么大一麻烦,他不会说你,但我们免不了要受处分。” 说着说着,李仁义的火也顶起来了。 声音愈发高,外面正在办公的几名警员伸头往这边张望。 沈嘉舌尖在下唇内侧来回顶,指节攥得咔吧响。 默了几秒,沉着脸往外走。 派出所门口。 姚凤英披头散发,正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江晓兰劝了半晌无果,皱着脸站在旁边。 陈韬无措地挠头。 还有几名警员忙着驱赶,不远处驻足拍照的围观群众。 罗文凯鼓着腮帮,见沈嘉出来。 耸了耸肩,“她怎么都不同意给她孙子做尸检。” 沈嘉拧紧眉头,咬着后槽牙。 以为刚才在公园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没想到她还是不依不饶。 走过去,蹲下,“大娘,你就不想知道你孙子是怎么死的吗?” 姚凤英停动作,躺在地上,翻眼看了下沈嘉,而后侧身准备爬起来。 陈韬和江晓兰见状,上去扶了一把。 站稳后,姚凤英佝偻腰,那双猩红的三角眼恶狠狠地瞪着沈嘉。 厉声怒吼:“就是你,是你要剖我孙子。” 沈嘉猜想她方才该是没听见,年纪大,耳朵不好。 于是略微抬高点嗓门,清晰地说:“你孙子因为什么死的,你不想知道吗?” 姚凤英顿了下,总算把话听完整。 下一秒,猛地摇头,说:“他是自己摔死的。”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意料。 沈嘉眉头的褶皱加深。 在场的其他人也愣了。 “他很皮的,喜欢跑出来玩,摔死了也是他命不好。”说着,姚凤英哇哇痛哭起来,“我可怜的孙子啊。” 沈嘉盯着她,沉声道:“你就这么笃定,他是摔死的?” 姚凤英立马嚷,“当然了,我的孙子我最了解,他就是摔死的。” “大晚上下着暴雨跑出来,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沈嘉咬着牙,近乎逼问。 姚凤英当即扯着沙哑的老嗓子尖叫,“你有完没完,他就是自己摔死的,你要是敢剖我孙子,我就……我就……” 四下扫了一圈,本想闷头往沈嘉身后的大门上冲,见走出来,挡在门口的李仁义。 迅速换了方法,噗通一声跪在沈嘉面前,把头往地上磕。 沈嘉被吓一跳,迅速弹到一边,李仁义慌忙躲开,快步从侧边绕。 “杀人啦!警察杀人啦!”姚凤英边磕边嘶吼,“警察要让我孙子死无全尸啦!来人啊,救命啊……” “大娘!你不能乱说呀。”江晓兰急喊制止,伸手想去捂嘴。 掌心还没碰到,姚凤英伸手就要咬。 幸好江晓兰反应快,忙撤回手。 罗文凯和陈韬去拉她,都被她甩着胳膊挥开。 “死这,我要死这,敢剖我孙子,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她不停叫,根本不让人靠近。 年纪太大,不能用强,怕把人伤到哪。 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姚凤英嗓门拔高,接连哭喊,喘息声渐大,好似随时会因为窒息而晕过去。 不远处好奇的群众议论纷纷。 警员们忙着让他们删照片删视频。 若是发到网上,指不定怎么编排。 罗文凯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沈嘉,“师傅,怎么办?” 陈韬和江晓兰也齐刷刷看向她。 沈嘉死死盯着跪在地上哭嚎的姚凤英。 握成拳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 脸黑的吓人。 李仁义站在沈嘉旁边,低声笑说:“听见了吧,死者家属都说是意外摔死的,你非要这么固执干什么?” “她万一真撞死在这,我们全都跟着完蛋。” 说罢,他走上前去,问姚凤英,“你真不要查了吗?不查的话,案子就结了啊。” 姚凤英急忙点头,“不查不查。”然后又摇头,点头。 混乱了,最后带着哭腔说:“他就是自己摔死的。” “行了。”李仁义起身,吆喝了几个民警,“把她孙子的尸体给送回家去,这个案子结了。” 姚凤英被扶起来,搀着上了警车。 另一辆装尸体的车跟在警车后,驶上柏油马路。 人群散了。 一切又恢复到原状。 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班了,都回去吧。” 李仁义淡笑着,语气悠哉轻慢。 话毕,他斜睨了沈嘉一眼。 貌似在说:看,这不是很简单就解决了吗? 甚至带了些鄙夷和唾弃。 鄙夷沈嘉的较真,又唾弃她爱出风头。 天色已经擦黑,微风拂过,吹起沈嘉鬓角的碎发。 她胸口上下起伏,闭上眼,缓慢地呼吸着。 一缕发丝吹进嘴角。 她‘呸--’了声,吐出。 睁开眼。 “沈警官,这,还查吗?”陈韬失落地问。 好不容易有了学习机会,眨眼又飞了。 罗文凯和江晓兰直勾勾地盯着她。 等待答案。 沈嘉默默缕清思绪。 经姚凤英这么一闹。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孩子的死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但现在差的是证据,可以拿出来砸到李仁义和姚凤英脸上的证据。 深吸了口气,沈嘉掀唇,掷地有声。 “查。” “还没有我不能查的案子。” 过场走完了,李仁义不接茬,俗称给脸不要脸。 那她也不用顾忌颜面,索性撕破了。 各干各的事。 她压根不在乎记不记功,发掘探索案件的真相。 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把罪犯绳之以法。 这是她当初从警的信念和理想。 以往也不是没查过这类型的,死者家属强烈拒绝尸检,后来一样靠着各种证据查清了案子。 听言,陈韬和江晓兰眼睛一亮,振奋起来。 罗文凯抱臂微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查的模样。 沈嘉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 不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下,“去现场。” 这个天色并不适合勘现场,但时间紧迫。 防止李仁义偷摸搞破坏。 又叮嘱道: “带几个手电筒。” “还有,叫人盯着姚凤英。” * 公园。 石桥边。 警戒带还没撤,罗文凯让看现场一个民警兄弟回去了。 下午围观的人早已散去。 死人的消息传开后,平时这个点来公园遛弯的人也不敢来了。 很多人会忌讳死。 认为不吉利。 但死跟生是共存的。 有死就有生,有生就有死。 沈嘉经常跟死人打交道,早就消除了恐惧。 满脑子只想着通过蛛丝马迹找到线索,尽快破案。 沈嘉嘴里咬着手电筒,顺着杂草往下爬。 陈韬和罗文凯跟着下来。 江晓兰盘腿坐在桥边。 嘴里说着目前知道的信息。 “死者叫李帅,今年8岁,榆塘镇下山村人,希望小学一年级二班的学生,过几天开学上二年级,班主任叫吴泊山。” 人员少,条件简陋。 也不需要正规的会议室,直接就地解决。 听到熟悉的字眼,沈嘉下爬的动作顿住,右手拿掉嘴里的手电筒。 抬头,“你说他班主任叫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调查 “叫吴泊山。”江晓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是教数学的。” 沈嘉沉默,把这个名字在嘴里翻了下。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透着女气的脸。 已经踩着底下枯草的罗文凯拍了拍手。 仰头,“咋了,你认识啊。” 沈嘉咂咂嘴,不语。 把手电筒重新塞回嘴里咬着,继续往下爬。 落了地,她拿手电,往四周扫了下。 天幕还没完全黑,手电的冷光束照着波光粼粼的浅水面,上面漂浮些许杂草,时不时跳着几只小青蛙。 蚊虫在光束中雀跃飞舞。 原本已经快要干涸的河,因着下了几天雨才囤了点水。 沈嘉蹙眉,“这不是发展旅游业吗?搞这么脏,也没人清理。” “说是发展,但效益一般。”陈韬顺着她的视线绕了一圈,“尤其这两年特别惨淡,游客很少。” 江晓兰补充道:“宣传上有夸大的成分,吸引人来的,实际这真没啥看头,现在天气热,泉水都快被烤干了,只有本地人愿意来转转。” 沈嘉忽然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先前师傅让她来,她并不想来这,嫌远。 但听这地方景色好,有山有水。 当时她心中对标的是‘桂林山水甲天下’,即便缺了些巍峨壮阔也能接受。 实际一看,这也差太多,完全不是一回事。 旋即又想到林柔,紧蹙的眉眼舒展了些。 总体来说,这一趟不算白来。 很快又清除脑中废料,收回视线,全身心投入到案子里。 罗文凯弯下腰,用手电照射下午放的两个物证牌,临时用于标记。 一个放在尸体后脑枕着的石块旁,还有一个放在从桥边下来的落地处。 他们三个方才是从离这个位置有段距离的地方下来的。 但下午赵诚摔下来,沈嘉也下来过。 即便有细微痕迹,也已经乱了。 更何况这里都是杂草和水,无法留下有价值的足迹和指纹。 岸上被雨冲刷过,比脸都干净。 眼下有用的,就是这块带着浅血的石头。 沈嘉蹲下,戴着一次性手套,从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根棉签,蘸取石块上的血迹,放进证物袋里。 她每操作一步,陈韬的眼睛就紧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就算是最简单不过的采集,也默默记下。 想着自己也会,扯着嘴角,开心地笑了。 罗文凯把物证袋收好,忧愁叹息,“师傅啊,现在痕迹没了,又不能尸检,咱们下一步从哪个地方着手,给个方向呗。” 沈嘉站起身,黑亮的瞳仁扫向四周,又往岸上看了几眼,“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这来。” “就算我对死亡时间判断有误差,一个8岁的孩子下大雨不往家跑,跑这来干什么?” “只要知道这个,其他的事情就能慢慢捋清楚。” 说完,她又顺着原路爬了上去。 罗文凯收起物证牌,拎包,让陈韬把那块石头也搬上去。 爬到桥边,沈嘉用手电筒照向尸体的位置,目光未动。 问江晓兰,“有办法弄到路上的监控吗?我没有权限,直接去申请的话,我怕李仁义会阻拦。” 江晓兰点头,“有办法,我明天给你。” 沈嘉又冲抱着石头爬到一半的陈韬,道:“你去查一下姚凤英最近都跟哪些人联系。” 陈韬:“是。” 罗文凯刚爬上来,把手里的包放下,闻言,愕然。 “你怀疑姚凤英是凶手?死的可是她亲孙子哎。” 顿了下,有些不确定地问江晓兰,“是亲的吧?” “是。”江晓兰很确定地说:“姚凤英有一个瘫痪在床的丈夫,老俩口四十多岁才生下一个儿子,就这一个孩子,特别宝贝。” “不过他家太穷了,儿子也没啥大出息,前些年家里安排结了婚,好像女方精神上有点问题。” “傻子啊。”罗文凯惊。 江晓兰摇头,“不算吧,但偶尔会发病。” 沈嘉笑,心里估算李帅尸体的位置合不合理,嘴上不吝啬地夸赞,“你速度够快的,这么短时间就打探到这些信息。” 这话说的诚心,她甚至觉得江晓兰跟李仁义那种喜欢糊弄工作的人共事,实在太委屈了。 “我去年去过他们村子,调解一对打架的夫妻。”江晓兰也没领功,实事求是地说:“听他们村里人闲聊说的。” “姚凤英儿子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就这么一个孙子,村里人都觉得他们一家可怜,背后喜欢念叨。” 又说:“我有朋友是希望小学的老师,李帅在学校的那些信息是我问她的,招生的活她也干,所以知道的信息比较全。” 沈嘉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尸体的位置,按照以往的办案经验。 这个距离很近,的确是自己摔下去的。 若是被人推的,就会离桥岸边远一些。 毕竟李帅年纪小,体重轻。 成人力气大,推下去的话,他应该摔的更远一些。 同龄孩子推的话…… 这个想法太片面,暂且搁置。 如果是姚凤英……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她没道理去杀自己唯一的亲孙子。 所有信息还没有调查完成。 她眼下不敢妄自定论。 随即想到姚凤英说李帅很皮。 侧头问江晓兰,“李帅平时在学校怎么样?活泼好动吗?” 江晓兰耸了耸肩,“这个就不知道了,要问教他的老师。” “你都跟她说半天了,咋不夸夸我呀。”罗文凯不乐意。 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被盖了风头,他哪能干。 “行行行,你厉害。”沈嘉拿着手电转了个方向,敷衍道。 这个点,虽没那么热,但靠水,蚊虫很多,她被叮咬了好几口,有些烦躁。 “你明天跟我去李帅家,看看他平时的生活环境。”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你也不怕她再跪下磕头。” 想到那场景,罗文凯头都大。 “这不是有你顶着嘛。”沈嘉笑道:“你这么优秀的刑警,处理这点小事还不是手拿把掐。” “我呸,你叫我去就是给你扛雷的。” “要不,我去。”陈韬踊跃提议。 对查案的事兴致勃勃。 “行,明天一起去。” 沈嘉点头笑说。 四人拿手电在附近搜寻。 并未找到雨伞书包之类的东西。 一无所获。 好似这个孩子,生来就是空的。 所以死的时候。 什么都没有。 天幕黑沉。 朗月高悬,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 晚上近十一点。 沈嘉用钥匙拧开门,刚准备换鞋。 就见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瞅着她。 疑惑:“你们怎么还没睡?” 林柔张嘴还没出声,赵诚先开口,“我们等你呢。” 他哒哒哒跑过来,仰头看沈嘉,“妈妈说你去给李帅送鞋子了。” 沈嘉一怔。 林柔走过来,站在赵诚身后,温柔地笑着,“小诚想知道李帅收到鞋子有没有很开心,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沈嘉抬眼,见她嘴角翘起弧度,眼底却是红红的。 显然哭过。 视线下移,对上赵诚期待的眼。 弯唇,“当然很开心,他还让我谢谢你呢。” 赵诚咧着嘴角笑开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让别人高兴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很焦急地拉自己回家。 还说鞋子让沈阿姨送去了。 他担心没有送到,睡不着,就在这里等。 沈嘉心里倏然有些酸酸的,想了想。 说:“不过李帅跟我说,他爸爸妈妈要带他去城里住了,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 撒了个小谎。 避免伤害一个天真的孩子。 换做以前,她可不会这么做。 思及此,又掀开眼皮看向林柔。 娘好,儿子也看顺眼了。 嗯,不错。 赵诚听完,完全没有见不到李帅的伤感。 开心地说:“他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原来他是有爸爸妈妈的。” 赵诚的眸中被喜悦填满。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打算开学的第一天就告诉那些,嘲笑李帅没爸没妈的同学。 大声说:“他有爸妈,他爸妈接他进城享福去了。” 对,就这么说。 他想。 沈嘉笑看着他,赶人。 “行了,睡觉去吧。” 得到超乎预料的满意答案,赵诚开心点头。 转身跑回屋睡觉。 沈嘉目送他进屋,关上门。 眼尾一挪,瞧见林柔眸中更红了。 沈嘉也跟着敛了神。 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眼睫龛动,一滴泪滚了下来,林柔抬手拭去。 弯眉微拧,“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好警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话说的,沈嘉心坎都跟着冒泡。 咕噜咕噜,被她这把火炖着。 四目相对。 一时沉寂。 沈嘉张了张嘴,想旧事重提。 接上白天在亭子里没说完的话。 但转念一想,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氛围也不对。 案子还没查清,谈情说爱的事暂且先放到一边吧。 “你吃饭了吗?”林柔率先打破寂静,“锅里给你留了饭,还热着。” 好贴心。 沈嘉眯起眼笑。 颇有一种‘丈夫’在外辛苦工作,小妻子准备好饭菜静等‘丈夫’归家的感觉。 她从未体会过。 有些说不上来的……奇妙。 暂且这么下评语。 兴许以后会有更精准的用词去描述。 但前提是。 她们之间是有以后的。 “好,我正好有点饿了。”沈嘉说着去摸干瘪的肚子,没说假话,晚上囫囵垫吧了口,这会儿确实饿。 林柔慌忙快步走向厨房。 仿佛她饿肚子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沈嘉抿了抿唇,兀自笑了。 弯腰换鞋。 菜色很简单,一小碗红烧肉,一盘番茄炒蛋。 还贴心地把白米饭提前炒成蛋炒饭。 加了她爱吃的腊肠。 沈嘉拿筷子吃了几口,出乎意料地好吃。 她笑,“你怎么对我口味这么了解?” 想了想,没在租房合同上写自己的喜好啊。 甜甜的小房东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林柔眼底闪过惊讶,“你也爱吃这些吗?” 沈嘉挑眉,明白过来。 “我俩口味一样。” 那以后约会吃饭啥的。 就好办多了。 七拐八拐,总能拐到情情爱爱上去。 沈嘉唾弃自己‘淫.虫’上脑。 咬了口软嫩可口的红烧肉。 又觉得,真的很难不上脑。 细细想来,她好像从未交往过像林柔这种类型的女人。 她偏好甜妹,但那些甜妹大多仅是外表甜美。 内里,不是爱作,就是泼辣。 表里不一。 林柔则完全不同。 温温柔柔似水,甜甜美美如蜜。 内外一致。 甚好!甚好! 沈嘉满意笑了。 思索着自己会的拿手菜,以后可以做给她吃。 鸡蛋泡面、火腿泡面、大桶泡面…… 沈嘉笑意缓收,嚼着红烧肉,摸了摸鼻尖。 貌似对做饭方面,不是特别有天赋。 倏一抬眸,见林柔又掉了眼泪。 咕咚把肉咽下去,“怎么了?”抽了张纸递给她。 林柔吸吸鼻子,接过纸擦泪。 “我就是心疼李帅,这个孩子平时很乖巧的。” 话题又转回。 气氛登时沉重起来。 沈嘉放下筷子,拉到正题上。 但不似平时严肃的审问语气,软了好几分。 当闲聊。 “他在学校一直很乖吗?” 这个说法跟姚凤英相悖。 林柔点头,“我是他的语文老师,他很内向的,独来独往,也就跟小诚能说上几句话。” 聊到这了,没有中断的道理。 于是沈嘉起身,走向赵诚的卧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霸凌 “你跟李帅关系怎么样?” 赵诚刚有了睡意就被捞坐起来,用手背揉了揉惺忪睡眼。 “什么怎么样?”没听真切。 沈嘉坐在床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赵诚目光清明些,见是沈嘉,登时精神了。 旋即又疑惑起来,看向站在门口的林柔。 “沈阿姨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林柔温声道。 赵诚又眨巴着眼看沈嘉,想了想,说:“就那样吧,也没多好。” 他歪着小脑瓜,思索着李帅在学校时的片段,斟酌用词,“他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待着……嗯……我分过他糖果,他跟我说谢谢,第二天拿了一个苹果给我。” 用手比划了下,“大概这么大。” 回忆着描述场景,没说到重点。 沈嘉只好简明扼要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没爸妈?是他亲口跟你说的吗?” 闻言,赵诚摇头,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垂睫道:“班里同学说的,有几个人说话特别难听。” 他不想重复那些刺耳的话,说:“李帅平时穿的衣服和鞋子……” 抓着脑袋从匮乏的词汇量中摘,“不是那么新。” 不想说破旧。 这很伤人。 班里有同学嘲笑李帅是没爸没妈的小叫花子。 真的好讨厌。 “有跟他一个村的同学,就说他没爸妈,然后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赵诚继续说,小眉头拧着,“反正说的特别特别难听。” 沈嘉心中了然。 约莫是调皮的学生言辞恶劣,语言霸凌过李帅。 她想到李帅死时身上穿的不合身的衣服。 很是不解。 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即便穷,买不了几件新衣服。 也不该穿成那样。 “李帅有跟你提过他家里的事吗?”沈嘉眼眸幽深,盯着他,沉声,“比如,他奶奶对他好吗?” 赵诚显然愣了下,随即把头压低些,两只小手拢在一起搅着。 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林柔见状走过来,挨着沈嘉坐,去拉赵诚的手,“小诚。” 赵诚掀开眼皮,抿着的唇动了动。 “这件事情很重要,你务必要说清楚。” 林柔罕见地板着脸,严肃起来,“好好想想,想仔细了再说。” 赵诚嗫嚅着嗯了声,片刻后,看向沈嘉。 “他奶奶对他特别不好,他身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 话毕,又忙叮嘱,“他不让我跟别人说,我答应过他不说的,你千万别告诉他是我说的。” 沈嘉双眉紧拢,思绪飘离。 姚凤英和李帅的脸同时浮在脑中。 不理解,在那样的家庭中,李帅该是全家人的希望才对。 为什么要打他? * 竖日一早。 沈嘉打着哈欠走进派出所,跟拿茶杯出来倒茶的李仁义打了个照面。 “沈警官早啊。” 李仁义假模假式地打了个招呼。 “没李警官你早,毕竟人闲觉少。” 回完,沈嘉无视他沉下的脸,径自往办公室走去。 甫一推开门。 江晓兰坐在电脑椅上,十指快速敲打着笔记本键盘。 陈韬正在摆弄靠墙放的大白板,刚拿进来,试试哪个位置比较好。 罗文凯躺在不知从哪弄来的简易折叠软床上,悠哉啃包子。 三人见她进来,登时停下动作。 齐齐看过来。 “来啦,就等你了。” 罗文凯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坐起来。 沈嘉反手关上门。 笑,“哎呦,搞的还挺像样。” “那是。”罗文凯翘腿,臭屁道:“条件虽然简陋,但咱该有的必须有。” 沈嘉走过去,绕过办公桌,坐下。 “那抓紧时间开始吧,挨个说。” 陈韬咳了声,眼神扫下几人,钉在沈嘉身上。 正色道:“我去镇上的移动公司问了,姚凤英没有办过手机卡。” “她没有手机?”沈嘉惊讶拢眉,“其他通信公司呢?也没有吗?” 陈韬:“我挨个打电话问过了,核对了身份证号,没有。” 沈嘉支着下巴,脸色难看起来。 “这个正常,年龄大了不会用手机。”江晓兰说:“我问了那天帮忙联系姚凤英的同事,他直接打给了下山村的村支书,让村支书去通知的家属,同村人骑电瓶车把她给拉来的。” “从公园到下山村有多远?”沈嘉问。 江晓兰估摸了下,“八里路左右。” 把罗文凯惊的直接站起来,“一个小孩大晚上跑八里地,在雨中健身呐。” “不一定是直接从家里跑出来的。”沈嘉并不赞同他的说法。 不觉得一个孩子有耐力跑完八里路。 哪怕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很吃力。 除非经常健身。 “沈警官,你看下这个。”江晓兰把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屏幕对准沈嘉。 陈韬和罗文凯也凑过去,半趴在桌边。 盯屏幕。 屏幕上是暂停的监控视频画面。 “我调出了昨天凌晨三点到五点的监控录像,李帅的身影只出现过两次。” 江晓兰边说边伸手点击空格键,“一次是马路边,一次是他跑进公园。” 不算大的办公室内寂静无声。 几人或蹙眉或叹息地紧盯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监控视频。 镇上公共地段的监控很少,公园也只有两个进出口各有一个监控头。 第一个画面,凌晨三点零五分,拍到李帅的背影,他沿着柏油马路边,在雨中不停地奔跑。 第二个画面,凌晨三点二十八分,李帅跑进公园,在小卖部旁停了几秒,好似跑累了,在弯腰喘息。 而后扭头看了眼,继续往里跑。 没了。 “有人在追他。” 沈嘉眯了下眼,几乎可以断定。 “说不定他是想找个地方避雨呢?” 陈韬提出疑问。 沈嘉指尖轻点屏幕,小卖部门头上的铝合金遮雨棚,“他要是为了避雨,完全可以躲在这下面。” 陈韬看了眼她手指的位置,点头,“没错,这个地方可以挡雨。” “他进去之后,还有其他人进去吗?”沈嘉看江晓兰,问。 江晓兰轻叹着摇头,“没了,另一个门的监控我也看了,那个点下着大暴雨,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公园。” 罗文凯震惊,“难道他真是自己摔死的?” 想到这个可能。 沈嘉心中疑惑更甚。 从案发现场来看,李帅大概率是摔下去的。 但眼下出现的新疑点是,到底谁在追他? 一个小孩子跑那么远,进公园不为躲雨。 监控画面并未拍清李帅的表情,但他身体倾斜,踉跄着往前跑的姿势。 彷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沈嘉想起昨晚赵诚说的话,“先去姚凤英家。” 起身,冲江晓兰说:“你留在这继续看监控,把时间往前倒一两个小时,看有没有可疑的车辆,注意一下电瓶车。” 农村来往的电瓶车比较多。 “好。”江晓兰点头,伸手把电脑转回到自己面前。 沈嘉快走到门口,又扭头,“累了就休息一下,这有床。”她下巴冲一旁的折叠床扬了扬,“毕竟你现在是两个人。” 江晓兰怔,手下意识抚摸微拢的肚子。 “没事,当胎教了。”语气比平时轻快几分。 沈嘉挑眉,笑了下。 带陈韬和罗文凯前往下山村。 榆塘镇周边的村庄有很多。 像蜘蛛网一样,围绕着镇上这个中心点环绕。 顺着开裂的水泥路往微倾斜的下坡开。 凉爽的晨风钻进前天才修好的二手桑塔纳里。 罗文凯把着方向盘,嘚瑟道:“还是这车好吧,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你们要好好感谢我这辆老爷车。” 警车不能用。 一来,李仁义不会让他们用警车。 二来,私下调查,开警车太招摇。 陈韬坐在副驾驶指路,摊开的本子放在腿上,用笔记录着什么。 沈嘉窝在后座,没接茬,看向车窗外的田野。 却没聚焦点。 沉默地思考案情。 如果是因为姚凤英殴打李帅,导致李帅害怕逃跑? 打,许是真的。 但跑……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这么远的距离。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会在凌晨三点多,带孙子上街吗? 怎么上街? 上街干什么? 这个年纪,骑电瓶车都费劲。 开轿车就更不可能了。 还下着大暴雨。 她闭上眼,手腕磕了几下脑门。 企图打开思绪。 无果。 只好作罢。 不多时,传来几声狗叫。 到村口了。 陈韬寻着记忆,诉说具体位置。 罗文凯跟他手指的方向,开车穿过村内的石渣路。 停在村尾最后一户人家门口,不远处。 狗叫远去,周围很安静。 只余几声交错的虫鸣。 三人下车。 沈嘉甩上车门。 陈韬指向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这就是姚凤英家。” 沈嘉抬眼,透过低矮的院墙。 看向破落灰败的瓦房。 一只鸟儿从瓦檐下的巢穴里飞走。 扑腾着翅膀吱叫了声。 罗文凯皱着脸,疑惑,“怎么不办丧事啊?” 孙子死了,要埋的。 不说大张旗鼓,也该撒纸钱,挂点白布才对。 可这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陈韬指路,沈嘉都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难道是因为舍不得孙子,把尸体留在家里了?” 罗文凯胡乱猜测,当即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搓了搓手臂上炸起的汗毛。 “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沈嘉率先走过去,伸头往敞开的另一扇门里瞧。 朗声,“请问有人在家吗?” 话音刚落地,一盆水迎面泼来。 沈嘉眼尖,极速闪到一旁。 紧跟上来的罗文凯却遭了殃。 ‘哗啦--’ 他下意识闭眼,脏水泼了一脸。 接着传来姚凤英的怒吼:“都说不查了,你们来干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埋了 罗文凯抬手抹脸,恶心地连声呸。 沈嘉忙往旁边挪几步,嫌弃躲开他乱甩的手。 冲姚凤英道:“大娘,案子是结了,但还需要……” ‘嘭--’ 年代感十足的大铁门猛地关上,力道过大。 连带着门下方被经年风雨腐蚀生锈而翘起的铁皮,都跟着颤了几下。 她不配合! 这就有点麻烦了。 想到姚凤英也许经常殴打李帅。 又回忆起李帅死时的样子。 沈嘉真想一脚踹开大门。 再往她脸上哐哐扇几耳光。 不过残存的理智死死压制住冲动。 沈嘉握了握拳,深呼吸几口。 只当自己是查案的旁观者。 不能带情绪……不能带情绪! 罗文凯掀起t恤呼噜完脸,往外噗吐,仍有个不明物挂在嘴边,吐不干净。 “呸,什么东西?” 说着准备抬手去捏,陈韬凑近眯眼看了下,“好像是脚皮。” 罗文凯:??? 呕~ 他疾跑到一旁,低头狂吐。 早上吃的包子馅都呕出来了。 沈嘉探头瞅,见状,方才愤怒的情绪消散些。 看戏般的抱臂笑。 默默想对付姚凤英的方法。 这时,一个干瘦的黄毛提着裤子,边把掉了皮的腰带往裤袢里送,边往这边走。 罗文凯斜眼瞧见,登时变脸,粗鲁地擦了下嘴。 直起腰,冲黄毛怒骂,“靠,你还有脸来?” 黄毛身体前倾了下,带着讨好的笑。 “哥,我拉屎呢。” 他是尖头,非常尖,像个放大版的杏仁,显得脸很长,枯黄如稻草般的头发半遮脸,一甩一甩的。 踮着脚后跟,三步一晃荡地走过来,过长的皮带斜耷拉在腰侧,随动作轻摇。 罗文凯气得瞪眼,“我管你拉什么?我早上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手一摊,“把钱还我。” 这黄毛是罗文凯找来盯姚凤英的,是那天在派出所外面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他不可能使唤所里的民警专门跑这守夜,人家也不会听他的。 于是乎,就找了个看起来不务正业的。 街溜子虽做事不靠谱,但当眼线非常合适。 也是巧了,黄毛就是下山村的。 罗文凯心里一喜,咬牙给了一千块。 ……然后就没下文了。 “别急啊,我一直在这盯着呢。”黄毛甩了下头发,咧嘴笑,“这不是手机没电了嘛,就没接到你的电话。” 罗文凯还准备骂,沈嘉好奇问:“你都盯到什么了?” 黄毛闻言,用那双黄豆大小的眯眯眼,看着沈嘉。 说:“姚凤英昨晚就着急忙慌地把她孙子埋了。” “已经埋了?” 沈嘉惊。 黄毛点头,“我悄摸跟过去看的,坑是她找村里人去挖的,一人给了两百块钱呢。” 沈嘉沮丧地吐了口气。 原先她还有一丝希冀,劝说姚凤英同意做尸检。 没想到埋得这么快。 不过更证实。 李帅的死绝对不简单。 想到这,她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陈韬小声说:“沈警官,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沈嘉压低声音,回:“先静观其变。” 她没把握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撬开姚凤英的嘴。 毕竟见识过她磕头撒泼的绝招。 来硬的肯定不行。 罗文凯还在跟黄毛争辩,又问出一些无关痛痒的琐碎事。 在外围盯,又不能大张旗鼓地进门。 黄毛东拉西扯说了一箩筐废话。 罗文凯恼了,“给我退一半,就这一件靠谱的,你敢收我一千?” 话落,黄毛稀拉拉的眉毛一扬,十指交叉,掌心朝外,活动身体。 “别急啊,你们不是进不去吗?瞧我的。” 他自信地笑,嘴角往一边斜歪着。 罗文凯真是心疼钱,准备再争辩几句。 被沈嘉拉住。 下一秒,黄毛动了动肩膀,从身后的墙根下捡起一个手腕粗的木棍。 原本也是他用来防身,撑场子的。 沈嘉眼眸随他动作移动。 已猜出他想做什么。 思绪刚落,黄毛重脚踹开大铁门。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村内炸开。 甚至留有回音。 两扇铁门像鼓包的塑料扇似的,薄处呼啦啦轻响。 锈屑掉一地。 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狗被吓到。 汪汪吼叫起来。 沈嘉薄唇上咧,紧锁双眉。 被吵的捂住耳朵。 罗文凯和陈韬则是惊讶瞠目,身体本能的一激灵。 显然被黄毛这个举动吓到。 “老不死的,敢欺负我哥,还不速速滚出来受死!” 他吊高嗓门,学着电视剧里大侠说话的腔调,没学到精髓,却透着几分滑稽。 沈嘉短促地笑了声。 很快,姚凤英佝着腰从屋内走出来,本来怒气冲冲的脸,在见到黄毛时,微愣了下。 旋即又看向沈嘉他们。 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话问的是黄毛,不理解同村人为什么要帮着外人。 黄毛不接茬,什么同村不同村,还是钱好使。 拿棍的手一扬,另一只手往后指罗文凯。 耀武扬威地说:“这我哥,一会儿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给我老实点。” 听言,罗文凯傲慢抱臂,下巴一扬,“嗯哼~” 陈韬站他旁边,差点笑出来。 忙挪到沈嘉身后。 沈嘉不语,用探究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姚凤英。 想从她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但那张皱纹满布,下垂严重的老脸,无法做出细微到,令人看出破绽的表情。 余一双耷拉的眼睛,透着狭窄的精光。 第一次见面,她痛苦哀嚎自己孙子的离世。 是受害者家属,沈嘉下意识觉得她该是个善明慈祥的人。 可眼下一细看,怎么都觉不出一个‘善’字。 沈嘉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这张苦中带着算计的面相。 会让人感觉,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姚凤英听黄毛这么说,耷拉的上眼皮都撑开了下,惊道:“他是你哥?” 很不敢相信。 罗文凯傲娇甩头,模仿黄毛。 掷地有声道:“当然,咱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还演起来了。 既然已经进门,沈嘉懒得听他们胡侃。 目光在院中扫视着。 陈韬紧盯着她,把卷在口袋里的本子拿出来,嘴里叼着笔帽。 随时准备记录,生怕错过什么。 开裂不平的水泥地面明显被清洗过,弥散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靠墙有一口水井,井旁约两米处,有一根圆柱形的铁桩,钉在地下,表面锈迹斑斑。 桩上挂一个同样生锈的铁链,尾端固定着一个窄皮圈子,已经断了。 这里,应该是栓狗的。 但狗没在这,估摸跑出去放风了,或者铁桩拔不起来,索性就废弃在这里。 院子不大,一目了然。 没什么看头。 沈嘉收起视线,径直往里走。 擦过姚凤英身侧,被一只枯槁干巴的手拽住。 “我都说不查了,你还来干什么?” 姚凤英恶狠狠地瞪她。 黄毛很有眼色地用棍子猛杵姚凤英的手。 “滚蛋,再逼逼,老子打死你。” 姚凤英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的杵疼了。 气喘着松开手。 沈嘉拍了拍被她拽过的衣角,颇为嫌弃地拍了拍。 完全是生理性的动作。 淡漠地睨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废话。 对于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水。 必须找到证据,让她哑口无言。 扭身快步走进堂屋,一股尿骚味钻进鼻腔。 沈嘉屏了下呼吸。 跟进来的陈韬拿下咬着的笔帽,忍不住干呕了声,握拳压着嘴。 寻着味道探身朝卧室看了眼。 “那屋是姚凤英瘫痪的丈夫。” 总共就三间屋子,中间是用来吃饭休息的堂屋,左右各两间卧室。 沈嘉往左边走,头都没回地朝后伸手,“把鞋套和手套拿出来。” “好,我去车里拿。” 陈韬快速跑出去。 院里断断续续传来争吵声。 姚凤英哀嚎叫嚷,想进屋。黄毛匪里匪气地说:“给我在这老实待着。” 罗文凯哼哼接话,“弟,她不听话,就大棍子伺候。” 反正不是他动手。 这一千块给的硬气。 陈韬很快跑回来,打开包,把鞋套和手套递给沈嘉,自己也拿了一副出来。 沈嘉穿戴好后,走进一尘不染,空荡荡的卧室。 是真的空。 靠墙的一米五旧木床上什么都没有,被褥都被收拾干净,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床尾放置的双开门衣柜,柜门未关。 沈嘉走过去,细细察看。 空。 哪里都是空的。 打扫的太干净了。 沈嘉重重地呼了口浊气,摘下手套。 沉声道:“把人带进来。” 陈韬转身出去喊了声,随即黄毛拽着姚凤英走进来。 罗文凯悠哉跟在身后,摇头晃脑,还没出戏。 “李帅的东西呢?” 沈嘉盯着姚凤英,蹙眉问。 姚凤英立马嚷,“人死了,东西当然要烧掉。” “急着埋又急着烧,你心虚啊。” 罗文凯按捺不住接话。 闻言,姚凤英嗓门倏地拔高,不善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我有什么可心虚的,我孙子都死了,臭了,不埋等着烂吗?” 她怒目圆睁,梗着脖子瞪沈嘉,“你看够了没有?别以为你是警察就了不起?” “警察是为老百姓服务的,就该听老百姓的话,我说我孙子摔死的,他就是自己摔死的……” 嗓门越来越高。 沈嘉耳膜都隐隐做疼。 老东西还挺有劲。 “我又没说你孙子不是摔死的。” 沈嘉揉了揉耳朵,懒得跟她吵,不耐烦地扯道: “案子结束了,我们这是回访,满意度调查。” 姚凤英愣。 陈韬配合地拿笔记录,张了张嘴,几秒内想破脑袋,顺出一句话,“请您对本次服务做出评价……??” 罗文凯乐了,接道:“满意说1,很满意说2,特别满意说3……” “你们少糊弄我。” 姚凤英并不相信,仍旧骂骂咧咧让他们滚。 骂不过,就故技重施把头往墙上撞,幸好陈韬反应快,扔了本子去拽人,黄毛也给力地挡在姚凤英面前,张开双臂。 深情款款对罗文凯说:“哥,加钱。” 沈嘉已经失了耐心,急得挠头,无视他们的闹剧,满屋子转悠。 倏然,她脚步一顿。 停在床拐角,接着,很缓慢地蹲下。 视线未挪。 手往后伸,“给我个镊子。” 她一出声,打断闹剧。 突然沉寂下来。 黄毛甩着棍子,赶猪一样把姚凤英赶出去。 陈韬把镊子递给沈嘉,罗文凯也凑过去看。 这种老式木板床,时间久了,床板跟床腿会变形,无法再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 沈嘉手拿镊子。 从缝隙中夹起一个小小的红色塑料纸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老师 办公室内。 沈嘉靠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搭在桌沿。 单手提溜着物证袋,端详。 时而蹙眉,时而啧叹。 就是没认出来,这是个啥。 “你都看了快一个小时了,看出门道了吗?” 罗文凯躺在折叠床上轻摇,悠哉嗑瓜子。 沈嘉轻扯嘴角,嘶了声。 再次凑近盯。 物证袋里装着的就是从李帅房间找出来的唯一一样,也许有价值的东西。 是包装袋的一个小小拐角,原先装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小拇指盖的大小,边沿的几个软锯齿整齐排列,这是为了方便撕开。 很多包装都会这么设计。 还有几道机器封口压出来的浅棱。 罗文凯吐了口瓜子皮,又往嘴里扔了颗,呛住嗓子,忙坐起来捶胸咳嗽。 沈嘉烦道:“你滚出去,别来烦我,扰乱我思绪。” 知道案子有疑点,但眼下连个突破口都没有。 实在令人火大。 罗文凯止声,把手里的瓜子扔回袋里,冲沈嘉道:“我看你就是魔怔了。” 指物证袋,“这百分百是个糖纸。” 说着起身走过去,倚桌,“你不是说姚凤英可能经常殴打李帅吗?打个巴掌给颗糖呗,很多大人都喜欢这么干。” 打完孩子再给颗糖果安抚,下次再打,打完再给…… 反反复复。 当出气筒,又怕出气筒记仇。 所以给颗糖图个心安。 “我估摸就是把孩子打急眼了,受不了才跑出来的。” 罗文凯摩挲下巴,兀自猜测。 沈嘉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但疑点就是,他怎么从相距八里远的下山村跑过来。 这时,江晓兰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袋冰棍。 扔一个给沈嘉。 沈嘉单手接住,顺势把物证袋放桌上。 “陈韬还没回来吗?” 江晓兰给罗文凯分完冰棍,自己也拆了个吃,袋子里还剩一个,给陈韬的。 “我刚打电话问了,他说还要再等会。” 罗文凯咬了一大口冰棍,含糊着说。 下山村留守老人多,姚凤英没有手机,一般要打电话都是去村内小卖部里打公用电话。 陈韬去查姚凤英近几天有没有去打过电话,打给谁。 沈嘉和罗文凯先回来的。 本想一起去,但人多太招摇。 陈韬就自己去了,回来让老乡骑电瓶车送,塞几块钱就行。 闻言,江晓兰疲惫地叹息,“我看了一上午视频,那个时间段内有二十三辆车经过,没有看起来可疑的,也没有电瓶车,我下午再继续看。” 忙活一上午,白忙。 心态难免不稳。 “别灰心,只要是疑案,就一定能找到线索。”沈嘉把最后一口冰棍吃完,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 “先去吃饭吧,身体饿垮了还怎么查案。” 沈嘉刚准备起身,手机响了,是微信。 拿起看了眼屏幕。 林柔:【你中午回来吃饭吗?我炖了排骨】 沈嘉挑起一边眉梢,咧嘴笑开了。 小房东真贴心。 划拉着手机,回:【好,我现在就回去】 攥着手机站起,就对上罗文凯审视的目光。 “看什么?” 沈嘉想语气凶点怼,但想到林柔。 根本藏不住笑。 这幅骚里荡气的样子,罗文凯哪还不明白。 咬牙哼哼两声。 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跟师爷汇报。 江晓兰满脸懵,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 沈嘉绕桌子往外走,脚步轻快,突然想到什么,又顿住。 扭头,指桌上的物证袋,“把这个送到市里的检测机构,看一下是什么材质。” 言罢,指尖微挪,冲罗文凯道:“你去送。” 罗文凯白眼刚翻了一半。 沈嘉就跑了。 威胁。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 打开门,饭菜的香味钻进鼻腔。 沈嘉愉悦地笑,反手关门,换鞋。 就听赵诚颓然地喊了声,“沈阿姨。”有气无力的。 沈嘉伸头朝厨房看,林柔还在炒菜。 油烟机嗡嗡响着。 又抽神睨了赵诚一眼。 “怎么了?”敷衍问。 赵诚盘着小短腿坐地上,屁股底下垫靠枕,转了转手里的铅笔,撇嘴抱怨道:“妈妈给我出了算术题,我错了好几道。” 也不是真伤心,就是挨批了,想找个人说。 企图得到怜悯。 奈何他找错了倾诉对象。 “笨。” 沈嘉中肯评价。 在赵诚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转弯进了厨房。 很快传来赵诚的怒喊:“我才不笨。” 那又怎么样? 谁在乎? 沈嘉拉上厨房门,隔绝小破孩烦人的吵闹。 林柔方才就听见声了,扭头,嘴角勾着浅笑。 “你出去坐会吧,我马上就好。” 她把炒好的土豆丝装进盘里,沈嘉看了眼土豆丝,又看她。 笑眯眯,“没事,我进来帮帮忙,一个人做饭怪累的。” 顺手接过林柔手里的锅,放水池里,拧开水龙头。 她虽做饭不行,但洗洗刷刷还是会的。 林柔也没跟她客气,一来是不想驳了她的好意,二来总是拒绝的话,怕让沈嘉觉得拘谨。 “我都习惯了。”算是回她的话,“很小的时候就做家务,这点活还累不到我。” 掀开旁边灶台的锅盖,红烧排骨的香味萦绕在逼仄的厨房内。 沈嘉浅看了眼,比起排骨。 她对林柔的话更感兴趣些。 准确地说,只要关于林柔的事,她都会下意识提起兴趣。 毕竟对人家有想法。 求偶期,会过度在意对方的点点滴滴。 但一想到她家里人已经不在了。 又不好开口问。 林柔倒不拘束地主动提起,“我弟弟很喜欢吃红烧排骨。” 她说话时眼眸微弯,想起以往的事,高兴中又带着掩藏不住地落寞。 “不过小时候家里穷,不常吃。” 头微低,语气颇为遗憾。 沈嘉不忍见她伤怀,笨嘴拙舌地安慰,“你弟弟在天上,肯定也能吃到的。” 说完又觉得很尬,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 哄几句情话可以,但这种亲人离世带来的痛苦,光靠言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林柔看起来像是很受用。 冲沈嘉笑着点头,“嗯,你说得对。” 沈嘉鼓了鼓腮,不知道怎么接话,怕她又想起伤心事。 忙转了话题,“快吃饭吧,小诚肯定饿了。” 不需要就把人家丢一边,必要时又拿出来挡。 全然忘记刚才说人家笨的事。 以至于吃饭时,赵诚冲她翻白眼。 她还满脸莫名其妙。 一副你别没事找事的模样。 “那件事怎么样了?” 林柔隐晦地问,随手给赵诚夹了块排骨。 又在期待的眼神中,得到一块更大的。 沈嘉扯唇,舒坦了。 夹起排骨,低头咬了口。 炖的很软烂,咸淡适中。 好吃。 咽下去,才接话,“就那样吧,还在查。” 有赵诚在,不能明说。 但架不住好奇心啊。 “查什么?”赵诚眨巴着问。 “查你作业。”沈嘉瞅他,佯装凶,“下次再考鸭蛋,我揍你。” “我没考过鸭蛋。” 赵诚气呼呼地反驳,瞪眼,嘴里还在叨叨。 沈嘉募地觉出不对,再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孩子。 刚才嘴快了。 她尴尬地摸鼻尖,抬眼去看林柔。 林柔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 林柔愣了下,噗笑,“我上午还在说他呢。”又侧头看赵诚,“听见没有,再把题目写错,你沈阿姨要揍你了。” 沈嘉心情舒展开来。 转念一想,要是把林柔弄到手。 赵诚也算她小孩……临时小孩吧。 毕竟没有天长地久的想法,思及此,又看向林柔。 心里陡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先前这么想,坦坦荡荡。 现在这么想,又觉得胸腔有点堵。 很细微的差别。 导致这种差别的缘由是什么? 她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上午被训,中午被威胁要挨揍,赵诚不乐意了。 怒哼道:“我要吴老师教,他教的好。” 开始挑刺。 听罢,沈嘉表情稍顿。 脑中又浮起那张白得不正常的脸。 “吴泊山是班主任,那他跟班里的每个学生都很熟吧?” 沈嘉收起玩笑,又恢复查案的状态。 林柔咽下嘴里的米饭,点头,“肯定比我熟。” “你们学校老师会家访吗?” 沈嘉猛地想到这点,心中带着希冀,连带着眼睛都亮了。 “会。”林柔说:“每个学期快结束会去一次,都是班主任去学生家里家访。” 沈嘉赶忙囫囵扒饭,焦急起身的动作差点把椅子掀翻,忙伸手稳住。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伸手抽了张纸巾擦嘴,临走不忘叮嘱赵诚,“听你妈话,不然我回来揍你。” 门嘭得关上。 赵诚恼:“她比爸爸还凶,爸爸从来没说过要揍我。” 林柔笑着给他夹排骨,“快吃吧,不然我也要揍你。” * 沈嘉气喘吁吁跑到马路边,刚好撞见要去市里送检的罗文凯。 “你着急忙慌地干啥去?” 罗文凯把头伸到车窗外,疑惑问。 “有事。”沈嘉简略地回,“你先去送检吧,等你回来再细说。” 说着从车尾绕过去。 罗文凯嚷:“你从哪跑过来的?你不会住到人家家里去了吧?” 刚想补一句:要脸不。 沈嘉快速横穿马路。 往菜市街的方向跑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线索 前几天被暴雨洗刷过的暑气,又回来了。 正午,热气蒸腾。 街上行人寥寥。 麻将馆内生意仍旧火热。 门大开,听见不少牌友抱怨老板不开空调。 吵吵嚷嚷起来。 沈嘉胸口上下起伏,调整呼吸。 盯着麻将馆旁边,半敞的红色木门。 门面斑驳掉漆,在经年的风吹雨打中褪了色,变得黯淡无光。 呼吸平稳后,沈嘉擦拭脸上的汗,踱步走过去。 ---敲了敲门。 “有人在家吗?” 很快,吴泊山从右边的里屋探出头。 见到沈嘉,眸中露出惊讶,“沈警官?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问你点事。”沈嘉自顾自走进来。 客厅的挂式空调开着,凉气扑面。 房间不大,沙发电视机款式单调,简易的扶手楼梯靠里,可以顺着上二楼。 总共两层。 一层除却连在一起的客餐厅和楼梯间,只有右边这一间房。 吴泊山笑着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深色围裙,“我正给我爸喂饭呢,搞得一团糟。” 他有些不好意思,把没喂完的饭放在桌上,低头脱围裙。 沈嘉见状,说:“没事,你继续喂,等你喂完我再问。” 吴泊山把围裙搭在椅背上,笑了笑,“我爸吃的差不多了。” 他从手边的袋子里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上热水放在桌角。 热情道:“沈警官,你喝点水。” 沈嘉看了眼纸杯上冒着的热气,身体将降下的温度,好似又回旋起来。 推辞道:“不用,我来是想问你关于李帅的事。” 直接单刀直入,“你有去过他家做家访吗?” 提到李帅,吴泊山怔了下,接着,眉眼染上哀伤。 公园死人的消息早就传开,听到是自己班的学生,他还难受了很长时间。 他哀叹道:“去过,就上个学期快结束去过一次,那孩子平时很乖的。” 很乖。 又是这个说法。 目前看来,的确是姚凤英在说谎。 沈嘉脸色微沉,拧眉问:“那你去他家的时候……” “啊,啊,啊……”突然几声怪叫。 话被打断,沈嘉下意识寻声看去。 吴泊山已经冲进里屋,“爸。”把门边的垃圾桶拽过去,而后传来哇哇吐的声音。 味道并不好闻,沈嘉抬指抵了下鼻尖,只一瞬,又放下。 觉得不太礼貌。 然后缓步走近,探身朝屋内看。 吴泊山半蹲的姿势,正用手给他父亲拍背顺气,怕他呛住。 余光瞥见沈嘉,手上动作未停,解释道:“我爸前几年摔了一跤,把脑子摔糊涂了,谁都不认识,吃饭也需要人喂。” 说完,快速从床头柜上抽几张纸巾,按在他父亲嘴角,擦拭。 “那过几天开学怎么办?”沈嘉疑惑,“你家里其他人来照顾吗?” 她方才没看出屋内有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 尤其没有女人的痕迹。 吴泊山小心翼翼地扶着双眸呆滞的父亲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起身,“我家就我跟我爸两个人,我也没结婚没孩子,花钱请了护工,我不在家就让护工来帮忙照顾。” 他把吐过的垃圾袋提起来系好,擦过沈嘉走出去,把垃圾袋放在大门边,扭身回来。 “我爸年轻的时候就有很严重的梦游症,摔了一跤后,直接摔糊涂了,偶尔清醒一会,能说几句话,但不认人。” 细碎地说了几句,沈嘉倒没那个闲心对他家庭刨根问底。 又把话题转回来,“我来就是想问问家访的事情,李帅在家过得怎么样?” “他奶奶对他好吗?” 沈嘉没有直接说‘他奶奶是不是经常打他’,这件事完全是赵诚的一面之词。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佐证,不能断言。 闻言,吴泊山蹙眉深想。 从沈嘉的角度,看他微扬的侧脸,脸上肌肤细腻,粉感很重,跟脖子差了一个色度。 大概是忙碌起来后,没来得及补妆,略微有点浮粉。 沈嘉心底惊愕、不解。 惊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抹粉。 不解他为什么在家里还要抹粉? 转念一想,好像没规定大男人不能抹粉,兴许是有特殊.癖好。 涉及别人隐私,沈嘉不好多问,也没准备问。 抛却杂念,专盯此行的目的。 片刻后,听吴泊山说:“怎么算好不好呢?” 他不清楚沈嘉口中的‘好’的概念,一时不知道怎么判断。 “就是有没有对他动手,或者骂他。”沈嘉说。 吴泊山很快摇头,“没有。”思索几秒,又道:“反正我去的时候没有。” 里屋又传来几声咳嗽,吴泊山扭脖看了眼,额前的碎发跟着轻动,空调温度很低,他浑身干爽,没有一丝汗。 “等一下,马上好。” 他自顾自朗声道。 知晓他父亲听不懂,也无法回应,算是给个声吧。 然后拿起桌上的药瓶,拧开,抽了张纸巾放在桌上,摊平,倒了两粒药片在纸巾上。 收起瓶子,盖子拧好放回原位,把纸巾折叠,拿起药瓶旁边的小擀面杖,隔着纸巾碾压药片。 “我爸要长期吃药,但他吞不进去药片,只能压碎了混在水里喂给他喝。” 言罢,他急着要把碾成粉末的药倒进纸杯里,猛地顿了下,看向沈嘉。 “没事,你给你爸喝吧。”沈嘉摆手笑,“我不渴。” 说话间,杯里的水已经变温,重新倒一杯还要再晾一会。 吴泊山只好不礼貌地用给客人倒的水,端起杯子,把抖进去的药粉摇匀,进了里屋。 沈嘉没耐心再等,靠里屋的门框,问:“李帅私下里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没私下里找过我。”吴泊山把他父亲扶坐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药,动作熟稔。 扭头看沈嘉,抿唇,组织了下语言,“李帅那孩子有点自卑,他家境不太好,也没有父母教导他。” “他奶奶,怎么说呢。”他细细回想家访时的场景,“说话有点冲,我没说几句,他奶奶就哭了。” “哭了?”沈嘉诧异。 吴泊山点头道:“对,就哭诉自己一个人养孩子,还要照顾瘫痪的老伴多么不容易,还说养儿子不如养条狗什么的,反正就一直哭。” “没待多久,我就走了。” “她没对李帅做什么?也没骂他?” “没有。”吴泊山说:“他奶奶还给他拿了零食吃,他没吃,把零食给我了。” “不过他当时看着我,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 沈嘉啧了声,搓了搓脸,沮丧地说:“行,那我就先走了,打扰了。” 刚转身就被吴泊山叫住。 “等一下。” 沈嘉扭头。 吴泊山想起什么,说:“第一个学期我去家访的时候,那天家访的学生多,我去李帅家天已经黑了。” “他奶奶没让我进门,说家里忙,让我改天再去。” “现在想想,我当时好像听见了李帅的哭声。” * 穿过马路,看了眼时间。 才下午一点多。 沈嘉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晚上回去的晚,只简单地冲个澡,倒头就睡,连头发都顾不上洗。 “算了,先回去洗个头吧。” 都有味了。 回到家,林柔刚刷洗打扫完。 见她回来,惊讶道:“你忙完啦?” 还以为又要到深夜才能回来。 想到她中午就吃了一点,关切说:“饭菜还有,我去热一下,你再吃点吧。” 中午是没怎么吃饱,沈嘉揉了揉肚子。 点头,“行,少弄点。” “好。” 林柔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擦,转身进了厨房。 赵诚听见声音,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全部作对的算数题,还特意让林柔用红笔写上:100分。 为了跟沈嘉显摆。 “你看。”非常有底气地甩着手里的两张纸,连人都不叫,还气着,下巴扬得高高的,“我全都做……”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沈嘉接。 就听见江晓兰激动地说:“我发现可疑车辆了,是一辆白色比亚迪。” 沈嘉也跟着激动,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我马上过去。” 攥着手机,冲厨房扬声喊:“林柔,你别热饭了,我现在回所里,不吃了。” 还没等到回应,她转身往外跑。 林柔拿着筷子出来,只看见砰的一声关上的门。 还有赵诚快要哭出来的小脸。 他把纸往地上重重一扔,怒哼。 “行了。”林柔忍不住笑,“你沈阿姨忙呢,别打扰她。” 把筷子放回厨房,洗干净手,又去卫生间,坐在小板凳上搓洗盆里泡好的衣服。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是熟悉的专属铃声。 微信视频。 本来还气呼呼的赵诚,脸上立马扬起笑容。 跑过去接听。 “爸爸。”他兴高采烈地喊,接着又叽里呱啦地说自己最近有多优秀。 林柔静静听着,嘴角勾笑,把衣服拧干扔到盆里,继续搓洗下一件。 赵诚捧着手机跑过去,垂眸看了眼。 冲屏幕说:“爸爸,妈妈在给沈阿姨洗内裤呢。” 林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查案 “就是这辆白色比亚迪。”江晓兰指着屏幕上的可疑车,“车牌号是齐am7903。” “分别在凌晨两点五十分,三点十二分,和三点十八分,在这条路上来回开。” 沈嘉坐在椅子上,肘抵桌面,双手合拢支着下巴,盯屏幕。 紧闭窗帘遮挡住斜射进来的烈阳,头顶的平板灯照亮整间办公室。 细碎的莹光洒在沈嘉翘起的额前发上,衬得轮廓分明的脸更加削瘦。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眯眼沉思。 罗文凯趴在旁边,偏头看屏幕里的车。 江晓兰继续说:“我刚开始只注意看来往车辆,看有没有李帅的身影,没太关注车牌。” “在这个时间段,这辆车出现了三次。” “会不会是迷路了?隔壁省的车牌,车主可能对这里不熟悉。” 罗文凯直白地猜想。 “迷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来回跑三次。”沈嘉紧盯着屏幕,由于暴雨,监控离得远,像素不高,拍不清车内的人。 江晓兰也是放大了很多倍,才看清了后车牌的轮廓。 这辆车很新,第一次经过,车速比较慢,靠边行驶。 第二次经过,车速明显提升,靠边行驶。 第三次经过,车速再次加快,靠边行驶。 靠边。 三次都是靠边。 “很像在找人。” 沈嘉点击空格键,让视频继续播放。 仔细观察车行轨迹。 “在找李帅?” 罗文凯眼珠子转了转,惊道。 江晓兰赞同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看完三段视频,仍旧没看到车内的人,沈嘉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问:“这辆车的车主是谁?” “我问过车管所了,车主是齐省人,叫刘美兰,今年60岁,还有车主的手机号码。” 江晓兰报了一串号码。 “其他信息就不知道了。” “60岁?” 沈嘉微讶。 “60岁老太追击8岁幼童?”罗文凯整张脸都皱着,怎么想都离谱,“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听言,江晓兰原本激动的心情跟着低落。 沈嘉嘶了声,使劲搓了搓脸,额前的碎发翘得更高。 脑后的皮筋松散了也顾不上,t血衫领口往一侧歪斜,露出精瘦的锁骨。 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在嘴里咬着,没点。 脑里一团乱麻,但好似又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回顾之前得到的信息。 强烈的预感提醒她,就差一个突破口。 只要撕开这道口子。 所有的一切都会关联起来。 “你们先聊,我出去倒杯水。” 江晓兰叹息了声,转身出去。 门关上,下一秒,罗文凯掏出打火机,给沈嘉点上。 自己也点了一根。 “要不抓这老太回来问问?” 罗文凯深吸了口烟,把旁边置物架上的小盆栽放桌上。 沈嘉把烟灰掸到盆栽里,“用什么理由抓?因为她开车经过这,还跑了三趟?” “然后你就要大张旗鼓地跨省抓人?” “那你说怎么办?” 罗文凯刚把烟蒂咬嘴里,正准备吸。 忙碌到现在的陈韬急匆匆跑进来,“我都查清楚了。” “你查到啥了?” 罗文凯把烟拿下,夹住。 陈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沈嘉拢了眉心,把没抽完地烟湮灭,拿起纸,展开。 陈韬说:“昨天晚上,也就是把姚凤英和李帅的尸体送回去后,姚凤英八点半左右去小卖部打过电话。” “真的?”罗文凯激动扬声,燃烧的烟送错头,差点烫到嘴,忙把烟蒂摁灭。 沈嘉静默地盯着纸上的电话号码和对应的名字。 默背了下刘美兰的手机号。 对不上。 “不过小卖部老板记不清姚凤英打电话的具体时间,下山村留守老人多,八点半左右,总共有四个人去打电话。” 陈韬咽了下口水,继续说:“老板当时在厨房做饭,他们打电话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把电话上留存的手机号码记下来了,也已经问过通信公司,这四个人分别是,李小慧,秦壮,孙贵,李成喜。” “我在村里打听了,李小慧和李成喜是下山村人,都是女孩,目前在东城打工,每年年底才会回来。” “秦壮和孙贵的老婆是下山村人,也就是说他们两个是下山村的女婿。” “我又跟小卖部老板核对了一下来打电话的人,挨个问了,最后确定,姚凤英是给这个叫孙贵的,打的电话。” 陈韬舔了舔干燥的唇。 罗文凯很有眼色的出去给他倒水。 纸上的信息没有写全,沈嘉拿笔写下他说的重要信息点。 “你让我打听的,姚凤英有没有经常殴打李帅,村里人有的说没有,有的说不知道,反正没人亲眼见过姚凤英打他。” 罗文凯端着水回来,笑眯眯地递给陈韬,“快喝点,看你累的。” “谢谢。” 确实渴了,陈韬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罗文凯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办事利索,心思缜密,想的周全,不错嘛。” 被夸赞,没有不开心的。 陈韬咧着嘴笑。 沈嘉停笔,抬眼,很赞同罗文凯的话。 她只是粗略地交代了陈韬几句,陈韬就会把所有关联的信息都调查清楚。 很有自己的想法。 以往她合作过的警员中,不乏有挤牙膏式的,说一件事办一件事,多一点都不干。 跟只会听指令的木偶似的。 沈嘉很不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 耽误时间。 见他喝干了,罗文凯继续出去给他倒水。 沈嘉用笔在名字上划圈。 问:“孙贵是哪里人?” 陈韬:“齐省人。” 齐省。 齐省人。 沈嘉猛地一拍脑袋,“把江晓兰叫进来。” 陈韬:“是。”转身出去。 沈嘉豁地起身,走过去拉开窗帘,开窗通风。 让烟味散出去。 见江晓兰进来,沈嘉说:“十九.八.九就是那辆车。” 江晓兰怔了下,随即喜笑颜开。 “太好了。” 她激动不已,有收获,没白干。 罗文凯走进来,把水给陈韬,见江晓兰满脸喜色,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江晓兰笑而不语,看向沈嘉。 沈嘉坐回到原位,“只要找到开这辆白色比亚迪的人,就应该能知道李帅那晚发生了什么。” 罗文凯惊:“还真是60岁老太追击8岁幼童啊,你刚还说没理由抓人。” 沈嘉勾唇,“刚才是没理由,但只要这个人跟姚凤英通过电话,那我们就有非常合理的理由。” “这老太跟姚凤英通电话?”罗文凯不解,“刚才那四个人中没有叫刘美兰的呀。” “什么四个人?”江晓兰满脸懵。 陈韬在一旁大致跟她解释了一遍,把刚才的话简要复述。 江晓兰了然点头,“你的意思是,这个叫孙贵的,跟刘美兰有关系?” 沈嘉笑着打了个响指,“聪明。” 陈韬和罗文凯对视了眼,又齐齐看向沈嘉。 沈嘉站起身,摇了摇手上的薄纸,“这辆车虽然是刘美兰的,但不一定是她本人开。” “对哦。”罗文凯明白过来,看向陈韬,“你有问清楚他跟刘美兰是什么关系吗?” 陈韬皱着脸,挠头,“我不知道刘美兰,我只打听了孙贵是哪家的女婿。” “她老婆叫李娇娇,李娇娇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这家人跟姚凤英的关系怎么样?” 沈嘉沉声问。 还是不理解姚凤英为什么要给别人家的女婿打电话。 陈韬听完头直摇,“不怎么样,姚凤英跟村里人的关系都不怎么样,村民们都说她脾气古怪,喜欢占便宜。” “她经常偷别人地里种的菜,但别人摘她菜,她就躺地上撒泼打滚。” “反正就说自己日子过的凄惨,让村里人都让着她。” “长此以往,就没人跟她来往了,见到她都躲得远远的。” 想到姚凤英那无理取闹的泼辣劲。 罗文凯冷笑了声,“是要躲得远远的。” “我还打听到,姚凤英家没有电瓶车,她更不会开车,平时上街,要不走路,要不蹭别人的车。” “哦,还有。”陈韬补充道:“村里的大妈说十几年前姚凤英的儿子带回来过一个女朋友,外地的,姚凤英死活不同意,把人家赶走了,之后母子俩关系闹得很僵。” “后来姚凤英以死相逼,她儿子才回来结婚生子。” “自从她儿媳妇跑了之后,她儿子也没再回来过,也没听说往家里寄钱。” 罗文凯撇嘴,“有这么个难缠的婆婆,说不定儿媳妇就是她欺负跑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韬也跟着叹息。 沈嘉沉思片刻,专心捋案子,说:“现在只要查清这辆车事发当天是谁开的,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当然,也不排除是刘美兰本人开的。” “跨省的车,我们要追过去调查吗?” 江晓兰愁容满脸地问。 齐省离榆塘镇挺远,出差的话,她身体不是很方便。 何况家里还有老人需要照顾。 短时间内可以,要出差时间长了,怕是有点麻烦。 “不用。”沈嘉打消了她的顾虑。 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沈嘉,帮我查辆车,你们省的,车牌号是齐am7903,对,好,我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沈嘉冲陈韬说:“辛苦你再去村里打听一下,这辆车有没有在村里出现过,谁开回去的?事发的前两天,孙贵和李娇娇,有没有开这辆车回去过。” 跨省查询信息,需要去市局申请。 普通的小乡镇派出所没有这个权限。 手续繁杂,不如直接问来得快。 “另外,问一下李娇娇的婆婆,也就是孙贵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陈韬:“是。” 想到这,沈嘉又给刚才的号码拨过去。 “帮我查清楚这辆车的车主,所有的家庭成员情况。” * 晚上十点。 沈嘉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内愁的挠头搓脸。 双腿架在桌上,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还是没缕清头绪。 下午,陈韬就把打听好的消息反馈回来。 村里没人见过这辆车。 李娇娇的婆婆叫赵小兰。 事发前后,她和孙贵都没回去过。 妈的。 线索又断了。 齐省的消息还没反馈。 眼下只能等。 烟蒂湮灭,把那张纸叠好放进抽屉里。 沈嘉起身,一股疲倦感席卷而来。 头痛欲裂地狠闭了下眼。 开门出去。 几个值班民警守着电话。 吃泡面,嚼火腿肠。 还扔给沈嘉一根。 “谢了。” 夜风微凉,但还是裹着一阵燥。 她单手扶腰,另一只手拿火腿肠,啃。 昏黄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脚步虚浮地往家走去。 倦怠地踏进小区,转着弯进了楼道。 拿出钥匙开门。 一道突如其来的春色映入眼帘。 林柔正在阳台收衣服,她穿着丝滑的裸色吊带睡裙。 踮脚够衣服的动作,扯动裙摆往上跑。 露出白嫩的大腿和同色蕾丝内裤。 ‘嘭’ 门关上。 不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铝箔 林柔见她回来,诧异瞠目,收回动作。 随即又笑开,“你回来啦。” 窗外漆黑一片。 阳台的暖色灯笼罩在她身上。 裸.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好似被镀上一层光。 她侧边的头发松散,几撮落在细窄的肩,鬓角碎发吻着脸。 红润的唇微嘟,黑白分明的眼眸弯弯。 沁着水似的。 沈嘉盯着她投射来的笑容。 顿觉口干舌燥,吞咽了下。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说话时,气息略微不稳。 “我刚洗完澡,准备洗衣服。” 林柔说着走过来,近了,沈嘉才看清她湿濡的发梢,打着卷,贴在肩头。 “就先把晒干的衣服收一下。”她温声道。 沈嘉垂睫看去,待看清她手里拿的衣服,微怔。 “这……”良久才找回声音,“这好像是我的衣服。” 她记起来了,昨晚回来太晚,洗完澡困的不行倒头就睡。 打算今晚回来再洗脏衣服。 没想到…… “我闲着没事,就帮你洗了。”林柔看出她的窘,笑说:“你查案很辛苦,我能帮一点是一点,顺手的事,你不用太在意。” 沈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极为难得的脸热。 从小到大,她亲妈都没给她洗过衣服。 林柔拿着衣服进了她卧室。 沈嘉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思绪彷佛停滞了,只有愉悦的躯干跟着直立行走。 脑中粉红泡泡咕噜咕噜冒。 反复弹出一句话:她怎么这么好……嘿嘿嘿…… 林柔把衣服放在床上,弯腰正准备收拾放进衣柜,见她傻愣愣地站着。 勾着的红唇轻启,“很晚了,你快去洗澡吧。” “不急。”沈嘉笑着回。 抱臂站着,一副赖在这里的样子。 林柔也没再催,自然地拎起一件衣服,抖开,随口问:“案子有结果了吗?” 沈嘉笑容微敛,“快了。”不好多说细节。 林柔听罢,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就好。”也没好奇追问。 接着打开衣柜门,拿出一个晾衣撑子,把衣服往上挂。 沈嘉的视线随她动作挪动,在看见自己原本挂在衣柜里皱巴巴的衣服平整如新。 嘴巴半张,彻底愣住。 林柔自顾自地整理,她半晌没出声,身影也没动,觉得怪,侧头看她。 奇道:“你怎么了?” “呃,我的衣服,是,你帮我熨的?”沈嘉舌头打结,磕磕巴巴说完,又想,不是她还能是谁? 飞快补了句:“谢谢你啊。” 说完又觉得自己很呆,几秒后,绷紧的肩头松懈下来。 咧开嘴,脸上堆满笑意。 看着她的眼神中,平添了些许柔色。 连躁动的心跳都跟着静了。 “你不用总跟我说谢谢。”林柔把衣服挂在柜子里,又重新拿了个撑子,笑说:“我把房子租给你,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查案辛苦,每天回来很晚,我做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她真不觉得有什么,顺手就给洗了,累不着。 沈嘉紧抿着唇,笑得一脸春心荡漾。 暗忖:她肯定是在意我,才会对我这么好的。 不然谁闲着没事,给人洗衣服啊。 乱瞟的笑眼转来转去,衣服一件件被收进衣柜,被掩盖的两件小布料露出真容。 林柔拿起她的内衣内裤,问:“这个是直接挂着吗?还是你有专用的收纳盒?” 她问的自然,沈嘉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掌心无意识在裤面上搓着。 想问:你是手洗的?还是洗衣机洗的? 不能问。 问了怕尴尬。 自己暗自猜测。 想:你怎么洗的我都高兴。 体贴、细致……爱我。 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词。 忙碌一天的疲惫全被卷走,余下一颗滚烫的小心脏呼哧燃烧。 林柔眼睫龛动,盯着她跟变色灯一样五彩斑斓的脸。 一会儿笑,一会儿暗爽。 又笑了下,好像又在暗爽。 于是她不解地眨巴着眼,又问了一遍。 沈嘉没接话,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呀?” 轻声细语的,嗲起来了。 不想听什么‘你查案辛苦’的话。 想听别的。 她还撩了下头发,别在耳后,又抬手把额前碎发往下梳整齐。 却总有一撮翘着。 她看不见,林柔看得真真的,抿唇笑起来。 在她梳理第三下的时候,上手帮忙。 “你还是去洗洗吧。” 完蛋! 沈嘉把手放到鼻尖嗅,不臭,但也不好闻。 “我现在就去洗。” 柔情蜜意顿时化为泡影。 沈警官谨记:恋爱秘籍之一,保持干净! 林柔轻笑个不停。 沈嘉红着脸,一头钻进卫生间。 睡前。 沈嘉翻来覆去,笑了快半个小时。 认定林柔就是对她有意思。 绝对! 一定! 必须! 以往搞个对象也没开心成这样。 换了个地方就‘水土不服’了。 等…… 等查完案子,就把人搞到手。 沈嘉愉快地想着。 把林柔给她洗的胸.罩当眼罩使,闻着洗衣液的清香。 沉沉睡去。 竖日一早。 沈嘉洗漱完,准备出门上班。 被林柔叫住。 “我昨天下午包的,刚热好,你带着路上吃。” 是一袋热气腾腾的蒸饺。 “猪肉芹菜的。”林柔笑说,“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爱爱爱。”沈嘉狂点头。 接过蒸饺,想说谢,字含在嘴里又咽下去。 笑,“你包的饺子,肯定特别好吃。” 没吃,但先夸。 林柔笑开了,“你喜欢就好,下次我再包别的馅。” “好,下次我跟你一起包。” 沈嘉估算着,下次约莫案子查完,然后把人搞到手之后。 一起包。 正好。 她乐呵呵地笑,拎着蒸饺出门了。 赵诚揉着睡眼,出来尿尿。 陡然间,传来一阵细微的叫声,嘶哑的,很闷。 林柔正在厨房,把蒸饺往碗里拿。 赵诚冲完马桶,瓮声瓮气地说:“楼上的阿姨又在叫了吗?” “嗯。”林柔拿了一大碗蒸饺,烫的缩手,“你去睡吧,我跟楼上说一声。” 赵诚半阖着眼点头,“好。” 趿拉着拖鞋回屋了。 * 办公室内。 沈嘉盘腿坐在椅子上,往放在桌上,敞开袋子的蒸饺。 吹气,凉一下。 一只罪恶的手缓缓伸过来。 沈嘉怒拍。 ‘啪’的一声。 罗文凯吃痛地收回手。 “咋了?我不能吃啊。”罗文凯甩着手,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你吃了我那么多东西,还抽我的烟,我就吃你一饺子……” 说着,他愤怒地竖起中指。 沈嘉毫不在意地笑,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这袋饺子是我专属的,你吃不了。” 罗文凯双眉一抬,旋即明白过来,哼哼两声。 “师母亲手给你包的?” 这话……听着太舒心。 沈嘉豁然直起腰,笑,晃着脑袋点头。 趁她心情好,罗文凯凑过去,手指并拢,一搓。 “封口费。” “行。”沈嘉大方点头。 “还有之前我给黄毛的一千块。” “给你报销。” 心情好,说啥都答应。 罗文凯龇着牙笑。 庆幸自己没当‘走狗’。 反正禀报给师爷,也没好处。 该要的都要到了。 罗文凯把物证袋扔桌上,“早上去拿的,还热乎。” 那个红色塑料纸片。 沈嘉嘴里叼着蒸饺,拿起物证袋,吴侬着问:“什么材质?” 罗文凯:“铝箔。” 红色铝箔纸。 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嘉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头绪。 估摸是自己多心。 或许就是什么糖纸,撕掉的时候,不小心掉在缝隙里。 思及此,她又把物证袋扔回桌上。 吃完饭,沈嘉带着罗文凯、陈韬、江晓兰,又去复勘了一遍现场。 模拟李帅的跑步轨迹和摔下去的姿势。 最后得出结论:他确实是自己摔下去的。 接着又回办公室,把所有的信息重新梳理一遍。 如果其中没有猫腻,姚凤英不可能是那副样子,还着急忙慌地连夜把孙子埋了。 又莫名其妙给别人家的女婿打电话。 沈嘉反复看了监控视频。 车型,车牌号。 李帅、姚凤英、孙贵、李娇娇、赵小兰、刘美兰,他们之间的关系网是怎样的? 沈嘉又打开那张纸,看了下手机号码。 想打过去,但又怕打草惊蛇。 沈嘉只好又催促在齐省帮忙的朋友。 对方说还在调查,让她耐心等一等。 临近午时,其他人都去食堂吃饭。 沈嘉独自出来,站在派出所门口打哈欠。 准备回家。 今天比平时早些,想着能一起做做饭。 她转个弯,刚踏上水泥路,就遇见出来买菜的林柔。 林柔无奈笑说:“今天早上有事耽搁了,只能去超市买菜了。” 起早可以去菜市场买,超市的菜不如菜市场的新鲜。 “我跟你一起吧。” 沈嘉走在她身侧,比她高出快一个头,双手抬高,帮她挡太阳。 林柔笑了笑,头微低。 耳根的嫣红悄悄往上爬。 沈嘉见状,抿唇笑。 把手抬得更高些。 进了超市,她推着购物车跟在身后,林柔在前面用一次性塑料袋装菜。 “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沈嘉左顾右看,超市内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零食。 兴许是年纪大了,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 林柔也没买多,两样素菜,一样荤菜,又拿了点水果。 称好后放进购物车内。 “买好了,走吧。” 林柔又从货架上拿了两瓶饮料,沈嘉笑着接过,放进车内。 买单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让林柔买。 收银员正在扫描商品,林柔一样一样往袋里装。 沈嘉掏出手机,准备点开微信支付界面。 倏地被人从身后撞了下。 ‘哎--’了声,踉跄着往前扑,反应迅速地抓住收银台边沿。 林柔站在外面,瞧见,紧张问:“你没事吧?” 沈嘉摇头,“没事。” 身后的人连声道歉,沈嘉笑着摆手。 低头去捡刚才不小心从货架上碰掉的东西。 拿在手中,刚准备放回去。 看见包装盒上的图片,五指倏然僵住,眸中笑意尽失。 下一秒,她阴沉着脸撕开包装。 收银员忙道:“你不买别乱拆。” 沈嘉不理,自顾自地拆开包装,双手止不住地颤。 哗啦-- 包装盒被扯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掉在收银台上。 沈嘉捡起一个。 脸唇瞬间变得惨白。 她哆嗦着去摸兜里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喘息着,嗓音都在抖。 “我知道了,避.孕套,那个东西是避.孕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真相 【不要太高估人性】 沈嘉把白板拉到正中间。 黑沉着脸, 精神高度紧绷。 罗文凯、陈韬、江晓兰端着没吃完的饭。 坐在办公桌边,等待沈嘉整理思路。 “所有的东西全部都能缕清了。” 沈嘉拿记号笔,快速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名字。 李帅、姚凤英、孙贵 然后在孙贵的名字上划圈。 “如果之前调查的信息是准确的, 那这个孙贵,就是参与者。” “沈警官, 我还是不明白。”江晓兰疑惑问:“你说那个塑料纸片是避.孕套,还是在李帅的房间里发现的,如果真是性.侵,姚凤英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是……”陈韬吞咽了下口水, 说了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 “姚凤英自己用?” 罗文凯无语地用筷子敲打陈韬的头,“姚凤英都76了,是你疯了?还是男人疯了?” “你们怎么还不明白?”沈嘉喘息了下,眉头紧锁,咬着牙, 一字一顿道:“这不是单纯的性.侵,我怀疑是卖.淫。” 话落, 室内安静地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沈嘉用笔把李帅和姚凤英的名字连起来, 说出口的话几乎要扎穿耳膜。 “用以前的话来说, 他们两个是老鸨和妓.的关系,姚凤英让李帅出卖.rou.体来谋取利益。” 她呼吸粗重,紧拢的五指好似要把笔捏碎。 “可……可他们是祖孙俩啊。”江晓兰瞪大眼, 不可置信,“亲的, 是亲的。” 沈嘉伸出舌尖舔了下干涩的唇,从警十年,她也是从刚开始的震惊, 崩溃,难以置信,颠覆三观的案件中,一路摸爬滚打。 最后,总结出一句话。 “不要太高估人性。” 陈韬扔下筷子,压着火往桌上重锤了一拳。 把罗文凯碗里的汤都震出来了,忙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显然他的接受能力要比陈韬和江晓兰强得多。 “师傅,你接着说。” 沈嘉继续用笔勾出关系网,“在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中,孙贵,是嫖.客。” “姚凤英的儿子常年不回家,也不往家里寄钱,她年纪大了,没有收入,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伴。” “所以,她的孙子李帅,就是她的收入来源。” “现在,重新推理一下案件。” 沈嘉勾了把椅子坐下。 陈韬他们也没了胃口。 撂下餐盘和筷子,集中精力听。 沈嘉用笔在白板上,边写边说: “8月29号凌晨,孙贵上门去找李帅,由于某种原因,要把李帅带走,这里姚凤英肯定是同意,并且收了钱。” “我们假设,孙贵开着这辆车牌号齐AM7903的白色比亚迪,载着李帅离开,途中应该发生了某种矛盾,李帅下车跑了。” “在监控没拍到的地方,李帅跑进小路,再拐到大路,最后跑进公园。” “而孙贵想去找李帅,但因为当时下着暴雨,他没下车,开着车来回三趟,发现找不到人,就开车走了。” “当天下午,发现李帅尸体,通知姚凤英,姚凤英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极力阻拦尸检,晚上回去给孙贵打电话。” “大概率也是要钱。” 沈嘉此刻的思路无比清晰,之前查到的所有信息全部都能串起来。 “赵诚说,李帅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怀疑李帅被姚凤英殴打。” “可我们询问了很多人,谁都没瞧见过姚凤英殴打李帅。” “所以,李帅身上的痕迹,不一定是打出来的。” 话毕,大家心知肚明,没人接话。 罗文凯下意识地撅了撅嘴,想说的话堵在口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吴泊山第一次家访的时候,隐约听见李帅在哭。”沈嘉在白板上写下家访的大致时间,“姚凤英把他赶走,是因为当时正在卖.淫,所以李帅在哭。” “第一次家访,第一个学期?”江晓兰默算了下,“七岁,他当时才七岁。” 说话间已有哭腔,哆嗦着手去摸微拢的肚子。 她难以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承受了这些。 沉默片刻后,沈嘉轻咬了下唇,说:“或许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早。” 罗文凯咬牙,拍了拍额头。 陈韬气得哧哧喘。 “现在就去抓人。”江晓兰豁然起身,怒道:“我要把这些畜生绳之以法。” “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沈嘉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以往也办过这类案子,不过,年纪这么小的受害人,她也是第一次接触。 “什么事啊,这么急?”这时李仁义推门进来,刚吃完饭,嘴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油。 屋内四人的视线齐齐钉过去。 “你进来干什么?” 江晓兰皱着脸,语气可谓是恶劣。 本就心里堵,非有人直直往枪口上撞。 “看你们忙的饭都顾不上吃,我是来关心你们的。” 李仁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假模假式地说,眼睛却一个劲地往白板上斜,看见醒目的两个字。 先是惊了瞬,而后嘀咕:“卖.淫?” 蹙眉问:“你们不是查李帅的案子吗?跟卖.淫有什么关系?” 言罢,江晓兰抄起桌上的餐盘砸过去,李仁义迅速侧身躲开。 ‘嘭——’ 不锈钢餐盘跟地面碰撞出刺耳的响声,菜饭洒了一地。 李仁义怒喝:“江晓兰,你疯啦!”伸手拍了拍肩头的残渣。 “你的案子已经结了,这是我们的案子。”江晓兰抬手怒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什么心思。” “我已经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继续查。”李仁义也怒了,“别不识好歹。” 江晓兰直接蹬蹬蹬冲过去,狠推他,“你说谁不识好歹?” 李仁义被她推得踉跄了下。 “我们辛苦查案的时候你坐那喝茶,我们查完了,你冒出来了。” 江晓兰怒火滔天,破口大骂:“李仁义,你就是个倚老卖老的贱货!” “你骂谁是贱货?” “就骂你,你这个老贱货!” 外面吃完饭的警员们,闻声,好奇地探头看。 江晓兰步步紧逼,把李仁义逼至门外。 两人骂得不可开交。 陈韬忧愁地出去劝架。 “你再骂,我动手了!” “来呀,打呀,大不了一尸两命!我就是瞧不起你这种人,屁事不干,就知道抢功,我呸!” 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沈嘉靠坐在椅子上,捂住耳朵。 只专心查案,不参与他们内部争斗。 罗文凯也捂耳朵,滑着椅子靠过来。 低声说:“这家伙真鸡贼,明面上把案子结了,我们背地里查他装看不见。” “要是没查出来,他安然无事,要是中途出问题,就可以甩锅给我们,要是案子查清了,他再冒出来,在主办人上签自己的大名,功劳就是他的。” “一箭三雕啊,咱们纯粹是帮他忙活。” 罗文凯不满地冷哼。 沈嘉倒不在意功劳归谁,极快地笑了下。 “在别人的地盘,你还想领功?想什么呢?” “我们无所谓啊。”罗文凯眉头拧出三道褶,忿忿不平,“但功劳得给陈韬和晓兰吧,李仁义凭什么抢?” “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咱们外来人,管不着,也没法管。” 沈嘉放下手,活动了下酸胀的肩膀。 一门心思只想快点把案子查清,结了。 何况她现在是停职,‘戴罪之身’,哪能指挥别人内部斗争。 当和事佬也轮不到她。 闻言,罗文凯拉个脸。 仍旧特别不爽。 外面还在吵。 闹哄哄,嘈杂声刺耳。 吵架的吵架,劝架的劝架。 已经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案子既然已经捋出来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罗文凯看了眼白板上的信息,顺手拿板擦擦掉。 沈嘉窝在椅子上,一手拿从超市买的避.孕套,另一只手拿物证袋。 把避.孕套的包装袋拐角,隔着物证袋,重叠在那片小小的红色铝箔纸上。 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并且这片铝箔纸颜色鲜明,一尘不染。 是拆开没多久。 她暗忖了会儿,说:“关于性.犯罪的案子,必须要尸检才能取证,光用嘴说是立不住的。” “即便抓了姚凤英和孙贵,他们矢口否认,我们也没辙。” “那怎么办?”罗文凯猛地拔高嗓门,顿住,往外看了眼,放下手里的板擦,“就这么放过他们?” 放过? 佛祖都不可能放过这种人渣。 更何况是人民警察。 沈嘉把物证袋和避.孕套收起来。 “去准备铁锨,手电筒,大灯,叫上陈韬和晓兰,晚上八点在门口集合。” 听见这些跟案件完全无关的东西,罗文凯满脸懵,“干啥?” 沈嘉从罗文凯口袋里拽住烟盒和打火机,抽一根咬着。 ‘咔哒——’ 红蓝色的火焰窜出,倒映在她黑亮的瞳孔中。 她微眯了下细长的眸,两指夹烟,挪开。 薄唇轻吐出烟圈。 在朦胧的丝雾中。 说:“我要刨坟。” 第22章 刨坟 【好孩子,放心吧,我们一定能为…… 天幕黑沉, 凉风掠过,吹散鬓角的汗珠。 沈嘉抬臂拭去,手拿铁锨, 顺着窄土路往上走。 上次来是白天,虽热气蒸人, 但视野辽阔。 现在,目光所及之处,不足五米。 密林高耸,遮挡光线。 藏进云层内的月亮只露出巴掌大的拐角。 斜照着, 微亮虚虚擦过树梢。 罗文凯背上背着电瓶, 气喘如牛地跟在沈嘉侧后方。 隔一段时间问一句,“快到了吗?” 下午匆忙去买工具,他灵机一动,买了几个头灯,本意是用起来方便。 买完, 装袋里直接扔车上,到山脚下, 打开一看, 才发现没电池。 之前勘现场用的手电筒落所里了。 幸好从街上一户喜欢出去电鱼的人家, 借来的电瓶是好的。 江晓兰左手盘着电线,右手举着led大圆头灯,把灯架罗文凯肩上, 跟着走。 散开的光束明亮刺眼,但照射距离短。 走在最后面, 手拿两把铁锨的陈韬,加快脚步,跟沈嘉身侧。 问:“咱们一会儿挖出来之后, 是要连夜送到市局做尸检吗?” 他说话时气息平稳,想问清楚接下来的步骤。 方便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沈嘉把铁锨头杵地上,撑着走。 摇头道:“不用,我找的法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陈韬点了点头,没再问。 一时安静下来。 只余罗文凯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越往上走,夜风越凉。 像是拂过墓碑上刮过来的。 透着寒意。 罗文凯跺了跺脚,汗毛都竖起来。 “喂,你们这,没啥说道吧?” “啥意思?” 江晓兰把滑下来的灯重新放到他肩头。 “就是,有没有什么……”罗文凯喘息着吞咽了下,“灵异事件。”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虽心中嵌着红,但魂不稳,需要用符水镇一镇。 沈嘉听言,嘲道:“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罗文凯辩解道:“听说这玩意……跟人。” 话落,耳后根突然吹来一阵细密的风。 缓缓的,带着沁骨的麻痒。 罗文凯登时立在原地。 一动不敢动。 ‘呵……呼……’ “啊啊啊啊啊啊,师傅,有东西有东西。”他吓得闭眼大叫,双腿抖动,快哭出来,“就在背上,趴我背上了。” 几秒后,爆发雷鸣大笑。 激起山内虫鸣。 很快,罗文凯明白过来,睁眼,木着脸,侧头。 冷冰冰的语调,“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不是说跟人吗?”江晓兰无辜笑道。 沈嘉见状,抿着唇,忍俊不禁,“哎,你别尿这。” 陈韬也笑起来。 罗文凯气得抬手要打,被江晓兰一句话叫停,“我会做法事,还会画符咒。” “小人我也会扎。” 手僵在半空,“逗我呢?” 陈韬肯定道:“她真会,祖传的,只是当了警察就金盆洗手了,否则现在就是,那个叫什么,风水大师。” 江晓兰老神在在地点头。 没瞎掰,都是真的。 只是这行容易被打,索性就转行了。 罗文凯立马光速变脸,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说你跟紧点,我心里头踏实。 把灯和线拽过来自己拿,让她在后面布结界。 保护脆弱的后背。 沈嘉听得直笑。 风微急,树叶飒飒作响,旋在头顶。 转着圈地绕。 “到了。” 沈嘉停步,四下望去,丛林深处漆黑一片,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和不知名小动物的怪叫。 两旁密密麻麻的坟包,高矮错落,像是驻扎在此的阴兵。 在暗夜里对他们行注目礼。 凉风从无数个坟头卷过,吹起上身宽松的T恤衫,沈嘉抬手去捂,沉声道:“干活!” 她不信这些。 快点把人挖出来,抬回去尸检,才是最重要的。 言罢,罗文凯找个合适的位置,蹲身把电瓶放下。 江晓兰站在原地,守着灯和电线,外加放风,防止有人来。 夜里刨人坟,被逮到。 十张嘴也说不清。 罗文凯往掌心呸呸两声,从陈韬手里拿过铁锨,率先跑过去。 转着手腕,‘哐——’就是一铲。 半椭圆的坟包侧边,登时掏出一个大洞。 借着光,沈嘉看清坟包前面的简易木牌上竖写着:弟弟林笙之墓 当即大吼:“停下,你他妈挖错了!” 气得彪脏话,飞速上前就是一脚。 正准备挖第二铲的罗文凯,捂着屁股哇哇叫。 委屈道:“那黄毛说在一棵弯几.把树旁边。” 这座坟包是一层靠里,按照阶梯式往上,正对着一棵半弯,手腕粗的树,没有分支,独一根,粗细几乎一致。 唯有树头上有个蘑菇状的倒三角,变异了似的。 沈嘉气得又踹了他一脚,咬牙道:“是旁边,不是下面。” 江晓兰拿着灯,光束随她的话移动。 扬声,“这呢。”晃了晃灯。 在树的旁边,有一座新坟。 阶梯第二层。 罗文凯瞧见了,心虚地努了努嘴,嘟囔,“天这么黑,我没看清。” 沈嘉扬起锨,怒:“我真想一铁锨拍死你。” 罗文凯吓得,一个箭步往上窜。 江晓兰哈哈笑,吓唬他,“你晚上睡觉注意点,他会去找你的。” 罗文凯脸色都变了。 叽里呱啦让江晓兰给他画符。 陈韬已经爬上去,开干。 见状,罗文凯也没闲心玩笑。 站在旁边,开挖。 沈嘉把罗文凯挖出来的那一大块土,塞回去,用手压实。 冲着木牌,拢手低语:“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 遂又想到林柔。 要是让她知道,亲弟弟的坟被挖了,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越想越气,沈嘉爬上去。 又给了罗文凯一脚。 “你眼睛让屁股坐住了?咋不抠出来挂脑袋上?” 罗文凯捂屁股,又捂眼。 一边哇哇叫,一边干活。 三人吭哧吭哧,旋着铁锨挖。 突然一声闷响。 陈韬停手,“到底了。” 他感觉到铁锨铲到了硬物。 “晓兰,灯拿过来。” 沈嘉把铁锨扔旁边,吆喝。 他们站在高位,灯太低,照不到。 “哎,好。” 江晓兰拖着电瓶,五指紧攥着圆灯,往他们那边走。 ‘刺啦——’ 灯突然灭了。 一阵森冷的阴风袭来。 罗文凯吓得抱住双臂,“不会真有东西吧?” “这么多人在,要真有东西,也是它怕我们。”陈韬安慰笑道。 他跟沈嘉一样,是个胆大的。 满脑子都是案子。 早挖,早检,早破案。 沈嘉冲江晓兰,问道:“怎么了?” 江晓兰放下电瓶,在黑暗中拧了下接口。 灯再次亮起。 “接口有点松,我按着就行。” “你就站那吧,把灯往上打一点。” “好。” 说完,沈嘉跪下,用手把棺材板上松散的土扒拉走。 抬肩蹭了下汗湿的眼。 尸臭味渐浓,钻进鼻腔。 她鼓起腮,强忍住恶心。 陈韬已经偏头干呕了好几下。 罗文凯把领口扯高,当口罩用。 失策,家伙什带的不够。 但要爬山路,还要抬尸体,只能减轻负重。 不多时,棺材终于露出真容。 “咦,不对吧。”陈韬凑近盯,“这好像不是棺材。” 说罢,又被熏的差点呕出来。 沈嘉凝神细看。 “不会挖错了吧?”罗文凯隔衣服布料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这回可不能怪我。” 沈嘉紧盯着棺材,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灯光凑近。 陈韬和罗文凯也有样学样,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三束细窄的灯打在棺材上。 只见这幅棺材的表面平整,连四个角也是平的。 不似平常棺材那般边角是圆弧状的。 原先该是红木漆皮,已经陈旧掉色。 沈嘉伸手,顺着四个拐角摸了一圈,一顿,歪头看去。 侧边有锁。 “是箱子。” 约莫是埋得太过匆忙,棺材来不及买。 只能用箱子。 “真抠。”罗文凯撇嘴,怒骂:“用人家挣钱,死了都不给买副棺材。” 又提到案子。 陈韬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憋着火。 沈嘉直起身,用手比划了下箱子。 蹙眉,“不对啊,这怎么装的进去?” 她抬过李帅的尸体。 很确定,绝对比这个箱子要长。 “不管了,先打开看看吧。”罗文凯趴地上,摸到锁头,“要是挖错了,再抬回去,今晚就白忙了。” 到了这一步,先不管怕不怕。 闷头干再说。 反正,他死都不会自己掀开箱子。 箱子上挂的锁是老式的,笨重,结实。 三人轮换着拉扯半晌,没弄开。 “直接砸吧。”陈韬擦着跟水洗似的脸,提议。 无数蚊虫跟碎屑一样在空中乱飞。 嗡嗡的叫声吵得人心烦气躁。 “行。”沈嘉点头,“砸开吧。” 话毕,她放缓呼吸,在浓稠的夜色中,紧盯箱子。 案子的各种推理、细节,还有小小的身影在雨夜惊慌逃跑的背影,跟放电影似的在脑中滚动。 她沉着脸。 鼻尖募地一酸。 默念:好孩子,放心吧,我们一定能为你伸冤。 陈韬和罗文凯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铁锨。 猛地往锁头上铲。 金属碰撞出刺耳的响,回荡在坟地中。 呼啦啦的风翻过坟地茂盛的杂草,好似有人在笑。 ‘哐当——’ 锁裂开了。 沈嘉一喜,跪在地上。 把裂开的锁拽掉,忙伸手准备掀开箱子。 “谁在那?” 一道犹如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灯光晃过来。 沈嘉僵住。 第23章 尸检 【死因是颅脑损伤】 下一秒, 沈嘉极速趴在箱子上。 陈韬和罗文凯一左一右,扔下铁锨,飞快地打了个滚。 趴在坟包后面。 手电筒的光束在三人上空绕了下。 就听一道嗓音粗粝的中年女声, 说:“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 江晓兰僵笑, “我……遛弯,晚上吃太饱,出来消消食。” “你遛弯遛到这来?” “我就是,突然想我的前前前夫了, 就带着孩子来祭拜一下。” “我的天, 你大着肚子往这跑?这里阴气重,快走吧。” …… 沈嘉静止不动,浑身肌肉紧绷,整个胸膛贴在箱面上,头抬起, 箱子太短,不够容身。 她笔直的双腿尽可能地岔开, 脚尖抵着坑的边沿。 汗湿的短发凌乱地贴着脸, 蚊虫扑腾着翅膀凑近。 撅起下唇, 呼呼把它们吹跑。 坑内尸臭味浓郁,她收拢的五指紧扣箱子拐角,骨节发白。 呼吸间, 露出的肚皮跟着呼吸起伏,摩擦古旧的箱面。 箱内正在腐烂的尸体, 彷佛在跟她同步喘息。 “我在山上围了个菜园,挖地挖到现在,累死我了。”又叮嘱道:“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你放心, 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你祭拜完了吗?我等你一起下山。” “祭拜完了。”江晓兰扬声喊:“那个,我就先回去了。” 很快,光亮消失。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罗文凯呼哧喘道:“憋死我了。”他方才捂住嘴,大气不敢出。 陈韬从坟包后面爬起来,拍打了几下叮咬在皮肤上的蚊子。 沈嘉撑箱子跪坐起来,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撸。 满脸狼狈地翻身爬到坑边。 “娘的,我以为鬼呢。” 罗文凯摸着过速的心跳,还没缓过来。 “哪有鬼,少自己吓自己。” 沈嘉双手叉腰,站着吹风,左右看去,漆黑一片。 连陈韬和罗文凯的脸都模糊不清。 三人重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同时对准坑底的箱子。 “开吗?” 陈韬问。 沈嘉顿了两秒,点头:“开。” 话落,不用她动手。 陈韬已经半跪在地,伸手去开箱。 罗文凯把薄薄的手机夹在掌心,合十,转着圈地嘀咕:“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沈嘉回过劲,跪坐在地。 ‘吱呀——’ 老旧的箱子磨损严重,声音都变了调。 待箱子完全打开,露出尸体真容。 沈嘉和陈韬惊愕地对视一眼,浑身大震。 黑红濡湿的粘液完全覆盖住尸体,整张面颊,脖子,上身,大腿,皆被腥臭的液体涂满。 已辨不出容貌。 腿两侧分别压着一只外翻的脚,被折断的膝盖处抵着箱内。 沈嘉认出那只,被她亲手穿上,打着补丁的布鞋。 浓重腥味的恶臭迅速弥漫开,熏得人直呕。 陈韬坚持不住,跑到一旁吐过两回。 罗文凯蹲在沈嘉身后,探头瞅。 看清后,差点惊掉下巴,迅速低下头念经。 沈嘉屏住呼吸,把微弱的光束在尸体上来回扫。 几只鲜活的蛆虫在粘液中蠕动,热情地啃食着轻微腐烂的肉.体。 视线上移,沈嘉看见他微侧的头,肥硕蛆虫爬过两只内凹的眼眶。 森冷的风轻拂他半张的唇。 呼呼如呢喃般的回响,在耳侧盘旋。 沈嘉下意识抬手捂耳。 片刻,他唇紧抿。 沈嘉闭上眼,激起一身冷汗。 * 深夜,近十二点。 派出所内灯火通明。 江晓兰已经提前关闭所里的监控,叫值班的几个民警回家了。 尸体连带着箱子被抬进食堂。 沈嘉站在派出所门口抽烟,刚洗的脸,没擦,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滴在T恤衫上,登时潮了大片。 她时不时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 等的人,还没到。 江晓兰走过来,朝外张望,“不会不来了吧。” “不会。”沈嘉掐了烟,笃定道:“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来。” 头顶的月光不知何时彻底摆脱云层,周边缀着细碎的星光。 天幕都被点亮。 十二点整。 一辆黑色路虎驶入眼帘。 沈嘉短暂地勾了下唇,“来了。” 黑色路虎降速,转弯,停在沈嘉面前。 “你真够准时的,说十二点就十二点。” 沈嘉扬声笑道。 话毕,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年轻女人。 齐脖短发在夜风中轻扬。 露出一张极淡漠,又极漂亮的脸。 窄瘦的脸型,配上恰到好处的立体五官,宛如艺术家精心雕出的塑像。 瓷白莹润的肌肤透着冷,低沉的嗓音像是古窖里酿出的醇厚美酒。 “尸体在哪?”她面无表情地问。 沈嘉手往后指,“里面。” 一秒没耽搁,她拎着两个工具箱,径直往里走。 沈嘉偏头,冲江晓兰说:“你先去办公室睡会吧,我们好了再叫你。” 江晓兰还没回过神,兀自陷入冰美人制造的气场中。 赞叹:“她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也就那样,跟我比肯定差远了。”沈嘉不爽道:“赶紧睡觉去。” “哦。” 江晓兰确实困了,忙不迭地去办公室睡觉。 沈嘉把大门反锁,往食堂跑。 罗文凯和陈韬已经把两张餐桌合并在一起,铺上防水布。 见沈嘉进来,罗文凯佩服道:“你竟然把她给请来了。” 沈嘉:“我……” 罗文凯未等她说完,就调转方向,脸上堆满笑容,“姜法医,你看这样铺行吗?” 沈嘉白眼快要翻上天,怒瞪了眼正在整理工具的姜黎。 心道:叫你来干活,咋还抢我风头呢。 省厅的了不起啊。 泡走我那么可爱的妹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切~ 沈嘉已经默默骂了她十八遍。 但活还得干。 帮着固定相机录像,调整角度。 陈韬跑去后厨拎了两个空桶,又扭身回去拎了一个装满水的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人逐渐配合默契。 防水布叠了三层,铺在合并的餐桌上。 多出的侧边掏两个大洞,洞下面放空桶,接住冲刷尸体的脏水。 沈嘉就负责扯住另一边的防水布边角,兜住水别往下流。 再拿水舀往尸体上倒水冲洗。 陈韬和罗文凯各拿一个小马扎,抬高布沿,让脏水顺着掏出的洞流向空桶内。 布置完简易的解剖台,各自分工好。 食堂的灯亮度不够,沈嘉又把电瓶搬来,踩桌上,电线穿过顶上的葡萄架,把圆头灯拉拽起来。 对准解剖台。 一切工作准备完毕。 四人穿戴好姜黎带来的解剖服,口罩,帽子,手套。 罗文凯和陈韬把放置在旁边的箱子抬过来。 浓烈的尸臭味熏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姜黎面色不动,没嗅觉似的。 不愧是干法医的。 这点,沈嘉也不得不服。 她虽接触过数具尸体,但对尸臭味,还是没那么适应。 箱子打开。 几人敛神,又恢复认真办案的状态。 “这是什么东西?”沈嘉蹲在箱子旁,抬眸,仰视站在身侧的姜黎,好奇问。 姜黎拿了根棉签,蹲下擦拭尸体上黑红的粘液。 罗文凯和陈韬,探身凑过来看。 粘液沾满纯白的棉签头,姜黎先是对光看了眼,而后拉下口罩,在鼻尖轻嗅。 淡声道:“狗血。” “狗血?”沈嘉惊呼。 罗文凯蹙眉疑惑:“怎么会有狗血?” 陈韬想了想,说:“我听晓兰说过,他们那行有用黑狗血做法事的,意思就是辟邪,驱鬼。” 沈嘉陡然想起那天在姚凤英家院子里看见的狗链,恍然地拍了下脑袋。 那老东西真够毒的! 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抬上解剖台,把压在大腿下的小腿拽出来,捋直,放平整,被折断的膝盖发出嘎巴一声轻响。 沈嘉从桶里舀水,缓慢均匀地浇在尸体上。 粘液被冲刷稀释后,颜色鲜艳起来,脏水顺着倾斜的防水布流向洞内,落入桶中。 哗啦哗啦——的水流响在食堂回荡。 罗文凯和陈韬鼻孔里塞着纸团,再捂上双层口罩,坐在马扎上扯着布沿,低头,窃窃私语。 “她叫姜黎,是省厅法医鉴定中心的副主任,牛的不得了,人送外号,冷面鬼手。” “一般不轻易出面,除非特别棘手的案子,师傅不知道怎么认识她的,好像……也不太熟。” “背地里吐槽人家老古板,还叫人家姜老货……” ‘嘭——’ 小马扎差点被踹起飞。 罗文凯手抖了下,眼看着脏水要溢出来,惊叫了声,迅速扯住布沿,水荡了下,回旋,继续顺着洞口往下流。 罗文凯松了口气,抬头,对上沈嘉阴恻恻的眼。 讨好笑,“嘿嘿,师傅,我跟陈韬聊电视剧呢,电视剧。” 陈韬附和着点头。 显然,相处几天,混熟了,就容易被收买。 沈嘉眯起眼,脚刚抬起,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催促:“继续冲。” 只好回到原位,弯腰从桶里舀水,往尸体上浇。 血和蛆虫被冲刷干净,露出发黑青紫的肌肤,沈嘉眸色沉了沉,缓慢地往脸上浇。 一张稚嫩的小脸显出来,与监控视频里扭头,被拍到的模样重合。 几天前还是一个鲜活的孩子,如今却已在腐烂。 没人再说话,全都屏息以待,期望能从尸检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姜黎拿棉签依次提取口腔、龟.头的擦拭物。 待到肛.门处,她停住动作。 “怎么了?”沈嘉问。 “他肛.门有损伤。” 闻言,三人齐齐盯着她,等待下文。 