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发男人,绝色罪女抬我回家》 第1章 开局成种牛,我不想被榨干啊! 周国边疆,东溪村。 日头毒辣,黄土飞扬。 村口的空地上人头攒动,吵嚷声几乎能把天掀个窟窿。 陈远混在三十多个男人中间,一脸的茫然。 他穿越了。 就在半刻钟前,他还是在自家小菜园中,弄着瓜果蔬菜,体验下种田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 可眼一闭一睁。 就成了这个鸟不拉屎的村子里,一个瘸腿的倒霉蛋。 更倒霉的是,他似乎正在被当成某种战略物资,进行现场分配。 “肃静!都给本官肃静!” 一个穿着穿着官袍的知县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 十几个衙役也在弹压呵斥。 台下的女人们像是没听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冒着绿光,活像一群饿了三天的狼。 而陈远他们,就是那十几只待宰的羔羊。 “淦!” 陈远心里骂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身破旧的斥候兵服,身材瘦弱,左腿还使不上劲,是个瘸子。 哦,不对,这瘸腿是原主为了逃兵役装的,暗地里早就好了。 不幸中的万幸。 不然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中的地狱难度。 知县见弹压不住,干脆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此次分配,乃是为国添丁,具体奖赏如何,且不多说,反正尔等记住,只要家中能诞下男丁,全家可免徭役,可脱贱籍!”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我要那个独臂的!看那胳膊,比我大腿还粗!” “那个瞎了一只眼的也行!身板够结实!” “抢啊!” 女人们疯了。 为了一个健硕的汉子,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当场就撕扯在了一起,薅头发,掐胳膊,战况激烈的堪比沙场。 陈远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大型雌性生物的求偶现场。 他悄悄拉了拉旁边一个断了个手掌的哥们,小声问:“大哥,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跟抢大白菜似的?” 那哥们一脸的悲壮,叹了口气:“兄弟,你刚伤役的吧?朝廷常年征战,多抽壮丁,以至于女多男少,这是去年开始的规矩,凡我周国退役伤兵,皆要分配未成家之妇,以长人口所需。” “嘿,这不是好事么?朝廷送媳妇。” 陈远眼睛亮了亮。 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陈远深知男多女少,只能靠五姑娘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而这女多男少还是第一次见! “你觉得这是好事?” 那哥们怪异地看了陈远一眼,摇了摇头:“被分下去的男人,是要承担起这妇人一大家子,包括姊妹亲族的繁衍重任,没几个能活过一年的,都是活活累死的,会被榨干的。” 啥? 陈远彻底僵住了。 累死? 榨干? 我去!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瞬间明白了。 这哪是分配丈夫,这分明是分配种牛啊! 还是往死里用的那种! 不行,绝对不能被选中! 很快,挑选开始了。 第一个女人走上前来,目光扫过陈远,眉头一皱。 “长得倒是俊俏,只是太瘦了,跟个竹竿似的,中看不中用。” 她毫不犹豫地选了旁边那个缺了半只手掌的壮汉。 陈远心里狂喜。 啊对对对! 我就是中看不中用,千万别选我! 第二个女人上来,也瞥了他一眼。 “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怕是连地都耕不动。” 她选了个脸上带疤的,瞎了只眼的。 陈远:嘻嘻。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接连二十几个女人,都无情地略过了陈远,选择了那些看起来更能“干活”的猛男。 陈远则站在原地,努力扮演着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瘸腿小废物。 心里早就笑开了花。 而眼看台下的女子越来越少,没剩几个了。 陈远感觉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陈远艰难地抬起头。 一个身高估摸着有一米八,虎背熊腰,胳膊上肌肉虬结,活似张飞的女人,正用一种审视猪肉的眼神打量着他。 陈远心跳骤停! 这要是被这位大姐选中,别说半年,十天都够呛! “怎么剩的都是这般瘦弱的,咦,这个样貌倒不错,就他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魁梧女子瓮声瓮气地开口,蒲扇大的手一指陈远。 陈远:不嘻嘻。 他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手下意识悄悄摸向了靴子里藏着的匕首。 要不自杀算了吧? 死也比被榨干强! 就让这该死的穿越之旅,在第一章结束吧! 便在这时。 这魁梧妇人的身后,有其他女子起哄: “等等!” “不行,不行!” “知县大人,她乃贱籍,她没有资格选男人!” 知县皱眉,看了身边旁边的书吏一眼。 书吏会意,立即翻了翻籍册,确实了情况,对妇人道:“你确是贱籍,按规矩,除非你能拿出十两银子赎买资格,否则没有资格参与分配。” 魁梧女子脸色一变,涨得通红,最后只能不甘心地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退了下去。 地面都仿佛震了三震。 陈远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谢天谢地,感谢万恶的阶级制度救我狗命! 而就在这魁梧妇人离开后。 三个女子的身影露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一袭素裙,身姿窈窕,温婉如水,面容绝美。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嘈杂都黯淡了下去。 她身后的两个女子,同样是绝色。 一个冷若冰霜。 一个古灵精怪。 陈远看呆了。 什么情况? 仙女下凡来扶贫了? 知县显然也是愣了一下,倒不是惊于三女之面貌,而似乎是认出了她们。 “叶师妹,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知县颤声问道。 三女也是认出知县,脸色都是一变。 “罪臣之女,不在此,又能在何处?”叶窕云淡淡开口。 “咦,本地知县竟是你这家伙?” 三女中最小的那女指着知县,怒气冲冲地喊道:“早知你这般无能,当初你敲门时,我就不该打开,让你拜入爹爹门下。” 另外一女什么都没说,只是冰霜般的脸更加冷了几分。 “唉,老师的事……是我不敢,是我对不住老师一番栽培……” 知县嚅着嘴,面有愧疚。 “你如今和我等道歉又有何用?你要道歉也该去下面和爹爹说去!”叶紫苏满脸怒气。 “三妹,别说了。” 叶窕云止住三妹叶紫苏,对着知县道: “知县大人,我等也是贱籍,这是事先准备好的十两银子。” 说着,叶窕云从怀里取出一枚十两银锭,轻轻放在了桌上。 顿时。 在场妇女们都有些哗然。 十两银子足以寻常人家半年花销。 省着用的话,熬过一年也不是问题。 而这叶家她们都是知道的,是整个东溪村最穷的。 年前被押贬而来的。 她们三个贱籍女子,怎么能拿出十两银子? 这是向谁借的? 知县看着面前的银子,又看了看三姐妹绝美的脸,叹气一声: “叶师妹,昔日种种,何苦今日啊?” 其实。 若眼前三人不是重罪人之女,怕担上因果,何尝能流落至此,早被有心人救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等落得如此下场,已然无法改变,只求能有一男人,为我等生出男丁,摆脱贱籍,重新生活。” 叶窕云面色一黯,却又很快面露坚定,施了一礼:“还请知县大人成全。” 见叶窕云如此坚定。 知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得化为一声叹息,摆摆手: “也罢,你们自己选吧。” 得了许可。 叶家三女便在台上仅剩的瘦弱残兵中,扫视起来。 第2章 随身小空间,一个菜园子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 一番云雨,不知今夕何夕。 陈远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腰部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 淦! 美人乡是英雄冢,这话果然不假。 更何况,他这还是三个。 这才一个晚上,就感觉身体被掏空。 要是天天如此,别说一年,一个月都够呛。 这哪里是享福,这分明是催命符! 不行,必须得想办法锻炼身体,把这瘦弱的体格给练起来。 不然真就英年早逝了。 扭头看了看,身边已经没了三姐妹身影。 三女明明都是第一次,昨晚又被他折腾的狠了。 可天才亮,就在外面忙碌。 一个在烧水做饭,一个在喂养家禽。 还有一个拿着扫把,正对着地面……施展少林十八式疯魔杖? 嗯…… 真是勤快。 陈远挣扎着坐起来,开始了他穿越后的第一项正式工作——寻找金手指。 “系统?” “老爷爷?” “芝麻开门?” “Hello?有没有人?” 陈远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脑子里空空如也,屁的反应都没有。 不会吧? 难道我就是个纯天然无添加的穿越者? 这开局难度,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在陈远彻底失望,准备接受自己这地狱难度的开局时,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在意识深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可以被他“看见”的角落。 他集中精神,念头一动。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陡然变换。 茅草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 篱笆围起的小院,几垄整齐的菜地,黄瓜藤上挂着带刺的绿瓜,番茄红彤彤的,还有几株玉米长得比人都高。 旁边还有一口老井,一把藤椅。 这……这不是自家那个小菜园吗! 陈远彻底懵了。 他的金手指,就是把菜园子也给一起带来了? 不过…… 这里的一切,都比原先的样子要鲜活得多。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陈远正发愣,喉咙里传来一阵干渴。 于是走到井边,熟练地打上来一桶水。 井水清澈见底,透着一股凉意。 捧起一捧,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一股清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刚才还酸痛的腰,不酸了! 浑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百倍! 这水…… 陈远脑子飞速运转。 这空间,或者说这个菜园,跟着自己一起穿越,肯定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异! 快步走到黄瓜藤下,摘了一根最新鲜的,咔嚓就是一口。 清脆,甘甜。 黄瓜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迅速扩散到全身。 陈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瘦弱的身体里,正凭空生出一股力气。 “咦?这玩意儿不仅能饱腹,好像还能增强体质!” 发了!这下真的发了! 陈远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跑路?跑什么路? 有了这个空间,别说养活三位美女老婆,就是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也多了无数的底气! 陈远激动地在菜园里转悠,然后就看到了那把藤椅。 藤椅上,还放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一个平板电脑。 穿越前,陈远正用这平板查阅一些农业资料。 走过去,下意识按了一下开机键。 屏幕亮了。 电量显示:100%。 陈远愣住了。 这平板用了好几年,电池早就老化了,每次只能冲到80%,怎么可能满电? 陈远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里面下载的资料都还在。 从现代种植技术,到古代的《天工开物》、《齐民要术》,各种农业、工业、手工业的知识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他下载下来打发时间的几百部电影和小说。 这简直是随身带着一个图书馆和娱乐中心啊! 陈远又做了一个测试。 拿着平板,掐着时间,在空间里待了半个小时。 然后心念一动,退出了空间。 外界。 陈远睡醒时,叶紫苏就“深仇大恨”地对面施展降魔伏龙杖。 而这半个小时过去,叶紫苏却还没施展完。 这说明着什么? 说明着空间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里面半小时,外面才几分钟! 并且,过去了半个小时,平板电量依旧是100%,纹丝不动。 永久满电?! 这些个发现,让陈远彻底狂喜! 这意味着,他可以在空间里从容地学习、锻炼,而不用担心耽误外面的时间! “夫君,该用早饭了。” 这时,院外传来叶窕云温柔的呼喊。 “来了!” 陈远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叶家三姐妹正端着早饭走向正堂。 她们看到陈远走出来,都停下了脚步。 三个女人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瞬间变成了震惊。 陈远这才反应过来。 坏了! 太兴奋,忘了装瘸子了! 他刚才走路的姿势,完全是一个正常人,哪有半点瘸腿的样子。 “夫君,你的腿……” 三妹叶紫苏第一个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陈远的左腿。 陈远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就镇定了下来。 事已至此,再装也没用了。 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这三姐妹现在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陈远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唉,不瞒你们说,我这腿早就好了。 “之前在军中,为了逃避兵役,故意装的。 “这事,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被官府知道了,又要被抓去服役。” 闻言。 三姐妹面面相觑,脸上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惊喜。 尤其是叶窕云。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男人,让自己三姐妹生下男丁,脱离贱籍。 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瘦弱的,竟然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一个健康的男人,对她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此事我等晓得利害,绝不会说出去。”叶窕云郑重道。 “夫君放心。” 叶清妩虽言简意赅,可脸上的郑重不比叶窕云少。 只有叶紫苏挑了挑眉,脸上露出狡黠笑容:“夫君,这是你的把柄吗?嘿嘿,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努力,不早些让我姐妹三怀上男丁,那——” 她拖长了声音,像是要说些什么“威胁”话语。 不过,话才出口。 “三妹,不得胡闹!” “三妹!” 叶窕云和叶清妩同时出声呵斥。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 叶紫苏缩了缩脖子,认真道:“夫君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姐妹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叶家三姐妹还需要陈远生下男丁,帮她们脱籍,自然会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揭过。 四人来到堂屋。 陈远被端上来的饭食,微愣住了。 一小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几个干硬的粗粮饼。 这跟昨晚的白面馒头、炖鱼、煮鸡蛋比起来。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远瞬间就明白了。 叶家是真的穷。 昨晚那顿“鸿门宴”,恐怕是她们砸锅卖铁,才凑出来的。 也是,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 更别说,这三个贱籍女子了。 第3章 兵户考核,分田和安家钱? 陈远这个问题一出,堂屋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三姐妹脸上的那点暖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窘迫和为难。 叶清妩和叶紫苏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大姐叶窕云。 叶窕云放下手中的碗筷,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是向镇上开织布坊的李家大娘子借的。” “借债总得有条件吧?”陈远追问。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叶窕云没有隐瞒,坦然道:“条件是,从下月起,我们姐妹三人,每月要去她的织布坊里做工二十日,工钱抵债,直到还清为止,为期三年。” 三年? “她给你们算多少工钱一天?”陈远皱眉。 “能有多少?一天就十文钱!”叶紫苏脸蛋气鼓鼓,像个小松鼠。 十文钱! 陈远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粥喷出来。 一个熟练织女,市面上的工价至少是二十文往上,手脚麻利的甚至能拿到三十文。 这李家大娘子,直接砍了一半还多! 这不是借贷,这纯粹是找长工,还是不用管饭的那种! “你们自己织布卖,一天能赚多少?”陈远又问。 “若是我们自己有织机和丝麻,一天下来,除去成本,三个人合力,大概能净赚一百二十文钱。” 叶窕云回答道,她显然也算过这笔账。 一天一百二十文,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文。 而十两银子,也就是一万文。 满打满算,自己织布的话,只需三个月就能还清。 就算除去一些意外和花销,四五个月也绰绰有余。 结果现在,要给那个李大娘子白干三年! “你们被坑了。” 陈远放下碗筷,下了个结论。 叶窕云脸上露出苦涩,叹了口气:“我们何尝不知是吃亏,可……我们没有织机,更没有本钱去买丝麻,整个东溪村,除了李家,没人敢借钱给我们这贱籍之人。” 陈远沉默了。 原来如此。 不是她们傻,是她们根本没得选。 在这个该死的世道,没钱没势还没了身份,就只能任人宰割。 想要破局,必须得有自己的本钱和生产工具。 一台织机…… 陈远将这件事默默记在了心里。 这时,外面传来喊声: “陈远! “新来的那个陈远在不在家?” 四人都是一愣。 叶窕云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一眼,道:“夫君,是本村村长。” 村长? 他来干什么? 陈远跟着走了出去。 院门口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老头。 在更外面些,还跟着二十七八个身体各有残缺的男人。 一个个无精打采,眼圈发黑,走路都有些发虚。 陈远一眼就认出来,这都是昨天在空地上一起被分配的“战友”。 见陈远走出来,村长在他身上扫了扫,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 “你就是陈远?” “是。” 陈远点了点头,顺便又切换回了瘸腿模式,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嗯,精神头还不错。” 村长嘟囔了一句,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群脚步虚浮的家伙,摇了摇头: “行了,都跟我走,去五里外的揭阳镇,附近几个村新来的男人都要在那登记兵户,进行考核。” “登记兵户?考核?” 陈远疑惑道。 村长解释:“这是朝廷的规矩,你们这些伤兵,分下来之后,都要统一登记成兵户,方便管理。 “考核么,则是看看你们还剩下几分力气,能干什么活,也好给你们分田,发安家钱。” 分田?发安家钱? 这倒是好事。 陈远和叶家三姐妹交代两声,就准备离开。 这时,叶清妩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夫君等等。” 随即,她低声朝其他两女说了什么。 其他两女面露恍然。 最后叶窕云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交给了叶紫苏。 叶紫苏走过来,往陈远手里一塞。 陈远低头一看,是枚碎银子。 便听叶紫苏又耳边悄声道:“夫君,这是家中最后的银钱了,夫君此去,用此银子打点一二,分得些好田,日后我姐妹三打理也轻松些。” 说完,叶紫苏朝陈远竖了个大拇指,一副“我看好你”的样子。 世间来往,总讲不过一个人情好处。 这分田若是没有打点好处,怕是会到些贫田,种出粮食不多,不说交税,自己吃饭也难。 其他两女没有想到这点。 叶清妩倒第一个想到了,让人有些意外。 看来这叶清妩外表清冷,心思却是细腻。 只是…… 自己昨日才成为她们夫君。 她们今日就把家中最后钱财给自己,这般信任,也属实令人感动。 “好,我知道了。” 陈远微微点头,把碎银子收好,走出院子。 而当陈远走出来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无他,只因陈远的状态,跟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见这帮“战友”,一个个眼圈发黑,面色发白,脚步虚浮得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有几个甚至需要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 再看陈远,精神饱满,面色红润,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要不是他刻意还装着点瘸腿的样子,恐怕更要惊掉一地眼球。 “兄弟,你……你昨晚没干活?” 旁边一个断了胳膊的哥们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 陈远干咳一声,含糊道:“家里穷,没饭吃,几个娘子让我省着点力气,别累坏了。” “原来如此,也是,细水长流嘛,你家娘子心肠倒好,唉,不像我碰上的这家……” 这哥们唉声叹气,似乎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身子一颤,一脸后怕,又一脸绝望。 陈远干笑两声,只能报以同情目光。 他总不能说,自己喝了口井水,一晚上的疲惫就烟消云散了吧。 紧接着,这哥们又不断开始和陈远倒起苦来。 一会说选中他的那家,妇人有四个,个个如洪水猛兽。 一会又说这会考核,他家娘子下了死命令,至少弄个中等户来…… …… 东溪村村长领着这支歪歪扭扭的队伍,在村里又转了一圈。 昨天被分配的三十个男人,一个不少,全部到齐。 没人逃跑。 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身上还有残疾,兜里比脸还干净。 往哪跑? 跑出去也是饿死的命。 人数到齐后,众人便出了村子,往北走了一个多时辰,约莫七八里地。 这里有个大镇子。 镇外的一片空地上,乌泱泱聚了两百多号人。 其中大多是和陈远这样的残疾的伤兵。 另外还有二十多个穿着盔甲的军士。 为首的是一个都尉,一脸的络腮胡,面色黝黑,看起来十分威严。 今日是考核军士,负责的是管辖这片的军府,所以来的不是知县。 村长小跑上前,谄媚地行了个礼:“都尉大人,人都带来了,一个没跑。” 王都尉“嗯”了一声,连正眼都没瞧村长一下。 他的视线扫过下方这群歪瓜裂枣,脸上的嫌弃几乎不加掩饰。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考核是军中的老规矩,举石锁。” 王都尉起身,指了指旁边三个大小不一的青石锁,喊道: “未能以及仅能举起八十斤的,算下等户,分五亩薄田,安家钱三百文。 “能举起一百五十斤的,算中等户,分十亩水田,安家钱一两。 “两百五十斤的,上等户,二十亩水田,安家钱三两! “若能在考核中,拔得头魁者,另奖赏二十亩水田,安家钱五两!” 此话一出,男人们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二十亩水田! 五两银子! 这对于他们这些一无所有的残兵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第一个,东溪村,张大鹏,上前来!”王都尉喝道。 这人正是之前和陈远说话的独臂汉子。 只见张大鹏走到一百斤的石锁前,深吸一口气,用仅剩的右手抓住石锁的把手,猛地一发力。 石锁晃了晃,离地三寸,然后“砰”的一声又砸回了地上。 张大鹏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再也提不起来,如丧考妣,站在一旁。 “下等户,下一个!”王都尉面无表情。 第二个,第三个…… 接连五六十个人上去,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把一百五十斤的石锁勉强提离地面,连站稳都做不到。 其实按照一般的选兵标准,石锁是分为一百斤,两百斤,三百斤的。 