姜黎:“人在死后,括约肌虽然会松弛,但内部不会有损伤,除非是有东西插入。” “果然是这样。”陈韬激动道:“沈警官,被你说对了。” 接着又怒骂:“那个畜生。”真想把他千刀万剐。 “能找到精.液吗?”沈嘉急问。 精.液是性伤害中最直接的证据。 姜黎拿了把止血钳拉开肛.门皱襞,薄薄的皮肤松松垮垮,用长棉签往里探。 片刻后,“没有。” 沈嘉眉头拧得更紧。 罗文凯:“你都在他家找到避.孕套袋子了,肯定不会无措施性.交。” 也对。 沈嘉沉着的心又往上提了几分。 尸检还没结束,不能太过心急。 提取完必要的擦拭物,姜黎握着手术刀,微弓腰,盯着尸体,一动不动。 仿佛在默哀。 几秒后,从胸腹处下刀。 丝滑流畅,稳得好似在拿一把枪。 罗文凯和陈韬接受不了这场面,把头压低。 沈嘉紧盯着操作流程,担心会有被忽略的地方。 虽清楚姜黎绝不会那么不仔细,但她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尸检上。 若检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这个案子想要破,就悬了。 剖开尸体,姜黎把内脏挨个拿出来检查。 用刀切开胃,胃液和未消化干净的食物残渣混合在一起,沈嘉看了眼,差点呕出来。 偏头,强忍。 须臾,把头扭回来,就见姜黎用镊子夹起一个类似于药片的东西。 “这是什么?”沈嘉好奇问。 姜黎凝神细盯。 白色药品,上面还残留着浅蓝色薄膜衣片。 “要拿回去化验。” 世界上的药这么多,仅凭肉眼,认不出来。 把药片收好,又拿汤勺舀了一勺胃液放在容器内。 完毕后,器官放回原位,用刮刀刮掉尸体的头发。 姜黎把手上最外面那层弄脏的手套脱掉。 打开带来的另一个箱子,取出电动开颅锯。 “插电。” 沈嘉迅速把墙角的插线板拽过来,插上电。 开颅锯的声音刺啦响,溅出的骨屑,给本就臭味熏天的空气又增加浓度。 罗文凯和陈韬两人面前各放了一个塑料盆,专门用来吐的。 酸水都呕出来了,还在兢兢业业扯着布沿,一刻不敢松懈。 沈嘉闭上眼,死死咬住牙关。 防止吐在口罩内。 “死因是颅脑损伤。”姜黎关掉电动开颅锯,用平波无澜的语调说。 “被人……呕……被人打的吗?”陈韬边吐边问。 姜黎:“是对冲伤。” “枕部有擦挫伤,相应位置的大脑组织出血,对侧的额叶出现大面积脑挫伤、蛛网膜下腔出血,额部皮肤没有损伤。” “是摔倒时,枕部撞击外界物体形成。” 姜黎:“也就是说,他是摔死的。” 罗文凯感慨道:“还真是摔死的,怪不得监控视频里没有其他人进公园。” 对于这点,沈嘉早有心里准备。 “不过,他的双腿是死后被折断的。” 听言,沈嘉周身气压骤然降低。 那老不死的,箱子装不进去,就把腿折断再装。 枪毙她一万次都不解恨! “她都76了,还那么有劲啊。”罗文凯有些难以置信,“当时尸僵已经完全形成,不是那么好掰的。” 陈韬擦了擦嘴,说:“不要低估常年干农活的人,他们不论男女,都很有劲。” “姚凤英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看起来不算虚,兴许是借助什么工具折的。” 想到她那撒泼打滚的劲。 沈嘉冷哼:是不虚! 断完死因,姜黎用钳子扒开尸体的嘴,倏然顿住,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然后拿解剖刀,在口腔里划了几下。 拽出舌头,连带着食管都掏了出来。 先是用棉签擦拭了下后槽牙。 然后直直地切开食管。 又拿一根干净的棉签。 擦拭了下靠近咽部的食管内壁—— 竖着举起。 少量乳白泛黄的粘液在灯光下异常显眼。 “是精.液” 第24章 抓人 【死,就是死掉了,埋掉了,不会…… 沈嘉激动瞠目, 忙问:“能查出DNA吗?” 姜黎:“精.子排出体外后,在潮湿的环境中可以存活两到三天,甚至更长。” “我先带回去检测。” 说罢, 她弯腰把食管内部的精.液全部提取出。 罗文凯侧头看陈韬,呢喃:“食管里有精.液, 那不就是……” 如果真是那辆车,大概能猜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李帅又为什么会跑。 “肯定是孙贵。”陈韬怒道:“这种人渣就该被千刀万剐。” 沈嘉闭了闭眼,在脑中模拟李帅怎么被接走,途中, 在车内发生的事情。 接着在暴雨中疯狂逃跑, 最后跑进公园。 失足摔死。 一个八岁的孩子,生命就此终结。 思及此,她垂眸,看向正在被缝合的尸体。 脸小的还没她巴掌大,鼻子小小的, 嘴巴也小小的,很瘦, 个子也比同龄人稍矮一点。 她后退两步, 让出位置。 姜黎正弯腰把折断的膝盖摆正, 缝合被骨头戳破的皮肤。 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沈嘉挺起的双肩微塌。 想到姚凤英,想到那样的家庭, 想到李帅的出生,成长轨迹, 班里同学的恶言恶语。 死亡,或许对他是一种解脱。 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尽如人意,她无法左右别人的命运。 查案, 抓捕罪犯,是她的职责。 但又深深地觉得,他不该如此。 贫瘠的出生,草率的死亡。 抛却没有记忆的三四年,剩下的几年…… 沈嘉视线挪到他脸上,想问:你有开心过吗?哪怕只是一瞬。 尸体上,没擦干净的水以缓慢的速度回流到脸部的低凹处,在紧阖的眼皮聚集,再顺着眼角流下。 募地眼眶一酸,她脱下解剖服。 心口发堵地往外走。 派出所门口凉风习习。 沈嘉坐在地上,去摸口袋,发现烟没带,又收回手。 侧头去看旁边的公告栏,借着门口的灯,以极好的视力,看清了那么几句话。 【尊法、学法、守法、用法,共同建设文明社会,共同促进社会和谐稳定……】 可不遵纪守法的人太多太多了,根本抓不完。 “沈警官。” 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沈嘉抬头,惊诧,“林柔?” 林柔着一身白裙,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和半个西瓜。 沈嘉起身小跑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扯唇,“你怎么来了?” “我……” 林柔脸色微变,皱了皱鼻子。 沈嘉会意,提着衣服后挪了几步。 “刚才在忙,味道不太好闻。” “你这么晚没回去,我想你应该又在加班。”林柔恢复笑颜,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夜里容易饿,所以来给你送点吃的。” 前几天沈嘉都是上半夜回去,这么晚不归,还是第一次。 沈嘉看了眼她手里的饭盒和西瓜,要是以往她肯定胃口大开,可眼下刚看完尸体解剖。 就是想有胃口,也提不起来。 走上前,笑着接下,“辛苦你了。”又退回原位。 林柔笑着摇头,片刻后又敛笑。 叹息了声,问:“李帅的事,有结果了吗?” “快了。” 等尸检报告出来,齐省那边给出结果。 就差不多了。 “明天就开学了,他再也没有机会读书了。” 身为他的老师,林柔不可能不难过。 沈嘉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说:“会好的。” “嗯。”林柔说:“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坏人抓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嘉扭头。 姜黎拎两个工具箱出来,模样跟来的时候没区别。 她淡然地瞥了沈嘉一眼,又虚扫过林柔,径自往车那走。 “哎,报告什么时候出来?”沈嘉扬声问。 “明天。” 尾音和关车门声交错传来。 两秒后,车子启动,转了个弯,驶向柏油马路。 消失在夜色中。 * 竖日一早。 整个派出所炸了锅。 李仁义站在院里,怒骂:“谁屎拉食堂了?” 又忙找人调监控,得到昨晚监控故障的消息后,又愤懑地骂骂咧咧。 “哪个不要脸的查案,还往食堂泼屎!” 他吆喝,生怕有人听不见。 沈嘉坐在办公室内,单手支着脸。 闭眼凝神,装聋。 罗文凯窝在折叠床上打呼噜,陈韬直接钻进睡袋里,躺在办公室拐角补觉。 两人昨晚把尸体送回坟地,在那守了一晚。 天蒙蒙亮就去棺材铺拍门,买了一副棺材,寿衣没有小尺寸的。 又忙着去街上的童装店买了一套,崭新的。 买之前还给沈嘉拍照片,让她挑选。 选了一件有大树,有小鸟图案的,希望他下辈子自由自在,不用再受人间疾苦。 穿好衣服,整理干净,又重新埋了回去。 江晓兰拎着早饭进来,放桌上,左右扫了眼正在熟睡的罗文凯和陈韬。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嘉咬了口肉包子,“等。”胃口欠佳,缓慢地吃了两个,就没再碰。 今天开学,也不知道学校那边怎么样。 * 二年级一班,教室内。 预备铃打响,班里仍旧闹哄哄。 “你们知道吗?小叫花子死了。” “死了?跟我家旺财一样吗?” “你家旺财是狗,李帅是人,能一样吗?” “反正死掉了,不都要埋在土里。” “他肯定是做了坏事,天上的神仙惩罚他了。” “没错,小叫花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哪个好人穿的破破烂烂,跟他说话也不理人。” “怪不得他爸妈不要他……” 拿着水杯跑进来的赵诚,只听见末尾这句。 坐在位置上,问:“你们在说谁?” 那同学说:“小叫花子呗,他死了,听说都臭了,特别恶心。” “你说谁死了?”赵诚登时起身,惊愕瞠目。 “李帅啊……” “他才没死。”赵诚大声反驳,“你们搞错了。” 说着他笑起来,下巴扬得高高的,摆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人的姿态。 “李帅被他爸妈接去城里享福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他打心底里高兴,这群人再也没机会说难听的话。 话落,班内寂静两秒,突然爆发雷鸣般的笑声。 有人说赵诚傻,有人嘲笑赵诚连死都不知道。 死,就是死掉了,埋掉了,不会再回来了。 才不是去享福。 赵诚垮了脸,转动脑袋扫视他们,登时怒火中烧。 握拳大喊:“他就是进城享福了,他现在跟他爸爸妈妈在一起。” “他爸妈早就不要他了,他就是死了,死了……” “你不许胡说。”赵诚恼怒地揪住这同学衣领,固执地吼道:“我沈阿姨是警察,警察是不会骗人的。” 他不相信,觉得这群不知内情的人满嘴胡言乱语。 沈阿姨亲口说的,李帅被他爸妈接走了,还把那只打着补丁的布鞋送回去。 李帅还感谢他呢。 这群人实在太讨厌。 在的时候,叫李帅小叫花子,走了,又说李帅死了。 他知道死是什么意思,课本上说过,电视上放过,也亲眼见过别人办丧事。 死了,就是把人放进棺材里,再埋进土里。 但那都是年纪大的爷爷奶奶。 李帅那么小,怎么可能被装进棺材里? 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撕扯着同学的衣领,把人脖子都揪红了。 对方也恼,反击,抬脚把赵诚绊倒在地。 赵诚死死抓他衣服,自己倒地的同时也把对方拽倒。 动作太大,书桌嘭的侧翻,课本散落一地。 两人怒吼着扭打在一起。 有同学吓得跑出去,大喊:“老师,老师,赵诚和王明打架了……” 林柔和吴泊山闻声赶来,见状,赶紧上前拉架。 吴泊山拽开王明,林柔蹲下来,拉住还要上前厮打的赵诚。 “小诚,小诚你冷静点。” 林柔搂住赵诚的腿,拖到面前,严肃道:“我有没有教过你,有矛盾不能用暴力解决。” 赵诚振振有词地说:“是他先乱说的。” “我没有乱说。”知道真相的王明,完全接受不了被扣上胡说八道的帽子,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 他就要说:“李帅死了,他死了,早就埋了……” 吴泊山当即捂住他的嘴,直接把人抱起,往外走。 “他是胡说的对不对?”赵诚直勾勾地盯着林柔,“沈阿姨是警察,她是不会骗人的。” 林柔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见她这样,赵诚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嚎啕大哭:“警察也会骗人吗?” 林柔鼻子一酸,把崩溃的赵诚抱在怀里。 有同学走到李帅的位置旁,把歪掉的凳子扶正,放好。 好似在等他来上课。 他只是迟到了。 又不是不来了。 * 下午两点,沈嘉总算接到齐省的朋友传来的消息。 手机一响,沈嘉直接开扩音,放桌上。 陈韬、江晓兰、罗文凯纷纷围过来。 “老沈,我全都查清了,就差把他家族谱翻一遍。” “车牌号齐AM7903的车主叫刘美兰,家里是做水产生意的,她爷爷曾经……” “她儿子叫什么名字?”听他要从开天辟地开始说,沈嘉直接沉声打断。 电话那头愣了下,随即道:“她儿子叫孙贵,有个儿媳叫李娇娇。” 沈嘉猛地闭上眼,拳头雀跃地握紧。 陈韬他们激动地对视一眼,满脸喜色。 “不过这辆车是上个月才买的,不是刘美兰本人开,是给他儿子开的……” “知道了,谢了。” 沈嘉掐断电话。 陈韬疑惑道:“可我去李娇娇家问的时候,她妈妈还专门打电话问了李娇娇,说她婆婆叫赵小兰。” “我绝对不会听错。” “她撒谎了。”沈嘉沉声道:“至于她为什么撒谎,只有问她本人了。” 言毕,手机再响。 沈嘉看了眼,忙接听。 清冷磁性的嗓音通过电流传过来,“尸检报告发你邮箱了,他胃里那粒没消化的药片,是西地那非片,俗称伟.哥。” “我从精.液里检查出了DNA,在数据库匹配到一个叫孙贵的男人。” “他因强.奸罪坐过牢,三年前刚被放出来。” “霖市市局要是对尸检报告存疑,让他们局长直接来找我。” 说完,不等沈嘉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江晓兰激动地眼眶通红,“终于查清了。” 罗文凯也跟着激动,旋即咬牙,“这下,看姚凤英那老东西还有什么话说。” 陈韬问沈嘉,“沈警官,现在抓人吗?我去联系齐省的公.安局,配合我们,逮捕孙贵。” 犯罪车辆,车牌号齐AM7903的白色比亚迪。 犯罪人员,孙贵。 从犯,姚凤英。 证物。 避.孕套、尸检报告、监控视频。 就差口供了。 沈嘉在心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抓人。” “是!” 第25章 审讯 【你说,会怎么判】 办公室的门刚打开。 躲在门口偷听的李仁义踉跄前扑, 差点摔倒。 在江晓兰愤怒的眼神中,讪笑道:“你们要去抓人啊?抓谁?” 没人理他,他就笑眯眯冲沈嘉道:“沈警官, 都查清楚了吗?千万别搞错了。” 江晓兰怒道:“搞错你的性别都不会搞错凶手,滚开!” 李仁义没动, 只一个劲盯沈嘉。 沈嘉眨巴着眼,皱了皱鼻子,“去抓姚凤英。” 话毕,李仁义登时变了脸色, 拍手大怒:“我早就看出来她有问题, 果然是她。” 说着转身边走边吆喝,“兄弟们,去下山村,抓人了。” “你……” 江晓兰双目喷火,想上前说理, 被沈嘉拽住,“我们人手不够, 后面还要靠他帮忙。” 这类案件最后要移交给市局。 而且沈嘉心里有数, 即便孙贵被判, 姚凤英年纪太大,只能从轻。 到时候一大堆擦屁股的事,就交给李仁义去处理。 李仁义虽没个一官半职, 但升副所有望,还跟汪国栋关系最好。 很多不想惹事的警员, 都愿意听他的。 江晓兰憋屈道:“咱们忙活半天,给他做嫁衣。” 罗文凯安抚道:“你们放心,这个案子, 师傅会把你们俩的名字报给市局。” 手搭在陈韬肩头,笑说:“两个主办,李仁义最多是协助。” 这件事,他跟沈嘉商量过,不能让陈韬和江晓兰白忙,以免磨灭基层民警办案的积极性。 等案子交上去,直接让京市市局跟霖市市局联系,说明情况就行。 陈韬挠头,诚恳道:“这个不重要。” 对他来说,能学到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他不喜欢那些办公室争斗,最多当个和事佬。 不过心底还是有个小小的愿望,去市里当一名刑警。 市局不敢想,去分局就行。 但又明白,他这个年龄、阅历、那点拿不出手的本事。 想要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已经做好了在榆塘镇派出所干一辈子的准备。 沈嘉的到来,更大地激起了他对刑侦方面的兴趣—— 也只能当个兴趣了。 江晓兰也不在意,过两年她就申请调走。 转行也有可能。 但就是看不惯李仁义这种人,不干活,耍嘴皮子,溜须拍马,最后再优哉游哉地验收结果。 让她怎么能不气? “行了。”沈嘉笑说:“咱们在这等着吧,多轻松。” 外面的警笛声接连响起,给这个闷热的夏季收尾。 陈韬听见声音,急忙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 罗文凯吆喝问。 陈韬头也不回地应,“我去问问李娇娇她妈,到底怎么回事?” 疑团没解开,在心里搁着,难受。 “我去联系齐省的公.安局。”江晓兰气还没消,垮着个脸。 转身往办公区的工位走。 罗文凯疲惫地叹口气,“行了,咱们也能歇歇了。” 沈嘉活动着酸胀的肩膀,极淡地笑了下。 罗文凯:“你说,会怎么判?” 沈嘉:“问法律吧。” * 下午三点半。 姚凤英被四名民警拖拽着,哭天抹地地进了审讯室。 陈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李娇娇承认自己撒谎了,她婆家条件好,她是上嫁,在婆家没有话语权,提到这个,她在电话那头一直哭。” “她清楚她丈夫孙贵在外面的龌龊事,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败露了,所以谎报婆婆的名字,帮着隐瞒。” 江晓兰拧眉不解,“她是疯了吧?跟这样的丈夫也能过得下去?” “每个人的想法和处境不同。”沈嘉沉声道:“或许不离婚,对她来说更有利。” “去审讯室吧。” 案子快结了。 终于能喘口气。 审讯室内。 沈嘉、李仁义坐在桌边,负责审讯。 江晓兰记录。 陈韬和罗文凯靠墙站,旁听。 外面的民警负责看监控,确认录像清楚,谈话清晰。 姚凤英坐在对面的审讯椅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嚷:“你们凭啥抓我?我犯啥罪了?” 沈嘉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很多嫌犯刚开始审讯,都会喊冤。 保证思路清晰,情绪别被带着走。 “姓名。”她冷声问。 “你们放我回家。”姚凤英扯着嘶哑的破锣嗓子,使劲挣动固定在手腕上的镣铐,“我没犯罪,你们不能抓我。”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李仁义怒拍桌子。 嘭的一声响。 姚凤英被吓得肩头颤缩。 “叫什么名字?” 良久,姚凤英怒气稍缓,咳嗽了几声,道:“你们不是知道吗?” “请你自己回答一遍。” 沈嘉阴着脸,耐着性子问。 “姚凤英。” “年龄。” “76。” “为什么要组织卖.淫?” 姚凤英一听,双目圆瞠,登时炸了。 “你说谁卖.淫?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事的?谁卖.淫了?谁卖.淫了?” 李仁义侧头,惊疑看沈嘉,声音都小了,“不是李帅的案子吗?怎么扯上卖.淫了?” 他想到昨天在白板上看见这两个字,仔细深想,还是没有参透。 李帅的案子怎么跟卖.淫扯上关系了? 江晓兰憋不住,怒道:“你没让李帅卖.淫吗?” 姚凤英惊得嘴巴大张。 李仁义直接愣住。 死寂。 罗文凯抱臂,冷哼,“你最好自己交代清楚,我们手里要是没证据,也不会抓你。” “你主动交代和被我们审问出来,性质是不一样的。”陈韬补充道。 听言,姚凤英抽回神。 仍旧不服地叫唤:“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拿出来我看看啊,少吓唬我。” “我不吃这套……” 沈嘉举起打印出来的尸检报告,截断她的话,“这就是证据。” “李帅的尸检报告表明,他生前遭受了严重的性伤害。” 李仁义总算把江晓兰的话消化完,听她这么说,脑子又一团浆糊,“李帅不是埋了吗?你哪来的尸检报告?” 稍一想,惊道:“你不会把李帅的尸体刨出来了吧?” 怪不得食堂那么臭,想到某种可能,李仁义怒瞪眼,“你们……呕……”忙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听到自己孙子的尸体被刨出来,姚凤英满脸不可置信。 嗓门抬高八度,“你们敢刨我孙子?你们这是犯法,我要去告你们!” “我去市里,去政府,我要让你们全部坐牢!” “孙贵。” 沈嘉轻飘飘的两个字,让姚凤英噤声,随即变了脸色。 “你可以去告我,打电话,写举报信都行,随你。”话毕,把尸检报告往桌上重重一摔,怒道:“但李帅和孙贵的事,你必须交代清楚!” 姚凤英缩着脖子,干瘪的唇蠕动,连续不断地吞咽口水。 那双凶恶的三角眼,此时也露出些许胆怯。 “你说不说?” 罗文凯换了个姿势站着,不耐烦地催促。 忍过那股恶心劲,李仁义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怒问:“快点老实交代!” 姚凤英抠着灰白的手指甲,视线左右来回扫。 半晌,强调:“我没犯罪,你们不能抓我去坐牢。” 沈嘉面无表情,直勾勾盯她—— 咬牙,不语。 姚凤英顿了几秒,才说:“犯罪的是孙贵,你们应该把他抓去坐牢。” “是他把我孙子带走,我孙子才死的。” 越说越生气,“我都说下大雨了,让他在家玩,他非要去市里的酒店,说在家不尽兴。” “然后我孙子就死了,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赔钱,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但到现在一分钱也没给。” 说着,她又哭起来,“我可怜的孙子啊,要早知道会这样,我绝对不会让孙贵把你带走,是他害死你的啊。” 沈嘉眉心打结,简直不可置信,“你还是不明白你犯了什么罪吗?” 姚凤英哭声一收,瞪眼,“我犯什么罪了?我孙子是被孙贵害死的,你们不抓他来抓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让你孙子去卖.淫,这就是犯罪!” 想到李帅,江晓兰怒声中隐有哭腔。 “我孙子是我养大的,他的命都是我的,我让他挣点钱怎么了?” 姚凤英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挣多少,你们不许没收啊,这是辛苦钱。” “我听明白了。”李仁义恍然点头,“你让你孙子卖.淫挣钱,孙贵出钱买你孙子,然后到半路上,你孙子死在公园了。” “不是买我孙子。”姚凤英挑出话,反驳说:“我知道买卖人是犯法的,我只是让他去跟孙贵睡一觉,睡完就回来。” “不是把人卖给他,你们不要搞错了。” “卖.淫也是犯法的。”沈嘉忍无可忍,咬牙怒喝:“你孙子才8岁,你是在挑战未成年人保护法?” “又不是我卖,我犯什么法?” 姚凤英还是不明白,仍觉自己无辜。 “你就那么缺钱吗?”陈韬气得眼都红,“让你孙子用这种方式给你挣钱。” “缺,当然缺。”姚凤英回答地毫不犹豫,接着又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哪知道我们穷人的苦。” “我四十二岁才生了李福耀,一把屎把尿把他拉扯大。”提起儿子,她满脸愤恨,“他长大了,翅膀硬了,不管我们老两口的死活。”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孝的儿子?电话也打不通,挣钱了也不往家里寄。” 言罢,她又嚎啕大哭:“我的命苦啊!” “你儿子前些年不是带过女朋友回家吗?”想到之前陈韬调查的信息,沈嘉问:“为什么又突然不联系了?他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闻不问吗?” “别跟我提那个骚.狐狸,提起她我就来火。”姚凤英抹了把泪,想起往事,又满肚子牢骚。 “他那个对象就是个伥鬼,我儿子忙前忙后地给她端饭夹菜,还给她洗衣服,连内衣都洗,我亲眼看见的。” 姚凤英瞪着三角眼,满面凶恶,脸上条条沟壑都跟着绷起来,“她不好好伺候我儿子,还让我儿子干这些活,她不是伥鬼是什么?” 江晓兰无语呛声,“她凭什么要伺候你儿子?” “她一个女人,是要嫁给我儿子,当我家媳妇的,她当然要会伺候人了。” “所以你就把人家赶走了。”沈嘉顺着说出后续,“然后你儿子跟你闹翻,离家出走,你又寻死觅活逼迫他回来结婚生子。” 姚凤英怒气冲冲又理所应当地说:“我当然要把她赶走了,她会带坏我儿子的,要不是她,我儿子也不会跟我翻脸。” “那你后来又怎么看上李帅母亲的?”罗文凯好奇问。 “她便宜啊。”姚凤英说:“只要五千块钱,脑子不好,好管教。” 说着,姚凤英火气又上来,狠跺了下脚,“介绍人说她听话,乖巧,任打任骂,但我没想到她发起疯来那么吓人,差点砍死我们。” “早知道她这样,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娶她。” 沈嘉:“你逼迫你儿子把人家娶了,孩子生了,人家跑了,你儿子对你彻底死心,所以不回来了,因为这件事,他记恨你,连带着李帅也受牵连,对吧?”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姚凤英恼道:“我想再给他娶一个,是他不愿意,他肯定是去找那个伥鬼了。” “他不回来,都是那个伥鬼教的,挣的钱肯定也给她花了。” “他几年没回来了?”沈嘉问。 “帅帅满月之后他就走了,当时还想把帅帅带走,我没同意。” “为什么?” “他把帅帅带走了,不就是想留我们老两口在家等死吗?” “哦,我明白了。”罗文凯道:“你是想把李帅留在家里,借此绑住你儿子,因为你认定你儿子不会不管李帅,再不济也会往家里寄钱。” “可你万万没想到,你儿子真的就什么都不管了。” 被戳穿心思,姚凤英委屈啜泣,“我怎么知道他心竟然那么狠,连手机号码都换了,让我们在家等死。” “我年纪大了,挣不了钱,老头子前几年中风瘫痪,每个月都要买药吃,庄稼我也干不动了,只有帅帅能帮我挣点钱。” “李帅是几岁开始……”沈嘉一顿,换了个能跟她正常沟通的词,“他是几岁开始帮你挣钱的?” “也就前两年。” “6岁!”江晓兰惊怒,手指攥得咔吧响。 其他人脸色也难看起来。 连李仁义都惊了,难以接受,片刻才出声,“你让你孙子6岁去卖,帮你补贴家用?” 姚凤英不觉得有问题,“他年纪小,又不能出去打工,只能这么挣钱。” “你是什么时候跟孙贵搭上线的?”沈嘉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掌心发麻。 她甩了甩手,铁青着脸问:“总共跟孙贵交易了多少次?一次多少钱?” “也没多少次,一次几十,或者上百,他要是心情好,还能多给点。” 姚凤英想了想,说:“也就去年吧,去年春天,孙贵丈母娘摔断了胳膊,他跟他媳妇一起回来的,然后……就聊了几句。” “去年春天?”沈嘉敏锐地抓住重点,“可你刚才说,他是两年前开始卖的。” “还有谁?”李仁义也反应过来,怒喝:“全部给我交代清楚。” 江晓兰赤红着眼瞪她,要是眼神能杀人,她都死几百个轮回了。 陈韬罕见地大吼:“说,那些人是谁?全部说清楚。” “也没几个人。”姚凤英默算十几秒,掰手指头数,“孙贵、李康、杨雷、李小强、李保昌,总共就这五个。” “不过他们给的钱不一样,有多有少……” “等一下。”罗文凯抬手打断,蹙眉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叫什么?” “李保昌。” “不对,上一个。” “李小强啊,怎么了?” 其他人也纷纷疑惑地看向罗文凯。 只见罗文凯脸色陡变,猛拍大腿,“那个,那个黄毛好像就叫这个名。” “对。”姚凤英点头,“帅帅的腿太硬,我掰不动,还是他帮我掰的。” 闻言,罗文凯当即跳起来,破口大骂:“我操.他妈的!”—— 迅速开门往外跑。 第26章 结案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门被甩得哐当响。 陈韬拳头紧握, 跟着跑出去。 “我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吧。”姚凤英瞪着眼,挣了下腕上的镣铐, 提要求,“我没车, 你们要送我回去。” 又不悦地嘀咕:“瞎耽误功夫,我还有活没干完呢。” 江晓兰震惊的眼睛都瞠圆了,怒声道:“你犯罪了还想走?” “我犯什么罪了?”姚凤英比她嗓门还高,腰板挺直了些, 仰着头, “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孙子死了,你们不去抓凶手,抓我干什么?” “因为你是帮凶。”沈嘉紧盯着她,字字清晰地说:“你知道这是在犯罪, 装傻是没用的。” 方才差点被姚凤英无赖的样子糊弄过去,其实稍一想就能明白。 如果姚凤英丝毫不觉得这是在犯罪, 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为什么要阻止尸检。 现在又想咬住孙贵, 把自己撇干净。 闻言,姚凤英眼神闪烁了下,仍旧理直气壮地喊:“什么犯罪?我没有犯罪, 你不要冤枉好人。” 沈嘉微眯起眸,冷哼, “如果你不觉得自己在犯罪,你就不会那么急着把你孙子埋了,还往他身上泼狗血。” “你在心虚, 你也会怕。” 姚凤英哆嗦着唇,似是回忆起实施恶行的场景,枯槁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抖,“我……我……” 一时说不出话。 “你以为做了这些,他就不会来找你吗?”沈嘉说:“他一定会来找你的,因为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 “我没有害他。”姚凤英情绪逐渐激动,“我养了他六年,他不过才给我挣了两年钱,是他欠我的。” “你如果觉得他是拖累,完全可以把他送人,但你没有,因为你还期待,期待他长大挣钱给你花,然后你就可以享福了。” “你就是这么对你儿子的吧,所以你儿子才不愿意回来。” 姚凤英嚷道:“难道不对吗?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总算盼到他能挣钱了,他就该养我,给我钱。” “凭什么要对那个伥鬼那么好,把钱给她花?” “所以你赶走了你儿子的女朋友。”沈嘉用平直的语调说:“因为你嫉妒她。” “你儿子在脱离你的掌控,你完全接受不了。” “接着你逼迫你儿子娶了个听话的女人,甚至有精神疾病,但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你儿子的态度不重要,他是否喜欢这个女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又可以掌控他了。” 姚凤英胸口起伏,瞠目粗喘,恶狠狠地瞪着沈嘉,张合的双唇抽搐着。 沈嘉继续道:“你儿子定期给你足够的钱,你儿媳妇端茶递水地伺候你,任你使唤差遣,这就是你想要的晚年生活。” “不对吗?”姚凤英双目通红,带着浓重的哭腔,说:“我苦了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当媳妇的时候被婆婆折磨,好不容易熬成婆了,我不该享福吗?” “可他不听我的,他还说结婚之后要搬出去住,全是那个伥鬼让他跟我对着干的。” “不对,你恨他!”沈嘉直击要害,“你恨你的亲生儿子。” 闻言,姚凤英整个人僵住。 “你嘴上说恨那个女孩,可你心里最恨的是你儿子。”沈嘉直勾勾地看着她,捕捉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你恨你儿子对你不够好,恨他不顺从你。” “所以你把这种恨意,转嫁到李帅身上。” 姚凤英浑身肉眼可见地颤栗起来,抖如糠筛。 沈嘉靠着椅背,拢手,微眯的眸中闪过一抹讽刺。 “我猜,你决定让李帅去卖的时候,应该给你儿子打过电话吧。” 姚凤英抬起耷拉的眼皮,泪水倏然滚落。 “你想用这件事威胁他,让他回来,但他已经完全脱离了你的掌控,又加上对李帅没什么感情。”沈嘉说:“所以你根本威胁不到他。” “他当时说了很难听的话,所以你是带着恨意让李帅卖的。” 江晓兰吸了吸鼻子,别过脸擦泪。 李仁义握拳抵腮,翻着眼瞪姚凤英。 良久,姚凤英才抽噎着说:“他,他让我去死,他竟然让我去死。” 她低着头,呜咽地哭起来,“养孩子有什么用?我养了他二十多年,我想让他回来……他想让我死。” “可李帅是无辜的。”江晓兰哭着怒吼:“他还那么小,他不是你发泄恨意的工具。” 姚凤英登时抬起头,反驳说:“我后悔过,我真的后悔过。” “但你尝到了甜头。”沈嘉接话说:“那些钱进了口袋,你就想挣多点,再多点。” “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李帅当人,他先是被当成困住你儿子的工具,接着让你发泄恨意,最后变成你挣钱的商品。” 姚凤英彻底崩溃,张着嘴,嚎啕大哭。 李仁义愤怒地连拍几下桌子,“姚凤英,李帅的死,你就是从犯,你逃脱不了的。” 姚凤英陡然惊醒般,止住哭声,茫然地问:“你们要抓我去坐牢?” “不行,你们不能抓我。” 沈嘉拢紧眉心,不耐烦地转着手里的水性笔。 说到现在,又绕回去了。 江晓兰怒道:“你犯罪了,当然要抓你。” 只见姚凤英挣扎得更厉害,仍旧那副理直气壮地口吻。 “那又怎么样?以前也有过,男孩女孩都有,你们怎么不抓?偏偏抓我!” 转笔的动作一顿。 沈嘉惊愕,抬眼,“你说什么?” “你不要胡说八道!”李仁义当即起身,怒指姚凤英,“榆塘镇的治安一直很好,绝对没有这回事,你再造谣,那就罪加一等。” 说罢,唤了两个民警进来,要把姚凤英带走。 镣铐解开,姚凤英登时跪地嚎哭,头往墙上磕得咚咚响,“杀人啦!警察要杀人啦!救命啊!” “等一下。”沈嘉起身,扒开拽着姚凤英的民警,“你刚才说……” “沈警官。”李仁义拉沈嘉胳膊,“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你快去歇着吧。” 江晓兰走过来,扯开李仁义,怒道:“话还没说完呢,你打什么岔?” “我没打岔,是她胡言乱语。”李仁义无辜道:“败坏榆塘镇的名声。” 姚凤英情绪激动,仰头哭叫不停。 沈嘉刚蹲下准备问,她一口气没上来,眼一闭,晕了过去。 外面盯监控的民警也冲进来,忙打救护车。 人要死在这,就麻烦了。 场面一团糟。 沈嘉疲倦地站起,侧身让他们把姚凤英抬出去。 “兴许她是为了逃脱罪名,胡说八道的。”江晓兰蹙眉道。 沈嘉看着她,问:“你们之前接过这类案件吗?或是报警电话。” 江晓兰细想了几秒,摇头。 沈嘉长叹了口气。 为了逃避罪责胡说八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你先去忙吧。” 江晓兰把记录好的口供拿出去整理。 接下来几天有的忙了。 临近下班点。 罗文凯和陈韬才满脸煞气地回来。 沈嘉见罗文凯破皮的手指骨节,还有T血衫上飞溅的点点血迹。 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行了,歇着吧。” 李仁义已经带人按照姚凤英提供的名单去抓。 霖市市局的刑警正在赶来的路上。 罗文凯咬牙切齿地说:“没打死他,算他命大。” 说罢,赤红着眼,闷头去卫生间洗脸。 “沈警官,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陈韬问。 沈嘉笑了笑,“没事了,剩下的有人处理,这几天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陈韬嗯了声,点头。 这时江晓兰走过来,说:“齐省那边已经抓到孙贵,并且找到了那辆白色比亚迪,在车里搜到一盒没吃完的西地那非片。” “开始他还否认,说在李帅体内检测出他的精.子,他才交代。” “不过还是喊冤,一口咬定李帅是自己跑下车,人死了跟他没关系,还说姚凤英勒索他一百万。” “齐省警方在车内找到疑似李帅的生物检材,已经拿去检验比对了。” 话落,气氛凝重起来。 大家心里清楚。 即便以强.奸罪判,也不会很重。 最多再加一个,间接造成他人死亡。 幼小鲜活的生命以这种方式离开。 没人不觉心痛,惋惜。 可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就交给法律去严惩吧。 警笛声刺耳地响。 李仁义带着警员们抓人回来了。 一个个被戴上手铐押进派出所,头压得很低,生怕别人看清他们的脸。 原来他们也要脸的。 沈嘉嘲讽地笑哼了声。 橙红的霞光在天边铺散开。 温凉的风拂面,沈嘉站在派出所门口,仰头,伸懒腰。 光晕穿过干燥的空气映照着她光洁的脸。 浓密的睫毛颤了下,掩住水光。 * 一个情窦初开的男人,满脸幸福地把心爱的女友带回家。 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 母亲跪在地上哭嚎着磕头,用死来逼迫两人分手。 惊恐的女友忍痛离开。 男人伤心万分,但念及父母养育自己不易。 流着泪割舍了爱情。 默默立下此生不婚的誓言。 可终究抵不过父母一而再的道德绑架。 “哪有人不结婚的。” “不结婚生孩子还算人吗?” “你不孝……” 母亲故技重施,刀架颈侧,逼迫男人娶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男人跪地痛哭,低头顺从。 心想,这是最后一次。 新婚夜。 男人问女人:“你知道什么是生孩子吗?” 女人傻乎乎地点头:“知道,妈妈说我活着就是为了生孩子,只有生孩子我才能吃饱饭。” 听言,男人恸哭着流下眼泪,为自己的命运。 女人慌张地抬手给他擦,“你别哭,哭了要挨打的。” 婚后没多久。 女人怀了孕,男人外出打工挣钱。 达到目的的父母耀武扬威地抬高下巴,手拿棍子,高傲地教训女人。 洗衣、做饭、种地…… 稍有不顺,非打即骂。 女人也不是完全傻,偶尔清醒过来,就大叫着摔摔打打。 崩溃的母亲再次联系儿子,哭诉自己的不易。 只换来儿子冷漠地说:“不是你们逼我娶的吗?怎么又不满意了?” 母亲惊愕儿子反击的话,心想当父亲就好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 只有当了父亲,才会报父母恩。 熬过十个月,女人顺利生下一个男孩。 男人匆忙从外地赶回来。 母亲展颜,抱着刚出生的男孩。 交代男人还要再生,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生产完的女人像一头牲畜一样,被死死按在床上。 公公笑着掀开她的衣服,婆婆抱着孩子含住颤栗的乳.头。 女人嚎叫着挣扎,彻底发了疯。 举着刀乱挥,流泪大吼:“我不吃饭了,不想吃饱饭了。” 吃饱饭。 太难了。 兀自沉浸在悲伤命运的男人,只是冷眼旁观。 看着父母惊恐逃窜,看着赤脚的女人,挥刀大叫。 此时,一个恶毒的想法在男人脑中滋生。 砍死他们。 可女人让他失望了,握住刀,更疯地跑了。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惶恐的父母不敢再去招惹,合计再娶一个脾气温顺的。 甚至贬低他曾经深爱的女友,来挑选媳妇的类型。 宛若宫廷里的帝王般,挑三拣四地选妃。 尝到了被人伺候的甜头,就高傲地把自己当人上人。 男人听完,苦笑一声,彻底死心。 跟他们大吵,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抱着孩子要走,母亲再次重施伎俩,痛诉自己多年不易,表达对小孙子的喜爱和真情。 企图男人为了孩子留下,顺从他们。 心死的男人抛下孩子,潇洒地一走了之。 日复一日。 无论怎么哭诉,男人仍旧对他们不管不问。 亲情的纽带被剪断,余下的只有利益。 懵懂无知的小男孩成了发泄恨意,和赚取利益的对象。 起初是想以伤害男孩为目的,逼迫男人回来。 可后来利益的雪球越滚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曾经那些虚假的喜爱和真情顿时化为泡影。 懵懂无知的男孩不明白,为什么经常有叔叔脱下他的裤子。 疼。 非常疼。 可见到平时冷着脸的奶奶,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露出笑容,低头数钱。 再说一句:“要怪就怪你爸,你长得跟他一样。” 男孩没见过爸爸,也没见过妈妈。 只有一个不能动的爷爷,和一个总是很凶的奶奶。 男孩的胆子很小,说话声音也很小。 总是低着头走路。 时刻记得奶奶叮嘱的话。 不能把脱裤子的事情告诉别人。 不然就没饭吃,也不能上学。 男孩心里想到是,这也不是最要紧的。 可以饿肚子,也可以不去上学,反正班里很多同学不喜欢他。 只想……奶奶能对我笑一笑。 零食也可以不吃。 有笑容就可以。 笑……代表,我是有人喜欢的。 渐渐地,男孩慢慢长大,好像懂了一些事情。 奶奶是不喜欢他的。 男孩努力说服自己,要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他开始幻想,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 会喜欢他吗? 应该不会吧。 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男孩伤心地想:原本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人喜欢我。 男孩日渐消沉,变得单薄瘦弱,也越来越安静。 他趴在窗前,看着夜空中飞过的鸟。 心想,下辈子做一只鸟吧,一棵树也行。 自由自在。 身后的叔叔提上裤子,把钱给奶奶。 听着他们交谈的声音。 这一次,男孩没有再回头。 几天后,又来了一个叔叔。 男孩僵硬地打招呼,“孙叔叔。” 孙叔叔给了奶奶一沓红色纸币。 男孩眼睛被刺痛,很快挪开,麻木地跟着上了车。 暴风雨拍打着车窗,男孩哭叫着被灌下一粒药。 这种陌生的方式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耳边响起令人作呕的森冷声音。 “你奶奶把你卖给我了,以后你就跟着我。” 男孩激烈反抗,恐惧地大叫:“不行,我要去上学。” 八岁,他明白了一件事。 奶奶的笑容不重要。 上学才最重要。 男孩被按住头,痛苦地呜咽。 疯狂挣扎着,意外打开车门。 毫不犹豫地冲进暴雨中。 跑…… 使劲跑! 快点…… 再快点! 巴掌大的小脚踩在水坑里,溅起朵朵透明刺骨花。 疼痛爬满浑身上下每一块骨骼、经络。 连血液里都沁满毒药。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是疼死的。 往事一幕幕浮现,放大到细枝末节。 他崩溃大哭。 我要不存在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 微仰头哭喊。 其实是想说:“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大雨滂沱,雷声滚滚。 他哭着拼命逃跑。 过几天吧。 过几天开学,就去学校好好上课。 * 沈嘉抬手掩面。 缓慢地深吸了几口气,又徐徐吐出。 放下手,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水泥路口。 林柔一手拎着刚买的菜,另一只手拉背着小书包的赵诚。 在冲她笑。 “沈警官,下班了吗?一起回家。” 赵诚撅着嘴,冲她怒哼,别开脸。 沈嘉眨了眨眼,笑应了声。 “好。” 第27章 安抚 【我应该多分给他一些糖果的】…… 赵诚是跺着脚进门的。 故意制造出很重的闷响, 连鞋子也不像平时那样摆正,放进鞋柜里。 而是直接愤怒地甩掉。 沈嘉猛一侧身,躲避飞过来的鞋子。 林柔低斥, “小诚,不可以这样。” “你这个骗子。”赵诚眼底红红, 眼皮还有些肿,瞠圆了眼瞪沈嘉,开口带哭腔,“你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沈嘉茫然地看林柔。 林柔叹息, 低声说:“今天班里学生在议论, 他知道了。” 那么多人说,根本瞒不过去。 沈嘉了然点头,明白过来,看向赵诚,扯唇笑, “人不大,脾气还挺大。” 见她这幅毫无歉意的模样, 赵诚更气了, 大吼道:“你是个坏警察, 好警察是不会骗人的。” 在他的概念里,警察就等于好人。 好人是不会撒谎骗人的。 眼前的这个警察,肯定不是好人。 想到之前还对她好, 笑脸相迎,赵诚气得在原地直蹦, “你是坏蛋,坏蛋。” 说着,他哭起来。 不是因为被骗而伤心, 而是还未消化掉李帅已经死亡的事实。 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对象。 骗人的沈警官,恰巧符合。 沈嘉无奈地蹲下,伸手去抓他。 赵诚撤身,一溜烟地跑进卧室,门甩得震天响。 “这小子。” 沈嘉轻笑着收回手,起身。 “他一时半会没缓过来,过几天就好了。”林柔歉意地说:“是我让你瞒着他的,要怪就怪我。” “他就是耍耍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让他耍吧。”沈嘉笑,“还挺有意思。” 她以往没跟小孩子同住过一个屋檐下,这么亲密地接触过。 记忆中,只有她表妹跟她耍过脾气。 吵着闹着要零花钱,要礼物。 想到这,沈嘉眉梢一抬,有了主意。 林柔问:“李帅那边,怎么样了?” 她还是放心不下。 沈嘉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全部结束了,坏人也都抓住了。” 不敢细说案子,怕她难过。 毕竟这其中,确实有很多不能宣之于口的细节。 这是给逝者的体面。 林柔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不好奇案件侦破的过程,只关心结果。 还有,“那你今晚还要加班吗?” “不用。”沈嘉摇头说:“今晚歇着。” 林柔笑起来,“那正好,我买了条鱼,炖鱼汤吧。” 本来打算红烧的,想着沈嘉今晚要是再熬夜加班,可以盛一半送去。 既然时间充裕,炖点鱼汤补补身子再好不过。 “好啊。”沈嘉咧开嘴笑,看着她说:“你做什么都好。” 林柔笑容微敛,抿起的嘴角往上勾着,转过身,拎起放在桌上的菜,走进厨房。 沈嘉目光追着她,瞧见她泛红的耳尖,愉悦地笑了。 小拇指屈起,抵唇,吹了个口哨,视线从厨房扫向紧闭的卧室门。 朗声,“我出去一下。” 像是女主人般,通知家人其他人。 我要出去了,跟你们说一声。 可有人不买账,隔着门喊:“你走,走走走走走,快点走,一点也不想你住在我家。” 沈嘉脸皮厚,笑着回:“我就住,我高兴住。” 言罢,又看了眼正在厨房忙活的窈窕身影。 开门出去。 天幕黑沉,明月高悬。 一副安稳又温馨的景象。 沈嘉是踩着饭点回来的。 鱼汤鲜美的香味钻进鼻腔,她深吸了口气,肚子打了两声鼓。 林柔端着炒好的菜出来,客厅开着空调,厨房闷热,沈嘉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汗。 “行了,别做那么多,吃不完。”心疼她累。 林柔接过纸,边擦汗边说:“没事,我不累,案子查完了,好好庆祝一下。” 问:“你能喝酒吗?” 沈嘉想了想,最近几天也没啥事。 点头,“能喝一点。” 林柔转身去墙角的储物柜里拿酒。 她很少喝酒,但啤的,白的,红的,都有一些。 白的,红的,可以用来收藏,啤的平时做菜可以用到,会经常备着。 “你喝哪种?”她蹲在敞开的柜门前,扭头问。 沈嘉换好鞋子,看了眼,“啤的吧。” 度数小,不会醉,明天还要上班。 林柔拿了两罐啤酒,鱼汤还要等一会儿。 趁着这个时间,把啤酒放冰箱里冰一下。 沈嘉单手提袋子,笑着走进赵诚的卧室。 先把这小破孩哄好。 屋内漆黑,热气扑面。 沈嘉拧了下眉,把灯打开。 小破孩闹自虐?要把自己热死。 沈嘉看见床上鼓起的人形大包,抽噎的哭声捂在被里。 “你要把自己闷死啊。”她上前扯开被子,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开空调。 赵诚眼睛肿成核桃,跪坐在床上,怒道:“谁让你进来的,你出去!” “别这么大火气呀。” 沈嘉屁股刚沾到床边,赵诚就拼命推她,哭的嗓子都哑了,“你骗我,你骗我的,他根本就没有跟他爸妈进城里享福。” 他很在意这点。 认为李帅该跟他爸妈在一起的,至少要见一面。 稚童的同情心是泛滥的,爱钻牛角尖。 想到伤心处就哭个不停,用大人之间的方式无法安抚。 “我没骗你,他真去了。” 沈嘉并不打算跟他大谈特谈死亡这个名词的含义。 他可以懂,但不用那么懂。 “你骗人!” 赵诚根本不信。 觉得她还在骗自己,小小的五官都拧巴在一起。 很烦被大人骗,被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他是以另一种方式去的。”沈嘉笑着坐在床沿,“他跟我说,他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相遇了。” “他跟你说话了吗?”赵诚肿胀的眼缝里迸出亮光,“他跟你见面的时候,是好好的吗?” 沈嘉点头,然后拿出袋里的东西。 是一个书包挂件,上面缀着两只小鞋子。 “这是他让我送给你的,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赵诚一把夺过来,看了几秒,然后珍重地捧在手里。 哭着说:“我应该多分给他一些糖果的。” “他的爸爸妈妈会给他买糖果吃吗?”赵诚问。 沈嘉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赵诚就兀自哭泣道:“他被埋进棺材里了,吃不了了。” 又问:“他爸爸妈妈会给他烧纸钱吗?还有金元宝。” 他想起自己每年都会去山上给外公外婆,还有舅舅烧纸钱,金元宝。 妈妈说那边的人会收到,然后买很多很多东西吃。 沈嘉看着他,第一次感受到小孩子美好的一面,抬手给赵诚揩了下眼泪,说:“有,烧了很多。” 心里暗忖:明天买些东西去看看他,就当是他父母烧的吧。 那就好。 闻言,赵诚放心地点头。 希望他在那边可以买很多很多糖果。 接着吸吸鼻子,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动着鼻子捕捉,头往沈嘉那边伸。 “你干什么?” “是小脆筒。” “你狗鼻子啊。” “我是人鼻子,不是小狗。” 沈嘉把袋子里的小脆筒拿给他,化了不少,赵诚赶紧仰头,塞进嘴巴里。 沈嘉笑着起身,叮嘱,“滴到床上自己洗啊。” 赵诚立马伸手,“纸,给我纸。” 沈嘉把床头柜上的一包纸巾扔给他,拎着剩下的小脆筒出去了。 赵诚转着圈地擦干净嘴巴,包装纸扔进床边的垃圾桶里,手擦干净后,拿起被面上的小挂件。 盯着两只晃荡地小鞋子,他眨了眨酸涩的眼。 今年也要给你烧纸钱,烧金元宝。 以后每年都烧。 他想。 然后扯过一旁的书包,把挂件挂上去。 “你吃一口吧,我来弄。” “不用,我手上有油,一会儿再吃。” “那我喂你。” “唔……太甜了。” “剩下的我吃。” 外面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赵诚蹙起小眉头,拱着屁股下床。 边往外走,边喊:“我还要吃一个。” “没有。”沈警官中气十足地应:“回屋老实待着去。” 赵诚怒哼了声。 她还是那个坏警.察。 第28章 悠闲 【满脑子都是‘般配’两个字】…… 竖日。 沈嘉安稳躺在办公桌上, 悠闲自在地翘着腿。 脚尖轻轻摇晃。 今天星期二。 等星期六休息,带林柔去市里逛逛,买买东西。 认识到现在还没送过她礼物。 把人哄开心了, 再吃个烛光晚餐。 顺便表个白什么的,那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谈恋爱嘛, 无法就是这些步骤。 约饭、逛街、买礼物、看电影、确定关系,再亲个小嘴。 然后…… 沈嘉单手枕在脑后,闭上眼,嘴角按耐不住地勾起。 脚尖转着圈地在空气中划拉。 案子结了, 有闲心想别的事。 秋老虎已在收尾, 外面热意渐消。 室内空调开着,但沈嘉仍觉浑身燥意。 哪都燥! 吞咽了下口水,把盖脖的领口往下拉。 不自觉地想起跟林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穿着…… ‘嘭’ 门直接从外面推开。 打断了脑中正在描摹身材的线条,她睁开眼,侧头, 就见罗文凯大咧咧走进来,坐在椅子上。 说:“师爷来电话了, 他说局长的女儿出国读书, 一时半会回不来, 让你回去复职。” 沈嘉豁然坐起,皱着脸,“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罗文凯翻眼, 摇头晃脑地哼道:“他说你死性不改,估摸又拐了哪家的良家女, 让我把你带回去。” “铐住你的魔爪,还良家女一个美好的春天~~”他夹着嗓子,表情夸张, 翘兰花指唱起来。 沈嘉嘁笑,“这才几天,贬的好好的,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 说完,她又躺回去,“我还要在这查案呢,不回。” “案子已经查完了。”罗文凯无情地拆穿她,“你就是想在这搞对象。” “谁说查完了?”沈嘉反驳,“说不定还有其他案子,急什么。” 刚有时间谈情说爱,人还没到手。 怎么能走? 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罗文凯深知她什么德行,构思哄骗师爷的措辞,问:“那你给个期限,我好跟师爷交代。” 又补充道:“我先说好,我最迟今年年底必须要回去。” 沈嘉沉默了。 这种事,还真不好规定期限。 万一到年底,她正跟林柔蜜里调油。 走不掉,也舍不得走。 也有可能不到年底,两人就分。 还能提前走。 沈嘉咂咂嘴,“看情况吧,你先说年底回去。” 到时候真上头了,期限再延长。 要是谈的时间长点,可以把林柔带去京市。 前提是,她愿意。 思及此,沈嘉又觉得略微棘手。 还没谈上呢,就想到明年,后年…… 以往的感情向来干脆利索,没这么优柔寡断,未雨绸缪过。 她还是第一次,想跟一个人有以后。 算了,到时候再说。 说不定林柔愿意跟她一起走呢。 兀自想着,越想越乐。 差点笑出声。 罗文凯斜睨她,把放大在脸上的心思猜出个七七八八。 拉出去遛遛,谁能看出这家伙是个屡破奇案的刑警队长,撑破天也就是个思春女。 满脸写着:谈恋爱谈恋爱,我要谈恋爱…… 神奇的是,她谈恋爱和破案两不耽误。 从未因为私生活而影响到公事。 所以市局的领导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她去。 用沈嘉的话来说。 爱情是事业的调味剂,谈恋爱有益身心健康。 看着血淋淋,残破不堪的尸骨,听着受害者家属崩溃的哭嚎。 一转身,有个甜甜的小萌妹在冲你笑。 那瞬间,周身的压力能释放大半。 默默瞎编好一大段说辞的罗文凯,攥着手机,起身出去。 无奈叹息:“行,我去跟师爷说。” 盯梢的叛变了,师爷没有师傅亲。 每次破完案,罗文凯总是对她覆上一层滤镜,崇拜的酸话说不出。 但会放任她玩一段时间。 帮着隐瞒,都是家常便饭。 沈嘉开心地哼起小调,刚想说把门关上。 江晓兰和陈韬前后脚走过来。 见江晓兰满脸怒容,沈嘉疑惑坐起,从桌上下来。 问:“咋了?李仁义惹你啦?” “是姚凤英。”陈韬在一旁说,脸色也很不好。 “她昨天不是拉去医院了吗?” “她非说我们打她了。”江晓兰眉头紧拧,“闹着要做全身检查,不给查就不出院。” “有监控啊。”沈嘉说:“让她去告。” 江晓兰:“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但她又说是我们气到她了,她年纪大,经不住气。” 一团乱麻,掰扯不清。 老东西这么难缠。 沈嘉不爽道:“她现在人在哪?” “还在医院呢,今天会把她送回家,市局那边的意思是,先在家监管。”陈韬沉着脸,“她年纪太大,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老伴需要人伺候。” “下山村的村支书也打电话来说了,给她老伴送几天饭可以,但要擦身喂药,端屎端尿,没人愿意干。” “请护工要花钱,这钱谁出是个问题,只能让姚凤英先回去。” “等案子走完流程,看法官那边怎么判。” 越想越火大。 但也没别的办法。 江晓兰说:“李仁义安排了两名同事轮流监视,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后面会考虑在她家装监控,方便监管。” 案子只要查完了。 沈嘉极少会关注后续的事。 “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办吧。”沈嘉坐回桌沿,原本愉悦的心情也跟着低落几分,“咱们也无能为力。” 罪犯自有法官按照法律去判,可总有特殊情况。 年纪太大,或年纪太小。 重大疾病,精神失常等。 这些是没办法跟正常人一样对待的特例。 想到李帅的凄凉境遇,和悲惨的死亡。 罪犯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嘉胸口有些堵,“买点纸钱和金元宝,上山看看他吧。” “好。”陈韬接的干脆,转身往外跑,“我现在就去买。” 他们都为这个无辜的孩子感到痛心。 江晓兰沮丧地佝着肩头,“我跟他一起去吧,再买点花。” “等一下。” 沈嘉想到什么,忙叫住她。 走到门口的江晓兰扭身回来,“怎么了?” 沈嘉昨晚翻来覆去地想姚凤英说的那句“以前也有过,你们怎么不抓?” 真的是空穴来风,信口胡诌吗? “你还是去查一下,以前有没有这类案件。” 她不放心,如果按照姚凤英的说法,这类案件该是未破的旧案。 “往前翻,前几年,或者更早,看有没有。” “好,我现在就去查。” 江晓兰是管理档案卷宗的,只要她记录过的案子,都能如数家珍。 她说没有,那极大可能是别人记录的。 要是翻遍了都查不到,就是姚凤英在胡说。 沈嘉靠坐在椅子上,蹙眉沉思。 想不通姚凤英为什么要这么说。 现场瞎编? 也有过。 为什么不抓? 那就是报过警。 如果是事实,不可能不抓。 沈嘉狠闭了下眼,轻敲前额。 如果江晓兰那边还是查不到,只能问姚凤英了。 就算是她胡编的,也要问清楚。 不然心里老有个疙瘩。 陈韬买完东西回来。 几人上山祭拜。 艳阳高照,和煦的光线笼罩整座山。 穿过枝叶的缝隙,倾洒在地,斑驳摇曳。 半晌,风吹来,晃动出沙沙音,隐约夹着几声脆响。 像孩童轻摇拨浪鼓的声。 沈嘉蹲在坟前,点燃一沓纸钱。 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压在纸钱上。 心念:这是你好朋友给你的。 这时火焰突然跳跃了下,慢慢吞噬纸钱,糖果的包装纸收缩,燃烧。 里面的糖果正在融化。 沈嘉垂眸,短暂地勾了下唇角。 起身,跳下去给林柔的父母和弟弟添了把纸钱。 低声做自我介绍,算是正式打个照面。 当然,这个自我介绍夸张成分居多,细数丰功伟绩,绝美的外表,性感火辣的身材,极好的性格,温顺的脾气…… 巴拉巴拉一大堆。 除了不能让林柔生孩子,啥都能。 “你神神叨叨地说啥呢?” 罗文凯扭头,居高临下地瞅她,揉了揉被烟雾熏到的泪眼。 “要你管?”沈嘉仰头,“烧你的纸去。” 罗文凯撇嘴,把手里的纸钱放进火堆里,陈韬和江晓兰又添了几个金元宝。 * 下午三点。 江晓兰把所里全部卷宗和案件都捋完了。 很肯定地说:“没有。” 沈嘉坐椅子上,正在喝罗文凯买来的甜拉拉。 盗版‘啦’,难喝。 她咽下嘴里发涩的果茶,搅着吸管问:“姚凤英什么时候送到家?” 江晓兰:“可能要天黑。” 沈嘉点头。 不急。 反正人在家,又有人监管,跑不了。 “行,我知道了。”果茶搅匀,把吸管往嘴里送,腿搁到桌上,往后靠,说:“你去忙……” ‘咔吧’一声。 椅背塌陷,她整个人往后倒,惊呼后,迅速撤手。 果茶还是泼了一身。 江晓兰忙扶住罢工的电脑椅,沈嘉蹙眉低骂了句,飞快起身,站在一旁提溜着衣角,兜住下滑的果肉。 坐在窗边喝饮料的罗文凯,见状,差点呛住,捶胸笑个不停。 直呼:“你也有今天,这是你谈恋爱的代价。” 沈嘉黑脸,连抽了好几张纸,低头擦拭。 江晓兰被这句话分散注意力,转了转眼珠,好奇问:“沈警官谈恋爱啦?谁啊?京市的吗?还是我们这的?” 沈嘉抬眼,余光瞥见在门口探头的陈韬。 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扫,眼对眼,片刻,大喝一声,“干活去!” 三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挤着往外走。 接着传来放肆的笑。 “谁啊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我们这的吗?” “是,刚处上……等等,我好像猜到是谁了,我见过。” “快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认识。” …… “烦。” 沈嘉笑着低骂。 把衣服上的果肉擦干净,撩起衣服闻了下。 当即皱鼻屏气。 还是回家洗个澡吧。 途经办公区,见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笑聊八卦。 难得悠闲轻松。 沈嘉本想搭话,在听见那句:长得贼漂亮,跟我师傅特般配。 又募地闭上嘴,笑着往外走。 不扰他们的兴致。 门外阳光刺得她眯了下眼。 悠哉地踱步到路口处,转弯,往家走去。 哼起轻松小调,满脑子都是‘般配’两个字。 心情特好地打开门,就看见一个贼漂亮的人。 愣住:“你怎么在家?” 第29章 出事 【你说什么?她死了】 林柔站在卧室门口。 手拿一个空碗和一双筷子。 见她回来, 诧异了一瞬。 笑道:“下午没课,我有点饿了,回来下点面吃。” 才下午三点多就饿了。 “你中午没吃?”沈嘉关切道:“不是生病了吧?” 她双眉都拧着, 走上前,伸手去探林柔的额头。 不烫。 林柔站着不动, 由她摸。 失笑:“上午太忙了,中午没什么胃口,就没怎么吃。” 学校有简易食堂,供离家远的学生吃饭。 老师们有时会跟着一起吃, 但离家近, 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 中午回来做饭吃,还能午休一会儿。 林柔就是每天中午回来简单做一点,跟赵诚两人吃。 沈嘉想象她做完饭,自己难受的没胃口吃,可怜巴巴的样子, 就觉得心疼。 放下手,“你这几天别做了, 在外面吃吧。” 街上有不少餐馆小吃, 还有几家宴客的酒店。 “好。”林柔笑着点头, “你回来是有……” 垂睫一看,没再往下说,唇浅浅地勾着, 催促:“你快去洗澡吧。” 沈嘉低头瞅了眼,跟着笑了。 揪住上衣衣角, 边往卫生间走,边脱衣服。 背对着她说:“这个礼拜六休息,一起去市里转转吧。” “好啊。” 林柔没有犹豫, 应了。 沈嘉把脏衣服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扶敞开的推拉门。 扭头,补了句:“只有我跟你。” 林柔微怔,偏过脸,看着她只穿内衣的光.裸上身。 劲瘦的窄腰,两边内弯起好看的弧度,肩胛骨微微凸起。 几滴不知是汗还是水,从后颈处顺中间那条笔直的中线缓缓下滑。 隐入内衣背扣。 微侧身的动作,能窥探到拢起的胸和平坦的小腹,上面有块状凸起,像是腹肌的形状。 沈嘉是瘦的,不是那种无力的干瘦,浑身都是薄薄的肌肉。 不算白的健康肌肤给这层肌肉平添了几分性.感。 林柔忙收回视线,低头道:“那,那我让小诚去他同学家里。” 答应了。 沈嘉唇角的笑容拉大。 想到这起案子,让赵诚去同学家里还是不太好。 不是她心胸狭隘,把人往坏处想,总归安全第一。 “不用,我让我同事带他玩。” 放派出所,是最安全的。 回来再给他多买点礼物,奥特曼,孙悟空,变形金刚什么的。 小男孩好像都喜欢这个。 一准能把人哄开心。 遂又联想到,别人家里都有老人、亲戚帮衬。 而林柔只有一个人,要想去哪,孩子也松不了手。 接着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那个无良渣前夫。 呸! 什么玩意啊。 不多时,花洒喷出温热的水。 卫生间内很快被弥漫的水雾填满。 沈嘉闭着眼,把洗干净的头发往后梳理,水流哗啦啦响着,浸润过身体砸向光洁的地砖。 林柔清理好厨房,正在洗手台洗手。 洗手液摩擦起泡,十指交叉,认真洗着边边角角。 沈嘉关了水,往身上打沐浴露。 声音从开两指宽的推拉门,传到外面。 “你在这住多少年了?” 林柔把满是泡沫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我老家就在这,从小在这里出生,长大,以前住村里,拆迁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套房子里,住了快十年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案子?”沈嘉说:“前些年的,或者更早。” 她想,兴许本地人会听闻过几句。 毕竟这里传八卦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交叠的手一顿,两秒后。 林柔问:“你是指什么案子?” 沈嘉把沐浴露揉开,往脖子上搓洗,仰头说话嗓音有些沉。 “就是那种,闹得轰轰烈烈的案子,或者比较隐晦的。” 没打算明着说,林柔是小学老师,三好市民,每天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 还是不给她徒增愁绪。 若是说的清晰,又补一句案子可能没破。 她怕是晚上要睡不着。 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从姚凤英嘴里说出来,谁知道呢。 农村传八卦,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夸张。 兴许姚凤英也是听谁说过几句夸张话。 “比较隐晦的。”林柔嘀咕了句,皱眉深思,片刻后,道:“没听过。” “我高中就去外面读书了,邻居街坊的事情我极少掺和,没听谁聊过这些。” 沈嘉一想,也对。 很多八卦仅限于老年人专属。 转身冲干净泡沫,没再问。 林柔关了水龙头,擦干净手,往外走。 “林柔。” 募地被叫停。 她扭头,就见沈嘉从卫生间探出湿漉漉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我忘记拿干净衣服了。” 林柔眉眼很轻地抬了下,接着紧绷的脸漾起笑,“等着。”—— 抬步走进她的卧室。 * 临近放学时间。 沈嘉闲着无聊,跟林柔一起去接孩子。 榆塘镇只有这一所公立小学。 校门不大,门两侧有卖零食的摊子。 还有卖烤肠,饮料,炸串等小吃。 摊主们已经准备好食材,耐心等待放学的小食客们。 沈嘉跟着林柔进了学校,四处扫了眼。 寥寥几栋楼,操场也很小,但校内被打扫得很干净。 偏远地区能有这样一所学校供孩子们读书。 已经很好了。 进了办公室,其他老师还没下课。 只有吴泊山一个人坐在办公位上,低头批改作业。 “吴老师,还没忙完啊。” 林柔笑着打招呼。 吴泊山抬头,“就差一点……咦,沈警官也来啦。” 沈嘉看着他粉白的脸,微点了下头。 自然道:“来接孩子放学。” 吴泊山斜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了,还有十分钟。”说完又继续批改作业。 林柔招呼沈嘉落坐,自己拿杯子去倒水。 沈嘉不客气地大咧咧坐下,目光好奇地巡视着林柔的办公桌面。 笔,作业本,还有两盆小绿植,下面压一本书。 沈嘉偏头看书脊,是《十宗罪》。 惊讶挑眉,见林柔走过来,笑问:“你还看这个呢。”指了下书。 林柔把杯子放在桌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笑说:“以前看的了。” “不害怕吗?” “又不是妖魔鬼怪,里面都是讲人性的,没什么害怕的。” 有时,人比鬼可怕。 这话被沈嘉咽下去。 浅浅地笑了下,没再聊这个话题。 余光瞥见一张折起来的试卷,试卷上面的名字大大方方显露。 沈嘉顺手扯来看,笑了。 赵诚,数学59分。 这张是上个学期的期末试卷,林柔拿过来给他纠错。 一个暑假让做了不少算术题。 林柔轻叹:“他就是不用心,今天写完,明天就忘。” 提起孩子的学习,家长就是操心的命。 “小诚很聪明的,多给他点时间,成绩会提上去的。”吴泊山听言,淡笑着安慰,收起作业本,已经批改完。 “那是。”沈嘉顺嘴道:“小诚当然聪明了。” 她这人护短,在家里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 在外面听不得别人说。 暗自思索,小破孩笨是笨了点。 但问题不大,好解决。 说话间,放学铃响了。 赵诚跟往常一样,背着书包来办公室找林柔。 待看见坐在位置上的沈嘉时,眼睛都惊讶得瞠圆了。 “你怎么在这?” 沈嘉笑着逗他,“以后我就是你的语文老师。” 赵诚看看沈嘉,又看向林柔。 惊道:“妈妈,你要去当警察了吗?” 他认为这是职业互换。 林柔被他的童真惹笑,说:“妈妈当不了警察。” 赵诚眨巴着眼还想说,沈嘉起身架住他胳膊,把人扛上肩头,往外走。 “吃饭去,今晚在外面吃。” 赵诚惊呼,小手扒着沈嘉的后背,愉悦地蹬着腿。 “那我要吃炸串,炒面,冰淇淋,烧饼,大猪蹄……” 屁股轻轻挨了一巴掌。 沈嘉笑骂:“你报菜名呢,狗屎你吃不吃?” 赵诚嘻嘻笑,“我不爱吃狗屎,我爱吃饭,你吃狗屎。” 大逆不道! 沈嘉隔着裤子捏他屁股尖上的肉,赵诚痛得大叫。 “坏蛋,哼,我不跟你好了。” “我也不想跟你好。” 听着外面嬉闹的声,林柔匆忙跟吴泊山打个招呼—— 大步离开。 天还大亮,艳丽的夕阳未隐落。 街上一家拉面馆内,稀稀拉拉几个食客。 低头边吃面边看手机。 只有他们这桌摆得满满当当。 炸串、炒面、烧饼、大猪蹄、水果捞替代冰淇淋。 赵诚心满意足,晃着小腿吃得满嘴油。 “你也买太多了。” 林柔低声嗔怪,小口吃着面前的牛肉拉面。 沈嘉觑了眼赵诚,笑看林柔,说:“不碍事,难得他这么高兴,吃不完我吃。” 算是安慰他失去朋友。 还有……这周六即将被抛下的提前补偿。 林柔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侃道:“你将来要是有孩子,肯定会被你惯坏。” 沈嘉张了张嘴,想说我将来不会有孩子。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吃点东西就叫惯啦?” 她双眸含笑地看着林柔,眼底映着一张温柔似水的脸—— 像是嵌进去的。 林柔一晃神,忙收回视线,低头吃面。 嗫嚅道:“那,那好吧。” 一副拿她没辙的语气。 沈嘉哼笑了声,给林柔夹了块猪蹄。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孩子想吃,又不是山珍海味。 吃就吃呗。 赵诚把最后一口水果咽下去,伸出舌尖舔唇上的酸奶。 “沈阿姨,我还想吃一份。” 沈嘉揶揄,“你不是不跟我好吗?” “跟你好跟你好。”赵诚忙道:“我要跟你好一辈子。” 谁给吃的就跟谁好。 小破孩又笨又好骗。 沈嘉侧头,恰好对上林柔投过来的目光。 “给不给买?”沈嘉笑问。 “问我干什么?”林柔不解。 “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林柔似是怔楞了几秒,而后说:“不给。” “听见没有,你妈不让吃。” 沈嘉把手伸过去,幸灾乐祸地揉捏赵诚垮着的小脸。 俨然一家三口的样子。 * 第二天一早。 沈嘉去找罗文凯借车。 “我这个礼拜六要用,你去洗车店把车里里外外清洗干净。” 有时办案会在车里睡,时间长车内会臭。 犹记得他上回洗车,还是几个月前。 “约会去啊。”罗文凯眯起笑眼,好奇问:“是超市那个不?你当时看着人家,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有吗?” 沈嘉细细回忆,也就多看了几眼,没那么夸张吧。 这是承认。 罗文凯佩服又惊叹:“这么快就到手了?” 又难过自己搞个对象怎么就那么难。 女朋友是千辛万苦追来的。 他抬手摸了摸脸。 难道‘显示器’太差? 又自恋地嘀咕:“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沈嘉嘚瑟笑,头一甩,道:“姐这魅力,从未有过败绩。” 走到门口,打开办公室的门。 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道:“今天先别洗,跟我去趟下山村,我有事问姚凤英。” “案子不是结了嘛,她……” “出事了!” 罗文凯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慌张的高喊声打断。 李仁义攥着手机,急匆匆跑过来。 说:“姚凤英死了。” 沈嘉惊愕。 “你说什么?她死了!” 第30章 凶杀 【他到底跟姚凤英有多大仇】…… 李仁义表情凝重地说:“昨天市局的人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打算今天一早让两个兄弟过去监视。” “他们今天过去的时候,发现大门开着,进屋就看见满地的血, 姚凤英已经没气了。” 人刚送回来就死了,这是他们监管不力。 接连几天, 两条人命。 必须要尽快破案,否则上面肯定要追责。 “满地的血?”罗文凯闻言,惊讶,“她是被杀的?” “应该是。”李仁义吸取上次的教训谨慎用词, 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嘉, 把破案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总不能市局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把人家叫回来查案。 说:你们送回来的人死了。 完蛋! 本来就该昨晚派人去监管的,偷了个懒,他组织安排的人,要怪肯定会怪在他头上。 现在是一点风声都不敢跟市局那边透露。 沈嘉倒是不记仇。 命案必破, 死了人就要查。 冲罗文凯说:“叫上陈韬和晓兰,把能带的家伙什都带上, 去勘现场。” “好。” 罗文凯接到命令, 撞开李仁义往外跑。 李仁义踉跄了下, 侧过身,有些尴尬地看着沈嘉,“沈警官……” “你带几个人去保护现场。”沈嘉有条不紊地说:“必要的时候需要用到你的车和人。” 李仁义忙点头, “我现在就去安排。” 沈嘉转身回去,弯腰拎起放在桌下的工具箱。 而后快速往外跑。 * 下山村的村民们听见警笛声, 好奇地站在门口张望。 “姚凤英家又出啥事了?” “刚死了孙子,不会老伴又没了吧。” “谁知道呢,这几天警察都来好几趟了。” “走, 过去瞧瞧。” 几个民警拉起警戒带,阻挡凑上来围观的人。 “散了,都散了啊,没什么好看的。” 有人扬声问:“她家是不是又死人了?” 民警:“不方便透露,都回去吧,别瞎传。” 沈嘉拎着工具箱从警车上下来,陈韬走在前面抬高警戒带,江晓兰和罗文凯跟在沈嘉后面钻进来。 江晓兰小声嘀咕:“姚凤英犯了罪,仗着年纪大没法定罪,老天爷来收她了。” 罗文凯笑着附和道:“老天开眼啊。” “姚凤英未被定罪,依然享有法律赋予的人权。”沈嘉绷着脸踏进院内,“我们专心查案就行。” 还未行至堂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早上负责来监管的两个民警发现姚凤英死了,就赶紧给李仁义打电话,一直守在外面。 并未破坏现场。 四人在门口套上鞋套、口罩、帽子、手套,穿戴完毕后,进入堂屋。 简陋的狭小空间一眼望穿,跟上次来的时候无异。 墙上挂着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过年贴的福字还没撕。 一张陈旧的木质方桌居中摆放,桌上有一碗咸菜和两个馒头,几乎被鲜血覆盖了一半。 桌角斜插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姚凤英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腿朝桌,头朝门的方向,侧脸贴地,左手向前伸,五指微拢,指尖抠地。 弯起的右臂蜷在胸前,摊开的右手掌心被鲜血糊满,无力地虚挨脖颈。 血从被隔断的喉管流出,整具尸体像是泡在血水里。 陈韬从里屋出来,看着沈嘉说:“她老伴也死了。” 闻言,沈嘉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走。 转弯走进里屋。 姚凤英的老伴李国平双目紧闭,歪头平躺在床上,鲜血浸湿床单,流了一地。 断开的喉管清晰可见。 一刀封喉。 两个人都是一刀封喉。 罗文凯在堂屋巡视一圈,兴奋地抬手笑,恨不得高歌一曲。 “呀呀呀,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漂亮的现场了。” “死人有什么漂亮的?”江晓兰撇嘴道:“你别是变态吧。” 罗文凯摇动食指,笑道:“nonono,look,这是什么?” 他食指转了个弯,对准桌上的刀,“凶器。” 陈韬和江晓兰的目光随他手指的方位移动。 罗文凯又打开足迹灯,往地上一照,一连串完整的足迹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自问自答:“足迹。” 经验丰富的刑警光凭肉眼就能判断出个大概。 罗文凯盯着地上的足迹,笑说:“看这男人的大脚丫子,多明显。” “你怎么能断定是男人?”陈韬问:“女人也有脚大的。” “由于男女的生理差异,女性的脚一般来说要比男性的窄。”沈嘉简略地勘察完里屋,按照原路走出来。 说:“所以厂家在生产鞋子的时候,女性的鞋底较为狭长,男性的则宽一些。” 又补充道:“不过也有脚宽的女人。” 罗文凯蹲下,扯开卷尺一量,“44码。” 江晓兰摊开手,道:“凶手是一个穿着44码鞋子,脚又宽的女人?” 沈嘉走过去,垂眸扫了眼,“是个男人,平板鞋。” 然后打开手电筒往溅到墙面和房梁的血迹上照。 嘴上说:“一般来说,男性的步子大,落脚的力量也大,鞋底的压痕,深浅不均。” “女性的步子较短,落脚平衡,压痕均匀,弓压区域较宽。” “男性则偏外压。” 沈嘉收回视线,说:“当然,可能会有一个穿着44码平板鞋,走路外八字,脚掌宽,跨步大的女性凶手。” “反正我是没见过。” 陈韬:“不都说外国女人脚大吗?” 江晓兰无语道:“一个外国女人漂洋过海到这里来杀姚凤英?她是疯了吗?” 话落,沈嘉和罗文凯齐齐笑出声。 陈韬眨巴着眼,清咳几下。 低头专心拍照,江晓兰放物证牌,标记好区域并用笔记录。 沈嘉站在桌边,弯腰,把手电筒的光束打在桌角的水果刀上。 上下来回扫。 在刀柄的位置,捕捉到半枚血指纹。 沈嘉双眉紧锁。 罗文凯凑过来看,说:“凶手这么明目张胆,一点都不藏啊。” “凶器也没带走,脚印指纹都没擦,噶两刀就走,干脆利索。” “不像是冲动杀人。” 通常情况下,如果凶手是临时起意,冲动杀人,会先爆发冲突,甚至殴打。 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才会拿刀杀人。 但一般会先捅杀,比如争吵激烈的时候用刀捅向肚子,或别的部位。 这么稳的一刀割喉,更像是预谋杀人。 在杀人之前就想好往哪处下手,可以一刀毙命。 若是预谋,还嚣张地把凶器插在这,留下完整的犯罪现场。 这个人,根本就不怕被抓。 沈嘉有些不解,说:“先把凶器带回去比对,再把脚印提取了。” “好。” 罗文凯打开箱子拿工具,一边跟拍照的陈韬说怎么提取脚印,一边操作。 嘚瑟道:“难得有这么完美的现场,今天二师傅好好教教你。” 陈韬边拍照,边认真听讲。 江晓兰低头记录现场的各种细节。 问:“沈警官,有没有可能凶手是在别的地方杀了姚凤英,然后把尸体拖过来。” “不会。”本来要蹲下勘察尸体的沈嘉又直起身,肯定道:“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随即把手电筒往墙面和房梁的血迹上照,血迹细小密集,呈放射状,颜色鲜艳。 “这是喷溅血,而且是高速喷溅,是凶杀案第一现场的重要特征。” 接着把光束扫向被溅到血的桌面,还有地面喷溅的放射状血迹。 “如果尸体是从别的地方搬运过来的,就会留下滴落状血迹,或者拖拽时产生的擦拭状血迹。” “不可能会有喷溅血,除非搬过来的时候姚凤英没死,凶手又补了一刀。” 说着,沈嘉蹲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摸捏尸体,检查有没有其他伤口。 掀开眉眼,转动脑袋,观察周边的血迹走向。 两侧白墙都有喷溅血,延伸到地面,桌面,甚至房梁,偏偏门口的位置没有。 沈嘉闭上眼,在脑中模拟现场。 案发时,姚凤英应该是背对着门口,凶手是从她身后一刀封喉。 所以溅出的血没有喷向外面。 紧接着凶手走进里屋,杀了李国平,再走出来。 当时可能站在里屋门口,也可能站在堂屋外面。 静静地看着姚凤英紧捂着脖子挣扎求救,确保她彻底死去后。 沈嘉募地睁开眼,扭头看向刀子斜插入的位置,顺着刀柄指的方向看向卧室门口。 靠近桌子的地面血迹密密麻麻铺散开,却没有留下凶手的血足迹。 所以刀子,大概率是直接从空中甩过来,刀尖钉在木桌上。 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么稳的心态。 冷眼看着另一个人慢慢死去。 他到底跟姚凤英有多大仇? 沈嘉眉心拧了下,思绪暂缓,低头,手指顺着尸体的腿往上检查,指尖倏然碰到腿侧的硬物。 顿住,歪头撩开宽大肥硕的上衣,露出休闲裤的口袋。 其他三人也被抓住视线,停下动作。 沈嘉用手指挑起微鼓的裤口袋,看见几张红色纸币的拐角。 然后掏出来。 一小沓,约莫有四五千。 由于裤口袋肥大,又有上衣的遮挡,衣服上的碎花纹晃眼,导致没有第一时间看见。 江晓兰惊讶道:“她口袋装这么多钱干什么?” 罗文凯:“不放心把钱放在家里呗,怕被偷。” 沈嘉又去摸另一侧的口袋,掏出差不多的厚度。 “那也不用装这么多现金吧?” 陈韬拧眉奇道。 哪个农村老太太会随身携带万把块钱现金? 沈嘉也觉得奇怪,伸手再去摸,口袋已经空了。 凶手不是求财。 “你们去……” 视线从下往上扫,募地一怔。 沈嘉把头压得更低,看见裆.部显出的不正常轮廓,沉声道:“把尸体翻过来。” 说着上手小心翼翼地翻尸体,罗文凯蹲在旁边帮忙。 陈韬手里的相机咔咔按个不停。 “哐当”一声细微的响。 原本装在裤子里,贴紧腹部的东西下滑到裆.部,砸到地面。 沈嘉偏头撩开裤腰。 掏出两沓厚厚的崭新纸币。 有几张已经被血浸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是他 【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罗文凯皱着脸, 奇道:“裤.裆里藏钱?能聚财啊。” “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不是说她家穷吗?” 这是陈韬疑惑的点。 “她都七十多了,又不用贴补孩子,应该能拿得出三万块吧。”江晓兰道:“说不定是之前卖……” 又顿住, 看着这些赃款,眼底喷火。 沈嘉五指捏着两沓钱的拐角, 另一只手拿手电筒,粗略晃了下,“不像。” 然后把钱放进物证袋里。 说:“钱很新。” 农村老太太日积月累的钱,如果长期存放在家里, 不会这么新。 除非, “她是刚取的。”江晓兰说,然后又不解道:“市局的人昨晚才把她送回来,她哪有时间取钱?” 镇上有一家银行,即便下班了,外面也有24小时取款机。 可重点就在于, 沈嘉不觉得一个连手机都不会用的人,会用银行卡取款。 农村老人用存折的居多, 取钱也只会去银行柜台取。 “她被抓的时候, 身上带着存折吗?”沈嘉问。 “没有。”陈韬说:“她进审讯室之前, 所里的女警给她搜过身,别说存折,连个钢镚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罗文凯拢着两道蹙眉, 不明白,他看着沈嘉说:“难道是跟人借的?回家被小偷尾随了?” 说完又惊觉不对, “这也不是求财啊。” 四人蹲在那,一时间陷入僵局。 沈嘉沉思片刻后,道:“她为什么会把钱藏在裤.裆里?如果是仇杀, 她应该跟凶手认识才对。” “认识,她怕对方拿她的钱,可最终对方却没有拿。” 好像有一种情况符合,沈嘉极快地眯了下眼,偏过头,看向罗文凯。 根据以往办案的经验,罗文凯恍然瞠目,也想到了。 “勒索。” 两人齐声说。 “谁会勒索姚凤英啊?”江晓兰手里的笔帽一下一下地戳着下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一旁的陈韬也有同感,攥着相机说:“如果是勒索,凶手应该把钱拿走才对。” “不是。”罗文凯扭头看陈韬,笑说:“是姚凤英勒索凶手。” 江晓兰惊讶:“啊?” 陈韬疑惑:“什么?” 沈嘉沉声道:“李帅死后,姚凤英打电话勒索孙贵一百万,但孙贵没给。” “现在孙贵被抓,她也不可能拿到钱,所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急忙慌要钱。” 沈嘉看向死去的姚凤英,她双目紧闭,惨白的脸上粘着血。 “当时凶手应该跟她在这里交谈,姚凤英拿到钱,怕他又反悔,所以临时把钱塞到裤.裆。” 女性藏重要东西的本能反应,通常是往衣服里塞,裤.裆或者胸.罩内。 如果对方是男性的话,大多数情况下会选择罢手。 因为姚凤英勒索凶手的钱,所以凶手不求财—— 只要命! “她会勒索谁呢?又是以什么理由勒索?”沈嘉没搞懂,“凶手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闻言,陈韬肃声道:“看来姚凤英的人际关系网,我们还没摸透。” “先忙现场吧,其他的回去再说。” 言罢,沈嘉叹息一声,起身忙碌。 现场的各种细节都要勘察,提取,不能有遗漏,落下一丝细节,都可能影响后续查案的进度。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中午。 香喷喷的饭菜味飘进来,冲淡了些血腥气。 罗文凯肚子咕咕叫,哀怨道:“我早上都没顾得上吃饭。” 本来以为来榆塘镇是度假,好家伙,这几天比在市局的时候还忙。 他气都快喘不匀。 “行了,别抱怨了。”沈嘉从里屋走出来,摘下手套,“回去给你加餐。” “把尸体抬走吧。” 江晓兰拿出裹尸袋,陈韬和罗文凯把尸体抬起装进袋子里,唤来两个民警帮着抬。 两具尸体一前一后被抬上车,先拉去市里的殡仪馆冷冻。 否则下午就会臭。 院里有民警刚打上来的一盆井水,沈嘉蹲在那洗手。 冰凉的水舒缓被手套捂了一上午的指节,沈嘉把手按在盆底泡了会儿。 民警拎着盒饭进来,罗文凯和陈韬手都没顾得上洗,低头打开,狼吞虎咽。 江晓兰从袋里拿了一盒递给沈嘉,沈嘉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 刚吃了两口,有个民警从外面跑进来,“沈警官,有村民说昨晚见过姚凤英。” 沈嘉一怔,端着饭盒往外走,途中,快速把饭往嘴里扒拉。 罗文凯他们闻言,也跟上去。 是一个在外围观的大叔。 “你说你昨晚见过姚凤英?”沈嘉把吃完的饭盒扔到旁边的大垃圾袋里,用手背擦了下嘴,咽下嘴里的饭。 问:“昨晚几点?” 大叔回忆了一下,说:“大概快十点,姚凤英来找我,叫我送她上街。” 姚凤英没车,她想要快点到街上,只能坐同村人的电瓶车。 “你把她送到街上的什么地方?”沈嘉急问。 大叔:“她就让我把她送到马路边,给了我两百块钱,我想等她办完事再送她回来,她不让,让我先走。” “那么晚了,我当时怕她出事,还等了一会儿。”大叔顿了下,说:“十点四十的样子,我没等到她,就先回来了。” 沈嘉:“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到家的吗?” 大叔摇头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农村睡觉早,她家住在村尾,就算有什么声音,也不太能听见。” 说完伸手指了下住在姚凤英隔壁的一户人家,“你要不去问问张老太,不过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沈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隔壁这家的院墙跟姚凤英家院墙中间留有一条小窄巷。 大门虚掩,一只还不及小腿高的小黄狗从里面探出头—— 歪着脑袋看沈嘉,嘤嘤叫了两声。 “好,谢了。” “不客气。” 大叔把知道的说完就转身跑回家了。 罗文凯把盒饭吃干净,没吃饱,又开了一盒,扒了口米饭,说:“进去问问呗,兴许这张老太真听见啥了。” 沈嘉走过去,站在门口,轻轻推开门。 “家里有人吗?” 陈韬把吃干净的饭盒扔了,跑过去,站在沈嘉身侧,往里探头。 小黄狗龇牙咬住他的裤腿往外扯,不让进。 江晓兰晃着脑袋看了一圈,问旁边的民警。 “李仁义呢?他又去哪偷懒了?” 民警:“汪所回来了,打电话叫他回去,他就提前走了。” 罗文凯快速扒完盒饭,打了个饱嗝,走过去弯腰提溜起小黄狗,笑说:“你还挺会看家护院。” 小黄狗在空中蹬着腿,嗷呜嗷呜地叫唤。 沈嘉连喊几声,没人应。 犹豫了下,直接进去。 院子不大,被打扫得很干净。 沈嘉刚踏进几步,就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拄着拐棍从堂屋走出来。 迷蒙着浑浊的双眼,问:“谁啊?” 沈嘉停住脚。 罗文凯放下扑腾不停的小黄狗,小黄狗一溜烟跑到老太太身旁,俯身摆好姿势,冲他们龇牙咧嘴。 “张老太,我们是派出所的警察。” 江晓兰走过去说。 显然比沈嘉和罗文凯更懂跟村民沟通的语气和耐心。 他俩对审犯人更为熟练。 张老太听了半晌没听清,沙哑着嗓子答的驴头不对马嘴。 陈韬也过去帮忙,两人一人一句地耐心询问。 “得,不用问了。”罗文凯站在沈嘉身旁说:“就这耳力,凑跟前她都听不清,更别说听姚凤英家发生啥了。” 沈嘉见状,也没抱什么希望。 目光在院内逡巡,片刻后,倏然一顿,侧过头。 廊檐下晾着几条颜色素雅的连衣裙,在微风下轻轻摆动。 沈嘉的视线穿过两裙中间,钉在一个亮着的红光上。 她登时一喜,忙跑过去,扯开裙子。 露出小型半球的真容。 “这个摄像头是什么时候装的?”看着很新。 其他人也看见了,都兴奋起来。 江晓兰凑得更近些,指着摄像头,在张老太耳边问:“那个东西是什么时候装的?” 张老太转身看她手指的地方,苍老的脸上扬起笑容。 骄傲地说:“孙女,我孙女说,这个能看见我。” 她听不太清,但能看得见。 又问了半晌,倒是挖出几句有用的。 这个小型半球是张老太孙女昨天回来装的,估摸是听说隔壁死人了,赶紧回来装了个摄像头,以便观察张老太的情况。 小黄狗也是昨天刚弄来养的。 孙女在市里上班,经常回来看她。 昨天临走前把衣服洗了,准备今天下班回来收。 本来挂在铁丝的另一边,但上午太阳斜了,照不到,张老太就用晾衣杆,把衣服挪了下位置。 太阳最好的地方,刚好遮盖住半球。 “看她这样,也调不出来视频。”罗文凯说:“看来我们得联系她孙女了。” 沈嘉点头,嗯了声。 只能这样。 江晓兰询问完,听见罗文凯的话,说:“不用,这个简单,只要有网就行。” 说着去外面的车里拿笔记本电脑。 张老太客气地从堂屋拎了个凳子,江晓兰坐在廊下,认真盯着电脑屏幕,十指飞快敲击键盘。 沈嘉、陈韬、罗文凯并排站在她斜对面,摩挲着下巴。 “她还有这本事呢。”沈嘉叹道。 陈韬说:“她大学是学信息技术的,毕业后本来想去市里工作,但她爸妈身体不好,她就留在老家,方便照顾。” 罗文凯倏然想起什么,笑问:“你之前调出的那些视频,是不是也这么干的?” 江晓兰手指顿住,抬眼,“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沈嘉:“哦~” 罗文凯:“嗯~” 陈韬抿嘴笑。 江晓兰脸一红,低头继续敲击键盘。 须臾后,“好了。” 沈嘉敛神,跑过去看。 江晓兰把屏幕侧过来,对着沈嘉,说:“昨晚十一点五十八分,有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姚凤英家门口。” 沈嘉盯着画面定格的屏幕,看见门口的白色轿车,但角度不好,看不见车牌。 摄像头也只能笼罩到姚凤英家门口和半个院子。 “继续放。” 江晓兰敲击了下空格键。 视频继续播放。 沈嘉凝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十一点五十九分十三秒。 姚凤英从车上下来,又跟车内的人说了什么,转身走进院内,半卷起的上衣像是在兜着什么。 车停在那没动。 沈嘉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屏住呼吸。 十二点零三分二十七秒。 车内下来一个男人,手里握一把水果刀—— 别在身后。 待看清男人的模样。 沈嘉惊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第32章 疯子 【那双阴鸷的眸上翻,迸发出从未…… 初秋, 温热的风卷过绿茵场。 轻抚在一群孩童天真烂漫的笑脸上。 教学楼读书声朗朗。 阳光倾斜洒过,留下一片夺目的碎影。 二年级一班的学生们,仰着小脑袋。 腰板挺直, 认真听讲。 “这里有五根香蕉,有只小猴子跑过来拿走一根, 又有一只小猴子送来两根。” 吴泊山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数字,并贴心地画了两只小猴子。 面向讲台下的学生们,笑问:“现在还剩多少根香蕉呀?” 片刻寂静过后。 有个学生高声说:“老师,有的猴不吃香蕉, 爱吃桃子。” 话落, 哄笑声在班里炸响。 其他学生跟着说:“还吃仙丹。” “酒也喝,齐天大圣就爱喝酒” “还有猪八戒呢。” “哈哈哈,你演猪八戒,我不演。” …… 学生们自然而然地跑题,畅聊起来。 吴泊山笑了笑, 配合地在黑板上画了个猪八戒。 顿时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 他们夸赞吴老师画的很像,眼神里满是崇拜。 在他们心里, 温柔好脾气的吴老师, 好像什么都会, 无所不能。 不多时,下课铃响了。 吴泊山站在讲台上,把短袖衬衫的衣角扯平, 又去抚弄领口上的褶皱。 接着弯起唇角,眼眸含笑地说:“同学们, 下课!” 他拿起教案下了讲台,在一阵齐声的‘老师再见’中,转弯, 往办公室走去。 途中,碰到从别班上完课的林柔。 穿着粉色休闲裤,上衣是白T恤,胸前有个大米老鼠的图案。 头顶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额前的发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些许碎发贴着额角。 她今天格外好看。 “林老师,中午一起吃饭吧。”吴泊山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笑说:“我记得你喜欢吃鱼,街上有一家老陈菜馆,他家鱼做的不错。” 林柔笑了笑,爽快点头,“好啊。” “妈妈。”赵诚背着书包跑过来,看见吴泊山,礼貌地喊了声,“吴老师。” 吴泊山回以微笑。 赵诚仰头去看林柔,“妈妈,我们今天还跟沈阿姨在外面吃吗?”他都想好菜单了。 林柔笑答:“你沈阿姨忙,我们中午跟吴老师一起吃饭。” 赵诚瘪着嘴,失落道:“她怎么天天都忙。” 在沈阿姨面前可以点菜,沈阿姨都给买。 但吴老师不一样,吃饭也要拘谨三分。 “怎么?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啊。”吴泊山眼底含笑,佯装不悦。 “不是不是。”赵诚立马摇头,忙道:“想跟你一起吃的。” 怕他不信,又补了句:“非常非常想。” 要尊敬师长。 林柔教导他的话,他一直谨记于心。 令人头疼的算术题除外。 吴泊山被他的话逗笑。 “那走吧,到街上有段距离,我开车去。” 先进办公室把教案和赵诚的书包放下。 赵诚好奇问林柔:“我们吃什么?”小肚子咕咕叫,快要流口水了。 林柔:“吃鱼,老陈菜馆的鱼,吴老师说很好吃。” 这时办公室另一位老师听见,笑着插了句:“那家味道是很好,价格也实惠。” 吴泊山洗完手,抽了张纸巾擦拭,“走吧。” 林柔点头,拉着赵诚的手跟在他身后。 风吹过,拂动右手腕上的红色头绳,吴泊山打开车门。 三人上了一辆白色大众。 * 沈嘉气喘吁吁地疾跑进办公室。 几位准备结伴吃饭的老师,看见她,诧异了一瞬。 “请问你找谁?” 沈嘉平复了几秒呼吸,问:“吴泊山在吗?”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办公位上。 老师:“哦,他吃饭去了。” 沈嘉:“去哪吃了?” 老师:“就街上,老陈菜馆,他们去吃鱼了。” 他们? 沈嘉扫向林柔空着的工位,心底咯噔一声。 掀开的眸中竟透着几分惊恐,开口的声线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颤抖。 “他和谁一起?” 老师:“林老师啊。” 沈嘉追问:“哪个林老师?” 老师:“林柔,还有她儿子赵诚,他们三个一起去吃的。” 尾音未落,沈嘉脸色大变,转身,迅速往外跑。 跟猎豹似的撞开刚跑到门口的陈韬和罗文凯。 两人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你干嘛去?” 沈嘉充耳不闻,一个劲地往外疯跑。 宽阔的街道上。 两侧的小摊贩们早已收摊。 没几个人在日头下走荡,餐馆内的生意倒是挺红火。 住得近的,天热懒得做饭。 出来对付两口。 老陈菜馆在靠近街道中间的店铺。 外面空,只停了几辆电瓶车。 吴泊山把车停在门外侧边的位置,先行下车。 打开后车门去拉赵诚,方才在车上答应他,先给他买个冰淇淋。 赵诚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几句。 实在嘴巴馋,想让林柔买的。 吴泊山听了,主动担下。 饭都请了,不差一个冰淇淋。 三人站在车旁。 阳光刺的林柔眯了下眼。 吴泊山见状,说:“你先进去占位置,我带小诚去买。”他指了下旁边的小超市。 林柔抬手贴眉,遮挡阳光。 冲赵诚叮嘱:“只可以要一个冰淇淋。” 赵诚听言,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吴老师不是沈阿姨,要是沈阿姨在,他才会多多地买。 见他答应,林柔放下心。 包里静音的手机亮着,毫无察觉,很快,屏幕熄灭。 她转身走进菜馆。 吴泊山拉着赵诚的手,笑说:“你妈妈爱吃什么口味的?给你妈妈买一个。” 赵诚跟着他往超市走,想了想,说:“我妈妈不太爱吃甜的。” “那就买水吧。” 吴泊山拉着赵诚走到超市门口,正准备进去。 突然被一道声音叫停。 “小山?” 吴泊山扭头,就见李仁义哧哧喘地跑过来,双手叉腰,拧着眉说:“你怎么在这?打你电话也不接,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吴泊山微怔了下,只一瞬,淡笑道:“我手机没电了。” “你跟我……”李仁义垂眸看向他身旁的赵诚,一顿,话堵在喉咙里。 赵诚仰着脸,眼巴巴地瞅着李仁义—— 不认识。 李仁义收回视线,又看向吴泊山。 “你什么时候忙完?一会儿……” 车轮急刹的声音渐次响起。 给原本安静的街道豁开一个大口子。 视线齐齐望过去。 李仁义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警车,“他们不是在下山村吗?怎么跑这……唉?” 腰间的配枪突然被一只手摸走。 李仁义下意识捂住空掉的枪套,震惊地看向握枪的吴泊山。 “小山,你干什么?” 从警车上下来的沈嘉恰好看见这一幕,脸色登时煞白。 边疾跑边怒吼:“吴泊山,把枪放下!” 还正处于懵懂状态的赵诚看见沈嘉,刚高兴地准备喊,就被扯住领口,快速拖进车内,笑脸顿收,惊叫连连。 林柔闻声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快扫了眼。 “小诚……” 话音未落,只见沈嘉跑到门边那辆白色大众旁。 在听见咔哒的锁门声后,绷紧臂上肌肉,一拳砸向后座的车窗玻璃。 ‘砰’ ‘砰’ ‘砰’ 快闪的三拳。 原本光洁的玻璃迅速裂成蜘蛛网。 不过半秒,‘咔吧’碎开。 赵诚恐惧的哭声从车内清晰的传出。 林柔脸色大变,急跑过去,“小诚!” 回过神的李仁义。 登时怒喊:“小山!你疯啦!把枪还我!” 他忙扑过去。 沈嘉正准备从打碎的车窗钻进车内,车子陡然启动,迅猛倒退。 她五指极快地抠住碎裂的玻璃边缘,被车速带着往后倒。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息之间。 慢一步赶来的陈韬和罗文凯见状,带着警员们飞快跑过来。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白色大众顺着空荡的街道往前疾驰。 沈嘉双手死死抓住碎裂的车窗,鲜血顺着拢紧的五指往下滴。 整个人顺地拖。 双腿剐蹭着不太光洁的地面,脏腥的水浸湿裤脚,刮破的裤面往外渗血。 车轮摩擦地面的尖锐响声。 跟赵诚恐惧的大哭糅杂在一起。 街道两旁的店内顾客们,听见声音,纷纷跑出来。 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惊叫四起。 沈嘉绷紧双腿,微屈起膝,悬在半空。 抓着车窗的手指用力到颤抖,手背的血管快要爆出来。 赤红着眼,咬牙怒喊:“吴泊山,停车!” 可车内的人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加速。 车身晃了下。 沈嘉身体极速摇动,差点被甩飞。 眨眼又晃回来,胯骨撞到车身,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 她眉心蹙起,尽力稳住呼吸,紧咬牙关,双臂肌肉绷紧凸起。 须臾,猛抬起腿,脚腕转动,紧勾住车尾。 车子陡然颠簸了下,一个借力,沈嘉快速把下半身滑向车顶。 接着单手抠住车窗边沿,借助腰部力量把上半身挪上去。 另一只手极快地抠住另一边的车窗上沿。 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车顶,粗粗喘息。 稳住后,屈膝狠磕了下后挡风玻璃,偏头朝车内大吼:“快停车!” 听言,吴泊山阴沉着脸,猛踩油门。 赵诚蜷缩在副驾驶,双臂紧紧抱着靠背,泪眼婆娑地看着后挡风玻璃上,沈嘉的腿。 崩溃哭叫:“沈阿姨!” 沈嘉闻声,心里一紧。 车辆再度晃摇起来,吴泊山猛打方向盘,以曲线往前疾驰。 沈嘉胸脯紧贴车顶,鲜血淋漓的指尖死命抓牢。 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 她狠闭了下眼。 脑后虚绑着的皮筋被风吹掉,一头短发在空中肆意飞扬。 背上的布料被风吹得鼓起,露出她窄瘦的劲腰。 那双阴鸷的眸上翻,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戾气。 五辆警车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红蓝色的警灯在车顶爆闪。 刺耳的警笛声。 响彻云霄。 第33章 追捕 【帮我调一百名特警,我要搜山】…… 眼看着要穿过街道, 驶向柏油马路。 沈嘉膝盖猛磕挡风玻璃,可惜无法蓄力,使不上劲。 于是偏头朝驾驶位的方向, 怒吼:“吴泊山,停车!” 话落, 车子顺利驶上马路,猛地左拐,急急转弯。 沈嘉整个身体往右侧滑,左手脱离, 差点甩下去。 双脚脚腕死勾着车尾, 左滑,手继续扣紧,嘴里不忘大喊:“你现在停车,还有改过自新的机……” 还未说完整,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 极速鸣笛。 “滴滴滴滴滴滴……” 沈嘉抬头,下一秒, 车子加速, 猛晃了下车身, 朝大货车直直撞去。 货车司机惶恐瞠目,不停鸣笛。 探头惊喊:“让开!快让开!” “吴泊山!”沈嘉震惊大吼,车头即将撞上之际, 突然调转,擦着货车的车身, 发出刺破天际的尖锐响声。 沈嘉瞳孔骤缩,迅速撤手。 慢一秒,手直接夹断。 车子擦着货车驶过, 往左边急转,速度太快,本就不稳的身体当即被甩下去。 沈嘉以一种仰面的姿势,单手抠出碎裂的窗玻璃。 只右臂使力,被顺地拖。 带起一地的灰尘和星星点点的血沫。 货车已被吓停,五辆警车从两侧驶来,紧跟。 “沈阿姨!”赵诚在车内左摇右倒地哭叫,探出小手要去抓沈嘉。 罗文凯从警车内伸出头,焦急喊:“师傅!松手!” 沈嘉看了眼后面跟着的警车,又仰头,费力地去看赵诚。 咬牙喊道:“小诚,你别怕,沈阿姨会救你的。” 又快速地补充道:“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反抗,听见没有?” 赵诚指尖碰了下沈嘉鲜血淋漓的手,哭着说:“我听见了,我听话。” 整条右臂充血胀红,沈嘉粗喘着,又看了眼后面的警车—— 最终脱力地松开手。 砰的一声落地,往马路中间翻滚好几圈。 她趴在地上,口腔被咬破,咳出一嘴血。 警车急刹在侧,车门打开。 沈嘉迅速起身,钻进车内。 车门关上,陈韬猛踩油门,继续加速追赶。 罗文凯从车内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往沈嘉手上冲洗。 低吼:“你不要命啦!” 沈嘉垂着双手,血和玻璃碎片被水冲刷。 她眉心紧拧,喘息着说:“我以为他会停车。” “他要是会停车,就不会挟持人质,连警枪都敢抢。”她掌心的血还在往外渗,罗文凯抽了几张纸按上去,“你还是先去医院吧。” 沈嘉摇头,“不用,这点小伤,我有分寸。”低头去咬T恤衫的下摆,含糊着说:“我答应过小诚,会去救他的。” “行了,用我的吧。”罗文凯脱下上衣,撕了两个布条递给沈嘉。 问:“那小孩你认识啊?”又把撕烂的衣服重新穿上。 沈嘉边把布条往手上缠,边说:“他是林柔的儿子。” “林柔?”罗文凯没反应过来,顿了两秒,猜到是谁,惊道:“你说师母啊,她儿子?她都有儿子啦?” 沈嘉点头,“就这一个儿子。” 罗文凯急声道:“几个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搞人家有夫之妇,这是不道德的……” “她是单亲妈妈。”沈嘉把手缠好,翻眼,“早就离婚了。” “哦。”罗文凯点头,竖起大拇指往车窗外指,“师母也跟来了,在另一辆警车上呢。” 沈嘉朝窗外看了眼,不知道林柔坐在哪辆警车里。 但她一定快急死了。 “他进山了。” 正在聚精会神开车的陈韬,焦躁道:“我们就这么点人,山这么大,他手里还有人质和枪,麻烦了。” 罗文凯叹道:“还没救到人呢,先把自己累死了。” 五辆警车齐齐停在山脚下,挨着那辆残破的白色大众。 这个位置树木密集杂乱,野草高耸茂盛,没有进山的路。 吴泊山已经带着赵诚穿过野草,进入林中—— 消失不见。 跟来的警员们站在车边,等待命令。 李仁义跑过来,急问:“到底怎么回事?”他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 沈嘉厉声道:“那把枪里有子弹吗?” “有。”李仁义吞咽了下口水,嘴唇微颤,“满的。” 沈嘉深吸了口气,狠闭上眼。 众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林柔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眼眶通红地看着沈嘉,“小诚呢?” 沈嘉知道她心急,攥着她胳膊,安慰道:“你放心,他会没事的。” 如果吴泊山想杀赵诚,早都开枪了,不用这么麻烦地躲进山里。 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林柔垂睫,瞧见她裹着布条的手,一怔,上下扫了眼,随即抬眸,担忧道:“你……” “不碍事。”沈嘉看了眼布条上渗出的血,收回手,半握成拳,“一点小伤,过会儿就好了。” “怎么会这样?”