只是考虑到考核对象是伤兵,故标准降低不少。 但饶是如此,对众伤兵来说也很难。 他们本就有身体残疾,又经过昨晚一夜的“劳累”,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而随着考核的持续。 王都尉的脸越来越黑。 第4章 他能举起八十斤?鬼都不信! 听到自己的名字。 陈远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可还没等站定,人群里就响起一阵刺耳的哄笑。 “哈哈哈,快看,是那个小白脸!” “就他这身板,别说举石锁了,风一吹就倒了吧!”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尤其响亮,带头起哄:“喂,小白脸,昨晚是不是被那三个仙女榨干了?今天还有力气走路吗?” 陈远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瘦矮瘦矮,只有一只耳朵的瘦小个子。 他认得这家伙。 昨天就站在自己旁边。 在他被叶家三姐妹选走后,一个身材堪比张飞的丑陋悍妇,选中了这家伙。 看他现在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外加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估摸着是心里极度不平衡,觉得自己就差那么一点点运气。 不然被叶窕云选中的就是他了。 陈远并没理他,径直走向那八十斤的石锁。 这种人是典型的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的,和他较劲没有意思。 然而,那瘦小个子见陈远不搭理他,愈发来劲,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嚷嚷:“你们看他那腿,都瘸成那样了,还想举石锁?我赌他连八十斤的都提不起来!” “就是,就是,能走过来都不错了!” “我看悬!” “没错,白瞎了那三个仙女似的婆娘!” “这小子怕是连八十斤的石锁都摸不动吧!” 周围竟也有不少人附和。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主要也是陈远相貌太过出众。 相比之下,周边人感觉有些自卑,惹得不爽,起哄两句。 另外还有些同是东溪村人,这些男人昨晚大多过得凄惨,此刻见有人出头嘲讽陈远这个“幸运儿”,纷纷跟着起哄。 陈远停下脚步,转过身,并没有动怒,反而咧嘴一笑,对着那瘦小个子扬了扬下巴。 “你说你要赌?那光耍嘴皮子没意思,敢不敢玩点实在的?” “你什么意思?”瘦小个子一愣。 “就赌我能不能举起八十斤的石锁。”陈远指了指最左边的那个:“要我赢了,你的安家钱和田地归我。我输了,我的安家钱和田地归你。敢不敢?” 八十斤? 这小子真不自量力! 他自己刚才试过,八十斤的石锁纹丝不动。 这瘸腿的小白脸凭什么觉得他能举起? 可是……这小白脸主动发起赌约,莫不是他真有把握? 瘦小个子有些犹豫。 这时,身边的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开始怂恿。 “怕什么?他一个瘸子,还能翻了天?” “就是,这钱跟白捡的一样!” 瘦小个子一咬牙,梗着脖子喊道:“赌就赌!谁怕谁!” 陈远笑了笑:“光我们俩赌没意思,不如问问大家,有没有想一起发财的?” 他这话一出,现场立刻骚动起来。 一个机灵的汉子高声喊道:“开盘了开盘了,赌这小白脸能不能举起八十斤石锁,若能一赔三,若不能五赔一,赶紧下注了!” “我押他输!押二十文!” “我也押输!三十文!” “这还用赌?肯定是输啊!我押五十文!” 一时间,现场乱哄哄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押陈远输。 毕竟陈远看起来实在是太瘦弱了,还瘸着一条腿,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力气的人。 五赔一虽少,但怎么看都是稳赚,蚊子肉再少也是肉。 高台上的王都尉本来一脸不耐,见状反倒来了点兴趣。 大周军纪算不上森严,军中士卒聚众赌博是常有的事,只要不闹出人命,官长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对着那开盘汉子道:“你把赌注都记好了,谁敢赖账,本都尉扒了他的皮!” 又对陈远和那个横肉汉子道:“田地不准赌,那是朝廷分的,钱,你们随意。” 说着,又随手丢出一块碎银子:“本官也凑个热闹,押这小子赢。” 众人看在眼里,只当都尉是钱多烧的,想看个乐子。 不过,有了都尉发话,众人更是热情高涨。 “兄弟,我押你赢!”一个声音在陈远身边响起。 陈远回头一看,是那个独臂的张大鹏。 他从怀里摸出刚领到三百文钱,先是数了一百,但想了想,索性三百文全都压了上去。 “张大哥,你……” “我这考核只考了个下等户,回去也没法和娘子们交代,不如爽快一把!” 张大鹏咧嘴一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陈远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另外,东溪村的村长李老头,犹豫再三,也掏出钱袋,数了五十文,押了陈远赢。 他不是信陈远,只是其他村子都压陈远输。 而他作为东溪村的村长,总不能压自村人输,在其他村子面前丢了面子。 最后是陈远。 他将临出门前叶紫苏给他的碎银子,折算成五百文,也押了上去。 这幕让众人看的惊讶又嗤笑。 这小子倒是有钱。 不过,他还真觉得自己能举得起了? 这不是在白白送钱么? 很快,赌注统计完毕。 押陈远输的总共有十多两银子。 而押他赢的,算上都尉那块碎银和陈远自己的,也就一两出头。 在众人或期待、或嘲讽、或紧张的注视下。 陈远走到了那一百斤的石锁前。 他弯下腰,单手抓住石锁的把手。 然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直起身。 一百斤的石锁,被他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举过头顶。 面不改色,气不喘。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傻了。 那个开盘的汉子手里的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些押了重注赌陈远输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笑容僵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赢……赢了!哈哈哈,老子赢了!” 张大鹏最先反应过来,爆发出狂喜,激动地跳了起来,用他那只独臂用力挥舞着。 李村长先是愣了半天,随即脸上笑开了花。 没想到陈远还真举起来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转眼却又后悔起来,为何只下五十文,要多下个几百上千文,那不赚个盆满钵满? 有王都尉在场,没人敢赖账,当场分钱。 那个带头起哄的瘦小矮子,哭丧着脸,在两个军士的监督下,把自己的安家钱交了出来。 陈远不动声色地收下钱,加上赢来的赌注,转眼间就有了小四两银子。 张大鹏看着面前满满一堆,翻了三倍的铜钱,笑得合不拢嘴,手都在抖。 “哈哈哈!” 王都尉更是哈哈大笑,他赢了钱,心情大好,对着远处的陈远连连点头:“好小子,有点意思!他叫什么名字?” 李村长连忙上前,谄媚地回答:“回都尉大人,他叫陈远。” “陈远……” 王都尉点了点头,刚想招呼陈远过去。 却见陈远径直走向了下一个石锁—— 一百五十斤的石锁。 众人又是一愣。 陈远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还要举一百五十斤的? 他有那个实力吗? 不,不对! 因为众人发现。 陈远只是在一百五十斤的石锁前停了一下,摇了摇头。 然后。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 陈远直接走到了最后那个两百五十斤的石锁前…… 第5章 夺得头魁,收服人心! 两百五十斤! 这下,连王都尉都站了起来。 这重量,即便是在正常的兵士考核中,也只有最精锐的力士才能举起! 这陈远要挑战两百五十斤的石锁? 其实,若是没喝小空间的井水,吃那几根黄瓜。 陈远的力气最多也就举起八十斤的石锁。 可吃黄瓜喝井水之后,陈远只觉得全身有力。 这两百五十斤的石锁也并不困难。 当然,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只见陈远走到两百五十斤的石锁前,先活动了一下手腕,双手再握住石锁的把手。 “起!” 他低喝一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两百五十斤的石锁,被他一点一点地提离了地面。 他的额头渗出汗珠,双臂的青筋暴起,看起来用尽了全力。 接着,石锁被艰难地举过了胸口。 然后,举过了头顶! “轰!” 全场彻底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看傻了! 一个瘸腿的瘦弱残兵,竟然举起了两百五十斤的石锁!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都尉快步走下高台,来到陈远面前,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打量着他。 怎么也看不出陈远这瘦小的身体里,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这两百五十斤石锁,往年考核都是做个摆设,没有一个伤兵举动过,今日却真有人举来了? “好小子!真是好小子!” 他拍了拍陈远的肩膀,上下打量,最后看向陈远跛脚上:“你的脚,真的治不好了?” 陈远脸上装出黯然的神色,摇了摇头:“在军中伤了根本,治不好了。” 可惜了! 真是太可惜了! 王都尉面露惋惜,这样一个天生神力的猛士,却是个瘸子,上不了战场。 “你以前在军中,是做什么的?”王都尉又问。 “卑职在军中曾担任斥候一职。”陈远答。 “斥候?”王都尉更惊讶了。 要知道斥候非是一般军士能够担任的。 因为经常要深入敌后,侦查敌情,能作为斥候者,不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就是有特殊之处。 “你除了力气,还会别的吗?” “卑职会些箭术。” “来人,取弓箭来!”王都尉立刻来了兴趣。 很快,有军士取来一张军用硬弓和一壶箭。 王都尉让人在五十步外立了一个草靶。 “射给本官看看。” 陈远接过弓箭,先试了试弓弦的力道。 然后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一气呵成。 原身有一手不错的箭术,加之陈远不久前才喝了神奇井水。 正是精神力集中,手感爆炸的时候。 射出的羽箭自不必多说。 “嗖!” 羽箭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好!” 王都尉忍不住喝彩。 陈远没有停歇,又是接连九箭射出。 十箭全部中靶,其中还有三箭正中靶心。 这箭术,已经算得上是军中神射手了! “果然了得!” 王都尉彻底被惊艳了,大声问道:“还有谁?还有谁有本事,都给本官亮出来!” 被陈远一激励,下面有十几个汉子也站了出来,表演起自己的武艺。 但大多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把式,没什么看头。 只有独臂的张大鹏,一套刀法使得虎虎生风,颇有章法,让王都尉多看了两眼。 不过相比于陈远,还是差了不少。 等着所有人都考核完毕。 王都尉当场宣布。 “此次考核头魁者,东溪村,上等户,陈远!” 他一挥手,让人当场发放赏钱。 上等户三两银钱,头魁者另赏五两银钱。 因为要方便发放零散的安家钱,所以王都尉带来的都是一贯一贯的铜钱。 而当足足八贯铜钱交到了陈远手上。 周围众人立即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至于获得的田亩,则需统计后,由村长报给县衙,再行分发。 此外。 王都尉又宣布了另一件事。 “各村新来的兵户,需设一伍长,负责平日里的管理与传达军府命令。”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陈远身上。 “东溪村的伍长,就由陈远担任!” “西溪村的伍长,则由……” 此方世界的军制稍有不同。 在华夏古代,伍长是最基层的军队编制,只管五人。 但这方世界的军制。 最基层十人为一队,为队长。 然后管五十人是伍长,管百人的叫佰长,管千人的叫仟长,也称都尉,管五千人叫都领,管万人的叫都统,再往上就是各种将军和都督了…… 任命完几个村的伍长后。 王都尉又对陈远勉励了几句,分下代表伍长的身份腰牌,便宣布考核完毕,带着手下军士扬长而去。 陈远还在看手上的腰牌——【清水县,东溪村辅丁兵户伍长,陈远】 村长李老头就立刻凑了上来,满脸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陈伍长,恭喜恭喜啊!” 他压低声音,凑到陈远耳边:“老头子我这就去县里给你报田亩,你放心,保管给你挑最肥的那几块地!” 说完,他指了指那群东溪村的男人。 “分田报亩,税收定下,多要扯皮,我在县里要呆上几日,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带他们回村吧。” 村长交代完,便急着走了。 等村长走后。 陈远转过身,看向东溪村的三十多个男人。 “参见伍长!” 声音还算洪亮,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点忐忑。 尤其是那个带头嘲讽陈远的独耳瘦小个子,此刻更是面如土色,头都快埋到裤裆里了,生怕陈远秋后算账。 不过。 陈远心里清楚,以后要在东溪村常住,这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必须得把他们给捋顺了。 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心里有了主意。 “都起来吧。” 陈远淡淡开口,然后从钱袋里摸出三百文钱,直接走到那独耳矮瘦汉子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叫侯三。” 独耳矮瘦汉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侯三是吧。” 陈远把手里的铜钱塞进他怀里。 “拿着,这是你的安家钱。” 侯三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陈远。 周围的人也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操作? 不报复就算了,还把赢来的钱还给他? “我陈远不是小气的人,赌局就是图个乐子。” 陈远扫视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我也知道你家娘子悍勇,若是安家钱没了,保不得回去之后要受诘难。 “今儿,这钱你拿着,回去好交代。 “不过日后再对人对事,切莫要再以貌取人,再吃了大亏。” 侯三闻言,又羞又愧,心中又是感动。 之前讥讽了陈远,本以为陈远成了伍长,要报复回来。 却没想陈远竟如此大度,大人不记小人过? “啪啪!” 当即,侯三给了自己两大嘴巴:“伍长说得是,小人真是狗眼看人低,冒犯了伍长,小的有愧,真对不起伍长!” 说着,他还要再给自己几个耳光。 “好了。” 陈远拦住了他,道:“以后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大家。” 他打开钱袋,又从里面抓出一贯铜钱,问道:“刚才还有许多人押了我输吧?报于我,我给补上。” 除了张大鹏直接下注三百文。 其他人赌注都是十几文,几十文。 补上的话,其实并不算多。 陈远这话一出。 在场众人都面露惭愧,犹豫想上前,却又抹不开面。 “也罢。” 陈远见此,索性直接道:“今天我高兴,魁首的赏钱,我一个人也花不完,见者有份!” 他让张大鹏过来帮忙,给东溪村的每个男人,都发了一百文钱。 东溪村三十个汉子,加在一起,也就三贯钱。 这一下,所有人都炸了! “伍长大气!” “多谢伍长赏!” 刚才还忐忑不安的男人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激动和狂喜,一声声“伍长”喊得是真心实意。 第6章 家有悍妻,陈伍长智解心头愁 揭阳镇比东溪村,可繁华了不止一点半点。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酒楼、茶馆、杂货铺,应有尽有。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 陈远带着一群歪瓜裂枣的“小弟”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之三百。 没办法,这群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要么就是脸上带疤,组合在一起,活脱脱一个丐帮分舵。 “伍长,咱们去哪家?”张大鹏兴奋地搓着手。 “就那家吧,看着气派。” 陈远指了指街角最大的一家酒楼,门脸上挂着“迎客来”的牌匾。 众人走进酒楼。 店小二一看来这么多人,还以为是来闹事的,差点没把门板给装上。 可见到陈远掏出钱袋,说是来吃酒,那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热情的不得了。 “各位军爷里面请!” 众人寻了个大堂的宽敞位置坐下,点了些酒肉。 很快,一坛坛酒水和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大多是些酱牛肉、卤猪肉放了点粗盐之类的大路货。 但对于这群刚从战场上下来,又穷得叮当响的汉子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伍长请。” 吃了两口肉,众人便来请酒。 “兄弟们请。” 陈远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玩意儿是酒? 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酸馊味,混着淡淡的苦涩,在嘴里炸开。 度数更是低得可怜,估计也就比后世超市里的醪糟汁高那么一丢丢。 陈远强忍着没当场喷出来,艰难地咽了下去。 再看张大鹏那群人,一个个喝得满面红光,大呼痛快。 “好酒!痛快!” “就是这个味儿!” 陈远彻底无语。 这群家伙,似乎没喝过什么好东西啊? 不过,这么看来,这个世界的酿酒技术,似乎还很落后。 等等。 一个念头在陈远的脑中闪过。 他那个宝贝平板里,好像存了不少酿酒的资料? 从基础的蒸馏酒技术,到各种名酒的独特配方,应有尽有。 这不就是一片未开发的蓝海市场吗? 到时候随便拿出一种,都是对这个世界酿酒业的降维打击! 陈远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感觉自己又发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光明大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桌上的气氛也热烈到了顶点,众人称兄道弟,划拳行令,好不快活。 可就在这时。 一个汉子放下酒碗,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伍长,兄弟们,咱们出来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再不回去,家里的娘子怕是要生气,晚上……不好熬啊。”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的酒桌瞬间安静了不少。 刚才还吆五喝六的汉子们,一个个都放下了酒碗,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畏惧、担忧和绝望的复杂情绪。 就连性格最是大大咧咧的张大鹏,脸上都闪过畏惧。 所有人都看着陈远,等着他拿主意。 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无家无业,无依无靠。 昨日就被逼着成家,被妇女们当白菜挑选。 而说是成家,其实跟入赘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负责生育的工具,在家里根本没什么地位。 毕竟这年头,男人少,女人多。 大周朝的妇女们,尤其是乡村村妇,可真是说能顶半边天的,能操持家产,个个彪悍,家中地位高的很。 像陈远遇到的,出身官宦的大家闺秀叶窕云三姐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由自家男人做主的,才是异样,少之又少。 看着望向自己的众人。 陈远放下酒碗,反问道:“你们觉得,现在回去,和再晚一个时辰回去,有什么区别吗?” 众人一愣。 “横竖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你们家娘子该生的气,早就生了,现在回去,难道还能饶了你们?” 这话糙理不糙。 众人面面相觑,只是脸上的愁苦之色更浓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 “伍长,要不你给出个主意吧?” “其实嘛,这想要解决也简单。” 陈远笑了笑:“男人嘛,在外要有本事,在家要会哄人。 "光棍一条地回去,那是等着挨骂,可要是提着东西回去,那叫会疼人。 "左右带点小礼物回去,花不了几个钱,但哄了你们娘子开心,还能舍得对你们发火?” 这可是陈远从他老爸身上总结下来的经验。 虽说陈远自己还来得及有机会实践,但绝对是“真理”无误的。 此言一出,众人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卧槽! 高啊! 伍长就是伍长,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还是伍长高明!” “难怪伍长家那三位仙女似的娘子,今天还让伍长这么‘活蹦乱跳’的,这御妻的手段,咱们是真比不了啊!”一个汉子挤眉弄眼地起哄。 众人纷纷附和,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伍长说得对,咱们去买点东西带回去!” “买什么好呢?买点米粮?还是弄点酱醋?” “我家那婆娘昨晚说,最喜欢吃镇上的桂花糕,没伍长提醒,我差点忘了,得去买点!”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张大鹏凑到陈远身边,一脸崇拜。 “伍长,那你准备买什么?” 陈远笑了笑:“我还没想好,等会转转去。” 这话不假。 陈远确实没想好买什么,但家中什么都缺,或许等会什么都要买点。 “你呢,你想买什么?” “我啊。” 张大鹏摸了摸头,说道:“我扯几尺布回去算了,我昨日瞧家里那几个娘子衣服都有破洞补丁,许久没有新衣了,扯几尺布回去,或许能让她们高兴一下,今晚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怕就是她们一高兴,你今晚就更难熬喽。 陈远心中好笑,但也没提醒。 正好他也想去布店看看,怎么把织布这事解决,若是能弄到织布机最好,若是不能的话…… “那这样,我也先跟你去布店看看再说。” 陈远又转头对众人道: “行了,各自去买东西吧,一刻钟后,在镇子外面的空地集合。” “好。”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起身离去,脸上都带着兴奋。 陈远叫来掌柜结账。 “一共八百二十七文,小店抹个零,客官只需付八百二十文便好。” 掌柜满脸欢笑,一次八百多文的流水,他这酒店开半个月都没这么多。 看着陈远眼皮都没眨一下,数出铜钱就递了过去。 旁边的张大鹏看得心都在抽抽。 八百多文啊!就这么一顿饭! 伍长是真大方! 也是真败家! “掌柜的,问你个事儿。”陈远开口道。 “客官您讲。” “镇上哪儿有布料卖?” 掌柜的一听,立刻笑了。 “客官,这您可问对人了,咱们揭阳镇,乃至附近十里八村,卖布的就一家。” “哦?哪家?” “李家布坊,当家的叫李大娘子,乃是咱这揭阳镇最大的富商,咱们这儿所有织出来的布,都得从她那儿走,就连县城里,她都占着大头呢!” 果然是李大娘子。 陈远心里并不意外。 “这李大娘子,什么来头?连县里都占着大头?”陈远装作好奇地打听。 “这谁说得清呢。”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来了兴致,开始八卦起来:“只知道这位李大娘子虽被人称作大娘子,其实是个寡妇,年纪不大,才不到三十,长得那是貌美如花,风韵犹存。 “咱们大周有规矩,凡是没了配偶的女子,都必须再行婚配,好给朝廷添丁进口。 “也不知道这位李大娘子用了什么法子,硬是拖了两年。 “不过啊,今年初边境又打起来了,县里的衙役三天两头往她家跑,催得紧。 “我估摸着,她今年是扛不住了,肯定得招个男人入赘。” 掌柜的说着,咂了咂嘴:“啧啧,也不知道最后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陈远听完,若有所思。 一个有钱、有势,还即将被迫招夫的俏寡妇? 这有点意思啊。 第7章 买织机?不,一百文只买垃圾! 二人顺着掌柜指的方向,走了没多远。 一阵“嗡嗡嗡”的密集声响便传了过来,伴随着规律的“咔哒”声。 声音是从一座占地颇广的大院里传出的,院墙高耸。 旁边有一家店铺,上头挂着“李家布店”的牌匾。 还没等走近,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怒骂。 紧接着,一个瘦弱的妇人连人带筐被推了出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筐里的布匹散落一地。 “还敢来!你这婆娘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一个尖利刻薄的男声从门里传出,紧接着一个穿着绸衫,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了出来,指着地上的妇人破口大骂:“次次拿这种烂货来糊弄我,真当我姓王的是瞎子?” 那妇人趴在地上,只是哭哭啼啼,并不说话。 张大鹏这家伙个直肠子,又被封建王朝的思想毒害得深了。 自己明明被家中悍妇欺负的紧,却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 张大鹏当即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质问:“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对一个妇人动手?还要不要脸了?” 王掌柜被他这独臂大汉的架势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挺起胸膛: “你谁啊你?