林柔懊悔道:“早知道我就不答应跟他一起吃饭了。” “你别自责,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沈嘉说着掏出手机。 “到底怎么回事?”没得到解答,李仁义继续追问:“你们抓他干什么?” 一旁的陈韬直白道:“吴泊山杀了姚凤英和李国平。” “不可能!”李仁义快速反驳,“小山不可能杀人的。” “你认识吴泊山。”沈嘉拨号的拇指一顿,疑惑地眯起眼。 她实在无法把吴泊山和李仁义联系在一起,除非…… “你们是亲戚?还是朋友?” 李仁义顿了两秒,说:“都不是,他是我女儿的小学老师。” 他有个小女儿,刚念初二,小学就是在镇上读的。 “你女儿的老师,你叫他小山?”沈嘉抓住字眼,“这么亲密?” 李仁义大吼:“我喜欢这么叫,不行吗?” 沈嘉阴沉着脸,直勾勾地盯他。 李仁义别开视线,双手叉腰,看向别处。 “师傅,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罗文凯皱着眉说:“就这么几个人,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追上去就是当人肉靶子的。” “他一个不高兴,一枪一个,能把我们全崩了。” 李仁义笃定道:“吴泊山不会这么做。” 沈嘉当即怒怼:“不管他会不会这么做,他杀人是事实,挟持人质也是事实,你不用急着帮他开脱。” “倒是你。”她伸手怒指李仁义,“身为警察你弄丢警枪,你应该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闻言,像是后知后觉般,李仁义脸色顿时惨白。 张了张嘴,“我……” “如果那把枪响了。”沈嘉咬牙怒喝:“我扒了你身上这层皮。” 话毕,她拨通了师傅周建良的号码。 简明扼要地阐述完情况。 说:“帮我调一百名特警,我要搜山!” 第34章 中枪 【你的目标,是林柔】 打完电话, 沈嘉带着陈韬率先进山。 罗文凯留下接应特警。 李仁义带着其他警员从另一个方向进山。 他们对这一片熟悉,知道从哪能方便到山顶。 倘若吴泊山不是去山顶,正好沈嘉和陈韬堵上。 林柔也跟着进了山。 沈嘉想让她回去等, 林柔心里急,不愿意, 只说:“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野路不算陡峭,但碎石杂乱,草木间常有蛇虫穿行。 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潮湿气味。 土质松软,不小心踩塌就会摔倒。 陈韬捡了一根枯树枝, 挥舞着, 在前面开路。 期间,处理完凶案现场的江晓兰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 陈韬没细说,只让她在派出所安心等。 沈嘉舔了舔干燥的唇,刚才追车耗光的体力在逐渐恢复。 掌心的血不再往外流, 但没清理干净的玻璃碎渣嵌在伤口中,隐隐作痛。 身上其他地方的痛感可以忽略不计。 胸膛上下起伏着往山上走, 把杂乱的思绪抛诸脑后, 努力集中到一点上。 吴泊山跟姚凤英是什么关系? 难道姚凤英没有交代干净, 吴泊山也是李帅案件的参与者? 应该是这样吧。 如果不是,姚凤英拿什么把柄勒索吴泊山? 可姚凤英当时为什么没有把吴泊山供出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倾斜的平地走完,前面遇到大石块堆砌成的陡坡。 沈嘉停下脚步, 抽出神,转身, 伸手准备去拉林柔。 林柔却从她手边擦过,十指抓住石块边沿,用脚蹬着下面, 利索地爬了上去。 陈韬站在上面准备拉她,都没来得及。 沈嘉诧异几秒,站在那,仰头看她。 恰巧这时林柔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抬眼间,沈嘉捕捉到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漠。 像是裂谷深处的冰川透出来的风丝。 吹得人脊背发凉。 沈嘉没由来的心惊。 狠狠眨巴了几下眼皮。 再掀开,就见林柔跪在石块上,俯身朝她伸手。 一双圆润的眼睛通红湿润,好似想哭,又强忍着。 “沈警官。” 见沈嘉站着不动,林柔轻晃了下手,催促。 沈嘉扯唇淡笑。 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刚才眼花了。 估计是追车的时候太累,出幻觉了。 陈韬蹲在旁边抓住沈嘉的另一只手。 两人都把她当成病患照顾。 一路上,她倒成那个拖后腿的了。 特警来得很快。 沈嘉他们还没到山顶,罗文凯就吐着舌头,气喘吁吁地带着精神抖擞的特警们追来。 “呃……我不行了……” 见已经追到,罗文凯登时平躺在地,翻着眼喘息。 沈嘉他们是匀速攀爬,罗文凯跟着训练有素的特警,拼了老命才没掉队。 “辛苦。”沈嘉跟特警队长简单介绍了下情况,“他手里有一把装满子弹的警枪,挟持了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特警队长点了点头,“你们跟在我们后面。” 说罢,手一挥,特警们看懂手势,分散开,形成一个大包围圈,握着枪,齐刷刷往上冲。 陈韬去拉粗喘如牛的罗文凯。 罗文凯躺在地上摆手,“歇会,咳咳,再爬我会死的。” 沈嘉视线去寻林柔,发现林柔已经跟着特警队伍往上走。 “林柔。” 她喊了声,立马跟上去。 原本静谧的林间,悠闲沉睡的鸟虫被惊醒。 发出交错杂乱的细响。 快要登顶,赵诚沙哑的哭声裹着温热的风送到耳边。 “小诚!” 林柔听见后,立马寻声跑过去,话腔里夹着哭调。 沈嘉脸色也沉了几分,追着跑过去。 特警们半蹲在林间,围成一个包围圈,手里端着的枪‘咔哒’上膛,枪口对准站在山顶上的人,瞄准。 只需一道命令,就足以把吴泊山打成筛子。 “松开那个孩子,放下手里的枪。”特警队长喊话,“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掷地有声的话在山间回荡,可惜没人应声。 沈嘉跑过去,拽住要继续往前冲的林柔,把她拉至身后。 看向背对着他们,站在百米断崖边沿的吴泊山。 他右手握枪,一种随时会扣动扳机的手势。 另一只手拽着赵诚的后衣领,赵诚是面对着他们站的。 看见林柔和沈嘉,红肿的双眼再次溢出泪水,不停挣扎。 “妈妈,沈阿姨。” 说着迈腿往前走,又被吴泊山勾了回去,身体后仰,脚后跟踢了个小石头,随着微扬起的灰尘,掉进断崖。 “小诚!别动!” 沈嘉见状,瞠目急喊。 林柔更是吓得呼吸都快停了。 吴泊山手腕转了下,拖住赵诚的后背,待赵诚站稳后。 他才扭头。 这一眼,沈嘉直接惊住。 热汗带走他脸上的粉,露出狰狞可怖的深红色印记。 半张脸,不,几乎整张脸。 额头,脸颊,下巴,都被红色印记覆盖。 像是出生就带的胎记。 浮散的粉在脸上勾勒出一道道细白的线条。 他通红的双眸,带着凄凉和决绝。 看着这张脸,沈嘉很难跟那个儒雅温和的吴老师的脸,重合在一起。 “你们终于来了。” 像是等候多时般的语气,张口的嗓音不再是教小朋友时的温声细语。 透着满满的讥讽。 接着转过身,面对着他们。 才下午四点多,今天的夕阳落得格外早。 浓稠的橘色霞光穿破云层,缀在天际,很快吞噬白云,把橘色铺散开。 细密的光彩拂过树梢,映照着他深红可怖的脸。 衬景的暖霞,竟意外烘托出几分悲凉之色。 沈嘉定了定心神,往前挪动几步,冷声问:“你想要什么?” 费尽心力地把人带到这,不就是为了谈判。 “换句话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她沉着脸,又问。 听她说完,吴泊山却笑了,延伸到嘴角的胎记,挑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我没什么目的。”他说:“杀了人,当然要跑。” 又不吝啬地夸赞,“沈警官,你破案的速度够快的,我本来还以为要多等几天。” 他用了‘等’这个字。 沈嘉眉心拢紧,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吴泊山哼笑了声,“因为他们该死啊。”语气轻飘飘的,又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沈嘉能听出那微小的颤音。 “她勒索我,要求我要一直给她钱。” 吴泊山短暂地耸了下肩头,“我给了她三万,她还是不满足。” “你说,人怎么能这么贪心?” “她为什么要勒索你?”沈嘉逼问他,“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你对李帅做了什么?” “我没对他做什么。”吴泊山回答的很快,语气诚恳,不似假的,“他只是我的一个学生,仅此而已。” 沈嘉并没有怀疑,她不觉得到这个时候,吴泊山会说假话。 只是不解地问:“那姚凤英以什么理由勒索你?” 吴泊山闻言,抿唇浅笑,不答。 下一秒,把枪抬起,对准沈嘉。 “把枪放下!”特警队长登时厉喝道:“警告一次,再不放下开枪了。” 特警们屏息以待,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吴泊山握枪的手,和脑袋。 沈嘉稳立不动,连眼皮都没颤一下。 “你……” 刚开口,吴泊山手中的枪挪动方向,对准站在沈嘉身后侧的林柔。 “林老师,我们谈一笔交易。” 沈嘉惊愕扭头。 听言,林柔从她身侧走出来,看着吴泊山,说:“你想谈什么?”尽量稳住颤抖的嗓音。 吴泊山勾起唇,“往前站一点。”他用枪口点了下两方距离的中间位置。 林柔毫不犹豫地迈步往前,被沈嘉抓住手腕,“等一下。”她震惊地看向吴泊山。 “关林柔什么事?这里面有她什么事?”沈嘉绷着的嗓音,夹杂着对未知的惶恐。 她以为这仅仅只是吴泊山和姚凤英之间的事,林柔和赵诚不过是意外被卷入的无辜受害者。 吴泊山不应,催促,“林老师。”接着把枪口对准赵诚的脑袋。 赵诚浑身颤抖地哭叫,“妈妈。” 林柔慌张地拂开沈嘉的手,走到他指定的位置。 “你想要什么都行,别伤害我儿子。” 沈嘉顿时跑过去,仍旧把林柔挡在身后。 眸中沁染着怒意,瞪吴泊山,“你想要她做什么?” 这次,吴泊山答了,笑说:“我要林柔现在,立马从这里跳下去,否则我就拉她儿子陪葬。” “为什么?”沈嘉听见自己这样问,心里的惶恐貌似有了答应。 吴泊山的目标不仅仅是姚凤英,还有林柔。 这一切不是意外,吴泊山的目标就是要杀林柔。 挟持赵诚不过是为了威胁林柔。 “你的目标,是林柔。”她震惊地说。 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侧头看向林柔,企图得到答案。 就听吴泊山笑说:“沈警官,你不是很厉害吗?想知道原因,那就自己去查。” 沈嘉又看向吴泊山,咬牙道:“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吴泊山又不应声了,只是笑看着林柔。 “你不死,有人夜不能寐。” 几秒后,林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好,我跳。” 林柔走至沈嘉身侧,沈嘉拉住她胳膊,急声道:“别听他的。” 吴泊山:“那就一起去死。” 两人怔住。 “沈警官,其实有句话,你说错了。”吴泊山再次举起枪,笑说:“我的目标……” 赶来的罗文凯看见这一幕,惊愕地急速往前跑,“师傅,快闪开!” “是你!” 话落,枪声响起。 一个柔软的身体扑进怀里,鲜血飞溅,洒满沈嘉惊愕的脸。 ‘砰砰砰砰……’ 数道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警枪脱手掉地,吴泊山身体后仰,借着一丝力气把惊恐大叫的赵诚往前推。 崖底的风盘旋吹过,喷溅的无边血色好似染透了缀在天际的霞光。 他偏头看去,伸出右手,像是要去触碰。 最终只疲惫地叹了口气。 无声呢喃:“好美。” 嘴角缓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下一秒。 坠入深渊。 第35章 值得 【你也喜欢我的,对吧】 医院。 单人病房内。 上午十一点。 林柔缓缓睁开眼, 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眸。 沈嘉神色激动地看着她,“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用裹着纱布的手去探她的额头, “头疼吗?还是哪里疼?伤口呢?能感觉到疼吗?” 不等林柔回答,她就赶忙起身跑出去, 沙哑刺耳的嗓音穿透整条走廊。 “医生,醒了,她醒了。” 林柔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轻微动了动右肩, 侧头看去。 子弹已经取出, 伤口也包扎好,上了止痛泵,不怎么疼,就是有点不舒服。 沈嘉拽着医生跑进来,“她刚刚才醒, 你快给她看看。” 医生站在床边,伸手提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从白大褂里掏了几下才掏出医用笔灯。 显然有些手忙脚乱, 但又隐隐兴奋激动。 从医十几年, 第一次碰见枪伤,稀奇。 这要是写到病历里,牛翻了。 整家医院, 仅此一例,主治医生:Dr.廖 检查完瞳孔, 廖医生带着笑脸,亲切询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柔摇了摇头。 “伤口疼吗?” “不疼。” 廖医生嘴角的笑容拉大,暗叹自己医生高超。 待询问完几个问题后, 看向在一旁焦急的沈嘉。 “好了,她没事了,挂几天吊水,再观察一下,就能出院了。” “真的没事吗?”沈嘉还是不放心,“这可是枪伤。” 跟刀棍伤不一样,是枪伤。 她现在回忆起昨天的场景,都浑身冒冷汗。 林柔就那么奋不顾身地扑进她怀里,毫不犹豫,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在廖医生苦口婆心的保证下,沈嘉才稍微放下心。 见医生出去,林柔的思绪也开始归拢。 急问:“小诚呢?” 沈嘉忙过去轻按她想坐起的身体,让她继续躺着。 “小诚没事了,我同事陪他玩呢。” 她没说实话,怕林柔分心影响病情。 碰到这种事,没有哪个小孩子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化。 赵诚此刻正在儿童心理咨询室,从昨天来医院的路上就一直哭。 晚上睡觉也被惊醒。 今天一早就去心理科看医生,罗文凯和陈韬陪着,江晓兰也来了,特意带了玩具逗他开心。 但赵诚因为惊吓过度,环抱住自己,以一种自我防卫的姿态,不让人靠近。 沈嘉从昨天到现在,两个地方来回跑。 还没阖过眼。 听她这么说,林柔放下心,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关切道:“你快去休息吧。” “不急,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沈嘉坐在床边,伸出手指挑开遮住她眉眼的碎发。 “不过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等出院了,再吃别的。” 哪怕听到林柔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她精神仍旧无法松懈。 倘若子弹当时打偏了…… 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她绷着的情绪有些外泄,哑着嗓子低喃:“你傻不傻呀?我身强体壮的,挨一枪没事,你不一样。” 她老觉得林柔太过娇弱,应该好好呵护起来。 林柔看着她决堤的泪水从眼眶掉落,抬臂去擦。 语气虚弱地说:“你比我有用。” 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张口的话是那么理所当然。 “你是警察,能救很多很多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那你还能教书育人呢。”沈嘉并不赞同她的话,用手背揩了下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你还救了警察,你一点都不普通。” 说完又去抹脸,眼泪像擦不完似的。 半晌,索性放弃,任由它流。 她定定地看着林柔,颤着嗓音,牙关都在抖。 “你知不知道,他要是打偏了,你就没命了。” 要是子弹打在心脏,胰脏,脖子,脑袋,或是别的要害地方。 她光是想想,就呼吸不畅。 那一枪,完全就是在赌。 是一场用命押注的豪赌! “值得。” 细若蚊呐的两个字钻进耳中,沈嘉瞳孔募地紧缩。 林柔看着她说:“值得的。” 救她。 ……值得。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身体里流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痛。 那颗滚热的心脏,也随之战栗。 以往,从未有人这么对过她,跟她说过这些话。 活了三十二年,头一次有人用命去救她,事后再轻飘飘地说上一句:你值得我用命救。 林柔,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 沈嘉忽然闭上眼。 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 心道:我沈嘉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见这样一个人。 想起过去那些浮华虚度的时光,她的风流、肆意、潇洒,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 假意迎合,佯装喜爱。 这一切的一切,在一颗真心面前,不堪一击。 连发誓一辈子不婚,只玩风花雪月,露水情缘的沈警官,也要败下阵来。 她想,约莫每个人都会为了某个特定的人,亲手撕毁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 那就让这些东西全都见鬼去吧! 沈嘉睁开眼,通红的眸中裹着一团火,像是要把林柔烧着了。 须臾,她翘起唇角,说:“我……” “来了来了,饭来了。” 罗文凯提溜着饭推门进来。 嘴角翘起的弧度直接僵住,想说的话又咽回去。 快速擦干眼泪,扭头,怒瞪煞风景的罪魁祸首。 罗文凯自顾自地把饭放在桌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此刻已经在某人的脑中身首异处,大卸八块,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呦,师母醒啦。”罗文凯瞧见林柔,惊了一瞬,旋即笑说:“中枪的感觉如何?是怎么个疼法……” “疼你个蛋。”沈嘉怒骂。 罗文凯无辜挠头,“我就是好奇。” 没中过枪,单纯好奇是啥滋味。 林柔满脸懵,而后又浅浅地笑了。 这时陈韬端着一大碗打包好的鸡汤走进来。 罗文凯立马邀功,“这是我特意让饭店的大厨炖的老母鸡汤,专门给师母补身体的。” “算你有心。” 沈嘉眉心微扬,拱起来的火气被鸡汤灭了大半。 陈韬放下鸡汤,打开盖子,“有点烫,晾一会儿再喝吧。” 林柔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又看向沈嘉。 见过他们,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觉得应该打个招呼。 沈嘉心领神会,指了下陈韬,介绍道:“他叫陈韬,是派出所的优秀警员,现在跟我办案,你昨天见过的。” 陈韬冲林柔微点了下头。 林柔勾唇淡笑,“谢谢。” 陈韬:“应该的。” “还有我。”不等沈嘉说话,罗文凯急声道:“我是她麾下唯一爱徒,京市市局刑侦支队……” “罗文凯。”沈嘉打断他喋喋不休地吹牛逼,“你可以叫他大嘴。” 林柔:“大嘴?” 罗文凯伸出食指和拇指在下巴处比了个八,咧开嘴笑,“因为嘴岔子大。” 林柔怔了几秒,被逗笑,扯到伤处,轻拧眉头,嘶了声。 沈嘉见状,忙扶住她,嘴上赶人:“走吧走吧,她需要休息。” 罗文凯来劲了,笑说:“师母,你知道她外号叫什么吗?”指沈嘉。 沈嘉当即怒喝:“滚!马上滚!” 陈韬笑拖着罗文凯往外走,“行了,走吧。” 赵诚那边有江晓兰陪着,吴泊山被当场击毙。 案子是他们经手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沈嘉笑看林柔,“他就是嘴上没个把门……” “师傅,这个好。”走到门口的罗文凯探头,竖起拇指,真心夸赞:“这个比你以前的那些都好。” 为了救他师傅命都不要了,这个师母他真心认。 忍不住夸,却得到沈嘉快要杀人的几记眼刀。 脸色一变,忙撒丫子跑路。 林柔不解,嘀咕:“以前的那些?” 沈嘉心口一颤,起身去把鸡汤盛进小碗,“啊,就,年少无知,处过一两个对象。” 把盛好的鸡汤端过来,低头吹凉,“很懵懂的。” 坐回床沿,抬眸看林柔,僵硬笑,“都不能算是正儿八经处过。” 实话,毕竟都走肾。 林柔倒是没追问,笑说:“那她们一定很喜欢你。” 沈嘉愣住。 发现林柔仅靠三言两语就能撩拨她的心神,又为林柔的贴心而胸闷不已。 不掺假地说,她其实挺想林柔能大声质问她以前的那些风流韵事,揪住她耳朵命令她彻底斩断过往情史。 最好再检查一下她的手机,删除那么几个人,来表达对她的在乎。 人就是贱! 以前谁要敢对她这样,她保准翻脸。 但到林柔这,她很希望她能这么做。 可又深知一向待人柔和,性格似水的她,绝不会有这种行为。 这么一想,她又憋闷起来。 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转身去把床摇起来,让林柔靠坐着,又一勺一勺喂完鸡汤。 “你睡会吧。”沈嘉放下碗,拿纸巾给她擦嘴,“小诚那边有我呢,你放心。” “该去睡觉的是你,我睡不着。” 才刚醒,她精神很足。 “那我陪你说说话。”倦意过头,沈嘉也不怎么困,饭晾一会再吃,只想陪陪她。 中午的阳光穿过玻璃,扯出几条肉眼可见的细长光线,投在白色地砖上。 影子刺眼,沈嘉起身去拉窗帘。 就听林柔问:“说什么?” 捏着窗帘的手一顿,接着攥在一起,揉捏着。 一时寂静。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不过短短十几秒。 沈嘉深吸了口气,偏过头,目光灼热地盯着林柔。 “你,你也喜欢我的,对吧?” 第36章 八年 【他应该是为了他父亲吴勇才】…… 林柔迎上沈嘉满含期待的眼神。 似乎僵了一瞬, 而后飞快地扭过脸,后脑勺对着沈嘉。 揉捏窗帘的手越攥越紧,沈嘉脸色逐渐紧绷。 就在她以为听不到回应时。 一声细小的‘嗯’, 在静谧的室内响起。 沈嘉先是怔了下,视线垂落在她绯红的后颈。 心口悬着, 迫不及待地想再确认,开口:“你说……” 被子募地被扯高,盖住脸。 摆出一副羞于言说的架势。 女儿家的娇羞总是婉转扭捏,直白不了。 羞涩的暧昧把时间拉长, 良久, 沈嘉嘴角压不住笑,松开手,抚弄被捏皱的窗帘。 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病床上的人。 “你这是同意了。” 一种极其肯定,不容反驳的口吻。 同意跟她在一起,彼此互为恋爱关系。 对方没有回应, 只是把被子拉得更高,罩住整颗脑袋。 又害羞了。 好可爱。 沈嘉心道:她当然喜欢我, 不然怎么会替我挡枪。 过往细节一幕幕浮现, 林柔对她的体贴, 细致。 抽丝剥茧的扒拉开,貌似不难摘出‘喜欢’这两个字。 兴许林柔跟她一样。 初见,就已心动。 越想心里越美, 又自恋地暗忖。 说不定在第一次见面的超市,她碰我手的那一下是故意的。 引起注意什么的…… 沈嘉的笑容逐渐拉大,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魅力。 但对林柔,她的把握不是百分百,总是差一点。 说不上来为什么。 不过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可以翻篇。 因为,人,现在是她的了。 放下心后,沈嘉没有逼迫她直白地说出一句完整的爱语。 她很容易害羞。 慢慢来,才是最适合跟她的相处方式。 把窗帘的缝隙掩实,沈嘉踱步到病床边。 头顶的平板灯落下柔和的暖光线,映着林柔垂在床侧的长发。 沈嘉很轻地坐在床边,方才激动的心情缓和下来。 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她笑了笑,上手去扯被子。 林柔单手揪住被角,极力阻拦。 吴侬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困了困了,我困了。” “困了你好好睡,我又没想做什么。” 沈嘉觉得好笑,手指稍微使了力道,扯下被角,露出林柔红彤彤的脸,连带着眼角也红了。 不知是羞的还是闷的。 沈嘉更倾向于前者,心情畅快起来。 总是以一个热吻作为恋爱开场白的人,这会儿只是坐在床边,拢着五指,温柔地梳理爱人的头发。 循序渐进,稳扎稳打的步调,迈入这场本应如此的亲密关系中。 她看着林柔阖上的双眸,长睫很轻地颤。 起身去关掉床头直射的灯。 温柔,贴心。 是她接下来要学会的恋爱课题。 单纯的小白兔不适合狼吞虎咽的进攻方式。 很容易把人吓跑。 身心彻底放松下来,空荡的胃发出抗议的微响。 沈嘉拿起床头柜上林柔用过的碗,去盛剩下的鸡汤。 脸上漾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 “鸡汤还喝吗?”她随口问。 “不喝。” “那我喝了。” 沈嘉端着碗转身。 林柔睁开眼缝,看见沈嘉拿她含过的勺子。 把鸡汤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薄唇紧贴着,瘦削的下巴有节奏地动,像是舌尖在嘴里搅合一般。 进口的汤沾湿嘴角,滑下一丝水渍。 细长的颈,不太明显的喉结吞咽滚动。 沈嘉放下勺子,疑惑笑问:“看我干什么?” 林柔赶忙闭上眼。 歪头,睡觉。 * 一个星期后。 林柔出院。 沈嘉手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 她已经订了镇上一家酒店的三餐,让直接送上门。 打扫卫生的阿姨从市里到镇上距离较远,不能每天来。 就暂定三天来一次,帮着洗衣服拖地。 经过心理医生的安抚,赵诚好了很多。 但仍旧常常在梦中惊醒大哭。 正值傍晚。 沈嘉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又去阳台收晒了这么久的衣服。 睡眠不足的赵诚,在看完动画片后。 已经在小房间安稳睡下。 “我来吧。” 一道温和的声音飘来。 沈嘉抱着衣服,扭头,见林柔站在卧室门口。 忙道:“你快进去躺着,在伤没有彻底好透之前,什么事都别操心,有我呢。” 她觉得应该担起这个家的责任。 何况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压根不用费什么力气。 林柔闻言,笑说:“我躺时间太长了,起来活动活动。” 沈嘉:“那也去屋里活动,外面有风。” 枪伤跟别的伤不同,若不细致养着,难保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瞧着沈嘉忧愁的眉目,林柔扭头看了眼卧室开着的空调。 她还是太紧张了。 不过林柔没有辩驳她的话,只道:“你放心,我不出去乱跑。” 接着笑了下,顺从地又回卧室躺。 她向学校请了长假,连带着赵诚一起。 有充足的时间待在家里。 沈嘉见她进去,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忧心起来。 昨天在医院换药,她伤口还未好全。 狰狞的疤痕刺了沈嘉的眼。 本应白璧无瑕,却因她落了伤疤。 想着,明年带她去做个祛疤手术。 沈嘉惆怅地啧了声,正准备把衣服抱进卧室,兜里的手机响了。 “你啥时候回所里?”罗文凯在那头说。 “事情不是忙……”沈嘉话腔一顿,本想说忙完了,她去不去没所谓,但转念又细想,还有些事情模糊不清。 比如,姚凤英以什么理由勒索吴泊山? 吴泊山跟林柔有什么恩怨? 为什么想要她的命? 还有那句:“你不死,有人夜不能寐。” 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夜不能寐? 思及此,沈嘉脊背又冒出冷汗。 这一个星期只关注伤情,没想这事。 如今闲下来,是要好好查个清楚。 快速道:“明天吧。” 又问:“你们那边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罗文凯:“等你来再细说吧,这姓吴的心理素质贼强。” “行,我先忙了。” 挂断电话,沈嘉抱着衣服进了林柔的卧室。 林柔正靠坐在床上,手里拿一个相框,低头看。 见她进来,忙把相框往枕头下面藏。 “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 沈嘉把衣服扔床上,歪头笑问。 林柔不接话,含糊着说:“没什么。” 沈嘉眉心极快地拢了下,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刚谈上恋爱就藏着掖着,不像话。 于是摊开手,唇角勾起浅笑,“给我瞧瞧。” 林柔垂睫看向她的掌心,上面长合好的嫩肉泛着红。 又抬头,心虚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沈嘉只定定看她,单膝磕着床沿,下巴微低。 浓密的睫毛虚掩着瞳仁。 嘴角虽在笑,但眼底笑意很淡,甚至透着一抹很细微的失落。 为林柔的隐瞒,不信任。 彷佛两人关系中,林柔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人。 一丁点小事就能挑起沈嘉的情绪。 但沈嘉又不想吓到她,尽力收敛锋芒,以一种平和甚至有些委屈的态度跟她沟通。 让自己处于低位。 林柔反倒成了‘欺负人’的那个。 沈嘉在用从未有过的方式跟眼前的这个女人相处着。 她觉得林柔是不同的。 那些油腔滑调的蜜语说词,不适合安在她身上。 她不擅长这种方式。 但她有在尝试。 如果让林柔感到不舒服,那就再换一种方式相处。 不过她也不会那么委屈自己。 譬如现在,林柔不说清楚。 她就要换…… “我怕你不高兴。” 在她即将变化的眼神中,林柔适时说。 沈嘉眼皮微掀,转动的瞳仁满是不解。 “我为什么会不高兴?” 接着,林柔把藏在枕头下的相框拿出来。 嗫嚅道:“我就是想我弟弟了,才看的。” 沈嘉伸手接过相框。 一张三人合照映入眼帘。 站在最右边的是林柔,扎着马尾辫,上身穿白色吊带,外面加一件墨绿色针织开衫。 下身着蓝色牛仔裤。 咧着嘴,眼角眉梢都沁满笑意。 一股青春的朝气扑面而来。 林柔说:“这是十几年前拍的了。” 沈嘉没应声,首次探寻林柔的过往。 满眼都是新奇。 视线稍挪,看向站在中间的男生,个子跟林柔差不多高。 很白,很瘦,短发服帖地垂在额前。 两边嘴角往上翘着,上唇有个圆圆的唇珠。 沈嘉抬眸,扫了林柔一眼。 这个男生就是林柔的弟弟,林笙。 姐弟俩长得很像,唯有一双眼睛完全不同。 林笙是单眼皮,林柔是圆润的大双眼皮。 应该是一个长得像爸,一个长得像妈。 林笙旁边还有一个男生,单手搂着林笙的肩头。 手背挨着林柔。 个子很高,比姐弟俩要高出一个头。 笑容洋溢地露出八颗牙,平头,透着几分匪气。 联想到林柔之前说过的话,这个男生的身份,并不难猜。 总算知道林柔为什么会说怕她不高兴了。 “你在想念你的前夫?”故意逗她。 “没有。”林柔登时摇头,“我是看我弟弟。” 猜对了。 这个男人就是林柔那个不爱回家的前夫,赵诚的爸爸。 “以前家里穷,没机会拍照片。”林柔解释说:“这是我弟弟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了。” 说着,她神色伤感起来。 沈嘉倒没揪住前夫不放。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林柔在跟她处对象,前夫什么的,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见她这样,沈嘉来了兴致,不妨再逗逗。 哼了声,佯装不悦:“你……” 兜里的手机倏然嗡嗡震动了下。 手机不离身,消息及时看。 这是沈嘉常年保持的职业习惯。 把相框还给林柔。 她低头掏出手机。 是罗文凯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纸箱子。 箱面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送给沈警官的小礼物 罗文凯:【吴泊山写的】 沈嘉微讶,想到那些捋不清的思绪,旋即看向林柔。 问:“吴泊山为什么要杀你?” 最后的目标又为什么是我? 调情的事暂且放一边,先把案子弄清楚。 她不觉得林柔这样的人会跟吴泊山结仇。 闻言,林柔嘴唇紧抿,握相框的手指微微泛白。 瞧她这幅神色,明白是真有事,沈嘉不解。 继续追问:“你们之间有过节?” “我跟他之间没什么过节。”林柔摇头。 说:“这都是父辈之间的事了。” 沈嘉:“什么事?” 林柔低着头,半晌,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抠着相框边沿的指尖轻颤了下。 几秒后,她扬起脸,看着沈嘉,“吴泊山应该是为了他父亲吴勇才。” “八年前,吴勇才用一把斧头,亲手砍掉了我爸爸的头。” 第37章 旧案 【送给沈警官的小礼物】…… 沈嘉震惊到失语。 放下腿, 良久才找回声音。 “他父亲……” 陡然想起那个连吃饭都要人喂的老人。 “他父亲不是糊涂了吗?” “八年前,他父亲是清醒的。”林柔叹了声,放下相框, 微低着头说:“吴勇才以前就在我们小学教书,教了很多年, 还是荣誉教师。” “脑子糊涂了之后,才提前退休的。” “那你跟吴泊山……”沈嘉很难想象林柔竟跟杀父仇人的儿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 林柔说:“吴泊山不是吴勇才亲生的,他是吴勇才从福利院领养的。” “以前我们都在一个村里住,吴泊山被带回家的时候, 都十一二岁了。” 领养? 沈嘉有些诧异, 旋即又想到吴泊山那张布满胎记的脸。 一般这样的孩子,很少有人愿意领养。 “吴勇才对他并不好,也不让他进家门。”林柔继续说:“后来吴泊山就被送去寄宿学校读书,极少回来。” “大学毕业之后,他就去镇上的小学教书, 好像也是那会,跟吴勇才的关系才缓和。” 听言, 沈嘉费解道:“吴勇才领养了他, 但又不让他进家门, 还花钱送他去寄宿学校读书,为什么?” 这三件事是怎么串在一起的? 既然领养了,为什么连家门都不让进。 那么嫌弃他, 对他不好,为什么还要花钱送他去寄宿学校。 林柔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开始我也因为我爸爸的事情跟吴泊山有隔阂。” “可后来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一长,也就不想了。” “其实吴泊山也挺可怜的, 小时候很多人因为他的脸笑话他,说他……” 林柔不忍地止住话。 沈嘉稍微一想大概就知道是哪些难听的言词。 “我不想把父辈的事情归咎到他身上,可我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林柔抬头,脸上的表情有失落又有不解,“他平时待人很好的。” “你还是太单纯了。”沈嘉说。 待人好可能只是伪装的假象,有一个杀人犯养父,他心里也不一定是真善。 想到这,沈嘉又不明白了。 “吴勇才既然杀了你爸爸,为什么没有被抓起来?” 还是因为人糊涂了,所以判他在家监管? 闻言,林柔脸上迅速浮现一抹哀伤,张口的嗓音微哑。 “他们说,我爸爸是自杀的。” “什么?”沈嘉惊愕地抬高嗓门,“谁自杀能用斧头把自己的头砍掉?” “可他们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林柔眼眶泛起点红。 沈嘉肃着脸,追问:“他们是谁?” “就是镇上派出所的警察。”林柔说:“我那天刚从学校回来,也没亲眼看见,是听别人说,我爸爸被吴勇才拿斧头砍掉了……” “当时天很黑,还下了很大的雨,他们拦着我不让我看,第二天一早就给了我一个骨灰盒。” “说找专家侦查过了,我爸爸是自杀的。” 流程不对。 不论自杀还是他杀,办案流程是错的。 沈嘉想到派出所的那些人,顿觉汗毛倒竖。 可又难以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给你的骨灰盒,告诉你是自杀?” 林柔蹙眉想了会儿,“一个姓陈的警察,男的。” 陈? “上次在山下,你看见他了吗?” 林柔摇头,“没有。” 八年前,姓陈的警察。 不。 沈嘉拢紧眉眼,很轻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出了这么大的命案。 派出所的所长怎么会不知情? 可他为什么要包庇吴勇才? “不过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我没亲眼看见。” 林柔指的是,没看见尸首分离。 顿了几秒,看向沈嘉,笃定道:“但我爸爸绝对不会自杀。” “他虽然脾气不好,我跟他的关系……也有些紧张,但他不可能会自杀,还死在别人家里。” 说罢,她侧头,透过窗帘中间的缝隙往外看。 后面的那栋楼。 “就是那,4栋101,我爸爸就是死在那的。” “后来,吴勇才和吴泊山就搬到街上住了。” 沈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问:“你爸爸跟他有什么矛盾?” 杀人是需要动机的。 即便是无差别杀人,也不会死在别人家里,还被砍了头。 听她这么问,林柔收回视线,嘴巴蠕动了几下,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嘉直勾勾地盯着她。 耐心等。 过了一会儿,林柔道:“说出来怕你笑话。” “吴勇才,是我妈妈的情.夫。” * 十命九奸。 吴泊山杀了姚凤英。 是因为姚凤英手里握着极其重要的把柄。 以此来勒索吴泊山。 大概率就是这件事。 姚凤英肯定知道这其中的隐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所以吴泊山是为了他的父亲,才杀了姚凤英。 既然杀了人,那就索性把林柔一起解决掉。 担心她会翻旧案。 可最后的目标为什么是我? 沈嘉想不明白。 气喘吁吁地跑到派出所。 已经过了下班点。 空荡荡的办公区只有三个留下值班的警员。 沈嘉站在那平复呼吸。 犹记得刚来时的场景。 李仁义假意奉承。 汪国栋满脸堆笑。 其他警员默不作声。 谁是主导者? 谁是刻意隐瞒者? 为什么要这么做? 汪国栋在这个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仁义跟吴泊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些人,跟吴勇才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简单概括,大致就是林柔的父亲林培忠,发现了吴勇才和林柔母亲秦芳的奸.情,接着上门去找吴勇才—— 反被杀! 最后又被判定为自杀。 吴泊山、姚凤英都是知道内情的人。 林柔是受害者家属。 还有秦芳和林笙的接连死亡。 确定都是意外吗? 沈嘉不敢往下深想。 有太多的疑团需要解开。 她快步往办公室走,边走边掏出手机。 准备给江晓兰打电话。 查询卷宗。 时隔八年。 若想翻这个案子,必须要了解清楚当时的情况。 现场照片、视频、还有证物。 推开门。 罗文凯正躺在折叠床上,翘腿打游戏。 江晓兰和陈韬坐在办公桌旁,低头吃着买来的晚饭。 看见沈嘉,两人面露惊讶。 “沈警官?” “你不是明天才来吗?” 罗文凯疑惑地坐起身。 沈嘉没工夫闲聊,看向江晓兰。 “帮我查一下卷宗,受害人叫林培忠。” 话落,寂静。 三人没反应过来。 “要快。” 沈嘉催促。 既然吴泊山有了动作,她担心会有人从中使袢子—— 阻止她往下查。 “哦,好。”江晓兰咽下嘴里的饭,抽了张纸巾,边擦嘴边往外走。 罗文凯站起来,蹙眉疑道:“不是在弄吴泊山吗?你查这个干什么?” 陈韬猜测道:“沈警官,是不是又有新案子了?” “等会再跟你们说。”沈嘉心里急,扭身出去,跟江晓兰一起去档案室找。 好奇心被勾起来。 罗文凯和陈韬也没闲着,跟着进了档案室。 “没有。”江晓兰十指虚挨着键盘,看向沈嘉,说:“电脑上没有记录。” 沈嘉脸色难看起来,走到她身侧,躬身看屏幕。 沉声道:“搜吴勇才,八年前,无头案。” “无头案?”正四下张望的罗文凯,闻言,惊道:“这里也有无头案?” 陈韬愕然:“八年前?” 江晓兰依言,仔细搜索,十几秒后。 “还是没有。” 沈嘉神色凝重,轻磨后槽牙。 “你从哪弄来的陈年旧案?”罗文凯探头看了眼屏幕,说:“别是搞错了吧。” “不会的。”沈嘉语气肯定地说。 林柔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接着又让江晓兰打开档案柜,挨个翻找。 档案室狭小,所存档案不多。 重大刑事案件的卷宗会送去市局,但也会留下记录才对。 剩下的大多是行政案件和轻微刑事案件的卷宗。 不多,日期很近。 江晓兰打开最下面的一排档案柜。 “这里是八年前的卷宗。” 沈嘉蹲下,挨个翻找。 罗文凯也蹲在旁边帮着找,嘴上说:“谁的案子,让你这么上心?” 沈嘉把头压得更低,从里面掏出一份卷宗。 看了眼。 不是。 又放回去。 说:“林柔的父亲。”继续去翻下一份卷宗。 罗文凯惊讶地半张着嘴,随即想到她说的‘无头案’。 师傅的老丈人被砍头了。 这事不能拿出来侃,罗文凯识趣地闭上嘴。 换了个话题,“汪国栋回来了,特护着李仁义,跟护小鸡仔似的。” 沈嘉拿卷宗的手,一顿。 在另一边翻找的江晓兰,忿忿道:“他弄丢了警枪,那把枪又伤了人,只被罚写份检讨。” 陈韬关上柜门,说:“他们关系一直很好,汪所很护着他的。” 所以李仁义才能耀武扬威,全是仗着汪国栋。 沈嘉闭上眼,沉思了会儿。 侧目,问:“所里有几个姓陈的男警员?” 陈韬:“就我一个。” 沈嘉:“你几年前来的?” 陈韬:“……七年前。” “我跟陈韬是前后脚进来的。”江晓兰说:“那年所里扩招,老警员走了,正缺人,我们才有机会进来。” 走了? 沈嘉皱着张脸。 “你不会怀疑陈韬吧?”罗文凯惊道。 陈韬吓得忙摆手,“沈警官,我没做过坏事……” 沈嘉:“没说你。” “别你啊他的,案子总要一件一件捋。”罗文凯拽着沈嘉起身,“吴泊山那还没弄清楚呢,你要不要先看看?” 纯好奇,急着破解他留下的谜语。 想到那张照片,沈嘉敛眉道:“你说那个箱子?” 陈韬:“不止。” 江晓兰:“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我们几个研究半天,没搞懂。” 档案室找遍了都没找到一丁点线索。 看来有人故意不想留下蛛丝马迹,抹了个干净。 既然吴泊山是为了八年前的案子。 那倒要看看他留下了什么‘小礼物’。 罗文凯把放在办公室墙角的箱子搬上桌。 “这是从吴泊山卧室弄来的,动动你聪明的脑瓜,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嘉看了眼箱上贴的纸,纸上有一行遒劲有力的字,写着:送给沈警官的小礼物 她疑惑地打开箱子。 里面放着一套染血的衣服,还有一双板鞋。 是监控里,他去杀人那晚穿的。 “亮点在这。”罗文凯指了指放在衣服上,折叠起来的白纸。 沈嘉伸手拿起,展开。 纸上只写了三个字:河下峰 第38章 翻案 【河水的河,上下的下,山峰的峰…… 沈嘉拧眉:“什么意思?” 江晓兰摊开手, 说:“我们也想知道。” “案子收尾,要找到他那晚杀人的所有证物。”陈韬说:“这是我们去他家搜到的。” “都不能用搜。”罗文凯屈指轻敲纸箱,“这玩意就规规整整地放在他二楼的卧室床上, 连里面的衣服都叠好了。” “知道自己会被抓住,提前把东西准备好, 倒是给我们省事了。” 沈嘉把手里的纸抬高,对着光,凝神细看—— 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到底什么意思? 沈嘉眉头紧锁,眯起眼盯着瞧。 罗文凯:“会不会是人名?” “整个榆塘镇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江晓兰说:“也没有姓河的。” “这个姓氏很少见, 可吴泊山为什么要留下一个人名?这个人是谁?”陈韬疑惑问道。 沈嘉也很想知道。 放下手, 忧愁地搓了搓脸。 吴泊山留下这三个字肯定是有用意的。 她不觉得一个将死之人会拿这个糊弄人。 如果吴泊山杀人是因为林培忠的案子。 那么,这三个字,肯定也跟这个案子有关。 可吴泊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其中隐情才杀人的。 他为什么还要留下线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若跟这个案子无关,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嘉的太阳穴隐隐作痛,狠闭了下眼, 瞥见外面擦黑的天色。 看向江晓兰和陈韬,“你们先回去吧, 明天再说。” 两人闻言点头, 收拾东西走了。 罗文凯就住所里宿舍, 不急,坐在桌沿,晃着腿, 慢悠悠道:“这个案子,怕是够你喝一壶喽。” 以往处理的案子都是新案, 只要凶手杀了人,哪怕跑再远,都可以利用科技的手段追踪到。 但眼下这个案子不同。 凶手就住在街上, 可他已经傻了…… 不,不一定。 思及此,沈嘉又想到那句:你不死,有人夜不能寐。 吴勇才是凶手。 他杀了人,所以夜不能寐。 说一个脑子已经糊涂的人,夜不能寐。 这对吗? 难道吴勇才是装糊涂? 这件事需要重新梳理,一件一件查清楚。 先不管谁包庇,谁是主谋。 只要找出让人无法反驳的证据。 一切,不攻自破。 难不成出去吆喝一声:“这个案子你们谁包庇凶手了?” 傻子才会承认。 就拿最简单的一点来说。 连吴勇才杀了林培忠,都仅是林柔口头陈述。 根本没有一丁点证据佐证。 眼下要做的,就是梳理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找出吴勇才杀人的证据。 即便他真的糊涂了,只要证据确凿—— 照样审判他! “任何案件的证据链都是从无到有的。”沈嘉把纸收起来,用脚勾了个凳子,坐在白板面前,拿起记号笔。 “既然没有现成的证据,那就从零开始查。” 她依次在白板上并排写下几个名字。 吴泊山、吴勇才、李仁义、姚凤英、汪国栋 罗文凯惊诧:“这里面还有汪国栋的事呢?” 沈嘉沉声说:“凶杀案被定性成自杀,如果没有汪国栋点头,这事能办成吗?” “也不一定吧。”罗文凯想了想,说:“汪国栋不常在所里,兴许案发时他也不在,底下人谋划糊弄的呢?” 笔尖一顿,沈嘉极快地拧了下眉。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才连夜把尸体送去火化,第二天就慌忙把骨灰给林柔。 怕汪国栋发现? 后来秦芳和林笙接连死亡。 陷入悲痛中的林柔,没有精力再翻这个案子。 又或许,她想翻。 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忍下这口气,安稳度日。 想到这,沈嘉拿笔在汪国栋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又在下面一行写。 陈,警员,男,8年前 吴勇才、秦芳,林培忠 斧头、雨夜、锦湖苑4栋101 河下峰 最后一笔落下。 沈嘉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帮我查一下,全国有多少人的名字叫河下峰,河水的河,上下的下,山峰的峰。” “对,看有没有来过榆塘镇的,好,我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后,沈嘉又一细想。 林柔并未看见林培忠的尸体,只是听说。 笔尖在白板上落下:听谁说? 这三个字。 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凶手是这个叫河下峰的,吴勇才只是被拉出来顶罪,但又因某种原因,罪名被按下去。 判定为自杀。 那么,这个河下峰,应该跟吴勇才、林培忠,甚至秦芳—— 都认识。 * 回到家,又是接近夜里十点。 听见开门声,林柔从卧室探出头。 “你回来啦。” 轻轻柔柔的嗓音登时消散了满身的疲惫。 沈嘉笑着关上门。 “怎么还没睡?” “都睡一天了,我不困。” 林柔披着外套走出来,淡笑道:“饭盖在锅里,还热着,我去给你端。” 酒楼送来的饭菜很丰盛,赵诚下午醒来一次,吃了一小碗又睡了。 她一个人吃不完,索性就等沈嘉回来再一起吃。 “不用。”沈嘉忙道:“我去端就行,你歇着。” 换好拖鞋,转身进了厨房。 待饭菜上桌,发现没怎么动。 沈嘉无奈叹息,语气满是心疼,“你怎么没吃啊?” “送来的时候我不饿,就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我工作忙,回来的晚,你还能天天饿着肚子等我?” 沈嘉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笑着揶揄,“以前都是吃完了等,现在非要跟我一起吃呀。” 林柔单手支着下巴,划拉着汤勺,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沈嘉故意追问:“有什么不同?” 你!说!呢? 林柔双睫快眨了几下,羞涩般地低下头,往嘴里快送了几口汤。 被呛咳了几声。 “慢点喝。”沈嘉笑着给她顺背,真不禁逗。 遂又想起那天夜里,她拿无头案故意吓林柔。 当时林柔情绪不对,约莫是想起了她父亲。 沈嘉敛了神,轻咧嘴角,唾弃自己嘴贱。 那么多案子,说什么不好。 非要说无头案。 平白惹人伤心。 “呃呃……啊……” 募地传来一道又闷又哑的声音。 很小声,但能听清……听起来,好像很痛苦。 放在背上的掌心一顿,贴着林柔僵硬的脊背。 “什么声音?”沈嘉蹙眉疑惑。 林柔咽下嘴里的汤,捏着汤勺。 说:“是楼上,有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姐姐,偶尔会叫几声。” “楼上?” 沈嘉嘀咕着,仰头细听。 不太像楼上,倒像是从四周传来的。 这个声音? 沈嘉恍然,她之前夜里听见过,还吵得她不能安眠。 “吃饭吧。”林柔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嘴角勾着笑,“吃完早点休息。” “我上去说一声,这么吵怎么睡。” 她担心林柔会睡不好,刚站起来,又被林柔拽住。 “不用,她一会儿就不叫了,而且她精神不正常,你说了也没用。” 沈嘉一想,也对。 又坐回去。 林柔看着她,笑道:“我之前也上去说过好几回,可人家生病了,总要谅解一下。” “你放心,一会儿就不吵了,不影响睡觉。” 听言,沈嘉心口闷起来,脸上挂着无奈又心疼的笑意。 “你啊,处处为别人着想,很容易吃亏的。” 她倒希望林柔能凶一点,脾气硬一些。 这样,别人就欺负不了她了。 接着又想到林培忠的案子。 如果当时林柔强硬一些,死活要翻案。 秦芳、林笙。 林柔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沈嘉脸色瞬间惨白。 林柔只是一个娇弱的普通人,怎么跟他们斗? 或许,她这样才是最好的—— 活下来的方式。 “你妈妈和弟弟……”她急急问,又顿住。 想到林柔之前说过。 她妈妈是太过伤心离世的,弟弟是从学校赶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算了。 应该是多想了。 沈嘉不忍再提起她的伤心事,但仍旧对秦芳和林笙的死存疑。 怎么会这么巧? 林培忠死了,秦芳和林笙也跟着没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快点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沈嘉忙换了个话题。 林柔乖巧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沈嘉囫囵着扒完一碗饭,想起需要细查的疑点。 问:“你说,是听别人说,你爸爸被吴勇才……” 顿了下,继续道:“那个人是谁?” “是桂婶。”林柔抬眸,秀眉微拢着,“她以前住在4栋102,也就是吴勇才家对面。” “事情发生后没多久,她就搬走了,估计是吓的不敢住了。” 沈嘉:“搬去哪了?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林柔摇头。 “呜呜呜呜呜……” 哭声从虚掩的卧室门传出。 沈嘉忙放下碗筷,起身跑过去。 “小诚。” 灯开着,赵诚正坐在床上抹眼泪。 看见是沈嘉,抽噎着哭道:“沈阿姨,有,有坏人。” “没有坏人。”沈嘉坐在床边,声音尽量放到最柔和,摸了摸他的脑袋,“坏人都被抓起来了。” “就是有坏人。”赵诚固执地哭道,张开胳膊,沈嘉顺势把他抱进怀里。 这件事对赵诚的影响很大。 被教育要尊敬师长,却差点死在老师手里。 要重新回到学校上课,怕是要迈过一道漫长的难关。 沈嘉把赵诚抱起来,回忆着电视剧里,还有家里长辈哄孩子的模样。 笨拙地抚摸赵诚的背,嘴里低喃着哼出单调的儿歌。 赵诚两条胳膊搂着她脖子,侧脸贴在她颈侧,拱了几下,啜泣着,闭上眼,慢慢安静下来。 温柔的灯光笼罩着她,四周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她歪头,眉眼含笑。 浑身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母爱。 这是独属于女性,与生俱来的光辉。 赵诚踏实地睡在她肩头,沈嘉暗自窃喜又学会一项技能—— 哄孩子。 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林柔,张开嘴,无声邀功。 “看,我把他哄睡着了。” 接着,又转过身,在房间里轻轻踱步。 嘴里继续哼唱。 林柔抠着门框的指尖轻颤。 睫毛抖了几下,掩住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 竖日一早。 办公室内弥漫着好几种早餐的香味。 翻林柔父亲的案子。 一向在工作中抠门的沈警官,变得贼大方,吃吃喝喝都给报销。 “咱们现在,从什么地方切入?”罗文凯吸溜着牛肉粉丝汤,盯着白板上写下的信息。 陈韬咬了口烧饼,“沈警官,你只管说,我们去办。” “嗯嗯。”江晓兰嘴里含着养生粥,咕咚咽下去,说:“你说啥是啥,我们听你的。” 沈嘉坐在凳子上,拿笔补全信息。 罗文凯笑说:“要是跟你们领导有关,你们怎么办?” 陈韬毫不犹豫地说:“什么领导,只要犯罪了一律都是罪犯,照干。” 江晓兰:“对,干!” 罗文凯噗笑,笑得抖起来。 沈嘉也忍不住扯唇。 陈韬看了两人一眼,尴尬地咳了几声,低头喝面汤。 沈嘉又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白板。 问:“所里有几个八年以上的老警员?” 江晓兰:“以前所里警员很少,我们来的时候几乎都走光了,其他同事是在我们后面进来的。” “八年以上的话,除了汪所只有一个人。” “谁?” “李仁义。” 第39章 查案 【你承认这不是自杀了】 李仁义? 又是他。 沈嘉拿记号笔在最下面写。 吴泊山、李仁义、姚凤英 这就涉及到那起凶杀案了。 李仁义当时那么笃定吴泊山不会杀人。 称呼亲昵, 很熟稔的样子。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先挨个查。”沈嘉收起笔,盖上笔帽,指最上面的一行名字。 吴泊山、吴勇才、李仁义、姚凤英、汪国栋 看向江晓兰, “晓兰,你去查一下他们五个人的个人信息, 越详细越好。” 江晓兰扫了眼,诧异:“汪所也要查啊?” “查,凡事有可能涉及到这起案件的,全部都要查清楚。” 说完, 沈嘉看向陈韬, “你去趟下山村,把姚凤英的人际关系网摸透,搞清楚她跟吴泊山是怎么认识的,有没有村民看见过吴泊山去找她。” 陈韬点头,“好。” 两人快速吃完饭, 起身往外走。 “晓兰,你等一下。”沈嘉忙叫停, 说:“所里离职或者调任警员的信息, 应该有留存吧?” 江晓兰:“有。” 沈嘉:“查一下八年前, 有没有姓陈的男警员。” 江晓兰:“好,我马上去查。” “还有秦芳和林培忠的个人信息。” 现在只有把每个人的信息全部弄清楚,才能知道这些人之间到底存在什么隐秘的关系。 “行, 我知道了。” 江晓兰忙不迭地快步往外走。 镇上的派出所以前会给辖区内的人办理身份证,迁户口。 后来就改到去市政府办理。 但派出所会有人员信息记录。 罗文凯喝完最后一口汤, 问:“咱们干什么?” 沈嘉盯着白板,说:“先去趟学校,再去找吴勇才, 最后去锦湖苑的物业。” 把疑惑的点列出来,挨个查。 不信查不清楚。 沈嘉撂下笔,起身出去。 罗文凯收拾完打包盒,跟着跑出去。 走到办公区,沈嘉看了眼敞开的所长办公室和副所长办公室。 空荡荡,没人。 问一旁的警员,“李仁义呢?” “他还没来。” 想要弄清楚,直接问李仁义当然是最好的。 前提是,他肯说。 先不管了。 时间紧迫,不可能在这等。 罗文凯把他那辆老爷车从院内开出来。 沈嘉随手拿了两张A4纸和一根笔。 上了车。 驶向学校。 * “吴老师平时待人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校长坐在沙发上,叹息道:“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直到听到吴老师的死讯……唉。” “吴泊山在校期间,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吗?” 沈嘉坐在对面,手里翻看吴泊山交给学校人事部门的报道材料。 毕业证复印件。 本市的一所师范大学。 身份证复印件。 32岁。 上面的住址是榆塘镇吴家村。 应该是拆迁搬家后,地址没有更新。 还有报到证,教师资格证等。 来学校报道的日期是十年前。 “没有。”跟吴泊山同办公室的贺老师说:“反正我没见过什么人来找过他。” 随即想了下,说:“也就你上回来找过他,我当时不知道你是警察。” 沈嘉把看完的材料放到茶几上。 坐在身侧的罗文凯好奇拿起来看。 “照片拍的还挺帅。” 想到吴泊山那张脸,沈嘉问:“你们学校对老师的外形条件没有要求吗?” 脸上有胎记,还是大面积胎记。 有很多学校不会收这样的老师。 校长解释说:“我们学校本来就师资匮乏,地方偏,工资也不高,有老师愿意来这里教书已经很好了。” “何况吴老师平时都会把胎记遮盖住,学校没几个人知道他脸上有胎记,也不会吓到学生。” “那学校呢?”罗文凯看了眼吴泊山大学的校名,“学校应该有外形要求吧,他是怎么考上的?” “这所学校是普通二本,也是我的母校,对外形没什么要求。” 贺老师就是这所学校的,不过比吴泊山大几届。 她说:“找工作的话,市里的学校会对老师的外形有要求,我们这,没有。” 有的学校只需要把学生招进来,收取学费,正常授课。 毕业又不用包分配工作,全看学生自己的造化。 所以即便吴泊山脸上有胎记,也没关系。 市里学校不收,回老家就行。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挺稀奇的。”校长想了想,说:“我看过吴老师的档案,他高考考了六百三十多分呢。” “但他报考的那所师范大学,不到五百分就能进。” 沈嘉惊诧,侧头,跟同样表情的罗文凯对视了眼。 脸上满是不解。 “为什么?” 这个分数完全可以去外地读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为什么要报考本地的普通师范,分数相差这么多。 即便是想当老师,也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就读。 “这就不知道了。”校长也很不解,说:“整个霖市只有这一所师范大学,可能他是想离家近一点吧。” 沈嘉又问起吴勇才。 校长惋惜地说他是很优秀的老教师,年轻时在大城市教过书。 没想到刚颁发完荣誉教师的奖章,他人就痴呆了。 无法再来学校授课。 好评。 只要提起吴勇才,全是夸赞。 * 临近中午。 日头高悬,倒不像前阵子那么烤人。 沈嘉和罗文凯蹲在门口抽烟。 “一个小时,拉两回裤兜子。”罗文凯抿了口烟,吐出,蹙眉说:“正常人能干出这事?” 两人守在吴勇才家门口,透过大敞开的门往里窥探。 方才罗文凯谎称自己是上门要债的,勒令护工把吴勇才带到客厅。 不让躺床上睡,就在沙发上硬坐着,方便观察。 主要还是嫌屋里味儿大,犯恶心。 惶恐的护工害怕招祸,只能依言照办。 吴泊山已经提前支付给她一个学期的费用,即便吴泊山死了,收了钱的老实护工仍旧按时上下班。 沈嘉眯着眼,视线牢牢锁住坐在沙发上,满脸呆滞,流着口水的吴勇才。 缓缓吐了口烟圈,扔掉手里的烟蒂,踩灭。 又点了一根。 两指夹着,还未消散的朦胧烟雾,遮掩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 这个人,杀了林柔的父亲。 她心里不可能毫无波澜,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 甚至能联想到林柔失去父亲时的悲痛。 还有拿到骨灰盒,被告知父亲是自杀后的绝望。 每每路过这里,知道自己的杀父仇人就在这。 但却毫无办法,她会怎么想呢? 沈嘉陡觉鼻酸,咬着烟蒂,深深地吸了口。 如果吴勇才、林培忠和秦芳,都认识那个叫河下峰的。 林培忠、秦芳死了,只剩一个傻掉的吴勇才。 想要知道河下峰的身份,就很棘手了。 也有可能这纯纯是吴泊山的恶作剧。 目的就是为了干扰视线,影响查案。 总之,不管是哪种。 都要搞清楚这个河下峰到底是谁。 “你们还没走啊。”小娟麻将馆的老板小娟,边嗑瓜子边随地吐皮,走过来,看着沈嘉,笑说:“我知道你,那个扒车的警察。” 那天,整条街都炸了。 沈嘉‘一战成名’。 街上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议论声好几天才平息下去。 “人都死了,你们还来这干什么?”小娟扭头朝门内望了眼,“傻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他傻多久了?”沈嘉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给小娟递了根烟。 小娟甩了下新做的爆炸玉米离子烫秀发,劣质粉浮在她沧桑干燥的脸上,咧开大红唇,笑着接过烟。 罗文凯迎上去,拿着打火机—— 点上。 小娟抽了口,才说:“有七八年了吧。” “七年还是八年?” 小娟思索了下,“他们是那年九月底搬来的,这老头十月底就傻了,八年多一点吧。 “说是摔了一跤摔傻的。” “真傻了?”虽然心里确定,罗文凯还是不放心地问一遍。 “还有假傻的?”小娟撇嘴翻了个白眼,肯定道:“他百分之百傻了,而且傻透了,话都不会说,也不认人。” 听言,沈嘉偏头看了眼,又尿裤子的吴勇才。 护工正在帮着清理。 他脸上还是那副无神呆滞的表情。 偶尔会露出痛苦的神色,张着嘴啊几声。 没了。 小娟把抽完的烟蒂扔地上,又问罗文凯要了一根,说:“他傻了好,傻了大家都清静了。” “什么意思?”沈嘉收回视线,忙问。 “这老头很坏的,脾气特别大,对他儿子也是非打即骂。”小娟忿忿道:“还老师呢,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关起门来又是另一副屌样子,我呸。” 这个评价倒是跟学校相悖。 沈嘉问:“她找过你麻烦?” “那倒没有。”小娟说:“就是搬过来那会儿天天摔摔打打的,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那段时间他又砸又吼,可吓人了,幸好他没多久就傻了,我耳根子都清静了。” “又砸又吼?”沈嘉疑惑道:“他吼什么?” 小娟回忆了会儿,“我也没太听清,太吵了,好像说什么……” 顿了几秒,细细想起了点,说:“老子没杀人什么的,好像是这句,翻来覆去地说。” “我怀疑他那会就是傻掉的前兆,哪有什么杀人,我在这住这么多年,也就前几天他儿子杀了人,没听说过谁杀人了。” 闻言,沈嘉握了握拳,铁青着脸。 回到派出所。 刚好迎上出来倒水的李仁义。 他看着沈嘉不悦的脸色,忙道:“汪所已经罚过我了,还没收了警枪,这件事已经了了。” 言下之意,你不能再找我麻烦。 林柔没事,沈嘉倒也不会死揪住不放。 若林柔没救回来,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眼下,查案迫在眉睫,没工夫翻旧账。 “我有别的事找你。”沈嘉说着朝所长办公室看了眼,汪国栋没来。 “什么事?” 李仁义疑惑拧眉。 罗文凯走到沈嘉身侧,直截了当地说:“林培忠和吴勇才,你都认识吧。” 言罢,李仁义肉眼可见地白了脸,下一秒,猛地抬高嗓门,“你们想干什么?” 坐在办公区的警员们闻声侧目,好奇观望。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沈嘉直勾勾地盯着他,沉声道:“他是被杀的。” 李仁义快速反驳,“你别胡说八道,他是自杀。”旋即又问:“谁跟你说这件事的?” “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告诉我真相。” “真相就是,他是自杀的。” 沈嘉瞪着眼,咬牙逼问:“谁自杀能用斧头砍掉自己的头?” 李仁义骤然哑声,瞠圆了双目。 “不管你信不信,他就是自杀的,这件事不需要查。” “当然需要查,不仅要查,我还要仔仔细细地查清楚。”沈嘉冷哼一声,“你可以不说,但我要是查出来了,你想说,就晚了。” 她扭身,绕过李仁义,迈步往里走。 李仁义视线追着她,把杯子重重砸放在桌上,怒道:“这件事你查不了。” “我查的了。” “吴勇才有很严重的梦游症,你怎么证明他当时是清醒的?” 沈嘉猛地停下脚步,侧身,抬臂怒指李仁义。 大吼:“你承认林培忠不是自杀了!” 第40章 妹婿 【你们在心虚什么】 李仁义怔了半晌。 怒道:“吴勇才发病的时候, 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那你们当时就该立案。”沈嘉呛声道:“即便他杀人的时候精神不正常,无法走刑事案,那也要白纸黑字地写清楚。” “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判定为自杀?” “你们在心虚什么?” 话落, 一室寂静。 满脸懵的警员们转着脑袋,面面相觑。 由于太过气愤, 李仁义眼底泛起红血丝,哧哧直喘,良久才逐渐平息。 对上沈嘉蕴着怒火的双眸,很轻地笑哼了声。 “好, 你查, 查出来算你有本事。” 知道他不会再多说,沈嘉懒得跟他费口舌,转身往办公室走。 罗文凯跟在后面,拿手比枪对准李仁义。 讥笑:“我看你这身衣服,迟早要被扒下来。” 言罢, 消失在走廊里。 李仁义摊开哆嗦的掌心,准备把冒出的细汗往衣服上擦。 一顿, 转了个方向, 揉着脸, 重新拿起茶杯,走进办公室,甩上门。 沈嘉用记号笔写下今天询问到的两个信息。 吴泊山考高分为什么不读更好的学校? 吴勇才嚷嚷着没杀人, 是否在掩人耳目? 可他完全可以闷不吭声,为什么要主动提及? 因为杀人时真的无意识, 所以清醒后认定自己没杀人吗? 那他是想干什么? 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这件事为什么又被按下去。 按下去后,吴勇才又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反复嚷嚷这句。 沈嘉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半。 物业估摸也下班了。 只能下午再去。 罗文凯从外面的菜馆打包饭菜回来,两手提溜地满满当当。 食堂是大锅菜,没单炒炝锅的香。 沈嘉给报销,他嘴刁地要吃好的。 刚打开盖,陈韬就迎着香味进来。 罗文凯笑,“巧了,刚准备干饭。” 陈韬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大口。 擦了把头上的汗,说:“下山村的村民没有认识吴泊山的,我把照片给他们看,他们都说没见过。” 闻言,沈嘉压了压眉眼,手里转着笔,说:“那姚凤英是怎么跟吴泊山扯上关系的?” “因为吴勇才。”陈韬把瓶盖拧上,说:“十八年前,姚凤英想把一个表妹介绍给吴勇才,但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了,她表妹也嫁去外地,很多年没有来过。” “村民们不认识吴泊山,但知道吴勇才是个老师,条件不错,因为姚凤英以前当众夸赞过他,还说他是自己妹婿。” 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她表妹的联系方式,我问村里一个老人要的。” “以前他家有固定电话,姚凤英和这个表妹还联系过,老人家有一个电话本,有记录号码的习惯。” 沈嘉滑动着凳子挪过去,伸手拿过纸条,低头看。 陈韬:“我打过去了,能打通,但是没人接。” 沈嘉也用手机拨了过去。 还是没人接。 “估计是年纪大了,没听见手机响,老年人都有这毛病。” 罗文凯把每样菜都夹一点,装了满满一盒,又盛了碗汤,拿了盒米饭,给在档案室忙碌的江晓兰送去。 查询信息很麻烦,涉及到户口迁移,原籍不在这,还要打电话给当地公安局查询。 地址,联系方式,也会有变动。 不能只是虚虚地查一点,要拿到最终的结果,不然很容易有纰漏,误导查案方向。 沈嘉端着饭盒,扒了口饭,说:“李仁义不说,那就只能查,查清楚李仁义和吴泊山之间的关系。” “就要从吴泊山小时候开始捋。” “结案的时候,吴泊山的档案送去市局了,所有信息都有。”陈韬喝了口汤,说:“我下午去趟市局,再顺着档案去查。” 沈嘉点点头。 在没闹出动静的时候,他们当然不会主动开口。 就赌她查不到,然后放弃,离开。 他们仍旧相安无事。 吃完饭,陈韬回家收拾东西。 下午去出差。 罗文凯躺在折叠床上睡觉。 沈嘉坐在凳子上,背靠着办公桌的桌沿,挺了挺疲惫地后脊。 眼睛不忘盯着白板,脑中捋思绪。 吴勇才杀了人,可他不知道自己杀了人。 最后判定为自杀,他相安无事。 可为何要暴怒? 从搬家到摔傻,不过一个月。 这么快? 是巧合吗? 姚凤英到底知道什么? 那晚,她应该是去勒索吴勇才的,但吴勇才傻了,所以只能把目标对准吴泊山。 这是一件,绝对不能往外说的事情。 否则,吴泊山不会痛下杀手。 到底是什么呢? 姚凤英大肆夸赞过吴勇才,还认准他是自己的妹婿。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把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 沈嘉烦躁地啧了声,又顺着号码拨过去—— 仍旧没人接。 下去两点半。 沈嘉和罗文凯去了锦湖苑的物业。 也就一间办公室,三五个工作人员。 办公地点夹在街上一个小角落,旁边就是快递驿站。 这里可以查询水电,不会网上缴费的,就来这里缴纳现金。 整条街都管。 询问后得知,锦湖苑没有保安,小区只有大门口安装了一个摄像头。 监控视频留存三个月。 “4栋102的业主,有联系方式吗?” “稍等,我查一下。” 沈嘉百无聊赖地点着脚,四处张望。 室内开着空调,她抬眼,穿过透明玻璃门往外看。 笑着聊天的大人,阴凉地,聚在一起玩耍的孩童。 朗朗笑声袭进耳畔。 沈嘉也不自觉地勾了下唇角。 随即想到赵诚,若不是被挟持,受到惊吓,离不开大人,他也该这么出来玩才对。 思绪一顿,恍然想起初见时,还把那小破孩当成随时会扔掉的臭鸡蛋。 电灯泡,讨厌鬼。 几番相处下来,从完全不能接受,到凑合,到还行,最后把一个活物消化掉。 养个孩子什么的,对她来说完全没难度。 兴许是他长得太像林柔,所以很讨人喜欢。 嗯。 想到林柔,她沉闷的心情都跟着雀跃起来。 赶紧查,查完了回家抱对象。 温香软玉肯定比在外面风吹日晒舒爽。 “找到了。” 沈嘉听声,挪开视线。 罗文凯把电脑屏幕转过来,问:“她是一个人住吗?” 工作人员:“带个小孙子一起住,不过八年前就搬走了。” 他们提供维修水电和疏通水管的服务,所以对小区内很多户的家庭情况都比较熟悉。 沈嘉默背了下手机号,低头拨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沈嘉诧异,“她就算不住在这里,也要交物业费吧?” 工作人员:“这几年的物业费是他儿子交。”说着拿了个本子过来,指了下,“就是这个,吴亮。” 沈嘉打开相机,对着本子拍了张照片。 罗文凯也对着电脑屏幕拍了一张。 省得后面需要用到,再跑一趟。 沈嘉攥着手机,扭头间,余光瞥见外面。 一愣,“林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进展 【你爸爸是木匠】 她声音不大, 隔着玻璃门。 林柔没听见。 一手执着遮阳伞,另一只手拉着赵诚。 走了过去。 沈嘉忙开门跑出去。 喊:“林柔。” 林柔停下脚步,扭头, 诧异,“你怎么在这?” 沈嘉上下扫了眼, “这话应该我问你。”走过去一把拿过她手里的伞,撑着,“不好好待在家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拿玩具。”赵诚贴着沈嘉的腿, 仰头说。 “玩具?”沈嘉看了眼旁边的快递驿站。 林柔解释说:“之前从网上买的, 忘记拿了,一直放到现在才想起来。” “你可以跟我说,我拿呀。” “你太忙了,不想麻烦你。” 听她说完,沈嘉极快地变了下脸色, 抿了抿唇,垂睫盯她。 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谈恋爱了, 为什么要用‘麻烦’这两个字。 如果之前是羞涩, 不好意思。 那现在呢? 林柔没迎着她的眼, 头微低,浓密的双睫颤抖几下。 “沈阿姨,好热呀。” 赵诚皱着小眉头。 沈嘉把伞撑得高了, 太阳光斜射在他脸上,又加上最近老在空调屋呆着, 陡然出来,有些不太适应。 缓过那阵可怖的劲,除了睡觉还会被惊醒, 其他时间只要大人在身边。 赵诚就没什么问题。 这也许跟小孩子忘性大有关,时间越长,那些细枝末节就会越模糊。 再通过其他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慢慢就会好起来。 但要彻底松开手,让他独坐教室上课。 还有点困难。 “热你还出来。”一旁的罗文凯笑着上前,抱起赵诚,直接举过头顶,让赵诚骑在脖子上。 赵诚新奇地惊呼,记忆中,只有爸爸把他放在脖子上,不过是很以前的事了。 “不是要拿快递吗?走吧。” 沈嘉没想揪住不放,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撑着伞和林柔走向快递站。 她把这些归咎于相处时间不长,亦或是林柔从未跟女人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怎么回应。 又或许是她表现的喜欢不够多。 那她再努力一点好了。 尺度就把握在,既不会让林柔觉得不舒服,又能让她轻松地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喜欢。 有难度,但她喜欢迎难而上。 思及此,她又展颜,紧绷的嘴角放松下来。 林柔是慢热的,要有耐心。 拿完快递,林柔想去超市给赵诚买零食。 赵诚玩骑大马上瘾了,罗文凯先带他去派出所玩,识趣地没当电灯泡。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觑见沈嘉不对劲的脸色,又联想到林柔父亲的惨死。 他决定还是先行离开,万一说错话就尴尬了。 沈嘉和林柔去超市买零食,推购物车走在外侧。 时刻注意行人不要碰到她。 虽伤口已经长好,但仍旧不放心。 林柔拿了两袋薯条放到购物车里,问:“案子,有进展了吗?” 说罢,她弯腰去够最下面的奇趣蛋。 沈嘉登时蹲下,帮她拿。 “有……” 两人几乎同时伸过去—— 手指募地挨在一起。 顿住。 时间仿佛禁止了般。 沈嘉能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侧头,林柔恰好也在看她。 不过这次,她倒是没躲开,两边嘴角上翘,温柔笑着。 “多拿几个吧,小诚喜欢里面的玩具。” “哦,好。” 沈嘉把货架上的奇趣蛋拿空,又嫌不够,直接找售货员要了一整箱。 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她想,林柔大抵是不知道怎么跟她亲密相处。 但有在努力尝试找到平衡点。 谈恋爱嘛,都是要磨合的。 不着急。 眼下先把案子破了。 等把凶手绳之以法,林柔肯定特崇拜她。 沈嘉在脑中勾勒画面,那个时候,林柔会激动地扑到她怀里,哭着说很多感谢的话,再郑重地表达一下爱意什么的。 真是想想都开心。 买完单,林柔又问了一遍。 沈嘉说:“目前进展顺利。” 这个案子事关林柔父亲,倒不用对她瞒得那么死。 只是在外面,不好方便细说。 两人走出超市。 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林柔叹息道:“如果真的查不到……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 “毕竟都八年了,你上哪找证据?” 沈嘉立马急声道:“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你就安心等着凶手伏法吧。” “好。”听她这么说,林柔扬起信任的微笑,“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全力配合。” 沈嘉笑说:“你好好把伤养好,就是帮我忙了。” 车驶过,鸣笛声刺耳。 卷起一阵燥意。 沈嘉带着林柔进了派出所。 碰见准备外出的李仁义。 他看见林柔,明显愣了下。 而后飞快地大步离开。 沈嘉见林柔的视线往李仁义身上瞟,说:“上次在山下,他也在的。” 林柔摇头说:“不是。”秀眉微拢着,“那天晚上,我好像见过他。” “哪天晚上?”沈嘉立马警觉。 林柔:“就是我父亲出事的那天晚上,拦着我不让我看的,好像是他。” “真的?” 林柔细想了会儿,“又好像不是。”随即懊恼道:“当时天太黑了,还下着雨,我就记得是一个男警察拦着我,脸……我记不太清了。” 说着她握拳头敲了敲脑袋。 沈嘉攥住她手腕,无奈轻笑,“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怎么还朝自己动手,不疼啊?” 说完,也没松,握着她的手腕朝办公室走。 在走廊就听见了赵诚的笑声。 门推开,就见赵诚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塑料挖掘机,正跟罗文凯手里的玩具小汽车‘打架’。 “这么开心啊?”沈嘉佯装不悦,“跟我在一起,也没见你这么开心。” 把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放在桌上,瞥了眼垃圾桶里的快递袋。 明白玩具从哪来的了,顿觉有些许寒酸。 这么小,看起来又很廉价,他还玩得这么起劲。 又深刻感受到单亲妈妈的不易,为生活艰辛奔波,还要照顾孩子,哪有额外的钱买更好的。 她心疼地看林柔一眼,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赵诚眼尖地瞥见袋子里的奇趣蛋,开心地跑过来,要拆。 沈嘉摁灭屏幕,林柔已经给他拆了一个。 叮嘱:“别乱扔。” 里面的小玩具是需要拼装的,很小,赵诚有时候拼着没耐心,就气的直接扔。 “知道啦。”赵诚信誓旦旦地保证,又看向沈嘉,嘴甜地说:“沈阿姨,跟你在一起,我超级开心。” 他觉得沈嘉救过他,跟别人不一样。 所以自动把她跟林柔划在一起。 跟沈阿姨在一起,和跟妈妈在一起。 一样开心。 沈嘉笑着去捏他的脸,“没白疼你。” “沈警官,我……” 江晓兰拿着一沓纸进来,见状,愣了两秒,笑看林柔,“你来啦。” 眼睛又去瞄沈嘉,然后看向林柔,又瞄沈嘉。 来回打转,眼底透着兴奋。 有一种吃八卦,见到两个正主在一起的感觉。 林柔连说了两声你好,她都没听见。 沈嘉重重地咳了声。 江晓兰回过神,扬了扬手里的纸,“查完了。” “那你们忙。”林柔看向沈嘉,“我带小诚先回去了。” “不急,还有些事要问你。” 林柔是受害者家属,之前怕她伤心没有细问,但眼下案子已经在查。 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 “我带他去外面玩。”罗文凯单手拎着一箱奇趣蛋,另一只手抱起赵诚。 很快,外面传来逗孩子的笑声。 门关上。 沈嘉接过江晓兰手里,搜罗打印好的信息。 低头翻看。 一到查案,她整个人就换了一种颇具压迫感的气场。 江晓兰把凳子搬过来,放在林柔面前,笑说:“你先坐。” “不用。”沈嘉抬眼,指了下办公桌前,自己的位置,“她坐那。” 那把椅子是新换的,有靠背,坐着比较舒服。 林柔默了几秒,没推辞,在江晓兰笑盈盈的眼神中。 走过去,坐下。 沈嘉快速翻看,心里记下重点。 李仁义,本地人,47岁,父亲十年前离世,妻子在家照顾身体不好的母亲。 一儿一女。 大儿子警校刚毕业,小女儿念初二。 姚凤英,本地人,76岁,其他信息跟之前无异。 唯有陈韬查到的那点,把表妹介绍给吴勇才。 吴泊山,本地人(算是),32岁,十二岁被吴勇才收养。 幼时所在的福利院在隔壁的芒省。 吴勇才,62岁,本地户口,二十八年前迁过来的,原籍是江省。 结过两次婚,皆未生孩子。 跟第二任妻子葛慧玲,于十九年前离婚。 葛慧玲后又再婚,嫁去外地,三年前在老家病逝。 汪国栋,58岁,榆塘镇派出所所长,其他信息保密(无权限,查不到) “信息保密?”沈嘉皱着脸,不解,“怎么会保密?” 江晓兰:“不知道,反正我这边查不到。” “没事,我来解决。” 沈嘉继续翻看。 林培忠,47岁(死亡时的年龄),本地人。 秦芳,42岁(死亡时的年龄),原籍莫省。 两人育有一儿一女。 大女儿林柔,29岁,大学未读完,后自考专科学历,考取教师资格证,现小学语文老师。 小儿子林笙,18岁(死亡时的年龄),学历,初中毕业。 沈嘉微讶,抬头,看林柔。 “你不是说你弟弟是从学校赶回来的路上才……你弟弟初中是在外面读……也不对啊。” 算算年龄,不可能才读初中。 “哦,我弟弟学习不好,初中毕业之后在家玩了几年,我让他去上技校,学门手艺,将来有碗饭吃。” 林柔说:“学校是我帮他选的,他本来不想去,是我让他先去看看,那个学校很不错的,他当时也同意去读。” “我没想到会……”她自责地低下头,嗓音有些哽咽,“如果我没有让他去……” “没有如果。”沈嘉安慰道:“过去的事情谁也无力改变,过好当下,你弟弟也会心安。” 林柔点头,“嗯。” 林柔大学没有读完,想来也是家里突生变故,没法再读。 考上一流的顶尖大学,却没继续深造。 沈嘉颇为惋惜,但已无力改变。 气氛霎时间沉重起来。 江晓兰补充道:“你让我查的那个姓陈的警员叫陈洋,八年前离职,现在在外省跑船。” “他换了号码,我从通信公司查到了他的新号码,暂时还没联系上,我会再联系的。” “好。”沈嘉又翻看了眼,准备放进柜子里。 突然怔住,快速翻到那页,定睛一看,随即瞪大眼。 看向林柔,“你爸爸是木匠。” 林柔闻言抬起头,“对,他以前在村里就做一些桌椅板凳卖,不过他手艺不太好,收入一般。” “有很多都卖不出去。” 沈嘉拧眉嘀咕,“木匠,斧头……” 第42章 哄人 【笨拙,但真诚】 “你爸爸既然是木匠, 那家里有斧头吧?”沈嘉问。 “应该有的。”林柔歪头想了想,说:“我爸爸在世的时候家里有很多工具,不过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太清楚具体有哪些。” “他去世之后,我把所有东西都扔掉了。” 是怕睹物思人吧。 沈嘉想。 “你知道你父母以前的事吗?” 沈嘉觉得偷情这种事都会瞒很紧, 林柔不一定知道秦芳和吴勇才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关系的。 “他们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林柔说:“我读大学的时候一年最多回来两次,有时候过年才会回来,其他时间都在学校附近打工。” “我妈妈的事……是我大二那年回来,突然撞见的。” “我当时想劝她。”她哀伤地说:“但她说, 大人的事让我别管, 只当不知道,谁都不许说。” 沈嘉有些愕然,又难以想象她撞见亲生母亲偷情时的场面。 当时她得是什么心情? 林柔抬手抹了下眼角。 沈嘉见状缓了缓呼吸,眉心拢着,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林柔都不是很清楚。 父母辈之间的事, 极少会跟孩子说。 “我送你回去吧。” 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她在这坐时间长了也累。 “不用, 我自己带小诚回去就行了。”林柔起身, 摇头拒绝, “离得又不远。” “我还是送吧。” 沈嘉倔劲上来,语气也低了三分。 拿快递怕麻烦,回家也不让送。 她心里不舒服, 堵得慌。 即便是慢热,也没这么慢的吧。 她以前没谈过这种性格, 但也上网搜了。 有人说慢热是性格使然。 还有人说慢热是因为不喜欢。 沈嘉当然不会觉得是第二种。 林柔不顾性命替她挡了一枪。 怎么可能不喜欢? 又想到林柔之前说过的话,跟前夫在一起完全就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凑合结婚。 那是不是就表明, 林柔以前压根没谈过恋爱。 初恋? 这两个字又让沈嘉心里舒坦了几分。 不为别的。 而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走进林柔心里的人。 想到这,她主动上前拉住林柔的手。 林柔怔楞了下,不到半秒,就放松下来。 反握住沈嘉的手。 沈嘉垂睫看了眼,勾起唇角。 坦然地拉着往外走。 “小诚,回家了。” 愉悦地吆喝。 “哦,好。” 赵诚从桌子上蛄蛹下来,把没拼完的玩具残肢,装进兜里。 哒哒哒跑过来,拉住沈嘉的另一只手。 沈嘉耷拉眼皮盯孩子,抬眸看对象。 家庭和睦的温馨感十足。 她嘴角漾着笑,心里特别满足。 牵着一大一小往外走。 罗文凯拎着购物袋跟在后面,帮着送回去。 见林柔和赵诚安稳地待在家。 她才放心,临走时不忘叮嘱,“你要是拿什么东西,告诉我,我去拿。” 林柔点头说好。 沈嘉认为两人的关系在无形之中又进一步。 回派出所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 随即对破案的紧迫感浮了上来。 想快点,再快点。 清空大脑,思绪又回到案子上。 罗文凯八卦了几句,她都没听清。 快速往派出所跑。 “唉,你等等我。”罗文凯跟着跑,嚷:“你是不是刚来那天就跟人家住一个屋里了?” “脸呢?” 沈嘉头都没回,“不要了。” 有对象,要什么脸啊。 住一个屋? 她倒是想。 不过近期希望不大。 再快也要破完案子。 否则林柔也没心情跟她睡一个屋。 回到办公室。 江晓兰刚跟陈韬通过电话。 见沈嘉进来,说:“陈韬已经出发去芒省了,明天才能回来。” 沈嘉点头,说:“我们先查我们的。” 说着坐回白板前,拿笔在林培忠的名字后面写:木匠、斧头 罗文凯和江晓兰也拉过椅子,坐下。 投入到案子中。 “木匠肯定少不了斧头。”罗文凯说:“难道是林培忠自己拿着斧头去找吴勇才,反被杀?” “为什么?”江晓兰不解。 沈嘉神色凝重,“因为吴勇才是秦芳的情.夫。” 虽事关林柔母亲的名声,但既然查案子,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闻言,江晓兰恍然点头,“怪不得。” 罗文凯摩挲着下巴,说:“所以当时林培忠知道了妻子和吴勇才偷情,所以拿着斧头找上门想杀他,没想到自己被杀了。” “不一定。”沈嘉说:“拿斧头上门可能是威慑,不一定是想杀人。” “一个木匠,力气应该要比常年教书的老师大很多吧。” 沈嘉认为这点,不太合理。 一个惯用斧头的木匠,会被一个常年坐办公室的老师夺走斧头,砍掉头? “个子高的人,力气会比较大吧,吴勇才比林培忠高出快一个头。”江晓兰拿出几张,中午去街上打印出来的五寸照片。 林培忠、秦芳、吴勇才、吴泊山、姚凤英、李仁义 这几个人放大版的身份证证件照。 还有一张陈洋的。 方便更直观地缕清人物关系。 有几张后面还标注了身高。 “可以啊。”沈嘉拿着照片,笑着夸赞,“有心了。” 江晓兰弯唇。 “我陪着一起去的。”罗文凯举手,“打印照片的钱还是我给的,一会儿报销啊。” 沈嘉大方点头,“行。” 然后用磁扣把照片挨个固定在白板上。 细看了眼林培忠和秦芳的照片,林柔长得更像秦芳,尤其是嘴巴,几乎一模一样。 把吴泊山、李仁义的照片固定在下面。 姚凤英的照片放在吴泊山下面。 最后把吴勇才的照片,固定在林培忠旁边。 放下磁扣,沈嘉盯着吴勇才的照片,默了几秒—— 凑近看。 “怎么了?”江晓兰疑惑道:“是打印的不清楚吗?我再去重新打。” 沈嘉摇头,“不用,很清楚。” 就是太清楚了,让沈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见过。 但她很确定以前没见过吴勇才。 “吴勇才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挺帅。”罗文凯啧啧叹道:“这股斯文劲,确实能迷倒一大片女人。” 吴勇才这张照片,已是中年。 许是常年教书的缘故,眉宇间染着书卷气,透着几分儒雅。 跟现在的吴勇才完全是两个人。 病魔摧残身体,加速衰老。 沈嘉又想到麻将馆的老板说,吴勇才在外面和在家里是两幅面孔。 还对吴泊山非打即骂。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仅凭面相就贸然断定一个人的好坏。 估摸以前用这张脸欺骗过不少人。 贴好照片,沈嘉脚蹬地,把凳子往后滑了下,整体看。 说:“也许不是林培忠带去的斧头,说不定吴勇才家里就有现成的。” 江晓兰:“普通人家会有那么大的斧头吗?” 罗文凯:“说不定是小斧头,一点一点把头砍掉……”一顿,看向沈嘉,“也不一定是把头砍掉吧?” “你不是说师母没亲眼看见吗?可能只是夸大。” “有可能。” 沈嘉点头,陷入沉思。 无论是大斧头还是小斧头,都不会一下就把头砍掉。 如果吴勇才当时真的是梦游状态,会照着同一个地方砍吗? 而且还夺走了林培忠带去的斧头? 无意识状态下,几乎不可能。 除非他当时是清醒的,后来撒谎说自己当时梦游。 可吴勇才为什么又嚷着说,自己没杀人。 沈嘉咧了咧嘴,掏出手机,看了眼在物业拍的照片。 顺着号码给桂婶儿子打。 没人接。 “怎么都不接电话呀?” 沈嘉烦躁地蹙起眉。 “有人习惯不接外地号码,你是京市的吧。”江晓兰拿出手机,“用我的。” 正准备拨号,沈嘉手机就响了。 另一串号码。 姚凤英表妹。 沈嘉快速接听,按扩音,捏手机两侧。 对方先发声,“喂,谁啊,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是一道苍老的女声。 江晓兰急忙拿过笔记本和笔,随时准备记录下重点。 罗文凯托着下巴,屏息静听。 “你是姚凤英的表妹吧?”沈嘉说。 对方静了几秒,“你找我表姐?我跟她很多年没联系过了,你打错了。” 估摸对方要挂,沈嘉快速说:“我不是找她,我是找你。” “十八年前,你表姐是不是要把你介绍给吴勇才?后来又为什么没成?当时发生了什么?” 对方语气奇怪道:“你直接问我表姐不就行了?” 沈嘉沉吟了下,说:“她去世了,我只能问你。” “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嗓门抬高几分,显然很惊讶,伤心的成分很少。 “就前几天。”沈嘉说:“你放心,我是警察,不是骗子,只是想找你问点事情。” 听到这话,她忙配合地说:“警察啊,我想想。” 沈嘉耐心等待。 过了会儿,她说:“是有这回事,当时我刚离婚没多久,吴勇才虽然结过两次婚,但他是老师,工作体面,也没孩子。” “我表姐就想给我说媒,还专门去找过他,不过回来之后,脸色很难看,好像……好像被吓到了。” “为什么?”沈嘉急问:“当时发生了什么?她跟吴勇才吵架了?” “不知道,我问她,她不说,没多久她又去了一次,回来就让我赶紧嫁给别人,说吴勇才不能嫁,还说……” 她顿住。 沈嘉:“说什么?” “嗯……”她细想了半晌,“说,好像说,吴勇才是个变态,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挂断电话。 三人一脸茫然。 罗文凯猜测:“难道吴勇才调戏过姚凤英?” 江晓兰蹙眉:“所以姚凤英是用这件事勒索吴泊山?不能吧。” “不会。”沈嘉摇头道:“吴勇才已经傻了,如果他真的调戏过姚凤英,即便传出去,也是姚凤英名声有损,威胁不到吴勇才。” “吴泊山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杀了姚凤英。” 罗文凯摊开手,“说不定他真的就这么蠢呢,因为这件事杀人。” “可这件事跟林柔有什么关系?” 沈嘉不认为这件事是杀人动机。 吴泊山当时想杀林柔,那势必跟林培忠的案子有关。 杀林培忠的凶手是吴勇才,所以姚凤英是知道了吴勇才不可告人的秘密。 多年后再次提起,勒索,所以才被杀。 而且这个秘密,一定跟林培忠有关。 十八年前。 难道当时姚凤英就撞破了吴勇才和秦芳的奸.情? “还是不对。” 沈嘉满脸愁容地拍了怕脑袋。 即便是撞破奸.情,如今一个傻,一个死,闹得人尽皆知也无妨吧。 犯得着杀人灭口? “想不通就先别想了,一件一件捋。”罗文凯说:“咱们现在等于两眼一抹黑,什么东西都没有。” “就连林培忠到底是被砍脖子,还是被抹脖子,都没有切实的证据。” 江晓兰给桂婶儿子连打了几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她看向沈嘉,也急躁起来。 沈嘉:“隔一段时间打一次。” 江晓兰:“好。” “这个桂婶是目击证人,她肯定看见了当时的情况。”罗文凯挠头道:“可是光看见不行啊,需要证据,照片视频什么的。” “那就要问当时出警的人了。”沈嘉说:“一条绳上的蚂蚱串多了,总会有人留后手,用来自保。” “我不信这么大的事,会被抹的一干二净。” 江晓兰惊讶道:“你是说,陈洋?”话落赶忙往外走,“我去找找,看他有没有其他联系方式。” * 难得早归。 沈嘉刚进小区,东西也送到了。 打开门,大包小包地往客厅堆放。 惊动了在看动画片的林柔和赵诚。 两人从小卧室出来,沈嘉两手提着购物袋,跟送货的几个经理道谢。 经理们笑颜如花,“应该的应该的,您往后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们。” 说着掏出几张名片放在桌上,临走时还贴心地关上门。 林柔站在卧室门口,惊愕,“你……” 反应过来的赵诚,惊喜地哇叫,“是变形金刚。”一屁股坐在地上,“奥特曼,猪猪侠,黑猫警长,还有齐天大圣……” 他细数着地上的精致玩具,被簇拥着,恨不得满地打滚。 沈嘉笑,“你喜欢就行。” 赵诚忙不迭说:“喜欢喜欢,太喜欢啦。” 林柔动了动僵住的下巴,看沈嘉,“这……这也太夸张了。” “这有什么,几个小玩具而已。”沈嘉笑说:“我回头再给他买别的。” 说着走过去,把手里的购物袋拎进卧室。 “进来试衣服,给你买的,尺寸应该合适。” 林柔闻言扭头,见沈嘉弯腰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床上。 又看向赵诚,他抱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变形金刚,隔着包装盒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 嚷嚷着要拆。 “自己的东西自己拆。”沈嘉声音从卧室传出,“你妈妈要试衣服。” 赵诚跪坐着转身,手搭额角,笑着敬了个礼,“耶,sir!”欢快地拆礼物。 林柔有些恍然,抠了抠指尖,站在门口没动。 无神采的双眸拉远了思绪。 沈嘉把空袋子扔到一边,催促:“林柔,快啊。” “哦,来了。”林柔僵硬地应声,眨了眨微酸的眸—— 转身进屋。 沈嘉走过去把窗帘拉上,笑说:“要是尺寸不合适,你跟我说,我让他们换。” 林柔看了眼铺满床的新衣服。 碎花连衣裙、百褶裙、包臀裙、浅色连衣裙、白衬衫、针织衫、牛仔裤、休闲裤、风衣…… 又看向露出来的吊牌,是某家奢侈品—— 很贵。 沈嘉说:“鞋子,包包,珠宝首饰什么的,改明我带你去市里,你自己挑。” 市里有一家专卖奢侈品的商场。 鞋子要当场试,包包珠宝要挑自己喜欢的。 沈嘉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也不懂。 只好先买些衣服,就当哄她开心。 笨拙,但真诚。 林柔站在床边,眼睫颤动,拢紧的五指微抖。 良久,她掀开绷紧的唇,“你……” “你先试,我出去陪小诚玩。” 怕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沈嘉忙跑出去,关上门。 听着外面玩闹的笑声。 林柔挺直的双肩轰然塌下,无力地低着头。 睡前。 今天太过兴奋的赵诚,闹着要跟林柔一起睡。 “沈阿姨也要一起。”他拽着沈嘉往自己的小床上拉。 拍了拍床铺,已经分布好,“妈妈睡这边,沈阿姨睡这边,我睡中间。” 沈嘉看了眼正梳着头发的林柔,见她没反驳,开开心心地往床上跳。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睡一屋。 “行,今晚陪你睡,要是打呼,我揍你啊。” “我才不打呼。”赵诚忙道:“妈妈说我睡觉很乖。” 又嘚瑟补充:“我从小到大都很乖。” “还从小到大。”沈嘉笑着去挠他痒,“你现在才多大?” 赵诚满床打滚,咧着嘴咯咯笑。 林柔很浅地勾了勾唇角,放下梳子,掀开被,上床。 深夜寂静。 连呼吸声都听得真切。 “还没睡啊。” 沈嘉侧头,在黑暗里看她,用气音说。 林柔注视着天花板,小声应,“不怎么困。” 借着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的微弱光线,沈嘉挪动胳膊,慢慢去触林柔放在被面的手,覆住手背。 “睡吧,别想那么多。” 林柔轻动了几下指尖,随后闭上眼,“好。” 沈嘉抿唇笑。 拨动手指扣进她指缝里,抓牢。 安稳入睡。 第43章 桂婶 【他是清醒的】 “呜呜呜呜呜……” 大清早, 再次被哭声吵醒。 沈嘉把迷糊哭泣的赵诚搂进怀里哄。 通过这几天的历练,总算懂了点带孩子的难处。 林柔半阖着眼,“我来吧。” 刚撑起上半身, 又被沈嘉轻按了回去。 “你睡你的,他一会儿就不哭了。” 估摸是做噩梦, 被人追着跑,亦或是拿枪抵住头。 有人在旁边搂着他,哭一会儿就消停了。 夜里反复,次数在逐渐减少。 沈嘉颇感欣慰, 疗愈有望。 林柔的后脑勺陷进枕头里, 小声说话略带了点鼻音。 “你还要上班呢。” 沈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又看向消停入睡的赵诚,冲林柔说:“没事,我马上就起了。” 摆弄好小枕头,把赵诚放回原位。 “你们娘俩继续睡。” 说完掀开被子下床,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去洗漱。 酒店准时来送早餐,香味飘进卧室, 赵诚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沈嘉端着大肉包进屋, 彻底把赵诚闹醒。 “沈阿姨……” 没说完, 就被往嘴里塞了个肉包。 躺在那乐呵呵地吃起来。 沈嘉把盘子放床头柜上,看向睁开眼的林柔。 温声说:“别忘记吃饭,吃完再睡。” “营养跟不上可不行, 鸡汤在桌上,要趁热喝。” 沈嘉叮嘱完, 撩开林柔贴额的碎发。 林柔垂睫,轻声说:“好。” 赵诚眨巴着眼,嘴里嚼着肉馅, 小手指往自己额头上点。 嘴被塞满说不出话,一直,“嗯嗯嗯……” 意思是,他也要。 沈嘉笑,“你哪有头发。”俯身越过林柔,粗鲁地把赵诚额前的小短毛往上捋。 赵诚吴侬抗议。 沈嘉瞥了眼正在注视他们的林柔。 眼珠子转了转,低头往赵诚脸上吧嗒亲了口。 接着又以极快又极轻的速度,在林柔额头亲了下。 主打一个公平公正。 亲完,没敢跟林柔对视,边往外走边说:“我上班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听见关门声。 林柔才回过神,抬手虚抚额头。 赵诚咽下嘴里的肉馅,笑着说:“妈妈,沈阿姨会一直住在这吗?我好喜欢她。” 林柔闻言,放下手,歪着脑袋看他。 思索了会儿,“以后……” 赵诚懵懂地眨巴着眼。 林柔忽地露出一抹淡笑,捋了捋赵诚的头发。 “睡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 刚进派出所,又碰上李仁义。 他这几天照常上班,但跟以往不同的是。 早上像是特定的‘欢迎礼’一样,出来迎接沈嘉。 窥探的目光企图把她穿透。 妄想扒出一些案情的细枝末节。 期待沈嘉告诉他,案子查不了,不查了。 沈嘉简直想笑,斜瞅着他。 说:“案子进展顺利,你们要小心了。” 李仁义彻底僵了脸。 沈嘉笑了笑,愉悦地吹起口哨,往办公室走。 她就是要大张旗鼓,最好闹得人尽皆知。 让所有知情者,参与者,包庇者,露出马脚。 只要有人按捺不住,就会有线索自动送上门。 办公室内。 罗文凯正躺在折叠床上补觉,昨晚做梦都是案子,睡不安稳。 见沈嘉进来,他睁开眼,打着哈欠说:“我还是更倾向于吴勇才自己家里有斧头。” 沈嘉反手关上门,笑说:“哟,咱俩想一块去了。” 第一,处于无意识梦游状态的人,是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换句话说,他当时的思维是停滞的,连视线都无法聚焦。 那么夺走林培忠手里的斧头,绝不可能。 第二、如果吴勇才说谎,他当时并未发病,斧头是林培忠带去的。 即便吴勇才比林培忠要高,但从一个木匠手里夺过斧头,再反杀的概率,太低。 再者,若真的夺过斧头反杀,可以判定为正当防卫,最多防卫过当,又加上吴勇才当时的状态。 不会走刑事案。 可若斧头就是吴勇才家里的,这个案子就不会是正当防卫。 李仁义说,要怎么证明吴勇才当时是清醒的。 那么同样,吴勇才怎么证明他当时不是清醒的。 即便有医院出的诊断书,证实他的确有梦游症。 但也无法证明案发时,他处于梦游状态。 难道是因为这点。 案子才被按下去,顺势判了个自杀? 吴勇才后面又嚷嚷着没杀人。 要不就是麻将馆的老板听错了。 要不就是他确实是梦游状态杀的人,但案子很难定性,他坚信自己是清白的,才大发脾气。 所以现在的初始定论就是,吴勇才梦游的时候手里就拿着斧头。 林培忠的到来兴许刺激到他,潜意识发出应激反应,然后把人砍死。 想到这,沈嘉给姜黎打了个电话。 “人在梦游的时候,会被刺激到吗?” 姜黎:“梦游是一种深度睡眠状态,如果处于状态中,是不会对外界的人或者事物有任何反应的。” “强行唤醒的话,也许会让梦游的人惊恐,或者下意识发起反抗……” 还未说完,沈嘉直接挂断电话。 嗯。 舒坦了。 谁让你上次直接挂我。 “也就是说,吴勇才当时是在梦游。”罗文凯登时坐起,“但林培忠强行把他吵醒,所以他下意识砍死了林培忠。” 沈嘉点头,“有这种可能,但也要问问目击者。” 说完低头拨号码,继续打。 本以为又会听到冰冷的机械音,没想到响几声就接了。 “喂。”是个男人。 沈嘉忙道:“你是桂婶的儿子,吴亮吗?” “我是。”对方像是被吵醒的,嗓音吴侬不清,“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沈嘉:“哦,我是榆塘镇派出所的警察,想找你妈妈问点事情。” “警察?找我妈问什么?” “八年前的事。” 对方显然也知道,哦了声,“你是说101的那个事。” 沈嘉:“对。” 这时江晓兰神色激动地走进来,举起手机,“联系上了……” “嘘。” 罗文凯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江晓兰会意,看向沈嘉,耐心等。 室内寂静无声。 通话音听得一清二楚。 “我妈就是因为这件事吓得不敢在那住了,连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呢。” “你等下,我去叫我妈。” 沈嘉:“好。” “妈……妈,老家的警察找你,问点事。” 人声渐消,没多久,手机里传来桂婶的声音。 “喂,你是想问101的事?” 沈嘉:“对,你能跟我说一下当时的细节吗?” 桂婶疑惑道:“警察不是说林培忠是自杀吗?都过去八年了,你还问这个干什么?” 沈嘉顺嘴扯了个谎,“我们在整理以往的案件,发现这个案子有些疑点需要查清,就想找你问问清楚。” 闻言,桂婶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头都被砍掉了,怎么能是自杀?” 沈嘉愕然瞠目,随即又惊喜抬眉。 江晓兰和罗文凯也笑着对视了眼。 神色激动。 “吴老师手里还握着一把斧头呢,林培忠的身子和头就在地上,脸朝外……哎呦,全是血。” 提起那惊悚画面,桂婶仍旧胆寒,“你说好好的一个老师,干嘛要杀人呀……是杀人吧?我怕说错了。” “案子还没有最终定论。”沈嘉问:“你知道吴勇才和林培忠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不知道,我们以前虽然是一个村的,但也不是家家都串门,他们是村西边的。” “拆迁了之后搬上来,也就在外见面打几声招呼。” 沈嘉:“你仔细想想那天,事发前后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你有没有看见林培忠拿着斧头去找吴勇才?” “我想想啊……” 三人静声等待。 良久,桂婶才组织好语言,说:“我没有看见林培忠拿斧头去找吴老师,不过那天下午,林培忠确实去找吴老师了。” 沈嘉急声问:“当时吴勇才是清醒的吗?” “当然了,他们还说话呢,那会儿天快黑了,我就听见对门在吵架。” 沈嘉:“吵什么?” 桂婶:“嗯……吴老师说,我每次都给钱了,然后又说,你这个乡巴佬,给我滚出去,隔着门呢,我听得断断续续的。” “后来我开门想听仔细点,就看见林培忠从他家出来,脸色很难看。” “走了?”沈嘉惊愕,“你亲眼看见林培忠从他家里走出来?” 桂婶:“对,我亲眼看见的,他是空着手走出来的,什么都没拿。” “怎么会这样?”沈嘉蹙眉嘀咕了句,接着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林培忠死了?” 桂婶想了几秒,说:“那天小孙子不舒服,闹腾了会儿,夜里十二点左右吧,我准备睡觉,然后就听见好大的踹门声。” “我以为是踹我家的门呢,我当时没敢开,然后就听见吴老师儿子的哭声,才开门看的。” “我的天呐,太吓人了。” 沈嘉:“你是说,吴泊山当时也在?” 桂婶:“对,他是从外面赶回来的,还拉着行李箱,当时下了好大的雨,他浑身都湿透了。” “我就听他喊了声,爸,快住手,我才敢开门的。” “刚把门打开,我就看见林培忠的头在他家……哎呦,我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去找秦芳,不过那天不赶巧,秦芳回娘家了,只有她女儿林柔在家。” “我带着林柔赶过去的时候,警察就来了,我小孙子哭了,我就进屋哄孩子去了。” 