我告诉你别多管闲事! “这婆娘是个惯犯,专拿织疵了的烂布来我这以次充好,之前看她可怜,收了几次,没想到她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 “今天我不但要把布退了,她还得赔我之前收布的损失!” 张大鹏一愣,回头看向那地上的妇人。 陈远也扫了一眼。 只见那妇人眼神躲闪,趁着两人对峙的功夫,爬起来抓起空筐,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一溜烟跑了。 连地上的布都不要了。 再看那布料的做工极差,线与线之间缝隙极大,用手轻轻一扯就变了形。 这哪里是布,分明就是糊弄人的玩意。 张大鹏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本以为是店家仗势欺人,没想到是这妇人自己有问题。 “呸,算你跑得快!” 王掌柜啐了一口,见陈远和张大鹏还站在原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什么看?要买布就进去,不买就滚蛋!” 陈远对他的恶劣态度不以为意,笑了笑:“我们当然是来布的。” 有客户上门。 王掌柜态度稍霁,点头道:“那两位客官里面请吧,想买点什么?小店的布料,那可是全清水县最齐全的!” 他将陈远两人请了进去。 店里琳琅满目,挂满了各色布料。 “客官你看,这是咱们这最好的云锦,这花色,这光泽,都是极好! “我敢保证,除了我这李家布店,其他布店都买不着! “还有这蜀缎,摸摸,是不是滑不溜手?这做成贴身衣物最是舒服! “嘿嘿,不瞒两位,县太爷的小妾都爱穿这个。” 王掌柜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把张大鹏看得是眼花缭乱,手摸到一块缎锦上,那滑腻的触感让他惊呼出声。 见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王掌柜撇了撇嘴。 再看陈远,哪怕听闻几百上千文一尺布料的价格,从头到尾都淡定自若。 只是偶尔拿起一块布料看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掌柜眼睛一亮。 咦,这人像是见过世面的,难不成今儿来了个大客户? 王掌柜更加热切了,问道:“不知两位客官,看上了店中哪一匹锦缎?” 说是问两人,但主要的目光全放在陈远身上。 闻言。 张大鹏的脸一下就红了,他兜里那点钱,连这里最便宜的一块锦缎布料的边角都买不起。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就……就扯最便宜的几尺麻绸布就行。” 张大鹏看着就是没钱的。 王掌柜没说什么,拿了张大鹏的五十文,扯了五尺麻布。 然后又看向陈远,眼神中带着询问。 陈远开口道:“掌柜的,能带我们去后面的织坊看看吗?我对织布机有些好奇。” “看织布机?” 王掌柜一愣,有些意外,但想到这可能是大客户,随即点头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客官请随我来。” 离开店铺,转入旁边的院墙,便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上搭着巨大的草棚,草棚下,三百多名妇女正坐在各自的织机前,埋头纺织。 “哐当、哐当”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巨大的轰鸣。 三百多台织机整齐排列,场面颇为壮观。 张大鹏看得目瞪口呆。 王掌柜脸上则满是自豪:“两位客官,不瞒你们说,咱们清水县,十有八九的布,都是从我们李家布坊出去的!” 陈远没理会他的吹嘘,径直走到织机前,仔细观察着织机的结构,木质的机架,交错的经纬线,以及脚下的踏板。 和他脑子里,在平板电脑看过的那些先进织布机图纸一对比。 淦! 这不就是最原始的斜织机吗? 结构简单,效率低下,织出来的布匹宽度还受限制。 就这? 就这破玩意儿,还垄断了全县市场? 陈远感觉自己发现了一座金矿。 “掌柜的,这样一台织机,要多少钱?”陈远问道。 “二十两银子。” “什么?抢钱啊!”张大鹏惊呼出声。 二十两银子,都够在村里盖座大瓦房了! 张掌柜瞥了他一眼:“这还是最次的麻布织机,那些能织缎锦绫的,有钱都买不到,那都是我们东家的宝贝。” 二十两。 陈远心里有了数。 买是不可能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买。 哥自己造! 凭借平板里的资料,造一台比这先进几倍的织布机,简直不要太轻松。 而见陈远又问起织机价格,张掌柜愈发觉得他是个想做大生意的主顾。 不过被拖了这么久,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位客官,您到底要买什么?布,还是织机?” 陈远突然抬手,指向织坊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碎布头和边角料。 这些碎布头和边角料,都是织布、染布用废了,或是多余剩下的零头。 各种颜色都有。 不过,最大的不过成人巴掌大小,最窄的更是两指头宽。 “那些东西,卖吗?” 王掌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下意识地回答:“卖,那都是些没用的下脚料,平日里都卖给村妇当缝补丁用的,十文钱一筐。” “好。” 陈远直接从钱袋里数出一百文铜钱,递了过去。 “我买十筐。” 他转头对张大鹏道:“张兄弟,去把兄弟们都叫过来,帮忙搬东西。” 王掌柜彻底懵了。 啥玩意儿? 逛了半天,问了半天。 最后不买我这上好的锦缎,不买我这珍贵的织机,花一百文买我十筐垃圾? 你特么耍我呢? 第8章 连筐都顺走?小小伍长,真是大胆! 老半天后,王掌柜才过神来。 走到已经在碎布料面前挑挑拣拣的陈远旁边,有些不死心,再次问道: “这位客官,你不是在说笑吧?你不买不买那些锦缎了?不买织机了?” 陈远转头,满脸疑惑道: “买?我什么时候说要买了,只是好奇问问。 “而且你看我这穿着,我这瘸腿,是能买得起锦缎的人么,更别说三十两一台的织机了。” 陈远这一说。 王掌柜这才像是终于发现陈远一只脚瘸着,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打着不少补丁。 刚才之所以没太注意。 主要是见面时候,被陈远展现的气势给唬住了。 毕竟。 寻常百姓听闻几百上千的一尺布匹的价格,都必定会打了退堂鼓,吓白了脸。 而陈远不仅面不改色,竟还能厚着脸皮问织机的价格。 意思到自己被耍了。 王掌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两撇鼠须一抖一抖的。 “客官真没说笑?” “我何故要与你说笑,锦缎,织机真买不起。” 陈远一脸无辜:“我买这点碎布回去给娘子们做几个坐垫,不就挺好?” “你……” 王掌柜怒气更甚,正要发作,叫人把这个耍人的残废打出去。 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伍长我们来了!” 张大鹏带着二十多个缺胳膊断腿的汉子,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伍长?” 王掌柜听到这称呼,愣了一下。 仔细定睛一看,眼前这群汉子虽然歪瓜裂枣,但好几个都穿着残破的军中制式短打。 而且,身上那股子煞气,可不是寻常乡野村夫能有的。 再看陈远,从怀里慢慢掏出了一块军牌: 【清水县,东溪村辅丁兵户伍长,陈远】 这一行字,刺得眼睛生疼。 北狄常年寇边,边关地区,军府地位最甚。 伍长虽说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终究是军府的人,手底下管着几十号兵户,寻常人家惹不得的。 王掌柜要揍人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伍……伍长又如何?我李家布坊是正经做生意的,你们这么多人闯进来,是想仗势欺人不成?” “王掌柜说笑了。” 陈远不急不恼,把摸出那块刻着字的木牌,又收了回去。 “我们自然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来买东西。 “这十筐碎布,是你亲口开的价,十文钱一筐,钱我也付了,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你总不能反悔吧?” 闻言。 王掌柜在心里把陈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好家伙! 扮猪吃老虎啊! 一个管着几十号人的伍长,穿着破衣烂衫,瘸着条腿跑来我这儿,不买贵的,专挑垃圾堆里的碎布头! 这不是存心消遣人吗? 可眼下这情形,他要是不卖,这群丘八闹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王掌柜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卖……自然是卖的!” “那就好。”陈远拍了拍手:“兄弟们,动手吧,把咱们买的东西都搬走。” “好嘞!” 东溪村的汉子们轰然应诺。 二十多个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开始装筐。 十个竹筐装满,织纺内碎布料也不剩多少了。 王掌柜看着那堆平日里狗都不闻的垃圾,被这群人当成宝贝一样搬走,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等着陈远领着人彻底走后。 王掌柜突然想起一事,赶忙追出门外: “等等,那十个竹筐,可没说白送给你们!” 可陈远等人走得快,哪还有人影? “该死的泼才!一个臭瘸子,神气什么! “真以为当了个破伍长就能上天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王掌柜站在原地,怒火冲天,越想越气。 感觉自己今天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他转身快步往织坊后面走去。 与前院的嘈杂不同,后院清幽雅致。 一座小巧的二层绣楼静静地立在院子中央,几株翠竹在墙角摇曳,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里是李家布坊真正主事人的居所。 王掌柜在楼下站定,收敛了满身的戾气,换上一副恭敬中带着委屈的表情,对着楼上轻声喊道:“大娘子,小的有事禀报。” 楼上沉默片刻,传来一道略带慵懒的女声:“何事?” “大娘子,方才……” 王掌柜添油加醋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陈远如何“戏耍”他,最后又是如何仗着人多势众,强买了十筐碎布。 “哦?东溪村新来的兵户伍长?” 楼上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趣:“他要那些下脚料做什么?” “谁知道呢!我看他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王掌柜愤愤不平。 “找茬?” 楼上的女人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通透: “王掌柜,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五年了,怎么这点长进都没有? “忘了陶朱公的《商训》了? “欲从商,先为人。 “待人接物、规矩方圆、诚信为本。 “你既应了人家十文一筐,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买卖,事后又这般姿态,是想败坏我李家布坊的名声吗?” 王掌柜身子一颤,被训得低下头,心里却更加委屈了: “小的不敢,是……是小的错了。 “可……可那家伙最后连那十个装布头的竹筐都一并搬走了,他没给钱啊!” 楼上瞬间没了声音。 王掌柜等了半晌,正觉得奇怪,就听见楼上传来“啪”的一声,像是茶杯被重重顿在桌上。 那女声再次响起时,已没了先前的慵懒,多了几分冰冷和恼意。 “什么?没给钱,就把筐给拿走了? “竟还有人敢占我李执的便宜? “一个刚上任的村伍长,好大的胆子! “哼,要不是最近事多,我非得亲自去东溪村,会会这位陈伍长不可!” 王掌柜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舒坦了。 看吧,大娘子嘴上说得好听,一听自家吃了亏,不也一样生气? 而提到东溪村。 楼上的李大娘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声音中怒意稍稍收敛,转而吩咐道: “对了,说起东溪村,有件事你去办一下。” “大娘子请吩咐。” “算算日子,离下月还有七天,东溪村叶家的那三姐妹也该到了,你去把纺楼底下西边那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再搬三台织机进去。” 王掌柜一愣,满脸不解。 坊楼底下的屋子,冬暖夏凉,是大娘子平日里存放珍贵布料的地方。 让几个村妇住进去织布? 这待遇,也太好了点吧? 毕竟寻常织女都在前院大棚里,风吹雨淋是常事。 怎么这叶家三姐妹就有这般优待? 王掌柜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娘子,这……为何要对她们如此特殊?让她们去前院的织坊,不是一样吗?” “不该问的,别问。” 楼上传来冷冰冰的一句话,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王掌柜吓得浑身一凛,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连忙躬身道:“是,是,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 他再不敢多停留片刻,行了一礼,退出了后院。 第9章 当众想强抢民男?叶家三女霸气护夫 陈远在镇上又买了些米粮、吃食,甚至还称了几斤糖点。 领着一群同样买了不少货物,歪瓜裂枣的小弟们出镇子时,队伍更壮观了。 之前没及时响应,在镇子口等着的几个汉子,脸上都挂着愧色。 他们没能像其他伤兵一样,第一时间站出来给伍长助威,心里过意不去。 “伍长,我来背!” “都让开,我力气大,我来!” 他们一个个抢着上前。 不仅把那十个装满碎布的竹筐背上,连陈远新买的米粮等物也都一并分担了。 陈远乐得清闲,双手揣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走在前面。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路上。 终于有人憋不住好奇。 “伍长,您买这些碎布头干啥啊?这玩意儿除了当缝补丁,没啥用处吧?” “是啊伍长,一百文钱呢,买点粗粮都能吃好几天了。” 陈远闻言,只是笑笑,并不正面回答。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他卖了个关子,“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请兄弟们帮个忙。” “伍长您说这话就见外了!” “有事您吩咐,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陈远在考核场上展露的实力,加上刚才请客吃饭、分钱、出主意,已经让这群人信服不少。 一听有自己出力的机会,立马拍着胸脯保证,生怕陈远不用他们。 他们也不再追问,只是心里愈发好奇。 这新来的陈伍长,到底买这些碎布料干嘛,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本事? ……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东溪村口。 还没进村,就见村口的大槐树下,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妇女。 个个叉着腰,手里不是拿着擀面杖,就是提着搓衣板,一副要开团的架势。 陈远身后的汉子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个个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完了完了,我家那婆娘来了。” “她怎么把锅铲都带来了……” “快看,那是张大鹏家的四个!” 只见人群中,四个身材同样高大的妇人尤为显眼,气场全开,为首的那个手里还掂着个大木勺。 “你们还知道回来啊!” 一声河东狮吼。 悍妇团主动出击,瞬间将男人们包围。 “死鬼!让你去领个安家钱,你领到天黑啊!” “说!是不是又把钱拿去赌了!” “今天不给老娘说清楚,晚上就睡猪圈去!” 男人们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活脱脱一群鹌鹑。 刚才还称兄道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们,瞬间就蔫了,一个个缩着脖子,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这就是他们的“娘子”。 陈远教的法子还管用吗? 但眼下这情况,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 “娘子,你看,我给你买了镇上的桂花糕。” “媳妇儿,这是我给你买的梳子……” “我……我买了点酱醋回来,这不是想着买东西耽误了点时间嘛。” 原本准备好一肚子火气的悍妇们,看到自家男人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愣住了。 她们本以为这群丘八拿了钱,不是去赌就是去喝花酒了,哪想到竟是给自己买了礼物? 一时间,又惊又喜。 嘴上骂着败家,可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唯独张大鹏这边,画风有点不对。 他把扯来的布料递过去,他家那四个娘子却没接。 为首的大娘子狐疑地打量着他:“你哪来的钱?是不是把安家钱给花了,老娘告诉你,你要是花了,你明天就别想下床!” “哪能啊,娘子,我哪敢啊。” 张大鹏脖子一缩,连忙解释:“这些布料,就是用伍长发的赏钱买的!” “赏钱?”他家娘子狐疑。 张大鹏把今天考核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指着陈远,满脸的佩服。 “这都是伍长发给我们的赏的钱,我们伍长今天可是威风了得,只有他举起了二百五十斤的石锁,夺了考核头魁,一个人就赏了五两银子!” “头魁?” “五两银子?” 所有妇女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陈远身上。 当她们看到陈远那瘦弱的身板和跛着的脚时,都露出了怀疑。 可当她们看到陈远身后,那十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筐和几大袋米粮时,那怀疑一下就没了。 尤其是张大鹏家那四个娘子。 四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向陈远的表情都变了,充满了炙热和贪婪。 这么有本事,又会疼人的男人。 怎么就让叶家那三个狐狸精给捡了便宜? 要不……眼下直接把他抢回去? 陈远被她们看得浑身发毛,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群盯上的小绵羊。 大姐们,你们不会是要当众强抢民男吧? 不行啊,这想法很危险啊!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你们围着我夫君做什么!” 叶家三姐妹快步从人群外走进来。 叶紫苏一马当先,张开双臂护在陈远身前,鼓着腮帮子,怒视着那四个高大的妇人: “都看什么看?这是我家夫君!再看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叶窕云对着妇人们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话却说得毫不客气: “诸位嫂子,我家夫君刚回来,一路劳顿,现要回去休息了,多有不待,还请见谅。” 叶清妩虽然没说话。 但她只是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就自成一股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那群平日里撒泼打滚惯了的村妇,在叶家三姐妹面前,竟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三个女人,虽然看着柔弱,但身上那股子书香门第养出来的气度,是她们这些村妇学不来的。 无形的压力,让她们感觉自己矮了一头。 “走了,夫君,我们回去。” 叶窕云在前带路。 叶清妩和叶紫苏一左一右。 一人拉住陈远的手,一人抱住陈远的胳膊,就往家走。 十几个帮忙提东西的汉子,和自家娘子告罪一声,急忙跟上。 等陈远等人走了。 这些个妇女才缓过神来,一个个很不自在,觉得刚才被夺了气势,现正发着牢骚: “切,几个贱籍,神气什么?” “就是,狐狸精,运气好罢了!” “他家男人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便宜了这三个狐狸精。” “啧啧,两百五十斤的石锁,这么大的力气,要是我男人,晚上不知道该多么爽利!” “哎呦,昨日还说他中看不中用,早知道他能夺得魁首,我就选他了!” “你说你,同样是男人,你怎么不拿个上等户回来?” …… “伍长,东西我们给你放这了。” “伍长,我们先走了。” 东溪村的汉子们七手八脚地把东西送到陈远家院里。 在叶家三姐妹彬彬有礼的道谢中,一个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直到走远了,一个汉子才松了口气。 “乖乖,伍长家这三位娘子,气势可真足,我刚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可不是嘛,跟咱们家那婆娘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另一个汉子挤眉弄眼地坏笑起来。 “你们说,伍长今天夺了魁首,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晚上是不是要‘倒霉’了……” “嘿嘿嘿,那可不,伍长家娘子一定会好好奖赏他的……” 众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 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正堂里,陈远和三姐妹隔着一张方桌,相对而立。 气氛有些微妙。 第10章 四十亩水田,娘子们说我会累? 陈远和三姐妹隔着一张四方桌,相对而立。 大眼对小眼,谁也没先开口。 还是叶紫苏最先憋不住,她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率先发问: “夫君,你老实交代,你……你怎么就夺了头魁?那二百五十斤的石锁,你真提起来了?” 陈远耸了耸肩,点头:“是啊,就那么回事,轮到我了,上去一提一拿,就举起来了。” “一提一拿?就这么简单?” 叶紫苏歪着脑袋,满脸不信。 虽说她们之前都是大家闺秀,平日里连重物都少提。 但这半年来的农妇生活,也足以明白对于八十斤、一百五十斤和二百五十斤之间的差别。 陈远这么瘦弱的身体,怎么举的起啊? 不过。 不等叶紫苏继续追问。 “三妹,无需再问了,夫君既然夺了头魁,那便是喜事,是夫君的本领,我等为夫君高兴便是。” 叶窕云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柔声问道:“夫君这一日忙活,肯定是累了吧?饿不饿,奴家等这就去做饭。” 于她来说。 只要陈远一日是她们的夫君,她们便一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陈远表现的越好,于她们而言,脱离贱籍,重新生活,则越有希望。 至于陈远怎么夺得头魁,或许有什么秘密,那关键么? “娘子说的是。” 叶窕云这话让陈远心中一暖,摸摸肚子,笑道:“忙碌了一天,着实有些饿了,对了,娘子,我在镇上买了些吃食,你们看看。” 闻言。 三姐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陈远身后那堆东西给吸引了。 当她们看到那几袋白花花的大米,还有用油纸包着的酱牛肉和糖点时,眼睛都亮了。 “天呐,夫君,你买了这么多米?” “还有肉,是镇上王记的酱牛肉!” “呀!夫君,你还买了桂花糕和麦芽糖?” 叶紫苏欢呼一声,也顾不上追问了,像只小兔子一样窜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和几大块麦芽糖。 她捏起一块,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叶窕云和叶清妩也走了过去。 看着那白花花的大米,还有一小块用荷叶包着的酱牛肉,她们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自从流放到此,她们生活一落千丈,变得拮据后,就很久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了。 叶窕云珍重地将米袋子收好,又把酱牛肉切成薄片,准备晚饭。 叶清妩则默默地帮着生火。 叶紫苏则一边帮忙摆着碗筷,一边偷吃糖点,不知受了多少大姐二姐无奈的白眼。 最后叶清妩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叶紫苏的头上敲了一下,将油纸包重新包住,收走了糖点,这才阻止了贪吃鬼。 陈远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也暖洋洋的。 这才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很快,一顿丰盛的晚饭就做好了。 香喷喷的白米饭,配上切好的酱牛肉,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汤。 虽然简单。 但对于吃了许久稀粥,的叶家三姐妹来说,已是难得的盛宴。 吃完饭。 叶窕云收拾着碗筷,叶清妩在沏茶。 叶紫苏则拿着一小块桂花糕,一脸犹豫,想吃又不敢吃。 因为大姐叶窕云告诉她,这是今天最后一块了,再想吃就没有了。 看她这好笑的样子。 陈远从油纸包又拿出一块递给她。 “唔?夫君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叶紫苏歪着脑袋,一脸警惕:“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想拿这块桂花糕,换今晚不卖力的话,可不行哦!” 这小妮子! 天天在想着什么啊? 