又问了一些细枝末节,桂婶知道的也不全面。 沈嘉拢紧眉心,挂断电话。 “他走了,后面又回来了。” 罗文凯猜测:“难道回家拿斧头去了?吵了一架,太生气,就想杀了他,然后反被杀了。” “那吴勇才当时就不是梦游。”沈嘉说:“他是清醒的。” 第44章 陈洋 【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每次都给钱了, 又是什么意思?”江晓兰疑惑问。 沈嘉听言,压睫深思。 “难道……”罗文凯想到什么,倒吸口凉气, 看向沈嘉,“不能吧?” 江晓兰觑罗文凯, 又看沈嘉。 “不能什么?” 半晌,沈嘉才说:“秦芳和吴勇才大概率不是偷情。” “那是什么?” “卖.淫。” 江晓兰震惊,“他不是木匠吗?用得着自己老婆去卖.淫挣钱?” 罗文凯:“师母不是说他手艺不好,做的东西很多都卖不出去吗?” “也许是秦芳和吴勇才先秘密偷情, 被林培忠发现。”沈嘉说:“他不想把戴绿帽子的事宣扬出去, 所以开始向吴勇才要钱。” “又或许是秦芳跟吴勇才偷情,每次都会索要一定的钱财,林培忠并不知道。” 江晓兰恍然,“所以吴勇才才会说我每次都给钱了,他不觉得是偷情, 只是交易,然后林培忠气火攻心, 拿着斧头要杀他。” “无论是哪种, 都构成买卖。”沈嘉顿了下, “也可能是桂婶听错了,他们之间,兴许有其他矛盾。” 关键现在两个死, 一个傻,就连当时在现场的吴泊山也死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当时出警的人。 “不是说联系上陈洋了吗?”沈嘉问江晓兰。 江晓兰:“哦, 我现在就给他打。” 拨通号码的间隙,三人并排坐在办公桌旁。 把开了扩音的手机放桌面,目光灼灼地盯着。 竖起耳朵细听。 “喂。” 沈嘉:“陈洋陈警官吗?我有点事问你。” 对方笑了声, “我早就不是什么警官了,刚才那个江……” “晓兰。”本人替他说全。 “对,江晓兰跟我说过了,你们现在来了很多新人吧,难得还能想起我这个老家伙。” 沈嘉直接开门见山,“八年前,林培忠被杀一案,是你把骨灰交给受害者家属的?” 静了几秒。 陈洋并未反驳‘被杀’,像是自嘲地笑了下,“对,是我给的,她叫……我想想啊,好像叫林柔,长得很漂亮。” “那晚出警的时候,现场是什么样的?你有留存照片和视频吗?” 可陈洋却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那晚没有出警。” “什么?”沈嘉惊讶,“怎么会没出警?” 江晓兰和罗文凯也满脸惊愕,不解。 “那晚有个同事家里出了点状况,提前走了。”陈洋说:“只有我跟李狗腿两个人值班。” 罗文凯:“李狗腿?谁?” 陈洋:“李仁义啊。”说着他笑起来,“我们私下里都这么叫他,他现在还在所里吧。” “在的。”江晓兰说。 陈洋笑,“我就知道,谁走了他都不会走。” “既然出了命案,怎么可能会不出警?”沈嘉专盯案情,还是不明白。 “因为没人报警啊。” 这句话像是闷雷一样,把三人砸噤声了。 沈嘉还以为自己听错,不可置信道:“那你们怎么去的现场?” 桂婶说,拉着林柔过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在了。 “我没去,李仁义去的。”陈洋说:“他当时接了个电话,就说有急事要离开,一会儿回来。” “只有他一个人去的吗?” “对,那晚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值班,他也没跟我说要去干啥。” 沈嘉:“所以是他接了个私人电话,独自去现场了。” “没错。”陈洋思索几秒,说:“他接电话的时候,好像说,小山,你别慌,我马上过去。”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句,然后他就走了。” 吴泊山给他打的电话。 “那一晚上你都没去现场?”沈嘉问:“那谁让你去给受害者家属送骨灰的?” “没去,我一晚上都待在所里值班。”陈洋说:“第二天一早,李仁义就递给我一个骨灰盒和一份死亡证明,让我送给受害者家属,我送完就回家睡觉了。” 提起这个,陈洋也是满肚子怨言,“我就是一个小民警,让我做什么我只能做什么。” “当时我也猜到不对劲,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反正我那会儿已经递交辞职申请了,即便我想做什么,也没人听我的呀,我说话又不算。” 沈嘉疑道:“李仁义为什么不自己送,让你去送?” “怕担责吧,也可能是怕受害者家属记住他,心虚呗。” 江晓兰说:“他让你送你就送,这么听他的?” “我能不听吗?”陈洋自嘲一笑,“所里就他最会溜须拍马,我当时想着,反正要走了,送就送呗。” “别临走了还被穿小鞋,恶心人。” 沈嘉沉声道:“这么说,是李仁义在包庇凶手。” 陈洋并不赞同这个说法,很快反驳道:“他不敢。” “他虽然能力不怎么样,喜欢拍领导马屁,但人……还凑合吧,他不敢做这种事。” 沈嘉:“不是他,还能是谁?” 独自出现场,还因为心虚,让别人送骨灰盒。 李仁义应该是为了吴泊山,才包庇吴勇才。 短暂的思绪陡然被陈洋一句话,再次砸停。 “汪国栋啊,李仁义最听汪国栋的话,让他干啥他干啥。” 第45章 101 【这里有人定期打扫】 “汪国栋。”沈嘉皱着脸, 指尖轻敲了几下桌面,“真的是他。” 先前只是怀疑,现在基本可以确认。 汪国栋才是那个主导者。 ……其实也不一定。 “有没有可能, 是李仁义想要包庇凶手,但他知道靠自己根本瞒不住, 所以去哀求汪国栋。” 罗文凯说:“他是汪国栋的左膀右臂,说不定心一软,就闭着眼答应了。” 江晓兰攥着已经挂断的手机,不解道:“可陈洋说, 李仁义没这个胆子啊。” “胆子这种东西, 要看对象是谁,才知道有没有。”沈嘉说:“如果是吴泊山求李仁义帮忙呢?” “吴勇才即便对吴泊山再不好,也是他养父,花钱供他读书,毕业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他们做了二十年父子。” 罗文凯抠了抠下巴, “那就要弄清楚,吴泊山和李仁义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又大胆猜测:“亲戚?情人?年少轻狂时留下的儿子?” “他俩长得也不像。”江晓兰老神在在地点头, “我更偏向于情人关系。” 沈嘉起身, 抬手, 各弹了两人一个脑瓜崩。 “什么年少轻狂,情人的,等陈韬回来就知道了, 拿东西,去现场看看。” 说完率先往外走。 江晓兰捂着脑袋, “哦。” “她自从跟师母谈恋爱,脾气收敛好多。”罗文凯小声吐槽,“要是搁以前, 直接上脚了。” “我就被她踹飞过。” “啊?”江晓兰震惊,看了眼已经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她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为什么踹你?” “因为我没穿鞋套就进了案发现场,把凶手留下的脚印踩乱了。” “……”江晓兰收起震惊,无语地翻白眼,“活该。” 罗文凯:“……” 途径办公区。 沈嘉骤然停下脚步,看向所长办公室紧闭的磨砂玻璃门—— 灯光透了出来。 “汪国栋来了?” 正在埋头工作的警员,闻声道:“嗯,汪所刚来。” 沈嘉掉转方向,径直走过去。 抬手,刚准备敲门。 隐约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顿住。 “您之前答应让我儿子进市局的事,怎么样了?” 是李仁义,卑微的嗓音透着谄媚的笑意。 “急什么,你儿子刚毕业,先去基层历练。” 汪国栋语气敷衍。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这段时间很忙,过一阵再说吧。” “那我升副所的事……” “现在没这么简单,我过两年就退休了,到时候位置肯定是你的,你别心急。” “我……” “行了,我还有事,回来拿个东西就走。” 沈嘉赶忙撤身,站在一旁。 门打开,汪国栋走出来,看见沈嘉,原本绷着的脸迅速露出笑容。 “沈警官,找我有事啊?” 沈嘉盯着他,也露出笑来。 “最近在查林培忠的案子,想问一下汪所长知不知情。” “林培忠?”汪国栋满脸疑惑,扭头看了眼白着脸的李仁义,“谁啊?” 又看向沈嘉,“我们辖区有这个人吗?” “有啊。”沈嘉嘴角勾着笑,眼底却漾着淡漠,“吴勇才和秦芳的事,我已经查清了。” “如果罪名成立,汪所长,你怕是没有办法正常退休喽。” 无论主谋是谁,只要案子最终定性。 汪国栋,逃脱不了干系。 “吴勇才?秦芳?这都谁跟谁啊?”汪国栋拍了拍脑袋,满脸忧愁道:“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是我们辖区的吗?” 沈嘉笑着点了点头。 汪国栋自责道:“辖区内人这么多,我没办法每个人都认识,这是我的不对,早知道年轻的时候,多出去认认人了。” 沈嘉畅然一笑,“你不认识没关系,我会给你介绍的。” “好啊。”汪国栋笑着点头,“我倒挺想认识他们的,毕竟能让沈警官提起的人,肯定不一般。” 接着又转了个话题,关切道:“沈警官最近都瘦了,是食堂饭菜不可口吗?我让厨师换换花样。” “在这待的还行吧?没人欺负你吧?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跟我说。” “之前的案子,沈警官费心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连抛出好几个问题,沈嘉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只说:“不用急着谢我,等林培忠的案子查清了,再‘感谢’我也不迟。” “这个人也有案子啊。”汪国栋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惭愧笑说:“那麻烦沈警官多上上心了,毕竟你是市局来的,比咱们本事大。” “那个,我还有点急事,不能再耽搁了。” 沈嘉笑哼,“行,你先忙。” 汪国栋又扭头交代李仁义,“要多多照顾沈警官,不然等她回到京市市局,别人会误以为咱们欺负她。” 李仁义连声说好。 汪国栋又冲沈嘉笑了笑,擦身走出几步,募地停住,扭头笑问:“沈警官应该快要回去复职了吧?” 沈嘉抿着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不着急。” 汪国栋笑容加深,“行,你忙,有什么需要就跟小李说。” 李仁义又忙不迭点头。 汪国栋离开后,沈嘉敛了笑,看向李仁义。 “你还是不打算说?” 李仁义顿了下,随即满脸懵,“说什么?” 他装傻的功力比汪国栋差远了。 沈嘉看着他,由于慌张而细微颤抖的脸部肌肉。 发白的双唇,和额角冒出的冷汗。 是害怕汪国栋把他供出去? 还是怕汪国栋让他背锅? “我给了你几次机会,要好好珍惜。”沈嘉抬手,轻拍了拍他肩头。 笑说:“你前同事陈洋打电话来了。” 闻言,李仁义惊愕地瞪大眼,“你查到他了?” 语气中透着不可置信,似是没想到沈嘉会查的这么快。 还联系上了八年前离职的前同事。 沈嘉嗯了声,点头,嘴角勾着神秘的笑,“他让我问候你呢。” 李仁义立马急声道:“他说什么了?” 沈嘉不语,又拍了拍他肩头。 摇头叹息:“回头是岸啊。” 言罢,收回手,昂首挺胸地往外走。 独留李仁义一人杵在原地,闭着眼擦冷汗。 * 锦湖苑4栋101,门口。 罗文凯把铁丝插进锁眼里,搅合半晌—— 没打开。 “你行不行啊。”江晓兰焦急道:“不行就叫开锁的来。” “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罗文凯跪在地上,死盯着锁眼,用铁丝转啊转。 “起开吧。”沈嘉站在一旁,轻踢了他一脚,“要你有何用?” 话落,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 自然地拽走他手里的铁丝,又自然地把钥匙插进去,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罗文凯:“……” 江晓兰惊,“你有钥匙?” “嗯哼~”沈嘉笑着扬了扬下巴,把钥匙放进兜里,“昨天问物业要的。” 罗文凯跪在地上,把手里的铁丝当面团捏,翻着眼。 忿忿道:“那你还让我开?” “考验一下你的技术。”沈嘉弯腰从包里拿出鞋套,“没想到你还是没有一丁点进步,啧啧啧。” “我又不是开锁匠。”罗文凯起身,反驳:“我替你卖过力,为你拼过命。” 说着他嘤嘤装哭起来,“我虽然天分不高,但我大小也是个人才……” “哎哎哎,行了啊,回头再仔细教你怎么开锁。”沈嘉穿好鞋套进屋,“教八百遍都不会。” 江晓兰拿着鞋套,扯开,惊讶道:“沈警官,你竟然会开锁?” 罗文凯:“她以前外号叫沈偷子,溜门撬锁,啥都能开。” 江晓兰:“那还拿什么钥匙,直接开呗。” “我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沈嘉站在卧室门口,视线扫视屋内,“让人看见,多不雅观。” 主要还是为了维持良好形象,若是被人看见,传出去以为她是小偷呢。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林柔耳朵里,指不定说她是啥不入流的人。 形象这玩意还是挺重要的。 刚正不阿的人民警察,比较适合她。 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空空荡荡,只剩几件旧家具。 罗文凯戴好口罩,拿着瓶子,往地上喷洒液体。 “这是什么?”江晓兰好奇问,也戴上口罩。 “鲁米诺,用来检测血迹的。” 沈嘉把每间屋子的窗帘都拉上。 江晓兰掰上电闸,打开灯。 “别开灯。”罗文凯道。 “哦。”江晓兰忙把灯关掉。 沈嘉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鲁米诺喷洒在血迹上会呈现蓝色荧光。” “这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会有残留的血。” “八年了,还能检测出来吗?”江晓兰不太相信,“而且这里已经打扫过了,哪还有血?” 沈嘉视线跟着罗文凯喷洒的地方移动,隔着口罩说:“鲁米诺的灵敏度高,十年的陈旧血迹都能检测出来。” 她手指着地砖缝隙,“砍掉一个人的头颅,出血量很大,即便拖了地,缝隙里也会有残留的血迹。” “更何况案发过后,吴勇才和吴泊山就搬走了,血迹肯定还在。” 江晓兰了然点头。 喷了几处地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罗文凯渐渐失了耐心,直起腰说:“根据桂婶说的,一开门就能看见,那就是靠近门口的位置,为什么没有?” 沈嘉拧着眉,神色严肃。 她也想不通,即便是打扫,也不能打扫得这么干净吧。 又往里喷了几十处缝隙,还是没有。 接着,几人拉开窗帘。 打开足迹灯。 地面光亮。 即便足迹不会留存那么久,也不该什么痕迹都看不见。 沈嘉蹲下身,用手指擦了下地砖。 很薄的一点点灰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八年没住过。 不可能是这样。 “这里有人定期打扫。” 手机忽然嗡响了声。 江晓兰看了眼屏幕。 “陈韬回来了。” 第46章 叔叔 【他是有人格分裂症吧】 “若是在我们来之前, 临时拖的地,不可能把痕迹拖的这么干净。” 沈嘉摘下手套,“收拾东西, 走吧。” 罗文凯蹲在地上,仰头问:“不看啦?” 沈嘉冷笑了声, “我们想知道的,就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的。” “都抹干净了,还看什么?” 江晓兰:“会不会是吴泊山打扫的?” 沈嘉点头,“有可能, 但这个案子牵扯的又不止他一个人。” “他死了, 还有别人在。” * 饭店包厢。 饥肠辘辘的陈韬,快速把碗中的饭菜往嘴里扒。 罗文凯给他夹菜。 江晓兰给他倒茶。 想快点破案,时间太赶,他基本一直在路上,没歇过。 为了节省时间就用饼干和泡面充饥。 这么短的时间内, 憔悴了不少。 “慢点吃,吃饱了再说。” 沈嘉喝了口茶, 又让服务员加了俩菜。 陈韬放下碗, 打了个嗝, 端起茶杯仰头喝。 罗文凯坐在旁边,给他碗里添米饭。 陈韬咽下嘴里的茶水,抽了张纸擦嘴。 看向沈嘉, 说:“芒省的那家福利院早就不干了,我让芒省的警方帮忙找到老院长, 幸好她在省内。” “孩子们的个人信息,还有领养的家庭,在她退休前全都被输入到电脑里了, 算是她的人生履历吧,也可以说是成就感。” “老院长对吴泊山印象很深,她说在她从业期间,只有这一个满脸胎记的孩子。” 三人静静听。 陈韬又喝了口水说,继续说:“他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人抛弃在福利院门口,后来慢慢长大,因为脸上的胎记,被院里其他孩子孤立,平时就一个人待着,也不爱说话。” “没人愿意领养他,觉得他脸太吓人了,不吉利。”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来了两个男人,第一眼就选中他了。” 沈嘉咧了咧嘴,奇怪道:“两个男人?” 陈韬点头,“老院长是这么跟我描述的。” 罗文凯顺着问:“那两个男人是谁?” 陈韬摇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江晓兰拧紧眉头,“这么说,他是先被那两个男人领养后弃养,才又被吴勇才领养的?” “不是。”陈韬说:“那两个男人只是去选孩子,过了一段时间,又带了一男一女去。” “领养信息上写的是,吴勇才和葛慧玲。” “你的意思是,那两个男人只是去帮着挑孩子的。”沈嘉转了转手里的茶杯,“真正领养吴泊山的,还是吴勇才和葛慧玲。” 陈韬:“没错,那两个男人没有留下信息,时间太久远,老院长也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还带帮忙挑孩子的?”罗文凯不解地挠了挠脖子,“头一次听说。” 江晓兰耸了耸肩,“这两个男人,肯定是吴勇才夫妻俩很信任的人。” 沈嘉眯起眼,沉吟了会儿,问:“二十年前,院里健康的孩子多吗?” 陈韬:“多,二十年前有不少弃婴,手脚健全,长得好看的,脑袋聪明的,都有。” “可为什么要挑一个满脸胎记的?”沈嘉嘶了声,不明白,“还是第一眼就选中的。” 江晓兰:“是哦,健康好看的不挑,干嘛专门挑一个这样的,难道是同情心泛滥?” 罗文凯笑出声,“你是说吴勇才同情心泛滥?拜托,他偷别人老婆,还杀人了。” “你指望这种人会有同情心?” “也不一定。”陈韬说:“往往在某一方面极端恶的人,在另一方面可能会极端善,算是弥补一下良心吧。” “不对。”沈嘉摇头,“如果吴勇才真是像你说的这种人,那他应该对吴泊山很好才对。” “怎么会不让他进家门,还对他非打即骂。” “好奇怪啊,总觉得哪里不通。”罗文凯抖了抖腿,单手支着下巴,说:“让别人挑孩子,挑了个没人领养的,然后带回家,不让进家门,对他又不好,还花钱供他读书。” “我看吴勇才不是梦游症,他是有人格分裂症吧。” 沈嘉放下茶杯,靠着椅背,看向悬着的吊灯。 暖黄灯光映着她比刚来那会儿更加清晰的脸部轮廓,“是很奇怪。” 想不通。 到底为什么? 陈韬:“我又去了吴泊山以前上的寄宿学校,时间太长了,只有他在那读过书的记录,什么都没有。” “不过幸好我去了趟他就读过的大学,吴泊山的信息表中,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填的是李仁义。” “关系写的是,叔叔。” 第47章 逼问 【还有第四个人】 江晓兰忙道:“我都查过了, 他们绝对没有亲戚关系。” “通信公司那边说,他们之间通电话的频率并不高,有时很长时间才会联系一次。” 罗文凯撅了撅嘴, “叔叔,看来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早到, 李仁义女儿上小学前。 所以,由于吴泊山是李仁义女儿的小学老师,二人才熟稔起来的说法。 并不成立。 沈嘉思索了会儿,拎起茶壶倒了杯水。 笑说:“看来, 还是要去问本人。” * 天光将暗。 李仁义开车往市里去。 前些年在市里贷款买了一套房, 一家人就从老家的旧房子搬走了。 生活还算过得去。 大儿子毕业能自己挣钱,母亲生病需要长期吃药,小女儿读初中消费不高,妻子又贤惠顾家。 人生已过半,接下来就是等退休。 要安安稳稳的才行。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 准备打开音乐。 突然响起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 接着,一辆桑塔纳从侧边疾驰而过, 迅速调转车头。 李仁义慌忙踩紧刹车, 由于惯性, 身体前倾,胸膛差点磕到方向盘,被安全带扯了回来。 他惊呼了声, 抬眼。 就见桑塔纳正对着他,死死抵住车头。 两秒后, 沈嘉从驾驶位下来。 李仁义心里一咯噔,坐着没动。 沈嘉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近乎命令的口吻, “下来。” 好半晌,车门才打开。 李仁义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 夸张地笑说:“咦,沈警官,好巧啊,你也去市里?” 沈嘉哼了声,脸上的笑容很淡。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什么装?”李仁义笑意微敛,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嘉:“想知道我查到哪了吗?” 闻言,李仁义彻底僵住笑。 沈嘉:“你,吴泊山,福利院。” 每说一个字,李仁义的脸色就沉一分。 沈嘉讥讽地笑了下,“还需要我多说吗?” 李仁义盯着沈嘉,喘息声渐急。 马路上车来车往,偶尔张望几眼,没人驻足停留。 良久,李仁义才开口,“姚凤英的案子,你帮过我,所以我奉劝你几句。” 他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劝说:“这里是霖市,不是京市,不要那么执着与你无关的事情,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听言,沈嘉短暂地扯了下唇角,不可置信地说:“这是命案,我是警察,你说与我无关?” 李仁义像是被噎住,抿了抿唇,拧眉道:“你没有证据。” 沈嘉:“证据是查出来的。” 李仁义:“吴勇才当时不清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杀了人。” 沈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当时不清醒?” 李仁义愣住。 沈嘉:“他撒谎了,他当时是清醒的。” 无论那把斧头是吴勇才家里的,还是林培忠带去的。 杀人时,吴勇才是清醒的。 如果是梦游,他不可能夺走林培忠手里的斧头。 同样的,即便梦游时被惊醒,下意识发起反击,也只会砍一下。 一斧,不可能把一个原本站着的人,头砍掉。 无论什么角度,什么姿势,都不可能把一个站着的人的头颅完全砍掉。 “除非,杀人的不是吴勇才,而是吴泊山。”沈嘉很大胆地说:“你包庇吴泊山,把罪名推到吴勇才身上,用梦游症掩盖吴泊山的犯罪事实……” “不是的,这件事跟小山无关。”李仁义大声反驳:“他那几天被学校安排去市里学习,当天晚上才回来。” “你对他的行程这么熟悉,你跟他不仅仅只是认识。”沈嘉语气强硬,斩钉截铁地说:“二十年前,是你去福利院挑的他。” 李仁义惊愕地瞪圆了双眼。 见他这幅表情,沈嘉笑了。 遂又冷哼道:“你挑了他,却让吴勇才和葛慧玲去领养,为什么?” “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是我挑的。”李仁义怒道:“我跟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沈嘉:“你跟吴泊山认识这么多年,他死了,你一定很难过吧。” 言毕,李仁义嘴唇颤抖,迅速红了眼。 沈嘉:“我猜,他被领养回来,吴勇才让他去读寄宿学校,从那开始,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管。” “十二岁,快上初中了。” “他学习好吗?应该挺好的,毕竟高考考了六百三十多分。” “你这么夸他,那他小时候很乖,很懂事,也不会让你操心。” “你知道吗?他读大学的时候,紧急联系人那栏,填的是你。” 李仁义愕然地睁开眼,两行泪水滚落。 沈嘉看着他,说:“他把你当家人。” “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他这么懂事听话,怎么会突然杀人呢?” 李仁义忽地悲戚一笑,擦了下眼泪。 “呵,我管得了这么多吗?” 沈嘉:“你跟吴勇才是什么关系?” 李仁义:“我说过了,我跟他没关系?” 沈嘉:“那你为什么要帮他管孩子?就连他杀人,你也要帮他隐瞒?” 李仁义紧咬着下唇,不语。 沈嘉:“如果你不说……” “沈警官,算我求你了。”李仁义打断她的话,脸上露出恳求的表情。 说话的语调都哽咽起来,“我就想升个副所,安稳退休,能多拿点退休金,你放我一马吧,别查下去了。” “你安安稳稳地回到京市,这里的事情跟你无关。” “再查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吴勇才那副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沈嘉短促地笑了声,双肩都跟着抖动。 “安稳退休?多拿点退休金?” “你穿这身衣服是干什么的?”她极速沉下脸,指尖戳着他袖章上警察的‘警’字。 吼道:“我问你,你穿这身衣服是干什么的?” 李仁义绷着脸,像是在强忍着情绪。 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你想光拿钱不干活,那就把衣服脱下来,别脏了这两个字。” “这镇上,包括周边的村庄,一共好几万人,这些人,就指着你们呢。” “因为这身衣服,他们信任你,他们心里踏实,夜里睡得安稳。” “因为他们坚信,穿着这身衣服的人,一定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沈嘉指着他的手指,气到颤抖,“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升职,安稳退休,什么都不管,只想多领点退休金。” “我没有什么都不管!”李仁义吸了吸鼻子,“二十六年,我在这干了二十六年,每次出警我都认认真真地解决问题。” “可每次论功劳的时候都没有我,每次都没有我。” “就因为我笨,我不会看人脸色,活该在穷乡僻壤的地方干一辈子基层。” 快要年过半百的男人,抹着眼哭起来,“我们不像你,能破案,有功劳,有升职加薪的机会。” “我们平时,就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家夫妻吵架了,谁家猪跑了,谁家狗咬到人了。” “想立功,很难的。” “我妈身体不好,我老婆没工作,我儿子刚毕业,我还有女儿要养,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 “你别逼我,我求你了!” “那受害者呢?”沈嘉哽咽道:“受害者的冤屈谁来喊?” “受害者家属等了八年的冤,谁来伸?” “那是一条人命,一个活生生的人。” “凶手就在那。”沈嘉讥讽地勾了下唇角,“即便他傻了,呆了,他也安然无恙地在那。” “好像是在告诉受害者,你能拿我怎么样?” 李仁义垂下脑袋,踉跄后退,靠着车窗。 “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他当时梦游症发作,不知道自己杀了人。”沈嘉说:“你为什么不立案。” “你当时立案调查,吴勇才也不会有事。” “可你偏不这么做,甚至多此一举地把事情按下去,然后跟受害者家属说是自杀。” “这样吴勇才就没事了。” 沈嘉竖起两根手指,盯着他说:“这两种做法,是两种不同的性质,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你宁愿冒着风险,也要选择第二种,为什么?” “你到底想隐瞒什么?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你,吴勇才,吴泊山,那晚是你去的现场,只有你们三个人在。” 话落,沈嘉顿了下,“或许。”她扬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还有第四个人。” 李仁义猛地抬起头,“没有第四个,就我们三个人,你别问了,我没办法给你解答。” 说着,他转身,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 沈嘉冰冷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汪国栋。” 李仁义怔在原地,身躯肉眼可见地僵住。 “你帮他办事,他给你好处,让你不再看人脸色。” “你怕得罪他,所以你不敢把他供出来。”沈嘉讥笑道:“无论是他让你出来顶罪,还是拖你下水。” “这都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所以你选择什么都不说。” 李仁义握住车门边,细密的颤抖起来。 “二十年前,在福利院挑中吴泊山的不是你,是汪国栋。” “你是陪他去的。”沈嘉咬牙质问:“汪国栋、吴勇才、算上葛慧玲,他们三个是什么关系?” 第48章 面包 【一副幸福又温馨的样子】…… 一声长叹过后, “我不知道。” 李仁义扭头看沈嘉,眸中透着真。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 直到他开车离去, 沈嘉仍长久地站在原地。 实在想不透,一个派出所所长跟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李仁义虽没明确说, 但他种种反应证实了。 那晚,有第四个人在。 案发时,吴泊山怕把事情闹大,就直接打电话给李仁义。 李仁义赶到现场, 见处理不了, 就叫来汪国栋。 或许,当时李仁义是想立案的,但被汪国栋按下。 所以他才会这么提心吊胆,害怕被查。 四个人,一具尸体。 一死, 一傻,剩下两个人被捆绑在一起。 只要查出来, 他们两个都会被定罪。 索性谁也不说。 如果真撬不开嘴, 这个案子就很棘手。 原先寄希望在离职的陈洋身上, 期待能得到些线索。 可如今又绕回来。 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让这两人坦白,几乎不可能。 思及此, 沈嘉哼笑了声,拉开车门上车。 那就先死咬住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这点要是查个清楚明白, 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为什么不立案? 为什么要包庇? 为什么对别人夫妻俩的事这么上心? 连孩子都要亲自挑选。 看来吴勇才和葛慧玲,很信任汪国栋。 挑了一个这样的孩子,虽然不满, 但也接受。 沈嘉启动车子,低喃:“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 刚踏进家门,就见赵诚坐在沙发上,对齐天大圣念紧箍咒。 赵诚看见她,一溜烟地跑过来。 “沈阿姨,你回来啦。” 他抱着沈嘉的腿,开心极了。 沈嘉把钥匙扔鞋柜上,单手捋着他额前短发。 眼睛却在四下探寻,嘴上说:“今天没闹腾吧?” 赵诚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我很乖的,今晚还想跟你睡。” 沈嘉心里偷笑,低头瞅他,“你妈妈呢?” “妈妈也一起睡。” 沈嘉噗笑,“我是问你妈在哪?”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被推开。 林柔湿着头发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藕粉色吊带睡裙。 “今天洗这么早。”沈嘉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 林柔平时洗澡的时间,在十点左右。 “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柔浅笑着说。 沈嘉闻言,轻轻推开赵诚,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毛巾。 站在她身后,熟练地给她擦头发。 林柔住院那几天,除了不好意思让擦洗身子。 头发是她亲手给洗帮吹干的。 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林柔头微扬,站在那,任由沈嘉帮她擦拭。 发梢滴落的水浸湿睡衣布料,一小块一小块地贴在肌肤上。 沈嘉歪头垂睫,瞥见有水珠从她锁骨滑下,往乳.沟里钻。 眼睛登时瞠圆,余光扫了下林柔无欲无求的侧脸。 吞咽了下口水,挪开视线。 欲望的小火苗熄了一半。 门外办案,关门谈情。 生活不能全被工作塞满。 她是人,又不是机器。 即便是机器也有停下喘气的时间。 沈嘉细细琢磨起来,颇觉进展太过缓慢。 她畅享的场景是,每天回到家,林柔向她展示热情的爱意,主动给她一个拥抱。 当然,最好是一个吻。 就足以缓解她一整天的疲惫。 可把这些火热的东西加在林柔身上,又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唉。 算了。 她在心底叹息,只要每天回来能看见她…… 不行。 还是不满意。 她一不爽,心里就燥。 一燥,人就很烦。 耐心也会差很多。 攥着毛巾,裹住林柔的发梢,张开嘴,刚准备提要求。 就听赵诚说:“妈妈今天都吐了,吐了一身。” 听言,那些不满顿时化为泡影,全被担忧取代。 “怎么会吐呢?”她把毛巾扔洗手池上,忙扶着林柔坐下。 半蹲在她面前,仰头说:“你哪不舒服?”用手背贴她额头,“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说着拉她要走,被林柔拽住。 “我没事。”林柔无奈笑,“就是吃多了,撑住了。” 沈嘉不信,“真没事?”掌心去贴她肚子。 林柔倒是由她摸,说:“送来的饭菜太多,我怕浪费,就多吃了点。” “那也不能撑吐了呀。”沈嘉哭笑不得,“你傻不傻?” 嘴上说,手没停。 轻轻给她揉肚子。 赵诚站在一旁,拧着小眉头,疑惑:“今天没吃面包啊。” “嗯?什么面包?”沈嘉没听真切,分神看了他一眼,笑问:“你想吃面包啦?” 赵诚立马说:“我不想吃面包,我爱吃大馒头。” 小孩子跟大人不同,无法把精力放在一句话的每一个字上。 常常说话,逻辑打架。 听到感兴趣的字眼,挑拣着回答。 “那我以后天天让你吃大馒头,红烧肉也别想吃了。” 说着扶着林柔起身,小心翼翼的动作,好似她是一个易碎的珍贵花瓶。 完全无视赵诚不满地嚷嚷。 “进屋躺一会儿吧,会舒服点。” “好,你别这么担心。”林柔握着她的胳膊,笑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身体怎么样,我很清楚,睡一觉就好了。” 沈嘉不觉得自己担心是多余的,直接把林柔扶进赵诚的小卧室。 不需要询问,不征求意见。 照旧,晚上一起睡。 一家三口,哪有不睡在一起的。 不睡一起,怎么增进感情? 扶着林柔进了被窝,沈嘉出来拿吹风机。 赵诚趁机提要求,“我明天要吃超大份的红烧肉,还想喝鱼汤。” “没有。”沈嘉故意逗他,“明天给你买面包吃。” 在赵诚哀怨的眼神中,笑着回到卧室。 很快,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赵诚思绪被勾回,咬唇,嘟囔道:“妈妈身上脏脏的东西,是面包呀。” “可今天没吃面包,家里也没有……”想到这,他募地惊喜瞪大眼,往卧室跑。 嚷:“妈妈,你是不是背着我藏零食了。” 一只脚刚踏进去,沈嘉关了吹风机,嫌弃赶人,“去去去,出去念你的紧箍咒去。” 方才还洋溢热情,一副老母亲下班见儿子的欢喜。 这会儿翻脸比翻书还快。 好不容易二人独处时间,岂能被破坏。 儿子也靠边站。 赵诚不悦地扁嘴,哼哼,“我晚上不要跟你一起睡了。” “哎呦。”沈嘉乐了,“好啊,晚上你一个人睡。” 林柔附和点头,笑说:“我觉得可以,你就睡沈阿姨的房间吧。” 听言,沈嘉一愣,随即心里开始冒粉红泡。 看着林柔,脸上笑出一朵花。 “好……” “我不要一个人睡。”赵诚很不乖地打断她的话,“我就要睡你们中间。” 然后出去继续念紧箍咒。 不是咒语,哀怨地报菜名呢。 嗓门逐渐拔高,生怕屋里的人听不见他想吃什么。 沈嘉咧了咧嘴角,“这小子不会是病好了,在这装吧,就是不想上学。” 赵诚立马嚷:“我没……” 沈嘉哐当一脚踢上门。 安静了。 吹干头发,林柔趴在床上,沈嘉撩开她头发,用手帕一点点擦她肩头的丑陋伤疤。 毫无刚才玩笑的心思,紧绷着脸,细密轻柔地擦拭,擦完又涂抹上一层薄薄的药。 这是她每天晚上睡前的固定工作。 “已经不疼了。”林柔偏头看她,一边脸压在枕头上,黑亮的眸中沁着笑。 “你每天那么忙,还要照顾我,辛苦了。” “跟我说什么辛苦呀。”沈嘉笑着直视她,压低嗓音,勾缠着明显的暧昧。 “照顾你,一点都不辛苦。” 林柔在感情上也没有那么迟钝,伸手把她滑落到鬓角的头发,别在耳后。 声音同样压低,只是少了点暧昧,“你瘦了。” “有吗?” “有,比刚来那会儿瘦。” “你还记得我刚来那会儿的样子呢。”沈嘉起了心思,故意逗她,“我刚来那会儿好看,还是我现在好看?” 貌似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会问‘我好不好看’这句话。 沈嘉也不免落俗。 “好看,都好看。”林柔说:“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好看。” 这话不假,沈嘉的五官十分出挑,就是肤色不讨巧。 常年在外面跑,风吹日晒,略黑了点。 不像林柔,白的跟瓷一样。 沈嘉支着脑袋,歪头看她,弯起的眉眼添了几分柔情。 “我也觉得你好看,第一眼就这么觉得。” 想起初见时,心里炸起的那抹悸动。 彷佛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你查案别太辛苦,好好休息。”林柔想到什么,又敛了笑意,叹息道:“如果查不到就算了,我说真的。” “我不想你太累,我也知道这个案子,没有那么好查。” 沈嘉明白她想说什么,如果好查,又怎么会等八年之久。 怕是她早就另寻他法。 即便派出所不行,她还可以去市局。 “你放心。”沈嘉伸出小拇指,勾起林柔垂在枕侧的一缕发丝,轻轻缠绕着,“我只要先查清楚涉案人员,让他们指认就行。” “他们会听你的吗?”林柔不解道:“吴勇才都糊涂了,他怎么指认?” 沈嘉笑了笑,说:“不用吴勇才,我只要查清那些帮他的人,让他们指认凶手,去案发的第一现场,复述经过就可以了。” 说的轻巧,不想让她忧心。 实际上,哪有这么简单。 第一现场、凶器、出警时留下的证据,如果有的话。 若没有,那麻烦就大了。 不过现在先不想这么多。 一步一步来,把头绪捋清楚,很多事情也会随之明朗。 案子查到这,即便林柔喊停,她也会继续查。 这本就是一桩不公正,不合规的命案。 身为刑警,查清案子是她职责所在。 但这些事情不好在林柔面前细说。 她就暂且在家谈情说爱好了,其他事情都不用操心。 林柔也没再问,只道:“别太累。” 沈嘉笑,“好。” 柔情蜜意一直延展到睡前。 沈嘉胳膊刚抬起来,赵诚就拱进被窝,钻了出来。 主打一个说到做到,势必要睡在两人中间。 还露出得逞的笑。 林柔见状,抿着嘴,跟他一起笑。 沈嘉没好气地瞪他,接着跃身往林柔额头上亲了口。 不轻,不快。 是重的,缓慢的,实实在在的吻。 “晚安。” 林柔弯着眉眼,“晚安。” 脑袋刚挨枕头,赵诚凑过来,指自己额头,也要一个晚安吻。 被沈嘉一巴掌推回去,“没有,睡觉。” 关灯之际,沈嘉哼道:“明天送你去上学。” 赵诚踢着被子叫唤:“不要。” 三人的笑声在黑暗中揉成一体。 一副幸福又温馨的样子。 深夜。 沈嘉被床头柜上的手机吵醒。 扭头看了眼,见母子俩还在安睡。 轻手轻脚地拿着手机出去,接听。 那头清亮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你让我查的那个叫河下峰的,全国总共就八个人,上个月还死了俩。” “没人去过榆塘镇。” 第49章 亲情 【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嘉靠着椅背, 双腿交叠搭在桌沿。 脖子后仰,手拿薄薄的纸片,对光看了半晌。 “到底什么意思?” 罗文凯拎早餐进来, “还在研究这张破纸呢。” “我就是没明白,吴泊山留下这个有什么用。”沈嘉仔仔细细盯着这三个字的每一个比划。 企图看到破绽。 “要我说啊, 屁用没有。”罗文凯吃着早餐,含糊道:“你想,他那么护着吴勇才,怎么可能会给你留下破案线索。” “如果他真想大义灭亲, 早都灭了, 还用等到现在?” 是这么个理。 “可为什么是这三个字?”沈嘉还是想搞清楚他的用意。 “瞎写呗,让你摸不着头脑,耽误你时间,扰乱你的办案思绪。”罗文凯咽下嘴里的饭,说:“他再多写几张, 说不定就是什么土下峰,木下峰的。” “反正我觉得, 这个案子的主要核心人物, 就是吴泊山。” “李仁义袒护吴泊山, 所以叫来汪国栋,巧了,汪国栋也袒护吴泊山, 这个吴泊山呢,又不想吴勇才坐牢, 不然,他就没有粑粑了。” 沈嘉放下手,挪开视线, 看着他说:“那吴泊山为什么要杀姚凤英?” “可能姚凤英想当他的麻麻。”罗文凯捏着嗓子说:“逼迫吴泊山赡养她,吴泊山不愿……” 沈嘉嫌弃撇嘴,“滚一边去吧。” 罗文凯自己笑成个公鸭,抽抽着说:“姚凤英儿子不管她,孙子死了,她没有收入来源,还要伺候瘫痪不能自理的老伴。” “所以她肯定会想尽办法讹钱,你也不要把她的目的复杂化。” 沈嘉:“她的目的如果不复杂,吴泊山不可能会杀她。” “你不要高估每个人的承受能力。”罗文凯不太赞同她钻牛角尖,“有的人因为一句话就会跳楼,有的人被打个半死,还站起来高歌。” “吴泊山出生没多久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又被孤立排挤,好不容易被收养了,养父还不待见他。” “这样的人,本身就很敏感,稍有不顺心,不是杀别人就是自杀。” “你也太武断了。”沈嘉摆手,“如果真是因为一点小事就杀姚凤英,那他后来为什么要挟持赵诚,要杀林柔,还把子弹往我身上打?” 罗文凯一噎,被问住了。 眼珠子转了转,鬼鬼祟祟地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沈嘉:“什么可能?” “情杀。”罗文凯低声说:“说不定吴泊山喜欢师母,被拒绝后怀恨在心……” “停停停停停,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嘉蹙眉,“别什么都往情爱上扯。” “你不了解男人。”罗文凯放下一次性饭盒,挺直腰板,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传道解惑,“男人是视觉动物,只喜欢漂亮的。” “就凭师母那张脸,别说离婚带儿子,就是带三儿子,门槛都能被男人踏破。” “吴泊山顶着那张胎记脸,在感情上肯定很自卑,所以才受不了刺激,要杀她。” 沈嘉哼笑几声,“那他最后为什么要杀我,难道他也喜欢我?” “不会。”罗文凯头摇得很干脆,“他没疯。” 沈嘉啐了口,抄起桌角的文件袋,往他头上砸,“再扰乱办案思绪,拉出去枪毙。” 罗文凯哈哈笑,端着碗跑出去吃。 沈嘉闭上眼,兀自冥想。 良久,把这张纸重新塞回抽屉里。 想不通就想不通吧。 无论是恶作剧,障眼法,或是什么别的。 等捋清案子,说不定答案就出来了。 吃完早饭,陈韬搬一箱矿泉水进来,放在墙角。 江晓兰拿着笔记本,方便随时记录。 重新整理案件。 会议开始。 沈嘉坐在白板前,手里转着记号笔。 “我们现在从头开始捋。” 话落,指尖夹笔,对准姚凤英的照片。 “十八年前,她想把表妹介绍给吴勇才,所以去找了吴勇才两次。” “这两次,她肯定是知道了或者看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十八年后的今天,因为缺钱,所以借此勒索,反被杀。” 接着笔头移动,指着吴勇才的照片。 “八年前,他用一把斧头砍掉林培忠的头,我们暂且认为,是林培忠发现吴勇才和秦芳的奸情,上门找吴勇才算账,然后被杀。” “但吴勇才并不认为这是偷情,因为他给钱了,所以有理有据地跟林培忠发生争吵。” 又指李仁义照片。 “二十年前,他跟汪国栋一起去福利院挑选了吴泊山。” “吴泊山被吴勇才和葛慧玲收养后,就送去了寄宿学校,这么多年,吴泊山的事,一直是李仁义跟在后面忙活。” “大冤种啊。”江晓兰说:“自己孩子不照顾,跑去照顾别人的孩子。” 沈嘉说:“因为这是汪国栋让他这么做的,他不敢得罪汪国栋,只能照办。” “汪国栋那么在意吴泊山,自己却不出面。”罗文凯咂咂嘴,“好奇怪,会不会是……” 他顿住。 沈嘉翻白眼,“别又往情爱上猜,离谱了。” “我只猜情,不猜爱。”罗文凯笑说:“说不定是亲情。” 沈嘉一愣。 陈韬赞同点头,“我也觉得,你们不要太忽视葛慧玲,虽然在收养了吴泊山一年后,她就跟吴勇才离婚了。” “但说不定她真的跟吴泊山有关系。” 闻言,江晓兰惊愕,“你的意思是说,吴泊山其实是汪国栋跟葛慧玲的孩子?” “所以汪国栋才一眼就挑中吴泊山。”罗文凯接话,“后来知道真相的吴勇才碍着汪国栋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也不待见吴泊山。” 越说越像真的,江晓兰激动道:“所以汪国栋才让李仁义照顾吴泊山,其实就是照顾自己的亲儿子。” “但他不敢宣扬出去,毕竟跟别人老婆生孩子,传出去有损他声誉。” 说完,三人对视,纷纷点头,很是赞同这个说法。 沈嘉拢着眉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勘不透。 顺着说道:“你们是说,汪国栋和葛慧玲偷情生下了吴泊山,葛慧玲不愿意养,汪国栋顾及名声,也没法养,又加上吴泊山天生的缺陷,所以就把他丢到福利院。” “十二年后,吴勇才和葛慧玲并未生下自己的孩子,就想领养一个,干脆就养了吴泊山。” “汪国栋挑选孩子,不是基于吴勇才对他的信任,而是葛慧玲让他事先去确定,别把孩子认错了。” 话落,三人狂点头。 为这种类似于狗血玛丽苏电视剧式的夸张剧情,竖起拇指点赞。 沈嘉提出疑问:“那葛慧玲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孩子带走?” “带孩子不好再嫁啊。”江晓兰说:“她本来也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再次抛下他走了。” “知道真相的吴勇才,完全不管吴泊山,但汪国栋这个亲爹不能不管,所以才让李仁义帮忙照顾。” 这他娘的,还挺顺。 沈嘉哑住,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好一会儿,才道:“那就先做亲子鉴定,确认关系。” “吴泊山的dna已经被存到档案库里,你们想办法把汪国栋的生物检材弄来。” 警察入职时,并没有录入dna这种规定。 有的地区会要求,但偏远乡镇,没有。 罗文凯想到汪国栋程亮的大光头,惊呼,“这怎么弄?太有难度了吧。” 陈韬忧愁道:“难道要潜入他家?” 江晓兰:“要不我易容成上门体检的,然后给他抽血。” “……”罗文凯:“你当他是吴勇才?” “我不管啊。”沈嘉摊开手,笑说:“反正你们要把这件事情完成,用什么方法,随便你们。” “散会。” 三人苦着脸,出去商讨大计。 沈嘉思来想去,还是不太赞成这种说法。 她更把着重点放在吴泊山为什么要杀林柔这里。 还有,姚凤英到底知道什么? 这两件事肯定能串起来。 否则吴泊山不会在先杀了姚凤英之后,又去杀林柔。 所以整件事,还是围绕着林培忠,而不是吴泊山。 假设吴泊山真是汪国栋的亲儿子,就按高考分数来说,谁家亲爹不想让儿子上更好的学校,有更光明的前途。 吴勇才也无法左右。 那么,还是要把葛慧玲刨除在外。 按照吴勇才能把人头颅砍下来的脾气,会放任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生孩子? 而什么都不做? 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是派出所所长,才选择忍气吞声? 沈嘉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思绪在脑中打转,想要冲破什么,但仍旧停滞在原地。 临近中午,终于接到周建良的电话。 “这个汪国栋,有点来头。” 由于汪国栋信息保密,沈嘉只能拜托周建良帮忙调查。 沈嘉手机贴耳,站在窗边,双眸透过走廊的玻璃,看着走向食堂的民警们。 “怎么讲?” “他是汪海城的儿子。” 沈嘉拧眉:“哪个汪海城?” “还能有哪个。”周建良说:“前些年退下来那位,我把资料发给你。” 沈嘉收回视线,拉上窗帘,转身绕过办公桌,坐在椅子上翻看资料。 随后戴上蓝牙耳机。 “汪海城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汪国华是省厅一把手,小儿子汪国耀从商,分公司都开到海外了。” “唯独这个二儿子汪国栋,却在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偏远小镇上,当个派出所所长。” “你不觉得奇怪吗?” 第50章 二十八 【仔细一瞧,那天光不是光】…… 周建良:“兴许他跟你一样, 为了理想呢。” 沈嘉笑了笑。 “不想借用家里的关系,独自打拼,也是有可能的。”周建良说:“汪国华是汪海城跟前妻生的, 也就是第一任妻子。” “汪国栋和汪国耀是跟现任妻子生的。” 沈嘉拧紧眉心,“难道是因为老二容易被忽视?所以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自己打拼?” “我不知道。”周建良笑说:“要你回来复职你不回来,离这么远,只能靠你自己捋清头绪。” 顿了几秒,又说:“你查汪国栋, 要不要知会汪家一声。” “用不着。”沈嘉说:“告诉他们, 岂不是打草惊蛇。” “我是怕你得罪人。” “没事,有人给我擦屁股。” 周建良叹道:“你爸要是听见你这么说,得气死。” “他本来就该给我擦屁股。”沈嘉靠着椅背,一边细致地翻看资料,一边笑道:“从我拿到警校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 他就跟我说,明善恶, 辨是非, 为民请命, 以法惩恶。” “让我放心大胆地查,不能有任何冤假错案,天塌了有他顶着。” “我都记的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 周建良笑出声,“行, 你查吧,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 挂断电话,摘下蓝牙耳机。 沈嘉把椅背放低些, 半躺着翻看手机里的文档。 周建良搜罗的很细致。 汪国栋老家在东省,也是在东省当的警察。 一步步从基层干起,获得过很多荣誉。 沈嘉拇指划拉屏幕,连翻了几页,才把汪国栋这半生的荣耀看完。 遂猛地坐起,眯了下眼。 嘀咕道:“这么耀眼的履历,他不需要靠家里的帮助也能往上升。” “进市局也很简单,干嘛要窝在一个小乡镇。” “如果是要证明自己,没必要往下走。” 沈嘉继续翻。 是一张汪国栋拿了二等功,上电视新闻的截图。 这时的汪国栋还是有头发的,眼底光亮,精气神也跟现在截然不同。 指腹轻划屏幕,倏然一顿。 沈嘉凑近看,两指把截图放大。 下面标注了时间,二十八年前上的电视。 沈嘉抬头,思索了下,而后放下手机,弯腰从柜子里拿出江晓兰查询的那沓资料。 快速翻页。 找到那行字。 吴勇才,62岁,本地户口,二十八年前迁过来的,原籍是江省。 “江省就挨着东省。”沈嘉快速给江晓兰拨了个电话。 问:“汪国栋是哪年来的派出所?” 江晓兰说::“这个我知道,二十八年前。” “二十八年。”沈嘉喃喃自语:“巧合吗?” * 今天下班早。 沈嘉从超市买了两大包零食,小脆筒拎了一箱,放进冰箱里。 让赵诚尽情地遨游在零食的海洋里。 开心地晕头转向。 所以睡前,沈嘉扯他,他也毫不反抗。 滚到了床沿。 沈嘉眼尖地爬上床,躺在中间。 林柔穿着睡衣进来,见状,轻抬双眉。 沈嘉理直气壮地说:“小诚非要睡边边,他强硬地跟我换,不然他要哭的。” 赵诚单脚耷拉在床沿,满脸懵,“我……” “明天喝鸡汤吧。”沈嘉侧头看他,脸上扬起慈母般的微笑,“还有大肘子。” 赵诚登时握拳欢呼,直夸沈阿姨天下第一好。 林柔翘唇浅笑,“你都胖好几斤了,还吃。”说着绕过床尾,走过来。 沈嘉贴心地为她掀开被子。 赵诚不满被说胖,不高兴地嘟囔几句。 沈嘉粗鲁地揉着他的脸,夸:“小孩胖点好,胖点讨喜。” 赵诚舒坦了,抱着沈嘉的胳膊不放。 沈嘉抽了好几下,才抽出来,伸手关灯。 屋内顿时漆黑一片。 被窝里的腿屈起,把赵诚往旁边推的同时,侧躺着,抬起胳膊搭在林柔身上。 照旧给晚安吻,不过今天是吧唧亲脸蛋。 亲吻的位置靠下。 不难察觉到她的‘野心’。 林柔怔了下,双睫在黑暗中颤了颤。 接着挪动脑袋,看向沈嘉已经阖上的眼。 这个距离,是能看清的。 她脸瘦窄,所以显得下巴尖。 平时一笑含风情的美眸紧闭,放松且毫无防备的姿态,透着些许温柔天真。 就这么盯着看了好半晌。 林柔眼睛湿润了,绷紧的嘴角很轻地抖了几下。 像是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露出几分真切。 好似在混沌的迷雾里,脚踩荆棘,一路蹒跚前行,濒死之际,终于得见天光。 仔细一瞧,那天光不是光。 是一只手。 是沈嘉伸过来的手。 她颤抖着,虚虚地握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低叹了声,仰头,在她下巴啄了一吻。 原本紧阖的双睫,唰地抬起。 “干什么?”沈嘉声音很轻,怕是幻觉似的,问:“你刚才干了什么?” 是一种带着答案的询问语气。 林柔猛地转身过,背对着她,眼角飞快地在枕头上擦了下。 “没……” 下一秒,薄被突然扯高,盖住头。 她整个人彻底陷入黑暗,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正拱得火热。 赵诚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我没有被子了。” 沈嘉边拱,边把扑上来的赵诚往旁边轻踢。 小破孩真讨厌! 沈嘉想。 我果然还是有‘恐孩症’。 明天就送他去上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关系 【杀人,也许是他报恩的方式】…… 一大清早。 罗文凯就捧着两份dna鉴定报告, 慢悠悠走进来。 “您老来了,看看吧。”把报告放桌面。 沈嘉坐在椅子上,直起上半身, 把报告拿过来翻看。 “拜托人家加急,连夜赶出来的。” 罗文凯打了个哈欠, “为保万无一失,晓兰扮演上门免费体检的,忽悠护工,给吴勇才抽了点血, 帮他也做一份。” 纸张翻页的声音簌簌响着。 罗文凯继续道:“幸好前两天汪国栋回来了, 我跟陈韬准备找个理由进他家,恰巧碰见他出来吃晚饭。” “然后,吧嗒,吐了口万年老痰。” 说着,罗文凯干呕几声, “我这可是工伤,必须要弥补我精神损失费。” 沈嘉没搭理他, 看完报告, 丝毫不显惊讶的样子。 吴泊山跟汪国栋没有血缘关系。 跟吴勇才也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结果在沈嘉的意料之内。 按照汪国栋的条件, 若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即便脸上有胎记,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必要丢弃。 周建良搜集的资料中写了, 汪国栋结过一次婚,不过在三十岁那年离了, 有一个儿子,跟前妻生活。 “三十岁。”沈嘉嘀咕了声,又拿出江晓兰查找的那沓资料翻看。 汪国栋今年五十八岁。 “又是二十八年前。”沈嘉蹙了蹙眉心, “把晓兰和陈韬叫进来。” “好。”罗文凯听罢,转身出去。 很快,人来齐了。 沈嘉说:“现在可以把葛慧玲刨除在外,把重心放在吴勇才,汪国栋身上,查个彻底。” “两人出生在什么地方,在哪上过学,都要查清楚。” 江晓兰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以前认识?” 沈嘉点头,“他们肯定认识,而且关系非比寻常,否则汪国栋不会让吴勇才领养吴泊山。” “我后来又想了一下,发现有遗漏的地方,没有深挖。” “姚凤英是因为发现了吴勇才的什么事情,所以才上门勒索他,然后被吴泊山杀了,这点没错吧。” 几人点头。 “没错。” “好,那么问题来了。”沈嘉说:“如果汪国栋单纯是为了吴泊山,那为什么要让吴泊山去杀姚凤英?” 闻言,三人纷纷露出震惊脸。 陈韬:“你是说,姚凤英是汪国栋指使吴泊山杀的?” “应该不能吧。”江晓兰不可思议道:“吴泊山是汪国栋亲自挑选的,还让李仁义照顾了这么多年。” “怎么会让他杀人呢?” “可吴泊山如果真的只是想保护吴勇才,不想失去父亲,完全可以找汪国栋帮忙。”罗文凯赞同沈嘉的说法,“除非,他找过了。” “只有人死了,秘密才永远不会泄露。”沈嘉说:“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吴泊山在杀了姚凤英之后,要杀林柔。” “还说,你不死,有人夜不能寐。” 沈嘉冷笑了声,“现在看来,夜不能寐的人找到了。” 罗文凯:“所以,汪国栋是怕师母有一天会翻案,因为一旦重查案件,他们两个,一个杀人,一个包庇,谁都逃不掉。” 江晓兰:“林柔的爸妈和弟弟都没了,赵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所以不算,那就只有林柔一个。” “只要林柔死了,这个案子将永远不会有人再提。” 话落,沈嘉脸色阴沉起来。 “我明白了。”陈韬点了点头,“林柔这些年带着孩子安稳度日,汪国栋没想对她下手,直到姚凤英手握把柄勒索,汪国栋才让吴泊山除掉她。” “索性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所以让他干脆杀了林柔,永绝后患。” 那么,吴泊山只是一个牺牲品。 想到这,沈嘉又有点摸不透了,这么不在乎吴泊山的话,为什么要领养他? 吴勇才很信任汪国栋,并且不会反驳,用对吴泊山的排斥行为,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但汪国栋仍旧固执地留下吴泊山。 整整二十年。 就这么轻飘飘地让吴泊山去杀人,为了一个已经傻掉的痴呆老人? 值得吗? 陈韬提出疑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吴泊山对吴勇才的依赖性太强,他很渴望有家人,有父亲。” “杀人,也许是他报恩的方式。” “我也觉得。”江晓兰思索了几秒,道:“如果吴泊山问过汪国栋,其实让姚凤英闭嘴的话,不一定是杀人这种极端的方式。” “也可以用钱封口啊。” 沈嘉:“可那天在山上,吴泊山说了,给姚凤英三万,但她不知足,想要吴泊山一直给她钱。” 说完她抬手搓了搓脸,又猛地一顿,说:“或许钱是汪国栋让他给的,但人,是他自己要杀的。” “但这件事,汪国栋绝对知道。” 沈嘉笃定地说,她不认为吴泊山在不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鲁莽行事。 十八年前,吴泊山不过才被领养回来两年,读的是寄宿学校。 他都不一定知道姚凤英和吴勇才之间的事。 所以当时姚凤英找上门,吴泊山应该是问过汪国栋的,然后拿钱封口。 接着送姚凤英回家,没想到对方狮子大开口,要求吴泊山要一直给她钱。 惹恼了吴泊山,最后干脆杀人灭口。 “汪国栋和吴泊山有过通话记录吗?” 江晓兰摇头,“吴泊山出事之后,就把他手机里的联系人都查了一遍,没有汪国栋。” “最常联系的也就学校里几个老师,学生家长,李仁义,还有一个叫江来的,联系很少,是个外地号,估计是他什么朋友吧。” “江来?”沈嘉问:“哪个地方的号?” 江晓兰想了想,说:“东省。” 沈嘉:“汪国栋老家就在东省。” 陈韬大惊:“你的意思是,这个江来,就是汪国栋?” “再去查查不就清楚了。”罗文凯淡笑道:“只要这个江来在姚凤英死的那天晚上,跟吴泊山通过电话,那八成是没跑了。” “我现在就去查。”陈韬忙不迭往外跑。 “汪国栋那边,我会让我师傅再帮忙细查,江省离这太远,我让我朋友帮帮忙,查清楚吴勇才的所有信息。” “我就不信查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沈嘉沉声道:“同学也好,情人也罢。” “只要拿出证据,汪国栋就会狗急跳墙。” “如果他们之间毫无关系,那么袒护吴勇才这件事就不成立。” “仅仅是为了吴泊山的话,吴勇才已经傻了,跟他有关的秘密捅出去无关紧要,汪国栋也不会管他的死活。” 江晓兰说:“那如果是吴泊山强烈要求这么做呢?” 沈嘉摆手,“不太可能。” 脑中细细回忆起吴泊山的样子,说话时的神态,举止动作。 又加上吴勇才对他不管不问,在家也非打即骂。 她不觉得吴泊山会为了吴勇才,不要命。 其实,如果吴勇才死了,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把柄。 林培忠被杀一案就无从查起。 一切将会石沉大海。 若要找出一个非杀姚凤英不可的理由,那就是,这个把柄涉及的人,不止吴勇才一个。 也可能包含汪国栋。 所以吴泊山杀姚凤英和林柔,不单单只是为了吴勇才。 但眼下什么证据都没有,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突破口。 让汪国栋露出破绽。 “走。”沈嘉起身,“先去查查林培忠和秦芳,他们两个人也不能忽视。” 要搞清楚他们什么时候跟吴勇才认识的,秦芳和吴勇才什么时候开始有不正当关系。 这些事情,林柔不知道。 同村的桂婶也不知道。 就先问最亲近的人,林培忠的大哥林培义,和大嫂李秀琴。 那个勒索过林柔的中年女人。 罗文凯拿着钥匙从后门进院内,去开车。 江晓兰去茶水间,把空掉的水壶装满。 沈嘉活动着脖子经过办公区往外走。 就见李仁义单手拿手机贴着耳边,另一只手拎着车钥匙。 急匆匆往外跑,语气慌张:“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我现在马上回去。” 沈嘉眯了眯眼,抬步跟上。 第52章 坦白 【这个世界不怕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医院楼下。 临近傍晚, 沈嘉翘腿靠坐在户外长椅上。 扭头欣赏天边即将垂落的夕阳。 幕色把人的影子拉长,虚化,镀上一层柔和的弧光。 院内来往的人行色匆匆, 在这个跟死神赛跑的地方游走。 麻木、欣喜、痛哭、绝望……这里囊括了人世间的所有情绪。 犹记得刚接手的第一桩案子,是一个中年女人在家上吊自杀。 儿子痛哭流涕, 央求医生一定要救救他妈妈。 那个案子查了将近三个月。 最后发现,凶手竟是她儿子—— 因为钱。 活生生勒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伪装成上吊自杀。 沈嘉至今都记得当时的心情,暗自神伤了很长一段时间。 怎么也接受不了。 师傅说:“最不能相信的, 就是人心。” 哪怕过了十年, 沈嘉自诩经验丰富,但仍旧未锻炼出一颗强大到可以接受任何结果的心脏。 “谢了。” 沈嘉收起思绪,闻声扭头。 李仁义眼眶泛红,显然哭过。 叹息了声,坐在她身侧。 “医生怎么说?” 沈嘉移开视线, 看着前方的花花草草。 “已经没事了,我妈还能再活几十年。” 李仁义母亲在家不小心摔倒, 伤了脊椎。 市医院治不了, 几乎是立刻宣布瘫痪。 沈嘉花钱雇直升机把全国最好的专家请过来做手术。 老年人一旦瘫痪, 无外乎两种结果。 痛苦地活着,或者终结生命。 “唉,我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还想升职加薪呢,现在看来, 是无望了。” 说着,李仁义掏出烟盒,抖出一根, 递给沈嘉。 沈嘉瞥了眼,“这里不让抽烟。” 李仁义又把烟装回去,很轻地笑了声,“林柔叫你查的吧?我以为她会带孩子安安稳稳教一辈子书。”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嘉偏过头,语气很淡,“那晚拦着她,不让她进去看尸体的人,是你。” “是我。”李仁义点头,“死状太惨,我怕吓到她。” 沈嘉冷哼,“别把话说的这么好听。” 李仁义僵笑了下,挠了挠头。 半晌,才道:“我本来以为可以踏踏实实等退休,至少也要等汪国栋退休。” “只要他一走,你就没事了。”沈嘉接话道。 李仁义笑出声,“我刚入职的时候他就在所里了,当时他有器重的人,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了,那会儿我年轻,也不会拍领导马屁,整天只知道出警,干活。” “还特瞧不起那些会溜须拍马的。” 说到这,他自嘲地笑,“人啊,终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我还挺羡慕你的,在市局工作,以你的聪明才智,领导肯定对你很器重,不拍马屁的那种器重。” 他对沈嘉已经完全改观,毕竟初见时以为她是个无用的花瓶。 “我呢,读书的时候就笨,吊车尾考进的警校,抱着一颗雄心壮志参加工作。” “那会儿我虽然工作努力,但脑子确实笨。”李仁义笑说:“经常转不过弯,比不上别的同事。” “这二十多年,没立过什么功,也没有人给我鼓过掌。”他说:“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站在领奖台上,拿一枚属于我自己的奖章。” “不过也只能在梦里想想,没希望喽。” 沈嘉静静听着,沉默不语。 李仁义拧了拧眉,淡笑道:“我年轻的时候还特怂,胆子小,没有江晓兰那种对不公平说不的勇气。” “现在精气神散了,也不如陈韬,还怀揣着梦想。” 闻言,沈嘉只轻飘飘地说:“能穿这身衣服的,没有怂货。” 李仁义怔楞良久,才道:“小山确实是汪国栋亲自挑选的,我当时是陪他去,帮他跑跑腿。” 沈嘉:“他为什么要让吴勇才领养吴泊山?” “我不知道。”李仁义摇头,“汪国栋这人很圆滑,心机深重,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也不可能知道。” “一开始,我怀疑他跟葛慧玲有关系,后来又觉得不像。” “我知道他跟吴勇才是认识的,但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很少见面。” 李仁义想了想,说:“我知道的,这么多年他们就见过三次,次次都吵得很厉害。” “但他们私下里有没有见过面,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吵什么?”沈嘉问。 李仁义:“吴勇才说,老子不要你管,汪国栋说,你以为我想管你?你死了我就安生了……大概是这类话。” 沈嘉凝神细思。 李仁义继续道:“吴勇才结过两次婚都没孩子,他虽然在外面是个老好人,优秀教师,但实际他脾气很差,夫妻关系很恶劣。” “吴勇才很讨厌小山,不让他进家门,汪国栋就让我把小山送去寄宿学校,他出钱。” “这么些年,我也没忙活什么,就帮着跑跑腿,小山每次去学校报道,都是我去送的。” 李仁义揉了揉眼,哽咽道:“放假了,我就去学校接他,他很乖,不怎么爱说话,我问他在学校过的怎么样,他就说挺好。” “他很善良的,胆子也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顿了下,李仁义吸吸鼻子,“这么多年,我把他当半个儿子。” 沈嘉:“那吴泊山高考报学校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李仁义点头,“大学是汪国栋指定让他上的,我当时还很生气,以小山的分数,完全可以上更好的大学。” “不过小山很听他的话,没犹豫就答应了。” “反正汪国栋对他也不差,这么多年的学费生活费,各种花销,都是汪国栋出。” “连小山开的车,都是汪国栋出钱买的。” “他们私下里接触频繁吗?”沈嘉问:“都说些什么?” 李仁义摇头,“我没见他们私下里接触过,一般汪国栋有什么事,都让我去跟小山说,小山学习方面的事,我也会跟汪国栋说,不过他不怎么感兴趣,怎么说呢……” 他斟酌好用词,“就是给我一种,他对小山挺好,但又对他并不上心的感觉。” 可有可无? 沈嘉眉心拢紧,“吴泊山也没跟你说过汪国栋和吴勇才之间的关系?” “没有,他应该不知道。”李仁义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也就工作后才住在家里。” 话落,静默了半晌。 沈嘉问:“你认识姚凤英吗?” 李仁义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诧异了下,“认识啊,上次查案……” “不是上次。”沈嘉打断他的话,“是以前。” 李仁义摇头,“不认识。” 沈嘉想起姚凤英的话,“类似于李帅的案子,以前发生过吗?” “没有。”李仁义肯定地说:“这种案子我也很震惊,别说是发生,我连听都没听过。” 他当时拦着不让姚凤英胡说八道,只是单纯地不想添麻烦。 这种人嘴里说的,能有几句实话? 沈嘉直勾勾地盯他,没看出他撒谎的痕迹。 继续问:“那你知道姚凤英和吴勇才怎么认识的吗?” “他们认识吗?”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李仁义所知道的范围,“这些年,汪国栋只让我忙活小山的事情,其他事我还真不清楚,我跟吴勇才也不熟。” 提起这个人,李仁义满肚子火,“他稍有不顺,就拿小山出气,小山被他打过不少次,我跟汪国栋说,汪国栋让我别管,他说,等吴勇才死了就好了。” “我还以为他心里是向着小山的,所以那晚小山给我打电话,我赶过去看见吴勇才杀了人。” “就想着吴勇才这下栽了,小山也不用挨打了。”李仁义皱着脸,长叹一声。 “然后你就把事情告诉了汪国栋。”沈嘉顺着他的话,继续道:“等汪国栋赶过去,你以为可以让吴泊山脱离苦海,没想到汪国栋却把事情按了下去。” 李仁义苦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边摆出一副跟吴勇才像是仇人的架势,一边又怕他真的出事。” 沈嘉也猜不透,看来只能先查清楚两人的关系,才能知道为什么。 “姚凤英死的那晚,吴泊山联系过你吗?” “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林培忠和吴勇才之间有什么过节?” “你跟林柔关系挺好的吧。”李仁义犹豫了下,“我说出来你别不高兴。” 沈嘉睨着他,等他往下说。 李仁义尴尬地笑了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以前风言风语传的很快,反正我听到的是,秦芳以前是做鸡的。” “什么?”沈嘉惊愕。 “呃……就是在外地做过小姐,林培忠年轻的时候在外地打工认识的秦芳,估计是被哪个同乡看见过。” “然后就传开了。” “我后来想想,大概就是跟这个事有关,不然他们也没什么矛盾吧。” “不是有句话叫十命九奸嘛。” 怪不得吴勇才会说,我每次都给钱了,是把秦芳当成卖身小姐了。 这种事李仁义都听过,吴勇才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是主动找她陪睡?秦芳索要一定的钱财。 然后被林培忠发现,怒火攻心,上门算账,最后反被杀。 这么一捋,就说得通了。 “你再跟我说一下那晚的具体情况。”沈嘉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吴勇才当时是梦游症发作?” “因为我赶到的时候,吴勇才还没清醒,他是被汪国栋打醒的。” 沈嘉闻言一惊,这是她没想过的。 回忆起那晚的场景,李仁义抿了抿嘴,说:“我那晚跟陈洋一起值班,差不多夜里十二点左右,下了很大的雨,小山给我打电话,说出事了。” “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林培忠的尸体,头已经被砍下来了,小山吓的跪在地上一直哭。” “然后我就赶紧打电话给汪国栋,汪国栋让我看好现场,别让任何人进去,没多久殡仪馆的人开车过来,把尸体拉去火化,剩下的事情,陈洋应该跟你说过了。” “不对吧。”沈嘉很浅地勾了下唇,看着李仁义,“中间应该还少了什么环节,比如,汪国栋来之前,你做了什么?” 李仁义一怔。 沈嘉:“你也说了,想让吴泊山脱离苦海,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做。” 四目相对。 大约僵持了十几秒。 李仁义陡然笑出声,问:“你怎么证明吴勇才当时是清醒的?” “无论他当时是否清醒,隐瞒八年。”沈嘉说:“这件事就百分之百要走刑事案。” “行,你比我聪明,也比我本事大。”李仁义坐直身子,长长地叹息:“唉,这个世界不怕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就怕上位者不善良。” “要是多一些像你这么执着的警察,大概能少一些苦命人。” 沈嘉:“穿这身衣服,就是为了查案,还受害者一个公道,不执着怎么查?” “不是谁都能跟你一样有底气的。”李仁义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问:“你有多少把握能扳倒汪国栋?” “如果证据确凿……” “没有如果。”李仁义打断她的话,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坚定,“我一家老小都在这,我输不起。” “十成,我要你有十成把握。” 沈嘉盯着他,顿了几秒,说:“我答应你,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汪国栋以后不会出现在霖市。” 李仁义咧开嘴,啧了声,抬眸看了眼天边温柔的霞光。 “在这等着。” 而后,起身离开。 第53章 豪赌 【那就赌一把】 一道愤恨的目光直射过来。 沈嘉扭头。 就见罗文凯抱臂站在不远处, 眼神几乎可以用凶恶来形容。 一旁的江晓兰笑着耸了耸肩。 “看见直升机之后,他就一直这幅表情。” 沈嘉摸了摸鼻尖,笑靠着, 屈肘磕着椅背。 罗文凯双唇颤抖,“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至于吗?”沈嘉懒洋洋地哼笑了声, “我说过,是你不相信。” “至于,太至于了。”罗文凯伤心地捂住脸,开口那个委屈啊, 都哭了。 “你吃我的, 喝我的,用我的,还抽我烟,你这是压榨,剥削。” “你说你穷, 我信了。” “你说你没钱买烟,我也信了, 呜呜呜呜……” “你整天穿的不如老太太, 吃的不如警犬, 擦脸还用郁美净,我都用大宝SOD蜜……” “哎。”沈嘉抬手打断,“我要声明一下, 这两规格差不多。” 罗文凯放下手,眼泛泪光, 跟她争辩,“差很多,大宝好。” “小美强。” “大宝更强。” “小美很牛的。” “还是大宝好。” …… 江晓兰翻了个白眼, 懒得理这两个幼稚鬼。 走过去,坐下歇息。 “我看你是找打。”沈嘉怒了,登时起身。 罗文凯立马抬臂,撤腿,摆好姿势。 “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啊。” “哎呦。”沈嘉活动着肩膀,笑说:“很久没试过你身手了,今天正好练练。” 说着,缓步走近。 罗文凯吓得滑步后撤,“先说好啊,不许打我这张帅脸。” “你是不是怂了?”江晓兰见状,开始煽风点火,“输了我鄙视你。” “你是不知道,我们市局没人敢跟她打。”提起这个,罗文凯怨声载道,“她家里有会中医的,她从小就懂穴位,哪疼往哪踹。” 由于男女天生力量悬殊,沈嘉即便把自己练成铜墙铁壁,力道也比不过他们。 但她有一个大杀招,就是熟知人体的脉络走向和穴位。 家里本来想让她传承中医,但她实在坐不住,性子急。 对药没兴趣,喜欢研究人体结构。 报志愿的时候,父母想让她学医。 她果断报了警校。 因为,她也站不住。 索性自小学的那点皮毛给用上了,跟格斗结合起来—— 堪称完美。 “我不打你穴位。”沈嘉诚恳道:“咱俩就正常打。” 罗文凯怀疑:“我不相信,除非你让我一只手……还有一条腿。” 沈嘉逐渐失了耐心,使出终极大杀招。 “你知道,我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这么低调吗?” 罗文凯摇头。 沈嘉眨巴着眼,笑,“因为有钱可以为所欲为,我能一天住别墅吃大餐,一天住宿舍吃泡面,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你,不可以。” “啊啊啊啊啊!”罗文凯愤怒大叫,握紧拳头,“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沈嘉转身躲过他挥来的拳头,抬脚往他屁股上踹。 罗文凯捂着屁股嗷嗷叫,“说好的,不打穴位的。” “我没打。” “你打我屁穴了。” 江晓兰笑个不停,掏出手机给他们拍照。 天色逐渐暗下来。 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小女孩从不远处经过,小女孩头上还裹着纱布。 “爸爸妈妈,那边有一个阿姨在打一个叔叔,阿姨好厉害啊。” 妈妈笑说:“你也想跟阿姨一样厉害吗?” “嗯,想。” 爸爸说:“那你就快快长大,长大就跟阿姨一样厉害了。” 小女孩疑惑说:“医生伯伯说我可以长大吗?” “当然,你已经痊愈了,我们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小女孩顿时挥手欢呼,“阿姨,我会变得跟你一样厉害的。” 沈嘉闻声侧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 李仁义脚踩刹车,等红绿灯。 侧方不远处的蓝色路牌上写着:榆塘镇 ,前方1000m 李仁义看了眼时间,焦急地擦了下额角的汗,把手机扔回副驾驶。 目光灼灼地盯着灯牌。 嘴里念念有词,“快点,快点啊。” 秒数倒尽,红灯陡然变绿。 他踩住油门,车子顺利驶过斑马线。 忽然间,两辆面包车从两侧蹿了出来。 虚虚蹭着李仁义的车,夹击。 隐约听见有人喊:“停车!” 李仁义僵硬了一瞬,心脏立马悬起来,而后咬了咬牙,把油门踩到底。 车子倏地加速,两辆面包车也跟着加速。 紧追不舍。 发动机的轰鸣声交错响起。 熏鼻的尾气拉起一道短直线,又迅速消散。 李仁义看了眼后视镜,伸手去拿手机。 ‘砰’ 车尾猛地被撞了下,由于惯性,他身体前倾。 下一秒,手机滑下坐垫,掉进车厢。 愣神的功夫,面包车重新追了上来。 再次从两侧夹击。 显然是要把他逼停。 李仁义愤怒地收回手,猛打方向盘,车子左右摇摆,砰砰撞开后,继续飞快前行。 可对方不达目的,怎会罢休? 车子驶过榆塘镇,李仁义瞥了眼坐落在路边的派出所。 嘴里咒骂了声,“操!” 一刻不敢松懈,继续加速。 这个时间段,来往的车辆很少。 驶出几公里后,远处,隐约能看见一辆小型货车斜停在路边。 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李仁义汗如雨下,左右看了眼。 这个路段,没有监控。 又看向前方清晰入目的货车。 他轻抬脚,车速逐渐慢下来。 紧跟在后的两辆面包车,迅速从侧边绕过来一辆,面对面堵住李仁义的车。 倒退着行驶。 透过挡风玻璃,李仁义看见驾驶位上的人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 “停车,把东西交出来。” 声音从抵在后面的那辆面包车传出。 闻声,李仁义把刹车踩到底。 面包车也跟着停下。 弯腰去摸掉在车厢里的手机,屏幕刚亮起,就提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他咒骂了句,气得把手机往中控台上砸。 ‘咚咚’ 车窗被敲响。 “下车。” 李仁义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稳坐在前方那辆面包车内的人。 “快点下车。” 他拎起衣角,胡噜着脸上的汗。 赤红着眼,喘息声粗重。 彷佛踩在崖边,浑身哆嗦,脑中思绪万千。 既然已经站好了队,若是被抓住,就什么都没了。 证据、家人、工作、前途。 敢赌吗? 思及此,他狠闭上眼,双手紧握方向盘,脸唇惨白,擦不完的汗水往下滴落。 心脏咚咚响着,快要跳出来。 车外的人耐心尽失,抄起棍子往车窗上砸。 ‘砰’ ‘砰’ 干净如新的玻璃立刻碎成蜘蛛网。 他唰地睁开眼,看见对面车内的人摘下口罩,悠闲地抽起烟。 随着最后一棍落下,车窗玻璃瞬间炸开。 碎片划破他的脸,冒出细小的血珠。 他咬牙恨道:“那就赌一把。” 话毕,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对面的人没反应过来,砰的一声巨响,玻璃飞溅。 燃烧的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抹红光,像是能点亮天幕的烈焰。 鲜血从他身体内涌出,洗到泛白的警服被浸透,领口仍旧歪歪斜斜。 袖子上洗不干净的浅褐色油渍,被滚烫的血吞噬,啃咬着‘警’字。 血腥味浓烈。 红光落地熄灭。 天幕被黑云笼罩。 空气逐渐稀薄,唯有这抹血色—— 红得刺眼。 第54章 证据 【案子快破了】 抢救室门口。 李仁义妻子赵樱跪坐在地上痛哭。 江晓兰半蹲在旁边, 轻声安慰。 沈嘉急得团团转,愤怒地往墙上狠踹了一脚。 “你先别急。”罗文凯满脸愁容地说:“听医生怎么说,他不一定会有事。” 沈嘉阴沉着脸, 气恼道:“早知道我跟他一起去了。” 罗文凯:“你要跟他一起,说不定现在躺在里面的人, 是你。” 护士站打电话过来,李仁义母亲那边离不开人。 赵樱接完电话,被江晓兰扶着站起身。 哭着说:“我们家老李一向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得罪过谁。” 这不是单纯的车祸, 跟李仁义的车相撞的那辆面包车内的人, 颈椎断裂,当场死亡。 还是路人报的警,救护车赶去的时候,李仁义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 榆塘镇派出所的同事匆忙赶去现场处理, 之后很快调出监控,发现有两辆面包车故意夹击李仁义的车。 但事故现场, 另一辆面包车已经消失不见。 可惜那个路段没有监控, 李仁义车内也没有行车记录仪, 无法判断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暂且给出蓄意谋杀的结论。 “你放心。”沈嘉看着她,承诺道:“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赵樱点点头, 捂住嘴压抑着哭声。 手术不知道还要做多久,不得不先赶过去照看婆婆。 江晓兰跟过去帮衬。 不一会儿, 陈韬急匆匆跑过来。 喘息着说:“我已经通知市局,他们会启用天眼,帮忙找人, 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沈嘉闻言,拧眉道:“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出手。” “狗急跳墙了呗。”言罢,罗文凯疑惑道:“那他是怎么知道李仁义在哪?去做什么的?” “因为这个。”陈韬拿出一个微.型.窃.听.器,“这是在李仁义的车座下面发现的,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这个东西被撞掉了。” “我让懂技术的同事检查了一下,东西已经损毁,无法复原。” “但网上有卖这种窃听器的,还有定位功能。” 沈嘉心中了然,估摸上次她堵住李仁义谈话的时候,这个东西就已经在车里了。 这会儿李仁义母亲出事,又有沈嘉陪同。 猜也能猜个七八分。 但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会不会太莽撞了点? 汪国栋肯定知道李仁义手里有东西,李仁义担心汪国栋哪天推他出去做替罪羊。 他为了自保也不会轻易交出去。 如果李仁义死了,这个案子就会陷入僵局。 即便沈嘉查破天,没有切实的证据,也无法定吴勇才的罪。 思及此,她脸色难看到极点。 “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说的。”陈韬道:“姚凤英被杀的那天晚上,吴泊山确实给那个叫江来的打过电话。” “当时调查的时候,下意识排除了这个外地号码。” 又气馁道:“不过现在知道,也没什么用了。” 罗文凯笑了笑,“别灰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他已经动手,那就代表他慌了。”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查到了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 “都打起精神,胜利就在眼前。” 沈嘉也是这么想的,不怕汪国栋出手,就怕他什么都不做。 一旦动手,破绽必现。 可这并不代表要牺牲李仁义,用命去填,太残忍了。 虽然警察经常处在危险地带,但不必去推崇和歌颂牺牲。 谁都是父母含辛茹苦养大的,这身衣服代表着责任,不是死亡。 “请问,你们是我爸爸的同事吗?” 一道清丽的女声从身后袭来,嗓音是独属于小姑娘的稚气,含着哭过的暗哑。 沈嘉扭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有着跟李仁义相似的眉眼。 小姑娘红着眼走过来,扫了下罗文凯和陈韬,看向沈嘉。 “我妈妈说救我奶奶的是一位女警察,跟我爸爸是同事。” 又疑惑道:“但派出所的女警姐姐我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你。” 前两年在镇上读小学,她放学后经常去派出所写作业,所以里面的人她基本都认识。 “你是刚去派出所上班吗?”她问。 沈嘉说:“我不是本地的警察,是到这来出差的,来了没多久。” 她以为小姑娘是特地来道谢的,说:“你爸妈已经跟我道过谢了。” 但小姑娘盯着她,问:“你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警官证吗?” 沈嘉疑惑抬眉。 罗文凯笑道:“怎么,怕我们是骗子啊。” 陈韬解释道:“他们都是好警察,你放心。” 小姑娘还是固执地说:“我要看一下警官证。” 沈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依言掏出证件,打开,“这呢,看吧。” 她低头看了眼,又看向沈嘉,像是在核对信息。 看完后,明显松了口气。 这才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掌心牢牢攥着一个小铁盒子,盒子侧边挂着一把小锁。 沈嘉垂睫,收起证件,“这是?” “这是我爸爸的,他说,如果哪天他出事了,就把这个交给警察,但千万不能给派出所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你救了我奶奶,又不是本地的警察,所以我相信你。” 她把盒子递给沈嘉,“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没有钥匙,但我爸爸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沈嘉接过盒子。 罗文凯和陈韬好奇地凑过来看。 “快打开瞧瞧,会不会就是他一直藏的证据。” 陈韬惊疑:“什么证据放在这么小的盒子里?” 沈嘉看了眼锁孔,朝小姑娘摊开手,“你头上的发卡借我用一下。” “哦,好。”她把夹在侧边的小黑卡拽下来,“给你。” 沈嘉把卡子掰直,顺着锁眼捅进去,晃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 锁开了。 扔掉锁头,急忙打开盒子。 空荡荡的盒内只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老家屋后榆树下,西,五米 * 已经深夜十二点。 村内关门闭户,寂静无声。 陈韬把车停在不远处,让带路的小姑娘待在车内睡觉。 确定好大概位置,罗文凯戴着头灯,往掌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 握紧铁锨,开挖。 沈嘉站在他对面挖,扩大点范围。 陈韬把手电筒放地上,捡起铁锨。 三人你一锨,我一锨,很快就挖出一个大洞。 罗文凯微喘道:“怪不得李仁义要往这边跑,搞半天是把东西埋这了。” 陈韬撂了一锨土,“这里确实安全。” 沈嘉说:“万一哪天汪国栋心血来潮去他家,或者派人潜入他家把东西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他把东西埋在这里,又把那个盒子交给他女儿保管。” “很谨慎,也很聪明。” “如果汪国栋不找麻烦,这个东西就会永远埋在这。” ‘砰’ 一道轻微响声。 “挖到了。”罗文凯兴奋丢掉铁锨。 三人蹲下扒土。 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箱子。 沈嘉把手伸进箱侧,晃动着胳膊松土。 扣住底侧边沿,把箱子托出来。 “总算找到了。” 陈韬语气难掩喜悦。 沈嘉紧绷的表情也松懈许多,跪在地上,打开铁箱子。 拿出里面的木箱。 罗文凯见状,笑道:“还挺会藏。” 陈韬:“直接埋木箱子,会朽,也会有虫子钻进去,他应该是想到这点,才用铁箱子裹一层。” 箱子没上锁,要真被人挖出来了,上锁也没用。 沈嘉低头盯着木箱,竟莫名有些紧张。 深吸了口气,伸手缓缓打开箱子。 是一份黄皮档案袋。 袋上用黑色签字笔写了几个字:9.21杀人案 沈嘉急忙把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一个U盘,一张纸。 还有12张照片,各个角度。 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吴勇才手握斧头,林培忠尸首分离。 鲜血染红了地面,森冷的斧刃上有血往下滴落。 纸上写了具体的时间,还有: 受害人:林培忠 凶手:吴勇才 凶器:一把斧头 包庇人:汪国栋 榆塘镇派出所警员李仁义举报…… 这是一封举报信,详细阐述了案发现场的全过程,甚至还记录下了汪国栋当时说过的话。 * 后半夜。 沈嘉带着喜悦的心情往家跑。 透过窗户看见屋内的灯还亮着。 打开门。 林柔穿着睡衣,正站在客厅喝水。 垂在身后的长发有些凌乱,咽下嘴里的水,看向笑站在门口的沈嘉。 亦如初次开门时,那道温温柔柔的嗓音。 “你……” 但不同的是,她刚张口,就被疯跑进来的沈嘉,激动吻住。 ‘啪’ 水杯掉在地上,碎裂开。 沈嘉叼着她的唇,呢喃道:“案子快破了。” 林柔似乎怔了下,而后顺从地张开嘴。 沈嘉紧搂住她的腰。 加深这个令人心颤的吻。 第55章 进展 【为什么没有喷溅血】 舌尖搅动口腔的声音, 在安静的客厅响着。 两人鼻息纠缠,喘息渐重。 沈嘉手下滑,兜住挺翘的软肉, 刚往怀里贴紧。 就听见赵诚疑惑地问:“你们在咬嘴巴吗?” 闻声,林柔猛地推开沈嘉。 沈嘉踉跄后退了步, 侧头看见赵诚赤脚站在卧室门口。 好奇地眨巴着眼,“你们为什么要咬嘴巴?” “没……你看错了。”林柔磕磕巴巴地说,慌忙走过去拽着赵诚进屋。 “快睡觉。” 赵诚追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你们吵架了吗?” 林柔说:“没有。” 赵诚:“那你们咬嘴巴?” 林柔:“你看错了。” 赵诚:“不可能。” 林柔佯装恼怒:“再不睡觉,我要揍你了。” 赵诚不悦地哼哼。 沈嘉探身往卧室张望, 愉悦地舔了舔唇角。 低唱着小调去处理地上的碎玻璃。 案件进展迅速。 洗完澡, 浑身透着前所未有的舒畅。 带着一身潮气进了卧室,反手关上门。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暖黄的光萦绕在静谧的室内。 沈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悄悄掀开被子,把闭眼睡觉的赵诚往边上拖拽, 盖上专属小被子。 接着,跨步踩在床中间, 钻进被窝。 自然而然地从背后, 搂住侧躺着的林柔。 感受到她略僵了下的身躯, 笑着抬起头,盯着她的侧脸。 低语时,薄唇轻轻蹭着她的耳廓, “装睡啊。” 林柔只觉耳朵麻痒,拱起肩头, 意图把她推下去。 用气音抗议,“别闹,小诚在呢。” “他睡着了。” 沈嘉不依不饶, 刚吃到嘴,还没感受其中滋味。 就记得软了。 冲完澡,连那股软乎劲也给冲没了。 案子有进展,感情上也得有。 咬了嘴,必须趁热打铁。 小破孩在,不真做到底。 但也要尝尝甜头。 像是要冲破一直被禁锢、压抑的配合法则。 之前顺着林柔似水的温和性子去谈恋爱,去相处。 但这回,就想顺自己一次。 憋太久,就当庆祝一下即将打赢的‘战争’。 沈嘉这般说服自己,颇觉很有道理。 于是,手不规矩地往下。 很快,林柔就受不了了,倏地睁开双眸。 偏过脸,瞪沈嘉的眼神看不出几分怒火,倒是蒙上一层水盈盈的雾。 脸蛋红红的,似一颗待采摘的水蜜桃。 “别闹。” 怕真把她惹恼,沈嘉笑着盯她,打商量。 “你再让我亲一口,我就不闹了。” 有甜头,干嘛不要。 林柔被她裹在怀里,挣扎不开,斜了眼滚到床沿的赵诚。 妥协道:“那你只能……” 还未说完,沈嘉就迫不及待地亲上去。 含着她圆润可爱的唇珠,撬开牙关,细密地吮吻。 林柔察觉到乱动的指尖,呜咽着推她。 可惜根本推不开。 沈嘉这会儿情绪到了,正上头。 臂弯绕过她后颈,掌心拢紧她的脸,摆正。 深吻。 林柔阖紧的睫毛颤抖,只感觉空气被剥夺,舌根发麻,呼吸不畅。 沈嘉双腿绊住她脚踝,让她腿并在一起。 另一只手绕过去,按着薄薄的布料。 林柔耐不住,不自觉地搅。 掌心被锁,沈嘉闷笑出声。 含糊着说:“你也想的,对不对?” 林柔不语,刻意压抑住声音,伸手推她。 奈何别扭的姿势,使不上力气。 那手,像是故意往她身上贴。 沈嘉把这当成欲拒还迎,搂得更紧,舌尖扫遍口腔内的每个角落,最后抵在她上颚,快速虚扫。 林柔呜咽着,抖得更厉害了。 沈嘉另一只手当然也没放过她,跟上她的节奏。 接着,一道不服气的稚嫩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看错。” 动作猛地顿住,沈嘉慌忙退开唇舌,扭过头。 林柔扯高被子,把脑袋钻进去。 “赵诚!”沈嘉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是不是欠打?” 赵诚跪坐在床上,直视沈嘉因没满足而喷火的双眸,丝毫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 有理有据地说:“是你们先骗我的,你们就是吵架了,才咬嘴巴。” 林柔把她的手拽走,僵着不敢动。 沈嘉握了握拳,磨着后槽牙:“你完了,我今天不打你,你是不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话毕,她从被窝里钻出来。 赵诚惊叫一声,忙跳下床往外跑。 嘴里直喊救命。 沈嘉拿拖鞋追出去,往他身上甩。 林柔把被子拉低,露出双眸,眨巴了几下。 臀下意识地轻抬。 半晌,起身从衣柜里拿了条干净内裤,攥在掌心。 跑着去了卫生间。 * 竖日一早。 沈嘉顶着熊猫眼坐在办公室内,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罗文凯也没睡好,伸着懒腰走进来。 “我刚问了,汪国栋还没来,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不会。”沈嘉活动着肩背,“我找人24小时盯着吴勇才,只要他在这,汪国栋就不会跑。” 证据直指吴勇才,汪国栋要是跑了,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忙活。 罗文凯不放心地说:“你找的人靠谱吗?” “肯定比你找的靠谱。”沈嘉翻了个白眼,“人家是专业的。” 罗文凯心虚地咳了声。 陈韬走过来,从怀里掏出档案袋。 江晓兰把门反锁。 沈嘉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起身走到白板前。 把人物照片取下,塞进信封内存放好。 再把档案袋内的12张照片,挨个固定在白板上。 江晓兰抱着笔记本电脑,把U盘插进去。 里面是一段现场视频,这12张照片的电子版,还有一段李仁义跟汪国栋的通话录音。 视频跟照片相差无几,是站在门口往里录的。 录音中,汪国栋交代李仁义别让任何人进去,还说我赶过去处理,别声张。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很直接的话。 但两人的对话可以证明,这件事,汪国栋是知情的。 合上电脑。 几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 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往下看。 第一张,吴勇才右手执斧,林培忠躺在地上,已经跟身体分离的头,在吴勇才左手边,脸朝外,头发被血黏在一起。 双目紧闭,脸颊下巴都是血,头枕着干净的地砖。 第二张,侧面,林培忠躯体平躺,脸朝外。 吴勇才仍旧右手执斧,手背干净无血。 第三张,灯光亮度不够,也许是拍摄像素不够,只能看见吴勇才半阖的眸,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身上干净无血。 第四张,林培忠的侧脸和下颌处,有擦拭状血迹。 着一身黑衣,胳膊、手背有擦拭状血迹。 …… 越往下看,沈嘉的脸色越凝重。 第十二张,举高俯拍,薄薄的一摊血迹铺在地砖上。 唯有脖子的断口处,血液最浓稠。 这些照片,都具有一个相同的特征。 就是镜头所框住的范围内,墙面,顶面,干干净净。 “为什么没有喷溅血?”陈韬提出疑问。 罗文凯蹙眉道:“这,出血量也不对啊,把头砍掉,不可能就这么点血。” 沈嘉盯着这些血淋淋的照片,瞳仁不可置信地颤动。 “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上卷完】 第56章 审判 【这是调令】 【笑话, 还没有我查不了的案子】 ——沈 * 江晓兰惊道:“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在别的地方杀了林培忠。”陈韬挠头猜测:“然后把尸体转移到这里?” 罗文凯附和点头,“有可能在家里的卫生间、卧室、厨房啊这些地方杀的。” “我猜卫生间,浴室杀人比较常见。” 江晓兰不解问:“那在浴室杀完之后, 为什么要转移到客厅?”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 沈嘉完全没在意他们说的话,仍旧盯着照片, 兀自思索。 李仁义说吴勇才是被汪国栋打醒的。 桂婶也证实了,吴泊山是事发后才到家。 汪国栋是李仁义赶去现场后,打电话通知的。 吴勇才、吴泊山、李仁义、汪国栋。 到底谁在撒谎? 如果吴勇才真的是在别的地方杀了林培忠,再转移尸体, 那他当时不可能在梦游。 杀人后故意假装梦游症发作, 来逃避罪责。 可他之后为什么要嚷嚷说,没杀人。 再者,若吴勇才当时真的处在梦游中,就不可能会转移尸体。 那么,就是李仁义在撒谎。 “李仁义醒了吗?”沈嘉扭头, 急声问。 江晓兰摇头道:“没有,还在重症监护室。” 他虽然捡回一条命, 但什么时候醒来, 是个未知数。 “会不会是……”罗文凯看着沈嘉, 大胆猜:“吴泊山杀的,李仁义帮着隐瞒。” “吴泊山为什么要杀林培忠?”沈嘉脑子一团乱麻,“姚凤英、吴勇才、林培忠、吴泊山, 到底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 如果凶手真是吴泊山,那就肯定跟这件事有关, 否则他没必要杀林培忠。 陈韬细想了下,道:“可能当时林培忠发现秦芳和吴勇才的奸.情,上门算账, 但吴勇才处在梦游中。” “林培忠就想借机杀了他,吴泊山为了保护吴勇才,反杀了林培忠。” “然后找李仁义帮忙,李仁义知道汪国栋肯定会护着吴勇才,所以干脆把这件事赖到他身上。” “最后,吴泊山再假模假式地从外面回来,伪造不在场证明。” “可以啊。”罗文凯瞠目惊叹,夸赞道:“现在越来越有想法了,颇有为师的风范。” 江晓兰也赞同点头,认可这个说法。 沈嘉抿唇,拢紧眉心,打开电脑,又把视频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 结果还是一样。 不过她打心底里不觉得李仁义在撒谎,又是留照片视频,又是写举报信。 还把那张纸条交给自己的女儿保管。 如果人真是吴泊山杀的,可他已经死了,李仁义完全可以跟汪国栋坦白。 最多被骂几句,不会差点搭上性命。 她闭上眼,努力把搜索到的信息在脑海中聚拢,发现怎么也连不到一起。 气恼地敲了敲脑门。 拳头捶打皮骨的闷响,被敲门声截断。 “谁?” 江晓兰盯着紧闭的门,朗声问。 下一秒,外面响起同事的声音。 “汪所有事找。” 话音未落,陈韬和罗文凯眼疾手快地收起白板上的照片,慌乱地塞回档案袋,放进墙角的文件柜。 接着,拿起板擦擦拭板上的残留字迹。 沈嘉拔掉U盘,塞进口袋,合上电脑。 江晓兰打开门,刚准备开口,就看见站在外面,满脸微笑的汪国栋。 他看都没看江晓兰,视线钉在端坐着的沈嘉身上。 笑问:“沈警官,案子查完了吗?” 沈嘉稳坐不动,甚至翘起二郎腿,哼笑了声。 “还没有,不过快了。” “这段时间辛苦沈警官了。”汪国栋真诚道:“案子既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江晓兰不悦嗤道:“我们查的好好的,凭什么要交给你?” 闻言,汪国栋脸色微变,斜看着江晓兰:“你是这的警员,你跟所里的人才能称我们。” 伸手指沈嘉,“人家沈警官是从京市来的大人物,你怎么能跟她相提并论,没大没小。” 江晓兰张嘴欲反驳。 陈韬瞪着汪国栋,肃声道:“沈警官刚来的时候,是你让我跟晓兰无条件服从她。” “我们可都记着。” “没错。”江晓兰点头说:“案子是我们负责的,必须让我们查完。” “哦,我差点忘了。”汪国栋浅笑了下,“你跟陈韬明天去外地出差,协助处理一桩案子。” 听言,两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时,沈嘉才张口,笑眯眯道:“这还没查完,他们哪也不能去。” “沈警官。”汪国栋稍稍拔高嗓音,“你是停职戴罪之身,让你查案本来就不合规矩。” “上头知道会怪罪我的,你别让我为难。” 话毕,不等沈嘉应声,扭头朝门外道:“还不快点把沈警官的东西收拾一下,她明天就要回京市复职了。” “明着赶呀。”罗文凯攥紧拳头,活动手腕,似笑非笑道:“那先比划比划。” 说着上前要动手,被沈嘉拦住。 “急什么?这是人家的地盘,怎么能动粗呢。” 沈嘉笑着站起身,叹息道:“走就走吧,咱们不能让汪所长为难。” “感谢沈警官体恤。”汪国栋哈哈笑道,拍了下肚子上的肥肉,“我安排人送送你们。” “不用,我们自己开车来的,不能让你太费心。”沈嘉扭头看罗文凯,含着笑腔说:“大嘴,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就回去。” 罗文凯蹙了蹙眉,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汪国栋满意点头,笑说:“那你们收拾,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又装模作样地寒暄几句。 汪国栋转身离开,站在门口的警员也跟着走了。 江晓兰愁着脸,“沈警官,你们真要走啊?” “案子不查了吗?”陈韬急声道:“就快有结果了,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沈嘉勾唇轻笑,“谁说我要放弃?” “都打道回府了,还怎么查?”罗文凯撇了撇嘴,两秒后,眼睛蹭得亮了,“你是不是有其他主意?” 听他这么说。 江晓兰和陈韬的眼睛也跟着亮了,满脸期待地看着沈嘉。 沈嘉不多言,只神神秘秘地道:“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走过去打开文件柜,拿走档案袋和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脑。 刚转过身,脚步猛地一顿,又绕回去,俯身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纸条,塞进档案袋。 “那些人物照片呢?” “在这。”江晓兰打开记录本,把夹在中间的信封递给沈嘉。 沈嘉把信封放进档案袋,打开笔记本电脑,把档案袋放在键盘上。 合好电脑,夹住。 抱在怀里说:“行了,今天早下班,都回家去吧。” 见状,罗文凯跑过去堵门,挡住路,好奇逼问:“到底有什么主意,快说啊,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我还没确定好,你急什么?”沈嘉说:“反正案子是要继续查的,明天等消息。” 她踹开罗文凯往外走,眨眼又折回来,扭头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带小诚出去转转,他在家待不住。” 家里的玩具玩腻了,学校暂时不用去。 小孩子精力旺盛,一天到晚在家也闹,折腾的林柔都休息不好。 “好啊。” 罗文凯登时被转移注意力,爽快点头。 从小孩子嘴里套八卦什么的。 易如反掌。 * 回到家。 同行的罗文凯热情地跟林柔打招呼。 然后把躺在沙发上,无聊数手指的赵诚带走。 说要去市里玩,赵诚兴奋地嗷一嗓子,乐颠颠地跟着跑了。 门被咚的一声甩上。 沈嘉无奈道:“这小子,给颗糖就能骗走。” 林柔笑说:“他很久没出去玩,估计憋坏了。” “你想去吗?”沈嘉看着她说:“过段时间我带你去。” 她的意思,当然是双人行。 不带电灯泡。 “等案子查完吧。”林柔没说想,也没说不想,“你昨晚……” 一时语塞。 想起那场景,还有些脸热。 “昨晚怎么啦?”沈嘉笑着逗她,“你不是也挺享……” “昨晚你说。”林柔忙打断她不知羞臊的快语,“昨晚你说,案子快破了。” 沈嘉闻言敛了笑,惭愧道:“出了点小问题,可能还要查一段时间。” 林柔:“什么问题?” 沈嘉扯了下唇角,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 对于这个案子,林柔作为受害者家属,还是有知情权的。 