陈远失笑,收回桂花糕:“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给你了,我自己吃喽。” 说罢。 陈远张开口,就要把桂花糕塞入口里。 叶紫苏最终还是忍不住对美食的诱惑。 “别,别,我吃。 “大不了,今晚我吃亏点,让你在我身上省省力气。” 叶紫苏小野猫一般,把桂花糕从陈远手上抢了下来:“不过,你可不能在我大姐二姐身上省力,我们还要等你快点给我们怀上男丁呢!” 这话说的露骨。 叶清妩娇斥一句:“三妹。” 她一张冰冷的脸又泛起红晕,作势要打。 “嘿嘿,我哪里说错了,就是要相公卖力嘛。” 叶紫苏缩了缩脖子,跑到一边,把手上那块小桂花糕一把塞进了嘴里。 然后,开始对着陈远给她的这块大些桂花糕犹豫起来。 现在吃,还是等会再吃呢? 好烦耶~ “咳咳,那个和你们说一件事。” 这时,陈远清了清嗓子,觉得是时候公布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他一说话。 三女都不约而同把目光聚焦过来。 “那个……早上离开家的时候,你们不是要我想办法弄点上田吗?”陈远说道。 “是啊,差点忘问了,夫君这事怎么样了?” 叶紫苏边问,边要把桂花糕往嘴里塞。 看来这小妮子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管什么吃了没有了,先一饱口福再说。 “也没什么,今天得了上等户,又拿了考核头魁,军府那边,一共赏了四十亩水田,李村长也说了帮忙,绝对都是上田。” “啪嗒。” 叶窕云手里的碗掉在了桌上。 叶清妩刚端起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洒了出来。 叶紫苏直接翻了白眼。 哦,她这是被噎住了。 叶清妩赶快给她灌了一碗水进去。 “咳咳……多……多少?”叶紫苏咳嗽着问。 “上等水田,四十亩。” 陈远重复了一遍。 整个正堂安静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叶紫苏的尖叫: “啊,四十亩?我们有四十亩地了!” 她激动得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又蹦又跳。 叶窕云和叶清妩也是激动的喜不自禁! 四十亩水田。 只要好生经营,别说吃饱饭了,以后一家人更多的嚼用都有了着落! 好不容易等三女平复下来后。 陈远才继续说起钱的事。 “不过,这发下的安身钱,夺得魁首赏下的银子,我花了不少。” 陈远脸上带着歉意:“今天给兄弟们每人先发了一百文赏钱,又请了吃酒,再买了米粮杂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钱袋,放在桌上。 “这里还剩四两银子出头,娘子,你先拿着。 “原本想着,这个月就能把欠李大娘子的十两银子还上,眼下看来,还差一些,但为夫已经有……” 叶窕云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夫君说这些做什么。” 她把钱袋推了回去。 “你是我们姐妹的男人,是一家之主。你赚回来的钱,自然由你支配。 “夫君发赏钱,请军中同袍喝酒,这是人情往来,省不得的。 “至于买米买粮,也是正常,家中米缸都快见底了,若不是夫君,我们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 “况且,你今天才出门半日,就带回来近五两银子,这已经很厉害了,我们姐妹一年到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叶紫苏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大姐说得对!” 叶清妩虽然没说话,但脸上也全是赞许。 三姐妹的态度,让陈远很是意外。 他本以为,三女或多或少,会因为不能立刻还清债务而有所怨言。 却没想到她们如此通情达理。 “既然娘子们都这般通情达理,倒是显得夫君我不对,有些见外了。” 陈远摇头失笑,将钱袋收了回来。 “是啦,都一家人了,夫君还和我们见外,哼哼,要罚!”叶紫苏哼哼道。 “没错,要罚。”叶窕云眼中含笑,似开玩笑。 “好好好,罚什么?” “罚夫君再给我吃一块桂花糕。” “就……就罚夫君把这些碗给洗了。” “行,依你们。” 陈远站起身,先拿了一块桂花糕给叶紫苏这个贪吃鬼,然后便要去拿叶窕云手上的碗。 叶窕云吓了一跳,躲过陈远的手。 “夫君……” “怎么?不是要罚我吗?” “夫君,刚才说笑的,怎么能让夫君来干我等妇人的活。” 叶窕云摇头:“还是让奴家来吧。” “唉,认赌服输,洗洗碗,这有何不可……” 陈远不由分说,抢了过来,又转头对叶清妩笑道:“不知二娘子想怎么罚为夫呢?” 叶清妩见陈远突然问自己,不由一愣,开始沉思起来。 陈远见此打趣:“二娘子想这么久,怕是想出的办法,是要狠狠惩罚为夫了,还请轻饶些吧。” 却见叶清妩摇摇头,开口道: “田多,夫君不行,会累。” 第11章 什么?赚钱法子就在那堆垃圾里? “田多,夫君不行,会累。” 叶清妩清清淡淡的一句话,把陈远给干沉默了。 啥意思? 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这是嫌我晚上耕不了你们三块地? 不对啊,二娘子你这冰山人设,怎么也开起车了? “二妹的意思是,夫君,我们姐妹三人,下月可能就没法在家帮你了。” 还是大姐叶窕云善解人意,看出了陈远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 “按照契书,从下月初,我们姐妹三个就要去她的织坊里做活抵债。” 叶窕云脸上带着愁绪: “到时候,家里就剩夫君你一个人,这四十亩上田,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怕不是要把身子累垮了。” 哦,原来是这个“累”。 都怪叶紫苏这小妮子,刚刚在说要自己晚上努力,使力气。 搞得自己想歪了。 其实也是。 四十亩地,对这个家s虽是天大的喜事,也是沉重的负担。 若是没了她们三个健康劳力,光靠自己一个要在外人面前假装的瘸子,别说种地了,简单的重劳动都成问题。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陈远摆了摆手,道:“这事简单,下月初一前,把那十两银子还了。再去买头耕牛回来,不就解决了?” 这话一出,三姐妹都愣住了。 叶紫苏更是直接上手,摸了摸陈远的额头: “没中风啊,夫君,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们账上拢共就剩下四两银子,离十两还差六两呢!上哪儿去凑?” “是啊,夫君。” 叶窕云跟着补充,她算账最是清楚:“北地不同南方,一头健壮的耕牛,价钱要贵上十倍不止,少说也要十两银子,我们哪有这个钱?” 叶清妩也难得多说几个字:“夫君,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说笑。” 看着三女急切又担忧的模样。 陈远哭笑不得,索性也不再卖关子。 他走到院里,指着那十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竹筐。 “钱,就在这里。” 三姐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齐刷刷地看向那十筐……垃圾。 这些碎布头,她们之前就看到了,只是忙着做饭,一直没来得及问。 “夫君,这些碎布……除了打打补丁,还能做什么?” 叶窕云满脸不解:“就算把它们缝起来做件衣服,那得浪费多少针线和功夫?卖出去也值不了几个钱吧?” “谁说要用它做衣服了?” 陈远神秘一笑,走上前去,从筐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挑出几块红色,质地顺滑的绸缎边角料,又在院子的柴火堆里找了根粗细合适的竹条。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短刀,就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开始削竹条。 三姐妹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陈远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一看就是新手。 可他削得很认真。 很快,一支造型简单的发簪就成型了。 做完这个,陈远挑了些碎布头,用短刃小心地裁成一片片花瓣的形状,再要来针线将它们巧妙地缝合、堆叠。 没一会儿,一朵小巧的红色绢花就出现在他手中。 最后,他将绢花固定在木簪的顶端。 一支朴素却又别致的绢花发簪,就这么诞生了。 “大功告成!” 陈远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娘子,过来。” 陈远对着叶窕云招了招手。 叶窕云一愣,下意识走了过去。 “低头。” 叶窕云微微低下头。 陈远伸手,将那根带着红花的木簪,轻轻插入她乌黑的发髻中。 “去镜子前看看。” 叶窕云依言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模糊的倒影。 镜中的自己,发间多了一抹亮色,那朵小小的红花,衬得她原本素净的脸庞都多了几分娇艳。 她的脸颊瞬间就红了,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娘子,好不好?”陈远笑着问道。 “好看……” 叶窕云声音细若蚊蚋。 “哼,就知道偏心大姐。” 旁边,叶紫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满是酸意。 叶清妩没说话,只是视线在陈远和自家大姐的发簪之间来回移动。 陈远却摇了摇头,走到叶窕云身边,看着镜中人: “我不是问人好不好看。 “我是问,这桩生意,好不好做?” 生意? 叶窕云愣了片刻。 原来陈远不是在给她做发簪,而是想靠这个赚钱。 她不免心中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叶窕云将这失落抛开,仔细思索起来陈远口中的“生意”是什么意思。 她伸手抚上发间的簪子,细细感受着那木质的温润和绢花的柔软。 而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那根发簪。 “好做!” 率先回答的是叶清妩,话语简短肯定。 “为何?”陈远笑着追问。 “战乱,男人少,妇人多,钱财又全在妇人手上。” 叶清妩话少,分析却一针见血。 叶窕云也接着补充,声音中充满着兴奋: “没错,平日里,大家不是用木条、竹条随便挽发,就是根本不戴任何首饰。 “因为那些银簪玉饰,太贵,我们买不起,也用不着。” “而夫君做的这根发簪,虽是竹条做的,算不上贵重,但胜在小巧别致,尤其是那朵绢花,是点睛之笔。 “对于村里的妇人来说,买一根这样的簪子装扮自己,她们肯定乐意。” “对对对!” 叶紫苏也激动起来:“不光是咱们村,附近还有好些个村子,隔壁西溪村、何家村,弯柳村,桂花村…… “还有镇子上县城里那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媳妇,肯定都会喜欢! “这东西,做得快,本钱又低,卖起来肯定赚钱!” 三姐妹你一言我一语,越说眼睛越亮。 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不错,这就是我的赚钱方法,针对下沉市场。” 看着三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陈远满意地点头。 “下沉市场?” 三女面面相觑。 虽然不明白具体意思,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好吧,夫君,本娘子就承认你这次比我聪明一点点哦!” 叶紫苏率先夸奖出口,小手却“不干净”。 她正悄悄伸出手,想把叶窕云头上的那支发簪拔下来,自己偷偷藏起来。 “啪!” 手背被叶窕云轻轻打了一下。 “三妹,别闹。” 叶窕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取下发簪,珍而重之地用手帕包好,贴身收了起来。 这可是夫君亲手做的第一支,还是送给自己的。 意义非凡,得好好珍贵。 “夫君,这法子真当可以,奴家等这便动手。”叶窕云道。 有了明确的目标,三姐妹的热情瞬间被点燃。 说干就干! 三姐妹立刻动手,也学着陈远的样子,从碎布堆里挑挑拣拣。 又找来竹条,开始尝试制作。 她们本就是大家闺秀,女红针织样样精通,虽没碰过簪花。 但怎么说,也比陈远这个半吊子强多了。 很快,几支比陈远做的还要精致几分的绢花发簪就做好了。 “夫君你看,我们做的怎么样?” 叶紫苏捧着几支发簪过来,脸上满是期待,就差把“快夸我们啊”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陈远拿起来一看,啧啧称奇。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 跟他那个半吊子手工作业一比,简直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区别。 “不错不错,娘子们心灵手巧,为夫佩服!” 陈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这般卖相要是卖不火,真就是没天理了! 第12章 五十文一支?你咋不去抢! 得了陈远的夸奖。 叶家三姐妹更加兴奋,直接忙碌了一个晚上。 嗯,准确地说。 是上半夜在对发簪忙碌,下半夜在对陈远忙碌。 这说来,也怪陈远。 本来三女正忙碌着做发簪,根本没心思管陈远。 