但不能细说,怕她忧心。 最终结果还没定论,她也不好直白多言。 问:“那天晚上,桂婶带你过去的时候,除了拦住你的那个警察,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林柔很快摇头,“没有,小区里大部分人都外出打工了,平时也没几个人出来。” “而且当时已经是深夜,下了很大的雨,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我没见到其他人。” 沈嘉沉默了。 没有其他目击者,啧,不太好办。 “怎么了?”林柔面露疑惑,遂又道:“你能跟我说说吗?或许我能帮上忙。” 沈嘉看着她,轻咬下唇。 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事关我爸爸的死,我应该有权利知道。”话毕,林柔眼眶泛起红,语气却异常坚定。 沈嘉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别哭,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 林柔直勾勾地盯她,静等她继续往下说。 四目相对。 僵持几秒后,沈嘉败下阵来。 道:“你那天没有进去看,其实,吴勇才可能不是杀害你爸爸的凶手。” 她细想了下,还是更偏向吴泊山。 李仁义兴许也被吴泊山蒙在鼓里。 既然他在杀害姚凤英之前问过汪国栋,那就有可能在杀害林培忠之前也问过。 但这并不意味着吴勇才就洗刷嫌疑,也可能他跟吴泊山联合作案。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李仁义没有说谎。 他也没必要说谎。 如果真是陈韬说的那样,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用性命去维护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他是傻子吗? 林柔对此倒是没多大反应。 只说:“我相信你的判断,你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被这么信任着,说不感动是假的。 沈嘉把怀里的笔记本放在桌上,笑着把林柔搂进怀里。 抱着她说:“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出真凶。” 林柔抬起双臂,攀着她薄而有力的背脊,“嗯,我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静静地抱了会儿。 沈嘉扭身去卧室,打了个电话。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 林柔侧头,瞥见放在桌沿的笔记本电脑。 中间夹着的黄皮档案袋露了出来,开口处隐约能看见一张照片的拐角。 又看了眼紧闭的门。 她顿了下,沉着脸,抬步走过去。 * 第二天早晨。 汪国栋一改常态,准时上班。 站在办公区,组织开会,分派任务。 这时,一道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钻进耳中。 众人寻着声音,纷纷朝门口看去。 来人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短袖警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贴着细长的颈。 领口平整外翻,衣料平整干净无一丝褶皱。 胸前镶着醒目的警号:001256 肩头挂着足够在乡镇耀眼的警衔。 臂章上一笔一划清晰写着‘警察’两个字。 上衣边沿收拢扎进黑色警裤,勾勒出细窄的身段。 腰间别着的配枪跟枪的主人一样威严倔强。 她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虚挨着前额。 张口的嗓音沉稳有力。 “南洲省公安厅特命,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一支队队长沈嘉,暂时接管霖市闵安区榆塘镇派出所。” 接着抬手,展开一张盖着红章的纸。 “这是调令。” 第57章 审判 【他就是一活畜生】 【他不止这一项罪名, 待全部查清,我会亲手送他吃牢饭】—— 沈 * 大厅登时鸦雀无声。 汪国栋的脸肉眼可见得黑了。 沈嘉笑着走近,晃了晃手中薄薄的纸。 盯着汪国栋, 说:“这上面有省公安厅厅长的亲笔签名,今天早上刚送过来, 还热乎。” “你要不信,可以去跟霖市市局的局长核实。” 话毕,不等汪国栋应声,把纸放到身后的办公桌。 冲着工位上震惊到久久未回神的民警们, 扬声说:“放心, 我不会插手你们的工作,平时该做什么,你们就继续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敢接话。 沈嘉哼笑了声,转身, 撞开汪国栋的肩头,往里走。 下一秒, 椅子滑动地面的声音接连响起。 “真的假的?给我看看。” “还真是调令。” “汪所被架空……唔。” 乱说话的警员被同事捂住嘴, 瞥了眼僵站着的汪国栋。 接着又纷纷退回原位, 低头佯装办公,当作什么都未发生。 汪国栋垂在两侧的手,紧攥成拳, 深吸了好几口气。 “对了。” 走到拐弯处的沈嘉,倏地停下脚步, 偏过脸。 笑说:“汪所长最近还是老老实实在镇上待着吧,限制出市的禁令今天应该能下来。” “还有,记得每天按时上下班, 毕竟找人盯着你,也挺麻烦的。” 说完她扭身消失在走廊入口。 汪国栋死死压抑住即将喷发的怒火,颤抖着唇,咽了咽口水。 转身进了办公室,猛地甩上门。 砰的一声震耳的响。 但丝毫碾不碎民警们的好奇心。 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这是犯啥事了?” “谁知道呢,连省厅都惊动了,估计不小。” “那咱们以后听谁的?” “调令上说了,让沈警官暂时接管,这段时间就听沈警官的。” …… 办公室内。 罗文凯推门进来,“外面好热闹,说你来……哎呦我去!” 他瞪大眼,被端坐在办公桌前的沈嘉惊住。 视线绕了下她身上晃眼的警服,“你吃饭的家伙不是扔家里了吗?” 沈嘉眼皮都没抬,“做了个梦,自己游过来的。” “屁!”罗文凯立马往外跑,兴奋的声音在空中飘,“等着,我也要帅一把。” 沈嘉没搭理他,兀自翻看周建良发来的文档。 汪国栋从小就读于东省的一所私立小学。 幼时在江省待过,但户籍是东省。 周建良发来微信: 【汪海城原籍是在江省,他在江省待了很多年,后来才转去了东省】 【汪国栋母亲是东省本地人,她年轻的时候是下乡知青,去了江省的一个小县城】 【目前只能查到这些,再往前,就查不到了】 年代久远,出生证明是最难查的。 那会儿很多人会在家里偷着生,上户口又晚。 沈嘉回: 【汪海城和汪国栋的母亲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周建良:【领结婚证是四十年前】 “四十年。”沈嘉嘀咕道:“那会儿汪国栋已经十八岁。” 周建良:【但他们领证之前就在一起了,估摸是先生完孩子,后补的证】 沈嘉回:【那也不用等十八年再补吧】 周建良:【想知道原因,就要去问汪家了】 摁灭手机屏幕。 沈嘉靠着椅背,细细思索起来。 汪国栋是在东省读的书,读书之前,他在江省待过。 吴勇才的原籍就是江省。 说不定两人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难道只是幼年结识的伙伴。 所以他才那么护着吴勇才? 若仅仅是这层关系。 立不住吧? 思及此,沈嘉滑动手机屏幕,刚准备打电话。 江晓兰和陈韬兴冲冲地走进来。 “沈警官,我听同事说了,你暂时接管我们。”江晓兰手里拿着那张调令,激动笑说:“这个东西都弄得到,你也太牛了吧。” 陈韬默默不语,脸上却难掩喜色。 视线一个劲往沈嘉身上扫,尤其是她肩头的警衔,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跟照片上一模一样,他眼底的崇拜快要溢出来。 在刚开始见到本人时,既紧张又兴奋,但当时沈嘉着一身便装。 眼下,这一身警服的冲击力,相当于把自己崇拜的偶像从电脑里抠出。 来个大变活人。 细想一下,这段时间在一起共事,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查案嘛,就要正大光明地查。”沈嘉不在意地笑笑,“只要合理合法合规,公安厅厅长也得签字批准。” 闻言,江晓兰笑着欣赏纸上的字句。 第一次见。 像他们这些基层民警,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张被厅长签字盖章的调令。 新奇的成分居多。 陈韬倒是对调令没多大兴趣,清了清嗓子,抽回神。 看着沈嘉说:“沈警官,追击李仁义的那辆面包车司机找到了。” “在哪?”沈嘉敛了笑,眉头轻蹙,又恢复到查案的严肃状态。 “在隔壁市抓到的,市局的刑警已经赶过去交接。”陈韬说:“没怎么问他就交代了,还供出一个货车司机,目前还在抓捕中。” 沈嘉:“幕后主谋呢?” “是汪国栋。”陈韬脸色沉了几分,“汪国栋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拦住李仁义,是为了要李仁义手里的东西。” “不是杀人!” “那边的同事说,这司机吓得不轻,没想到会死人。” 沈嘉诧异道:“不是买凶杀人?那怎么会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 陈韬:“他说,是李仁义自己开车撞的。” “不会吧。”江晓兰放下调令,皱着脸说:“口说无凭,他想推卸责任,当然会往轻了说。” “挟持和杀人的罪名,差远了。” “也有可能是车子突然失控。”陈韬说:“或者是李仁义太过慌张,把油门当刹车踩。” 沈嘉:“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全信他的一面之词,要等李仁义醒了,才能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反正汪国栋买凶杀人的帽子是摘不掉了。”江晓兰耸了耸肩头,说:“除非李仁义醒来澄清这件事。” “如果他永远醒不来,那汪国栋就是在杀人。” 沈嘉活动着指节,轻敲桌面。 无论是挟持,还是杀人。 主谋是汪国栋,这件事就好办了。 “现在抓人吗?”陈韬问。 沈嘉:“抓谁?” 江晓兰:“汪国栋啊。” “不急。”沈嘉轻勾了下唇角,“他不止这一项罪名,待全部查清,我会亲手送他吃牢饭。” 若仅靠这点逮捕汪国栋,那林培忠的死,还有那么多未解开的谜团,就无法再深究下去。 她可不认为汪国栋会主动交代。 不如暂且来个温水煮青蛙。 “你们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去林家村。” 江晓兰不解:“去那干什么?” “去问问林培义和李秀琴。”沈嘉说:“他们是林培忠和秦芳的大哥大嫂,以前的事,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 即便分家后不再来往,但分家之前的事情总知道吧。 “哦。”江晓兰猛地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我去准备笔记本和录音笔。” 陈韬:“油好像不够了,我去找罗文凯,先给车加满油。” 两人快步跑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沈嘉叹了口气,看向窗口处投射进来的阳光。 静默两秒,收回视线,拨通电话。 “怎么样?查到了吗?” 手机那头响起一阵汽车鸣笛声,显然还在外面。 响声过去后,才说话:“你这案子比我年纪都大,我费了好大劲才查到一点。” “辛苦了。”沈嘉笑说:“回头请你喝酒。” “得了吧,我差你那点酒喝?” 沈嘉:“那说说看,你都查到什么了?” “吴勇才四十年前在江省和全市的一所希望小学当老师,二十八年前被开除。” “他是被开除的?”沈嘉惊讶坐直。 想到校长提起吴勇才在大城市教过书的那种夸赞的劲头,怕是不知道他是被开除的。 “他是因为什么被开除的?” “别提了,一提这我就犯恶心,他就是一活畜生。”朋友语气满是鄙夷,“你肯定想不到。” “这个吴勇才是因为猥.亵学生才被开除的,但没有记录在档案内。” “我跑了好几个地方,问了很多人才搞清楚,当时处分公告都写好了,最后硬生生被压下来。” “弄成吴勇才自己主动辞职,档案也干干净净。” “保他的人,姓汪,叫汪国栋。” 第58章 审判 【她就是个天生的坏种】 【她那么温柔, 怎么可能天生坏种,你们就会欺负她】—— 沈 * 沈嘉震惊到失语。 朋友继续道:“目前只查到这个,其他的我还在查。” 沈嘉回过神, 立马急声道:“其他的先别管,你去查一下吴勇才有没有去过江省平潭市淮茵县。” 汪国栋母亲就是下乡去的这个县城, 如果她是在那跟汪海城在一起,生下汪国栋。 那么,吴勇才肯定也去过这个县,应该还在那里待过不短的时间。 又或许是在下乡之前, 汪国栋母亲就已经跟汪海城在一起, 之后独自一人在县城偷偷生下孩子。 毕竟未婚先孕,在那个年代是大忌。 把汪国栋抚养长大后,她又跟汪海城一起回到东省,后来才补了结婚证。 这么一想,也是能捋通的。 沈嘉又联想到那些电视剧里上演的, 什么从小没爹,被骂野孩子, 然后来了个好心的伙伴跟他玩。 野孩子只有这一个好朋友, 两人成为彼此的知己, 救赎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道两人是这样认识的? 分开后,一直有联系,所以才保持了深厚的友谊? 可李仁义说, 两人的关系很恶劣,汪国栋也会咒吴勇才去死。 但他帮吴勇才领养孩子, 又帮他掩盖罪行。 这点,说不通。 兴许是刚开始两人关系很好,后来因为什么事情闹掰了。 但汪国栋仍旧对他不离不弃。 想到这, 沈嘉又不自觉往情爱上靠。 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 * 上午十点。 几人开车赶到林家村。 李秀琴正把锅里的剩饭往地上撒,几只鸡欢快地跑过来啄食。 林培义坐在大门口的小板凳上,低头摘芹菜。 他们家住的是平房,斑驳的墙面现出几道细缝,灰白的水泥凹凸不平,棱棱角角攀爬在这座颇具年代感的房子表面。 像是一个四四方方,落了灰尘的旧盒子。 看见沈嘉从车上下来,李秀琴赶鸡的动作一顿。 沈嘉抬步走过去,“还记得我吗?” 李秀琴看向她身后跟着的罗文凯、陈韬和江晓兰。 三个面生的。 最后又把视线钉在沈嘉脸上,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我从那天之后就没去找过她。” 她以为沈嘉是因为她找林柔要钱的事情,才来的。 “不是这个。”沈嘉说:“我来,是想问你关于林培忠的事。” 听言,林培义猛地抬起头,那张憨厚的脸满是惊愕,“你们认识我弟弟?” “认识什么认识,谁会认识你那死绝户的弟弟。”李秀琴撇嘴,“她是警察。” 江晓兰顺着她的话,亮出证件,“我们是想问一下林培忠以前的事。” 李秀琴不解道:“人都死了,还问这些干什么?” 沈嘉直言:“我们怀疑,他的死有蹊跷,所以查……” “还查什么查!”李秀琴忽然反常地变了脸,怀里抱着电饭锅内胆。 嚷:“当时警察说他是自杀,那他就是自杀,都过去八年了,还查什么。” 林培义登时起身,忽略李秀琴的话,皱着眉头说:“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我弟弟怎么可能自杀呢?” “他怎么不能自杀了?”李秀琴扭头怒怼:“他是羞愧自杀的,还为你那死弟弟说话,他念你一点好了吗?” “死了就死了,是他活该,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她越说越来气,怒瞪着林培义。 嘲讽道:“就你当初还跑去问警察,确定他是不是真死了,还想调查,调查个屁。” “他死了,就都安稳了。” “还不滚去洗菜,窝囊废,要你有什么用?被打了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林培义被骂的低下头,哀叹一声,拿着芹菜,转身进了院内。 沈嘉疑惑地眯了眯眼。 她没想到会是这幅场景。 原本她把林培忠当成受害者,毕竟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偷情。 可眼下,貌似有别的说法。 江晓兰他们也听的一脸懵。 “你别发那么大火,我们就正常询问。”罗文凯蹙着眉头说:“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了。” 李秀琴冷哼了声,干脆道:“我不知道。” 说完扭头就走,陈韬迅速跑过去,张开双臂拦截。 “你们干什么?”李秀琴被堵停,当即转脸怒道:“想绑架啊。” “我们只是想问些事情,不会为难你。”沈嘉走到她面前,说:“上次如果不是林柔坚持出去找你,你可能已经死了。” 听见这话,李秀琴表情略微松动,几秒后,突然难以置信地瞠大眼。 “不会是林柔让你查的吧?”她脖子后仰,倒吸了口气,“她是疯了吗?” 沈嘉疑惑更甚,“什么意思?林柔为什么不能让我查?” 李秀琴快速眨了眨眼,看向别处,不语。 “你要是再不说,那就跟我们去派出所说吧。”罗文凯沉了嗓音,语气暗含威胁,“审讯室的滋味,肯定比这好。” 李秀琴愤怒反驳:“我又没犯罪,你们凭什么抓我?” 陈韬也不耐烦了,“那你就快说。” 李秀琴抿唇,翻了个白眼,不悦地瞪着沈嘉。 默了好几秒,才妥协,“行,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江晓兰忙打开录音笔,翻开笔记本记录。 沈嘉:“林培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性格怎么样?” “不好。”李秀琴想了想,说:“他在外面就是个老好人,谁都夸他老实,在家脾气特别大,一有不满就摔摔打打。” “我家这口子就被他打过不少几次,他狠起来,连他亲爸亲妈都打。” 喜欢使用暴力。 沈嘉在心里总结评价,继续问:“那你知道他跟秦芳是怎么认识的吗?” “在外面打工认识的呗。”李秀琴说:“以前家里很穷的,饭都吃不饱,没钱给他讨媳妇,他就在家里闹。” “然后就外出打工了。” 沈嘉:“去哪打工?” “我想想啊。”约莫十几秒,李秀琴拍了下大腿,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江省的一个什么市。” “哦,和全市,对,就叫这个名字。” 沈嘉心里一咯噔。 吴勇才原先就在江省和全市教书。 遂又想到李仁义说过的话,问:“那你知道秦芳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李秀琴脸上立马露出不屑和鄙夷,下巴微抬,甚至带着几分傲慢。 “她说她以前是在夜总会扫地的,切~ 谁信啊,她就是当妓.女的,靠陪男人睡觉挣钱,不过她死了之后,就没人再提这事了。” “林培忠说是去外地打工,其实他就是去拉皮条了,给别人介绍妓.女,他跟秦芳应该就是这么认识的。” 她撇嘴讥笑,“一个皮条子,一个妓.女,绝配。” 几人听得愕然。 谁是没想到会是这种走向。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嘉追问:“在镇上,有……” 斟酌了下用词,“继续干老本行,做生意吗?” “二十多年前回来的,具体记不清了。”李秀琴说:“那会儿林柔都两三岁了,回来之后,林培忠就去学干木工。” 说到这,李秀琴原本刻薄的脸都揪在一起。 “林柔让你查这个干什么?林培忠对她又不好。” 沈嘉脸色微绷,问:“怎么不好?” 李秀琴:“林培忠很重男轻女的,林柔小时候没少挨打,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干。” 沈嘉闻言,惊愕瞠目,心尖抽疼了下,呼吸本能地放缓。 李秀琴继续道:“林培忠只宝贝他那个儿子,当年还特意在饭店摆了几桌,给他儿子办满月酒呢。” 虽然两家不来往,但李秀琴经常暗戳戳跑过去打探,较劲似的,一门心思想把对方比下去。 “不过他那个儿子确实不错,脾气好,见人就笑,跟他一点也不像。”李秀琴叹了口气,“死了还挺可惜的。” “林培忠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沈嘉问:“比如那几天有没有特别异常的事情?” 李秀琴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我们也是听说人死了才赶过去的。” “只看见一个骨灰盒,林柔说秦芳回娘家了,听见消息急着赶回来,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秦芳就是一个穷山沟里的,哪有什么娘家,估计是知道林培忠死了,吓跑的。” “她当时还怀着孕呢,都六个多月了。” 说着她笑起来,“我看啊,八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林培忠的,所以才着急忙慌地跑了。” “淹死了,也是她的报应。” 听她一连串地说完。 沈嘉眉心紧拢,一时无话。 “起开!”李秀琴伸手推开陈韬,走过去把电饭锅内胆放在小板凳上,拿起靠墙的大扫把,开始打扫门口的鸡屎。 “让让,都让让。”她吆喝着,故意往沈嘉那边扫。 沈嘉不得不往后退。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还不走?”她不悦地瞪着眼,“我可不管饭啊。” 沈嘉稳住脚,挑着重点问:“你刚才说,林柔小时候经常被林培忠打,秦芳不管吗?” “管个屁。”李秀琴又露出鄙夷地笑,“她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谁知道是不是出去会野男人的。” “你知道她在外面有野男人?”沈嘉立马追问:“谁?” 李秀琴怒:“我怎么知道?她外面有野男人还能跟我说呀,神经。” 沈嘉紧盯着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没看出撒谎的痕迹。 看来她真的不清楚秦芳和吴勇才背地里偷情的事。 但也问出点东西。 林培忠、秦芳、吴勇才,他们三人大概率在江省的时候就认识。 不过价值不高,对破案没什么帮助。 沈嘉叹了口气,正准备走。 就听李秀琴说:“你回去告诉林柔,别查了,她是傻了吧,查这事。” “林培忠和秦芳都不是什么好货,死了她也享福,好端端地查这个干什么?” 江晓兰不赞同,反驳道:“再怎么说也是她亲生父亲,林培忠是被杀的,她想查清楚也很正常吧。” “被杀?被谁杀?”李秀琴猛地拔高嗓门,“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看在林柔救过我的份上,我是为她好,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货。” 沈嘉登时变了脸,吼道:“你胡说什么?” “我哪胡说了?” “你刚说谁不是好货?” “你别激我啊。”李秀琴怒指沈嘉,“你一激我,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罗文凯愤怒地抬起拳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破嘴。” “来啊,老娘怕你?”扫把往地上一扔,李秀琴掐着腰怒道:“林柔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跟她那死爸像了个十成十。” “几岁就敢拿刀追着他爸砍,又阴又坏。” “她就是个天生的坏种!” “生完孩子才老实的,所以女人啊就得生孩子,生了孩子就听话……” 沈嘉听不得她这么说林柔,立马上前揪住她领口,脸色阴沉极了。 咬牙警告:“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我又没说错。”李秀琴不服气地踮起脚,嚷叫:“你是被她现在的样子蒙骗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 “当年她高考考了698分,上了个顶好的大学,传八里地,大家都知道。” “可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未婚先孕,书都没读完……” “你给我闭嘴!”沈嘉气红了眼,恶狠狠把李秀琴甩到地上,“我不许你侮辱她!” 李秀琴痛到哀嚎。 嘴上仍旧不停,“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沈嘉弯腰捡起地上的扫把,高高扬起,愤怒地往李秀琴身上招呼。 李秀琴惊叫,连滚带爬地跑。 第59章 审判 【那么,男孩是谁】 【漂亮的裙摆掩盖不住肮脏】—— 林 * “打人啦, 警察打人啦!” 李秀琴踉跄往前蹿,惊恐嚎叫。 扫把挥在地上,沈嘉双目喷火, 快步追去。 被陈韬拦住,“沈警官, 别动手。” 江晓兰立马关掉录音笔。 “现在是案件的关键时刻。”陈韬低声说:“她要是去告你,就麻烦了。”接着夺走她手里的扫把。 林培义闻声跑出来,左右看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后把视线钉在头发微乱, 满脸愤怒的李秀琴身上。 罗文凯憋火地瞪了李秀琴一眼,低头看身上穿着规整的警服。 刚穿上时有多帅气,现在就有多烦躁。 好似给自己加了一道紧箍咒。 打不能打,骂也不能骂。 “说话是要负责任的。”江晓兰把录音笔装进口袋,怒指李秀琴, “你身为长辈,这么嗦摆她, 你才不是什么好货!” 李秀琴怒:“你骂谁呢?” 江晓兰吼:“就骂你, 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就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我呸!” 李秀琴气得跳脚:“信不信我去告你!” 江晓兰无所谓道:“去告,快点去告, 大不了这身衣服我不穿了,老娘还干回老本行。” 说着四下看了眼, 随后抄起凳子上的电饭锅内胆,往李秀琴身上砸。 “我去你妈的!碎嘴老毒妇!” 李秀琴尖叫躲开。 林培义拦住江晓兰,劝说:“有什么话好好说, 别动手。” “我又没欺负她。”李秀琴气得唾沫横飞,“是她……” “你没欺负她吗?”沈嘉甩开陈韬,怒声打断:“骚扰她好几年,腆着脸上门要钱,现在还倒打一耙,毁她声誉。” “这些年,她一个人把孩子养大,你们不帮衬就算了,还让她掏钱养你们。” “你们俩儿子是死的?” “你有种再说一遍!”李秀琴登时炸了,“你儿子才死了,横死,烂死,撞死。” “你个糟心烂肺的……”她怒气冲冲地朝沈嘉跑过去,要打她,被林培义抱住。 “行了,别吵了!” 李秀琴推开他,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妈窝囊废一个,她在诅咒你儿子,你听不见吗?” 沈嘉怒道:“你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宝,别人的女儿也是宝……” “我呸!宝个蛋!”李秀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林柔都不一定是林培忠亲生的,说不定是哪个窑子里带回来的。” “跟那些妓.女学坏了,所以才会未婚先孕,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也就赵坤愿意当冤大头。” 尾音未落,沈嘉疾步冲去,抬手掐住她脖子。 眼底迸射出滔天恨意,“你再敢侮辱她一句试试?” “哎,哎……”罗文凯慌张喊叫,跑过来攥她胳膊,要把她拉开,“杀人这事咱可不能干啊。” 沈嘉死死盯着李秀琴,五指收拢。 李秀琴捶打她的胳膊,来回踢动双腿,窒息地张大嘴。 罗文凯拽不开。 “沈警官,得罪了。” 陈韬抬臂从后面勒住沈嘉的脖子,往后拖。 林培义忧愁着脸,不停地劝说,去掰沈嘉掐在李秀琴脖子上的手。 场面一团糟。 两秒后,江晓兰上前,抬脚一个侧踹,李秀琴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她放下腿,怒骂了句:“老泼妇!” 陈韬这才松开胳膊,跟罗文凯一起扯住火气高涨的沈嘉。 “冷静,一定要冷静。”罗文凯劝说道:“穿着衣服呢,动嘴就行,别动手。” 沈嘉气得哧哧直喘。 “咳咳咳……”李秀琴捂着脖子咳嗽不停,林培义蹲下去扶她,被狠狠推倒。 “滚开,别碰我!” 平复了些呼吸,沈嘉猩红着双眸,瞪她。 遂又自嘲一笑,“我怎么会相信你这种人嘴里说的话。” “我今天就不该来找你。” 沈嘉抽出胳膊,阴沉着脸,转身。 “我说的都是实话。”李秀琴坐在地上,粗息道:“如果林柔是林培忠亲生的,怎么会把她卖给那个老师。” “你说什么?”沈嘉收回脚步,猛地扭头,“卖?谁卖?卖给谁?” 李秀琴讥笑了声,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从地上爬起来,站稳。 “当然是……” 林培义急得伸手去捂她的嘴。 “闭嘴吧,你别说了。” 李秀琴打开林培义的手,“她不是想知道吗?那索性说个畅快,毕竟人家是警察,不能让她白来一趟。” “十八年前,我孩子上学钱不够,我去试试问林培忠借。” “然后我就看见,一个穿着花裙子,长头发的小女孩,还有那个姓吴的老师,就是住在麻将馆旁边那个傻了的糟老头。” “姓吴的脱了裤子,在对她做那个事,裙子都掀起来了,完事了之后,林培忠就进卧室收钱。” “我虽然没看见那女孩的脸,但他们家就林柔一个小女孩,不是她还能是谁?” “她当时才十一岁,就被林培忠当妓.女一样贱卖,怎么可能是他亲生的。” 沈嘉闻言,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李秀琴冷哼道:“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绝对不是个好货。” 罗文凯他们都听傻了。 江晓兰登时怒吼:“你再胡说,我打烂你的嘴!” 李秀琴举手起誓,“我要是说半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让我两个儿子出门被车撞死。” 死寂。 水雾迅速溢满眼眶,沈嘉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说不清哪个地方抽搐地疼。 她模糊着视线,僵直地往回走。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 怪不得汪国栋要把他杀变自杀。 即便吴勇才是正当防卫,亦或是梦游症发作,精神错乱杀人。 想要判定无罪,不走刑事案的话,市局必定会派人下来彻查。 这类案件,不查个底朝天,是不会轻易判无罪的。 只要顺着吴勇才和林培忠之间的关系查,查杀人动机,揪出吴勇才和秦芳的关系,查到两人背地里的交易。 这些龌龊事,就会浮出水面。 所以不能查,也不敢查。 索性把事情按下去,说是自杀,这种做法最保险。 吴勇才说每次都给钱了,不是跟秦芳。 是林柔。 十八年前,姚凤英去找吴勇才,给自己表妹说媒。 当时,看见的也是林柔。 可她为什么说,男孩女孩都有? 女孩是林柔。 那么,男孩是谁? * 沈嘉一路疯跑进小区。 打开门。 林柔坐在阳台,扭过头。 贴耳的手机滑落在地。 早已泪流满面。 第60章 审判 【我沈嘉,奉陪到底】 【你知道, 你他妈全都知道】—— 沈 * 林柔看着她,嘴唇龛动,嗓音沙哑, “我大伯给我打电话说……” 沈嘉疾跑过去,噗通双膝跪地, 把她抱进怀里。 哆嗦着手指,轻抚她的后脑勺。 林柔湿润的脸埋在她胸口。 抽噎着啜泣。 沈嘉薄唇抖动,缓了好半晌,喉咙才发出声音。 说话的同时, 泪珠滚落。 “没事了, 全都过去了。”彷佛怕吓到她似的,声音压得很低,脸颊轻蹭她侧边的黑发。 “你以后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 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林柔说话声闷在她胸膛, 感受她热烈的心跳, 恍惚间, 像是能听见丝丝碎裂的颤声。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怕你会……” “不会。”沈嘉知道她想说什么,回应的很快, “我永远不会轻看你。” 她说了两次永远。 林柔指尖顿了下,而后搂住她的后背。 “你是无辜的, 是受害者,是……”沈嘉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她紧闭上眼,滑下两行热泪。 连呼吸都在钝痛,她张了张嘴,艰难地说:“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明白。” “因为他认定,我不是他亲生的。”林柔额头抵着她的肩,把往事娓娓道来。 “我爷爷奶奶偏爱我大伯,分家的时候,我爸爸什么都没分到,没办法,他就出去打工。” “在江省和全市的一家夜总会认识了我妈妈,她当时是在夜总会做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后来,我爸爸逼她去卖,说能挣大钱,带她过好日子。” “她是我爸爸卖出去的第一个女人,也相信了这种蠢话。” 林柔吸吸鼻子,缓了缓,说:“吴勇才,是我妈妈的一个客人。” “就这么过了几年,我出生了,我爸爸就一直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 “之后生意不景气,他就带我和我妈妈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巧,他们刚安置好房子,就发现吴勇才跟他们住在同一个村里。”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她又快速补充道:“我长大之后偷偷做过鉴定,我是他亲生的,不会有错。” 沈嘉把她搂得更紧,低下脑袋,脸磕在她肩头。 秦芳见到以前的客人,一来二往,旧情复燃。 被林培忠抓到,不想把丑事说出去,让别人嘲笑,索性就用林柔报复秦芳。 他怀疑林柔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林柔是从秦芳肚子里生出来的。 拿孩子报复一个母亲,是最恶毒的方式。 “那你……”沈嘉低声问:“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林柔摇头:“她一开始不知道,虽然她平时对我不怎么样,但她毕竟生了我,还是在乎我的。” “但就在八年前,事情暴露,她跟我爸爸大吵了一架,还要报警,把事情公开,让他去坐牢。” “我爸爸害怕了,就绑了她,送她回娘家。” 沈嘉:“你爸爸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去找吴勇才的?” “对,估计是怕事情败露,想提前讹一笔钱。”林柔说:“我当时待在家里不敢出去,直到晚上,桂婶来找我,我才知道出事了。” 说完,她叹息了声,“我本来打算一辈子不嫁人的,但赵坤说,当老姑娘会被人说闲话。” “他不嫌弃我,要跟我结婚。” 沈嘉微讶,抬起头,“你前夫也知道这件事?” “他是后来才知道的。”林柔抓紧她的衣服,说:“赵坤家就住我家隔壁,挨得很近,他父母去世得早,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带他。” “十一岁那年,他奶奶生病没了,他就成了孤儿。” “我给他送过几年饭,他一直记着,说想报答我。” 顿了几秒,林柔继续道:“我跟他没有情爱,更像是朋友,后来我不想再耽误他,就提了离婚。” “然后你就独自一个人抚养孩子。”沈嘉轻轻推开怀抱,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下。 “这些年,辛苦了,其他事情交给我,我一定把吴勇才绳之以法。” 林柔通红着眼,看着她,说:“这件事已经没有证据了,只有他的死。” 言毕,她啜泣道:“为了这样一个父亲去伸冤,我不想的,可是没办法。” “如果不这样,吴勇才就真的得不到任何惩罚了。” 罪犯已经痴呆,性.侵无从取证。 唯有林培忠的死,才能让吴勇才受到法律的严惩。 可他又有汪国栋护着。 林柔性子温顺,娇弱,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八年来的痛苦和隐忍,如今,就交给她来解决吧。 沈嘉紧盯着她,认真道:“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一定,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说完,她抬手擦了下脸,又在林柔唇上轻啄一口。 “等我。” 她起身,又猛地顿住,看向林柔,“对了,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林柔:“什么别人?” 沈嘉直白道:“李帅的奶奶看见过,她说有男孩,也有女孩,吴勇才,找过男孩吗?” “没有。”林柔肯定地摇头,“只有我一个,我小时候留过一段时间的短发,她应该是看错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 十八年前,姚凤英两次看见的人,只有林柔一个。 沈嘉摸了下腰间的配枪,快速往外跑。 门关上。 林柔长呼了口气,阖上双眼。 待情绪缓和后,莹润的唇蠕动几下。 接着,疲惫地垂下脑袋。 这时,一道低沉细微的叫声响起。 “呃,啊啊啊,啊……” 闷闷的,沙哑,仿佛很痛苦。 能辨出,是女性特有的声线。 林柔豁然抬起头,唰地睁开眼。 眼底的委屈和柔情消失殆尽。 只剩下冷漠,和挥之不去的恨意。 她站起身,面若冰霜地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 派出所,大厅。 正值午时,民警们去了食堂吃饭。 办公位空荡荡的。 沈嘉气喘吁吁地跑进去,刚好迎面撞上,准备外出的汪国栋。 “沈警官,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他显然已经调整好情绪,甚至带着一种坦然接受的松弛。 还有闲心对她笑。 是断定她找不出有力的证据吗? 沈嘉就这么看着他,咧了咧嘴角。 “你知道,你他妈什么都知道。” 她很佩服自己,这时候竟然能笑出声。 愤怒,嘲讽,都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要是能把汪国栋生吞活剥。 她绝对会一片片把他撕碎,碾成肉泥,再让吴勇才那个杂碎吃下去。 最后批上:同流合污,草菅人命! “我知道什么?”汪国栋不解笑道:“沈警官,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嘉:“你知道吴勇才做过的龌龊事,所以你不敢立案,不敢查。” 闻言,汪国栋脸上的笑容飞速消失。 “哈哈哈。”沈嘉忽地笑起来,原本赤红的双眸,这会儿更是红得滴血。 抬起颤栗的手指,直指他变得更加丑陋的脸。 “你,吴勇才,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 “有什么招数,全都使出来吧。” “我沈嘉,一定奉陪到底!” 说完,她讥笑着绕过汪国栋,往里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审判 【楼上根本就没有人住】…… 【不对……还是不对, 根本捋不通】—— 沈 *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林培忠是吴勇才杀的?” 脚步猛地一顿,沈嘉扭头。 嘲道:“你怎么不继续装傻了?” 双目对视。 互不相让地僵持几秒后。 汪国栋沉着脸说:“那只是一次意外。” 沈嘉:“所以你判定自杀。” “有区别吗?”汪国栋情绪激动起来, “他当时梦游症发作,根本不知道自己杀了人。” “是林培忠发疯, 上门要砍死他,他不过是正当防卫。” “可你判定自杀!”沈嘉怒喝:“你就是想替他掩盖罪行,遮掩那些他干过的龌龊事。” “没有,他是一个优秀教师, 没有你说的什么龌龊事。” 汪国栋看着她, 说:“就是林培忠发疯,无差别杀人,吴勇才跟他不熟。” “不熟?”沈嘉讥讽道:“他跟秦芳的关系,你不清楚吗?” 汪国栋微瞠起眸,笃定道:“他们没有关系。” 沈嘉:“好, 那我提醒你,他是秦芳的情夫, 他们是情人关系。” “证据呢?”汪国栋冷笑, “人已经死了, 随你怎么说都行。” “要不你去问问吴勇才,听他怎么说?” 沈嘉紧咬着后槽牙,眼神阴鸷, 拳头攥得咔吧响。 “你非说是吴勇才杀了林培忠,可他没有杀人动机。”汪国栋说:“至于你说的情人关系, 谁能证明?” “照片?还是性.爱视频?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我当初判定自杀,是为了双方的家庭考虑,谁都不想有一个发疯, 乱杀人的父亲。” 他侃侃而谈,不知道从哪来的底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沈嘉压了压眉眼。 讥笑道:“我查到现在,你以为是白查的吗?” “还是说,你想仗着谁,让我知难而退。”沈嘉微微探身,勾起唇角,眸中讥讽更甚。 “汪家人,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如果他们想保你,我不介意一锅端。” “就当是,在我的荣誉墙上,多挂一枚奖章。” 话毕,在汪国栋极为难看的脸色中—— 转身离开。 * 下午一点半。 办公室内。 罗文凯收拾沈嘉吃了两口的盒饭。 嘴里嘀咕着,“再急也要吃饱饭啊,饿肚子怎么查案?” 沈嘉坐在白板前,专心勾勒案件的证据链。 根本感觉不到饿。 江晓兰拿着两盒牛奶进来,放在办公桌上。 她上午从林家村回来后,跑去狂扇了吴勇才十几个嘴巴子,现在掌心还是红的。 陈韬把桌上喝完的矿泉水瓶,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 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几人脸色都很难看。 气氛相较以往,更加沉重。 没有胡侃,也很难把自己当成旁观者,时不时笑着去猜测,分析案情。 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忙碌的沈嘉。 十分钟后。 “好,开会,重新捋一下。”沈嘉滑动椅子,撤到一旁。 其他人迅速拉过平时坐的椅子,围起来,认真听。 沈嘉脸唇有些泛白,她抬手搓了搓脸,尽量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罗文凯见状,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沈嘉接过,仰头喝了口,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 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 略微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十八年前,姚凤英看中了吴勇才条件好,想把表妹介绍给他,接着去找过他两次。” “这两次中……”她顿了下,拿笔在林柔的名字上圈了下,继续道:“这两次中,她看见林柔被吴勇才侵.犯。” “因为林柔小时候剪过短发,所以姚凤英误以为她是男孩。” 当时痛斥吴勇才是变态的人,十几年后,却效仿他,用这种方法为自己牟利。 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妇,在乡下待了大半辈子,没出去见过世面,怕是连什么叫同.性.恋都不知道。 在这之前,她的认知里,压根没有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性.爱的概念。 就因为亲眼看见了,从第一次的难以置信,然后第二次再次确定。 从无法接受地怒骂吴勇才,最后,自己却变成了林培忠。 “不对。”思及此,沈嘉拧紧眉心,缓缓摇头,“姚凤英为什么要用这件事情勒索吴勇才?” “她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林柔。” 难道是因为当时急着要钱,又不知道林柔具体住在哪,所以才去勒索吴勇才? 加害者和受害者都活着,并且离得并不远。 一个痴傻,一个清醒。 想要用这件事勒索,毁掉清誉,为什么不去找清醒的。 假设她的确不知道林柔住在哪,又急着要钱,找吴勇才比较方便。 那么,吴泊山为什么要杀她? 在山上,吴泊山说给了姚凤英三万块钱,但姚凤英不满足,想一直要钱。 沈嘉想。 如果我是吴泊山,这三万块钱我都不会给。 随便她说,即便传出去,受伤害的也不会是我,吴勇才痴傻了,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更无所谓。 可吴泊山却因为姚凤英的继续索要,而选择杀人。 这样合理吗? 她又想到罗文凯之前猜测吴泊山可能喜欢林柔,若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的名声…… 还是不对。 如果吴泊山真的喜欢林柔,为什么要挟持赵诚,还威逼林柔跳崖? 这完全不合理! 所以,还是跟林培忠有关。 姚凤英可能知道的,比想象中要多。 甚至,她就是现场目击者。 比如,她八年前就用这件事勒索过吴勇才,当时吴勇才是清醒的,为了息事宁人,给钱了事。 事发当晚,姚凤英也许是去要钱的。 林柔说,当时没有别人在。 可能姚凤英提前跑了,她不知道。 “李帅的案子结案后,有没有在姚凤英家搜到有价值的东西?” 沈嘉扭头问:“跟林培忠,吴勇才,或者林柔有关的。” “没有。”陈韬摇头,肯定地说:“她家一穷二白,就是一些锅碗瓢盆。” 那就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能有,但那晚被吴泊山销毁了。 所以姚凤英并不是用十八年前看见林柔的事勒索,而是吴勇才杀人。 又或许……是吴泊山杀人。 想到这,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个近七十岁的老太太,在下着大雨的深夜,从相距八里远的村里。 跑去问吴勇才要钱。 她是有多急? 如果她真的在现场,甚至跟吴泊山打过照面,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勒索。 还要去卖自己的孙子,等孙子死了,实在缺钱才去。 她完全可以一直勒索。 沈嘉滑动笔尖,在吴泊山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问号。 吴泊山杀姚凤英的动机,不明确,暂时说不通。 “可能……就单纯跟林柔有关。”江晓兰脸色凝重,说出自己的想法。 “吴勇才当初做的事情,吴泊山可能是同谋。” 陈韬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林柔的事情,吴泊山也参与……” “他那会才多大,还上寄宿学校。”罗文凯摇头,不赞同道:“而且他常年不回家,吴勇才也不让他进门。” “我觉得,吴勇才做的事情,他都不一定知道。” 沈嘉点了点头,吴泊山不可能是这件事的同谋。 否则林柔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对他那么客气。 即便吴勇才十恶不赦,她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归咎到吴泊山身上。 并且还很同情吴泊山的身世和遭遇。 李仁义也说过,吴泊山胆小善良,还经常被吴勇才打。 如果两人是同谋,吴勇才不怕把人打急了,吴泊山拖他下水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人选择杀人。 江晓兰想了想,说:“姚凤英可能跟李秀琴一样,没有看见林柔的脸。” “因为李秀琴知道林培忠家只有一儿一女,但姚凤英是外村的,她不知道。” “所以只是拿这件事情去威胁,实际上,她也不清楚当年被侵.犯的人是谁。” “那就更不用杀人了。”罗文凯说:“直接告她诽谤。” 江晓兰:“或许她手里有照片呢,就跟李仁义一样,偷摸拍的。” 罗文凯:“拜托,她连手机都不会用,你不会指望她拿相机拍吧?” 江晓兰点头,“也是。” “这一环如果搞不清楚,很难往下顺了。”陈韬看着沈嘉,“或许只有查清吴勇才和汪国栋的关系,撬开汪国栋的嘴,才能知道原因。” “那就干脆点。”江晓兰说:“就是汪国栋指使他杀的。” “有必要吗?”沈嘉闻言低喃了声,“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除非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姚凤英知道的事情,若单纯是吴勇才和林柔的事—— 根本立不住。 看来,只有让汪国栋亲口说。 那晚他到底跟吴泊山说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接着又拿出照片、视频、录音,反复看,反复听。 得出的结论跟之前的一致。 101的确不是第一现场,至少案发的客厅不是。 沈嘉拿出放大镜,仔仔细细钻研现场照片。 陈韬他们也有样学样,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不放过一丝细节。 越看,沈嘉心里越慌。 “这些照片……” 其他人闻声抬头,大家对视了眼。 似乎有了同一个答案。 “很像是摆拍。” 罗文凯震惊了一瞬,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难道,吴勇才是被陷害的?” 闻言,沈嘉脸白得更厉害。 如果真是这样,就没办法通过林培忠的死,抓捕吴勇才。 “你们看这里。”江晓兰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放大镜对准林培忠尸体的小臂外侧。 靠里的那条胳膊。 几人凑上去看。 隐约能看见一个类似于圆弧状的伤,只露出一点点。 边缘有点像锯齿类的印子。 “牙印。”沈嘉肯定道:“是被咬的。” 罗文凯歪头,凑近盯着看,“里面好像跟旁边的肉不是平齐的,少了一块。” 陈韬皱着脸,“他被人咬下一块肉?” “嗯。”罗文凯点头,“这样看伤口很新,咬他的人嘴也不大。” “是有多恨,才能咬下一块肉。” 江晓兰疑惑:“难道是吴勇才咬的?” 罗文凯:“他先咬下一块肉,再砍下他的头?图什么?好玩啊。” 陈韬:“不是说,人不一定是吴勇才杀的吗?” “桂婶说那天傍晚,林培忠跟吴勇才吵架,说不定是那会儿咬的,桂婶没看到。” 也有这个可能。 几人兀自遐想。 沈嘉缓了缓神,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判断出,除了吴勇才,还有谁会杀林培忠。” 如果吴勇才真是被陷害的,就连汪国栋也可能不知道。 若他知道,就不会那么护着吴勇才。 他就是认为吴勇才杀了人,怕被彻查,才把事情按下去。 也不一定…… 陷害也要彻查,即便不通知市局,汪国栋也会自己查。 怎么可能平白让吴勇才蒙冤? 想到这,沈嘉掏出手机,给远在江省的朋友发了条微信。 【怎么样了?】 对方秒回。 【明天】 * 下午六点。 沈嘉拖着疲惫的身体踏进小区。 快走到楼下,碰见物业的工作人员。 “哎,沈警官,好巧啊。” 她客气地打招呼。 沈嘉淡笑着点头,算作回应。 刚准备往前走。 就听见她身后的中年女人,不满道: “这套装修不怎么样,我再看看别的吧。” “202的装修已经是小区里最好的了,房主空了一年,这会儿急着卖,价格很低了。” 沈嘉猛地停住,转身。 问:“你刚才说20几?哪栋的?” 工作人员愣了下,笑说:“202呀,就3栋。”她伸手指了下楼栋,说:“你也要买房吗?这套房很实惠的。” “你说空了一年。”沈嘉嘴角抽搐了下,“也就说,202有一年没人住了,一个人都没有?” 工作人员点头,“对啊,他们家女儿精神不太正常,去年夏天去世了,他们就搬走了,房子一直空到现在。” 中年女人立马惊呼:“哎呦,这房子死过人啊,你怎么不早说,晦气,不买了不买了。” “别呀,人家正常死的……” 工作人员慌忙追上去。 沈嘉微低着头,在原地静站了会儿。 半晌后,扭身走进楼道。 打开门。 林柔从沈嘉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晾衣撑。 “你回来……”她声音一顿,看着沈嘉,担忧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吗?” 说着,走上前,伸手去摸沈嘉的额头。 沈嘉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林柔手一僵,放下胳膊,“没有啊,我能有什么……” “你之前说。”沈嘉打断她的话,但声音仍旧很轻,听不出愤怒,倒夹着几分失落。 “楼上住着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姐姐,偶尔会叫几声。” “可那个姐姐,一年前就去世了,楼上根本就没有人住。” ‘啪嗒’ 晾衣撑掉在地上。 林柔红润的脸,瞬间褪了色。 第62章 审判 【没事,乖】 【一个盖着牡丹花被罩的女人】—— 沈 * “妈妈, 我……”赵诚打开卧室门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看见沈嘉,小脸上立马扬起笑容, “沈阿姨。” “小诚。”林柔扭头,温声笑说:“我跟你沈阿姨有事要处理, 今天允许你多看两集动画片。” “耶!”赵诚立马兴奋地原地蹦跶,脑瓜转了转,趁机提要求,“我还想去市里玩。” 罗文凯上次带他去市里玩嗨了, 在家确实闷。 “过几天就带你去。”沈嘉强撑起笑容, “进屋看动画片吧。” 赵诚瞧不出大人们微变的脸色,狂点头,转身进屋,把门关上。 沈嘉登时敛了笑,视线移到林柔脸上。 “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沈嘉双肩下塌, 语气透着几分伤感,“还是说, 你从来没把我们的关系当回事。” “从始至终, 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 “不是的。”林柔立马摇头, 垂着长睫,静默了几秒,才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掀开眼皮看着沈嘉, 接着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你跟我来。” 话毕, 她扭身朝主卧走去。 沈嘉眉心轻蹙了下,茫然地跟在她身后。 主卧有段时间没住,但仍旧干净整洁,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是林柔很珍惜的照片。 沈嘉眼神追随着她,见她走过去拉上窗帘,遮光效果太好,屋内顿时黑沉下来。 “把门关上。” 沈嘉依言照办,顺手开灯。 林柔走过来,站在床边,弯腰把床往里推。 发出轻微摩擦地板的咯吱声。 沈嘉不明所以,但仍旧伸手准备帮她推,还未碰到床沿,豁然停住。 她震惊地看向床底下铺着的透气网格地毯。 隐约能看见微弱的光线。 “下面是空的。”沈嘉惊愕道:“这是地下室?” 林柔推完床,站直后,看着她,点头道:“是我爸爸挖的,刚搬进来那会儿,他嫌空间太小,就偷偷挖了个地下室。” “畅想着以后能住双层别墅,不过只挖了一半。” 说完,林柔掀开地毯,拿走地毯下面的铁丝网。 一个规整的长方形入口露了出来。 林柔率先顺着竹梯下去,回过神的沈嘉,紧随其后。 刚落地,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鼻腔。 林柔打开开关,顶面的白炽灯发出刺目的光。 沈嘉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率先被屋内的装饰抓住眼球。 左手边的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小型布娃娃,还贴着几张八十年代电影明星的海报。 对面是一排成品衣柜,组装的。 透明玻璃柜门内,有很多漂亮的连衣裙,裤子、大衣,甚至有几只女式手提包。 衣柜旁边,是一个白色木质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化妆品,护肤品,还有一盆小绿植。 看起来像塑料的。 水泥地面打扫的很干净,一些小粉花不规则地散在地面。 香味应该就是这些花散出来的。 墙角的除湿机正在工作,发出轻微响音。 竹梯后面还安装了一个被刷得很干净的马桶,几个塑料盆,一个装水的水桶。 光是装饰,比上面空荡的住所精致许多。 很有生活气息。 这些,足以看出布置者的用心。 “呃,啊,啊。” 几声嘶哑难听的轻叫。 沈嘉闻声往右看去,是一张低矮的床。 类似于榻榻米,靠墙摆放。 床尾有两提矿泉水,还有一些袋装面包。 两只枕头并排放在床头,套着牡丹花枕套。 深灰色的床单有些褶皱,林柔走过去,蹲下,抓着床单边沿,把褶皱拉平。 床上,一条套着牡丹花被罩的薄被,窝成一团,里面像是有东西在蠕动。 方才的叫声,就是从被子里发出来的。 “这是……” 沈嘉还未说话,被子下滑,露出一颗脑袋,黑白的头发乱糟糟的。 林柔又忙去给她整理头发,动作很轻,一副生怕吓到她的样子。 “没事,乖。”她低声哄道。 下一秒,彷佛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被子里的人扭过头。 沈嘉看见一张过分白皙,瘦削干瘪的脸。 是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沧桑的中年女人。 眼尾往下耷拉,眼周的细纹很明显。 浅褐色的瞳仁没什么神采,甚至有些呆滞。 但那张跟林柔几乎一模一样的嘴唇,令沈嘉愕然瞠目。 像是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女人突然扯下薄被。 失声尖叫起来。 嘴巴大张。 沈嘉登时睁大双眸,惊恐地僵了一瞬,吓得倒吸凉气。 下意识踉跄后退,反手扶住竹梯。 她,没有舌头! 第63章 审判 【小诚不是我儿子】 【如果我经历过林柔经历的事情, 大概会有毁灭全世界的决心】—— 沈 * 林柔慌忙抱住即将发疯的女人。 “妈,她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她是秦芳! 沈嘉震惊之余, 定了定心神。 见秦芳挣扎推拒林柔,嘴里含糊地发出唔唔叫声。 林柔急得额角冒汗, 满脸心疼地搂着她的肩。 “没事的,没有人会害你,你别怕。” 这句话像是起了作用,秦芳猛地停下动作, 以极缓慢地速度扭头。 抿唇, 看沈嘉。 眼神比方才还要无神,呆滞,接着机械性地把头扭回去,从被窝里拿起半块面包。 放在嘴里啃咬。 下一秒,整个人重新缩进薄被里。 沈嘉狠眨了下眼, 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时,才看向林柔。 惊问:“你妈妈不是去世了吗?怎么会在这?” 想到某种可能, 她背脊唰得冒出冷汗。 “你不会, 把她关在这, 八年?” 话毕,她看向林柔的眼神露出从未有过的一丝惊恐。 在她的概念里,林柔应该是娇弱的, 善良的,需要人保护的。 只见林柔长长地叹了口气, 话腔里含着痛苦的啜泣。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坐在床边,偏过脸看沈嘉,眼含泪光。 “我本来想全都跟你说的, 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嘉掌心攥着竹梯,没动,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小诚……”林柔哽咽住,用手背擦了下滑落的泪珠。 说:“小诚不是我儿子,他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是,是……”她抽噎着,无法再说下去,缓了半晌,才道:“他是我妈妈和吴勇才偷.情生的孩子。” 沈嘉已经完全傻住,呆立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被震惊填满,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怎么,我,你……” 无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千万别跟小诚说,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林柔粗鲁地擦拭狂流不止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八年前,她发现我爸爸把我卖给吴勇才,她想报警把我爸爸送进去。” “不全是因为我,还因为她不能接受,对方是她的情.夫。” “他们当时吵的很厉害,我妈妈一时着急,说漏了嘴,被我爸爸知道了。” “我爸爸知道她偷.情,想利用我报复她,看她崩溃,没想到……” 没想到先崩溃的是林培忠,自己的妻子不仅偷.情,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这是一次两败俱伤的报复。 “所以,他就……”沈嘉找回声音,说:“他就割了你妈妈的舌头?” 林柔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他割的,还是吴勇才割的,不过大概率是他。” “因为八年前,吴勇才来找过我,就在我爸爸出事的第二天。” 沈嘉愕然地半张着嘴,这是林柔没提过的。 “上大学之后,我不想再回来了,但我弟弟在家,我怎么都会回来看看他的。” 林柔抹着眼泪,把未说完的往事缓缓道来。 “我弟弟前一天跟我说他去了学校,还问我哪个专业好,我说选哪个,他就学哪个。” “可当天晚上,我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弟弟出车祸了,让我赶紧回来。” 没想到一语成谶! “我回来之后才发现上当了,他当时好像跟吴勇才因为什么事情吵架,具体我不清楚。” “又好像达成了某种合作,吴勇才给的……他给的钱比之前都多。” 说到这,林柔整个人颤栗起来。 沈嘉松开手,慢慢呼了口气。 抬步朝她走过去。 “然后,然后我爸爸就……”林柔眼泪成串往下掉,哭着说:“他用,他用绳子把我,把我绑起来……” 沈嘉先受不了了,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心疼道:“不说了,不想回忆的,就不说了。” 林柔看着她,固执地摇头,“要说的,今天都说清楚。” “他把我绑起来之后,把绳子系在吊扇上,就这么把我吊起来,堵住我的嘴。”林柔抽噎了会儿。 “我家客厅以前是有吊扇的,不过后来我让人拆了。” 沈嘉哆嗦着手给她抹眼泪,眼底早就猩红一片。 林柔平复了点情绪,继续道:“然后吴勇才就来了,那天我妈妈出去打麻将,回来的比之前早,碰见了。” “吴勇才吓跑了,他们就开始吵架,我妈妈要报警,我爸爸就说,你敢报警,就等于彻底毁了你女儿。” “他当时特别得意,还笑了,他觉得,看见我妈妈歇斯底里的样子,他很高兴。” “我妈妈太生气,就说漏嘴了,我爸爸得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吴勇才的。” “就开始发疯,对我妈妈拳打脚踢。” “我妈妈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就跑了。” 沈嘉大概能猜到后续的发展,说:“他去找吴勇才了?” “应该是。”林柔点了点头,“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敢出去。” 微抬起下巴,想了想,“天黑透了吧,具体几点我不清楚,我妈妈捂着嘴跑回来,好多血,她着急忙慌地往地下室跑。” “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出来,她当时精神很不正常,像是被什么吓疯了。” 沈嘉恍然,“她看见了林培忠被砍头?” “我后来想了下,应该是这样。”林柔说:“我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直到桂婶来找我,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跑过去。” 说着,她丧气地低下头,“可惜被拦住了,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听桂婶说,我爸爸的头被吴勇才拿斧头砍下来了。” “其实我当时没觉得多伤心,反而松了口气,他以后再也不会折磨我了。” 这点,沈嘉能理解。 怪不得之前林柔说,查不到就算了,还说过不止一次。 怕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诉说原因。 但又因为实在想惩治吴勇才,才把这个案子提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警察递来的骨灰盒和死亡证明,跟我说是自杀。” 林柔咬了咬下唇,看着沈嘉说:“我怎么可能会相信,连火化都不用我签字,我当时就明白,我惹不起吴勇才。” “那你怎么确定,割掉你妈妈舌头的人,是林培忠。”沈嘉问:“而不是吴勇才。” “我拿完骨灰的那天下午,吴勇才就来找我了,问我妈妈在哪。” 话毕,她嘲讽地笑了笑,“他没有被抓进去,一点事都没有。” 有汪国栋护着,他怎么会有事? 沈嘉摩挲着她的脸,心疼地看着她。 很难想象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可能害怕居多。 “然后他就说我妈妈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因为这点,他应该不会对我妈妈怎么样。” 林柔说:“他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当时很着急,还甩了我两巴掌,逼我说。” “我就骗他,说我妈妈吓跑了,回了娘家,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林柔苦笑道:“她娘家离这很远,在大山里,具体在哪个地方我也不清楚。” “他想知道我妈妈到底死没死,只能过去找。” 她叹息了声,“他去没去我不清楚,可能去了,也可能没去。” 话毕,她看着沈嘉,哽咽道:“我不会把小诚交给一个强.奸犯,我的一生已经够悲惨了,我不想小诚跟我一样。” “他应该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有这样的生父,是一种耻辱。” “我明白。”沈嘉轻声说:“你是为他好,我不会跟小诚说的。” “那段时间,我妈妈已经彻底吓傻了,待在地下室怎么都不出去,她也不能说话,我也不敢对外声张,害怕她被吴勇才找到。” “可我还是一个学生,家里不能莫名其妙多一个孩子,肯定会引起怀疑。” 她无奈地笑了下,“已经乱成这样了,我弟弟又出了意外,我妈妈需要照顾,离不开人。” “所以你就退学了。”沈嘉顺着她继续道:“然后假装怀孕。” 林柔点了点头,“她当时怀孕六个多月,我就说我怀孕三个月,孩子是赵坤的。” “这件事赵坤也知道,还是他出的主意,让我说孩子是他的。” “当时他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们没办法领证,但我又必须配合孩子出生的时间。” 所以‘未婚先孕’是这么来的。 沈嘉心下了然,宁愿背负难听的闲言碎语,也要让孩子正大光明地出生。 成年人能待在地下室藏着,但小婴儿不行。 一点头疼脑热,抱出去都会被人发现。 “小诚是足月出生的,我就假装早产两个月。”林柔说:“这样相差一个多月,孩子抱出去不会被看出来。” “小诚都会爬了,我才跟赵坤领的证,给小诚上了户口,故意给他报小了一岁。” “一开始我不敢让我妈妈出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妈妈已经死了,我也害怕被吴勇才发现。” “后来吴勇才傻了,我想过把我妈妈带出去,正大光明的生活,可我还是害怕。” 她垂下脑袋,伤心道:“我知道有人帮他,但那个人我不认识,是个警察,光头,看起来年纪不小了。” “光头?”沈嘉捕捉到重点,心知是汪国栋,惊讶道:“你见过他?” 林柔点头,“见过一次,就是我爸爸出事的第二天上午,他拎了一箱钱来找我,足足有一百万。” “让我把嘴闭上,老老实实的,否则就……”林柔掀开眼皮,眸中含泪地看着沈嘉,“我收了,我收了他的钱。” 沈嘉用指腹揩去她再次落下的泪珠,“没关系,你别自责,如果你当时不收,怕是也……” 怕是也活不到现在。 沈嘉没忍心说完,心里对汪国栋的怒火又迅速高涨起来。 “我不敢惹他们,就答应了不会闹,这钱,给我妈妈治病,也花的差不多了。” “以前,赵坤会带着我妈妈偷偷出去治病,我就抱着小诚一起跟着,小诚当时很小,也很乖,吃饱了就睡。” 提起孩子,林柔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不怎么闹,养着养着,就感觉他真的是我亲生的一样。” “我们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医院,舌头是没法治了,看了不少精神科医生,我妈妈也吃了很多药。” “但都不见好,她也不愿意出去,就窝在这里。” 说到这,林柔解释道:“我爸爸很擅长使用暴力,他会打我妈妈,有时气急了,就把我妈妈关在这里。” 她四下看了眼,说:“以前这里什么都没有,很黑,还有老鼠。” “我也被关过,他一不高兴就会把我关在这。” 沈嘉坐在床沿,脖子前倾,额头抵着她的额。 低声说:“都过去了,以后再也没人会关着你了。” 林柔睫毛簌簌颤了几下,轻嗯了声,“那几年,所有方法都试过了,还是治不好,索性就这样吧,至少她还活着。” “我也想过换个地方生活,可带着孩子,我妈妈还要长期吃药,我一个人负担不起。” “在这,至少有地方住,我工资虽然不高,但好在稳定。” “我不能再拖累赵坤了,他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用他报恩,他该去找他自己的幸福。” 听罢,沈嘉对这个素未蒙面的男人敬佩了几分。 先前说他是不顾家的渣男,这会儿对他全方位大改观。 “我又害怕吴勇才随时会清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事情告诉别人,万一我妈妈露面了,会不会有人怀疑小诚。” 林柔说:“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不敢赌,稍不留神,就会毁了小诚的一生。” “上次在山下,我没有看到那个光头警察,在派出所也没看见。” 林柔问:“他应该已经离职了吧,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感觉挺厉害的。” “随随便便能拿出一百万现金,普通老百姓怎么比得了。” 沈嘉不语,没打算告诉她关于汪国栋的事。 她是警察,案子就交由她来查。 反正汪国栋肯定是逃脱不了的。 “可能只有等到吴勇才死了,我妈妈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 接着,她又担忧地看着蒙在被子里的人,“可她在这已经待习惯了,我怕强行让她出去,会加重她的病情。” “咳咳咳……” 被子里发出被呛住的咳嗽声。 “妈。”林柔忙掀开被子。 秦芳立马呕了声,吐了出来。 林柔下意识伸手接住呕吐物。 逼仄的空间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她这几天胃不太好,吃药也不管用。”林柔自责道:“可能是前段时间我住院,没人给她送饭,她光吃面包,把胃吃伤了。” “去医院吧。”沈嘉提议道。 “可是……” 林柔还是担忧。 沈嘉说:“我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她一直待在这也不算个事。” “即便他们知道你妈妈还活着,即便小诚的身份被怀疑。”沈嘉肯定道:“我也能护他们周全。” “你相信我!” 林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顿了几秒,点头:“好。” 沈嘉掏出手机,给罗文凯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赵诚接走。 现在不是曝光身份的好时机。 就算要让秦芳露面,也要先给赵诚一个心里缓冲。 毕竟秦芳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准备好一切,沈嘉直接叫了救护车。 用被子把秦芳整个包裹严实,背着出去。 她起初崩溃大叫,后来在林柔的耐心安慰下,情绪逐渐缓和。 到了医院。 办好住院手续。 沈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电话,联系全国最好的精神科专家。 打完电话,确定好时间,她松了口气。 起身走到病房门口。 秦芳仍旧拒绝做检查,太久没见生人,她畏惧地缩在床头。 不停推搡着林柔。 沈嘉就这么静静看着,脑中思索,如果她是林柔,她该怎么做? 良久,想出一个答案:没办法,貌似只能这样。 确实没办法,她一个人,怎么跟他们斗? 要养孩子,要照顾妈妈,还要上班挣钱。 秦芳只要露面,赵诚就会有风险。 她怀着吴勇才孩子这件事,具体有哪些人清楚? 兴许汪国栋也知道。 大人和孩子,只能选择一个。 左右为难。 林柔自己受了太多的苦,不想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也受到伤害。 她把小诚养的很好,活泼开朗,见人就笑,偶尔还会耍耍小脾气。 这些东西,都是林柔不曾有过的。 还有秦芳,地下室布置的那么精细,干净,肯定也不会亏待她。 沈嘉轻叹了声,鼻尖泛酸。 想了想,忽地笑了下。 如果我经历过林柔经历的事情,大概会有毁灭全世界的决心。 她偏头擦了下眼,调整好情绪,嘴角勾起淡笑,走进去。 跟还在努力要给秦芳做检查的护士说:“你们先出去吧,等她愿意了再做。” 怕强硬着来,会更刺激到她。 护士闻言点头,转身出去,关上病房门。 这是单人病房,条件舒适。 沈嘉拉过一旁的软椅,坐在床边,看着秦芳。 尽量把声音放到最温和,“阿姨,我叫沈嘉,是警察,也是你女儿的对象,我不会害你的。” 说完,秦芳倏地转了下脑袋,垂着眼皮,模样再次呆滞起来。 又发病了。 发疯和发呆,间歇性.交替进行。 “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病。”沈嘉耐心地安慰道:“你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咚咚’ 门被敲响。 寻声望去,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精神科医生推门进来。 站在门口道:“家属跟我细致地说一下,她发病的细节。” “好。”林柔点头,起身走过去。 沈嘉扭头看了眼,又收回视线,盯着秦芳。 “阿姨……” 还未说完,就见秦芳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可她已经不能跟正常人一样说话了。 但沈嘉仍旧配合地坐在床边,把耳朵凑过去,“你想说什么?” 秦芳仍旧保持着这个状态,只是伸出一根食指,在空中划动着。 沈嘉疑惑蹙眉,摊开掌心凑过去。 “你想写什么吗?” 她垂下眼睫,见秦芳食指的指尖在她掌心画横线。 画完,停顿了下,继续画。 反复画了好几次。 都是一条横线。 沈嘉不解,抬眸,看见秦芳不知何时瞠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 沈嘉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 林柔正跟医生在门口轻声谈话。 她扭脸,看过来,两边嘴角微微上翘。 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第64章 审判 【不是河下峰】 【她说, 一起变老……下辈子吧,呵,没有下辈子, 我这种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林 * “啊啊啊啊啊!” 秦芳登时尖叫, 瞠圆的双目中,满是惊恐。 “阿姨!”沈嘉不明所以,慌乱起身,按住她的肩头。 林柔脸色陡变, 忙跑过来。 紧随其后的医生, 快速拍打床头的呼叫器。 “妈,你别怕!” 林柔坐在床沿,抬起双臂,心疼地要去抱她。 秦芳突然挥动胳膊,往林柔身上打。 沈嘉迅速背身去挡, 那几巴掌稳稳当当地落在她背上。 这时,几名护士跑进来, 一起控制住发疯的秦芳。 沈嘉扭头看了眼, 感觉到小腹处传来的湿意。 收回视线, 低头,林柔脸埋在她肚子上,浑身低颤地啜泣。 沈嘉轻叹了声, 不想她看到这种残忍的场景。 干脆拉着她离开病房。 “你也别太心急,这种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沈嘉伸手把黏在她脸上的碎发, 别在耳后。 “护工我已经找好了,也有保镖看着,不会有人找到这。” 林柔点了点头, 通红着眼说:“她应该是怪我把她带出来了,所以才朝我发脾气。” 想到这,她脸上又忽地露出笑容,“这是不是表示,她是有意识的,就快好了。” 沈嘉不想说丧气话打击她,淡笑道:“应该是,说不定她明天就能清醒过来。” 林柔闻言顿时兴奋地笑,“太好了,果然,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说着,她控制不住啜泣,尾音里都是哭腔。 沈嘉被她的坚韧和乐观打动,过往的痛苦并未让她转变成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坏人。 亦或是坚持不下去而选择自杀。 这是很了不起的事! 或许因为赵诚和秦芳,她独自一人扛起两个重担。 如果她倒下了,他们也就跟着倒下了。 所以她得坚持。 坚持到赵诚长大,秦芳好起来,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思及此,沈嘉只觉心尖绞痛。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是在眼泪中度过的? 可生活还要继续,她只能被迫擦干泪水,继续前行。 沈嘉眼眶泛红,动作很轻地把她抱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哑声问:“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会想查吗? 还是默默咽下苦水,任由汪国栋和吴勇才逍遥法外。 沉静了几秒,就听林柔道:“你要是没来,那我就等小诚按部就班地长大,我再给我妈妈养老送终。” “小诚要是结婚有了孩子,我再帮他带带,当一个孤寡小老太太,最后,再离开这个世界。” 她低声诉说着,沈嘉这辈子绝对不会过的生活。 “小老太太不打算再找啊。”沈嘉开玩笑地问,缓和了些沉重的气氛。 林柔轻轻摇头,“没有人会真正接受我这种人。”又补充道:“除了你。” 就好像在说,没人会真心爱我,除了你。 没人会接受我这样的过去,除了你。 她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这是沈嘉不愿看到的。 “谁说没有?”退开怀抱,沈嘉捧着她的脸,盯着她说:“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抢手。” 接着又弯了弯潮湿的眸,说:“一个人带孩子多累,我跟你一起带吧,希望咱们的孙子孙女不要太闹腾。” 此刻,因为林柔,她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原先极其排斥的生活。 她没有说永远,也没有深情告白。 就说了,一起变老。 林柔仰着脸,瞳仁很细微地颤动着。 这么看着,像是无法直视她真诚的眼神。 最终低下头,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砸在地面。 没有应声。 * 回到榆塘镇,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下了出租车,沈嘉给罗文凯打了个电话。 得知赵诚还在睡。 昨晚罗文凯把他接去派出所的宿舍,陪他玩消消乐,玩到后半夜。 家里又没人,赵诚直接睡那了。 “让他继续睡吧,你看着他,等他醒了,我去接。” 挂断电话,沈嘉拉着林柔的手。 笑说:“小诚睡的跟猪一样,我们先回家。” 遂又想到学校的事,等案子查完,就带他们离开这。 去京市,在那边重新给赵诚安排学校读书。 这段时间让他疯吧,就当放假了。 晨光总带着几分清冷,风微凉,朝阳快要透出云彩。 街道上热闹非凡,菜农们吆喝叫卖,孩童们聚在一起玩耍。 熟识的大人,停下脚步,有说有笑。 马路对面的‘洗剪吹’理发店。 门两侧的三色灯筒仍旧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店内的歌声清晰飘过来,是一首老歌,郑源的《为爱停留》。 很快,又换了一首《出现又离开》。 梁博独特的嗓音随风吹进耳畔。 【我和你,不应该,制造感觉,表达爱……】 这时,一辆黑色奔驰鸣笛驶来,车速渐缓。 车内的男人朝车窗外看了眼,笑着哼出小调。 脚踩油门,飞快离开。 * 办公室内。 沈嘉独自一人坐在白板前,指腹轻轻摩擦笔帽。 她还是纠结吴泊山的杀人动机。 为什么非杀不可? 如果是为了保护吴勇才,没必要把动静闹这么大。 还是说,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杀掉林柔。 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个案子了。 一个痴呆的老人,要声誉做什么? 八年前,姚凤英如果真的亲眼看见案发现场,为什么不从那就开始勒索钱财。 难道是她太蠢,没想到这点? 沈嘉怎么都捋不明白。 或许是她的想法太过深入,而吴泊山杀人的动机只浮于表面。 单纯是不想这件事曝光。 那姚凤英为什么不直接找林柔? 太蠢? 一个能跟别人暗地里交易,卖自己孙子,费尽心思阻碍查案的人,真的会有这么蠢吗? 她狠闭了下酸涩的眼,瞥见陡然亮起的手机屏幕。 秒接。 “查到了,吴勇才的户口是后来迁到和全市,最后又迁到霖市榆塘镇。” “六十多年前,上户口很晚,而且都是村里大队手写的纸质版,后来他迁到和全市,才记录进电脑。” “我根据你给我的地址,找了好几个村,才终于打听到。” “吴勇才出生在江省平潭市淮茵县坎台镇河下村……” “等一下!”沈嘉猛地变了脸色,急忙叫停,问:“你刚才说什么村?” “河下村啊。” 沈嘉迅速起身,走到文件柜前,开柜门的手都在抖。 拿出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办公桌上。 一张薄薄的纸片映入眼帘。 沈嘉快速拿起,展开,这会儿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她按照折痕,合上,又展开。 这三个字不是居中写的,这道折痕在下和峰中间。 所以,不是河下峰。 而是,河下,峰。 第65章 审判 【直白到肉眼可见的爱意】…… 【原来我是爱她的, 我现在才知道。我也可以有爱吗?这好像是不应该发生,但又控制不了的事情】—— 林 * “继续查,要快!” 沈嘉挂完电话, 把东西收好放回原位。 就差这一点,只要把这点查清, 就好办了。 可如果这张纸上真的是重要线索。 吴泊山为什么要留? 他被汪国栋选中,花钱养大,又要护着吴勇才。 为什么要留线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沈嘉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 “沈阿姨。” 开门声和熟悉的嗓音一起传来。 沈嘉下意识把白板转了个方向,双手接住跑过来的赵诚。 “睡醒啦。” 赵诚揉着眼, 点头, “罗叔叔的床好硬啊,没有我的床舒服。” “嘿。”罗文凯双手抱臂,倚着门框,笑说:“那你还睡的跟猪一样,打雷都不醒。” “根本就没有打雷。”赵诚扭头反驳, 而后又开心笑,“这里好玩的, 比家里大, 我要把我的玩具车拿来玩, 还想在这里睡。” 派出所有院子,很宽敞,最近还偷跑进来两只野猫。 小孩子对动物总有一种天然的喜爱, 对没待过的地方,抱有一定的好奇心。 罗文凯佯装恼怒, 说不带他,赵诚哄了他好几句,哀求要继续一起玩。 消消乐还没有闯关成功。 “我手机都快被你玩起火了。”罗文凯使劲对赵诚使眼色, “让你小妈给我换一部新手机,我再带你玩。” “小妈?”赵诚不解地蹙起眉心,“我没有小妈,我只有一个妈。” 罗文凯下巴朝沈嘉扬了扬,“那呢。” 沈嘉哼笑了下。 赵诚小脑袋一扭,看了眼沈嘉,“跟我妈妈咬嘴巴,就可以当我小妈吗?” “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我妈妈,大妈。” 罗文凯噗笑,“要不你叫她大妈,叫你妈妈小妈。” 沈嘉抄起记号笔往他身上砸。 “滚一边去。” 赵诚还认真思索了下,这个称呼不好,把人都叫老了,还是沈阿姨好听点。 现在是案件的关键点,大家都在做着准备工作。 货车司机也抓到了,陈韬已经去市局拿口供,李仁义还没醒,市局那边定的是,买凶杀人。 江晓兰重新联系了桂婶和陈洋,做详细的笔录。 沈嘉打开手机,看了眼朋友发来的,二十八年前,汪国栋贿赂校领导,改写吴勇才猥.亵学生事件的证据。 还有他包庇,纵容吴勇才对林柔所做的一切。 林培忠的死,秦芳的舌头…… 吴泊山在杀害姚凤英之前,汪国栋跟他说过什么? 这些,只有让汪国栋亲口解答了。 上午时间过去的飞快。 沈嘉拉着赵诚出去。 恰巧碰见从外面回来的汪国栋。 沈嘉下意识把赵诚往怀里拉,掌心拢着他后脑勺,把他脸埋在腰侧。 冷冰冰地看着汪国栋。 汪国栋视线在沈嘉脸上绕了下,最后定格在赵诚身上。 接着神色微变,隐隐露出愤怒的情绪。 沈嘉弯腰抱起赵诚,撞开汪国栋往外走。 汪国栋扭头看去,赵诚趴在沈嘉肩头,眨巴着眼,疑惑的跟他对视。 很快,消失不见。 沈嘉并不担心汪国栋能认出赵诚。 若他知道赵诚是吴勇才的儿子,怕是早就把他抢走。 秦芳已‘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跟着死了。 不会怀疑到林柔身上,毕竟她跟赵坤是正儿八经领的结婚证,装大肚子出去转悠。 谁都知道她当年‘怀孕’了。 * 吃过午饭,赵诚装了一兜子玩具,还准备了一碗大米饭,嚷嚷着下午要去喂猫。 可他又困,要睡午觉。 沈嘉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在家睡完午觉,再回来接他。 办公室内。 罗文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抓人?” 沈嘉:“再等等。” 还差一点,必须要把这点查清,否则无法找一个合适的切入口。 该怎么解释汪国栋为什么要帮吴勇才? 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是沈嘉一直好奇的。 她不信,他们以前不认识。 指的是二十八年前。 她一定要知道,弄清楚,他们从前到底有什么交集,能让汪国栋这么护着他。 临近傍晚,沈嘉准备带疯玩了一下午的赵诚去买奶茶,被一阵惊慌的吆喝声截停脚步。 “着火了!着火了!” “消防员来了没有?好像有人困在里面了。” “报警,先报警!” …… 沈嘉跑到路口,仰头看向不断上升的滚滚浓烟—— 是锦湖苑。 “哪栋着火了?” 沈嘉忙急声喊。 “3栋。” 话落,她甩开赵诚的手,沿着水泥路飞速往前跑。 一刻不停地跑进小区。 3栋楼下,浓烟从破碎的玻璃窗钻出来,竖直的防盗窗把烟雾劈成几段。 屋内燃烧的火焰,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沈嘉惊恐瞠目,“林柔!”而后挤开人群,快速往楼道里跑。 门口站着几个人,焦急撬锁,撬不开。 “开锁的来了吗?物业呢?让物业拿钥匙。” 沈嘉推开他们,掏出钥匙,颤抖着手打开门。 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 呛人的浓烟溜出主卧的门缝,弥散在客厅。 沈嘉跑过去,抬脚猛踹房门。 ‘砰!’ 力道大到连门框都跟着晃。 ‘砰!’ 被锁住的房门瞬间被踹开,床铺,窗帘,快被燃烧殆尽,洁白的墙面被熏的漆黑一片。 木质衣柜烧得最烈。 火舌轰得窜高,沈嘉抬手遮脸,后退半步,视线搜索屋内。 劈着嗓子高喊:“林柔!” “咳咳……” 几声微弱的咳嗽从地下传来。 这时,消防车的呼啸声越来越近。 沈嘉拽起衣领,半遮住脸,毫不犹豫地往里冲。 着急之下,一脚踩空竹梯,整个人顺着梯子滚了下去。 浑身像是被重物狠狠击打般的痛楚,砰的一声趴在水泥地上。 她咬牙痛吟了声,抬头,担忧的声音从齿缝中流出,仍旧在喊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林柔。” 即将被烟雾侵占的地下室内,林柔靠坐在地上,怀里放着相框,双手攥紧浸湿的毛巾捂住口鼻。 她头发凌乱,被热气蒸出的汗水不停往下滚落。 赤红的眸震惊看着眼前的人,颤动的瞳仁带下热泪。 眼底不似从前那般轻易露出的温柔,也不似那不经意间泄出的冷漠。 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直白到肉眼可见的爱意。 一种深深被人爱着,又以极快的速度去正大光明地回应这种爱。 双方都用一种无法抑制的神态,任由内心的情绪自然流露。 俗称,两情相悦! 第66章 审判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只需要半年时间, 一切都会忘记,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再重新去爱一个人】—— 林 * 镇上宾馆内, 晚上十点半。 已经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 确定没事后,林柔不想住在医院。 此刻她正盘腿坐在床上, 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刚洗完澡的清香。 沈嘉坐在对面给她擦拭头发,愧疚道:“对不起,我应该谨慎点的。” 她以为自己每天住在家里,汪国栋就不敢对林柔做什么。 可没想到他会狗急跳墙。 林柔没说话, 直勾勾地盯着她。 心思完全不在她的话上。 眉眼都染着一种看着爱人的深情,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沈嘉倒先被看的不好意思,轻咳了声。 弯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原先觉得跟林柔之间总是差一分。 她不懂那一分到底差在哪。 是她表达的不对,还是林柔接收的不对。 现在看来,不差了,什么都不差了。 她很确定, 林柔是爱她的。 百分之百的那种爱。 悄悄松了口气后,沈嘉笑说:“这么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她拿下毛巾, 换一面, 继续给她擦头发。 本以为可以调几句情, 不料林柔却问:“你跟你以前的女朋友,谈过多长时间?” 沈嘉一愣,停下动作, 看着她。 两秒后,心虚地眨巴眼。 “你问这个干什么?” 聊的好好的, 咋还翻旧账了呢? 含糊着说:“都过去很久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她放下毛巾起身,“我去拿吹风机。” 可林柔不依不饶, 拽住她手腕,势必要问出个答案。 “最长的,谈过多久啊?” 她嗓音很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不是一种逼问的语气。 是自然的询问,连好奇都没有。 这个问题,沈嘉以前回答过不少次。 对象具体是哪些人,她早就记不清了。 这会儿在林柔面前,不自觉矮三分。 纠结地舔了舔唇角,垂睫看她,“你真想知道?” 林柔也看着她,点头,“想。” 沈嘉嗯了半晌,回忆完,说:“半年吧,最长的就半年左右。” 说完又忙解释,“都是假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对她们……” 玩,这个字非常不好,显得她人品极差。 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替代。 “就,那个……” “啊!” 卫生间里突然传来赵诚的惊叫。 沈嘉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忙跑过去,“怎么了?” 赵诚抱怨,“水好凉。” 宾馆条件不好,没热水了。 房子她已经找人清理,烧了一间卧室,墙面熏黑成一块一块的。 不过不算太严重,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墙面重新粉刷一遍就行。 其他卧室能正常居住。 过完明天,就差不多能回去。 林柔抱着双膝,下巴磕在胳膊上,侧头看向窗外。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快到中秋节了。 她眨了眨湿润的眼,双唇克制不住的轻抖,声音很轻。 不知道在跟谁说,“那就好。” 半年。 该忘的,都会忘。 卫生间内,赵诚用毛巾遮住一丝.不.挂的下半身。 焦急地驱赶沈嘉,“你出去,不可以看我,我要自己洗。” 沈嘉无辜道:“不是没热水了吗?我帮你弄一下。” 话毕,她转动着淋浴的开关,伸手试水温,笑道:“你个小屁孩,还挺注重隐私。” 闻言,赵诚单手拽紧遮挡前面的毛巾,另一只手隔着毛巾捂了下前面。 “妈妈说这里不可以给别人看。”说完又去捂后面,“这里也不可以,更不可以让别人摸。” “你也不可以。” 沈嘉笑了,别开眼,“行行行,我不看你。” 她捣鼓了几下,还真让她弄出热水了。 “继续洗吧。” 擦干净手上的水,沈嘉见林柔已经把头发吹干。 攥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出去接电话。 “卧室的门锁被人从外面别了一根铁丝。”罗文凯在电话那头说:“从里面打不开。” “大门也有被撬开的痕迹。” 闻言,沈嘉脸色黑沉,“放火的人呢?” “已经抓到了,不过那小子说,他就往床上扔了个烟头,还有汪国栋让他送的一封信,而且当时卧室门是开着的。” “放他娘的屁!”沈嘉拧眉怒道:“要是开着的,林柔怎么会被关在里面?” “让市局的人继续审,他绝对说谎了,要不然就不止一个人作案。” “行。”罗文凯说:“消防那边查了起火源,就是那根烟头,窗户是从外面打破的,信已经烧没了,不知道写的什么。” “不过……”他顿了下,说:“消防队的队长说,即便烟头可以引起火灾,也不可能烧得这么快。” “下午那会儿风挺大的。”沈嘉说:“也许是风从破掉的窗户灌进去,把火烧大了。” 罗文凯:“有这个可能,我再让市局的人多审审,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挂完电话,沈嘉兀自思索了会儿,转身回到房间。 林柔靠坐在床头,赵诚已经洗完澡,穿好衣服往床上爬。 困倦地钻进被子里,靠着林柔,闭上眼睛。 沈嘉走过去,看着林柔,问:“当时起火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现在放松后,才想起来问。 语气都有些不好了,委屈,不满。 林柔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我给消防打完电话,手机就没电了。” 她示意了下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接着叹息道:“我怕我妈妈在医院无聊,就想去地下室收拾点东西给她送去。” “有很多她平时喜欢的玩偶,衣服什么的。” “我先是听见响声,好像什么东西碎了,我没在意,以为是外面小孩子玩闹。” “后来我闻到烧东西的味道,才感觉不对劲,等我上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已经打不开了。” “然后我就给消防打了电话,想给你打的,自动关机了,上面火越来越大,我喊了几声救命,被烤的受不了了,只好去下面等。” “下面有水,也有毛巾,比上面好受点。” 听完她的描述,沈嘉心都揪着,要是她去晚了,消防也慢一步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是我没照顾好你。” 沈嘉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要是她多顾虑一点,就不会让汪国栋钻了空子。 “怎么能怪你呢,对了……”林柔弯腰去拿放在凳子上的裤子,掏出兜里的东西。 “这个给你。”林柔摊开掌心,看着沈嘉说:“本来想今天下班再给你的。” 沈嘉看向她掌心的东西。 是一个真空采血管,里面有小半管血。 还有一个透明塑料袋,是装证件照的。 不过里面不是照片,是几根短头发。 沈嘉心中明了。 “我中午带小诚去卫生院抽的血。”林柔说:“还有头发,我想,你应该用得到。” 赵诚不知何时,扬起小脑袋,迷迷糊糊地说:“抽血好疼的,我再也不要抽了。” 说着抬起小胳膊,沈嘉这才注意到他臂弯的针孔。 笑了笑,轻拍了下他的手。 “睡你的觉,不然还抽。” 收好东西,沈嘉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澡。 深夜,她睡在床沿。 林柔主动搂住她,脸颊蹭着她的颈,依偎在她怀里。 这还是林柔第一次这么主动。 沈嘉暗自窃喜,回抱住她,把她搂得很紧。 林柔闭上眼,微湿的睫毛在她衣服上擦拭了下。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只需要半年时间。 一切都会忘记。 重新开始。 挺好。 林柔很轻地勾了勾唇角,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安然入睡。 她想。 这大概是八年来,她睡的最安稳的一次。 他们在宾馆待了两天,沈嘉寸步不离。 搬回家后,她也不敢松懈。 林柔笑她太过焦虑,赶她去上班。 沈嘉佯装不满,“我才待几天,你就嫌弃我,以后还得了?” 林柔争辩不过,就不再说了。 吃完午饭,跟赵诚进卧室睡午觉。 沈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罗文凯发了个信息。 罗文凯来得很快。 沈嘉把采血管和头发递给他,低声说:“把这个拿去跟吴勇才和秦芳做亲子鉴定,加急。” 罗文凯疑惑,“吴勇才和秦芳?”他愣住,立马惊道:“这是师母的?” “你小点声。”沈嘉忙制止他的大嗓门,往紧闭的卧室门看了眼。 道:“小诚的。” 这下罗文凯更傻了。 沈嘉只说:“小诚不是林柔的孩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话毕,罗文凯震惊地张大嘴。 “还不快去!” 沈嘉催促,轻踹了他一脚。 “马上,我马上就去。” 罗文凯把东西装兜里,马不停蹄地往外跑。 下午三点,苦等的答案终于来了。 沈嘉把手机放回茶几上。 眼皮微垂,手里把玩着警枪,熟练地取出弹夹。 冷笑了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挨个拿出弹夹内的子弹,检查完毕,慢条斯理地擦拭枪身。 “呼!” 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吹了下。 接着,把子弹重新装回去。 指腹划动屏幕,拨了个号码。 “汪国栋在所里吗?” “在。”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她沉声说:“抓人!” 第67章 审判 【就说他女儿找他】 【我说过, 没有我查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我交不上去的证据】—— 沈 * 柏油马路上,来往车辆疾驰而过。 这个时间点, 街道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休憩,观影,打牌。 一片安定祥和的景象。 坐落在马路边的派出所,朱红色的木质双开门大敞。 门右边的墙上挂着一个新的不锈钢牌子, 上面用黑色宋体写着:榆塘镇派出所 崭新, 光亮,能清晰地看见每个笔画。 办公室的门被嘭的大力踹开,汪国栋从办公桌前抬头。 惊愕:“江晓兰,你疯啦!” “我没疯。”江晓兰冷笑,“疯的是你。” 在汪国栋愤怒的神情中, 陈韬抱着一沓文件走到江晓兰身旁。 定定地瞪着汪国栋。 “你的犯罪证据全部收集完毕。”江晓兰猛地拔高嗓门,“要不要亲自看看, 看我们有没有冤枉你?” 话毕, 外面的办公区沸腾了。 民警们震惊地对视, 一时摸不着头脑。 汪国栋快步走出来,怒喊:“你们这是诬陷!” 这时,一道冰冷的女声响彻在, 原本该威严庄重的大厅内。 “二十八年前,你为了包庇吴勇才, 贿赂校领导。”沈嘉沉着脸,踱步走来。 直勾勾地盯着汪国栋,“强制压下他猥.亵学生的证据。” 江晓兰应声拿起一份文件, “证据在这。” 汪国栋僵硬地站在原地,愤怒的双眸瞬间被惊恐取代。 大厅内一片哗然,民警们闻言站起身,纷纷注视着汪国栋。 “然后你带着吴勇才从江省跑到这来定居,并且给他安排工作,让他继续教书。”江晓兰和陈韬撤开一步,沈嘉走近,稳稳地站在汪国栋对面。 一字一句地清晰道:“仗着在大城市教过书的经历,得到镇上小学校领导的尊重和赞扬。” “连他第二任妻子也是你托人介绍,彩礼钱都是你出的。” “他没有孩子,你就帮他领养,吴泊山读书期间的所有费用,也是你负责。” 鸦雀无声。 半晌,汪国栋嘴角强勾起笑,但脸上却控制不住地抽搐,“这能证明什么?” “你还死不承认?”陈韬怒道。 江晓兰气的磨牙,“我们要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就不会来找你了。” 沈嘉从陈韬手中抽出一份文件,扬起,“这是那两名司机的供词。” 汪国栋急声道:“我……” “别急着反驳。”沈嘉打断他,“银行有你给他们的转账记录。” “江来,是个好名字。” 听言,汪国栋身影陡然踉跄了下。 “你买凶杀人!”江晓兰高声怒道:“李仁义现在还生死未卜。” 平地一声雷! 反应过来的民警们顿时炸了。 “李仁义是你害的?” “原来是你!” “他在这干了二十六年,即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该要他的命!” “何况他对你毕恭毕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怕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吧。”有一位民警怒道:“你这种人,就不配穿这身衣服,不配领导我们。” “要是你还继续待在这,下一个死的,不知道是谁!” 一起共事的民警们纷纷讨伐汪国栋,他们愤怒,不耻,唾弃。 为心里高高竖起的英雄主义旗帜呐喊,为濒死的同事鸣冤,为身上的这身衣服叫屈。 木质双开大门被重重关上。 他们并排站立,围成一个弧形的包围圈,蓝色警服挨着蓝色警服。 他们腰间没有配枪,他们怀抱着一颗伟大的志向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偏远地区,做着最基层的工作,守卫一方安定。 有过抱怨,有过不满,但穿着这身衣服,就甘愿承担起责任。 会有带着怨气的人,扇他们一巴掌,也有含着感激的人,跪谢他们相救。 保护弱小,惩治恶霸,锦旗挂了一面又一面。 看着老百姓们信任的眼神,他们觉得一切都值得。 但他们完全无法接受,一直领导他们的,是这样一个人。 “你们干什么?”汪国栋扫视着他们,怒吼:“我没有杀他,我只是想要他手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沈嘉怒声接话,逼迫他承认,“八年前,你做了什么?” 汪国栋哆嗦着张了张嘴。 沈嘉未等他出声,拿出两张现场照片,两指捏紧,对着汪国栋,“看清楚了,再回答。” 汪国栋瞳仁颤动地看着血淋淋的照片,而后闭上眼,肩头猛地下塌。 握紧的拳,松开,“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想要他的命。” “那林柔呢?”沈嘉怒喝:“她差点就被烧死了!” “我不知道他会放火。”汪国栋猛地张开眼,咬牙怒吼:“我只是让他去送支票,我他妈不知道他会放火,我没有让他放火!” 他越说越激动,赤红着眼大吼:“是林柔不守承诺,她当年收了钱,答应过不会再追究这件事。” “是她反悔了,她收了钱,又反悔了!” 沈嘉怒喝:“是她问你要的,还是你硬塞给她的?” 汪国栋哑声。 “你有给过她第二个选择吗?”沈嘉拧紧眉心,怒视着他,“八年前,你想用钱封住她的嘴,她敢拒绝吗?” “如今,你还想故技重施,甚至不惜要她的命。” “我之前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吴勇才。” 沈嘉讥笑,“所有的线索浮出水面,但少了你们这层关系,我总是串不起来。” “不过现在全都串起来了。” 沈嘉嘲讽地盯着汪国栋,顿了两秒,薄唇轻启。 “汪……不。”她冷笑了声,“应该叫你,吴,勇,峰!” 汪国栋愕然瞠目,听见这个久远的名字,他像是无法面对,满脸惊恐地看着沈嘉。 着急地摸出腰间的配枪。 ‘砰’ 无比精准的一枪,击中枪身。 汪国栋手中的枪掉落在地,被震的手臂发麻。 枪口下压,沈嘉对着地上的枪,扣动扳机。 ‘砰’ ‘砰’ 连击两枪。 枪身碎裂炸开,弹夹脱出,子弹滚落。 被击碎的地砖残渣飞溅,磨砂玻璃门登时凝结成蛛网。 下一秒,轰然垂直倒下,无数片锋利的玻璃渣散落一地。 站在沈嘉身后的众人,下意识往后退。 沈嘉把配枪收进腰间的枪套内,清亮的嗓音压着怒,“你没有资格再碰这把枪。” 汪国栋被划伤的胳膊在往外渗血,他瞪着沈嘉,压抑不住的哭腔从喉间溢出。 “他就快死了,他活不了几个月了。” 他流着泪大吼:“你为什么非要死咬住不放!他死了就行了,他死了什么都结束了。” “那被他伤害过的人呢?”沈嘉怒声回怼:“他们怎么结束?” “二十八年前,被他猥.亵的学生,十八年前……”她哽咽住,红着眼,缓了几秒。 才说:“十八年前被他欺辱过的人,你有问过她痛不痛苦吗?” “你没有!”她咬牙怒道:“你只一味地护着这个强.奸犯,让他继续作恶……” 汪国栋:“是林培忠硬要往他跟前送的……” “这就不是犯罪吗?”沈嘉暴喝:“她还那么小,你们怎么敢?”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犯罪,可我有什么办法。”汪国栋哭着说:“他是我哥,我亲哥,他跪下来求我,说他保证不会再犯了。” “他跟我保证过的,我看着他,我在这看了他二十八年。”他哆嗦着抬起手,“二十八年啊。” “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不可能每分每秒都跟着他。” “那八年前呢?”沈嘉怒道:“他杀了人,你还是选择隐瞒,就是为了不把他这些丑事揭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汪国栋摇了摇头,“他说他没杀人……” “他说什么你都信。”江晓兰忍不住怒道:“如果他没杀人,这个你怎么解释?” 她拿起那两张照片,“林培忠的尸体就在他家,在他面前。” 汪国栋瞥了眼,收回视线,看向沈嘉,尽量稳住即将决堤的情绪。 “你是京市来的,没必要掺和这件事。” “你也抓不了他,照片是静态的,你证明不了他真的杀人了。” “他已经傻了,不可能自己认罪,李仁义有他杀人时的视频吗?” 沈嘉没答,只说:“我抓不抓的了他,是后话,现在,我抓的是你。” 汪国栋:“凭你搜集到的这些证据?” “当然,不够我还可以补充。”沈嘉说:“没有我交不上去的证据,也没有我查不了的案子。 “即便我是京市的,这桩案子,我也照查。” “还是说,你想等人来保你?” 言罢,沈嘉嘴角露出讥笑,“汪家?还是其他人?” 汪国栋深吸了口气,沉默不语。 “看来,你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她拿出手机,“要我帮你打个求救电话吗?” 汪国栋嘴唇紧抿,还是没说话。 “我说过,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一定奉陪。”五指收拢,把手机屏幕转过来。 “既然你不打,那我打一个吧。” 闻言,汪国栋疑惑地看着她。 沈嘉一眨不眨地盯着汪国栋,手机接通后。 视线未收,沉声道: “叫公.安.部.部.长沈廷接电话。” “就说他女儿找他。” 汪国栋眼底闪过惶恐,而后绝望地闭上眼。 第68章 审判 【那当时,第一现场在哪】…… 【吴泊山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杀人?我怎么都想不通】—— 沈 * 沈嘉把手机放回原位, “你还有什么话说?” 良久,汪国栋深吸了口气,睁开眼。 叹道:“我继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已经很多年没跟他们联系了。” “他们知不知道,我自然会查清。”沈嘉接过江晓兰递过来的手铐。 汪国栋看了眼, 认命地抬起双手。 ‘咔哒’两声。 冰冷的银色手铐锁住他的双腕,两手被困于咫尺之间。 他视线看向面前凝神站着的十几位民警,都是熟悉的同事,出警时的战友。 而后看向江晓兰和陈韬, 最后定格在沈嘉脸上。 两秒后, 很轻地笑了声,“你们都是探寻真相的勇士。” “你原来也是。”沈嘉面无表情地说:“至少你曾经获得的那些功勋不是假的。” 闻言,汪国栋落泪恸哭。 * 审讯室内。 “我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汪国栋坐在审讯椅上,抿了抿唇,说:“只不过还有点侥幸心理, 等到……” 他顿住,吞咽了下。 “等到过两年你退休, 就带吴勇才离开这。”沈嘉坐在他对面, 隔桌相望。 江晓兰负责记录, 陈韬坐在沈嘉旁边,面前整齐地放着一沓汪国栋的罪证。 外间的民警们照例负责密切注视监控画面,和声音的清晰度。 汪国栋看着沈嘉, 摇了摇头,“我不会带他离开的, 也没地方可去。” “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他死在这,也挺好。” 沈嘉问:“后悔吗?” 听言, 汪国栋笑了下,眼底猩红,自嘲道:“我有后悔的资格吗?” 他别了下眼,快速眨几下湿润的眸,“我母亲,年轻的时候下过乡,她长得很漂亮,那会儿很多男人喜欢她。” 说着,他微仰起头,由于年代久远,需要仔细回忆那些想忘记,却又无法忘干净的……故事。 姑且说是故事吧。 “最后她相中我父亲。”说到这,他冷笑了声,“我父亲是个特别会伪装的人,在外面,人人都夸他好,说他老实会疼人。”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冷漠,无知,自大。” “他有着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和暴力倾向,小到吃饭嚼几口也要听他的,大到……” 嘲讽地笑出声,“也没有什么大事,大家都穷,吃顿饱饭不容易。” “他很享受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快.感,后来我母亲实在受不了他了,他们就经常吵架。” “吵的特别激烈的时候,我父亲就会打她。” “久而久之,这种生活模式成为我家里的常态。” 沈嘉静听不语。 陈韬翻看文件,挑选重点核对。 “我母亲回去那年,我七岁,我哥十一岁。” 汪国栋略过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细节,继续道:“我父亲是不可能让她把我们两个都带走的。” “我母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哥。”他自嘲地笑了下,“我小的时候很皮,不听话,也不够聪明。” “我哥跟我相反,他懂事,很少会惹大人生气,学习也好,属于各方面都优秀的孩子。” 说到这,他仰起脸,眼里含着泪光,哽咽道:“他们都不喜欢我,我父亲生气了,会经常打我。” “只有我哥护着我。”尾音猛地顿住,他缓了半晌,才道:“只有他对我好。” “他,他当时,跪在我母亲面前,求她带我走。”往事的细枝末节像电影一样浮在眼前。 他没忍住,哭出声,“他说,他要是走了,留下我,总有一天我会被我父亲打死的。” “他把离开的机会让给了我。” “谁都知道城里条件好,能吃饱饭,能睡舒服的大床。”汪国栋眼睛往肩头蹭了下。 活了半辈子,还是会轻易为童年感伤,走不出来。 “他说,我苦点没关系,这些都给我弟,谁让我们是亲兄弟呢。” “所以你一直因为这件事情感激他。”沈嘉道:“不惜放弃大好的前途,也要包庇他,纵容他犯罪。” “我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汪国栋吸了吸鼻子,说:“二十八年前,我拿了一个二等功,电视台来采访,我被他认出来了。” “当时他因为猥.亵学生被学校停课,等待处分,然后他顺着电视台上说的地址,找到我工作的地方,求我帮忙。” “那是我跟他小时候分开后,第一次见面,我当时特别开心。” “他说他猥.亵学生是被冤枉的,我还非常气愤,跑到学校为他打抱不平。” “校领导把证据摆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脑子都是懵的。” “然后他就跪在地上求你,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帮他。”沈嘉几乎能猜出当时的场景。 想要用幼时的那份恩情来要挟,照搬照抄,原封不动地复刻,是最好的法子。 汪国栋点了点头,“他说他当时喝多了,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求我帮他一次。” “这种事情一旦记录在档案内,他前途就毁了。” “我跟他再见面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去世,他等于是个孤儿,除了我,没人帮他。” “因为这件事,他当时的妻子跟他离婚了。” 沈嘉在脑中回忆了下之前搜查到的信息,说:“我猜,你把事情摆平了之后,带他回家,你妻子知道了他的丑事,让你们断绝来往。” “你不同意,所以你们也离婚了。” “你很聪明,比我以为的还要聪明。”汪国栋笑了下,说:“我本来觉得你查不到什么关键线索,最后会知难而退。” “看来你对我们做刑警的有很大误解。”沈嘉冷声道:“我们从来都是迎难而上。” “不过查你确实挺麻烦的,你小时候的信息都被抹去,村里知道你们的老人,死的死,呆的呆,个别想起来的,也说不清楚。” “毕竟都是五十一年前的事了,幸好你们那有记族谱的习惯。” “否则我还真查不到你。” “是我继父抹的。”汪国栋说:“他当时在上升期,我母亲的娘家人帮了他一把,把他调到东省发展。” “他不想让自己的生活上有污点,怕有人细查他。”他笑着叹息了声,“那个污点就是我,所以对外都是宣称,我是他亲生的。” “不过也就是嘴上说说,毕竟娶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在那个年代,传出去不好听。” “我母亲也很讨厌我,因为我长得跟我父亲很像,她一直对我很排斥。” “我在他们家总是格格不入,后来我母亲生了我弟弟,就更没人看得见我了。” 沈嘉顺着他的话,道:“你拼命工作,立功,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想让他们对你另眼相看。” 闻言,汪国栋抿着唇,静默半晌,不愿意说在继父家的事。 见他眼底藏不住的哀伤,沈嘉了然,转了个话题,“你们后来怎么来的榆塘镇?” 想起吴勇才,她心里的火再次被拱起来,“他在这,是什么时候开始作案的?你包庇了他多久?全部给我一一交代清楚。” “选这里是因为离江省远,偏僻,我申请从东省调过来比较容易。” 话毕,他苦笑道:“谁愿意放弃大好的前途,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可是他说……” 哽咽了几秒,“他说这是我欠他的,是我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是我夺走了他的人生。” “他用自杀来威胁我,甚至拿我帮他压下的那件事来反咬我。” “我想恨他,可我又没办法恨他,谁让他是我亲哥,我就这一个哥。” 重组家庭的忽视,排挤,把他推向另一个亟待拯救的血缘至亲。 起初只是想拯救他,没想到连自己也坠入深渊。 汪国栋叹息道:“调过来就调过来吧,我给他钱,给他安排住的地方,给他娶媳妇,就是想让他踏实过日子。” “等一切都稳定了,他家庭幸福了,我就离开。” “可婚后没多久,他就开始偷.情。”汪国栋看向沈嘉,说:“也就是秦芳,接下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葛慧玲找到我,要跟他离婚,我都快气炸了,他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说着,他激动起来,“我就把他打了一顿,他跪下发誓,说不会这样了,一直往自己脸上扇巴掌,求我不要不管他。” “然后我给了葛慧玲一笔钱,让他们好好过,争取生个孩子,有孩子,家才稳定。” “可没办法,他们就是生不出来,我就让他们领养。” “我哥不愿意,说领养孩子就是在侮辱他,但我必须要这么做,我打算帮他领养完孩子就离开。” 后来,吴勇才继续犯事。 他走不了了,一年又一年,就这么耽误下去。 “可你为什么会选中吴泊山?”沈嘉不解:“院里明明有其他更健康的孩子。” “我当然想帮他领养一个健康的,也想过领养一个小婴儿,从小带到大,感情比较深。” 汪国栋说:“可我怕我走了之后,葛慧玲会跟他离婚,他真的会把小孩丢掉,索性就领养一个半大的。” 静默了一会儿。 汪国栋很轻地笑了下,表情甚至带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愧疚。 “小山是个好孩子。”他说:“有缺陷的孩子跑不远,他四肢健全,头脑清楚,用来养老最合适。” 江晓兰拧眉:“你选中吴泊山,只是为了让他给吴勇才养老?” 汪国栋点头,“对。”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杀了姚凤英?”沈嘉冷声问,带了点试探和逼迫的意味。 “我没有让他杀人!”汪国栋猛地拔高嗓门,痛心道:“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姚凤英用……用那件事来勒索。” 沈嘉:“吴泊山知道吴勇才以前做过的事情?” 汪国栋摇头,“他不知道,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就让他待在寄宿学校,不要回来,有什么事就让李仁义帮他处理。” “上了大学,他偶尔会回来,不过我哥还是不接受他。” “所以你当时没有让吴泊山杀了姚凤英。”沈嘉说:“是他自己自作主张。” 汪国栋:“我只是让他给点钱打发就行,我哥已经傻了,名声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重要,而且也没有办法去证明,是抓不了他的。” “姚凤英想说就让她说,无所谓。” “我不知道小山会杀人,他平时很乖的,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人?” 沈嘉倏一想到什么,问:“吴泊山知道你跟吴勇才之间的关系吗?” “应该不知道。”汪国栋摇头,“我没跟他说过,我哥更不会说了,这像是我跟他之间的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不跟任何人说我们的关系。” “也可能他是怕我们的关系传开,我真的会走,彻底不管他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沈嘉顿住,稳了稳情绪,咬牙道:“发现他强.奸.的?” “十八年前,我去找他的时候看见的,我当时气疯了。”汪国栋说:“他又跪下求我,说他梦游症发作,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他有很严重的梦游症,兴许跟我父亲对他的精神压迫有关。” 江晓兰怒道:“所以他一犯事,就谎称自己梦游症发作。” “开始他演的跟真的一样,我就相信了。”汪国栋苦笑,“两三次之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他想骗我,各种花招都能使得出来。” 沈嘉捕捉到重点,眯了下眼,道:“八年前,案发当晚,吴勇才是在假装梦游?” “那当时,第一现场在哪?” 第69章 审判 【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不可能的】…… 【不, 错了,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他, 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孩子?】—— 汪 * “第一现场?”汪国栋惊愕,“那里不是第一现场吗?” 沈嘉拧眉:“你不知道?” 江晓兰沉着脸, 凉声说:“事到如今,你就不用再包庇他了吧。” 汪国栋皱着脸,陷入沉思。 “吴泊山死了,吴勇才傻了, 李仁义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陈韬怒声道:“案发当晚只有你们几个人在现场, 你要说不知道,谁信啊?” “李仁义拍的不是第一现场?”汪国栋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他手里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话落,他默了几秒,说:“我也不确定, 那晚是李仁义打电话通知我,我才赶去的。” “我到的时候看见林培忠的尸体, 还有我哥手里的斧头, 只顾着打他了。” “我以为他当时是在装梦游。” “不是装的吗?”沈嘉问。 只见汪国栋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确定。”忧愁地叹息了声,“我把他打醒之后,他看见林培忠的尸体当时就傻了, 非说他没杀人。” “他那会儿的状态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以前要不就是跪下来求我, 要不就是让我帮他。” “可他当时整个人就跟炸药一样,非说他没杀人,让我调查清楚, 还他清白。” 沈嘉闻言眉心紧锁,沉吟了下,暂时顺着他的思绪往下问。 “那你为什么没查?还把事情压下来了。” 汪国栋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是小山说的,他说他看见了我哥把林培忠的尸体往外拖。” 沈嘉:“往哪拖?” 汪国栋:“就是从浴室拖到客厅。” “还真是在浴室杀的人。”江晓兰嘀咕道:“我们之前猜对了。” “当时情况紧急,小山哭着求我,不能让我哥坐牢。”汪国栋说:“我想了一下,无论怎么查,一旦惊动市局,我哥以前干过的事肯定要暴露。” “我也怕他们查到我跟他的关系,所以就用林培忠自杀,来掩盖这件事。” 话毕,汪国栋叹息地垂下脑袋。 他跟吴勇才之间早就绑在一根绳上了,只要吴勇才出事,他必定逃脱不了干系。 “吴泊山求你?”沈嘉不解道:“吴勇才不是对他不好吗?” 汪国栋:“即便对他再不好,他也算有一个家,要是我哥出事了,他就又变成孤儿了。” 沈嘉:“所以当时是吴泊山求你把事情掩盖下去。” “算是吧,其实即便他不求我,我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汪国栋说:“我那会儿等于是在熬日子。” “糊里糊涂在这过了二十年,我只求他千万别再给我惹事。” “案发前后的经过是什么样的?”沈嘉道:“你从头到尾细致地描述一遍。” 江晓兰立马没好气地补充道:“不许说半句谎话。” “我们手里有证据。”陈韬警告道:“做伪证,干扰办案的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汪国栋点头,晃动了下腕上的镣铐,苦笑了声,“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细想了一番,说:“那晚我都睡着了,李仁义打电话给我,说吴勇才杀了林培忠,还把他头砍下来了。” “我当时吓的不轻,第一反应就是先让他别声张,也别让任何人进现场,然后我就赶紧开车过去。” “当时还下了很大的雨,我气疯了,一进门就开始打他,没多久他就被我打醒了。” “他醒了之后看见林培忠的尸体,表情,怎么说呢。”他想了几秒,给出一个自认为比较贴切的用词。 “震惊。” “你说他当时看见林培忠的尸体很震惊?”沈嘉不明白,“为什么?吴泊山不是说看见他拖尸体了吗?” 汪国栋:“我也觉得他在骗我,想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可他当时的神情又不太像。” “后来殡仪馆的车来了,我让李仁义跟着去火化。” “小山说他来打扫现场,我就赶紧带我哥走了,去了市里,想让他先冷静一下。” 沈嘉顺着案件的发展方向,说:“然后第二天,你去给林柔送了一百万现金。” “对。”汪国栋说:“想要平息这件事,只能先平息林培忠的家里人。” “只要他们不闹,这件事就好解决了。” “我本来想给个三五十万,小山建议我给一百万,防止林家人后续会勒索。” “幸好当时面对的是林柔。”他很浅地笑了下,“如果是秦芳,一百万不一定能打发得了。” “不过后来听说秦芳出意外死了,他们家只剩林柔一个了。” “我那会儿就想,老天爷都在帮忙,这下踏实了。” 沈嘉听言直勾勾地盯着他,试探地问:“秦芳当时怀着孕,你知道吧?” 本以为汪国栋会说怀疑她肚子里孩子父亲之类的话。 岂料,他疑惑道:“她怀孕了吗?这个我不太清楚。” “我那会儿很少来所里,就算来,也是待一整天不出去。” “他们村子拆迁之后搬上来,小山也工作了,我就很少再去管他的事。” “至于秦芳,我就更不清楚了。” 沈嘉:“吴勇才没跟你说过?” “他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汪国栋说:“他后来好像跟秦芳没什么联系了。” 那就是吴勇才没跟汪国栋说过孩子的事情,可能是秦芳‘死’了,说这件事也没什么意义。 不联系是不可能的,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前后楼的距离,燃起旧情不过是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事。 否则秦芳也不会怀上赵诚。 “你这几年有定期去案发现场打扫过吗?”沈嘉继续问:“或者找人打扫过。” 汪国栋摇头道:“那件事结束之后没多久,我哥就摔了一跤,我赶去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后面的事情我就没再管,案发现场我也没再去过,更别提打扫了。” “他当时还一直逼我查清楚,我见他那么执着,本来想私下调查的,后来他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言罢,他微仰着脸,叹息道:“傻了好,傻了就不会给我惹麻烦了。” 虽嘴上这么说,但他仍旧红了眼,“我知道他犯的罪十恶不赦,我也没什么为他开脱的。” “但仅凭你手上的证据抓不了他,除非你有他正在杀人时候的视频。” “谁说的?”沈嘉冷笑道:“我只要找到第一现场,提取到我所需要的证据。” “等李仁义醒过来,有你们两个人的证词,足够了。” 其实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实质性的证据,直指吴勇才。 但她眼下只能这么说。 她不可能说拿吴勇才毫无办法,证据总是一点点搜集的。 兴许吴勇才能清醒过来,主动承认。 现在就先解决掉汪国栋,然后再解决吴勇才。 没人亲眼看见吴勇才拿斧头砍林培忠,这就很棘手了。 吴泊山为了护住吴勇才,会定期去案发现场打扫,关键证据肯定都已销毁。 沈嘉满脸愁绪地咧咧嘴。 检察院是认证据的地方,即便有证人,没证物也不行。 “吴勇才强.奸的事呢?”她双手合拢,掀开眼皮瞪他,周身气压骤降,“你有留证据吗?” 停顿几秒,深吸了口气,才道:“照片或者视频。” 这件事,如果有照片或者视频,那就是直接证据。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留这个。”汪国栋说:“我是帮他隐瞒的,而且我也不可能拍这种东西。” 江晓兰追问:“吴勇才有吗?” 有些强.奸犯会有这方面的恶趣味。 想到这,沈嘉拳头攥得咔吧响,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看见吴勇才欺辱林柔的照片。 会不会控制不住杀人。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汪国栋说:“他就算偷偷拍了,也不会告诉我。” 气氛霎时间压抑,沉默起来。 汪国栋哀叹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你们让我作证,我也会作证,但我手里真的没有证据。” “不过我还是要说一下,我没想杀李仁义,也没想放火,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你会是谁?”沈嘉嘲道:“难道是林柔自己放的?” “也不是没可能。”汪国栋耸了耸肩,苦笑道:“兴许她想陷害我呢?” “她没你这么狠毒。”沈嘉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可笑,“自己烧自己?你不去当编剧屈才了。” “房门的锁眼里被别了一根铁丝,照你这么说,她必须得先出来,把铁丝别进去,然后再穿墙进屋?” “或者掰开连我都掰不动的防盗窗跑出来,事后再把防盗窗装回去?” 越说越觉得好笑,“目的就是为了烧死自己陷害你?” “她被你们害成这样,你怎么还敢诋毁她!” 她愤怒地拍桌大吼:“你,吴勇才,你们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汪国栋抬头,闻言拧了拧眉心。 “来了来了,鉴定结果出来了。” 人未到,声先闻。 罗文凯怀里抱着一摞报告,气喘着撞开门。 “全都在这了。” 报告哗啦啦扔到桌上。 有一份掉在桌前的地面,露出最后一页的拐角。 汪国栋好奇地歪头看,看见吴勇才的名字,还有什么确定亲生的字样,辨认不清。 抬眸看沈嘉,疑惑问:“这是什么?” 沈嘉低头快速翻看报告的结果,看完秦芳和赵诚确认是亲生母子关系后,又去翻看另一份。 而后抬头,“你之前不是说林培忠跟吴勇才不熟吗?说吴勇才没有杀人动机。” 她抬起手里的报告,“这就是吴勇才的杀人动机。” 汪国栋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因为秦芳怀了吴勇才的孩子。”罗文凯扶着桌角,平复好呼吸,“所以两人都有杀人动机,并不是你说的无差别杀人。” “不可能!”汪国栋震惊瞠目,肯定地说:“吴勇才有弱.精症,医生说他这辈子几乎不可能有孩子。” “不然我也不会帮他领养了。” 沈嘉:“几乎不可能,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为了抢夺孩子,杀了林培忠,是完全有可能的。” 汪国栋没应声,一个劲地盯着报告,急忙伸出手。 “快给我看看。” 罗文凯顺手扔给他一份,“看吧,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赵诚就是吴勇才的亲生儿子。” 话毕,江晓兰和陈韬对视了眼,两人倒先惊了。 “赵诚?”汪国栋哆嗦着手翻开报告,看到最后一页的结果。 愣了下,接着陡然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是的,这不可能,你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仰起头,泪水不受控地滑落,嗓音顿时嘶哑,“这怎么可能呢,这,这不是真的……不是……” 沈嘉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秦芳怀孕的事吗?吴勇才也没跟你说过。” “假的,这都是假的。”汪国栋隐隐崩溃,完全听不进任何话,只一味地重复,“肯定是鉴定错了,他……” “怎么可能会是他的亲生孩子呢?” 可罗文凯的话却给了他一个重击,“我就猜到你会说这话,特意找了三个鉴定师,同时进行鉴定。” “结果全都一样,赵诚就是吴勇才的亲儿子,这点,绝对错不了。” “不,错了,错了……”汪国栋仍旧摇头,哭着说:“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不可能的。” 报告从指尖滑落,下一秒,他突然疯狂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地崩溃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连人带椅子嘭的一声倒地,他侧躺着,扭动着,好似身体的每一块骨骼都在奋力挣扎,瞪大的眼球快要爆出来。 像一头绝望濒死的困兽。 他颤抖着张大嘴,眼泪汹涌,不停地把头往地上撞,痛苦地嘶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佛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粉碎,令他完全无法接受。 外面的民警从监控画面看见,立马跑进来按住崩溃哀嚎的汪国栋。 惊诧过后的沈嘉,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第70章 审判 【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四下, 凶手用锐器砍了四下,才把头砍下来】—— 姜 * “三天了,她就跟丢了魂一样。” “在我们那行, 她这样,要作法招魂的。” “没那么夸张吧。” 罗文凯、江晓兰和陈韬三人坐在地上, 背靠着门,看向跪趴在办公桌低下的沈嘉。 她面前摆满了现场照片,证据、口供、凌乱地摊在地上。 案件捋了无数遍,还是有些地方捋不通。 她神叨叨地, 自顾自嘀咕, 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你们说,汪国栋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江晓兰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他这人还前后不一,说认罪就认罪。” 那天审讯完,汪国栋强烈提出要见秦芳, 市局的人也赶到了。 就一起去了医院。 汪国栋一进门,就冲着秦芳连踹两脚, 要不是有人拦着, 秦芳能被他踹死。 嘴上愤怒地哭吼: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你们他妈怎么敢?” 就这两句, 翻来覆去地说,恶狠狠的表情像是要把秦芳生吞活剥。 后来情绪稳定下来,进了市局的审讯室再问。 又变了。 他很干脆地承认买凶杀人, 恶意纵火,全都是他干的, 把自己的罪名交代的很细致。 恳求早点判。 总而言之,他就是不想活了。 再问吴勇才强.奸、杀人的事。 他说林培忠是吴勇才杀的。 提到强.奸,他又不说话了, 只一个劲地哭。 尽管口供有变,但仍旧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 沈嘉他们把手头上现有的证据交上去,毫无意外被检察院驳回。 理由是,证据不足。 “他认罪了不是挺好。”罗文凯撇撇嘴说:“给咱们省事了。” 陈韬歪头看沈嘉,关切道:“沈警官,你要不要喝点水?” 话音刚落,铃声突然响起。 沈嘉摸出手机,把凌乱的头发往后捋,接通。 姜黎字正腔圆的冷调音,清晰地传来。 “根据你发来的照片,我仔细研究了颈部的切口,结合电脑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四下,凶手用锐器砍了四下,才把头砍下来。” 摁断电话,沈嘉抬头嘀咕,“四下,那就不是处于梦游。” “梦游不可能在同一个位置砍四下。” 她猛地侧头,碎发贴着泛白的脸唇,“走。” 坐在门口的三人被吓了一跳。 “去哪?” “去找吴勇才。”她从桌底下钻出来,“不是101的浴室,也可能是他现在用的浴室。” 魔怔了! 他们这几天去101反复勘察了很多遍,一无所获。 沈嘉率先跑出去。 罗文凯皱着脸看向江晓兰,“你还是给她做场法事吧。” “我东西还在。”江晓兰点头,认真道:“今晚就回去准备。” 陈韬催促:“别准备了,走吧。” 沈嘉一刻不停地跑到吴勇才家门口,护工正在给他喂饭。 “吴勇才!”她大吼一声。 吴勇才毫无察觉,倒是把护工吓得手一抖,饭粒洒在地上,她又拿纸巾去捡。 沈嘉站在门口粗喘,瞪着吴勇才的双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猩红。 她找了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来看过,得到吴勇才不可能再清醒的定论。 翻遍了他家,还有他原本用的手机。 干干净净,没有一张林柔的照片。 强.奸罪,无法取证。 李仁义拍的照片和视频,没有吴勇才正在进行杀人分尸的铁证,拿出去说是故意摆拍都有人信。 杀人罪,无法取证。 她拳头攥得咔吧响,缓步走近。 护工见状,吓的往墙边躲。 吴勇才坐在沙发上,双眸还是呆滞无神,干瘪的嘴上下张合,机械性进食的动作。 “你做了什么?”沈嘉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把他拽起,死死盯着他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咬牙怒喝:“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吴勇才嘴巴半张,发出很低的嘶叫。 “他,他要尿了。”熟悉这种信号的护工,颤声说:“马上就尿裤子了。” 话毕,哗啦啦的水声微响。 吴勇才的裤子登时潮了一大片。 沈嘉怒吼一声,把他甩到沙发上,吴勇才顺势侧躺,护工谨慎上前,把他扶坐起来。 陈韬他们把派出所的民警全叫来了,重新对这里进行地毯式勘察。 血迹、脚印、指纹,全都不放过。 时隔八年,谁都清楚不可能检测到什么,但大家谁都没敢多言,仔仔细细地勘察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结果,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有。 “啊!”沈嘉狂怒地把桌子踹倒,接着脱掉警服外套,抄起凳子往吴勇才身上砸。 嘭的一声。 凳子被罗文凯眼疾手快地踢开,“你别犯浑,这么多人看着呢。” 门口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还有举起手机拍照录像的。 他们探头观望,议论纷纷。 “是不是又死人了?” “前阵子他儿子不是才杀了人吗?” “吴勇才不会也犯什么事了吧?” “不能吧,他是老师,以前见到我们有说有笑的,脾气很好……” “好个屁!”江晓兰顿时怒怼:“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陈韬凑到罗文凯旁边,小声道:“要是让护工走了,吴勇才岂不是就活活饿死了,案子是不是就结了。” “你去让护工走?”罗文凯斜他一眼,“这在法律上,称为,教唆犯罪。” 江晓兰听了一耳朵,扬声道:“那她自己辞职总行了吧?” 罗文凯:“辞职?她跟谁辞?吴勇才听得懂吗?” 吴泊山给了钱,让护工伺候吴勇才。 他们就是雇佣关系。 吴泊山死了,吴勇才傻了,护工现在撂挑子走人,让吴勇才在这活活饿死。 就是在犯罪。 有一位民警举手说:“那咱们就再等等呗,反正吴泊山只雇了一个学期,等冬天,冬天他必死。” 闻言,全场静默。 直勾勾地盯着沈嘉。 沈嘉恼怒地搓了搓脸。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吴勇才犯罪了,凭什么不能定罪? 就因为他年纪大了,傻了,哪怕拿出二十八年前他猥.亵的证据,最多也就口头教育。 甚至…… 沈嘉苦笑了声。 甚至真的找到他强.奸林柔的铁证,以目前的情况来说。 还是拿吴勇才没办法。 ‘居家监管’,这是对他的最高处罚。 哪怕他实施犯罪时,林柔是未成年。 只要未造成残疾等重大人身伤害。 强.奸罪,判的实在太轻了。 只有杀人,找到他杀人的证据。 才能彻底定他的罪。 为什么? 为什么找不到? 能做的全都做了。 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操!” 她悲戚地怒吼,抓狂地推开人群往外走。 踉跄地站在街道上,抬头看向逐渐西斜的落日。 她头发凌乱,背心的下摆微卷起,裤子皱巴巴。 原本挺直的背脊彷佛是一瞬间弯的。 日光直射着她的脸,有水从眼底渗出。 她哆嗦着双唇,问出从业十年来。 第一次问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罪犯不能被定罪?” 此刻,她好似成了受害者家属。 无力感席卷而来,她猛地闭上眼。 曾经的那些自信,狂妄,傲气,全都化为泡影。 只留下一副站在这里毫无用处的躯壳。 人不是万能的。 她也不例外。 * 下午六点。 罗文凯提议去模拟现场,江晓兰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假人。 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陈韬整理从吴勇才家搜来的,所谓的可疑证物。 101客厅。 罗文凯把假人扔到地上,江晓兰递来一把斧头。 “我刚买的,几乎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还有血包。 两人根据现场照片开始布置。 沈嘉从罗文凯口袋抽出烟盒跟打火机。 问:“李仁义什么时候能醒?” 江晓兰边洒血包,边说:“医生说他恢复的不错,这几天估计就能醒了。” 李仁义藏证据的那棵榆树下,已经让挖掘机光顾了一圈。 没有找到凶器。 李仁义既然能留下照片,不可能不留下凶器。 还是说,凶器早就被吴泊山扔了。 就这点,沈嘉一直搞不明白。 可以说,从案子开始查,到现在,她仍旧不明白吴泊山的动机。 沈嘉眉头拧出褶,拿着烟盒跟打火机,刚准备进卧室。 陈韬快速跑进来,怀里抱着一摞照片。 “我发现点不一样的东西,你们来看看。” 话落,他把照片全部扔地上。 罗文凯拿着斧头,偏头看了眼。 “不就是吴勇才的照片吗?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陈韬摇头,“你们再看。” 沈嘉蹲下,凝视着照片,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不对劲。 “左手?全都是左手拿笔。” “对。”陈韬说:“吴勇才是个左撇子。” “不可能!”沈嘉当即反驳:“他怎么会是左撇子?” 江晓兰把现场照片拿过来,放在吴勇才这堆照片旁边。 疑惑道:“吴勇才是右手执斧,林培忠的头是在他左手边,这个位置是对的。” 陈韬说:“他是左撇子,那么这个位置就是错的。” 罗文凯:“会不会,他左右手都行?” 陈韬摇头:“我已经去学校问过了,跟吴勇才共事过的老师说,他就是左撇子。” 江晓兰惊愕道:“难道,他真的是被冤枉的?所以才逼迫汪国栋彻查。” “不,不对。”沈嘉固执地摇头,“如果他是在梦游,不可能对着同一个地方砍四下。” “而且吴泊山也说了,他看见吴勇才拖动尸体。” “也许吴泊山说谎了呢?”陈韬说:“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他想怎么说都行。” 沈嘉:“他为什么要说谎,他不是护着吴勇才……” 猛地顿住,只一瞬,她震惊瞠目。 不一定。 他不一定是护着吴勇才的。 目前,李仁义和汪国栋描述现场的口供,是对得上的。 只有吴泊山。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单方面阐述。 “你们也不要想到太复杂。”江晓兰收起照片,说:“他是左撇子,拖拽尸体就用左手,斧头放在右手也很正常吧。” 陈韬提出疑问:“他一只手怎么拖拽身体和头?” 江晓兰:“兴许当时头跟身体是连在一起的,拖过来之后又砍了一斧头呗。” 不对。 沈嘉对现场照片和视频的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楚。 不可能是拖过来再砍。 斧刃砍地面是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 照片上的地砖光滑,除了血渍,没有其他被砍的痕迹。 除非吴勇才像切肉一样,用巧劲一点点切。 可也应该用左手拿斧才对。 林培忠的头朝他右边,这样才会顺手。 这是人的下意识反应,惯用手不会错的。 思及此,她掏出手机给姜黎打个电话。 “能看出凶手是用哪只手砍的吗?” “稍等。” 过了约莫一分钟。 姜黎说:“根据切口的走向,上高下低,微斜,边缘有明显皮瓣。” “是凶手拿锐器,从右往左砍的。” 沈嘉白着脸挂断电话。 木然地开口:“现在,除了吴泊山、李仁义、汪国栋、吴勇才。” 她沉着脸,静默了几秒。 说:“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而且这个人,是在李仁义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言罢,三人对视了眼,都在彼此眼底看见了震惊,茫然。 沈嘉深喘了几下,转身进了旁边空荡荡的卧室。 站在窗边,点了根烟,深吸了口。 如果她一开始的思路就是错的。 吴勇才真的不是凶手,那么,这第五个人。 就一定是真凶。 并且跟吴泊山熟识。 能让他不惜一切代价袒护的人。 怪不得。 她之前老是搞不明白。 明明吴勇才对他并不好,他们之间并未相处多长时间,吴勇才不让他进门,连读书的钱也是汪国栋出的。 他们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难道仅仅是因为吴勇才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就能让他为了吴勇才杀人灭口? 姚凤英一定知道些什么。 并且一定跟第五个人有关。 吴泊山心里很清楚,把这件事推给吴勇才,汪国栋也一定会护吴勇才周全。 “打扫现场。”沈嘉冷笑,“他留下打扫现场?是毁灭证据吧。” 吴泊山跟林培忠无冤无仇。 没有理由杀他。 那么,到底是谁呢? 让他这么袒护。 沈嘉一时间想不明白,忧愁地呼出口烟圈。 朦胧的烟雾散在眼前,模糊了视线。 她透过玻璃窗,隐约看见对面楼栋的窗前站了一个人。 几秒后,烟雾散去。 沈嘉才看清—— 是林柔。 她站在未挂帘子的主卧窗前,同样也看见她。 两边嘴角平直,微微笑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审判 【爸爸!】 【赵坤, 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前夫】—— 沈 * 沈嘉手往侧边伸,把烟拿开。 笑着推开窗户,张嘴准备拔高嗓门打招呼。 只见林柔举起手挥了挥。 沈嘉看见她掌心的手机, 接着自己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掏出看,是微信。 林柔:【晚上回来吃饭吗?我买了菜, 很久没下厨了】 沈嘉笑着回:【好】 再一抬头,林柔已经消失不见。 她回到客厅,罗文凯他们已经模拟了好几遍。 把沾着血的假人往客厅拖,结果, 无法做到跟照片上一样。 “脸和下颌是怎么产生擦拭状血迹的?”罗文凯急得挠头, “胳膊和手背也有擦拭状血迹。” “除非是在分尸之前就把人拖着走。” “要不然尸体和头,就是分开拖出来的。” 陈韬蹲在那看假人,不解道:“躯干拖出来很好理解,光一个头怎么拖?有那么重吗?” 江晓兰点头,“我也觉得躯干是拖拽的, 头是单独拿过来的。” “如果按照照片上的姿势拖拽。”沈嘉闻言,走近, 蹲下, 拿过几张现场照片。 “擦拭状血迹不可能出现在脸跟下颌。” 江晓兰:“那就是分尸之前, 就拖拽了尸体。” 沈嘉抬眸,沉声问:“他为什么要拖拽尸体?” 江晓兰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准备抛尸啊。” 话落,几人皆察觉到不对, 惊愕地半张着嘴。 “如果想抛尸,为什么不在浴室打包好?”罗文凯惊疑道:“非要费劲地把两截尸体拖到门口, 这么显眼的地方。” “即便是抛尸,也不会这么大咧咧地把尸体扛出去抛吧。” 江晓兰恍然,点头道:“一般装在行李箱, 或者行李袋里,麻袋也行。” “那应该在砍完之后就装,为什么非要拖出来。”陈韬蹙眉,指着照片,道:“这里显然不是他分尸的地方。” 沈嘉凝神,紧盯照片。 人死后,虽然血液不再流动,但若是死后很快砍头分尸,也会有中速喷溅血。 出血量也绝对比图片上要多。 所以,这里绝对不是分尸现场。 那吴勇才为什么要费劲在浴室杀人分尸后,又把尸体拖出来,头,身拼凑。 最后被回家的吴泊山发现。 太凑巧了! 而且…… 她歪头看照片上,林培忠尸体的小臂外侧。 这个牙印,到底是谁留的? 能狠到咬下林培忠一块肉。 他们之间,肯定有很深的矛盾。 “难道,吴勇才真的不是凶手?”江晓兰失落道:“那咱们还怎么抓他?” “就让这个强.奸犯逍遥法外?” 沈嘉整颗心也往下沉,眼鼻酸涩不已。 想到林柔方才笑着的模样,她是那么坚强,扛起两个人的命走到现在…… “等一下。”沈嘉突然想到汪国栋骂秦芳的话。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你们他妈怎么敢?’ 他那副恨不得立刻就杀了秦芳的样子,秦芳肯定做了什么令他恨之入骨的事情。 ‘你们’ 另一个人是谁? “汪国栋还是不愿意说吗?”沈嘉问。 陈韬摇头:“反正罪是认了,其他的,不说。” “哎。”罗文凯深深地叹息了声,扔下斧头,一屁股坐地上,“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吴勇才真不是杀人凶手,那……” 沈嘉:“重新捋一遍。” 几人围坐在一起,重新把案情整体分析一遍。 “汪国栋跟吴勇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后来不得不分开,二十八年前,两人重逢。” “吴勇才因猥.亵学生面临处罚,汪国栋拿钱解决了这件事。” “之后,两人搬来榆塘镇,汪国栋给他安排工作,看着他不要再犯,让他改过自新。” “给他娶老婆,会定期给他钱花。” “可婚后没多久,吴勇才就跟秦芳偷.情。”江晓兰顺着她的话,说:“因为秦芳以前在江省当过妓.女,吴勇才是她的嫖.客,两人很容易勾出火花。” 陈韬:“之后,汪国栋觉得吴勇才家庭不和睦,是没有孩子的原因,然后就去帮他领养了吴泊山,让李仁义帮着照顾。” “一年后,葛慧玲还是跟吴勇才离婚了。”罗文凯道:“可能当时汪国栋是想走的,没想到吴勇才又犯事,开始强.奸未成年。” “汪国栋说,是林培忠硬要往吴勇才面前送的。”沈嘉脸色阴沉,寒声道:“也就是说,是林培忠主动把林柔卖给了吴勇才。” “因为他怀疑林柔不是他亲生的,也恨秦芳的背叛,就把林柔卖给秦芳的情.夫,以此来报复。” 江晓兰:“可没想到秦芳肚子里怀的孩子是吴勇才的,林培忠开始发疯,拿斧头上门要砍死吴勇才……” “不一定。”沈嘉抬手打断,“如果凶手不是吴勇才,那么,拿斧头上门这件事,不成立。” 罗文凯:“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杀了林培忠之后,想嫁祸给吴勇才,故意拿了把斧头。” 沈嘉:“这把斧头就是凶器。” “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完人之后,故意把凶器拿来,塞到吴勇才手里,嫁祸给他。”江晓兰想了想,说:“那凶手应该熟知两人之间的矛盾。” “不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嫁祸给他吧,随机挑选?” “也不一定。”沈嘉说:“别忘了,还有吴泊山。” “对哦。”江晓兰脑中豁然清明,“吴泊山再怎么说也是吴勇才的养子,即便常年在外,不知道事情的全部,那肯定也知道一点点吧。” “说不定是他告诉凶手,让凶手嫁祸给吴勇才的。” “这样,凶手没事,又因为有汪国栋在,所以吴勇才也会没事。” “到底是谁呢?”陈韬想不明白,“跟林培忠有这么大的仇?会不会是他生意上的仇敌?” 罗文凯:“一个农村的木匠,还有生意上的仇敌?” “你不了解这边的状况。”江晓兰说:“有时候因为几棵树,甚至挖个田埂,都能打起来,甚至杀人。” “你别忘了上次在山上,就因为埋棺材挖坑,占别人一点点地方,打的头破血流。” “你当时还被打了……” “停停停。”罗文凯立马抬手制止,“往事莫要再提。” 沉闷的气氛,霎时间缓和了不少。 “如果是生意上的人,怎么会跟吴泊山有交集?”沈嘉提出疑问:“还会陷害吴勇才?” “连村里的村民都不知道他们两家的事,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把三人问住了,一时哑然,没有头绪。 “我还是更倾向于知道内情的人。”沈嘉说:“十八年前,姚凤英看见林柔被吴勇才欺.辱。” “十八年后,拿这件事勒索吴勇才。” “虽然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不直接勒索林柔,但根据汪国栋的口供,当晚,吴泊山给汪国栋打电话。” “就是因为姚凤英拿林柔的事情威胁。” “所以吴泊山杀了姚凤英。” “为什么?”江晓兰惊道:“难道他想护着林柔?” 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不可能。”沈嘉干脆否定,“吴泊山当时挟持赵诚,逼迫林柔跳崖,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所以,这第五个人,跟吴泊山肯定熟识。” “而且这个人,要不仇视林柔,要不林柔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罗文凯:“那吴泊山留下的纸条怎么解释?” “对哦。”江晓兰也很不解,“他故意留下这个,就是想让我们查到汪国栋。” 陈韬:“他是怎么知道汪国栋跟吴勇才之间的关系?” “鬼知道。”罗文凯耸了耸肩,“这个就得问吴泊山本人了。” 接着看向江晓兰,“要不你把他招上来问问?” 江晓兰无语道:“我要有这本事,早都发财了,还用在这干?” 沈嘉微低着头,闭眼思索,把信息串连。 姚凤英肯定知道这第五个人,所以当晚那通电话,吴泊山没有跟汪国栋说实话。 然后姚凤英用这个人威胁,被吴泊山杀了。 他的目的,就是要护着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是杀害林培忠的真凶。 她啧了声,咬牙拍了拍脑袋。 心里发堵。 难道就这么放过吴勇才? 他犯下的罪,林柔受到的伤害。 就这么算了吗? 凭什么? 静静的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努力把思绪重新捋上来。 吴泊山是为了袒护第五个人,所以杀了姚凤英,又害怕林柔有一天会翻案。 所以趁机杀掉林柔,以绝后患。 可最后目标为什么是我? 这是一个疑点。 暂且搁置,继续往后捋。 接着,案件开启。 一直到现在。 “明天去查一下,以前跟林培忠有仇的人,并且,这个人认识吴泊山,关系匪浅。” 一个,能让吴泊山不惜帮忙陷害自己养父的人。 可他为什么要留下那张纸条? 查汪国栋。 沈嘉嘀咕:“他也想让我查汪国栋?为什么?” 还是为了这第五个人? 案件又出现了新的疑点。 * 沈嘉带着满身疲惫走进楼道。 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她暂时不打算跟林柔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吴勇才若真的不是凶手。 林柔要是问起,那吴勇才该怎么判? 她回答不上来。 稍一想就觉得心痛。 她吸了吸鼻子,侧头擦拭了下湿润的眼。 提起精神,打开门。 厨房的饭菜香味钻进鼻腔,赵诚盘腿坐在沙发上,小手摇晃着笔,看着面前的几张纸,嘴里念念有词。 “2+8等于10,56+101等于……啊,沈阿姨,你回来啦。” 他扔下笔和纸,欢快地跑过来,嘴上抱怨,“妈妈又给我出了算术题,好多啊,比以前都要多。” 沈嘉任由他抱住腿,掌心轻抚他的发心,探头往厨房看。 隔着玻璃门,油烟机嗡嗡响着,林柔穿着围裙背对着她忙活。 时光突然拉近,好似又回到刚来那会儿。 她整日悠闲度日,看着林柔抓心挠肝,又很排斥赵诚这个小破孩。 现在,却全然不同。 令她抓心挠肝的人,现在是她的。 这个小破坏…… 她低头看向赵诚。 勉强算半个儿子吧。 无论赵诚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 大人犯的错误,不能让懵懂的孩子承担。 他被林柔教养的很好,不该知道这些残酷的真相。 就这么傻乎乎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行了,继续写去,一会儿我要检查。” 赵诚不满地撅起嘴,“你们都是坏蛋,大坏蛋。” 沈嘉抄起拖鞋,佯装要打他。 赵诚吓得哇哇叫,往沙发那跑,以极快的速度拿起纸笔,低头做题。 沈嘉笑了声,也不管他真做还是假做,径直往厨房走。 “还有最后一道菜。”林柔偏头看她,温声细语的笑说:“很久没下厨了,不知道厨艺有没有退步。” 沈嘉接过她手里的锅,放在水龙头下面洗涮。 笑着侃:“只要是你做的,毒药我也吃得下去。” 林柔站在旁边淡笑,不语。 把刷好的锅递过去,林柔放在灶台上,打开火。 放油的功夫,沈嘉看着她说:“等案子查完,你带小诚跟我走吧。” “去京市。” 林柔攥着油瓶的手紧了紧。 沈嘉笑说:“我都跟我爸妈说过了,他们很想见你……” 菜倒进锅里,刺啦一声,油往外溅出几滴。 沈嘉一惊,立马把林柔往后拉。 “没事了,菜里有水。”林柔轻推她的手,好笑道:“你别这么紧张,先把菜端出去吧。” “真的没事?”沈嘉探头看锅,还是不放心。 “没事。”林柔熟练地翻菜。 沈嘉见油不溅了,才放心。 端起灶台上的菜,转身出去。 刚放桌上,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沈嘉疑惑地喊了声。 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复古花衬衫的男人,袖子卷在臂弯,敞开的领口隐隐能看见麦色胸肌。 身量很高,肩膀宽厚。 一个老式的深棕色怀表缀在胸前轻晃,连一条细窄的同色链子,套在脖子上。 怀表外观掉漆,有划痕,看起来挺有年代感。 视线往上。 沈嘉看见他咧开的嘴,笑容洋溢地露出八颗牙。 鼻梁高挺,脸型棱角分明,不似现在流行的窄瘦锥子脸,是很正气的一张脸。 他眼眸含笑,头发后梳,额头全都露出来。 五官比例极好。 连一向审美挑剔的沈嘉,都不得不给出‘帅’这个评价。 “你……”刚张嘴准备打招呼。 赵诚火速跑来,激动地劈着嗓子欢呼。 “爸爸!” 第72章 审判 【一个带着苦涩的吻】 【她好像不想跟我走, 我有点慌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她愿意……】—— 沈 * “哎,乖乖仔。” 赵坤抱起扑过来的赵诚, 笑说:“你有冇谂爹地?” 赵诚被架住胳膊,双腿欢快地扑腾。 开心笑,“有喔。” 沈嘉听着父子俩用一口蹩嘴的粤语,一问一答。 有些想笑, 顺手关上门。 赵坤:“有谂甘多?” 赵诚张开双手比划, “猴多猴多。” 赵坤在香港做生意,赵诚偶尔跟他通话,粗学了几句口音。 说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林柔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看见赵坤。 淡笑道:“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想儿子了,就提前回来了。”说着, 赵坤往赵诚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 赵诚搂着他脖子,高兴的咯咯笑。 谁亲不如爹亲, 谁好不如娘好。 沈嘉见他们‘一家三口’的和谐模样,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咳咳。”故意发出声响。 三人这才抽神, 把眼神聚焦在她身上。 “哦,她就是沈警官。”林柔把手往围裙上擦了下,伸手介绍,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赵坤冲沈嘉礼貌微笑,点头, “沈警官好啊,常听小柔提起你。” 小柔? 沈嘉眉心轻蹙,酸味开始往上冲。 虽知道赵坤帮了林柔很多, 但这熟稔的相处和亲昵的称呼,极其变扭,碍眼。 明明林柔是她对象,此刻她倒像个第三者。 越想心里越堵。 不咸不淡的嗯了声,而后大咧咧地绕过赵坤,走到林柔身旁。 自然地搂住她腰,“家里的酒在哪?” 莫名其妙的话,把林柔问的一懵。 “客人来了,不拿酒,像话吗?” 她一副当家人的口吻,明晃晃地宣示主权。 意思是说这是我家,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面前这个女人。 她是我的。 林柔反应过来,秀眉微扬。 笑道:“好,我去拿。” 说罢,走向墙边的酒柜。 “爸爸,你笑什么?” 赵诚不解地问。 赵坤抿唇摇头,憋笑,“没事,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赵诚:“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赵坤单手拖住他屁股,捏他嘴,“嘴巴闭起来。” 赵诚吴侬着说:“唔要。” 饭菜上齐,落座后。 沈嘉起身,拿酒瓶给赵坤倒酒。 意有所指地说:“多谢。” 赵坤明白过来,笑了,不语。 悠闲地靠坐着,安心接她这杯酒。 赵诚嘴里啃鸡腿,挨着赵坤坐,提出疑问:“沈阿姨,你谢我爸爸干什么?” “谢我这么大老远地回来。”他端起酒杯,喝了口。 赵诚眼巴巴说:“你回来不是看我和妈妈的吗?沈阿姨干嘛要跟你说谢谢?” 他还是不明白。 林柔适时端了碗汤,放在他面前,“喝汤。” “我不想喝。” 赵诚撅起小油嘴,脑袋依着赵坤胳膊,‘靠山’回来了,开始耍小脾气了。 林柔面露无奈,拿起筷子夹菜。 沈嘉伸手把汤碗拿回来,放在林柔面前,“他不喝你喝,没良心的。” “你爸回来就跟爸爸好,我俩就是狗尾巴草。” 赵坤笑得轻颤,“咱们明天去游乐园吧,听说扩建了,挺大的。” 赵诚闻言立马欢呼,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去游乐园,我要去游乐园。” 记忆里,只有林柔带他去过几次。 还没有跟赵坤一起去过。 “没说带你。”赵坤笑着给他泼凉水,“就我,你妈,你沈阿姨,我们三个去,你在家看门。” 赵诚登时拉下脸,“狗才看门,我又不是狗。” 话落,饭桌上笑声阵阵。 大人总是喜欢戏耍小孩子,类似于招猫逗狗,很好玩。 沈嘉给林柔夹了一筷子菜,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心里的那点别扭劲被热闹的笑声驱散。 她打心底里感激赵坤。 如果没有他,八年前,林柔孤立无援。 她也有发小,知道青梅竹马的感情。 赵坤跟林柔相识的时间,肯定比她跟林柔相识的时间要多得多。 林柔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他送过几年饭。 他又在林柔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 见赵诚对他欢喜的态度,能看出来他之前对赵诚不错。 林柔说过她跟赵坤之间是没有情爱的。 其实这对沈嘉来说并不要紧,哪怕他们之前真的相爱过,又怎么样呢? 他们已经分开,林柔也开始新的感情。 她向来是一个豁达的人,谈过不少对象,当然也不会要求林柔无恋爱史。 这样就太不要脸了。 反正现在,人是她的,别人也抢不走。 她也绝对不会给机会。 饭间,当真的赵诚,殷勤地给每个人倒酒,夹菜。 力求把自己也捎去游乐园。 每人夸一句,轮着来,谁都不偏。 赵坤故意噎他两句,他急得原地跳脚。 林柔拒绝他的求和,他又开始装哭。 “行,明天带你去。”唯有沈嘉先妥协。 赵诚感动地扑进她怀里,拱着脑袋,用哭腔说:“你们都是坏蛋,只有沈阿姨对我最好。” 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赵诚委屈地哭唧唧,“明天我就跟着你。”像真怕把自己给甩了,小手用力,沈嘉衣服都被他抓皱了。 沈嘉略一思索,“行行行,你跟着我。” 把他椅子拽过来,半搂着他,给他盛汤。 她看出赵诚内心的不安全感,即便林柔教的再好,他也会跟别的孩子一样,渴求父亲在身边。 尤其赵坤还很少回来,他心里不可能不委屈。 虽说单亲家庭也会情感富足,但单凭林柔一个人的力量还达不到。 养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的孩子可能有两代人或者三代人,一大家子的疼爱。 而真正陪在赵诚身边的,只有林柔一个。 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赵坤摸着肚子,笑着感叹道:“好久没吃小柔做的饭菜了,还是那个味。” “以后想吃了就去京市。”沈嘉真诚发出邀请,说:“不过她以后不会常做,你可以吃我做的,或者阿姨做的。” 她都打算好了,等案子结束带林柔和赵诚离开这里。 先带他们见完父母,再给赵诚挑选合适的学校读书。 林柔就住她在京市的房子里,如果嫌小,就换一套大的。 她有几套别墅空着,让林柔自己挑。 家务肯定请阿姨做,林柔兴致来了,想做饭就做,不做就歇着。 想工作,沈嘉也可以帮着安排。 不想工作,她就养着,养几辈子都没问题。 这么一畅想,深觉未来相当美好。 甚至以后养老,她也考虑了几个地方,暂时待定。 “你要搬去京市?”闻言,赵坤看向林柔,语气倒没多少惊讶,“什么时候走?” 林柔睫毛微垂,没答。 沈嘉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赵坤倒没追问,笑说:“我吃饱了,就不多待了。”偏头看赵诚,“乖仔,收拾东西,跟爹地去宾馆住。” “为什么?”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赵坤起身横抱起赵诚,往小卧室走,笑说:“这里给你妈和你沈阿姨住,咱们两个臭男人挤在这,多不方便。” 赵诚被逗笑,“你才臭,我是香香的。” 赵坤挠他痒痒,赵诚边笑边扭身逃。 不一会儿,赵坤拎了一个小塑料袋,追着赵诚往外跑。 脚步倏地顿在门口,看向林柔。 只一秒,弯起眉眼。 眼底藏着看不懂的情绪。 最后扫了眼沈嘉,大步离开。 热闹的客厅恢复安静。 半晌,沈嘉才开口,“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走?” “我还没考虑好。”林柔脸色不是太好,起身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她伸手收拾碗筷,沈嘉攥住她手腕,近乎逼问:“多久?” 林柔眼睫颤了下,视线落在桌面,说:“过几天。” 听言,沈嘉默默松了口气。 几天而已,不是几年就好。 想到这,她大方点头,暗叹自己太过心急。 这里毕竟是林柔的老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换个地方,她可能会不习惯。 收拾完碗筷,打扫好卫生。 林柔进卫生间洗澡,推拉门刚关一半。 猛地被一只手抓住门沿。 林柔愣住,直勾勾地盯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 头一次这么细致地看她的手,手指长到过分。 “一起。”话落,沈嘉歪头探身,盯着她。 林柔拉回思绪,脑袋还有点晕。 木讷地问:“一起什么?” 沈嘉勾唇轻笑,“一起洗。” 容不得拒绝,她强势地挤进去,反手拉上门。 很快,水流声哗啦啦响起。 林柔背抵着墙面,被她捧脸,压着亲。 热水兜头浇下。 肌肤相贴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沈嘉不知为何悬着的心,此刻才悄然落下—— 稳在原地。 掌心顺着滑润的背脊往下。 林柔身体抑制不住地颤,呜咽出声。 沈嘉趁机把她软舌,勾缠得更紧。 逼仄潮湿的空间内,喘息声相互交织。 眼角仿佛有水溢出,跟哗啦啦的水流混在一起,辨识不清。 林柔紧搂她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这个…… 带着苦涩的吻。 第73章 审判 【hello啊,还认识我吗】…… 【hello啊, 还认识我吗?】—— 赵 * 大清早,沈嘉刚准备给罗文凯打电话借车。 ‘滴——’ 陡然响起一阵鸣笛声。 沈嘉拉开窗帘,见外面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赵诚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外, 喊:“妈妈,沈阿姨, 快点。” 要出去玩,他今天特别精神。 沈嘉笑了下,打开窗户,应声:“马上。” 上了车。 赵诚喋喋不休地说, 昨晚赵坤带他玩消消乐, 连续闯了多少关。 还臭屁地自夸:“爸爸的技术还不如我。” “是吗?”沈嘉笑着掏出手机,“那咱俩比比。” 赵诚眼睛一亮,从副驾驶爬过来,挤在中间。 沈嘉打开游戏界面,两人一人走一步。 谁闯关成功, 谁就算赢。 寂静的车内时不时响起音效:great—— 林柔打开车窗,扭头看向窗外不停后退的田野。 清晨的风凉爽干净, 吹的她发丝轻扬。 几只鸟落在田间, 追逐嬉戏。 不一会儿, 扑腾着翅膀起飞,不知飞往何方。 赵坤朝后视镜看了眼,嘴角勾着淡笑。 打着方向盘, 驶向另一条路。 今天是休息日,游乐园人很多。 检完票进去, 赵诚率先被形状各异的气球吸引。 赵坤一口气买了四个。 一人一个。 沈嘉把小兔子的分给林柔,觉得跟她很搭。 人太多,玩项目需要排队。 赵坤先带赵诚去玩人少点的项目。 沈嘉抬目望去, 见赵诚骑在赵坤脖子上,手里摇着气球,别提多高兴。 她笑道:“这小子,高兴疯了。” 林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浅笑道:“小诚很喜欢赵坤,兴许是男孩子的缘故吧。” 很多赵诚喜欢玩的,林柔不是很懂。 以往都是别的孩子喜欢玩什么,她就带赵诚玩什么。 “赵坤还没再婚吗?” 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下歇息,对娱乐设施兴致缺缺。 林柔闻言,微愣了下,笑道:“应该没有吧,我没听他说过。” 沈嘉点了点头,没继续问。 事关别人隐私,何况她不觉得林柔是八卦的人。 既然已经离婚,她就不会刻意打探赵坤的私生活。 赵坤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跟林柔主动提及的人。 一上午,两人就顺着游乐园逛了一圈,走走停停。 偶尔买点小零嘴。 双方汇合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半。 沈嘉看了眼时间,原本就计划出来陪着玩一上午。 案子还在查,她下午必须回所里。 午饭在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解决。 赵诚拿着汉堡,大口咬着吃。 赵坤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干吃薯条,时不时拿出手机,像是在回谁的信息。 嘴角勾着淡笑,偶尔笑容加深,手指点击屏幕的速度更快。 沈嘉见状,心下了然,估摸是恋爱了。 不过她也不是八卦的人,听见叫号,她起身去端餐。 “你好,109号。” “109号在这” 沈嘉接过前台服务人员递来的餐,“谢谢。” “啊!” 旁边有个小女孩,不小心把番茄酱挤到身上,惊叫了声。 沈嘉端着餐正准备往回走,视线无意轻扫。 踏出两步,豁然停住。 眼皮上抬,扭头看去。 “哎呦,小心一点啊。”小女孩旁边的男人语气有些烦躁,拿纸巾给她擦。 番茄酱挤的到处都是,有的粘在胸前,有的顺着袖口延伸到皮肤上。 用纸巾擦完,仍旧留有印记。 “擦。”沈嘉蹙眉低喃。 原地思索了几秒,赶紧把餐盘放在前台,拿出一根鸡腿,再拆开一包番茄酱。 把番茄酱挤到鸡腿上。 接着取一张纸巾,包裹住鸡腿。 轻轻地搓了搓,展开。 浅浅的擦拭状痕迹留在鸡腿表面。 她极快地眯了下眼。 “擦,裹。” 下一秒,又否决,“不对,顺序应该是,裹,擦。” 她掏出手机,对着鸡腿拍了张照片。 发给罗文凯。 【我知道尸体上的擦拭状血迹是怎么来的了】 下午两点。 她回到派出所,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好景常常带有凄凉之感。 晚霞也只在落幕时分最美。 安静的街道仍旧是一派祥和。 连锁超市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进出。 沿街的小吃店也开始忙活起来。 麻将馆内吆喝声不断。 痴呆的吴勇才像往常一样在客厅,以缓慢地速度走来走去。 刚途径门口,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 来人穿一件宽松的花衬衫,下身着黑色长裤,脚踩休闲鞋。 扣子解开一半,麦色的肌肉块壮硕发达。 他头发后梳,脸上笑容灿烂。 浑身散发的慵懒气质,跟这个朴素的小镇格格不入。 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吴勇才。 须臾,他抬起手里厚重的杀猪刀。 屈指弹了弹森冷的刀刃。 嘴唇轻启,很轻快的语调。 “hello啊,还认识我吗?” 第74章 审判 【亲手杀了他,是我的毕生心愿】…… 【那是一场梦, 一场遥远的梦】—— 赵 * 派出所内。 “你是意思的,尸体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然后搬过去的?” “没错。” 沈嘉扶桌站,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整面墙上,已经勾勒出的完整案件链。 白板太小, 放不下。 她把所有照片全部分距离贴在墙面,用笔标出人物关系,和案件走向。 密密麻麻的线条,文字, 近乎完美的串连出关键线索。 时间跨度, 二十八年。 她看着放在正中间的林培忠的照片,以他为中心延展开。 那就从秦芳和吴勇才偷.情开始。 两人奸.情被林培忠发现,他气急,但又无法忍受非议,在农村, 一个大男人被戴绿帽子,是会受人耻笑的。 于是, 他把年仅十一岁的林柔, 卖给吴勇才, 以此来报复秦芳。 期间,汪国栋知晓此事,或许他用殴打辱骂的方式教训了吴勇才, 但最终仍旧选择帮忙隐瞒。 可林培忠主动送,卖。 在汪国栋不在的时候, 吴勇才忍不住,继续犯罪。 直到八年前,事情暴露, 秦芳大怒,想报警抓捕林培忠,不仅是为了林柔。 也是因为秦芳怀了吴勇才的孩子,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跟情.夫是这种关系。 争吵中,林培忠得知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吴勇才,上门找他……不,这次不是想杀他。 是桂婶看见的那次争吵,林培忠落于下风,气冲冲走了。 接着,他去见了这第五个人。 两人发生矛盾,林培忠被杀。 第五个人联系上吴泊山,策划栽赃给吴勇才。 吴泊山工作后就一直在家里住,只有他最清楚吴勇才什么时候是真的在梦游。 第五个人用东西包裹住尸体,由于砍头出血量大,不包住血会流的到处都是。 确定好恰当的时机,把尸体搬运过去,头、身拼凑好,凶器塞到吴勇才手中后,快速离开。 这时,吴泊山‘刚好’赶回家。 桂婶说过,当时吴泊山浑身是湿透的。 她让人查过,吴泊山的那辆白色大众是刚毕业买的,即便他当时没有开车。 下着大雨,没伞,深夜,为什么哪怕浑身淋湿也要赶回来。 除非有什么急事。 紧接着……桂婶听见的那道踹门声,大概率是故意的。 吴泊山,或者第五个人制造的,都有可能。 目的,就是要引出一位目击者,亲眼看见这幅场景。 也就是桂婶说的,一开门就看见吴勇才拿着斧头,还有林培忠的尸体,脸朝外。 是脸,故意朝外。 然后吴泊山给李仁义打电话,李仁义叫来汪国栋,汪国栋赶到现场,打醒了吴勇才。 这件事,正式到达收尾阶段。 汪国栋怕吴勇才干过的龌龊事被曝光,帮他,也是自保。 最后草草定论为自杀,平息这件事。 第五个人,完美脱身。 沈嘉把视线落在姚凤英的照片上。 十八年前,她看见林柔被吴勇才欺.辱。 但她去勒索吴勇才或者吴泊山的时候,不止这件事,肯定跟第五个人有关。 为了保护第五个人,吴泊山选择杀人灭口。 所以,第五个人肯定还活着,并且很容易查出来。 吴泊山担心林柔翻案去查这件事,第五个人就会暴露。 那么,干脆连林柔一起杀。 事情已然发生,林柔无奈提起旧案。 接着,沈嘉开始调查。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整个尸体包裹住?”罗文凯疑惑地问,思绪还停留在这个问题上。 他猜测:“衣服?”又蹙眉道:“什么衣服这么大?” “被子?裹尸袋?”沈嘉嘀咕:“会专门准备裹尸袋吗?” 不过这个问题已不是重点。 重点是,确实有第五个人存在。 并且,这第五个人,汪国栋也认识。 否则他不会突然崩溃,又改口供认罪。 不止他,秦芳也认识。 那就是以前住在这里,甚至住在他们村里的人。 她眼睛再次细扫整面墙。 林培忠、秦芳、吴勇才、吴泊山、姚凤英、李仁义,还有一张汪国栋的照片。 视线在吴勇才的照片上多停留了几秒。 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 几秒后,又细看那十二张现场照片。 林培忠尸体上的擦拭状血迹,是因为先被东西包裹住,然后擦。 也许是想擦掉指纹,或者别的东西。 由于情况紧急,下意识把斧头塞进吴勇才右手。 也就是说,凶手本人的惯用手,是右手。 还有吴泊山,他故意留下那张纸,就是要让她查汪国栋。 他深知汪国栋养他,只是为了给吴勇才养老。 所以一直很听话,哪怕考了六百三十多分,他也甘愿去上汪国栋指定的更差的学校。 因为汪国栋已经为他铺好了路。 回来当小学老师,伺候吴勇才。 这就是吴泊山被安排好的一生,他无从选择。 就像他的出生一样,没有选择权。 那么,吴泊山想让她查汪国栋什么呢? 包庇? 就不怕她查到第五个人吗? 还是说,笃定她查不到。 “沈警官。”陈韬气喘吁吁跑进来,把手里的几张纸递过来,“我查了一圈,以前买过林培忠东西的人,只有这么多。” “他们说林培忠的木工手艺一般,但好在价格便宜,买些桌椅板凳还是划算的。” “还说他为人老实憨厚,很好说话,还价也很容易。” 沈嘉低头翻开纸上的信息。 罗文凯闻言撇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人最可恨了。” “不过他们对秦芳的评价不是很好。”陈韬继续道:“说她穿的花枝招展,很爱打扮,说话也比较尖酸刻薄。” “不过话音里,像是有点羡慕林培忠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罗文凯:“食色性也,漂亮的女人大多带毒,长得越漂亮,毒性越强。” “也不一定。”陈韬耸了耸肩,“他们可能就是纯嫉妒,所以才散布一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 沈嘉合上纸,问:“有没有跟林培忠熟识,并且有过很大矛盾的?” 陈韬想了想说:“生意上倒是没有,不过有几个跟他走的比较近的人说,林培忠家庭关系不太好。” “家庭关系?”沈嘉疑惑道:“怎么不好?跟谁最不好?” 陈韬:“跟林……” “醒了,他醒了。”江晓兰举着手机,兴冲冲跑进来,“医院打电话来说,李仁义醒了。” 沈嘉面上一喜,“走,现在去医院。” 汪国栋不愿意多说,她现在只能去问李仁义。 细化现场细节。 李仁义照顾吴泊山这么多年,他说不定知道吴泊山跟谁关系最好,经常跟谁往来。 只要查清这个,就知道第五个人到底是谁。 几人兴匆匆往外跑,刚到派出所门口。 不远处,原本安静的街道一阵骚乱。 “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沈嘉撩眼望去。 是照顾吴勇才的那名护工。 她急匆匆地踉跄疯跑,嘴里哭喊着:“杀人……杀人啦!” 陈韬:“怎么回事?” 江晓兰惊:“难道吴勇才出事了?” 话毕,沈嘉立马穿过柏油马路,疾速跑去。 压根不用多问,吴勇才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他们站得稍远一些,好似被吓得不敢靠近。 沈嘉跑近,已经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拨开人群,震惊地愣在当场。 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 身后是敞开的大门,电视机里还在播放家长里短的苦情剧。 吴勇才趴在地上,浑身几乎泡在血水里。 他脖子已经被斩断,侧脸贴地,双目紧阖,早已没了气息。 半张的嘴含着一个血淋淋的肉块。 沈嘉惨白着脸扫了眼吴勇才凌乱的裤子。 明白过来。 是男.性.生.殖.器。 刀刃劈开肉骨,陷进地面,男人脚踩刀背,确保已经让吴勇才尸首分离。 脚尖有节奏地轻点吴勇才血淋淋的脸。 此时,现场安静极了,无人敢说话,屏息静望。 男人笑着抬手擦拭下颌处被喷溅的血,整张脸,头发,身上,全都被溅满了血。 “沈警官,我们又见面了。”他笑声爽朗,从手边的高凳上抽出一张红色纸币,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 麻将馆老板小娟,战战兢兢上前,把手里的冰啤酒和一袋蚕豆,放在高凳上。 慌张到嗓音颤抖,“你,你要的东西。” 接着拿走一张纸币,立马后退好几步,下意识看向沈嘉,着急摆手。 “与我无关,人是他杀的,我亲眼看见的,不,不骗你。” 沈嘉红着眼眶,半晌才找回声音。 “为什么?” 她看着眼前这个上午才一起出行游玩的男人,觉得陌生极了。 赵坤打开易拉罐,仰头喝了口酒。 笑说:“你知道的。”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没有一丝杀人后的慌张。 自在地仿佛是来度假。 “因为林柔。” 沈嘉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第一次,没有抓捕罪犯的急切心情。 只有悲怆,一种快要把她淹没的悲怆。 赵坤轻笑道:“我只能这么做,因为你抓不了他。” 沈嘉急声反驳:“案子还没有查完,说不定……” “不用查了。”赵坤拆开袋子,抓了把蚕豆,往空中抛了一颗,张嘴接住。 咀嚼着说:“林培忠是我杀的。” 沈嘉惊愕瞠目,僵硬地站在原地。 浑身每一根汗毛迅速炸起,头皮开始发麻。 赵坤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仰头喝了半罐酒。 滚动的喉结把酒顺下去,血混着汗液从颈部滑落,踩着刀背的脚轻抬起,又放下。 反反复复。 好似在演奏一首优美动听的乐曲。 “是我栽赃给吴勇才。”他放下酒,继续笑道:“是我陷害他,是我把林培忠的头砍下来。” “是我让吴泊山帮的我,也是我,亲手割了秦芳的舌头。” “全都是我干的。” 沈嘉抖着双唇,喉咙发紧。 “我这次回来,没别的事,就是为了杀他。” 赵坤微仰着头,日光刹那间像是聚拢在一起,照耀着他的脸。 每一块肌肉都洋溢着笑。 风拂过他的发梢,他侧耳,头歪着,好似在听谁说话。 是一个虚幻的,不存在的,小小的人。 下一秒,他嘴角高高翘起。 盯着沈嘉,说:“亲手杀了他,是我的毕生心愿。”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蚕豆,拍了拍掌心,喝完罐中最后一口酒。 乐曲停了,他放下脚。 抬起双手,一个等着被逮捕的姿势。 笑说:“沈警官,辛苦了。” 沈嘉半握成拳的骨节,僵硬地动了动。 艰难到伸展不开。 赵坤保持姿势,靠着椅背耐心等待。 良久,他闭上眼,像是沉睡了一般。 陷入一场梦里。 一场,遥远的梦。 第75章 审判 【9.21杀人案,结案】…… 【世界还是美好的, 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在】—— 赵 * 审讯室内。 “鄙人三岁丧母,五岁丧父,十一岁正式成为孤儿。”赵坤坐在审讯椅上。 提起幼年身世,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有幸得林小姐照拂,赠饭七载, 才能保我狗命。” 话毕,他身子往后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瞧我现在,一米八五的大高个, 一身肌肉, 多壮实。” 像是怕他们不信,刻意舒展肩头。 清了清嗓子,笑说:“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但懂得知恩图报。” 沈嘉罕见地在审讯时沉默起来。 到现在,她脑子都是乱的。 查到最后, 没想到是赵坤。 怎么会是赵坤。 江晓兰看了沈嘉一眼,抿了抿唇, 谨慎地问:“你, 喜欢林柔?” “说这个就没意思了。”赵坤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笑容拉大。 “什么情啊爱的,俗了,我欠她一条命, 要还的,她不让我还, 我也要还。” “可是……”陈韬顿了几秒,说:“就算你不杀吴勇才,他也活不过今年, 你干嘛要……” 即便赵坤杀了林培忠,那再杀吴勇才,只会加重罪名。 闻言,赵坤笑出声,笑得胸膛都在颤。 “你们不觉得,让这种人自然死亡,是一种恩赐吗?” “哪怕他明天就病死床榻,我也照杀!” “法律不给他判死刑,我给他判。” 话落,一片寂静。 谁都没想到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半晌,沈嘉薄唇龛动,“以命换命,林柔不会想让你这么做的。”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赵坤叮嘱道:“你千万别告诉她。” 他弯了弯眉眼,说:“有些东西,凌驾于自由,生命,前途之上。” “一条命换两条命,我赚了。” 罗文凯长叹了声,说:“事情闹这么大,林柔不可能不知道。” 赵坤像是才想到,微挑了下眉,“那就没办法了,知道就知道吧。” “我早就想杀他们,林培忠,吴勇才,秦芳,他们没有一个算人。” 沈嘉听言,想到之前林柔说的话。 “秦芳,应该对林柔还可以吧,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不是还想去报警吗?” “你真信啊。”赵坤噗笑,“秦芳就是个冷眼旁观的获利者。” 沈嘉惊愕,“你的意思是说,秦芳早就知道。” 赵坤点头,“当然,要不然她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鞋子,包,是怎么来的?” 沈嘉猛然想起地下室内的陈设,是林柔按照秦芳的喜好,精心布置的。 这么说,那些东西是用林柔的卖身钱买的,并且林柔一直被蒙在鼓里。 “秦芳最擅长装无辜了。”赵坤继续道:“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她眼里只有钱。” 江晓兰实在难以消化这些事,“可林柔,不是她亲生的吗?” “那又怎么样?”赵坤讥笑道:“在利益面前,血缘至亲连屁都不算。” 罗文凯疑惑问:“你在杀了林培忠后,又跟林柔结婚,这……” 稍一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赵坤说:“当时也是没办法,孩子必须名正言顺的出生,我也是为了救林柔。” 沈嘉:“什么意思?” 赵坤眼睫微垂,轻叹道:“你们不知道,林柔从小到大过的都很苦,林培忠重男轻女,秦芳对她不管不问。” “后来又发生这种事,她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沈嘉心脏骤紧,呼吸都有些不畅。 林柔从未跟她提过这件事。 “她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还要强撑着去上学。”赵坤说:“她觉得只有上学,才能有出路。” 可惜,最后还是未能毕业。 沈嘉简直不敢深想,她当时是抱着什么心情去退学的。 “她常常失眠,大把大把地吃药,那会儿啊,她路都走不稳。”赵坤眼皮微微上翻,陷入回忆里。 “想自杀,被我拦住了,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让她脱离苦海。” “我杀林培忠,是因为他还想让林柔去交易。” “我当时跟他吵起来,然后我气急了,就先用绳子勒死他,再用斧头砍掉他的头。” “他是个木匠,出门做工带了不少工具,我本来想分尸的,但动静太大,就只把头砍了。” 罗文凯:“你是在哪分尸的?” “就在小区里,墙边,那位置比较偏僻,但砍骨头的声音确实大。” “幸好后来下雨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现在肯定什么痕迹都没了。” 赵坤笑出声,耸了下肩头,说:“我当时没办法,只能找吴泊山帮忙。” 沈嘉捂着眼睛的手紧了紧,狠狠擦拭了下溢出来的泪。 缓了缓,问:“吴泊山为什么愿意帮你?” 赵坤:“我救过他的命,以前在村里,他掉河里差点淹死,是我把他捞上来的。” “吴勇才对他不好,他也不常回来,也没什么朋友,慢慢跟我熟悉起来,不过我跟他联系不算频繁。” “前段时间联系过一次,他说一个叫姚什么的。”他细想了下,说:“看见我们搬运尸体了,要把事情说出去。” “还有林柔的事,要一并说出去。” “姚凤英。”陈韬帮他补充。 赵坤:“对,就这个名。” “姚凤英那晚在小区?”沈嘉微讶。 “肯定在啊,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赵坤说:“不过我们当时没看见她,也不知道她藏在哪了。” 沈嘉:“那么晚了,她进小区干什么?” 赵坤:“老太太喜欢捡破烂卖钱,小区里有垃圾桶,经常被不少老头老太太光顾。” “或许白天她抢不过别人,就晚上偷偷来喽。” 沈嘉:“那为什么时隔八年才拿这件事勒索?” “我怎么知道。”赵坤笑说:“她要是不来勒索,我都不知道她竟然看见了。” “所以,你让吴泊山杀了她?”罗文凯问:“可吴泊山最后要杀林柔,他不知道你跟林柔的关系吗?” 赵坤很肯定地说:“不知道,我没跟他提过林柔,也不想让他知道林柔的事。” “他也是那晚才知道的,不过他跟林柔只是普通同事,即便吴勇才欺辱过林柔,也跟他没关系。” “我跟他只是偶尔联系,见面都很少。” “那晚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他帮忙,算是让他还我救命之恩吧。” “你知道吴勇才跟汪国栋的关系吗?”沈嘉问。 “知道,吴泊山跟我提过,所以我才找他帮忙。”赵坤说:“我原先是想让他直接找汪国栋。” “但他没什么把握能让汪国栋帮我,就让我把尸体搬去他家,栽赃给吴勇才,说这样,汪国栋就会帮忙了。” 沈嘉:“他是怎么知道吴勇才跟汪国栋的关系?” 赵坤浅笑了下,“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会清楚。” 所以第五个人是赵坤。 吴泊山想护着的人,也是赵坤。 大概吴泊山跟赵坤一样是重情义的人。 又或许,吴泊山本身想用死亡来逃离这种被人安排,控制的命运。 沈嘉低头,双手紧捂着脸。 试图把乱糟糟的大脑梳理清楚。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陈韬看着赵坤,说:“你把当时案发的前后经过,细致地复述一遍。” “那天我从学校回来,准备去找林柔。”赵坤细想一番,把八年前的事娓娓道来。 “拆迁的时候,我没要房子,只拿了钱,所以我不住这。” “每次回来也只是为了看林柔,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然后我就看见林培忠从吴勇才家出来,我一路跟着他回到家门口。” “听见他在辱骂林柔,说的很难听,最后让林柔晚上去吴勇才家,说他已经收了钱了。 “我当时特别生气。” “后来,他从外面做工回来,天已经黑透了,我把他拦住,想警告他,他骂我多管闲事。” “我太生气,一冲动就把他勒死了。” 赵坤笑说:“不过我不后悔,他早就该死了。” “然后我就从他工具包里拿出斧头,准备分尸,动静太大,实在没办法,我就给吴泊山打电话。” “他当时去市里出差,我把事情跟他说了,他让我先别轻举妄动,等他回来。”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他从他家里拿了张床单,帮着裹尸体。” “我俩就把尸体抬去他家了。”他笑说:“我还用床单擦了下尸体,害怕留下指纹什么的,电视里都这么演。” 对上了,尸体确实是被裹着,留下擦拭状血迹。 沈嘉搓了搓脸,心里堵得厉害。 “我把斧头塞到吴勇才手里,把林培忠的尸体拼凑好,故意让林培忠的脸朝外。” “布置好这些,我本来想走的,可是秦芳来了。” 沈嘉闻言,惊觉:“秦芳是这个时候才去找吴勇才的?” 不是先跟林培忠吵完架,立马去找吴勇才。 “那吴勇才是怎么知道秦芳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沈嘉追问:“他第二天来找过林柔要人。” 赵坤:“吴勇才从秦芳怀上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啊,害怕林培忠不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所以才没闹开。” 沈嘉:“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泊山说的。”赵坤说:“他说吴勇才马上就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他可能要被抛弃,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秦芳看见了林培忠的尸体,你为了不让她说出去,就割掉她的舌头?”罗文凯不解道:“你干嘛不直接杀了她。” “我也想啊。”赵坤叹息道:“但杀两个不好糊弄,她跪下来求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我见她大着个肚子,心一软,就没要她的命。” “不过我给她喂了药,一种能让人精神不正常的药。”赵坤笑说:“我那天刚买的,本来想喂给林培忠的。” 秦芳不是被吓疯的,是被药疯的。 沈嘉脸色难看至极,“然后你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去找林柔,还带着秦芳到处看病。” “秦芳疯的很厉害,不止是药起了作用,是真的被吓疯了。”赵坤说:“那会儿林柔家彻底毁了,只剩她一个,还有秦芳和肚子里的孩子。” “这样挺好,比她以前的日子要好太多。” “我跟林柔说秦芳肚子里的孩子是吴勇才的,让她把孩子打了。” “但林柔不愿意,说孩子是无辜的,想留下来,还说这辈子不打算结婚,有个孩子算做个伴。” “可没想到吴勇才去找林柔要人。”沈嘉顺着说:“那秦芳就不能露面,只能说她死了,再让孩子名正言顺地出生。” 后面的事,沈嘉都清楚了。 他和吴泊山,瞒过了吴勇才、李仁义、汪国栋,甚至林柔。 所以婚后他很少在家,是怕被拆穿吗?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回来杀吴勇才?”陈韬问:“当时怎么不杀?” “天呐。”赵坤好笑道:“我都知道吴勇才跟汪国栋的关系了,我敢动手吗?万一把吴泊山拖下水怎么办?” “我也害怕汪国栋一生气,会因为我的关系报复林柔和小诚。” 沈嘉挑出重点,追问:“你怎么知道汪国栋已经被抓了?” 这件事,她只跟林柔提过。 因为那天汪国栋要去见秦芳,事关林柔母亲,她把汪国栋的事简单阐述了下,询问林柔的意见。 林柔同意后,她才让汪国栋去见的。 “我问的林柔。”赵坤说:“不过是有技巧的问,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林柔打电话问家里的情况。” “主要是怕她大伯一家欺负她。” “上次林柔挨了一枪,小诚也出了点状况,这些林柔都跟我说过,我那会儿才知道吴泊山做了傻事。” 话毕,他懊恼地拧起眉,“早知道我就跟吴泊山说清楚了,这样,林柔也不会受伤。” “后来她跟我说,让你查这个案子,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还问我的意见。” 赵坤笑道:“她这人傻乎乎的,心太善,很容易吃亏。” “之后你就定期给林柔打电话,从她嘴里打探案件的进度。”沈嘉说:“直到汪国栋被抓,你才回来。” 赵坤点头,“对啊,林柔在电话里夸你特别厉害。” “我想,你既然能扳倒汪国栋,那么查到我也是早晚的事。” “与其被你抓,不如主动回来,杀了吴勇才,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反正结果都差不多。”赵坤畅快一笑,“两条命给我垫背,不亏。” 沈嘉盯着他,眼眶泛酸。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深吸了几口气,她拿着烟盒,起身出去。 “沈警官。” 沈嘉停步,扭头。 赵坤看着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潇洒姿态。 “我这一生啊,命不好,没有林柔,我活不到现在,这是我欠她的,我还了。” “我只能陪她走到这了,剩下的路,你陪她走吧。” “能瞒就尽量帮我瞒着她,她很信任我,把我当亲人,她知道真相大概率不会记恨我,只会自责。” “她命也不好。”赵坤真诚地笑说:“你帮她改改命吧,就当我……求你。” 沈嘉猛地扭回头,泪水从眼眶飙出。 憋着口气,开门出去。 站在走廊上,点了根烟。 她仰头看着外面黑沉的天,哆嗦着手把烟送进嘴里。 泪水控制不住地汹涌而下。 不应该是这种结局。 不应该的。 代价太大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各自活着的意义,就像是一个盼头,一个目标。 等完成了,一切都结束了。 心结?执念? 沈嘉不好评判。 可能都有吧。 抽完一根烟。 她擦了把通红的眼。 头一次不想这么快回家。 她麻木地走到门口,坐在月光下,思索着怎么组织语言。 就像赵坤骗林柔那样。 她也要开始骗了。 没多久,赵坤被市局的人带走。 她看着他腕上晃眼的银色手铐。 泪水再次决堤。 赵坤转过头,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说:“世界还是美好的,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在。” * 汪国栋对买凶杀人,蓄意纵火,包庇,贿赂等罪名供认不讳,知法犯法,影响恶劣。 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李仁义犯包庇罪,因及时悔改,认错态度良好,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四个月。 赵坤犯故意杀人罪,手段残忍,影响恶劣,判处无期徒刑。 9.21杀人案,结案! 第76章 审判 【她们热切拥吻】 【错了, 全错了】—— 沈 * 虽然案件还存在未解透彻的疑点。 但吴勇才已死,汪国栋不愿再开口,赵坤认罪坐牢。 所有参与者, 知情者,死的死, 抓的抓。 一切也就没有纠结的必要了。 深秋的雨泛着清冷的凉意。 柏油马路边停着一辆晃眼的骚.粉色法拉利。 沈嘉打着伞,单手插兜,慢步走到车旁。 车窗缓缓降落,车主不耐烦地怒道:“我等了你五分钟, 足足五分钟, 你知道这五分钟有多宝贵吗?” 沈嘉翻了个白眼,懒得搭腔,摊开掌心。 “我要的东西。” 话落,车内伸出一只细白的手,五指贴着夸张的长甲片, 上面的碎钻晃瞎眼。 三个指腹一搭,一搓, “先打钱。” 沈嘉毫不客气地往她手上狠拍。 “又欠扁了吧。” “啊!”车内的人痛叫, 快速收回手, 哭唧唧道:“我要告诉姑姑,说你打我。” “我还要告诉小黎黎……” 沈嘉猛地拔高嗓门打断,催促:“唐唯一, 快点。” 这时,车门才打开, 下来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女孩,衣服的颜色跟车漆极搭。 她费力地把露出来的脚后跟,踩进细细的高跟鞋内。 沈嘉见状撇嘴, “屁大点的功夫还换鞋,矫情。” “你不懂,开车的时候不能穿,但出来一定要漂亮。”唐唯一不高兴地哼了声,把手里的袋子甩到她身上。 “给你,大老远送过来的,快点说谢谢。” “谢?我打你信不信?”沈嘉低头翻袋子,拿出一个东西,打开看了眼,露出满意的表情。 而后装进口袋。 唐唯一趁机邀功,语气夸张地说:“我请了世界顶级大师亲手打造的,超级超级超级贵。” 沈嘉不接茬,拿出几个盒子,细看一翻。 蹙眉道:“怎么不是我要的牌子?” “你要的不好。”唐唯一解释说:“这个牌子是新出的,很好用,连我家小黎黎都夸。” 沈嘉不太相信,“有多好用?” 唐唯一:“润。” 沈嘉:“有多润?” 唐唯一:“比你以为的还要润,而且弹性好。” 沈嘉:“长度够吗?” 唐唯一:“到底。” 沈嘉挑眉,把盒子装进另一个兜里,袋子扔回去。 “行了,你可以走了。” 沈嘉转身之际,被唐唯一拽住。 偏过头道:“又怎么了?” “我这条裙子好看吧。”唐唯一快速地眨巴眼,笑说:“我还定制了一条紫色的,但是这辆车的颜色又不配我那条紫色的裙子。” “你再给我转点钱。” 沈嘉怒道:“你要这么多车干什么?” “好看呀。”唐唯一松开手,理智气壮地说:“你马上就要继承爷爷的公司,给我点钱花花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嫂子受得了你吗?这么抠门,32了才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你活该……” 沈嘉扬起手,唐唯一脖子下意识后缩。 又可怜巴巴道:“姐,给我转点钱吧,我最近特别缺钱。” 沈嘉:“公司给你,我不要了。” “不干。”唐唯一飞快摇头,“我讨厌工作。” 沈嘉瞪了她几秒,摆手道:“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唐唯一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兴奋给了她一个飞吻,转身上车。 临走还欠欠地说:“你说你长得这么丑,嫂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沈嘉愤怒抬脚,要踹。 唐唯一一脚油门,车子飞速往前冲。 沈嘉吆喝:“停你卡!” 拳头伸出车窗,啪叽冲她竖起一根中指。 法拉利快速驶离,消失不见。 沈嘉无奈叹息,笑了声。 转身离开。 * 林柔坐在阳台,静静地看向窗外。 细雨蒙蒙,天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 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雨来临。 风起,吹动即将枯萎的绿植。 秦芳半个月前,死于器官衰竭。 送去殡仪馆烧成灰,草草下葬。 林柔没有掉一滴眼泪。 沈嘉也没说什么,只长叹了声。 那天事闹的很大,能瞒得住赵诚,不可能瞒得住林柔。 林柔最后去见了赵坤一面,没说话,眼泪掉的很凶。 赵坤只让她回去,好好生活,好好休息。 说:“这是我很早就想做的事情,我没什么遗憾了。” 林柔揩了下湿润的眼。 掌心紧攥着一块深棕色怀表,指腹很轻地摩擦上面的细痕。 “妈妈,我东西都收拾好啦。” 赵诚笑着跑过来。 林柔快速怀表塞进搭在椅背的风衣外套里。 强撑起笑容,“哦,这么快。” 赵诚开心点头,“沈阿姨说,明天上午十点钟出发,让我不要睡懒觉。” “她说她家里很大,还有很多玩具,还要去见爷爷奶奶。” 笑容微敛,有些担忧了。 他没有爷爷奶奶,不知道怎么跟爷爷奶奶相处。 “他们会喜欢我吗?” 想完这个问题,又岔到下一个问题,“爸爸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他走的好快呀,什么时候再回来?” 林柔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把他拉到面前,轻抚他的脸。 问:“你喜欢香港吗?” “香港?是什么?”他蹙了下眉头,猛地反应过来,“哦,爸爸就在那。” “我们要去找爸爸吗?不去沈阿姨家了?” 林柔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淡笑道:“没事了,去玩吧。” 赵诚有些摸不着头脑,撅了撅嘴。 大门外发出响动,两人齐齐看去。 沈嘉开门进来,身后跟着笑容满面的罗文凯。 “罗叔叔!”赵诚笑着跑过去。 沈嘉故意道:“看不见我啊。” 赵诚嘴甜地笑说:“看得见,每天都想看见。” “今天去跟罗叔叔睡好不好?”罗文凯拿出糖果诱哄道:“罗叔叔那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赵诚:“我想吃小脆筒。” 罗文凯:“给你买。” 沈嘉也没问林柔意见,指挥赵诚自己去收拾东西。 赶紧麻溜走人。 明天就要离开,回京市。 今晚,她一定要来个完美收尾。 谁都不能在这当电灯泡。 罗文凯带着赵诚离开后。 沈嘉定的餐也到了。 她吃不惯洋玩意,中餐,但摆盘很精致。 林柔特意洗了个澡,换一条连衣裙。 白色及膝,半袖,手指宽的腰带系成蝴蝶结,规整地垂在侧边。 沈嘉眼睛锃地亮了。 是第一次见林柔时,她穿的那条。 “你还记得。”沈嘉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她原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可遇见她,那天就不再普通了。 “当然记得。”林柔笑说:“当时在超市,我看你面生,不像这里的人,以为你只是路过,来这买东西。” “没想到你会来敲我的门。” 两人面对面坐着,饭菜摆了一桌,淡淡的酒味弥漫。 沈嘉笑聊,敞开心扉跟她说自己当时的心情。 红酒的味道很好,她喝的情绪有些高涨。 “我一听到你说有孩子,当时就傻了,我想,这下完蛋。” “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人一见钟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是实话。 她原先虽然谈过不少,但那都是为了谈而谈,看的顺眼,寂寞,合拍…… 就是没有一眼就让她心动的。 林柔是唯一一个。 她话多起来,喋喋不休地说。 林柔嘴角勾着淡笑,安静地听。 “你看咱俩多般配。”沈嘉单手支下巴,眉眼弯弯地盯着她。 沈嘉今天特意捯饬了番,连头发都用定型水抓的。 一双含情的眸,清晰地倒影出林柔的样子。 自说自话,“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呀。” 林柔指尖抠着泛白的骨节,掀开眼皮。 认真地说:“以后,你也会喜欢别人的。” 沈嘉以为她对自己不放心,从未对谁做出的承诺的她。 一字一顿说:“不会,我只会喜欢你,爱你。” “我跟我爸妈说过了,这是我第一次带对象回家。” 林柔眼眶有些红,有水在流转。 沈嘉咧开嘴笑,“是不是被我感动哭啦。” 说完,她站起,俯身,伸长手臂,隔桌拢住林柔的后脑勺—— 深深地吻她。 林柔先是一顿,而后闭上眼,探出舌尖,热情地回应。 ‘吧嗒’ 酒瓶不小心倒在地上,碎开。 微甜的酒香瞬间弥漫开。 沈嘉绕过桌沿,另一只手拦住林柔的细腰。 是第一次见她时,就想紧紧搂住的地方。 她们热切拥吻。 沈嘉微一使力,林柔被迫踮起脚。 脚尖落不了地,浑身的支点都在她身上。 柔软的胸相贴,轻轻蹭着。 摩擦出最原始的冲动。 感觉到潺潺流水,沈嘉紧咬她唇,抱着她大步走进卧室—— 把人压在床上。 脱下碍事的长裙,柔软嫩滑的肌肤映入眼帘。 沈嘉眸色深沉,像一个随时会把她吸进去的漩涡。 林柔细白的颈高高扬起,口出不自觉地发出让人心颤的低吟。 嘴唇下滑,沈嘉掐住她腰,一翻。 她顺从地趴着。 唇舌不停舔舐她肩头丑陋的伤疤。 “还疼吗?” 林柔颤栗,嗓音抖的不行。 “不疼了。” “明年带你去疤,如果你想的话。” 说话间,已经来到性感的腰窝。 很快,林柔平躺着。 身形微颤,细汗浮满每个部位。 玫果被采摘,她浑身酥麻,无法自控。 接着,拆包装的细微声响起。 沈嘉咬着拐角,先撕开两个。 溪水流动,她肌肤泛起让人心痒的粉。 ‘轰隆——’ 窗外雷声炸响,暴雨将至。 凉风从罅隙中钻进来,却冲不散一室的热。 沈嘉跪在那,虔诚地俯下身,撤出柔软的舌。 修长的指,毫不犹豫地直达。 下一秒,一层薄薄的膜被捅破。 沈嘉愣住,指尖后退。 带着几缕刺目的血。 她惊愕抬眸。 高涨的情.yu,瞬间消退。 脸色惨白。 第77章 审判 【这一切,都是骗局】 【真……真的是这样, 这一切,都是骗局】—— 沈 * 沈嘉震惊看指尖的鲜血。 难以置信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这……” 抬眼看向林柔。 她平躺着,双目紧阖, 眼角似有泪珠滚落。 沈嘉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 颤声说:“怎么会这样, 你不是……” 余光猛地瞥见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只一瞬,她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 死死盯着照片上的人。 她知道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 哆嗦着下了床,全然顾不得别的。 拿起相框往外跑。 林柔掀开眼睫。 泪珠成串往下滑落。 浸湿, 方才被她亲吻的发。 * 沈嘉一路狂奔进办公室。 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滴。 办公室上摆满了已经收拾好, 准备带走的东西。 她猩红着眼,不停地低头翻找。 抖着声线呢喃:“错了,全错了。” ‘哗啦——’ 几个小纸箱子被挥到地上,里面东西撒出来。 顾不上了。 满脑子都是那个装着人物照片的信封。 半晌,还是找不到。 “在哪?在哪呢?” 突然, 她动作一顿,转身走向身后的文件柜。 拿出熟悉的档案袋, 快速折回桌边, 掏出里面的信封。 抖出照片。 案发现场的照片递交给了市局, 但人物照片还在。 她急促喘息着,拆开带来的相框,拿出里面的三人合照。 平放在桌面。 然后找出吴勇才的照片, 盖住三人合照上的林柔,另一只手按住赵坤的脸。 她仔仔细细地盯着看, 比对。 须臾,她薄唇抑制不住地颤,苦笑出声。 接着拿出手机, 翻开相册。 那天去游乐园,她拍了不少照片。 翻出一张赵诚的,指腹拉扯屏幕,把脸部放大。 撤开吴勇才的照片,把手机放在林柔旁边,紧挨着。 再把林培忠的照片翻出来,放在手机的另一边。 之后,松开手,拿起吴勇才的照片。 贴在赵坤的位置。 五个人的模样,并排放在一起。 一目了然。 “原……原来是这样。”沈嘉哽咽地发出泣音。 林柔长得很像秦芳,但唯有这双眼,像极了林培忠。 赵诚,有一双跟林柔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这全都来自于林培忠的基因。 所以赵诚怎么可能会是吴勇才的孩子。 他是秦芳和林培忠生的,是林柔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而林笙,才是吴勇才和秦芳生的孩子。 那种熟悉感,是眉眼。 林笙同样长得像秦芳,但就是这双眉眼,跟吴勇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哈哈哈……” 沈嘉捂着脸,自嘲地笑。 汪国栋从来也没说过被吴勇才欺辱的是林柔,是她自己先入为主了。 这一切,都是报复。 是林培忠对所有人的报复。 李秀琴说过,林培忠重男轻女,很宝贝这个儿子,当年还特意在饭店摆了满月酒。 可见林培忠对这个儿子的重视。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宝贝的儿子并非亲生,而是妻子偷.情所生。 偷.情的对象是在外人人夸赞的,从大城市来的老师。 但林培忠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肮脏的嫖.客。 这个骂他乡巴佬,处处鄙夷,瞧不起他,甚至跟他妻子苟合的男人。 才是自己宝贝儿子的亲生父亲。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连李秀琴这种跋扈,爱占便宜的人,都夸赞林笙是个不错的孩子,对他的死感到惋惜。 可见林笙很讨人喜欢,林培忠应该经常带他出去,高兴地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 得知真相的他,怎么能甘心把林笙送给,结婚多年生不出孩子的吴勇才? 这不正好如他的意吗? 但让他咽下这口气,抚养吴勇才的孩子,更加不可能。 于是,他就开始报复。 这是一种极度扭曲,变态,惨无人道的报复。 隐瞒这段关系,把林笙卖给吴勇才。 父子乱.伦,无法相认。 报复滥情的秦芳,报复傲慢的吴勇才。 报复这个养了好几年,宝贝了好几年的奸.生子。 还有林柔。 林培忠本来就很讨厌她,但林柔又跟林笙的关系很好。 他不甘,他怒,他恨! 所以他仅用一招,就报复了所有人。 怪不得汪国栋会突然崩溃。 因为他知道了,自己一直包庇吴勇才,帮着吴勇才伤害的人。 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 是他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骨肉。 或许他曾经对林笙不屑过,辱骂过,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 甚至,林笙找他求救,他也置若罔闻。 导致一个幼小的孩子,活的生不如死。 他知道,他亲眼看过,他知道林笙受过的折磨。 所以在知道真相后,才会那么崩溃。 赵坤杀吴勇才,为的不是林柔,而是林笙。 林柔一直隐瞒和掩藏的,也是林笙。 …… 等等! 沈嘉猛地抬起泪眼,眼底满是震惊和茫然。 “既然林笙是吴勇才的孩子,那亲子鉴定怎么回事?” 思及此,她惊愕地半张着嘴。 身形一晃,踉跄着抓紧桌沿。 须臾,她转身往外跑,差点撞到走进来的罗文凯。 “这么晚了,你来这干什么?淋雨过来的啊,吵架啦?小诚已经睡下……” 还未说完,沈嘉一把揪住他衣领。 急问:“你确定亲子鉴定没有弄错?” 罗文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见她状态不对。 立马道:“我找的市里最权威的机构,绝对不会有错。” “把车钥匙给我。” “这么晚了,你要去……” “给我!”沈嘉松开手,瞪着眼怒吼,“快点!” “哦。” 罗文凯慌忙掏出车钥匙。 递给沈嘉时,瞥见地上散落的照片。 “你怎么把师母的照片,都丢到地上了。” 跑到门口的沈嘉,闻言,豁然停下脚步,扭头。 罗文凯蹲下捡照片,说:“我们最后又去搜了一遍,这些照片是在吴泊山床底下的夹层里找到的。” “我就说他喜欢师母吧,你非不信。” 沈嘉愕然地看着这些照片。 全是林柔。 各种角度,有正面的,也有偷拍。 照片上的林柔青春洋气,梳着马尾辫。 一根醒目的红色头绳紧紧束住黑发。 “照片拍的不错,扔了挺可惜。”罗文凯把照片整理好,放在桌上,“我准备带走给你留作纪念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还有这个。”罗文凯捡起一张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 把照片对着沈嘉,叹息道:“要是早点搜到这个,我们就不用费劲查了。” 照片上是小时候的吴勇才和汪国栋,两人并排站着,笑容灿烂。 照片的背面写: 江省平潭市淮茵县坎台镇河下村 吴勇才 吴勇峰 一辈子的亲兄弟 接着,罗文凯又拿起一张纸,展开。 是医院的诊断单。 这些东西都是放在一起的。 他看着沈嘉说:“吴泊山得了胰腺癌,本来就快死了。” 案子已结,罪犯也已判刑。 这些东西,都没用了。 罗文凯打算把东西带回去,跟局里的同事吹在这边的丰功伟绩。 他见沈嘉眼泪啪嗒往下掉。 自觉噤声,担忧问:“你怎么了?” “本来就快死了。”沈嘉怔愣两秒,倏然悲戚地笑出声,“他,本来就快死了。” 话落,她伸手擦了把眼泪,扭身往外跑。 罗文凯追出去,扬声问:“你到底要去哪?是不是跟师母吵架……” 二手桑塔纳疾速驶上柏油马路。 冲进雨中,转向另一个方向。 罗文凯的喊叫声,被雨声消融。 * 暴雨倾盆。 冲刷着整座山。 雨点击打在坟地,发出诡异的沙沙声。 简易墓牌倒在潮湿的土地上。 弟弟林笙之墓,这六个字浸在雨中 。 手电筒放在一旁。 沈嘉握着铁锨,不停地挖。 她紧咬牙关,双目赤红,浑身早已湿透。 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在肩头,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紧贴着肌肤,变得皱巴巴。 锨头触底。 她铲掉棺材上的土块。 扔掉铁锨,双膝跪地,伸手去掀棺材板。 “呃……” 咬牙闷哼,指骨用力到泛白,双臂青筋暴起。 棺材板仍旧纹丝不动。 她起身,重新拿起铁锨,锨头插进缝隙。 使劲撬! 无数座坟包伫立在两旁,安静观望。 ‘咔嚓——’ 闪电劈开云层,迸出耀眼白光。 歪斜的坟头扛不住暴雨击打,滚落在地。 仿佛成了一个个无头怨鬼。 不一会儿,棺材板终于撬出裂缝。 沈嘉飞快地把铁锨插进去一半,继续往上撬。 几下后,整个棺材板开始松动。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飘散出来。 下一秒,棺材板滑落一半,沈嘉扔下铁锨。 绕到另一边,把棺材板彻底掀开。 这时,‘咔嚓——’一道闪电照亮夜空。 完全不需要手电的微弱灯光—— 就足以看清。 泪水跟雨水混在一起。 沈嘉颤抖着跪在地上。 捂着脸恸哭,发出痛苦地悲鸣。 真…… 真的是这样。 这一切,都是骗局。 全都是骗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崩溃地嘶吼,摇晃的身形快要碎裂开。 闪电与雷声接踵而来。 空荡的棺材内,斜放着一把斧头。 一条印满牡丹花的床单。 一部四分五裂的手机。 还有一件,染着血的墨绿色针织开衫。 第78章 审判 【他喜欢我,很多年了】 【他们都是杂种, 早就该死的杂种】—— 林 * 沈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打开虚掩的门。 迈着潮湿沉重的步伐,走进去,几步后, 停下。 双目赤红地看着坐在客厅中央的林柔。 她神色淡然地端坐在那,阖眸, 靠着椅背。 好似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雷声轰鸣,暴雨越下越急。 凉风穿过阳台敞开的窗户,卷乱她的长发。 吹散开,扬起又落下。 翻出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根白丝。 她嘴唇龛动, 像是轻叹了声。 而后缓缓睁开眼, 看着沈嘉。 语气平静地说:“你要找的第一现场,在这。” “就是你脚下的那块地砖。” 沈嘉闻言,震惊地低下头。 颤抖着把僵硬的腿往后挪,反手扶住桌角,撑住快要后仰的身体。 “我砍了四下, 才把他的头砍下来。”林柔轻声说:“人是我杀的,赵坤只是帮我抬尸体。” 沈嘉崩溃地紧闭上眼, 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没有知觉了似的, 感觉不到哪里痛。 又好像每块筋骨都被扯断, 那种钝痛在浑身爬。 可她感觉不到了,只觉脑子嗡嗡响。 她短促地,缓慢地呼吸着。 吸进的每一口气都像能划破心脏的刀子。 良久, 她睁开眼,张了好几次嘴, 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想让我查的是汪国栋,不是吴勇才。”她恍惚地看着林柔,从未觉得她这么陌生。 陌生到, 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 “查吴勇才,不过是一个幌子,你真正的目标,是汪国栋。” “查不查吴勇才不重要。”林柔很浅地笑了下,“我本来就是要杀他的。” “我叫赵坤回来,是让他把小诚带走。” “吴勇才,我来杀。” “他是一定要死的。”林柔苦笑道:“只不过被赵坤抢先了一步。” 沈嘉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竟然把杀人说的这么轻飘飘。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柔吗? 柔弱,娇羞,需要保护的女人。 不存在了。 或许,那个林柔从未存在过。 一切都是假象,全是她装出来的。 “我……我……”沈嘉哽咽到失语,深提了口气,艰难地张开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从来都没有。” “十年。”林柔哆嗦着抬起双手,压抑多年的苦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哭到几乎用气音在说:“林培忠把我弟弟卖给吴勇才,被侮辱了十年。” “一个管不住自己裤子的婊.子。” “一个只会欺负弱小,对身边人下手的杂种。” “一个道貌岸然,人人称赞的畜生。” “一个以权压人,纵容包庇的伪君子。” “他们哪一个是无辜的?”林柔抬手揩去泪水,漆黑的双眸毫不掩饰地迸射出恨意。 “杀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对我来说没区别。” “但汪国栋有点棘手。”她自嘲地笑了下,“或许对你来说,汪国栋根本不值一提。” “可对我来说,却难如登天,我甚至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时间会淡化一切,这句话是愚弄受害者的。” “过不去就是过不去,这口气不出,一辈子都过不去。” 她若是什么都不做,去所谓的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只会日日夜夜都在噩梦中惊醒。 等汪国栋和吴勇才退休,领着退休金,悠闲度日的时候。 他们三个只会抱在一起,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有新生活,困在过去才是他们的宿命。 她不要这样。 宁愿豁出命,她也不要咽下这口气。 “这个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林柔哭着说:“唯独我弟弟,他是我见过的,最纯净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小时候,林培忠对他很好的,好到村里的孩子都羡慕。”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以为林培忠会持续他的重男轻女。 她一点都不在意林培忠对她怎么样。 只要对林笙好就行。 原先,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林笙为了不让她担心,骗她说林培忠对他很好。 她相信了。 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八年前,她赶回来,亲眼看见的那一幕…… 此后,就是从未断过的噩梦、悔恨、自责。 “如果我早点发现的话……”旧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林柔痛恨到咬牙,“如果……” 倏地,她又笑了,“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问题,就要解决。” “汪国栋不给我解决,那就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解决。” 沈嘉难以置信地说:“你就不怕,我先查到你?” “这几年,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101打扫。”林柔说:“你根本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是你……原来是你。”沈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已经给不出贴切的表情来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林柔红着眼,浅笑道:“我想了很多种方案,但都不太好。” “杀吴勇才是最简单的,然后汪国栋找我报仇。” “我烂命一条,不值钱,但我不愿意只抵吴勇才的命,我要他们两个都给我垫背。” “如果吴勇才先死了,那么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汪国栋报复我,我偿命,之后他安然无恙地离开。” “回到天上宫阙,继续做他的高门贵子。” 林柔嘲讽地笑出声,“所以吴勇才一定要死在他后面,还有,先杀汪国栋。” “不好杀的。”她讥笑道:“而且直接杀他,并不是我最理想的办法。” “杀一个派出所所长,肯定有很多人为他喊冤,多到数不清。” “那么他做过的事情就会石沉大海,他的遗像会贴在荣誉榜上被人歌颂。” 林柔拔高嗓门,恨声道:“他的光荣事迹会流传下去,受人尊敬,供人学习。” “我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只会给我扣上一个污蔑的帽子。” “即便我把他的罪行散布全国,也会很快被压下去,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杀人犯说的话。” “仅发一纸通告,就能保证他的清白。” “我不甘心!”她怒道:“我就是要他亲口承认他犯下的罪,我恶心他那副无辜又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就是要把他拉下来,我就是要让他被所有人唾弃。” “被判刑!被处决!我要他付出代价!” 指节快要掐出血,沈嘉只觉头快要裂开。 她浑浑噩噩地想起汪国栋愤怒喊冤的样子。 看着林柔道:“之前那场火……” “是我故意的。”林柔坦然承认,“门是我让赵坤卡住的,他提前回来了,比你以为的要早。” “我知道汪国栋犯的罪构不成死刑,与其威胁警告,不如坐实罪名。 “我不要他坐几年牢就出来。” 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他的命!” 沈嘉闻言,背脊霎那间弯下。 掌心颤抖着捂住湿濡的脸,死死闷住快要溢出的哭声。 “还有秦芳。”林柔溢出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往下低落。 讥笑道:“她的舌头是我割掉的。” 沈嘉豁然抬头,表情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此刻,撕掉面具的林柔,就是一个可怖的赤鬼。 “秦芳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袖手旁观,装聋作哑。”林柔恨道:“那我就成全她,让她当一辈子哑巴。” “带她四处看病也是骗你的,她之所以变成疯子,是因为我经常给她喂药。” “亲眼看着她,从一个正常人,一点,一点,变成只会乱叫的疯狗。” 走到这一步,她已经不在乎了,再没什么好隐瞒的。 清晰地诉说自己的罪行。 “我把她关在这八年……不,应该叫囚禁,事实上,她八年来只出来过一次。” “就是上次你带她出来的那次。” “我养着她,是为了找准合适的时机,把她喂给汪国栋。” “让汪国栋杀她。”她笑了声,“不过不需要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很轻松就把他解决了。” 话毕,沈嘉竟也笑出声,是一种无奈,又痛心到极点的笑。 麻木的脸上扬起僵硬的弧度,“那管血和头发,也是赵坤带回来的。” “对。”林柔说:“我的确带小诚去抽血了,不过我没用。” “我给你这些,是怕你会自己带小诚去做鉴定。” “按照原计划,这桩案子会是我杀了吴勇才收尾,以他强.奸我的名义。” “这样,谁都不会查到我弟弟。”她沉声道:“我弟弟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他的。” “任何人都不行。” 左右不过就这几个人,但顺序很重要。 比如林笙,绝对不能以他开始这桩案子,他不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被调查名单上。 这样,很容易就能查到那起,压根不存在的车祸。 查到他没死,找到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又能从汪国栋的嘴里说出来,变成写在口供里的受害者名单。 最后在他坟前添一把纸钱,以告亡灵。 就像她即便再想杀吴勇才,也要把他留到最后。 不先把汪国栋这块绊脚石除掉,光杀吴勇才,不够。 可徒手杀汪国栋,上面派人下来调查,也会有查到林笙的风险。 她就是要把这个烂地方,跟林笙彻底切割开,不能有一丝一毫地粘连。 所以用正当手段逮捕汪国栋,再杀吴勇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你是怎么知道吴勇才和汪国栋之间的关系?”沈嘉问:“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言罢,只见林柔拿出一张被撕成几片,又拼凑好的黑白照片。 上面是吴勇才和汪国栋小时候。 跟罗文凯拿给她看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这是汪国栋的,他跟吴勇才各执一张。”林柔说:“只不过他们吵架的时候,汪国栋把自己那张撕碎扔掉了。” “吴勇才有一回喝醉酒,说他有一个很厉害的亲弟弟,就是汪国栋。” “在东省,那个位置,姓汪,不难查。” “我只需要知道这两个信息就足够了。” 亲兄弟,还有汪国栋的背景。 她要找的就是一个能查,又敢查的人。 恰巧,沈嘉就是这样一个人。 沈嘉深吸了口气,薄唇细密地颤,想忍,但眼泪还是汹涌而下。 视线逐渐模糊,苦笑着说:“你,赵坤,吴泊山,你们三个人,才是一伙的。” “那一枪……”她整个人快要支撑不住,肩头歪斜着,身体踉跄地晃了下,“全是算计。” 话落,林柔眼底闪过抑制不住的愧疚和悲痛。 下一秒,她低下头,大颗泪水滚落,湿了裙摆。 “他喜欢我,很多年了。” 林柔泣声道:“他说他快死了,想帮我最后一次。” 在那个秋风拂过的校园。 朗朗的读书声洗涤不了破碎的心。 吴泊山淡笑着,轻声说:“我不耻他们的行为,但他又于我有恩。” “这种忘恩负义之事,我来做。” “如果要下地狱,就让我一个人下吧。” “你千万不要感动,也不要因此对我有好感,我不要你这么做,不要你喜欢我,你应该去喜欢更好的人。” “我希望你好,我希望小笙好,我希望大家都好。” “就当是我最后为自己做一件事吧。” 生,非我所想。 活,非我所愿。 怎么死,我想自己做主。 他说:“对不起,我只能陪你们走到这了。” 第79章 正文完 【公理,尚在】 【他什么都不知道, 说的话你也别信,一个字都别信】—— 林 * “也对,没有吴泊山, 你们的计划根本完成不了。” 沈嘉侧过头,紧闭双眼, 哽咽道:“我早该想到的。” 十八年前,姚凤英看见的人是林笙。 不存在什么看见搬运尸体,只有林笙。 她是用林笙去勒索,才被吴泊山杀的。 她当时可能因为好奇打听到了林笙, 但估计不认识林柔, 当然不会来勒索林柔。 这桩案子如果以吴勇才强.奸猥.亵林笙开启,必然要查林笙的过往和死因。 但他又是绝对不能查的人。 所以这件事不能泄露半分,吴泊山将死,为了保险起见,索性杀了她。 接着, 就有了那场‘意外’的挟持。 吴泊山让林柔跳崖不过是个幌子,指定林柔往中间站, 是怕那枪打不中。 那些不清不楚的话, 就是想引她去查。 夜不能寐的是林柔。 而真正的目标, 是她。 也只有她! 沈嘉咬住牙关,咸湿的泪水滑过嘴角,她呼吸都停了几秒。 “那天在医院, 你说值得,不是救我值得。”她抽噎住, 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但意识却无比清醒。 “是挨那一枪,取得我的信任, 值得。” 林柔闻言,抿紧双唇,沉默不语。 沈嘉扭过脸,看着她,觉得自己无比滑稽,可笑。 当时她表白,林柔掩盖住的不是羞涩,是害怕被看见的虚情假意。 那一枪,彻底打碎了她的怀疑,取得绝对的信任,保证接下来的案子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她被林柔一步步引导,带着走,从未怀疑过。 试问,谁会怀疑不惜性命,替自己挡枪的人呢? 爱人也好,恩人也罢。 那一枪,把她们彻底钉在一起,牢不可分。 然后林柔就顺利以受害者的委屈形象,抛出林培忠的冤案。 不能查林笙,就代表吴勇才强.奸猥.亵的案子不能查,至少不能以这桩案子开始。 那就只能查林培忠的死。 命案必破! 只有这桩案子,才能拉下汪国栋,查吴勇才强.奸,汪国栋包庇。 林柔很清楚,只要这桩案子开启,最先查到的一定是汪国栋。 因为吴勇才根本就没有杀人,怎么可能找到他杀人的确切证据? 一旦她拉下汪国栋,林柔的目标就达成了。 等于是林柔握了两把刀,递给沈嘉一把,让沈嘉先屠了汪国栋。 接着,林柔握刀砍了吴勇才。 最后,沈嘉再捅了林柔。 这是一场同归于尽的搏斗。 可对林柔来说,并不是多要紧的事。 她杀了林培忠,又必须要杀吴勇才,所以设计让沈嘉拉下汪国栋。 不过是顺势而为。 她本来就不要命! 只要汪国栋被查清严惩,沈嘉会不会查到她,一点都不重要。 即便没有那一枪,也会有别的,刀?棍? 总之要取得她的绝对信任,才能顺利查这桩案子。 万一先查到林柔,就可以洗刷吴勇才的冤屈。 林笙已‘死’,汪国栋咬死不承认,那么吴勇才做过的事情就不成立。 因为没有证据。 以林培忠的死为开端,汪国栋一定会因为害怕被查而露出马脚。 他也不确定吴勇才到底有没有杀人。 但案子是他压下来的,是他潦草判定为自杀。 他也害怕沈嘉真的找到吴勇才杀人的证据,届时,汪国栋根本逃脱不了干系。 为了自保,他也会有所行动。 这样,正好被沈嘉抓住。 到那时,无论吴勇才杀没杀人,都不重要了。 沈嘉抹了把脸,自嘲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计划的?” 林柔看着她,张了张嘴。 沈嘉讥笑着抬手打断,“让我猜一猜,那张招租的单子,是你故意贴在那的。” 不贴在小区里,不贴在街上,也不交给物业代理。 偏偏贴在派出所门口的公告栏上。 她的目标,就是警察。 每年都会有市里的警察来这暂驻,审查。 镇上的宾馆是这两年才开的,条件不好,所里的住宿条件更差。 租房子,便宜又舒适。 林柔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试试,这几年陆陆续续住进来一些租客。” “但结果都不怎么样,他们不想惹事,我也没有把握让他们相信我。” “而且这桩案子没有任何现成的证据,只凭嘴说,没人愿意查。” 除了沈嘉,这个无条件相信她的人。 沈嘉听言,登时心中一片悲凉。 从她住进来,不对,应该从她打那通电话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她的圈套。 后来给她洗衣做饭,不过是为了更快拉近跟她的距离。 让她相信自己只是一个单纯柔弱,惹人怜的单亲妈妈。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套路,不止用在她一个人身上。 沈嘉猜测,估摸每一个住进来的人,都会被她用同样的方式对待。 碰巧,发生了李帅这桩案子,林柔有意无意地询问结果,不过是在试探她的查案能力。 如果连这桩案子都解决不了,又怎么能解决林培忠的案子呢? 后来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那般发展,顺利到不可思议。 跟她说林培忠的案子如果实在查不到,就算了,不是所谓的父女关系不和,所以没有结果也没关系。 而是在反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查,敢不敢查。 如果她说查不了,临时退缩。 那她也会被淘汰出局。 林柔越是贴心装可怜,她就会越心疼,对案子越上心。 “我怎么就那么相信你。”沈嘉噗嗤笑出声,笑得浑身都在颤。 “我竟然相信一个高考考了698分的学霸,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可怜人。” 话毕,空气陡然冷寂下来。 只余沈嘉讥讽的笑声在悠悠回荡。 良久,林柔深吸了口气,“我弟弟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这几年来,他身体很差,时常给我打电话。” “从一天好几次,到三天一次,再到半个月一次。”她微仰着脸,吸了吸鼻子,“然后几个月,半年。” “今年总算比以前好些了。” “如果真的没办法把汪国栋的罪行公之于众,那就直接杀了他。” 她叹了口气,“我计划是今年年底,让赵坤带我弟弟和小诚去国外,我找机会杀了汪国栋,然后再杀了吴勇才。” 最后,自杀! 这是最差的结果。 这桩案子不能公开调查,也就是说,她不能去市局,去省局。 因为吴勇才压根就没杀人啊。 林笙的事也不能拿出来说。 她也怕,怕会遇到跟汪国栋一样的人。 所以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几乎没有任何立得住的东西,能把汪国栋卷进来。 同时她也在找时机,最好汪家彻底垮台,或者汪国栋犯事被抓,这样她再顺势把林培忠的死,和他包庇吴勇才的事推上去。 还要顾及到林笙,他很依赖林柔,在逐渐拉长的联系中,慢慢戒断。 “我杀了林培忠,本来就要把命折在这的。”林柔笑说:“所以再加吴勇才和汪国栋,对我来说没区别,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八年的摸索中,她试图找到合适到近乎完美的方法。 如果没有,那只能直接杀。 避免被查,被报复,送林笙他们出国是最妥帖的办法。 但她心底很排斥和厌恶,凭什么走的是他们? 可她又不敢赌。 在汪国栋把枪抵在她头上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不能输。 万一她死后,有人在她坟前烧几张死亡证明,她怕是急的要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不能出任何差错,一点都不能。 在她最迫切的时候,沈嘉来了。 帮她圆满地完成了这件事。 沈嘉嘲讽道:“恭喜你,你赢了。” 她悲戚一笑,这桩案子像电影一样在脑中放映。 推算时间,是八岁。 林笙是八岁那年被林培忠卖给吴勇才,因为他发现了林笙并非自己亲生。 为了报复,一场长达十年的报复。 八年前,也就是9.21当天,林柔回来发现了真相,当时可能跟林培忠起了争执。 她想到林培忠手臂上被咬下的那块肉,除了林柔咬的,还能是谁? 紧接着,林培忠去找了吴勇才,可能是要钱,但吴勇才对他进行了辱骂,被桂婶听见几句。 这期间,林柔应该是去报警了,但汪国栋并不受理这件事。 或许也发生了很大的争吵,林柔被威胁,甚至辱骂殴打,所以她才那么恨汪国栋。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 林培忠从吴勇才那出来,没有去别的地方,是直接回家了。 沈嘉猜测,应该是林培忠拿林笙是吴勇才亲生子这件事威胁。 毕竟吴勇才如果提前知道这件事,汪国栋就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当时这件事,仍旧被林培忠隐瞒。 想到棺材里那部四分五裂的手机。 “因为林培忠想把林笙是吴勇才亲儿子这件事说出去,他手里有照片或者视频,他想毁了林笙。” 沈嘉盯着她,说:“所以你才杀了他。” 林柔:“没错。” 猜对了。 沈嘉讥笑道:“你砍了他的头,让赵坤帮忙,然后吴泊山算好时间,确定吴勇才的确处在梦游中。” “你们就把林培忠的尸体搬过去,故意制造杀人现场。”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短时间可以,长时间一定会引起怀疑。 尤其林培忠还有一个哥哥,李秀琴说,听到林培忠死讯的时候,林培义还去找警察确认。 如果长时间见不到林培忠,他肯定会怀疑。 所以这件事瞒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祸给吴勇才,这样也能留下汪国栋的把柄。 一举两得。 当他们布置好现场后,林柔和赵坤离开,吴泊山‘突然’回来,故意让桂婶看见。 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直接给李仁义打电话。 李仁义叫来汪国栋,打醒了吴勇才。 由于吴泊山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他想怎么说都行。 于是他就骗汪国栋说,看见吴勇才拖拽尸体,再跪下恳求,以不想失去父亲的理由,让汪国栋压下这件事。 因为一旦彻查,破绽很多。 之后吴勇才嚷嚷自己没杀人,逼迫汪国栋查清,还自己一个清白。 但当汪国栋准备私下调查的时候,吴勇才摔了一跤,傻了。 真是太巧了! 恐怕这一摔,并不是意外。 只要吴勇才傻了,他杀人的帽子就彻底摘不掉。 等一切平息,赵坤把林笙送走。 林柔就开始琢磨她的复仇计划。 八年后,沈嘉来了。 她先是以可怜委屈的形象故意接近,或许姚凤英的威胁和吴泊山的绝症加快了她的步调。 那么,最快取得沈嘉信任的办法。 就是,救命之恩。 顺利进展后,案子开始调查。 然后走到现在。 每一步都跟林柔的计划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 “如果能早点遇见你,早点,再早点……”话毕,林柔忽地一笑,“算了。” 低下头,颤声道:“我就是一个烂人,你以后,一定要离我这种人远一点,越远越好。” “下辈子……“”顿了几秒,她抖着嗓音,细若蚊呐:“下辈子也要离远一点。” 她们在不恰当的时机相遇,又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错了,全都错了。 “给赵坤送饭的不是我,是我弟弟。”她说:“我会让赵坤上诉,重新判决。” “你能不能……”她双眸通红,哀求地看着沈嘉,“让人把小诚送去香港,别跟我弟弟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会经常幻听,还会幻想出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 “所以他说什么,你都别相信,一个字都别信。” “我凭什么要帮你?”沈嘉语气满是讥讽,恨声道:“你以什么身份来求我帮忙?” 言罢,林柔嘴唇蠕动。 两秒后,缓缓起身,屈膝。 噗通—— 跪在地上。 沈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住。 只见林柔直直地冲着她,弯下腰。 额头磕在地面发出清晰地响。 沈嘉见状,身形猛地一颤。 林柔双唇轻抖,泣声道:“求你了,沈警官。” 沈嘉猛地别开眼,掏出兜里的东西用尽全力砸向地面。 转过身,飞快地摔门离去。 彷佛多待一秒,就会彻底失态。 红色丝绒盒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里面的东西掉在地上。 发出细微的当啷音。 林柔抬起泪眼。 窗外的闪电劈开刺目的亮光。 跟耀眼的钻石光芒相互辉映。 林柔看着滚到手边的戒指。 愣了两秒,伏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 同年,隆冬。 公安部刑事侦查局,下达最高指令,命各省、市、区,组成地方刑事侦查组。 肃清偏远地区的错案,疑案,漏案。 老百姓们,敲锣打鼓,夹道欢迎。 公理,尚在! 【正文完】 2025/9/11 第80章 往事 【他们都是想从我姐姐身上占便宜…… 【他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那我就一辈子当他最好的姐姐】—— 姐姐 * 秋老虎刚过,连续几天的降雨冲刷闷热的空气。 开学前一天,格外凉爽。 林柔坐在院内的井边洗衣服, 把洗衣粉洒在衣袖上,揉了几下, 再放在搓衣板上搓洗。 泡沫裹满她粗糙的手,手指骨节也比同龄的孩子要粗。 早上整齐束好的马尾辫,在忙碌了一上午后,已经往下垂, 鬓角的碎发被凉风吹的轻动。 她抬臂蹭了下, 把搓干净的衣服扔到旁边的水盆里,继续洗下一件。 盆边的水溅出来,打湿她脚上的凉鞋,她急忙扯开脚,涮了下手上的泡沫, 低头清理凉鞋。 眉头紧蹙着,好似在后悔为什么要穿。 凉鞋很新, 粉色的, 鞋面还有一个白雪公主的图案。 同色的裤子和白色的上衣都是新的, 不像村里其他孩子穿着打补丁,不合身,或者洗到起球的旧衣服。 她叹息了声, 起身准备去换双鞋子,突然一个撞击从背后袭来。 她整个人猛地往前扑, 哗啦一声跪在水盆里。 满盆的水飞溅溢出,她衣服也瞬间潮透。 “滚开,碍手碍脚。”林培忠撞开她后, 走进旁边用石棉瓦搭建的简易工具房内。 拿好锯子和斧头,看都没看林柔,转身往外走。 林柔愤怒地瞪着他,抄起身后的板凳,毫不犹豫地砸过去。 没瞄准,板凳砸到破旧的大铁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走到门口的林培忠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扭头。 同样恶狠狠地瞪着她。 父女俩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眸。 却对彼此发出愤怒和恨意的信号。 好似有些人天生就互相厌恶,血缘至亲也不例外。 就像林柔曾经跟他说的那句:“知道你爸妈有多恶心你了吧。” 把林培忠激的暴怒。 不得不承认,林柔跟他的性子太像,他看林柔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深刻的明白为什么他从小就不被父母喜欢。 他不愿意承认,只把这些归咎于其他人的原因,是别人对不起他,不是他性格的缺陷,就是别人的问题。 可他每次看林柔注视着他的眼神,就会有一种无名之火。 那种感觉,如果确切形容的话。 就是,他在跟小时候的自己,对视。 他厌恶极了。 思及此,他火气蹭得一下蹿起,攥紧斧头走过去,想要教训林柔。 一个小小的身影飞跑过来,张开双臂,挡住了他的路。 稚嫩的嗓音微喘,带着祈求,“爸爸,你说过不会再打她的。” 林培忠看着他,火气渐消,又挪开视线看向林柔。 林柔起身,丝毫不惧地跟他对视,眼底的怒意赤.裸又直白。 林培忠怒哼了声,大步离开。 林笙开心地在原地蹦跶,笑着转身过,“姐姐,我刚才厉害吗?” 说话时,两边嘴角微微上翘,眉眼含笑,下巴仰着,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他跟林柔长得很像,尤其是嘴巴。 但两人笑起来完全不同。 林笙很爱笑,笑起来两边嘴角上翘,弯弯的,让人忍不住想跟着一起笑。 林柔则很少笑,即便是笑,嘴角也是平直的,整个人时常透着冷漠。 “不厉害。”林柔把裤子上的水攥出来,语气平静地说:“一点都不厉害。” 林笙知道她故意这么说,不仅不生气,笑容更灿烂了,撅起嘴,傲娇地哼了声。 他喜欢林培忠,也喜欢林柔。 林培忠对他极好,但对林柔很不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每次护着林柔的时候,林培忠就不会对林柔怎么样了。 兴许是想在宝贝儿子面前树立慈父的形象。 “我觉得挺厉害的。” 这时一道笑嘻嘻的声音从墙边钻出。 两人寻声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见趴在墙头上,干瘦的男孩。 头发剃的很短,黑黢黢的,显得牙齿特别白。 他身上的衣服很脏,手也脏,胳膊上戴着孝。 三天前,潦草葬了家里唯一的亲人,现在是个没人问的孤儿。 住着两间茅草屋,就挨着他们家,闲着没事喜欢趴院墙唠嗑。 林柔家住的是平房,原房主去外地定居,老家的房子不要了,正好让林培忠捡漏,低价买的。 位置也比较偏,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留下老人和小孩。 他们家隔壁连续三四家,常年没人,全家出去打工挣钱,也就过年回来一趟。 平时住着很安静,也就这男孩话多,兴许太无聊,喜欢跟林笙说话。 想跟林柔说,林柔也不搭理他。 林笙看见他,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小坤哥,你是不是饿了呀,我去给你盛饭。” 已经快到饭点,米饭已经煮熟,菜还等着林柔下锅炒。 林笙刚抬步准备往厨房跑,被林柔一句话喝止。 “不许去。”林柔不悦道:“自己都没得吃 ,还给他吃。” 林培忠是个木匠,经常出去买树,锯木头,做些桌椅板凳,赚取家用。 原房主留了几块田地,种些粮食和蔬菜,吃不完就去街上卖。 林柔也常常去街上的小饭店打扫卫生,刷刷碗什么的,这里没什么不准用童工的概念。 只要没人举报就行。 她年纪小,老板就理所当然给的钱少,哪怕一天只赚几块钱,她也不想问林培忠要钱。 当然,学费书本费除外,这是她支付不起的。 即便跟林培忠相看两厌,为了有地方住,有书读,她愿意包揽家里所有的活。 在她看来,这是交换。 但林笙不懂这些,林培忠对他的宠爱和大方,很完整地保留了他的天真。 连着给赵坤送了两天饭,已经完全把他当成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不吃饭,就会立马饿死的那种。 而赵坤家底本就微薄,买完棺材,也不剩什么了。 马上开学要交学费,还有自己的衣食住行。 本想着辍学等死,或者出去流浪,有钱就挣,没钱走到哪算哪。 十一岁的小孩,没有成年人的思维,只知道渴了,饿了,没有一定要读书的概念。 直到林笙给他递了碗饭,解决了温饱问题,他发觉待在这里也不错。 出去流浪的心思暂时被压下来。 “我给他的都是吃不完的剩饭。”林笙小胸脯一抬,理直气壮地说:“咱们家又没养狗,扔掉很浪费的。” 合着把他当狗了,赵坤忍不住笑。 接着又佯装哭泣,“小林笙,原来我是你养的狗啊,呜呜呜呜……” 闻言,林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快了,尴尬地捂住嘴巴。 林柔看着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林笙见状,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几秒后,走过去,额头抵着林柔的胳膊。 边蹭边说:“姐,给他吃吧,他要是死掉了怎么办,好可怜的。” 大概是做好事上瘾,赵坤没爸没妈,唯一的奶奶也没了,没人疼没人爱。 他觉得特别可怜。 尤其是他送饭时,看见赵坤亮晶晶的眼神,就会有再给他送的冲动。 赵坤在旁边附和,用哭腔说:“是啊,我好可怜的。” 他这人憋着坏,喜欢逗林笙。 林笙一碗碗给他送饭,确实解决了他的困境。 心底是感激他的,但他老是笑着,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时不时卖个惨。 都不用他招手,林笙就屁颠颠地跑过来了。 特好玩! 林笙晃着林柔,撒了半天娇,夸奖的话不停往外冒。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你聪明能干有力量,是个善良的好宝宝。” “你还……你还……” 词汇量有限,夸不出来了。 林柔歪头看他,轻扯了下嘴角,“还什么?” 林笙思索几秒,接着咧开嘴,张开双手。 夸张地说:“我姐姐无所不能。” “跟谁学的?”林柔忍不住笑,“乱七八糟。” 林笙笑嘻嘻道:“电视上啊。” “少看点电视。”林柔说着,越过他往屋里走,走到堂屋门口,淡声道:“你不吃的,吃不完的再给他。” 林笙特别大声地说:“遵命!” 然后跑去厨房,打开橱柜,盛了碗昨天的剩饭,又往门口悄悄看了眼,打开锅盖,挖了一勺刚煮好的米饭。 又夹了点昨天没吃完的剩菜,盖在米饭上。 出去的时候,赵坤已经把木梯子挪好位置。 这是林培忠做的人字梯,踩上去修东西很方面,踏板宽厚,结实。 他有时候会踩着梯子,趴在墙头跟赵坤聊天,很方便。 像是习惯一样,赵坤那边踩着石头,他这边踩着梯子。 两颗小脑袋探出墙头,笑着说话。 赵坤吃的狼吞虎咽,林笙笑弯了眼,“好吃吧?” “嗯嗯嗯。” 赵坤忙不迭点头,凉饭跟热饭拌在一起,变成温热的,吃进胃里,很暖。 “都是我姐姐做的,她什么都会。”林笙忍不住夸,“特别厉害。” 赵坤:“会做饭就厉害啦?” 闻言,林笙登时拉下脸,“你还不会呢,我也不会。” 他们都不会,林柔会,当然厉害了。 赵坤咽下嘴里的饭,笑说:“行,不说你姐了,每次说你姐你都跟我急。” 又补充道:“外面人都说她坏,只有你说她好。” “他们都是想从我姐姐身上占便宜。”林笙反驳说:“占不到,才说她坏话的。” “你说的对。”赵坤咧着嘴笑,“可我觉得,你比她好。” 林笙瞪眼,“我又不会做饭,你要觉得她不好,就别吃她做的饭。” 赵坤:“……” 风吹过,几片枯叶落在院里。 林柔换好衣服出来,看见林笙撅着屁股蹲在那揉洗盆里的脏衣服。 手边的地上放着已经刷干净的碗筷。 他听见声音,扭头,纠结了几秒,竖起一根湿淋淋的手指,笑说:“我就给他盛了一勺新米饭,就一勺。” 林柔弯起眉眼,转着两个手腕。 “你完了,你要挨打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往事 【长大之后,所有事情都会变好吗…… 【牛奶糖在嘴里融化的滋味很甜, 我第一次吃,他笑得很好看,是我见过的, 最纯真的笑容】—— 小山哥 * 下午,林笙跟村里的小伙伴, 围在路上玩弹珠。 赢的口袋都往下坠。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口罩帽子,身后背着大书包的男孩,快步走过来。 小伙伴们看见他, 顿时笑了。 “丑八怪。” “丑八怪回来了。” “又被赶出来喽。” 他们笑嘻嘻地扬声, 模仿家里大人嘴里说出的话,彷佛锤炼了千百遍。 林笙攥紧手里的弹珠,不高兴地制止。 “你们不要这么说,他该伤心啦。” 在家里,没人在林笙面前说过嘲笑别人的话, 他们家的内部矛盾要大一些。 林柔也跟他说,不要管别人家的事, 也不要笑话别人, 可能有一天, 别人也会笑话你。 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不要说,你们干嘛要这么说他,他又没有伤害你们。” “小山哥!” 林笙扯嗓子喊, 迈着小短腿追上去。 原本快速疾走的吴泊山,猛地停下脚步。 垂眸, 一只小手映入眼帘,掌心放着两颗大白兔奶糖。 林笙站在他面前,笑说:“给你, 很好吃的。” 吴泊山抬起眼睫,定定地看着他。 林笙把手抬高,整张脸上洋溢着他此生无法露出的,灿烂笑容。 是他见过的,最纯真的笑。 像是怕他不相信,林笙强调说:“真的很好吃,我爸爸前天给我买的,我都舍不得吃呢。” 吴泊山犹豫了几秒,把糖攥在手里,很轻地说了声谢谢,而后大步离去。 小伙伴眼尖地看见,纷纷围上来要糖果。 林笙立马捂住口袋,“没有了,剩下几个,我要给我姐姐的。” 他是村里所有小孩子中最特殊的存在,口袋的零食不断,变着花样。 衣服鞋子也比他们多,比他们新。 他们都羡慕林笙有一个好父亲。 林笙看着他们,皱了皱鼻子,掏出几颗水果硬糖。 “你们吃这个吧。” 他们看了眼,露出失落又嫌弃的表情,他们也想吃大白兔。 林笙见状,又把糖装回口袋,“不给你们吃了。” 他也会有小脾气,不买账,可以翻一下脸,又不欠他们的。 “也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回家。”说着,他剥了颗水果糖塞进嘴里,转身跑了。 想吃我甜甜的大白兔,没门。 这是他所有糖果中最贵的,怎么能轻易分给别人? 傍晚,林柔把所有东西洗刷好,暑假作业整齐地摞在一起,塞进书包。 开学念五年级,学的东西也逐渐复杂。 但对常年保持年级第一的她来说,完全跟得上。 她心智本就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说话直,不喜欢交朋友。 努力活着带来的疲惫已经占据了她玩乐的时间,长此以往,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 刚拉上书包拉链,听见外面秦芳哼出的愉悦小调。 知道她又要去通宵打麻将。 心里无波无澜,权当这个人不存在。 秦芳抹好口红,对着镜子抿了抿嘴,满意地笑了。 整理好裙摆,转身往外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快走到院门口,跟跑进来的林笙撞了个正着。 “啊!” 秦芳惊叫,侧过身,由于被冲撞的惯性,忙后退几步。 林笙摔趴在地,手里紧攥着一束色彩缤纷的野花。 “急着投胎啊,烦死了。” 秦芳烦躁地拍了拍裙摆,生怕新买的裙子被弄脏。 “对不……” 林笙还未说完,秦芳翻了个白眼,抬步离去。 林柔闻声跑出来,林笙看见她,眼底的那抹伤心瞬间消散。 爬起来,举着手里的花,笑说:“姐姐,我摘的,好看吗?” 林柔走过去,弯腰拍了拍他裤子上的灰,“好看。” 林笙龇着牙,把花递给她,“我也觉得好看,等其他的花开了,我再给你摘更好看的。” “路上的花都要被你薅没了。”林柔嘴上低斥,接过花,话音里藏不住笑。 林笙反驳说:“花会再长的。” “是是是。”林柔拽起他膝盖的部位,看见一个破掉的小洞,往他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 “再给我弄破了,我把你揍哭。” 林笙配合地揪起脸,“你不揍,我也哭。” 林柔噗笑,狠捏了下他的脸。 “以后离秦芳远点。” 回到卧室,林柔把塑料瓶里枯萎的花拿掉,把这束花插进去。 林笙脱掉裤子,穿着小裤衩在床上打滚。 家里总共就两间卧室,林笙平时跟林培忠他们睡一屋,偶尔会来跟林柔睡。 墙角放着一张窄小的铁床,以前是林柔睡。 林笙缠了林培忠好久,才给弄了一张一米五的木板床。 他有时候会跑过来睡铁床,有时候跟林柔睡,更多时候是睡林培忠他们屋里的小床。 林柔坐在凳子上,拿起针线给他缝裤子。 林笙趴在床沿,眨巴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半晌,托着下巴问:“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是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至今没有答案。 林柔缝好最后一针,把线咬断,说:“她谁都不喜欢,只喜欢她自己。” 闻言,林笙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还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哦。 夜里,林柔准备睡了。 门被吱呀推开。 林柔靠坐在床上,见林笙穿着一件长袖外套,拉链拉到下巴,衣服里面鼓鼓的。 “怎么了?要跟我睡啊。” 林柔自动地挪了下位置。 林笙走到床边,摇头晃脑,神秘兮兮地说:“猜猜我带了什么?” “猜不到。” 林柔不喜欢玩这种幼稚的小游戏,热情不起来,但嘴上还是会配合。 下一秒,林笙愉悦的‘当当’两声,从袖子里抖出零食。 林柔看见不停掉落在床上的饼干,糖果,小面包,甚至还有巧克力。 她愣住。 紧接着,林笙拉开拉链,拿出一条连衣裙。 抖开,捏着裙子肩头,歪头看林柔,笑得眉眼弯弯。 “送你的开学礼物,有没有很惊喜?” 林柔只是看着他,不语。 林笙把裙子摊在床上,自顾自地低头说:“昨天爸爸带我去买衣服,给我开学穿,我要了两套。” “然后我偷偷跑去跟老板换了一套,她说这个花花的卖的很好。”他提起裙摆,指着上面的碎花。 看着林柔说:“有好多姐姐穿,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去跟老板换。” “还有这些吃的,你收起来快快吃,我再让爸爸买。” “鞋子……”他顿了下,想了几秒说:“过几天吧,过几天爸爸给我买鞋子,我再给你换一双。” “你鞋码呢。”他弯下腰拿起地上的拖鞋,看了眼鞋底,记下了。 又抬头看林柔,“你脚要是变大了,别忘记跟我说啊。” 说完,他又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每个零食的味道,说我觉得好吃才给你拿的。 林柔眨了眨酸涩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从林笙记事开始,就喜欢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或许是母亲的缺位,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林柔待在一起的。 林培忠对他很好,舍得给他花钱,什么好吃的都给他吃。 但因为要维持生活,对他的陪伴不够。 秦芳的不管不问,促使林柔成了那句‘长姐如母’。 起初她很烦,但又不能真的把林笙丢在那不管。 林笙很小的时候就特别黏她,四五岁,林柔还带他去班里上课。 他很乖,不吵不闹,林柔说什么他都听。 渐渐地,觉得他也挺可爱,不是那么烦人了。 他很讨喜,会说好听话,人见人爱。 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林培忠的虚荣心。 所以即便他知道林笙背地里对林柔好,给她东西,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林笙需要人带。 他虽然厌恶林柔,但这个家里又不能缺少林柔。 或许只有长大了,林柔的价值用完了,才会一脚把她踹出门。 但林笙的想法很简单,爸爸对他好,他就对姐姐好。 总要一个人对一个人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妈妈对他不理不睬,他还有姐姐。 几岁的小孩子需要女性的柔情呵护,秦芳做不到,林柔做到了。 他就把所有的爱和依赖一股脑地全给林柔,什么好东西都想拿给她。 也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 无条件的,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 可林培忠对他也特别好,所以他无法为了林柔跟林培忠作对。 只能在中间周旋,对林培忠说说好听话,撒撒娇,再去补充林柔缺少的东西。 他觉得他有的,林柔也要有。 这是应该且必须的事情。 介绍完所有零食的味道,全部收起来装进袋子里,裙子叠好放在衣柜。 林笙拿过书桌上的哆啦A梦小玩偶,躺在床上,把玩偶放在脸侧。 这是去年生日的时候,林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那会儿特别迷哆啦A梦,觉得哆啦A梦无所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林柔送给他后,他睡觉也要抱着。 漆黑的室内寂静无声。 林笙脸颊贴着哆啦A梦,看着背对着他的林柔。 咬了下唇角,轻声说:“姐姐,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他话里竟带着些不确定,好像很怕林柔有一天会变得跟秦芳一样。 这是他把所有东西捧到林柔面前后,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他接受不了秦芳的冷漠,又害怕失去林柔的关心。 林柔听言,扭头看他,“我……” 林笙迅速收回视线,平躺着,说:“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说完,他自己倒先笑起来,“可能我做错了事情,妈妈才不喜欢我,但我不会在你面前做错事情的。” “我会一直对你好,然后你要一直喜欢我。” 林柔顿了几秒,看着他,轻叹,抬手抚他的头。 “阿笙,我不会变成秦芳,永远都不会。” 林笙抬起肩头擦拭了下眼角,他今天被秦芳厌恶的眼神狠狠伤到了。 “爸爸也会喜欢你的。”他说:“就像总有一天,妈妈也会喜欢我的。” 林柔沉默了会儿,说:“睡吧,长大就好了。” “长大就行吗?”林笙抬眼,急切地问:“长大之后,所有事情都会变好吗?” 林柔点了点头。 林笙忽地笑了,蹭了蹭小玩偶,“那我要快点长大。” 他闭上眼,很快进入梦乡。 林柔看着窗外的月色,良久后,起身试了那条裙子。 很合适,衬的她整个人很柔和。 她对着镜子,缓缓弯起眼眸。 两边嘴角平直,圆润的唇珠轻动。 发自内心的开心。 第82章 往事 【爸爸,疼】 【我愿意当你的小狗, 给你当一辈子狗】—— 小坤哥 * 茅草屋比平房要凉爽许多。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赵坤还没有去过学校。 林笙端着碗进来,踩着屋里的土地, 看着墙角的蜘蛛网,地上乱七八糟。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家好脏啊,干嘛不打扫?” 赵坤翘腿躺在床上,脚底板都是脏的。 家里人死完了,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去生活了。 抱着活一天少一天的心态。 “打扫干什么?”赵坤有气无力地说:“又没人来。” “我来呀。”林笙走过去, 把筷子递给他, “起来吃饭。” 赵坤看了眼,没接,“算了,就让我饿死在这吧。” 话落,林笙用筷子往他头上敲了下, “你长大就好了,长大什么都会变好的。” 赵坤斜眼瞅他, “人不大, 话还挺多。” “我姐姐说的, 她说长大什么都会变好的。” “好成什么样?”赵坤问:“是我奶能回来,还是我爸妈能回来?” 林笙:“都能回来。” “噗哈哈哈。”赵坤被他的话逗笑,笑完, 说:“你回家吧,过几天再来, 拿个草席把我卷一卷,直接挖个坑埋……唔……” 林笙直接用手抓了把饭,往他嘴里塞, “我才不埋你。” 边塞边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我养的小狗,我养的,就要跟我一起长大。” “唔才不是你唔唔……小狗。”赵坤含糊不清地说,被呛的直咳。 猛地坐起,瞪着林笙。 林笙也同样瞪着他。 约莫十几秒,赵坤败下阵来,嚼着嘴里的饭,说:“你姐手艺退步了。” 林笙啪就是一巴掌,“不许说我姐,吃!” 把碗往他手里塞,语气罕见的强硬。 颇有一种赵坤的命被他握在手里的姿态,昂首挺胸地命令他好好活下去。 此刻,他彷佛就是赵坤的救世主,腰板挺得特别直。 给赵坤看笑了,也确实笑出了声,“你学你姐,一点都不像,你姐还要再凶点。” 闻言,林笙绷不住,嘻嘻笑,说:“你快点去学校读书,只有读书了,长大才能有出息。” 赵坤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哆嗦着手去摸他额头。 “你被我奶附体了?” 林笙打开他的手,瘪着脸说:“真的,你要想好你长大想做什么,然后你就能好好活下去。” “那你长大想做什么?”赵坤盘腿坐着,来了兴致。 林笙毫不犹豫地说:“播新闻,就是新闻联播的那种,天气预报也行。” “所以我要读书,要识字,认字了才能播新闻。” 赵坤扒了口饭,竖起大拇指,“伟大!” “你长大想干什么?”林笙好奇问。 赵坤摇头,“不知道,我不一定能长大。” “你要再这么说,我就不跟你玩了。”林笙气呼呼道:“反正我姐也不让我跟你……啊!” 一只肥硕的老鼠蹿出来,他惊叫一声,吓得跳脚,转身就往门口跑。 嘴上不忘吐槽,“你家太恶心了,我不要跟你玩了。” 赵坤一脚把老鼠踹走,“你不跟我玩,我就死这。” 他看向门口,已经没了人影,蹙起眉,扬声说:“我真死了。” 没人应,他忙下床,刚站好。 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笑眯眯说:“嘿嘿,我会跟你玩的,因为你有点可怜。” “不过等你长大就不可怜了,我姐姐说长大什么都会变好,她不会骗我的。” “所以你要好好长大,还要好好读书。” 赵坤猛地怔住,看着他的笑脸。 又垂眸看着碗里未吃完的饭。 问:“你以后还给我送饭吗?” 就好像在问,你以后还管我吗? 林笙闻言重重点头。 赵坤募地笑了。 “我明天就去学校。” 然后在心里默默思索,做什么才能挣学费。 同一时间。 林柔狠踹了秦芳一脚,把她按在书桌上,剪刀抵着她的喉咙。 “把东西还给我。” 秦芳哧哧喘息,怒瞪着她,“我是你妈,你敢这么对我?” “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林柔直勾勾地盯着她,“受不了了吗?” 接着冷声道:“那你们可以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们。” “你觉得,是你们杀了我犯法,还是我杀了你们犯法?” 一句话,激出秦芳一身冷汗。 “疯子!”她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扔在地上。 有吃的,还有零钱。 吃的是林笙给的,零钱是她打工挣的。 林柔收回剪刀,怒道:“没钱打麻将就问林培忠要,别从我这偷。” “要是再有下一次,我的剪刀不长眼。” 秦芳恶狠狠地瞪着她,啐了口,转身离去。 林柔把剪刀扔桌上,蹲下,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数了数。 然后把零钱装进口袋。 接着收拾起被翻的乱七八糟的房间。 全部整理完毕,骑着自行车去街上。 昨天找了新活,烧烤摊,今天回来的要比往常晚很多了。 林笙回来后,没找到林柔。 就被林培忠带出去炫耀了。 他有时候做买卖会带上林笙,听别人夸几句,他心里别提多高兴。 就好似他从小到大期待被人夸赞的措辞,全在林笙这实现了。 他唯一的儿子,给他脸上增了光,添了彩。 长得好,性格好,嘴巴甜。 跟他完全相反。 他越开心,就会越大方地给林笙买东西。 听别人夸赞他有福气,娶了个漂亮老婆,生了个乖巧的儿子。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极了。 * 天色刚擦黑,林培忠带着林笙回来。 林笙手里还拿着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 拐了个方向,跑到隔壁,想把糖葫芦给赵坤。 却发现赵坤不在家。 他疑惑地蹙起眉,悠闲踱步,慢慢吃着。 卧室内却炸开了锅。 秦芳赤.身裸.体捂着被子,惊恐尖叫,“你不是夜里才回来吗?” 吴勇才站在床边提裤子,脸上挂着笑。 林培忠气的双目赤红,“你,你们……” 吴勇才拉上裤子拉链,走到林培忠面前。 “嗬,呸!” 笑着往他脸上吐了口痰。 倨傲地说:“我就睡你老婆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睡,你急什么?” 林培忠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想打我呀?”吴勇才讥笑道:“你有这个本事才行,乡巴佬。” 话毕,‘嗬,呸’又往他脸上吐了口。 “窝囊废!” “我以前给钱睡,现在免费睡,那是我有本事。”吴勇才笑得眉眼弯弯,“你可以把事情闹大,最好闹的人尽皆知。” “看看他们耻笑的是谁?” 林培忠抬手擦脸,牙关快要咬碎,接着扬起拳头。 吴勇才立马笑道:“这一拳下去,你可赔不起。” “我想要弄你,太简单了。”说着,凑近,指尖戳着他胸口,“不信你可以试试。” 林培忠倏地一楞,不是因为他的话。 而是他弯起的眉眼。 在他怔楞的时候,吴勇才傲慢地笑着,转身离开。 秦芳已经穿好衣服,颤巍巍地下床。 林培忠猛地侧头,死死盯着她,“你跟他这样多久了?” “我……”秦芳慌张到失语,脸色惨白。 “我问你跟他这样多久了?”林培忠快速冲过去,双手掐住她的脖子,逼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芳窒息地半张着嘴,捶打着林培忠,不停挣扎。 “说!”林培忠暴怒:“不说我掐死你!” “我……我……”秦芳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字眼,她惊恐地看着林培忠,第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好像随时就能杀了她。 她心跳加速,双腿颤抖不停,只能实话实话,“刚,刚回来没多久。” “刚回来。”林培忠难以置信,想到方才那一幕,抖着嗓音,问:“小笙,是谁的孩子?” 言毕,秦芳脸色一变。 林培忠见状,怒火更甚,五指收拢,“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呃……我,我不知道。”秦芳流着眼泪说:“应该,应该是你的。” 林培忠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应该?” “爸爸。”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培忠扭头,见林笙害怕地站在门口。 “你们,是在打架吗?” 他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下意识感到害怕。 林培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然后松开手,秦芳踉跄后退,背靠着墙,不停喘息。 林培忠眯了下眼,缓步走到林笙面前,蹲下。 林笙不明所以,眨巴着眼。 此时此刻,他觉得林培忠特别陌生。 他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动。 几秒后,林培忠抬手,用指腹揉搓他的双眼。 先是很轻的力道。 林笙闭上眼,睫毛颤动不停。 接着,力道陡然变大。 “啊!”林笙痛到叫出声,“爸爸,疼!” 第83章 往事 【你想让我给别人养儿子】……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弟弟 * 像。 太像了。 这双眼睛跟吴勇才简直一模一样。 林培忠看着他,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林笙长得跟他一点也不像。 但林笙像秦芳, 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唯独这双眼睛,今天总算知道像谁了。 他愤怒地瞪大眼, 气得哧哧喘息。 “爸爸。” 林笙眉头紧锁,慌张地搅着手。 爸爸? 林培忠从未如此厌恶过这两个字。 以往看见林笙有多喜欢,此刻就有多恶心。 他颤抖着松开手,林笙缓缓睁开眼, 吞咽了下口水, 怯怯地看着林培忠。 也不敢说话。 他没见过这样的爸爸,用一种愤怒到极点,甚至是想把他撕碎的表情。 林培忠怒瞪了几秒,豁然起身,一脚把林笙踹出去。 嘭的关上门, 反锁。 林笙揪着脸躺在地上,紧捂着肚子, 林培忠不算多用力, 只是把他驱赶到门外。 待痛感过去, 听见门内传来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还有秦芳惊恐的哭叫。 “爸爸。”他慌张地爬起来,走过去, 拍打房门,“爸爸, 妈妈。” 他害怕极了。 拍了半晌没人开门,他擦了把眼睛,转身往外跑。 房间内。 凌乱的已经无从下脚, 秦芳蜷缩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衣服也撕破了。 这还是林培忠第一次打她。 惊恐之余,仍旧忍不住诉说心中委屈。 “当初是你逼我去卖的,是你害我被人戳脊梁骨。”她流泪满面,哭着说:“外面那些人当我面不说,背地里全在嚼舌根。” “我原本在夜总会打扫卫生,工资虽然不高,但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是你骗我,是你逼迫我,你说会挣很多很多钱,让我过上好日子。” “结果呢?我跟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房子都要自己置办。” “你爹娘不喜欢你,把什么都给你大哥。” “你自己没本事,干啥啥不行,让我跟着你受苦。” 林培忠闻言,捏紧拳头,“你跟着我受什么苦了?家务不用你干,孩子也没让你带。” “你整天出去打麻将,我也没说什么。” “你他妈敢给我戴绿帽子,还生了别人的野种!” 他越说越激动,怒火滔天,恨不得把秦芳砍成碎片。 可他又深知自己当初的龌龊想法。 秦芳长得很漂亮,他一眼就看上了,但她有很多追求者。 林培忠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抱得美人归,于是用同样是苦出身的可怜形象,故意接近秦芳。 等秦芳放下防备,他再诱骗秦芳出去卖。 成功把这朵美人花污染,采摘。 当时是抱着挣钱的心态,但又觉得即便挣不到,把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也不亏。 他不介意秦芳跟别的男人睡过,毕竟这是他一手促成的。 但既然已经结婚,就要跟以前的事情彻底划清界限。 林培忠每次出去,都刻意绕开吴勇才家。 没想到秦芳上杆子送上门,还把人带家里来。 这让他怎么能不气? “他对我好。”秦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振振有词地说:“给我买贵的衣服,买鞋。” “你行吗?” “你也就只能挣那一点点钱,都不够我打麻将的。” “是你承诺让我过上好日子,是你没做到,你先骗我的。” 林培忠把这朵美人花成功摘回家,可他养不起。 秦芳本就不是安分过贫苦日子的人,她要钱,要自己过得舒坦。 这也是林培忠欺骗她时说的话术,她当时年纪小,信以为真了。 所以这些年对林培忠一直有怨气,连带着孩子也不给好脸色。 “给你买几件破衣服,你就让他睡。”林培忠抬脚怒踹,“你怎么这么下贱!”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过去的事情在他看来已经翻篇,如今他是一个人人夸赞的老实男人。 娶到漂亮老婆,有乖巧的儿子。 维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可这些,全都被打破了。 他完全无法接受。 秦芳抬臂抱头,痛到嘶吼,哭叫。 林培忠打红了眼,毫不收力地往她身上,头上踹。 边踹边骂出极其难听的字眼。 比起妻子出轨,疼爱的孩子并非亲生更令他窒息。 想到林笙从出生到现在,自己的呵护,大方,好脾气,全都给了他。 满月酒还大操大办,向众人宣布自己有儿子了。 眼下要是把事传出去,他就没脸活了。 想到这,顿时气血翻涌。 他不停地踹,不停地打,打到秦芳痛哭求饶。 “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她脸颊肿胀,鼻血往外流,牙被踹掉一颗。 张嘴时,血往外溢。 她被打怕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强撑着跪在地上,紧抓林培忠的腿,哭着求饶。 “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她仰着快要辨识不清的脸,嚎哭:“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 “我给你生儿子,你想要多少儿子,我都给你生。” 她也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 没有一技之长,一心只想过舒心日子。 被这么一打,也豁然明白,跟村里其他为家庭操心劳累的女人比起来。 她日子过得舒适多了。 何况她已经三十多岁,回娘家也只会过的更苦。 认命! 她认命了! 林培忠粗喘着,低头,恶狠狠地瞪她。 美人花不好养,即便被弄脏了,还是会有人惦记。 他骨子也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他虚荣,他想要漂亮的。 娶个漂亮老婆,脸上有光。 这几乎是所有男人的心底渴求。 他痛恨父母的偏心,痛恨自己的无能。 就想从其他方便找补,寻找存在感,被夸赞。 把那些赞扬声,当成自己的优点。 毕竟老婆是自己娶的,儿子也是亲生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但现在变了,一切都变了。 如果秦芳只是跟吴勇才睡了,还能挽回。 毕竟他也没钱再娶,即便是娶,也绝对娶不到这么漂亮的。 他不要普通的,不要丑的。 他就要漂亮的,要面子。 可偏偏多出来一个孩子,一个他视若珍宝的孩子。 林培忠绝望地仰头,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他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可就是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咽下去恶心自己,吐出来也恶心自己。 他竟然替吴勇才,这个睡自己老婆,不要脸的嫖客,养了整整八年的儿子。 八年啊。 他费心劳力,几乎倾注所有心血,人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好儿子。 人人都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儿子。 他崩溃地哭出声。 秦芳跪伏在地上,举手承诺,会给林培忠继续生儿子。 也发誓不再跟吴勇才有任何来往。 她现在只想保命。 同时哀求林培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她不想再被指指点点,被唾弃。 原先被嚼舌根,她把一切归咎到林培忠身上。 眼下不同了,若是传出去她在家里偷人,还生了别人的孩子。 她也没脸在这待下去了。 林培忠听得直笑,是悲戚又痛恨的笑。 “你想让我给别人养儿子?” 第84章 往事 【让她跟你一样】 【我不能让姐姐变的跟我一样, 绝对不能】—— 弟弟 * 秦芳闻言一愣,随即道:“那,那你把他扔了, 我再给你生。” “那我这八年的心血怎么办?”林培忠怒吼:“我在他身上花的钱,费的心思, 投入的感情。” “谁他妈来赔我?” 秦芳被堵的哑口无言,想了想,说:“不一定的,他, 他也许是你亲生的。” 话毕, 又低下头,“我不清楚,我忘了,我……” 这时,门被拍得嘭嘭响。 “培忠, 秦芳,把门打开, 有什么话好好说。” 是村里的邻居。 两人同时噤声, 朝门口看去。 林培忠踹开秦芳, 抹了把眼,走过去开门。 只开一道缝,然后挡住门外人的视线, 快速出去,反手把门关上。 是村里两个平时比较熟络的长辈。 “小笙说你们打架了, 让我们来瞧瞧。” 听言,林培忠看向站在堂屋门口的林笙,他紧张地靠着门, 双腿并拢,站得笔直。 小脸有些发白,见林培忠看过来,忙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哦,没有。”林培忠挪开视线,笑说:“就吵了几句嘴,没打架。” “小孩子瞎说的。” “那就好,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邻居放心地松了口气,接着隔门冲卧室喊。 “秦芳,跟培忠好好过啊,别吵了。” 几秒后,门内传出声音,“唉,知道了。” 又说了几句,两人离开。 林培忠直勾勾地盯着林笙,而后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林笙抬起头,双手背后,嘴巴蠕动了几下。 “爸爸。” “人是你找来的?”林培忠不等他答,淡笑着抚摸他的脸,“你怎么这么聪明,一点都不像我。” 林笙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看着他。 须臾,林培忠说:“明天跟我去市里。” 听到关键的字眼,林笙眼睛一下就亮了。 林培忠每年都会带他去市里,买衣服,买好吃的,还去游乐园玩。 以为林培忠是带他去做这些,弯起唇角,笑了。 重重点头,“好。” 方才的紧张感也随之消散。 * 竖日一早。 林培忠带着林笙刚走到大门口。 几个穿着道袍的人,边走边议论。 “吴勇才想要再娶,要生孩子,还要保证生儿子。” “一会儿看风水认真点,把床啊家具什么的,改变一下方位。” “之前就找我们看过,他怪他老婆不行,去年离婚了,现在想找个年纪小的给他生。” “他想要孩子想疯了,领养的不要,就要亲生的。” …… 声音逐渐走远。 林培忠望着他们的背影,表情麻木,不知在想什么。 “爸爸。”林笙扯了下他的手。 林培忠回过神,垂眼看他。 两人对视。 林培忠攥了攥拳头,倏然笑了。 “走吧。” 下午。 站在落叶飘零的人行道上。 林培忠死死盯着纸上的鉴定结果。 ‘非亲生’这三个字,反复看了无数遍。 最终,他掏出打火机,点燃手里的纸。 看着燃烧的火焰,吴勇才的脸仿佛近在眼前。 乡巴佬,窝囊废…… 一个恶心的嫖客而已,却总是倨傲地站在高位,鄙夷地看着他。 不,眼里甚至没有他。 他又怎么能让吴勇才如愿呢? 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第一、立刻把林笙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但他这几年的付出,全部打水漂。 第二、咽下这口气,把林笙抚养长大。 简直是笑话。 花钱给别人养孩子,长大再让他去认亲吗? 第三、直接把林笙交给吴勇才。 噗! 这更不可能。 他都能想到吴勇才知道自己有儿子时的嘴脸,还是聪明乖巧,人人夸赞的儿子。 到那时,吴勇才只会更鄙视,唾弃他,生不出儿子的人,就会变成他。 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不仅被戴了绿帽子,还给别人养孩子。 这等笑柄,怕是要到他死了,带到棺材里,才不会有人谈论。 传到他父母的耳朵里,他们只会庆幸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 被他大哥一家知道,指不定有多得意,这辈子都会压他一头。 这种事情,不会有人同情他这个受害者。 只会耻笑他的无能。 那些原先想看他笑话的人,嫉妒他娶了个漂亮老婆的人,怕是牙都会笑掉。 接着,他的人生就会从娶美妻,生好儿。 变成,娶了个不要脸的荡.妇,养了个别人家的野种,外加一个天生坏种的赔钱货女儿。 “哈哈哈哈……” 林培忠悲戚地笑出声,笑得眼底泛红。 火焰快要烧到手,他松开指尖,纸张掉在地上,最后一点也被燃烧殆尽。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可悲,糟糕透顶。 他不会让那些人如愿的,绝不! 这三个,他都不选。 很快,他心中有了主意。 一个混迹夜场,拉皮条的,能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 什么龌龊事没见过。 他不甘心! 这几年的付出,总要有人还。 谁拿了,就谁还。 谁辱他,就谁给。 很简单的道理。 他想,我没有占任何人的便宜,我只是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思及此,他扭头,看向坐在台阶上吃冰棒的林笙。 这张脸,是家里那个荡.妇和外面那个嫖.客的,完美结合。 脸型,嘴巴,眉毛,鼻子,耳朵,挑不出一丝像他的。 真是怎么看怎么倒胃口! 喜欢跟厌恶,不过一念之差。 他甚至觉得林笙脸上露出的笑容,是在赤.裸.裸地嘲笑他。 于是,他表情骤然变得冰冷。 “跟我去个地方。” * 拉皮条的没有道德,嫖.客当然也不会有这种东西。 用缺钱,家里突发变故,还可以再生,搞我儿子就别搞我老婆,老婆比儿子重要…… 甚至说这是偏方,能生儿子的偏方。 等等蹩脚的理由,就足以突破不堪一击的防线。 猎奇,便宜,甚至免费。 对于寻找刺激的嫖.客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左右不过裤.裆里那点事,舒坦了就行。 林培忠拽着林笙的胳膊,顺地往外拖。 一路拖拽到吴勇才家院子里。 月光下,林笙嘴里被塞了一团布,外面用毛巾裹住,只能发出痛哭的呜呜声。 他眼眶通红,早已泪流满面。 瘫坐在地,有血丝顺着细白的腿往下滑。 林培忠站在他身旁,面无表情地把掌心的三个硬币往上抛。 屋内响起吴勇才的吐痰声,接着愉悦地哼了几个小调,又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林笙扯下毛巾和布,哭着抹眼睛。 “疼,好疼。” 他直白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又恶心地干呕。 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让这个被人称赞的老师对他做这种事情。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把裤子脱了特别不好,很羞,很丢脸,又恶心。 还特别疼。 “疼就对了。”林培忠声音犹如恶鬼般响起,回应他,“你要记住这种疼。” 比起他受到的屈辱,他不觉得林笙承受的这些有什么。 今天的起步是三块,以后还会涨。 他要把这八年花出去的钱,全部收回来。 这只是第一步。 他不可能让吴勇才把林笙认回去。 同时,他还诅咒吴勇才这辈子生不出儿子。 光想想,就大快人心。 他可不会为了一个荡.妇跟吴勇才拼命,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是蠢货才会做的。 他觉得自己的办法完美极了。 秦芳往后不能再趾高气昂,只需要把她当成生儿子的工具就行。 林柔,在家当个苦力干干活,还有利用价值。 至于林笙,就努力把这几年的钱挣上来,即便到时候身份被拆穿。 他跟吴勇才,也无法再认亲。 如果吴勇才这辈子真的生不出孩子,等时机成熟,他可以大方地把真相公之于众。 那时,吴勇才脸上的表情,一定无比精彩。 这么想着,他竟觉得通体舒畅。 近乎扭曲的报复爽感,提前来临。 不伤心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伤心了。 只需要静静等待他亲生儿子的降生。 眼前的这个野种,不必再付出任何感情。 他完全抛却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身份,彻底露出本性。 以自我为中心,所有的人都要有利于他。 而他,只管把其他人当成工具即可。 所有的一切,皆为自己。 这么想,他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林笙哭着站起身,两条腿都是抖的。 “我要回家,我要找姐姐……” “你要是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林培忠打断他的话,看着他,故意威胁道:“我就让你姐姐来代替你。” 哭声霎那间止住。 林笙半张着嘴,看向林培忠。 “出了这道门,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你要是敢告诉别人。” “我就把你姐姐抓来,像堵住你的嘴那样堵住她的嘴。”林培忠怕他听不懂,绘声绘色地描述,“然后像脱了你的裤子那样,脱下她的裤子。” “让她流血,让她疼。” “让她跟你一样。” 闻言,林笙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第85章 往事 【我永远保护你】 【十年, 只要十年我就能长大了,然后……一切都会变好】—— 弟弟 * “你不会觉得我拿她没办法吧?” 林培忠讥笑道:“她才十一岁,我想弄她, 简单的不得了。” “即便她长大成人了,也不过就是一个手无二两劲的女人。” “我一只手就能掐死她。”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 以后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吧。”林培忠太知道怎么拿捏他。 笑说:“你姐姐明天就不用去学校了,我把她带到这里,然后扒掉她的裤子……” 还未说完,林笙急忙摇头, 眼泪流的更凶。 但他死死抿住嘴, 不敢吭声。 生怕林培忠把林柔拖来。 他觉得自己不听话,就会害林柔变得跟他一样。 所以,他要听话的。 他虽然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但知道不好。 不想让别人脱掉林柔的裤子,堵住她的嘴, 让她疼。 不想。 一点也不想。 见状,林培忠知道他不会说出去, 放心地松了口气。 林笙抹着眼泪, 抽噎着跟在林培忠身后。 这次, 林培忠没有跟往常一样牵着他的手。 他也不想牵,甚至没有跟得太近。 从记事起,他头回对疼爱他的父亲, 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他不知道对不对。 现在脑子很乱。 林柔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 烧烤店包吃, 八点钟关店,但需要打扫清洗,忙活完, 再骑车回家,已经很晚了。 工资是日结,老板见她勤快能干,多给了她五块钱。 她一路上心情很好。 期盼着快点长大,长大就能挣更多的钱,就能摆脱困境,能自由。 放好自行车,关上院门。 林柔进卧室拿干净衣服,准备洗澡。 甫一看见挂在衣柜里的漂亮连衣裙,浅浅一笑。 她伸手摸了摸,还没舍得穿。 另一间卧室内。 趴在小床上的林笙,听见院内的动静,抬起头。 又悄悄瞥了眼大床上已经熟睡的林培忠和秦芳。 他挪动了下发麻的双腿,死死压抑住哭声。 然后把哆啦A梦抱在怀里,低下头,任由泪水浸湿枕巾。 第二天,林柔洗漱好,见林笙还没出来。 奇怪地蹙了下眉,准备去叫他起床上学。 两人在一所小学读书,平时上学放学都是一起的。 刚走到门口,就被林培忠堵住。 “你弟弟不舒服,你去他班主任那,帮他请两天假。” 听他命令式的口吻,林柔非常不爽,但心里担心林笙。 不想跟他过多的争吵。 “让开!” 林培忠站着不动,定定地看林柔。 又默默给自己的悲惨人生抹上一笔。 儿子不是儿子。 妻子不像妻子。 女儿又处处跟自己作对。 越想越烦躁,越看越厌恶。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他瞪着林柔,语气十分恶劣。 林柔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去推他,掌心还没碰到,就被从卧室出来的秦芳吓了一跳。 若不是熟悉的身段和衣服,乍一眼,真没认出来是秦芳。 秦芳扫了她一眼,捂住肿胀的脸,绕过他们往外走。 林柔心里一咯噔,登时怒火高涨,拔高嗓门,吼:“你打他了?” 尾音未落,她用尽全力撞开林培忠,往卧室跑。 林笙早就醒了,趴在小床上,下巴磕着枕头,眼睛肿肿的,一看就哭过。 林柔蹲在床边,捧起他的脸,仔细检查。 边检查边问:“他打你没有?” 她以为林培忠跟秦芳打架,顺便把林笙也给打了。 可看他脸没事,还是不放心,伸手要去掀被子。 “你有完没完?”林培忠大力地把她拽起来,不耐烦道:“我昨天跟你妈打架,吓到他了,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缓缓神。” 说罢,他看向林笙,眼神暗含警告。 林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懂了,或许剥开林培忠慈爱的面具,掩盖的东西很容易被读懂。 又兴许是他眼睛比以前更加清明,脑子也更聪明了。 “姐姐,你快点去上学吧。”林笙看向林柔,说:“我有点困,想睡觉。” 他回想着自己看过的电视剧和动画片,模仿上面的人,疲惫地打着哈欠。 “我能把他怎么样?”林培忠趁机补充道:“我舍得对他动手吗?” 不想把事情闹开。 如果林柔知道,肯定要大闹。 毕竟林笙是她一手带大的。 洗尿布,冲奶粉,包括林笙学走路,第一次开口说话,都是她亲眼见证。 林培忠觉得林柔是一个天生没有感情的人,但对这个弟弟除外。 也好,也不好。 好就好在,只要控制住林笙,就可以让林柔乖乖听话。 不好在,林笙有一丁点闪失,她都会跟疯子一样,把事情闹大。 林培忠看着她,默默在心里计算,掂量。 林柔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撇了撇嘴。 扭头看向林笙,“那我先走了,他要是打你,别忘了跟我说。” 其实不过是随口一言。 林培忠对林笙的好,是她一直看在眼里的。 她不觉得林培忠会打林笙,甚至不觉得林培忠会对他不好。 林笙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拉出去炫耀的资本。 方才看见秦芳的样子,她脑子陡然一懵,就往林笙也被打了上面想。 稍一冷静下来,就觉得不可能。 林培忠怎么舍得打自己的宝贝儿子? 她并不介意林培忠的区别对待,因为林笙对她很好,又是她手把手带的。 即便那会儿她还小,但从她记事起,林笙就存在。 是在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不会对她趾高气昂,不会说她不好,不会嫌弃她凶的人。 见林笙点头说好,林柔才放心地离开。 隐约听见外面响起赵坤的声音,好像在问他怎么不去上学。 林笙闻言,很轻地扯了下唇角。 赵坤去上学了。 他开心地笑,然后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 想赶快把这件事情熬过去,然后跟他们一起上学。 他觉得,这不过是爸爸一次莫名其妙的行为。 不理解,但觉得过去就没事了。 几天后,他又像往常一样生龙活虎。 只是跟林培忠疏远了些,他有点怕。 端着碗去找赵坤,见他趴在桌边写作业,家里也被打扫干净了。 又惊又喜,“你竟然听我的话了。” 他好开心,觉得自己帮到了一个人,又觉得驯服赵坤很有成就感。 像驯服小猫小狗一样。 此刻看着赵坤,觉得他好温顺,好可爱。 “我是自己喜欢学习。”赵坤反驳道:“跟你没关系。” 碗底刚挨到桌面,林笙立马端起,佯装生气。 “不给你吃了,你自己做吧。” 赵坤立马抓住他的胳膊,讨饶:“行,你厉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坤不会做饭,更不会种地种菜,想吃就只能学,还要去街上买菜,米面油什么的,无比麻烦。 而且他刚找了个砖厂的活,死皮赖脸硬磨着老板收的,老板看他可怜,心软答应了。 只搬砖,计件。 钱很少,但也要挣,否则真的没办法继续读书了。 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很少,做饭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这件事可以让林笙帮他解决。 想了想,看着林笙,道:“你放心,等我长大挣钱了,我一定给你……” 确切的数字,不好估量,“我一定给你很多很多钱。” “你给我钱干啥?”林笙不解问。 赵坤笑,“你给我送饭,不让我饿死,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接着豪气道:“上刀山下油锅,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这话听着舒心,林笙笑着把筷子递给他,“快吃吧,碗底藏了两块肉,我姐姐都不知道呢。” 赵坤接过筷子,咧开嘴,露出八颗牙。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 林笙再次抹着眼泪,踏进家门。 双腿细密地颤抖。 他站在院子里,借着白炽灯的光,看见林培忠手里攥着几张纸币。 正准备往卧室走,秦芳迎上来,还未完全恢复的脸上,露出谄媚讨好的笑。 她现在彻底变乖顺,毕竟她是理亏的一方。 也害怕再被打。 两人很小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然后林培忠抬起手,秦芳笑着从他手里抽走两张纸币,装进口袋。 又矫揉造作地往林培忠脸上亲了一口。 余光瞥见呆愣的林笙,她微僵,只一瞬,挪开视线,脸上仍旧保持微笑。 很快,拉着林培忠进了卧室。 林笙眨巴了下双眸,泪水好像流不出来了。 他很麻木,麻木到不知道该想什么。 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组织不好语言,脑中仍旧一团乱麻。 变了。 秦芳对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漠。 但对他呵护备至的林培忠。 好像变成了秦芳。 深夜,林笙推开林柔的房门,站在床尾。 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柔疑惑地放下手里的书,问:“找我什么事?” “那个,那个……”林笙垂着眼,舔了舔唇,“你……” 他很用力地在组织语言,问出当下最想问的问题。 “你今天还喜欢我吗?” 没有去问林培忠这个问题,他能预想到不会是个好答案。 但他就是想问林柔。 不知不觉间,林培忠已经亲手把他往林柔这边推,他年纪小,需要一个情感寄托。 就像是初生的枝丫藤蔓,需要依附在大树上,汲取养分,才能存活。 林柔觉得他又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估计秦芳又没给他好脸色。 “喜欢。”她看着林笙,毫不犹豫地说:“今天喜欢,明天喜欢,以后也会一直喜欢。” 闻言,林笙抬眸,两边嘴角上翘,黑亮的眼睛隐有水光,室内光线亮度不足。 辨识不清。 “那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他说:“我不会做错事。” 就好像在说,我不会害你。 不会让爸爸像对我那样,对待你。 “然后,你就必须要一直喜欢我。”他很着重强调这句话,“我……” 抿了抿唇,脚后跟不自觉地轻抬了几下,笑说:“我永远保护你。” 林柔忍不住笑出声,“什么跟什么,你才多大?咱俩谁保护谁?” 林笙笑了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一种保护。 但又因为不让林柔遭受这些,而感到开心。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慢慢长大。 长大了,什么都会变好的。 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憋在心里的那股气疏散完毕。 他笑问:“你今天开心吗?” 话题跳跃的太快,林柔配合点头,“开心。” “开心就好。”林笙说完,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 扭头问:“姐姐,我还有多久可以长大?” 林柔思索几秒,说:“十年,再过十年你就能长大了。” 得到答案的林笙,开心地走了。 林柔看见被关上的房门,无奈一笑。 估计林培忠把秦芳打成那样,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想到这,她立马沉下脸。 她也想快点长大! * 休息日,夜晚。 林培忠和秦芳在堂屋看电视,笑声穿过院子,钻进厨房。 林笙把假发塞进灶台下面,很快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接着,又把那条花裙子塞进去,看着冒出的一股股黑烟。 他用手背狠狠擦拭唇上的口红,眼泪浸湿了整张脸。 嘴里嘀咕着,“不好,这条裙子不好,要给姐姐重新买。” 他边擦边哭,念叨着,一定要重新买,买最好看的。 听着外面传来的笑声。 他觉得有一道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往上钻。 他想,我以后不会喜欢爸爸了。 第86章 往事 【替他自由】 【姐姐, 我保你前途锦绣】—— 弟弟 * 裙子以秦芳偷偷试穿,撑破后烧掉。 林柔跟她大吵了一架,险些要动手, 而告终。 这是林笙第一次诬陷别人。 他有点心慌愧疚,但始终沉默不语。 秦芳认下。 林培忠怒骂林柔。 林笙仍旧跟往常一样挡在林柔身前。 不同的是, 他没有冲林培忠撒娇,说软话。 胜利之后,也没有笑着求夸奖。 他有些怕林培忠,又有说不上来的讨厌。 大概是不对的。 他想, 有谁会讨厌自己的爸爸呢? 苦思了几天, 他得出一个结论。 林培忠变成了秦芳。 而他变成了林柔。 这个家无形之中好似分成了两派。 没什么不好。 林柔打工攒了点钱,也会给他买东西。 衣服啊,鞋子这些。 他还是有人喜欢,有人关心的。 很满足了。 始终没变的,只有林柔。 所以, 他要好好保护她。 他很讨厌变化。 他想守住林柔对他的喜欢。 * 初中在隔壁镇。 虽然上课时间差不多,但有距离差。 两人上下学就不一起了。 林笙学会了骑自行车。 但大多数时间, 他喜欢推着车走。 看看路边的野花野草, 有好看的, 就摘下来,送给林柔。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插花的塑料瓶也换成玻璃的。 里面的花, 稍微枯萎一点,就换新的。 一直保持鲜艳。 如果林柔太忙, 顾及不到,他就自己换。 他不知不觉养成了一些小习惯。 比如他喜欢看见林柔房间里放着新鲜的花。 就像他喜欢看林柔一直是鲜活的。 来确保自己不会被抛弃。 因为他已经默默被林培忠抛弃了。 再比如,他依旧给赵坤送饭, 再偷偷藏几块肉。 仿佛在告诉赵坤,我不会抛弃你。 他们三个人像是被一根绳子串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相互依靠,又相互索取。 只不过林笙比他们小三岁,赵坤和林柔除了学习,还要打工挣钱。 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也就没注意到林笙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的灵动鲜活在逐渐削减,哪怕是笑着,眼底也缺少光亮。 林柔有时会揶揄他,长大啦,学会藏心事啦? 因为林培忠表面上会表演对林笙的好,笑容,细语,关切。 林笙也会扬起笑脸,配合表演。 所以,她并未觉得父子俩之间会出问题。 林笙被林培忠带着,她很放心。 星期天下午。 林笙独自一人坐在岸边,手里攥着几块石头,往河里打水漂。 他早就不跟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了。 因为他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他依旧保持着一个星期一次,或者两次,偶尔会有半个月一次的情况。 出现在吴勇才家里。 有时会在他自己家,在林培忠和秦芳的床上。 他对这件事,从一开始的懵懂,疼痛,逐渐变成痛苦,伤心。 再到现在的麻木。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开始失眠,已经挺长时间。 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食欲也不好,很疲惫,时常喘不上气。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可能身体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 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差。 林柔抽时间帮他补习,他完全听不进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一开始被林培忠威胁不准说出去,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的认知里出现了‘羞耻’这两个字。 貌似这种事情就是不能说出去的。 每次思索这个问题,他都有点精神恍惚。 但他出现的种种迹象,在林柔和赵坤面前,会尽全力克制。 他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现在还不够,或许再长大一点才会变好。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倏然笑了。 “小坤哥跟姐姐,就快长大了。” 他把长大的界限,定在十八岁。 赵坤跟林柔已经初中毕业,即将去市里读高中。 以后回来的次数会更少。 但他们逐渐向十八岁靠近。 就表示,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好。 这么想着,他心口郁结的气好似消散了点。 但仅仅只是一点点。 他抬手捂着胸膛的位置,整只手控制不住地抖。 明白,又是某种病症要发作了。 他身体里好像有好几种病。 目前还能忍受。 暂且把这些归咎于心情不好。 因为没有像发烧咳嗽那种很明显,需要吃药、打针、挂水的病。 仰头,张大嘴呼吸,缓了好一会儿。 手总算不抖了。 他疲惫地起身,往家走去。 七月份的天气,燥热难耐。 光是在路上走一会儿,就出一身汗。 林柔和赵坤还在打暑假工,肯定特别辛苦。 他眉头紧锁,有些心疼。 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找点活干,挣点钱。 一路上都在思考能找哪些活,不觉间走到了大门口。 伸手,正准备推开半敞的门。 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女声。 “那边催了,想这几天就见面。” “没问题。”接着是林培忠的声音,“在外面见吧,彩礼一次性付清,人你们直接带走。” 女人不放心地问:“你确定成绩好?能生个聪明孩子?” 林培忠肯定地说:“你放心,我这个女儿,别的优点没有,就成绩特别好。” “她脾气那么犟,不好抓吧。”秦芳道。 林培忠不耐烦地说:“用药,或者直接绑,只要上了车,就往千里之外的大山里送。” “好几个人看着,她还能飞啊。” 林笙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愤怒地推开门。 三人闻声,齐刷刷看过来。 林笙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接着把目光落在那个中年女人身上。 吼道:“滚!你马上给我滚!” 说着,他快速跑过去,揪住女人的胳膊往外扯。 “你他妈发什么疯?”林培忠怒骂着过来拽,被林笙踹了一脚。 然后用尽全力把女人往门外甩,抄起院内的大扫把,往她身上打。 “滚出去,不许再来了,滚!” 他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地怒吼。 女人挨了几下子,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笙扔下扫把,粗喘着关上大铁门,转身,用后背死死抵住。 ‘啪’ 林培忠走到他面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来管老子的事?” 他面目狰狞地瞪着林笙,秦芳站在堂屋门口,抿唇不语。 林笙被打偏过头,脸颊迅速变得通红。 眼底起了雾,他看着林培忠,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张口的语气,是哀求。 “她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她是有前途的。” 咸湿的泪水蜿蜒而下,他双唇颤抖。 固执地说:“她是有前途的。” “那又怎么样?”林培忠笑了声,无所谓道:“她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林笙长大了,可以替代林柔的位置,在家里做苦力。 秦芳被规训地安分听话,将来自己的亲生儿子降生,她当然要亲力亲为。 而林柔,已经初中毕业。 他不可能花钱继续供她读下去,他不觉得林柔是一个会回报他的人。 让林柔读书认字,不过是为了更好嫁,要高彩礼。 让她继续读高中,读大学,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现在这个年纪正好,能生孩子,又弱小,好控制。 他对这个女儿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像林柔对他也没有感情一样。 嫁人,拿彩礼,是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往后,老死不相往来,就当没有这个人。 “可她是有前途的。”林笙哭着说:“她考了第一名,全校第一名。” “她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以后也会上最好的大学。”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培忠不屑道:“她考的再好,我又能得到什么?” “面子吗?我现在不需要这种东西了,我要实际的。” 他一字一顿道:“我要钱。” “你,你……”林笙张了张嘴,哽咽了半晌,泣声道:“你可以,把我的价格,卖,卖高一点。” 闻言,林培忠愣了下。 “我给你赚钱。”林笙哭着说:“你,你让她继续读书。” “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十几岁的孩子,是无法撼动父权的。 他们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但可悲的是没有能力。 命运被牢牢握在别人手中,林培忠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写他们的人生。 如果他不屈服。 那么屈服的,就是林柔。 于是,他在林培忠面前低下了头。 在这个最普通不过的下午。 他学会了顺从。 同时,又祝愿另一个人,前途锦绣,早日逃脱牢笼。 替他自由! 第87章 往事 【使劲,给我咬出朵花】…… 【我好害怕, 我常常胡思乱想,但又欠缺勇气,其实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弟弟 * 林笙学会了谈判。 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妓, 在每一次交易后,问林培忠拿抽成。 我果然是秦芳亲生的。 他悲哀地想。 村里的那些风言风语, 他已经完全能明白了。 林培忠也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因为他威胁着要去报警。 他逐渐懂了点什么是法,什么是犯罪。 但他心里其实不敢。 他还没有突破‘羞耻’这两个字。 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他的勇气没有树立起来。 还在慢慢摸索中,或许时间能让这一切好起来。 林培忠也怕他真的会去报警,咬牙忍下, 答应给他抽成。 这是一种无声的合作。 他不阻拦林柔的读书路, 林笙默认给他挣钱。 但他不愿意再给林柔花一分钱。 心里仍旧估算着,把林柔的价值往后挪。 将来她嫁人,也是要收彩礼的。 所以他只要控制住林笙,把他放在身边,林柔就跑不了。 他这么畅想着, 觉得可以接受。 毕竟能让人自愿屈服,是一件很爽的事。 尤其是吴勇才的种, 看着那双哀求的眼睛。 他就莫名想笑。 所以双方踩在了, 都能接受的界限。 林笙则认为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导致长大的心愿产生裂缝。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平安长大。 而且他的成绩怕是提升不了了。 也就是说,在读书这方面,他是没有前途的。 现在他就像是一根钉在地底下的铁桩, 或者是一块大石头。 然后栓一根线,线那头牵着林柔。 像放风筝一样, 他不可能把腾飞的林柔拽下来,并且要保证这根线安然无恙。 等到时机成熟,他会亲手斩断这根线, 放她自由。 因为他自己,已经飞不起来了。 * 林柔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 林笙起了个大早,特意去买了几斤排骨,跟老板说要最好最贵的小排。 他现在学会了做饭,虽然味道比不上林柔的手艺,但也接近于好吃。 以爸爸妈妈做饭难吃,你走了,我想吃就自己做,累不着的理由,让林柔相信,他是真的很想学做饭。 并缠着林柔,让她传授厨艺。 他像一个家长一样,在灶台前忙碌着。 这几天,他的思想好似跨越了一个坡度。 苦难使人成长,这句话不是骗人的。 他真的越来越像林柔,在忙碌和操心这方面。 两人破天荒地调换了。 他认为林柔比他更早熟一点,吃的苦也比他多。 现在应该要给她分担,毕竟林柔以后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林培忠不愿意出钱,在林柔的意料之内。 这就代表着,她休息日,寒暑假,都要在外面打工挣学费。 赵坤也会跟她一样。 林笙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读初中。 红烧排骨刚出锅,林笙就迫不及待给她夹了一块。 林柔咀嚼着,细细品尝。 “味道怎么样?”林笙期待地问。 两边嘴角微微上翘,眉眼含笑,下巴仰着,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时间彷佛拉回到八岁,但又有些许不同。 林柔把这些归于他长大了,个子变高了,思想也更成熟,缺了点天真。 但对她的好,一直在。 她很高兴能有这个弟弟,又庆幸当初在放学路上,没有真的把他丢掉。 “好吃。”没敷衍他,给出真诚地夸赞,“比我做的好吃。” 林笙见她笑的开心,自己也跟着笑。 饭桌上。 他一个劲地给林柔夹排骨,夹了满满一碗。 “多吃点,补补身体,身体好了,学习才能好。” 在本该跟皮猴子一样玩闹的年纪,他竟然变得跟大人似的,开始关注身体健康。 他不想林柔的身体跟他一样。 如果人生是一场赌博,他把全部的筹码都压在了林柔身上。 一定要保她赢。 若他能平安长大。 就带着筹码和林柔一起离开。 若长不大,就让林柔带着筹码离开。 吃完饭,林柔去井边刷碗。 林笙打开橱柜,拿出提前盛好的一碗排骨。 又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放在灶台上,转身跑进卧室。 很快出来,然后端起排骨和米饭,去隔壁找赵坤。 赵坤个子蹿得很快,兴许是营养达标了。 他啃着排骨,直夸林笙手艺好。 用特别夸张的表情和语气,还说把林柔狠狠比下去了。 林笙笑着拍了他一下,“再说我姐,不给你吃了。” 赵坤忙举手讨饶。 吃完饭,林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 “给你的。” 快速说完,拿起空碗,转身离开。 赵坤都没反应过来,擦着嘴上的油,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沓零钱,二十,十块,五块的都有,还有几个硬币。 目测有上百块。 赵坤愣住,拿起盒内一张白纸条,展开。 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你以后挣钱了,还我一千倍。 赵坤定定地看了几秒,眼眶发热,旋即笑出声。 “给你,都给你,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夜里。 林笙照旧睡在林柔屋内的铁床上。 他把铁床跟林柔的木床并在一起,睡前反锁卧室门,并且把钥匙攥在自己手里。 林柔要是起夜,或者出去喝水,就要问他拿钥匙。 刚开始还要用绳子拴着林柔的胳膊,另一头拴着他自己的胳膊。 这样,林柔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林柔起初特别诧异,觉得他又在做莫名其妙的事。 林笙解释说:“村西边有两个姐姐出嫁了,还没到十八岁呢。” “你跟她们年纪差不多,我怕你会跟她们一样被人带走。” 林柔无奈笑说:“我是我,她们是她们。” “差不多的。”林笙固执地摇头,“她们不愿意嫁人,是家里人逼她们嫁的。” 林柔明白过来,“你是怕林培忠逼我嫁人,然后夜里闯进来把我送走?” 林笙默了几秒,点头说:“我做过这样的梦,好几次,特别吓人。” “梦都是反的。”林柔狠捏着他的脸,笑说:“你现在心事还挺多,都学会胡思乱想了。” “林培忠要真这么做,我就跟他拼命。” 林笙看着她说:“你打不过他,他还会找别人,结婚那天有好多人。” 林柔:“那我就一头撞死,也绝不会让他如愿。” 林笙盯着她看,抿了抿唇,浅笑道:“那我就抱着你,不让你撞死,然后找小坤哥帮忙。” 林柔闻言,笑出声。 胡噜了下他的头发,侧躺着,“睡吧,别乱想,没有的事,我不会嫁人的。” “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林笙不赞同这个说法,看了林柔一眼,平躺着,看向头顶已经熄灭的白炽灯。 轻声道:“你以后要找一个对你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我送你出嫁。” 他说:“我亲自送你出嫁,把你交给那个人,我希望你是笑着的,不要像她们那样哭,很不好。” 林柔笑着说:“好,听你的,我弟弟长大了。” 林笙也笑,“是啊,就快长大了。” 竖日一早。 林柔起床,看见放在桌上的书包旁,有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一把卧室门钥匙。 还有一束色彩缤纷的野花。 鞋子里塞了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沓零钱。 她怔楞地站了良久,扭头。 林笙不知何时醒的,躺在床上看着她。 笑说:“我问爸爸要的,送你的开学礼物,喜欢吗?” 林柔重重点头,“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林笙好像瘦了,瘦的很明显。 送别时。 林柔叮嘱他在家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林笙全都应承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示意地晃了晃。 这是林柔打暑假工给他买的,买了两部,二手的,七成新,很好用。 赵坤自己也买了一部。 “你一个月回来一次,不用回来的那么勤,耽误你学习。”林笙叮嘱说:“你要是回来,就提前跟我说。” “我去公交站接你。” “一定要说,我去接你,谁接你,你都别跟他走。” 林柔噗笑,“把我当三岁小孩啊。” 赵坤听言,舔着脸凑上来,问:“我呢我呢?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林笙仰头看着他的大高个,“没有。” 他觉得赵坤长得很好,身强体壮,没人能欺负。 成绩虽然比林柔差点,但也考上市里一所很好的高中。 跟林柔一样,是有前途的人。 听他这么说,赵坤瞬间垮下脸。 林柔站在旁边笑。 “他是我亲弟弟,亲的,你还想跟我比?” 赵坤丧气地垂下脑袋。 林笙笑着安慰道:“你也很好,跟我姐姐都很好。” 赵坤眼睛蹭得一亮,“哟,终于平起平坐了。” 接着摊开手,佯装不满道:“那我的花呢?” 他刚才看见林柔手里的花,嫉妒了。 林笙不解地蹙起眉,“你是男孩,要什么花啊。” “谁说男孩就不能要花了?”说着,赵坤伸出健硕的胳膊,递到林笙嘴边。 “这样吧,你咬我一口。” 林笙:“啊?” “咬啊。”赵坤晃动胳膊,“使劲,给我咬出朵花。” 林柔:“阿笙,把他肉咬下来。” 林笙左右扫视两人,哦了声,张开嘴咬。 没使多大劲,就咬出个明显的牙印。 赵坤满意地笑了,“走啦。” 两人提着行李,转身离开。 林笙站在原地目送,直至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 第88章 往事 【没人来救他,也没人救得了他】…… 【还有希望的, 有两个希望】—— 弟弟 * 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个家,林笙彻底替代了林柔的位置,包揽家里所有的活。 吴勇才那边照常去, 然后抽成拿钱。 林笙的身体状态变得越来越差,在家里几乎不说话。 看见林培忠和秦芳, 也像没看见似的。 但只要林柔回来,他们又默契地在一起演戏,编造出和谐的假象。 林柔每个月回来一次,有时太忙, 就两个月一次, 最多在家待两天。 林笙仍旧会在睡觉的时候,反锁房门,这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 林柔也由着他,让他放心。 每次临走前,林笙都会给她一笔钱。 林柔在学校, 要挣学费,书本费, 住宿费, 还要吃饭, 买学习资料,生活用品……处处都要用到钱。 林笙只说自己的零花钱花不完,家里什么都不缺, 爸爸会给买。 林柔也不会检查林培忠具体给他买了什么,倒是每次回来都会给林笙带礼物。 她是实用派, 衣服鞋子居多,还有新书包,都是街上买不到的款式。 林笙也会在电话里跟他分享, 林培忠又带他去哪里玩啦,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他说的激情澎湃,绘声绘色,林柔从未怀疑过。 因为她很烦林培忠,不关心他做了什么,只要对林笙好就行。 这天,送走林柔和赵坤后。 林笙沉着脸,去收院内晒干的衣服。 林培忠和秦芳在堂屋笑谈着。 兴许是这几年秦芳太过听话,把林培忠哄的很开心,两人的相处也越发和谐。 上个月,秦芳打掉了肚子里的第三个孩子。 都是女孩。 林培忠不要。 秦芳抱怨了几句难受,林培忠给了她点甜头,花钱让她镶了一颗牙。 之前打掉后,一直缺一颗,说话都有点漏风。 秦芳开心极了,催促着要怀下一个,说有预感,肯定是男孩。 林笙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 他抱着衣服踏进堂屋,往卧室走,余光瞥见秦芳抬起的手,腕上晃着一个银镯子。 灼伤了他的眼。 这是林培忠催促他去挣钱,说要给秦芳添置的镯子。 长这个样子吗? 他想,也不怎么好看。 三年过得很快。 林笙总感觉稀里糊涂的,每天都在变化,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唯一的好朋友,是一条叫旺旺的小狗。 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经常跑过来遛弯,凶神恶煞,谁都不让碰。 林笙除外。 它看见林笙,就会收起利齿,变得很乖顺。 林笙偶尔会窝在墙角,抱着它,很小声地诉说心里话。 当然,他最开心的事,就是收到林柔和赵坤的信息和电话。 听他们说学校里的事,说成绩。 林笙又叹息说自己成绩差,怕是考不上什么好高中了。 他越来越学不进去,双手不受控地抖,还有呼吸不畅的频率越来越高。 失眠也越来越严重。 整个人没长胖一点,又瘦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冒出想改变的想法。 勇气抽丝剥茧般地往外拽,然后一点点累积。 他也不是逐渐懂一点法了,他现在是确定,林培忠和吴勇才,就是在犯罪。 在对他犯罪。 他想,或许可以借助警察的力量,来改变这一切。 把吴勇才和林培忠抓进牢里。 他现在一点也不在乎林培忠。 他要面对的是,能不能接受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闹的人尽皆知。 警察一旦抓人,就不可能瞒死。 村里人,学校的老师,同学,姐姐,小坤哥…… 所有人知道也没关系吗? 他要做这方面的心态调整。 同时,他也担心林柔会崩溃。 但勇气不是每天都有的,在一天天的聚集中,需要打破‘羞耻关’,犹豫,担忧,后怕…… 勇气,要完全凌驾于这些东西之上。 这个重要转折点的发生,是因为吴勇才身体出了状况。 他的男性生.殖.器不再有任何反应,怎么刺激都没用。 林笙也慌了。 他惊恐地想,要是告诉警察,警察会不会不相信我说的话。 他吓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天的晚霞无比绚烂,空气里弥漫着丝丝很好闻的野花香。 他铆足了劲,拼命往街上跑。 那些被人知晓的烦忧,远没有这个来的可怕。 他跑到了柏油马路边,气喘吁吁地走过去。 待看见榆塘镇派出所的不锈钢牌子时,他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 噗通噗通噗通…… 彷佛即将迎来黎明的曙光。 他又哭又笑,擦了擦眼睛,迅速跑过去。 倏地,他脚步一顿,脸色立马震惊到惨白。 他看见派出所里走出来一个光头男人,身上穿着警服。 没错,是警服。 他使劲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错。 接着,另一个身穿警服的人,一脸谄媚地打开车门,那个光头男人满意地笑了笑。 弯腰坐进车内。 警服,警车。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那颗吊起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总算知道吴勇才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是从哪来的了。 原来是警察。 那个,他在吴勇才家碰见过几次的人,居然是警察。 可警察没有抓吴勇才。 实施犯罪的时候,都没有抓。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笑了,绝望地笑。 紧捂着脸,挺了一路的背脊刹那间弯了,像散架了似的。 所有的勇气,和从小到大养成的三观。 一秒粉碎。 他彷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没人来救他,也没人救得了他。 他颤抖着,缓缓蹲下,真想跟这个世界一起毁灭啊。 手机嗡嗡响了声。 是林柔发来的信息。 【下个月就高考了,我这段时间不回去了,考完再回去】 他擦拭着眼泪,反复看了好几遍。 不能毁灭。 还有希望。 他吸吸鼻子,回:【你不用回来,好好考,等你考完,我去接你】 * 深夜。 林笙晃晃悠悠地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 旺旺紧跟在他身侧,时不时低叫几声,好像在害怕林笙会忘了它的存在。 林笙看了它一眼,缓慢地走着,实在撑不住,身体前扑,猛地跪在地上。 吴勇才自从丧事功能后,变得越发暴躁,玩弄的手段五花八门。 可仍旧刺激不起来。 然后继续发火,暴躁……陷入无限循环中。 林培忠很早就不陪着他一起来了,都是叫他自己去,钱提前收好。 他跪在地上,哧哧喘息着。 头顶的月光清澈透亮,干净的无一丝杂质。 他缓了半晌,尝试了几次,双腿仍旧颤抖地站不起来。 狠闭了下眼,掌心撑地,慢慢往前爬。 轻声说:“小坤哥和姐姐都考上了大学,是很好很好的大学呢。” 说着,他笑起来,嗓音很虚弱,“他们终于长大了。” “一切都在变好。” 旺旺倏然叫了几声,扑腾着右前爪。 林笙见状,停下,伸手去摸它爪子,旺旺下意识后退。 林笙已经看见它爪子里嵌入的小石头,笑了笑。 温声说:“我帮你去掉,不然你该疼了。” 旺旺像是听懂了一般,把爪子放到他掌心。 小石头被取出来,旺旺甩了甩爪子,冲着他,开心地吐了吐舌头。 把东西抠出来就会变好吗? 林笙沉默着,微仰着头。 脑仁一钝一钝的痛。 他好像又变得糊里糊涂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他半阖着眼,朦胧间,看见前方站了一个人。 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长得跟他很像,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他问:“要跟我回去吗?” 林笙稍想了几秒,果断摇头。 “回去的话,小坤哥和姐姐就要继续受苦啦。” 第89章 往事 【因为他们是亲姐弟】 【再坚持一下, 就快了】—— 弟弟 * 他又被威胁了。 林培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拍下的照片和视频。 当作拿捏他的把柄。 要是不听话,就把这些东西散播出去。 以林柔和赵坤的学校为中心点,大幅度扩散。 就像之前他用报警威胁, 吓唬林培忠。 现在林培忠用这些东西威胁他,即便被抓, 也要把他们全毁了。 好像吃准了林笙不敢怎么样。 这些年没有生出他期盼的儿子,他把责任都归咎到林笙身上。 怪林笙挡住了他的香火。 林笙对他的抱怨和辱骂快要免疫,躯体带来的本能反应更大。 很多时候,他的四肢不听使唤, 脑袋嗡嗡响, 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安眠药每天都吃,然后逐渐加量。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每天活得浑浑噩噩。 三观震碎后,他已经不期盼有人来救。 他把自己当成挡在林培忠和林柔中间的墙,林培忠这边的光熄灭了。 林柔那边的还亮着。 他的任务就是保证光, 一直亮着。 对于这件事,他捋不清头绪, 已经分辨不了对错。 初中毕业后没有再读书, 中考考的不好, 林培忠也不会让他继续读下去。 困在身边泄愤。 应该是这个词,比较贴切。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林培忠,但他确实是在泄愤。 不过幸运的是, 现在日子好过了些。 两三个月才会陪吴勇才一次。 他用‘陪’这个字,也很贴切。 这大概就是长大带来的弊端, 很多东西太清楚,不见得是件好事。 得知他辍学的消息后,林柔特意赶回来, 劝他无论如何要读书。 她出钱供,大不了多打几份工。 但林笙对读书的事情兴致缺缺,准确地说,他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只好笑着哄道:“姐,我想去读技校,学门手艺,等你毕业吧,我现在先玩几年。” “你确定好在哪里工作,我就去你那边读,然后你挣钱供我。” “还有小坤哥,咱们三个一起,你给我出学费,他给我出生活费,我是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好说歹说,把林柔劝回了学校。 他其实对林培忠的威胁没有多大反应,他提不起精神,常常发呆。 他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无法处理了。 林培忠、秦芳、甚至吴勇才,他对这三个人毫不在意。 激不起他的情绪。 他有时会思索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还有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天马行空。 这就是大人的脑子吗? 他想,可能也不全是。 这么想了一阵子,他决心出去找活干,多挣点钱。 每天早出晚归。 林培忠对他这种无视的态度相当恼火,于是给他定了门禁,并且想要抽取他在外面挣的钱。 林笙当然不会同意。 说着鱼死网破的话。 林培忠也就没再纠缠。 像游戏闯关一样,他们两个仿佛到了巅峰决战,相互制约,又拿彼此毫无办法。 只等一方出现破绽,然后一招致命。 但林培忠又会悄悄的报复,自费给吴勇才买一些折磨他的工具。 然后在他面前播放视频,让他自己拿着工具去,否则明天就杀到林柔的学校。 把东西发给学校的每一个人,告诉大家,视频里的人是林柔的亲弟弟。 他是一个妓。 再卑劣地补上一句,林柔跟他一样,也是妓。 听到这些的时候,林笙很轻地笑了下,而后拿着工具走了。 他对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感觉,就连痛感也在逐渐消失。 大概这种态度,彻底惹恼了林培忠,他觉得自己正在失权。 并且在失权之前,还没生到心心念念的儿子。 这让他无比生气。 但这些跟林笙有什么关系呢,他仍旧早出晚归地挣钱。 赶上政府拆迁,全村搬到了镇上的小区。 林培忠嫌地方小,从搬进去的第一天,就开始挖地下室。 畅想着有一天能住上豪华别墅。 三室的房子,最大的是林培忠和秦芳的主卧,林笙睡次卧,最小的卧室做成衣帽间。 林柔彻底被驱赶。 不过林笙并不在乎林培忠的态度,偷偷塞给林柔一把钥匙,让她还有家。 大学离家很远,繁重的学业,还要不停的兼职挣钱,林柔一年只回来两次。 一次是暑假的末尾,待两天走。 一次是大年三十,年初一走。 赵坤拆迁没要房子,要的钱,不多,但也够几年的学费。 他在学校也是四处打工,交友,扩展人脉,为前途铺路。 一年回来的比林柔多几次,但也是匆匆看林笙几眼,说几句话,或者带他出去吃饭。 也旅游过几回,他们三个一起,还拍了照片。 途中,林笙把身体状况隐藏的很好,稍一觉得不舒服,就赖着不动,委屈说累。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是趴在赵坤背上,被背着走的。 每次分别,他仍旧会给林柔准备一束花,然后在赵坤胳膊上咬一口。 赵坤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他的牙印纹在胳膊上。 他都不好意思咬了,佯装恼怒地拍几下,让他赶紧滚远点。 除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在肉眼可见地变好。 每个星期都能收到快递。 是林柔和赵坤给他买的东西。 衣服塞了满满一柜子,鞋子也整齐地在床底下排成两排。 还有吃的喝的,他一点也不缺。 不过还是提不起兴趣,每天仍旧出去打零工挣钱。 超过门禁时间,林培忠会把他赶去地下室,待一夜。 跟老鼠作伴。 起初他很害怕,蜷缩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 慢慢的,就习惯了。 他选择不听林培忠的话,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过门禁就过门禁呗,大不了去地下室待一夜。 家务活也撂挑子不干,饿了就在外面买,或者吃林柔和赵坤寄回来的零食。 给林培忠和秦芳气得够呛。 但又拿他没辙。 深夜。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 老鼠的吱吱叫声断断续续响起。 他身上裹着薄被,靠着墙,侧躺在地。 吃了一粒安眠药,但还是毫无睡意。 他眨巴着眼,大脑空白了一段时间,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 这件事是不需要解决的。 只要林柔和赵坤大学毕业,拿到毕业证,他就可以离开。 这一切就结束了。 因为只要拿了毕业证,就可以去任何城市工作,即便林培忠把照片和视频公开。 来个同归于尽。 但等风头一过,他们又可以出来工作了。 眼下不行,他们还在读书,如若散播出去,校领导会不会为了学校的声誉,让他们退学? 对赵坤的影响不大,但对林柔是直接性的。 因为他们是亲姐弟。 想到这,他有些烦了,认为这是自己带给林柔的灾祸,所以要隐瞒好。 穷人家孩子的人生,就像是一把纸糊的悬梯。 经不住烟熏火燎,稍有不慎,都将万劫不复。 他开始细细回忆,从小时候开始,不是自己,是林柔。 在他的印象里,林柔在家是一直被欺负的,被林培忠欺负,被秦芳排挤。 她的处境很难,但对学习上毫不懈怠。 不停地打工挣钱,拼命读书,考出好成绩。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读书,是他们这种家庭,改变人生的主要途径。 虽对很多人不具备唯一性。 但对林柔来说,就是唯一的。 读书,是唯一能改变她人生最快的路。 林笙对这点上很执着,他不能破坏林柔的人生,要把梯子扶好。 破损的地方粘上,弯掉的地方捋直。 唯有名牌大学的毕业证,可以让这把梯子变得坚不可摧。 “快了。” 他呢喃着,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 第90章 往事 【这都是一条正确的路】 【庆祝你迈入十八岁, 长大快乐】—— 姐姐 * 吴勇才提上裤子,冲坐在地上的林笙,恶狠狠地啐了口。 “妈的, 还是不行。” 他玩了半个小时,什么招数都使了, 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气恼地对林培忠骂骂咧咧,把钱扔到桌上,转身走了。 林笙面无表情地裹紧身上的外套,掩盖住痕迹。 这时, 秦芳捧着凸起的肚子, 轻手轻脚地从卧室出来,看都没看林笙一眼。 照例从桌上抽走两张纸币,出门打麻将。 林笙呆愣地坐着,对林培忠的骂声置若罔闻。 满脑子只有三个字:毕业证。 然后心算林柔拿毕业证的时间。 明年。 就快到了。 傍晚,林笙拆开快递, 换上新衣服,然后跟林柔开视频。 “哎呀, 好像有点大。”林柔把脸凑近屏幕, 蹙眉说:“你是不是又瘦了?” 林笙低头整理了下身上的卫衣和休闲裤, 笑着说:“没瘦,这种版型就是宽松的,很流行, 好看。” “不对,你就是瘦了。”林柔愁着脸, “你转一圈我看看。” 林笙张开胳膊,依言照办。 笑说:“其实我刻意保持身材的。” “姐,你觉得我以后当个明星怎么样?” “行, 你想做什么都行,但要把身体搞好。”林柔说:“我明年就毕业了,已经找好实习公司,打算留在这边工作。” “到时候我租套房子,你先过来玩一阵子,再认真想想要学什么。” “这边技校挺多的,你要想当明星的话。”林柔想了想,说:“我先去了解一下吧,要是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去上学。” 又叮嘱道:“把身体养好,我下个月就回去,要是再瘦,我就揍你了。” 林笙翘起嘴角,说:“那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林柔:“好。” * 林笙亲自下厨,把饭菜端到房间里。 这几年,林柔每次回来,没跟林培忠他们说过一句话。 大家好像也习惯了这种氛围,全当看不见对方。 深夜,林柔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林笙从柜子里抱出另一床被子,放在旁边。 他像小时候那样,安静地躺在她身旁,侧脸贴着已经变旧的哆啦A梦小玩偶。 看着她的背影,问:“姐,你找的工作好吗?工资能养活自己吗?” 林柔打了个哈欠,笑说:“养活你都不成问题。” 林笙也笑,“那可太好了,我以后要花很多很多钱,你要努力工作才行。” 林柔掖好被子,闭上眼,说:“放心,姐养你一辈子。” 林笙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抿了抿唇,问:“姐,你还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我吗?” “当然。”林柔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那我就不会做错事。”林笙笑说:“我会一直对你好。” 然后你偶尔喜欢我就行,像小时候那样。 记忆归拢得很快,他这会儿才猛然发觉,在这个家里,他是跟林柔相互依靠的。 不是最近。 是一直都是。 他几乎算是林柔带大的。 这么一想,好像是欠她一条命。 他无声地笑了下,有些释然。 无论他能否离开。 这都是一条正确的路。 寂静的室内,响起轻缓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林笙划开看了眼。 小坤哥:【窗户】 林笙疑惑地抬眼看去,没动。 回:【干什么?】 小坤哥:【想你了,快让哥看一眼】 林笙咬着唇角,好似有些紧张,眼底压着看不透的情绪。 顿了几秒后,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 轻轻拉开窗帘。 只一瞬。 又匆忙拉上。 赵坤隔着玻璃站在窗外,半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 手机屏幕又亮了。 小坤哥:【说一眼就一眼啊,你怎么这么小气】 林笙背对着窗帘,用掌心死死捂住嘴,五指不受控的发抖。 由于呼吸不畅,他细长的颈高高仰着,汗液瞬间浸透身上的睡衣。 而后颤着指尖,回:【就小气】 小坤哥:【小林笙,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哥路过这,特意来看你,马上就走】 【明天一早要去见我的当事人,哥现在能帮别人打官司了,牛吧】 【唉,你不想见我就算了,我心都碎了,下次回来你要帮我修补好】 林笙盯着手里屏幕,没有再回。 过了很久,他逐渐舒缓,拉开窗帘,外面早已没了人影。 垂眸,看见防盗窗上系了一个袋子。 很轻地拉开窗户,把袋子拿进来。 里面是一朵颜色鲜艳的玫瑰花,还有一块手表,情侣款。 林笙紧抿着唇,站着不动。 月光斜照在他脸上,眼角无声地滑下一滴泪。 第二天一早。 他送林柔去公交车站。 “你今年过年就别回来了,爸爸说要带我出去旅游。”林笙浅笑道:“等你明年拿毕业证的时候,我去找你。” “帮你庆祝,然后再去租房子,我要自己挑。” 林柔捏了捏他的脸,笑说:“好好好,你说了算,都听你的,挑剔鬼。” 林笙笑着送她上了车。 公交车缓缓驶离,林柔找了个靠窗的后排位置,把行李箱放下,书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刚准备拿水喝。 一个信封掉了出来。 她诧异地打开,先映入眼帘的是红彤彤的纸币。 总共五千七百三十六块零五毛。 她惊讶地从窗口探出头,远远地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 最后,消失不见。 * 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坐的人腰酸背疼。 林柔捏着后颈,舒展筋骨,背着书包走出车站。 先去蛋糕店拿蛋糕。 她没告诉林笙,打算偷偷给他一个惊喜。 十八岁。 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她请了几天假,专门赶回来,庆祝唯一的弟弟长大成人。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抵达榆塘镇。 她拎着蛋糕下车,沿水泥路,往家走去。 傍晚的风微凉,她马尾辫高高竖起,发梢随着行走的动作轻晃。 眉眼弯弯,脸上洋溢着笑容,很期待林笙看见她的反应。 走进小区,途径‘锦湖苑’三个大字。 来到3栋楼下,她愉悦地踏入楼道,站在102门口。 抬起手准备敲门,倏地一顿,又放下。 从包里掏出钥匙,随即插进锁孔,咔哒,拧开。 “阿笙,我……” 她张着嘴,声音裹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眼。 客厅中央悬挂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绳子捆绑住他的四肢,面朝下。 绳子的另一端系在顶面的吊扇上。 身上布满了刺目的鞭痕和烟疤。 他闻声扭过脸,嘴被毛巾紧紧裹住,待看清来人,赤红的双眸满是惊恐。 下一秒,激烈地晃动光.裸的身体。 不停地发出呜呜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柔震惊地嘶吼着,把手里的蛋糕重重砸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97 第91章 往事 【她嘲笑自己的愚蠢】 【谁让你回来的……差一点, 就差一点了】—— 弟弟 * 吴勇才眼尖地侧身躲过,蛋糕盒在地上翻滚了下,哆啦A梦的脸瞬间碎裂, 糊在一起。 他快速拉上拉链,扔掉手里的鞭子。 “啊啊啊啊啊啊!” 林柔崩溃地怒吼着, 抄起椅子往他身上砸。 吴勇才重重挨了一下,“操!”咒骂了句,抬脚往林柔身上踹。 林笙见状,剧烈挣扎着, 扭动身体。 林柔被踹得踉跄后退, 背磕到桌沿,砰的一声晃响。 她没知觉似的,摸到桌上的烟灰缸,疯了一样冲过去,朝他头上砸。 吴勇才嚎叫, “你有病吧!” 他狠狠推开林柔,捂着头往外跑。 林柔顾不得他了, 跪在地上, 哆嗦着给林笙解开绳子, 眼泪汹涌而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大脑好似断片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绳子被解开,林笙瘫坐在地, 迅速捡起地上的外套裹在身上,扯下捂嘴的毛巾。 第一次很凶地对林柔大吼:“谁让你回来的?” 他重重地推她, 连推好几下,流着泪怒道:“你走!回学校去!马上回学校!不准再回来了!” 林柔挥开他的手,颤抖着紧紧捧住他的脸, 哭吼:“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这么对你?为什么?” 林笙只是一味地推她,眼泪掉得很凶,“你走吧,我求你了,回学校去,把书读完。”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他崩溃地哭道:“差一点就结束了,我明年去找你,我明年就去找你。” 他好像在瞬间找回了所有的感官。 过往的一切浮现在眼前。 他有一种功亏一篑的窒息感。 “我求你了!” 他不停地推搡林柔,整个人几乎陷入疯癫状态。 恐惧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一直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件事的后果他承担不了,也无法解决。 林柔也做不到。 “你怎么回来了?” 林培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柔扭头,看见他蹙眉不悦的脸。 瞬间就猜到了罪魁祸首。 “是你!”她目眦欲裂,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他妈怎么敢?” 话音未落,她迅猛起身,朝林培忠扑过去。 林培忠并不放在心上,反手关上门。 甚至很不屑地笑了下。 他轻飘飘地攥住林柔挥上来的拳头,用力一扭。 “姐!” 林笙火速穿上裤子,跑过去。 被林培忠一脚踹开。 他气愤地咒骂:“妈的,两个伥鬼!” 林柔紧咬着牙,额头凸起的青筋快要爆开。 接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挖林培忠的眼睛。 林培忠愤怒后仰,掰住她手腕的瞬间,林柔低头狠咬住他手臂外侧。 “啊!” 林培忠痛到尖叫。 屈肘猛磕林柔的后背,把她整个人提起来,在空中甩,试图把她甩下去。 林柔像一头发疯的鬣狗一样,死咬住不松。 鲜血顺着嘴角,胳膊往下滑。 主卧的门被悄悄打开,秦芳从门缝里往外看。 林培忠痛叫着,转身,把林柔往桌上摔。 林笙见状,快速拎起倒地的椅子,往林培忠后背砸。 “你别动她!” 可一个瘦弱的刚成年男孩,和一个天生力量悬殊的年轻女孩,怎么可能打得过常年卖力气的木匠。 林笙被狠踹了好几脚。 他使了狠劲,把林柔拎起来往桌面上砸。 “去你妈的!” ‘嘭’ 总算松了口,林柔嘴里咬着一块血淋淋的肉,痛苦地蹙起眉。 滑到桌子的另一端,重重地摔到地面。 胳膊上的血窟窿不停往外流血,林培忠急忙捂住,瞪向林柔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 “你他妈……呃……” 突然,脖子被套住,林培忠被迫后仰。 林笙紧攥住绳子的两端,往两边使劲拽。 “我让你别动她!” 可他的这点力道,仍旧撼动不了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 林培忠单手扯开绳子,迅速矮下身,反手抱住林笙的腰,毫不留情地把他往工具墙上摔。 ‘哗啦啦’ 锯子、木工刨、锉刀、电钻、斧头……掉落一地。 林笙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秦芳吓得倒吸了口气,慌忙关上门。 “阿笙!”林柔翻身爬过去,痛苦地怒喝:“林培忠,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是你。”林培忠怒声反驳,嘴角挂着讥笑,“你以为你有多清高?还他妈大学生。” “是你弟弟卖屁股供你读的书。” “你就是个……” “闭嘴!”林笙抬头怒吼,双眸红得吓人,“你闭嘴!” 林柔闻言,惊愕地呆愣住。 林培忠吐了口唾沫,捂着胳膊离开。 林笙爬跪起来,看着林柔,摇头哭道:“我没有,我没有,是你自己供自己读书的,不是我。” 他不停地解释,“你是靠你自己的,别听他胡说,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 林柔满嘴血,木然地掉着眼泪,她想起这些年,林笙给她的那些钱。 几十、几百、上千,不断地给。 “呃,啊,啊……” 她张着嘴,感觉浑身的每个地方都痛到要爆开,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挤出几个音调。 “不是的,你别听他的。”林笙慌张地捂住她的耳朵,哭着说:“你现在听我的,你听我的。” “马上回学校去,把书读完,等明年,你拿到毕业证,我就去你那。” “啊,啊……” 林柔仍旧痛苦地张着嘴。 “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林笙擦着她脸上的泪,说:“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良久,林柔才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报,报警,马上,报警。” “没用的。”林笙近乎用气音在说,沙哑着嗓子,“你听我的,现在就走,不要再回来了。” “手机,手机呢。”林柔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也不想听,四处摸,没有摸到手机。 她用手背擦了几下嘴上的血,拽着林笙起身。 “去派出所,派出所离这很近的。” 林笙坠着她,往后扯,摇头道:“没用的,做什么都没用的,他手里有照片。” “有,有那些照片。” “他会发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话落,林柔双手捧起他的脸,紧盯着他,粗喘着,但赤红的双眸无比坚定。 “不重要,让他发。” “你记住,名声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只有活着。”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林笙看着她,哭道:“可你的学校会知道,老师会……” “这些都不重要。”林柔哑声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我可以被开除,我可以重新考,我可以不读书。” 她哭着说:“我的前途,永远排在你后面。” 林笙一愣,随即紧咬牙关,压抑住快要溢出的痛哭声。 林柔吸了吸鼻子,用掌心揩掉他脸上的泪。 “走,我们去讨公道。” 穿好衣服,她紧握住林笙的手,一刻不停地往派出所的方向走。 今天的晚霞特别美,像仙女织的彩色锦缎,在云层中铺开。 映照着广袤大地上的行人。 她步伐匆忙,每一步都走的稳当又坚定。 林笙紧跟在她身后,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 是幼年咿呀学步时,牢牢握住的那只手。 走到派出所门口,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像是要下班回家。 林柔眼里一喜,忙扬声道:“我们要报警。” 林笙抬眸看去,瞬间愣住,紧接着浑身汗毛乍起,直冒冷汗。 “姐,走……” 他想把林柔往后扯,又被林柔使劲拽回来。 汪国栋目光灼灼地盯着林笙,极快地眯了下眼。 林柔:“我弟弟被那个姓吴的老师强.奸,还有林培……” “进去说吧。”汪国栋抬手打断,把钥匙装进兜里,看着林柔,“我是派出所的所长,这里我说话算。” 闻言,林柔脸上露出笑容,拉着林笙往里走。 正值吃饭点,办公区空无一人。 整个派出所被寂静笼罩。 林柔拉着林笙,一路跟着他进了所长办公室。 “我弟弟……” “先把门关上。”汪国栋绕过办公桌往里走。 林柔怔了下,几不可闻地蹙起眉,依言关上门。 “你现在就可以去抓人……” “你想要什么?”汪国栋再次打断她的话。 林柔不解道:“你说什么?”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其他的?”汪国栋看着她,说:“这件事私了。” “私了?什么意思?” 林柔脑袋还是懵的,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 “意思就是,你们拿好处,不再追究这件事。”汪国栋沉声道:“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这下,林柔听明白了。 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知道,原来你知道,你跟那个老师和林培忠……” 话音顿住,不对,以林培忠的能力,他不可能会跟警察熟识。 “你跟那个姓吴的老师,是什么关系?” 她说这话时,浑身的温度好似骤然降到冰点,连脚底都生寒。 “你不用知道。”汪国栋说:“总之,我不会抓他,他也不能有事。” 林柔满脸惊愕,哑住。 林笙站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手,要走。 林柔仍旧伫立不动。 汪国栋看着他们,长叹了口气,“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也已经教训过他,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你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不如拿点好处,老老实实回去过日子。” “呵。”林柔猝然冷笑,“拿好处?过日子?你说的倒轻巧。” “受伤害的人不是你,你不能替受害者做决定,也没资格替他做决定。” “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我写诉状,我去市里,去省里。” 林柔恨声怒道:“我要把他们犯下的罪昭告天下,我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至于你,现在,也算在内。” 言罢,她转身要走,汪国栋快速拉开抽屉,握住枪,举起。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林柔的脑袋。 “我说算了,就是算了。” “啊!”林笙见状,惊恐地叫出声,忙挡在林柔身前,“对不起,我们不报了,不报了。”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看着冰冷的枪口,吓的落了泪,但还是固执地把林柔挡在身后。 颤抖的双手合在一起,哭求:“全是我的错,不报了,再也不报了。” “不追究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汪国栋微别开眼,彷佛于心不忍。 软了语气,“我知道他犯了错,但我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这种罪名判的很轻,你也会名声尽毁,这是两败俱伤的事。” “你们不如拿点钱。”汪国栋劝道:“我也是为你们好。” “如果我不答应呢?”林柔愤怒地瞪着他,推开林笙,缓步上前,正对着那把枪。 接着,把额头抵在枪口上。 “你要打死我吗?” 汪国栋一惊,握枪的手微颤了下。 “姐。”林笙慌忙去拽她。 汪国栋怒道:“你以为我不敢?”他指腹搭在扳机上,“别威胁我,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林笙急得快要晕过去,几秒后,噗通跪在地上。 “求你放过她,她乱说的,你别跟她计较。” 林柔睫毛轻颤了下,猩红的眼底露出满满的讥讽。 还有自嘲。 她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自己的天真和自以为是。 她恨!她怒!她无能为力! 十几年寒窗苦读,高举前程远大的旗帜,畅想着光明未来。 那些大道理,知识,课题……被眼前的这一切粉碎干净—— 全成了笑话。 她紧握拳头,两行不甘的眼泪滑过下巴,砸到地面。 林笙跪伏在地,抓着汪国冻的腿哭求。 汪国栋毫不理会,直勾勾地盯着林柔。 叹息道:“回去吧,这件事结束了。” 又撂下狠话,故意威胁道:“如果吴勇才有什么闪失,我让你全家不得安宁。” 他觉得林柔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这些足以把她吓退了。 听罢,林柔悲戚地笑了。 林笙颤抖着松开手,额头磕在地面,发出绝望又沉闷的哭声。 第92章 往事 【你是个偷.情生下的野种】…… 【我们都在这, 小林笙一定平平安安】—— 小坤哥 * 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 狂风起,雷雨将至。 林柔把他推进卧室,“坤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笙用手擦了下脸,有些崩溃, “姐,你们还是回……” “你相信我。”林柔双目赤红,定定地看着他,“所有伤害你的人, 都会付出代价。” “我保证。” 话毕, 不待林笙应答,嘭的关上卧室门。 凌乱的客厅无从下脚,林柔踢开锯子,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这时,主卧打开, 秦芳手拿水杯出来。 林柔闻声侧头。 两人对视。 只一秒,秦芳面露惊恐, 忙转身回去, 关上门。 林柔紧咬牙, 五指收拢,咔哒,手机屏幕裂开一条弯曲的缝。 随即去厨房拿了把水果刀, 给林培忠打电话,没人接。 她脸色阴沉的吓人, 握着刀,飞快跑出去。 要去市里或者省里告,找律师打官司, 必须要有证据。 林培忠手里的照片,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必须要把这些东西拿到手,威胁、利诱,什么方法都行。 她跑出小区,左右看了眼,有个认识她的奶奶,拎着菜篮子路过。 “丫头,找你爸的吧?” 林柔:“你看见他了?” 奶奶伸手往后指,“刚才看见的,他往那去了,胳膊上好多血,是不是做工的时候受伤……” 还未说完,林柔飞快跑去。 那是去卫生院的方向。 * 4栋101。 林培忠担忧道:“那个疯子知道了,肯定会把事情闹大。” 吴勇才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言不屑地笑了下,“关我什么事?” “人是你搞的,你竟然说关你什么事?”林培忠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想把我推出去顶包吧?” “我知道你背后有靠山,我们现在是一条船……” “唉,打住。”吴勇才抬手打断,冷笑道:“你是你,我是我,是你让我搞的。” “一开始就是你把你儿子硬送给我的,前几年我就不想搞了,还是你,说家里太缺钱。” “我是可怜你们,才勉强答应。” “你那是勉强吗?”林培忠猛地拔高嗓音。 “当然是。”吴勇才也怒了,扔下遥控器,起身怒道:“是你诱骗我,我也是受害者,你才是主谋。” 林培忠张了张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勇才怒指他,道:“你家那个疯子怎么闹,我不管,那是你的事,别他妈来烦我。” 林培忠怒:“你现在是想撇清关系?” “从头到尾就他妈跟我没关系。”吴勇才怒吼:“我每次都给钱了。” “那些工具全是你买的,是你让我搞你儿子的。” “现在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想的美。”说罢,他指着门,怒道:“你个臭乡巴佬,给我滚出去。” “谁他妈跟你是一伙的,别脏了我的地。” ‘嗬,呸!’他走近,毫不客气地往林培忠脸上吐了口痰,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窝囊废。” 林培忠怒瞪着他,几秒后,抬手揩了下脸。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跟从前一样,吴勇才仍旧压他一头。 他永远比不上这个让他蒙受屈辱的嫖.客。 这些年,彷佛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他的能力范围只限于那个家,呼风唤雨的本领被困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内。 他不服,他认为自己完全能让眼前这个卑劣的男人听话才对。 思及此,他冷笑了声。 还差一步。 “记住你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放出狠话后,无视吴勇才不屑的表情,捂着胳膊上缠着的纱布,打开门,快速离开。 对面的房门,在他离开后没多久,轻轻关上。 林培忠怒气冲冲地往3栋走,按照他原先的计划,应该等到林柔毕业挣钱,或者嫁人。 他拿彩礼,索要一笔钱财,然后秦芳生下他的亲生儿子。 到那时,可以放林笙离开。 这些年挣的钱,已经足够弥补那八年。 他手里又有照片和视频,吃定林笙不敢怎么样,而且还可以拿这些东西,长期不间断地要钱。 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他也是参与者。 可这些全都被林柔这个疯子打破了,既然自保不成,索性就曝光。 他早就问过律师,人不是他搞的,最多就是组织了一下,判不了多久,表现好,还可以提前出狱。 但吴勇才肯定比他判的时间要长。 不过看吴勇才的态度,没有一丁点害怕,林培忠心底泛起嘀咕。 靠山够硬的话,即便把事情曝光,吴勇才也不一定会有事。 那么,有事的就只会是他一个人。 这么想,他又满脸忧愁起来。 反手关上门,看见地上乱七八糟,他瞬间怒火高涨。 四下扫去,吼道:“人呢?都给我滚出来!” 他故意找茬,计划着让林柔不要闹,私下平息这件事,最好是拿出照片和视频,再勒索一笔钱。 声音在屋内回荡,没人应。 他走过去,抬脚踹开卧室门。 林笙抱紧双膝,蜷缩在墙角。 看着他,先是惊了一下,眼神很快变得很淡。 从害怕被林柔发现,到真的被发现。 由崩溃到放松,林柔的话彷佛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 他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做的事情都是错的。 姐姐比他以为的要强大。 他害怕林培忠把照片散播出去,影响到林柔的学业,其实还夹杂了一点,怕林柔会责怪他。 怪他毁了她的学业。 怪他为什么让人拍到这么恶心的照片。 怪他给她丢脸。 他深知林柔不会这么想,但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不必要的想法,掺和在里面。 可以说是龌龊的猜忌,又有点不太准确。 他跟秦芳没什么感情,又被林培忠抛弃后,泄愤了这么多年。 骨子里很怕自己,也被林柔抛弃。 他像是一根飘在水面上,即将枯萎的浮木。 从小时候人人都说他讨喜,到后来,除了林柔和赵坤,没人喜欢他。 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怕成为他们的累赘,更怕被讨厌。 看着林柔毫不介意的态度,和拉着他讨公道时的决心。 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林培忠见他无视自己的样子,登时怒火滔天。 甚至臆想他脸上的无视,其实是傲慢,一种跟吴勇才极其相似的傲慢。 他火气更甚,揪住林笙往外拽。 “你放开我!”林笙挣扎着往后退。 无果,被林培忠一把甩到客厅的地上,摔进乱七八糟的杂物里。 林笙闷哼了声,捂着肚子,坐起。 “她呢?她去哪了?”林培忠怒声问道。 林笙垂着眼,抿唇不语。 “跟老子犟是吧?”林培忠讥笑,接着掏出手机,播放不堪入目的视频,把音量开到最大。 吴勇才兴奋的脏话和林笙崩溃的哭声,刺激着耳膜。 林笙猛地抬起眼,紧张地吞咽了下,怒瞪着他,道:“我不怕你,你发吧。” “发给所有人看,我不怕。” 既然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他想着,万一林柔真的被退学,他就出去打工,打好几份工。 等风头过去,让林柔重新参加高考。 他供她读。 可林培忠接下来的话,好似惊雷一般,彻底把他击的粉碎。 “亲生父子乱.伦的视频,你确定要我发?” 林笙听言,彻底僵住,他愕然瞠目,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你,你说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卖给他吗?”林培忠盯着他,说话的语气和模样,与十年前的那个恶鬼无异。 “因为你是他的亲儿子,你是秦芳跟他生的。” “你不是我儿子,你是个偷.情生下的野种。” 林笙震惊地看着他,抽搐的脸上满是惊恐,浑身上下每块地方,抖的不成样子。 “我,我是……我是……” 林培忠见他这样,一股爽快感涌上心头,“我怎么可能让我自己的儿子做这种事。” “你一个野种,让你当妓.女都是抬举你了。” “老子辛辛苦苦养了你八年,你就该还回来。”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林培忠突然就不喜欢他了。 这十年来,他想过很多原因,但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到了林培忠,或者做错事不知道。 林笙崩溃地发出断断续续地泣音,本以为快要流干的眼泪,迅速冒了出来。 他竟然是那个强.奸犯的亲儿子。 这个答案,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我准备给你们办一场盛大的认亲仪式。”林培忠笑着说:“让所有人都来看。” “然后你就可以喊他爸爸,改他的姓……” “不!”林笙绝望地嘶吼着,那些不堪的画面涌入脑海,他飞快地摇头。 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跟那个人认亲,绝对不能。 想到要叫那个人爸爸,对方喊他儿子的画面,他恶心的干呕,快要吐出来。 他觉得自己无比恶心,无比脏。 因为身体里流着那个人的血。 “不,不要!”他坐在地上,哆嗦着哭求,“不要,求你了,不要。” 他可以接受把照片和视频发出去,但绝不接受被缀上这样的标题。 他不可能去认亲。 但这个可悲的真相,对他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林培忠攥着手机,畅快地笑了。 威胁奏效,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处理。 把这件事告诉吴勇才,一辈子没亲生孩子的他,肯定会认下这个儿子。 然后拿照片和视频索要一笔钱,肯定能比林柔给的多。 他现在很擅长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于是,摇了摇手机,继续威胁,“我现在就去告诉你亲爹,让他来接你回家。” 这句话直戳林笙的痛觉神经,他哭着飞扑上去,拽住想要出门的林培忠。 “不,你不能去!”伸手去夺他手里的手机,嘶吼着:“把东西给我!” 林培忠把手机举高,恶劣地播放下一个视频,然后反手甩了林笙一巴掌。 “嗬,呸!”朝他脸上吐了口痰,“小野种,老子看见你就恶心。” 接着恶狠狠地甩开他,抬脚往他肚子上踹。 “滚一边去!” ‘嘭’ 林笙摔倒在地,几番折腾,他已经没有了抗争的力气,死死咬着牙,憋了股劲。 随手从地上摸了根东西,拿起,看都没看,再次朝林培忠冲过去。 “你不能走!” 他怒吼着。 快要走到门边的林培忠,不耐烦地转过身。 “你他妈……” 还未看清,一股鲜血从脆弱的颈部高速喷溅。 林笙下意识闭上眼,然后用掌心擦了下脸,掀开眼睫。 震惊地看着手上鲜血,低头,衣服、鞋子、地上,到处都是血。 林培忠背贴着白墙,双手紧捂住脖子,难以置信地瞪着林笙。 “你……你……” 他张大嘴,艰难地挤出声音。 鲜血以极快地速度往外喷射,捂都捂不住。 他整个人瞬间成了一个可怖的血人。 “我……”林笙这才看清手里拿着的斧头,慌忙扔下,惊恐地跌坐在地。 颤抖着,不停地往后退,“我,我不是……” 这时门从外面打开,林柔和赵坤走进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林笙眼泪流得更凶,忙摇头,“我……” 下一秒,双眸被一个温热宽厚的掌心捂住,很快倒在一个踏实的怀抱。 赵坤跪坐在地,把他搂在怀里,紧捂着他的眼。 在他耳边轻声哄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林柔震惊过后,快速关上门。 林培忠张大嘴,眼球快要爆出来,晃悠了两下,嘭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双手扔捂着脖子,瞪着眼,浑身不停抽搐。 “啊!”秦芳闻声走出来,站在卧室门口,惊恐尖叫:“杀人……” 她转身想跑回卧室,林柔抄起凳子,疾步走去,朝她头上猛砸。 ‘砰’ 秦芳立马倒在地上。 林柔沉着脸,又往她头上补了两下。 秦芳彻底昏厥过去。 寂静的室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林培忠蹬着双腿,抽搐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没事的,小坤哥在呢,你姐姐也在。”赵坤耐心地安抚,“我们都在这,小林笙一定平平安安。” 林笙粗喘着,逐渐放松下来。 林柔走到林培忠身旁,关掉手机视频,看着他散大的瞳孔。 鲜血不断地从他脖子涌出。 林柔冷漠地盯着这张血淋淋,令人作呕的脸。 扭头。 恰巧对上赵坤抬起的双眼。 很快,两人有了主意。 第93章 往事 【老天爷,送来一场及时雨】…… 【我不会让我弟弟走这条路, 必须要撇清关系,如果失败,我会替他顶罪】—— 姐姐 * 林笙被按躺在床上, 瞪大眼,不停挣扎。 “唔唔唔……” 林柔坐在床沿死死捂住他的嘴。 急声道:“没事, 他没事,已经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 抬手擦拭他脸上的血,而后抓住他的手腕。 凑近,盯着他说:“医生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话落, 林笙不再动弹, 大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林柔心疼地用手背给他擦,泣声道:“已经过去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赵坤端着水杯进来,拿起床头柜上,林笙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安眠药。 从听林柔在电话里说起这些事, 一直到现在,他脸上的凝色未消解半分。 蹲在床边, 看着林笙, 强撑起笑容, “小林笙,睡一觉就好了,哥明天带你出去玩, 散散心。” 林笙微侧头看他,鼻翼龛动, 赵坤笑着叹息了声,用额头轻轻擦了下他湿润的眼角。 林笙抽噎着闭上眼。 林柔撤开捂住他嘴的手,赵坤趁机把安眠药塞到他嘴里。 掌心抬起他后背, 把杯里的水喂给他喝。 药片顺着喉咙流进体内,又给他喂了两口。 林柔出去打水给他擦脸。 赵坤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背对着门口,挡住林笙的视线。 笑说:“你想去哪玩,跟哥说,睡一觉我们就走。” 林笙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晕晕乎乎,脑袋好像不会思考了。 林柔弯了弯眉眼,“我去给你收拾行李,出去玩几天,然后直接去我那,租房子住。” “你要养好身体,明年夏天还要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呢。” 闻言,林笙迷蒙的眼睛陡然亮了,乖巧地点头,嗯了声。 对他们两个,他总是不会设防。 林柔松了口气,转身出去,关上卧室门。 看了眼鲜血满布的客厅,还有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林培忠。 她弯腰,把昏厥的秦芳拖进主卧,又拿绳子捆绑住她的手脚,毛巾堵住嘴,防止她醒来会乱叫。 随手把人丢到墙角,拽走床上的床单,回到客厅。 她站在尸体旁,看了几秒,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林培忠以这样的方式死去,那林笙的事情就不能闹开了。 即便是闹,也不能是现在。 一条人命。 她不能让林笙牵扯进来,但想要凭空抹去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跟林培忠来往做生意的人,小区内的熟人,还有林培忠的大哥林培义。 时间一长,瞒不过去。 若是去自首,以正当防卫、精神病发等等一系列需要完全自证的方式,让审判者去评估判罚。 不。 绝不可能。 林笙不能走这条路。 那只能拖那个姓吴的畜生下水。 就看那个所长会怎么做了。 “赌一把。” 林柔踢开地上的狼藉,把床单铺在干净的地面。 赵坤从卧室出来,用钥匙把门锁住。 林柔扭头。 “睡了。”赵坤轻声问:“联系上了吗?” 林柔点头,“等。” ‘轰隆——’ 雷声滚滚,窗外狂风呼啸。 封闭的窗户和全遮光窗帘,掩盖住室内的血腥味。 赵坤蹲下,托起林培忠的尸体。 脖颈处仍旧血流不停,地面铺满浓稠刺鼻的血液,眼看着快要从入户门溢出去。 林柔忙拿拖把堵住。 扭头,看见赵坤托起尸体时,林培忠脖子后仰,被斧头砍伤的切口裂开更大,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 他体内的血,眼看着快要流干。 “等一下。”林柔出声制止,让赵坤放下尸体。 接着,弯腰拿起斧头,走到尸体旁。 她粗喘着,脸上满是细密的汗液,身上的衣服被汗透。 赵坤蹲在地上,几乎跟她一样。 说不慌张是假的,但心中的恨意更甚。 她盯着林培忠由于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唇,双目半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几秒后,她猝然笑了下。 笑自己这么多年成长的路程,也笑林培忠可悲的一生。 这个自私自利,无能软弱的男人,在外是个老好人,在家却像一条发了疯的狗一样,大吼大叫。 那点只能对家里人释放出来的权利,今天,彻底失去了。 想到林笙,她握着斧头的手紧了紧。 下一秒,高高扬起,冲着脖子裂开的伤口处,狠狠砍下去。 ‘砰’ ‘砰’ ‘砰’ 三下。 鲜血飞溅,骨肉分离。 最后一点连接的皮被斩断,林培忠彻底尸首分离。 锋利的斧刃把地砖砍成蛛网,赵坤快速抱起尸身,放到铺好的床单上。 林柔扔掉斧头,脱下身上的针织开衫,包裹住头颅,隔着布料捂住他的眼,让半阖的眼皮紧闭。 赵坤用床单裹住尸身,靠坐在墙边,床单上印着的牡丹花,很快被鲜血染红。 林柔把头颅的顶部朝下,跟尸身靠在一起。 控血! 两人擦了把脸上的汗,开始清理地面的血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夜里十一点五十分。 手机嗡嗡响了声。 林柔划开屏幕,看见消息。 【现在】 林柔暗灭手机,赶忙去换了一双鞋子。 赵坤则去卫生间把鞋底泡在水盆里,很快,血迹被清理干净。 悄悄打开卧室门,从门缝看了眼,见林笙还在沉睡,又轻关上。 抬步走到客厅,抱起林培忠的尸身。 林柔裹紧开衫,抱起头颅,另一只手拎着斧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闷热的暑气过去,乌云密布的天幕下,冷风呼啸着打着圈转悠。 林柔不停吞咽口水,快步往4栋走。 ‘咔哒——’一声响。 在暗夜里极其清晰。 林柔猛地停下脚步,浑身僵直。 赵坤也随之停在她身旁,屏住呼吸。 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咔哒’声,不间断响起。 好似脚踩在枯枝上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那声音越来越近,敲击着耳膜。 林柔紧闭上眼,抱着头颅的手拢紧,心快悬到嗓子眼。 ‘喵~’ 一声猫叫突兀地响起。 林柔睁开眼,侧头,跟冷汗津津的赵坤对视。 瞥见已经跑远的小黑猫,同时松了口气。 提步往前跑。 4栋101的大门虚掩着。 林柔用脚尖勾开,甫一进去,差点迎面撞上吴勇才。 室内灯光微弱,但仍旧看的清清楚楚。 林柔张大嘴,差点叫出声,吓得后退,被赵坤屈膝抵住背,才不至于摔倒。 吴勇才半阖着眼,双手自然下垂,站在门口。 跟林柔仅半步之遥。 林柔惊恐瞠目,哧哧喘息着,紧盯着他。 约莫几秒,吴勇才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缓慢地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步伐僵硬,仿佛一个提线木偶。 赵坤用膝盖轻抵了她一下,林柔才缓过神,火速进屋。 赵坤紧跟在身后。 把尸身放在地上,解开床单,然后用床单胡乱擦拭,接着把床单从身下抽出来,拽走他胳膊上缠着的纱布。 林柔把斧头放在地上,用针织衫擦拭头颅,慌的手都在抖。 擦拭完后,把头颅取出,跟尸身拼凑在一起,微微拉开,间隔几厘米的距离。 控在尸身和头颅内的血,缓缓下淌,流在光洁的地砖上。 林柔又用开衫擦了下林培忠冰冷的脸。 这时,吴勇才已经机械性地走完一圈,又绕回来,恰巧站在尸体旁,停住。 林柔捡起地上的斧头,塞到他半握的右手。 血腥味很快充斥在原本干净的客厅内。 林培忠的尸首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朝外。 林柔和赵坤背对着门,站在尸体旁,紧张喘息。 吴勇才手握斧头,站在尸体另一侧,垂眸不动。 ‘咔嚓——’ 一道闪电劈开黑云,照亮整个夜空。 半敞的卧室门内站着一个男人,他手里攥着一部手机。 眼底透着慌张,脸上的粉浮散开,露出深红色胎记,在暗夜里显得阴森可怖。 ‘轰隆——’ 云层翻滚。 ‘哗啦啦——’的声音急促地敲打窗玻璃。 风卷进来,闷热的室内登时寒凉刺骨。 老天爷,送来一场及时雨。 第94章 往事 【姐姐,仍旧无所不能】…… 【姐姐, 仍旧无所不能】—— 姐姐 * 胡乱擦拭完地上的脚印。 两人退至门口。 吴泊山用钥匙打开卧室的防盗窗,翻出去,拎起提前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从楼后绕过来。 他浑身湿透,把手里的雨伞递给站在楼道口的林柔。 林柔接过伞, 看着他,感激道:“谢谢。” 声音很轻,很快消散在雨中。 吴泊山喘息着,浅笑了下, 低声说:“走吧, 剩下的交给我。” 林柔点了点头,撑开伞,踏进雨中。 看着林柔拐弯绕回3栋,赵坤收回视线,看向吴泊山。 吴泊山紧握住行李箱, 冲他点了点头。 赵坤转身,抬脚狠踹了下对面102的门。 里面很快传来不悦的怒声, “这么晚了, 谁啊?” 赵坤快速跑出楼道。 吴泊山伸手把房门完全敞开。 深提了口气, 哭喊:“爸,快住手!” 这时102的门打开,桂婶探出头, 视线恰巧对上林培忠朝外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惊恐尖叫,“杀人!杀人啦!” 可外面暴雨声更大, 她慌张的叫声被闷在这里,传不出去。 吴勇才,斧头, 林培忠,尸体,血,这些信息很快刻入脑海。 桂婶慌张往外跑,“秦芳!秦芳!” 跑到楼道口,又忙退回去,拿伞。 接着冲入暴雨中,往3栋跑。 吴泊山划开手机屏幕,拨了个电话。 哭着说:“李叔,出事了……” * 林柔洗好脸,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把衣帽间里,秦芳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摊在地上,掩盖住地砖缝隙里没有清洗干净的血。 然后往地上砸碎两瓶花露水。 刺鼻的味道很快遮掩住血腥味。 “秦芳,出事了,秦芳……” 闻声,林柔快速拉下电闸,墙面和顶面的血迹隐入黑暗。 ‘咚咚咚——’ 门被拍响。 林柔整理了下衣服,走过去开门。 “秦芳……” 看见林柔,桂婶顿了下,问:“你妈呢?” 林柔说:“我妈回娘家了,今天下午刚走。” 桂婶探头朝室内看。 林柔忙解释,“家里只有我一个,大扫除呢,蚊虫蟑螂太多了,没想到电路烧了,我等我爸回来修。” “别等了,你爸出事了。”桂婶急忙抓住林柔的胳膊,往外拉,“快跟我走。” 楼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雷声和闪电接连响起。 卧室内,赵坤紧捂住秦芳的嘴,而后给她灌下安眠药。 林柔跟着桂婶跑去4栋,楼下已经停了一辆警车。 桂婶边跑边惊魂未定地说:“吴勇才把你爸爸的头砍了,用斧头砍的,吓死人了。” “你说什么?”林柔震惊道,然后飞快从伞下跑出去,哭着喊:“爸!爸!” 暴雨瞬间浇透全身。 李仁义听见声音,从101跑出来,把手机塞进口袋。 伸手挡住跑到楼道口的林柔。 “你不能进去。” 林柔哭着推他,“你让开,我要见我爸。” 李仁义拧眉道:“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林柔哭道:“我爸是不是出事了?你让我看一眼。” “哇哇哇哇……” 孩童的啼哭声传来,桂婶忙收了伞,战战兢兢地进屋,砰的关上门。 李仁义固执地挡住林柔,说:“抱歉,现场不能被破坏,你先回家等消息。” “我们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还活着吗?”林柔双眼通红,哭着问:“我爸是不是还活着?” 李仁义想到刚才看见的场景,沉默不语,只道:“很晚了,你先回家吧,明天会给你一个结果。” 好说歹说,才把哭泣不止的林柔劝回去。 “我相信你们,我只想让我爸爸好好的。” 李仁义叹息了声,面露不忍。 林柔擦了把脸,转身走进雨幕。 途中,她猛地停下脚步,微仰着头,雨中跟泪水混在一起,辨识不清。 哭泣的表情瞬间敛住。 她面无表情地揩了下眼睛。 两秒后,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 赵坤把冰箱里的柠檬拿出来,全部捣碎,加上盐,搅拌均匀。 林柔用肥皂水把地砖仔仔细细擦拭几遍。 赵坤把配置好的柠檬水,洒在地面,尤其是地砖缝隙。 静等一段时间,再用干净的抹布和细刷子一点点清理。 然后把地上的工具全部收拾进麻袋里,看着这些锯子,林柔豁然愣住。 而后震惊地瞠大眼。 赵坤也猛地反应过来。 斧头上的指纹没擦。 不是林柔的,而是林笙的。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直往下坠。 ‘咚咚……’ 阳台的窗户被敲响。 林柔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地问:“谁?” 吴泊山:“我。” 林柔松了口气,走过去,把窗帘拉开一道缝。 见吴泊山着一身黑色雨衣站在外面,脸上戴着口罩,雨水顺着帽沿往下滑落。 他用手中的东西,轻磕窗玻璃。 林柔看清后,忙打开窗户。 一把被棉布缠绕的斧头,递了进来。 吴泊山松开手,压低帽沿,大步离开。 林柔关上窗户,拉紧窗帘,长长地呼了口气。 这把斧头是林笙握过的,不好判断有没有留下指纹,即便仔细擦拭清理。 也不保险,就怕有个万一。 尸体可以销毁,凶器也不能留下。 不知何时,雨停了。 天蒙蒙亮,地面已经清理干净,光洁如新。 手机屏幕陡然亮起,林柔看了眼。 缓慢地打开门。 门边放了一桶乳胶漆,一块地砖,水泥,还有工具。 她抬眼,吴泊山的背影拐出楼道。 把东西收进来后,赵坤撬开那块碎裂的地砖,底部铲平,把调好的水泥铺进去。 林柔用砂纸轻轻打磨地砖的表面,做旧,跟地面其他的砖对比。 幸好住进来的时间不长,地砖还比较新,打磨了一会儿,仅凭肉眼分辨不出。 把地砖塞进去,压实。 两人开始清理墙面和顶面的血迹。 先把表面刮掉。 天光大亮,林柔抱着骨灰盒开门进来。 赵坤正准备把乳胶漆往墙上刷,见状,明白过来。 “没事了?” “没事。”林柔吸吸鼻子,把骨灰盒跟死亡证明随手放到桌上。 走到这一步。 两人心里都放松下来。 刷好乳胶漆,已经上午十点。 林柔洗完澡出来,门被敲响。 “谁啊?” 门外响起一道粗粝的中年男声。 “警察。” 听到熟悉的音调,林柔沉下脸,然后拿起花露水往乳胶漆上狂洒,盖住味道。 又不放心地在自己身上喷了点浅淡地香水。 仰头往眼里滴了几滴眼药水。 赵坤配合地关灯,躲在门后。 室内又一片漆黑。 林柔打开门,看见门外的汪国栋,垂着眼走出去,反手把门关上。 啜泣道:“这就是你说的,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汪国栋抿了抿唇,愧疚道:“对不起,我……” “不是自杀。”林柔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他不是自杀,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自杀呢?” 说完,她抬起布满水雾的双眸,委屈道:“他是做错了事,我想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 泪珠滚落,她低喘着,闷声哭泣。 “我的家没了,全被他毁了。” 汪国栋见状,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堵在嘴边,觉得说再多也无用。 可事已至此,只能这样。 他抬起手里的金属箱子,“这里有一百万,是给你和你弟弟的补偿。” “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别闹腾。” “我还是那句话,吴勇才不能有事。” 林柔抱着箱子,眼泪簌簌而下,“我准备跟我男朋友结婚了。” 汪国栋停下脚步,扭头。 “我的家没了,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家,书读不读没有多大意义。”林柔看着他,说:“我会守在这里,毕竟这里是我的家乡。” “但我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 她同意了这次单方面谈判。 汪国栋放下心,点头,“我会帮你安排。” 林柔舌尖抵了抵唇角,目送他离开。 * 深夜。 赵坤把昏睡的林笙抱进行李箱里。 林柔把金属箱塞到赵坤手中,“把钱全部换成港币,走水路。” 赵坤:“我知道。” 林柔摆弄林笙的手脚,让他蜷缩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以免这件事会被吴勇才翻,或者汪国栋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展开调查。 所以必须要把林笙送走。 林笙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若是被查,林柔想顶罪,他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林柔不可能让他掺和进这件事。 他所遭受的一切,本就该讨一个公道,可公道没讨到,又卷入命案。 受害者变成凶手。 林柔怎么都不会接受。 受害者就是受害者,林笙永远都是受害者。 林培忠该死,那些欺负他的人,全都该死! 林柔紧咬着牙,看着林笙。 他脸色微白,侧脸瘦到内凹。 林柔用手背擦拭再次湿润的眼角。 早该发现不对劲的。 他太瘦了,瘦的不正常。 是我对他的关心太少。 林柔自责地想,如果能早点发现,他就不会受这么多罪了。 吸吸鼻子,把变旧的小玩偶塞到行李箱里。 林笙阖着眼,双手合拢放在脸侧,膝盖并拢弯曲。 以一个蜷缩在子宫里的姿势,乖巧地沉睡着。 彷佛在等待新生。 林柔轻抚了下他的脸,紧抿着唇,泪水砸到他脸上,又被擦去。 她想起林笙幼时的样子,天真,活泼。 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她双唇颤抖着,哽咽道:“姐姐,仍旧无所不能。” 接着,拉上拉链。 轻声说:“走吧。” 凉爽的夜晚,寂静无声。 赵坤把箱子放进后座,自己钻进后备箱。 吴泊山脚踩油门。 一辆白色大众平稳地驶向远方。 第95章 往事 【他们的命,我来抵】 【他们的命, 我来抵】—— 姐姐 * 竟然真的成功了! 意外,也不意外。 林柔站在卧室的窗前,透过窗帘缝隙看向4栋楼下。 吴泊山大包小包地提着行李, 跟在吴勇才后面,吴勇才骂骂咧咧, 怒指吴泊山。 不知道说了什么,往吴泊山脸上扇了一巴掌,空着手走了。 吴泊山拿起掉落的行李,跟着离开。 林柔收回视线, 展开手里的纸。 醒目的‘诉状’两个字, 规整清晰。 下面洋洋洒洒地写下,吴勇才、汪国栋、林培忠、秦芳,所犯下的罪。 讽刺的是,即便状告成功,他们几个加起来, 都不一定能坐满十年牢。 轻。 太轻了。 她苦笑了声,又拿出一张拼凑好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孩子, 笑容灿烂。 背面写着: 江省平潭市淮茵县坎台镇河下村 吴勇才 吴勇峰 一辈子的亲兄弟 怪不得要这么护着他。 然后划开手机屏幕, 看着上面的人物照片和信息。 汪海城、汪国华、汪国耀 汪国栋! 吴勇才的底气是汪国栋, 汪国栋的底气是汪家人。 杀吴勇才会被汪国栋报复。 汪国栋如果死了,会不会被汪家人报复呢? 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杀变自杀。 林笙不能被翻出来。 诉状能递到哪?公道该向谁讨? 这些都不重要了。 即便把冤屈刻满全身, 爬上高楼以示众人,也抵不过上位者的一通电话。 就算把名牌大学的毕业证塞满整间屋子又如何? 连做他们擦脚布的资格都没有。 还是等待他们好心施舍的那一点怜悯, 被逼着按头吃下。 以卵击石,不一定会输,也可能是同归于尽。 林柔眼底闪出泪花, 接着讥笑了声,把诉状塞进嘴里。 啃咬,吞进。 她牙关颤抖,和着血,流着泪,艰难地往下咽。 “谁都别想好过。” 如果这是一道需要提前作答的社会实践考卷。 那么,她会用笔规矩地写一个解。 再写下答应:搏命!搏他们的命! 阅卷老师:她自己。 擦了下嘴角溢出的血,她转身拿起桌上的骨灰盒。 把里面的骨灰全部冲进马桶。 再把林培忠拍的那些视频和照片清除干净,手机格式化,拔出手机卡,折断。 然后把手机扔地上,踩到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 秦芳被顺地拖拽,慌张扭动的样子像一条恶心的蛆虫。 林柔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棍子上,绳子转了几圈,架在地下室的入口。 缓慢地把秦芳放下去。 落地后,秦芳躺在漆黑的地下室,惊恐地看着林柔。 她被堵住嘴,双手束缚在身后,只能无力地扭曲。 几只老鼠踩在她身上跑过,她吓得浑身颤抖。 “呜呜呜呜呜……” 哭着尿了出来。 林柔站在入口边沿,冷漠地俯视着她。 半晌,拿着东西,顺竹梯走下去。 秦芳挺着大肚子,挣扎着跪起,满脸泪。 林柔站在她面前,垂眼扯开堵住她嘴的毛巾。 秦芳立马哭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林柔没什么语气地说:“你看见了。” 秦芳哭着摇头,“没有,我真的没看见。” 林柔:“你看见了。” “我什么都跟你说了。”秦芳崩溃痛哭,“你答应不会杀我的。” “是林培忠,全是林培忠的主意,跟我无关啊。” “你有替他说过一句话吗?”林柔心痛地哽咽道:“这十年,有阻拦过一次吗?” “哪怕只有一次。” 秦芳噎住,磕磕巴巴解释道:“他会打我,会打死我的,我也是受害者。” 说罢,她膝至林柔脚边,哀求地看着她,“我是无辜的呀,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狠。” 林柔一动不动,仍旧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秦芳慌了,仰头哭求道:“小柔,我是你妈,我是你亲妈呀,我就算再不是,我也生了你,给了你一条命。” “而且我肚子里还怀着你弟弟呢。” 说着,她又笑起来,挺了挺肚子,“我找人看了,这胎是个儿子,是你爸,不,是林培忠的,是我跟林培忠的儿子。” “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这种关系最亲了。” “那个弟弟我们就不要了,你马上就有新弟弟了,你想让他做什么都行。” “他以后全听你的,我也全听你的。” “求你别杀我。”秦芳哭道:“我也不想这样……” “他做错了什么?”林柔咬牙打断她的话,“你们要这么对他?” 秦芳愣住,“他……他……” 林柔讥笑出声,笑得眼泪横流,“他做的最错的事,就是从你的肚子里生出来。” “你无辜?偷.情的不是你?生孩子的不是你?享福的不是你?” “这些年,你有正眼看过他吗?” 秦芳心虚地低下头。 “我一点都不在乎他是谁的孩子。”林柔说:“亲不亲,有多亲,这些都不重要。” “我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弟弟。” “至于你肚子里这个,能不能生的下来,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秦芳惊恐抬头,“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杀你,至少现在不会杀你。”林柔盯着她,说:“可你也不能再出去,我会对外宣称你死了。” “你知道这么多,万一你乱说怎么办?” “我不会说的。”秦芳疯狂摇头,哭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柔:“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言罢,她拿起手里的剪刀,看着锋利的刃。 秦芳恐惧大哭,颤抖着往后挪动。 “你偷.情不说,生下谁的孩子不说,他被欺辱了十年你也不说。”林柔恨声道:“那你就一辈子都别说了。” 秦芳瞠目大叫,扭头要往竹梯那跑。 被林柔一把揪住头发,甩到地上。 林柔抬脚狠狠踩住她的侧脸,猛踹了几下,秦芳张大嘴嘶吼,嘴里掉出来一颗假牙。 血顺着嘴角往外溢。 她不停地哭求。 林柔置若罔闻,把酒精往剪刀上面倒。 秦芳伸手扣住地面,侧身往前爬。 林柔挪开脚,踩在她手腕上,使劲碾压。 银镯子的边沿嵌入肉里,割出血,秦芳痛到尖叫。 下一秒,林柔膝盖压在秦芳侧脸,秦芳被迫张大嘴。 锋利的刃夹出舌尖,贴近根部。 剪肉的嘎吱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鲜血喷溅! 秦芳嚎叫声更大。 林柔快速捡起地上的毛巾,从后面缠住她的嘴。 手腕转动,裹紧毛巾的两端。 坐在地上,脚掌抵住她后脑勺,毛巾死死勒住她的嘴。 秦芳挣扎扭动,眼球瞪大凸出,脸色涨红。 林柔麻木地流下眼泪,嘴唇轻启。 “我会为他扫平一切障碍,这是你欠他的。” “也是我欠他的!” 很快,秦芳痛晕了过去。 林柔粗喘着,攥紧被血浸透的毛巾,踩着竹梯走了上去。 接着,脱力地跪坐在地。 赵坤打来电话,那头是林笙焦急的哭声,闹着要回来。 林柔屏息,用笑腔回应,“你听话,把病治好,我就去接你。” 林笙:“我没病,你让我回去,我不要待在这。” “你小坤哥会在那陪着你。”林柔说:“我明年就去接你。” “为什么要明年,你说过几天的,你说话不算话。”林笙哭道:“他是不是没救回来?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姐,你让我回去吧,我去坐牢,你们回学校去。” “要拿毕业证的,你答应过我的,我可以去坐牢。” 林柔颤抖着跪伏在地,泪水跟断了线似的,木地板很快浸湿一大片。 嘴唇咬出血,听着林笙的哀求声,哭到失声。 良久,稳了稳呼吸,哄道:“他真的没事,已经回家了,你乖,我过段时间去找你。” 匆忙挂断电话。 林柔闷声痛哭,指尖死死抠着地面,划出道道血痕。 十年。 她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那些片段式的过往,林笙小心翼翼地讨好,怕被抛弃的眼神。 她一点也没发觉。 那些花掉的钱,收到的礼物,得到的照顾和强撑的笑容。 都变成了刺向她心脏的尖刀。 她从未想过林培忠会对他不好。 她以为林培忠会很宝贝这个儿子。 可这个儿子,竟然不是他的儿子。 怎么能想到…… 坐牢,抵命。 林培忠怎么配? 要抵就抵他们所有人的命。 林柔抬起血红的眸,迸射出想要毁灭一切的恨意。 “他们的命,我来抵。” 第96章 往事 【不过现在也不晚】 【我需要一个帮手, 这个人最好能查案,还能压制住汪家】—— 姐姐 * 新生儿的啼哭声,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 可惜有一个糟糕的母体。 秦芳虚弱地躺在被子上, 嘴巴被堵住,双脚被铁链束缚, 锁在墙上。 林柔剪短脐带,低头看着怀里降生的婴儿。 是个男孩。 林培忠做梦都想要的亲生儿子。 他张大嘴,哭声小小的,左边锁骨上有个很小的深棕色胎记。 林柔把他放进水盆里, 舀起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娇嫩的身体。 应该很喜欢洗澡, 很快就不哭了。 眨巴着眼睛,有些困的样子。 基因真的很神奇。 林柔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下。 他们竟然有着极其相似的一双眼,遗传了林培忠。 等秦芳缓过劲,孩子已经在襁褓里睡着了。 注射器缓缓往上推, 针孔里溅出几滴药水。 林柔把针扎进秦芳的胳膊上,把药水推进去。 “我不杀你, 但你也不能太清醒, 嘴不能说, 但手还会写。” “留下你,是为了让你当证人的,就说, 你亲眼看见吴勇才杀人。” “自然就会有人急了。” 林笙的事不能再查,那就查林培忠的死。 掩盖人命, 可比掩盖强.奸严重多了。 本来想着,万一不成功,把林笙送走后, 等上面有人来查,她就去自首。 理由是,林培忠把我弟弟卖给吴勇才,我一时激动,把人杀了。 汪国栋包庇,吴勇才强.奸。 可以这么判。 但事情被掩盖住了。 判不了。 也就是说,她给了机会,是他们不识好歹。 余下的时间里,就是寻找机会。 一个能要他们的命,又不会被报复的机会。 需要找一个帮手。 这个人最好能查案,还能压制住汪家。 难度很高。 听天由命吧。 如若不行,那么汪国栋、吴勇才和秦芳,都要死。 现在就看林笙的身体恢复情况。 她不想把林笙送太远,比如出国。 她希望林笙是自由的。 还有万一被抓住报复的风险,哪怕只有一丁点,她也要抹去。 三观被翻天覆地的洗刷之后,她有一种做什么都徒劳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令她对这个世间的留恋程度降低。 她开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报仇,将是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事。 药物注射之后,秦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林柔走到婴儿床边,歪头看着他熟睡的小脸。 “至于你,必要的时候,你会是这个女人偷.情的罪证。” “如果用不到你,那你可能就要去孤儿院了。” “祝你好运。” 地下室已经被打扫干净,白炽灯的光照亮这一隅之地。 林柔拿着奶瓶,给小婴儿喂完奶粉,换好尿不湿。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唯有窗外的几声鸟叫。 她把假孕肚重新塞进衣服里。 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好天气。 捧着肚子,笑着走出家门。 一个多月后。 孩子‘早产’。 赵坤赶回来,在饭店摆了几桌酒席。 半年后。 两人穿着白衬衫去了民政局。 等着拍照的时候。 赵坤手里把玩着一块老式的深棕色怀表。 低声笑说:“他还是闹着要回来,我让人看着他呢。” “还对我说好听话,撒娇求我,特好玩。” “不过疗养院的营养餐他吃不惯,身体还是不好,瘦的很厉害,喜欢胡思乱想。” “你回头给我写一份菜谱,我照着做,没准他能多吃点。” “医生怎么说?”林柔问。 赵坤笑容微敛,“躯体化,转双相了,上个星期还用头撞墙呢,说脑袋不舒服。” “不过他老说自己没病,隔天就忘。” “忘了好,最好把什么都忘了。”林柔吸吸鼻子,哽咽了下,“以后,他就交给你了。” “你要敢欺负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敢吗?”赵坤笑,“他欺负我还差不多。” 话毕,他叹息了声,低头摩挲手里的怀表,打开。 里面是一张红底的双人合照。 他跟林笙紧挨在一起,笑容灿烂。 照片是去外面玩的时候拍的,红底背景是他自己P的。 “唉,本来想跟他表白的,闹成这样,真是的。” 他摸了摸照片上,林笙的笑脸。 嘀咕道:“不过现在也不晚。” ‘咔哒’一声合上怀表。 跟着摄影师的指导,面对镜头。 两人笑容僵硬,画面定格。 第97章 往事 【因为我不是你,也不是林培忠】…… 【我不是秦芳, 我更不可能是林培忠】—— 姐姐 * 拿起桌上的药瓶,拧开,抽了张纸巾放在桌上, 然后摊平。 林柔倒了一粒药片在纸巾上。 收起瓶子,盖子拧好放回桌角, 把纸巾折叠,拿起药瓶旁边的小擀面杖,隔着纸巾碾压药片。 最后把碾成粉末的药倒进装着温水的纸杯里。 轻轻摇晃。 秦芳蜷缩在床上,脚腕的铁链已经去除。 她似乎适应了这里, 疯疯癫癫地发出唔唔声。 林柔照例把水喂给她。 她自己端着杯子, 仰头喝下。 然后用被子盖住头。 不多时,林柔把孩子抱下来,他已经会爬,偶尔冒出几个清晰的字。 “他要上户口了。”林柔看着秦芳,问:“叫什么名字好呢?” 秦芳扯下被子, 侧头,眼底隐隐露出惊恐。 林柔:“放心, 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因为我不是你, 也不是林培忠。” 秦芳眼睛突然黯淡下来, 重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 炎热的盛夏,蝉鸣阵阵。 林柔抱着孩子走出地下室。 “你就叫诚吧,诚实的诚。”林柔看着他圆溜溜的眼, 擦了下他嘴角的口水。 走到客厅,看向放在桌上的三人合照。 视线落在林笙的脸上。 时间过的很快, 转眼已经快一年。 希望不会耽搁太久。 林柔挪开眼,走到阳台,坐下。 看着外面摇摆的绿树, 几件晾晒的连衣裙传来很好闻的清香。 “木,麻,麻……” 怀里的孩子踩着她的腿,攥住她衣服要站。 林柔盯着他肥嘟嘟的笑脸,捏了捏他的小下巴。 然后歪头,把脸贴在他的脸颊上。 “小诚,我是妈妈。” 她两边嘴角微微上翘,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往事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8章 尾声【正文完】 第98章 尾声 【有什么可慌的】 “我是刑警, 京市市局的,来这里出差。” “你忙完啦?” “饭菜还有,我去热一下, 你再吃点吧。” …… “你看咱俩多般配。” “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呀。” 突然, 一个柔软的身体扑进怀里,鲜血飞溅。 沈嘉震惊低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底。 下一秒,这张脸上扬起温柔到令人心软的笑。 椅子突然晃了下, 沈嘉猛地惊醒, 后仰着差点摔倒。 她抓住桌沿,忙坐直。 接着狠闭了下眼,咬牙咒骂道:“真是见鬼!” 撩起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她微眯了下眼。 以往含情的双眸, 此刻却带着怒意。 像是对自己无法自控的恼火。 伸出修长的手指,去勾放在桌上的手机。 罗文凯发来消息, 要约着下个星期吃饭, 让她空出时间。 那天离开后, 她没有再回去过。 这些年,所有的人和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晓兰辞去工作,干回老本行, 受不了那些万恶的罪犯,现在主要去安抚睡不着觉, 反复啼哭的孩子。 这种东西有说法,她的安抚也确实起到作用,全国各地到处跑。 大概是当初的胎教起了作用, 她闺女打小就对探案感兴趣。 老公也从边境退伍回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婆婆也不敢再给她脸色看。 日常生活就是带着孩子,游山玩水。 陈韬成功当上了刑警,在罗文凯的悉心教导下,通过考试,选拔,已经进入霖市市局。 整天查案子,忙得不可开交。 而罗文凯得知她要退的那天,哭的跟死了亲娘似的,后来慢慢缓过来。 替了她的位置,如今是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孩子都上小学了。 不过遇到难破的案子,还会询问沈嘉,请她出山帮忙。 李仁义偶尔会跟陈韬联系,出狱后,他就过上了退休生活。 闲来无事,经常会回去看看吴泊山,给他烧点纸钱。 【再说吧,忙】 回完消息,她烦躁地放下手机,端起旁边已经凉掉的咖啡,仰头,喝了个干净。 最近她烦躁的越来越频繁,凉水都压不下去火。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秘书拿着几份文件走进来。 “沈总,这些需要您签字。” 沈嘉接过文件,翻开,扣掉笔帽,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大名。 秘书见状,双眉轻抬,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沈总最近签的字越来越敷衍,很明显心不在焉。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当面说。 签好字,把文件推过去。 屏幕亮起,有微信语音进来。 沈嘉随手点开。 是一道清亮的男声,话音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今晚十一点到机场,你别忘了来接我。” 沈嘉按住语音键,没好气地回:“滚,滚远点,一个两个就知道气我。” 对方很快回复:“我又没惹你,有火你后天发,别冲我发,哼!” 沈嘉:“你再哼一个!” 对方:“哼哼哼哼哼哼哼……” 沈嘉撂下手机,撇嘴道:“完蛋玩意,白养了。” “小孩子需要耐心引导的。”秘书笑道。 “他不小了。”沈嘉不悦道:“这个暑假在香港玩疯了,闹着要去香港读大学,拗不过他。” 秘书:“香港的大学也不错呀,但如果分数不够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 “他自己考上的,考的不错。”提起这个,沈嘉脸上总算露出笑,甚至透着欣慰和丝丝得意。 “没给我丢脸。” 秘书笑了笑,没再多言,“明天下午天豪的董事长来谈合作,晚上还有一个酒会。” “酒会推了吧。”沈嘉说:“合作的事情延到后天……” 她猝然顿住,咬了下唇角,微垂着眼,“延到下个星期吧。” 秘书:“好的。” 秘书出去后,沈嘉长长地叹了口气。 扯开领口,起身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 高跟鞋的哒哒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 华灯初上。 站在十八楼俯瞰,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都变得很渺小。 十年。 物是人非。 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仍旧掩不住心里的躁。 脱下昂贵的白色西装外套,跟扔垃圾一样甩到沙发上。 酒红色衬衫的领口开到乳.沟,露着精致的锁骨,当了这些年上班族,皮肤也比以前白了不少。 黑色长发盘起,束在脑后,耳钉是极简单的款式。 岁月对她很优待,眼角的几道细纹,不仅不显沧桑,反而透着成熟干练的,性感。 有着说不出的韵味。 但此刻却想张牙舞爪地发疯。 她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像是在期待什么,又有点害怕。 慌! “慌个屁。”她忍不住飙脏话,“有什么可慌的。” 十年都消化不了的怒火。 时不时挑起内心的情绪。 虽然嘴上极力否认,但又好像刻意避开把这团火浇灭。 隔三岔五涌上来,烧自己一把。 彷佛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到底是不要忘记,还是不想忘记? 不知道。 反正谁说,她跟谁急。 兜兜转转又绕回桌边,拿起手机,摁亮屏幕。 壁纸是,她抱着一个笑容满面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人,不过只露出肩膀,和一条手臂。 又看了眼,她把手机往桌面重重磕了下,拎起外套,转身离开。 * “林柔,你可以出狱了。” 狱警的话在空旷的走廊响起。 林柔抬起手,腕上的镣铐被解开。 她换好衣服,低着头,慢步往外走。 厚重的高门缓缓打开。 甫一抬眼,跑过来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 激动挥手,“妈!” 林柔扯了下嘴角,走过去。 赵诚张开双臂,紧紧抱着她。 “妈,我想死你了。” 林柔轻声回:“我也想你。”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鸣笛声从不远处的一辆迈巴赫里传出。 林柔退开怀抱,闻声看去。 风吹动她的短发,她的视线定定地落在车内,透过敞开的车窗,清晰地看见一只熟悉的手。 还有线条优越的下颌。 她抿紧唇,垂着眼睫。 沈嘉不耐烦地吼:“还走不走了?” 林柔抬眼,眼底有些泛红。 深吸几口气,走了过去。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番外】 第99章 番外1 【怕你虐待车】…… 香港。 繁华商业路段。 正值下班高峰期。 熙攘的人群中, 一道高亢的女声尤为突兀。 “谁把车停这的?青天白日的,没长眼啊!” 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握拳猛磕库里南的车玻璃, 以此来表达愤怒。 路过的行人都跟着肉疼,可她却毫不在意。 另一只手指着停放在旁边的……深蓝色自行车。 破口大骂:“谁啊!这么没素质。” 她扯着嗓门喊, 生怕有人听不见,“道德呢?吃啦?这是停车的地方吗?” “挡道了,看不见啊!瞎吗?” 其实这辆自行车只不过停的微斜了那么一丢丢,挡了不到二分之一的车轱辘。 另一边空地大, 只需要车主抬起贵手, 稍微转一下方向盘,就能顺利开过去。 但她偏不! 故意跟这辆自行车较劲。 不过见这情形,更像是她刻意把车开过来,然后又恰巧让这辆自行车挡路。 赵诚站在不远处,小口地喝着奶茶, 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 沈嘉扬起手,还想再骂。 这时跑过来一位中年女人, 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马上就把车推走。” 沈嘉:“……” “噗!”赵诚见状, 笑出声,抬手往另一个方向指,那里稳稳地停了一辆, 一模一样的自行车。 “我妈的车在那,不是这辆。” 谁料沈嘉一下就炸了, 挥手嚷道:“你提她干什么?谁让你提她了?” “行行行,我的错。”赵诚笑着投降,“不提了。” 七天了! 林柔出狱到现在总共七天, 她就跟吃了几吨火药似的,炸了七天。 故意找茬! 好似要把这些年憋的邪火,一股脑全发泄出来。 “怎么了?” 熟悉的轻柔嗓音飘来。 沈嘉迅速打开车门,钻进去,一脚油门踩到底。 库里南唰地窜出去,刺耳的引擎声呼啸而过。 林柔看向很快消失不见的车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事。”赵诚笑说:“她这几天脾气贼大,过段时间就好了。” 林柔抿唇沉思,倒不觉得她脾气大。 细细想来,当年欺骗了她,那种难言的愧疚感一直蔓延到现在。 林柔以为,十年前那个雨夜,会是她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没奢望得到原谅,也没想过会再见。 更没想过她能平安无事地出来。 这些年,赵诚是沈嘉抚养的。 光凭这点,林柔永远也还不清,斩不断。 她们注定要牵扯一辈子。 “妈,走吧。”赵诚催促道:“舅舅他们都进去了。” 林柔点头,“哎,好。” 当年赵诚还小,沈嘉走了,林柔就拜托罗文凯把他送去香港,给了他一个地址。 后来,赵诚来狱中探视,是沈嘉带来的。 沈嘉当时什么都没说,林柔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几岁的小孩很好糊弄,林柔不想让赵诚知道真相,这对他来说太残忍。 毕竟他生父生母的死亡,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即便赵诚并未见过林培忠和秦芳,但提起来,总归不太好。 只说林柔和赵坤犯了错误,需要改造,很快就能出来。 赵诚也就听话地一直等,等了十年。 这期间,他也一直跟林笙有联系。 刚开始,面对这个本来已经死了的舅舅,他是惊慌的。 后来渐渐习惯,沈嘉告诉他,林笙这些年在外治病,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所以才瞒着。 从狱中的第一次探视,林柔就明白,沈嘉都知道了。 这也在林柔的意料之中。 林笙见到沈嘉,什么都会交代的。 所以她当时写了一封信,让沈嘉带给林笙。 大致内容就是让他安心生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案子不会再翻,林柔也不会让林笙掺和进来。 还是那句话,林笙永远都是受害者。 沈嘉明白她的想法,也默契地没有提。 当时的沈嘉,已经脱下警服,辞去工作。 从那以后,林笙常常去看她和赵坤,每次都想把他们解救出来。 避免他乱说话,没聊几句,就被沈嘉拽走了。 印象特别深的一次,沈嘉单独来看她,喝了点酒。 兴许是有些醉了,指着她痛骂,发泄怨气。 最后说她,活该。 然后又哭着问,凭什么? 几天后,林柔就收到她送来的东西,有林笙画的画,还有赵诚做的手工。 像是在道歉。 之后再见面,林柔没再提这件事。 只问她,“谈恋爱了吗?” 当时沈嘉怎么说来着? 谈了,一口气谈了八个。 林柔说:“那很好,有人陪着你了。” 沈嘉听完特别生气,连砸带摔地走了。 出狱后,又听赵诚说,沈嘉这些年都是一个人,挺孤独的。 喝多了就指着手机里,林柔的照片骂。 实在太生气,就把手机摔了,总共摔了几十部。 可能真应承了那句话,恨比爱长远。 林柔想。 她大概是恨极了我。 让她发泄一下也挺好。 林柔浅笑道:“她要是真打我一顿就好了。” 至少不用自己跟自己较劲这么多年。 赵诚听言,说:“放心吧,她不打人,就是嗓门高了点,回头我给她买点润喉糖备着。” 林柔下意识在脑中编织画面,沈嘉骂累了,然后往嘴里扔颗润喉糖,吃完了继续骂。 想着想着,她笑出声。 摇了摇头,走向不远处的画廊。 画廊里展览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自由画家的作品,可进行售卖。 卖出的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前些年,赵坤陪林笙在香港治病,看过很多心理医生。 林笙很排斥陌生人,除了赵坤,极少跟别人说话。 大多数时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画画。 这也是一种治疗方法。 久而久之,他学着用自己的思维去画,赵坤想让他多出门走走,就把他的画挂在这里。 那八年,赵坤生意做的不错,给他留了足够多的钱。 十年间,林笙就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在家画画,去画廊,回内地看林柔和赵坤。 画廊的前厅,有一个偌大的休息区,还有卖咖啡的吧台。 林笙和赵坤坐在窗边,喝着咖啡,说着话,时不时咧开嘴笑。 “姐。”看见林柔,林笙忙挥手示意,“这里。” 林柔笑着走过去。 林笙激动地说,自己的画又被那位神秘买家,买走了。 好多钱,可以捐给儿童保护协会了。 林柔夸赞道:“我弟弟真厉害。” 赵坤则佯装沮丧地说:“他现在长本事了,会自己挣钱,用不到我喽。” “你又这样。”林笙不高兴地说:“你昨天就这样。” “我哪样了?”赵坤笑着反驳。 林笙气恼地轻踢他一下,赵坤大笑着躲。 林笙听不得这些,彷佛他们会分离的话。 比如用不到,不在乎,无所谓之类的。 赵坤老喜欢逗他,林笙气的要揍。 很多时候,赵坤觉得小时候的他又回来了。 见林笙气红脸的样子,他觉得特好玩。 反正他们不会再分离。 闲着没事,作几下,乐呵呵地过日子。 聊了一会儿,赵诚要回学校。 林柔粗略地看了一圈画,她不懂这些,瞧不出深意,也准备走。 后退几步,刚转身,陡然撞到一个年轻女孩。 “抱歉。”林柔站稳身子,忙道。 女孩笑说:“没关系。” 然后自顾自地整理面前的画。 林柔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这幅色彩夺目的画作。 画的是大海。 波光粼粼的海面,与绚丽的夕阳连成一片。 浪花翻滚,有一个小女孩正奋力往岸边游,仿佛水中精灵。 很简单的画,但很生动。 林柔呆呆地看了几秒,身边的女孩已经走了。 她扭头,这才看清女孩的全身。 着一件天青色中袖旗袍,个子不算高,行走间,腿从开衩的位置露出来。 穿着一条同色的打底裤,很薄,类似于丝袜的材质。 兴许是嫌太单调,左脚踝上系了一朵红玫瑰做装饰。 但又像是有人故意恶作剧系上去,女孩舍不得摘下的。 她走路的时候,有些不太自然,双腿跟常人略有不同。 林柔没深想,视线往上,看着她甜美的侧脸。 她长得十分可爱,短圆脸,下巴小小的,眼睛很大,好像动画片里的芭比娃娃。 嘴巴张合着,在说什么。 下一秒,仰躺在单人沙发上的女人,动了,抬手拿下盖住脸的杂志。 揉了揉惺忪地睡眼,“我梦见烧鹅腿了。” 女孩笑着伸出手,“走,带你去吃。” 两人牵着手,离开之际,贪睡的女人猛地停步,扭头,波浪长发跟着动作晃动,露出窄小的侧脸,和挺翘立体的鼻子。 她笑着把手中的杂志放在沙发上,像是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朵红玫瑰,自然地别在女孩盘起的黑发上。 相携着离开。 几秒后,林柔收回视线,落在这幅画的右下角。 署名:童与安 傍晚的风微凉。 灯光渐次亮起,照亮这座热闹的城。 自行车被赵诚骑走。 林柔准备上赵坤的车。 一辆眼熟的库里南急刹在她面前。 林柔愣住。 约莫十几秒。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鸣笛声疯了一样响个不停。 彰显车主此刻恼怒的心情。 林柔叹息了声,收回手,走过去,拉开库里南的车门。 坐上副驾驶。 沈嘉手握方向盘,斜眼瞪她,很不爽地怒吼:“你上来干什么?” 林柔无奈道:“怕你虐待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