可陈远逐渐劳累的三女,有些心疼。 便去随身小菜园中,取了些井水兑入三晚普通的水中,给三女喝。 小空间井水极其神奇,有提神醒脑,恢复精神之用。 虽然兑了水,那效果也比什么红牛、东鹏好上太多。 三女喝了水,瞬间精神百倍。 看到陈远,突然回过味来。 做发簪要紧,可生男丁,脱贱籍更加要紧。 于是乎…… 呜呼哀哉。 活色生香。 痛并快乐着。 三女之折腾,其中之味,不足与外人所道也。 …… 翌日,天刚蒙蒙亮。 陈远醒来时,叶窕云和叶清妩已经坐在堂屋门口,借着晨曦微光,继续低头忙碌着。 她们身前,已经摆上了十七八支新做好的绢花发簪。 都比陈远昨晚那支试作品要精致得多。 “夫君醒了。” 叶窕云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去厨房端来温热的米粥。 “娘子们辛苦了。” 陈远接过碗,心里一阵暖流。 “不辛苦。”叶窕云摇摇头,“能有事做,心里踏实,夫君今日可是要去试卖?” 陈远点头,还没说话。 叶清妩突然道:“此地妇人与我们有隙,不好卖。” 她心思缜密,已经想到了销路的问题。 这正是陈远要说的。 “二娘子说得对,所以今天,我们不在本村卖。” 陈远喝了口粥,“我们去隔壁的西溪村。” “夫君,我跟你去!” 叶紫苏刚喂了家禽,扫完了地,正听到这话,连忙冲了进来。 她是个耐不住性子的。 一时半会做发簪还行,但长久枯燥做一件事,很是烦闷。 叶紫苏举着小拳头,满脸兴奋:“大姐二姐在家继续做,我和夫君去卖发簪,保管把这些都卖光!” 陈远等着就是她这句话。 叶窕云和叶清妩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叶窕云稳重,不适合抛头露面去叫卖。 叶清妩性子冷,去了怕是能把客人都冻跑。 只有叶紫苏,胆大活泼,正是去吆喝的最佳人选。 …… 西溪村离东溪村不远,就隔几里路,中间以一条溪水为界。 到了村口,陈远找了两块平整的木板,用绳子在中间一绑,往脖子上一挂。 一个简易的移动货架就做好了。 然后昨晚连夜赶制出的十几根发簪小心翼翼地摆在木板上。 “好了,开工。” 陈远对着旁边的叶紫苏抬了抬下巴。 “好。” 叶紫苏深呼吸,叉起腰,丹田发力。 “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卖发簪啦,独一无二的绢花发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这是什么?还挺好看的。” “哟,这花做得可真好看。” “是啊,比镇上卖的头花都别致。” 响亮的叫卖声很快吸引了村里妇人的注意,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 全都好奇地打量着陈远胸前木板上的发簪。 有一个穿着靛蓝布裙的妇人,伸手拿起一支红色的发簪,在自己发间比划了一下,很是喜欢。 “这簪子真漂亮。” “那是自然,这可是……” 叶紫苏见有生意上门,下巴一扬。 立马挺起不小的胸脯,正准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番。 “这位嫂子,你真有眼光,一眼就挑中我们这里最贵的,也是品相好的。” 陈远却抢着插了嘴,对着那妇人,露出阳光笑容: “不过,再好看的簪子,也得配上好看的人才行,要我看啊,这簪子戴在嫂子你头上,肯定比放在这板子上好看百倍。” 陈远的脸庞在朝阳的照射下,极俊。 妇人看呆了眼。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颊顿时有些发热,心里乐开了花。 北地战乱,男人稀缺。 平日里哪见过这般俊俏男子? 哪有机会听见这般好话? “小郎君真会说话。” 这妇人心里一高兴,言语间也大方起来:“行,那我就要这根最贵的了,多少钱?我买了!” 多少钱? 叶紫苏一下懵了。 糟了。 光想着怎么做了,压根没想过定价啊! 她脑子飞速运转。 竹条是柴火堆里捡的,不要钱。 碎布头是十文钱一筐买的,而用在这一根发簪上的,成本恐怕连半文钱都不到。 不过。 自己姐妹三是花了些时间,才做出簪子的。 点子又是相公想的。 那就翻个十倍成本,定价三文? 咦,这是不是有点少啊,那四文……不,五文! 对,就五文! 少于五文钱,不卖! 叶紫苏伸出一个巴掌。 正要报出“五文”这个在她看来已经是天价的数字。 却见陈远看了看叶紫苏的巴掌。 便对着那妇人,笑得春风和煦: “承惠,五十文。” “噗!” 叶紫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寻常木簪三文钱已经顶天,而夫君竟然要价五十文? 你怎么不去抢! 那买家妇人也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把簪子往木板上一放: “你怎么不去抢?一根破木头发簪,卖五十文?”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 陈远不急不恼,拿起那根红色的发簪,又从旁边拿起另一支做工稍显粗糙的。 “您看,这根,花瓣多,缝得也密实,颜色配得也好。 “这都是我家娘子熬了好几个时辰才做出来的,费心费力,卖五十文,赚个辛苦钱。” “您要是觉得贵,旁边这根便宜些,只要三十文。” 他把那支三十文的递过去:“就是这做工嘛,差了点意思。” 那妇人狐疑地接过来,两相对比。 果然。 那支三十文的,虽然也好看。 但无论是花瓣的层次感,还是针脚的细密程度,都远远比不上那支五十文的。 人就是这样。 一旦见了好的,再看差一些的,就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妇人拿着那支三十文的簪子,又频频看向那支五十文的,脸上满是犹豫。 “这样吧。” 陈远趁热打铁:“看嫂子是第一个来买的,诚心要,给您便宜两文,四十八文,图个吉利。” 一听能够讲价,那妇人精神头立刻就来了。 她把那支三十文的簪子一放,拿起那支五十文的,开始讨价还价。 “三十文!三十文我就拿走!” 见状,陈远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叶紫苏。 该你上了。 叶紫苏立刻心领神会。 论吵嘴讲价,她还没怕过谁! “三十文?大嫂你开玩笑呢! “我相公都说了,这可是我家姐姐熬了好几个时辰才做出来的,眼睛都快熬瞎了! “三十文连辛苦钱都不够!” “我不管你熬多久,就三十文顶天了!” “不行!最少四十五文!” “三十二文!” “四十二文!不能再少了!” “三十五文!” …… 一番唇枪舌战,唾沫横飞。 最终,叶紫苏叉着腰,以四十文的价格,成功拿下了第一单。 第13章 首日大丰收,钱袋沉甸甸 回家的路上,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陈远感觉自己腰间那块肉还在隐隐作痛,旁边的小妮子叶紫苏,腮帮子鼓得快要能挂油瓶了。 “咳,那个……今天赚了钱,回头去镇上,我给你买桂花糕,买两斤。” 陈远率先打破沉默,试图用美食攻略这个小吃货。 “哼!谁稀罕你的桂花糕!” 叶紫苏头一扭,留给他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那……再加半斤麦芽糖?” “你当我是什么人?是点心能收买的吗?” “那……来一斤?” 叶紫苏的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嘴硬:“不要!我现在很不欢喜,看着你难受,你对着那些野女人笑得那么开心,叫‘嫂子’‘大姐’叫得比叫我还亲热!” 陈远心里直乐。 嘿,这小醋坛子,翻得还挺彻底。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陈远举手投降,“下次我保证,只对你一个人笑,只对你叫‘好娘子’,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但说好了,桂花糕和麦芽糖一斤也不能少。” 叶紫苏脸色稍霁,哼哼道。 “好好好,我的娘子。”陈远自是万事答应。 而叶紫苏怒气逐渐消了,冷静下来后,不免又有些后悔。 自己是陈远的娘子,竟然给夫君脸色看,这不就是人家嘴里的妒妇吗? 一想到这。 叶紫苏偷偷瞥了陈远一眼,却见陈远正逗笑般的看着自己。 刚缓和下来的脸,又板了起来。 似生气般大步往前走。 不过,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却又转过身来,把陈远身前的木板给取了下来,拿走手上。 “哼哼,知道你要装瘸,走不快,我来帮你拿木板啦。” 嘿,这小妮子,还挺傲娇。 看着快步走在前方的叶紫苏,陈远哑然失笑。 …… 两人刚一进院门。 叶窕云和叶清妩就立刻从屋里迎了出来。 她们俩虽然一直在家里忙活,但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虽说相信夫君的法子能行,可到底能赚多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夫君,三妹,你们回来了!” 叶窕云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怎么样了?卖出去了吗?” “当然卖出去了!” 叶紫苏抢先回答,刚才那点不愉快早就被赚钱的喜悦冲散了,她扬起下巴,一脸的骄傲。 得到肯定的答复,叶窕云和叶清妩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太好了!” 叶窕云欢喜道:“夫君,那……赚了多少?有……有一百文吗?” 和叶紫苏一样,在她和叶清妩的估算里,这些簪子成本极低,就算卖得好,一支能卖个七八文就顶天了。 十几支加起来,能有个一百文,就已经是泼天的大喜事。 听到这个数字。 叶紫苏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一百文? 也太小瞧我们了! 光是第一支,就卖了四十文,都快一半了! 这要是让你们知道,每支发簪都是二三十文一支卖出去的,非得把你们的下巴给惊掉不可。 “娘子,自己你们数数看。” 陈远笑了笑,解下腰间的钱袋,往堂屋的方桌上“哐当”一放。 那沉甸甸的声响,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叶窕云和叶清妩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都愣住了。 就这分量,别说一百文,三百文都打不住啊! 反应过来后。 叶窕云深吸一口气,上前将里面的铜板全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 一大堆铜钱堆成了一座小山,差点从桌上滚下去。 姐妹俩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们颤抖着手,开始一枚一枚地数钱。 “一,二,三……”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三百二十一……” “……五百三十,五百三十一……五百三十四!” 当最后一个铜板数完,叶窕云的手都有些发抖。 五百三十四文! 夫君和三妹就早上出去这一趟,不到一个时辰,就赚来了半两银子了? “我……我再数一遍。”叶清妩声音带着颤抖。 她又仔細地清点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没错,就是这个数字。 叶紫苏在旁边看着两个姐姐震惊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嘿嘿,厉害吧? 其实嘛。 叶紫苏这小妮子,也好不到哪去。 回来的路上,她自己也偷偷数了好几遍,每次数完都乐得找不到北。 直到快到家了,才强行收敛起那副傻样。 “怎么……怎么会这么多?”叶窕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望向陈远。 叶清妩也紧紧盯着他,等待答案。 “这有什么难的!”叶紫苏抢着显摆,“我们卖得贵啊,差不多都是三十文一支卖出去的!” “什么?” “三十文?!” 叶窕云和叶清妩同时惊呼出声。 “你们怎么敢卖这么贵?!” “这当然是全靠我这张嘴啦!” 叶紫苏哼了一声,挺着胸脯,开始吹嘘起来:“我嗓门一亮,吆喝一喊,那些人就全围过来了,我说多少钱,她们就给多少钱!” 叶窕云和叶清妩当然不信。 就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不把客人吓跑就不错了。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了陈远。 “咳,其实和我们昨天商量的一样。” 陈远摸了摸鼻子,开口解释道:“咱们这绢花发簪,是独一份的生意,图的就是个新奇。 “东西越是新奇,价格就得定得越高,这样才能显出它的价值,趁着刚现世,卖个高价,等以后做的人多了,恐怕就卖不了这么高的价了。” 他当然不会说是靠着自己“卖脸”,把那些妇人哄得心花怒放,主动掏钱的。 一个叶紫苏就把他的腰,扭的发紫发酸。 这要是让其他两个娘子知道了。 自己全身还能有一处好? 听他这么一说,叶窕云和叶清妩都信了。 “夫君说得有理!倒是我落了眼界,还想着便宜些价格。” 叶窕云的眼睛亮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得趁着现在还新奇,赶紧多做一些出来卖!” “没错!”叶紫苏也连连点头。 “可是……”一直沉默的叶清妩却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人手不够,我们三个,做不了太多。” “这个简单,请人就行。” 陈远道:“下午我再和紫苏跑几个村子,先把名气打出去,把第一笔钱赚到手。 “等晚些时候,就请村里的妇人们过来帮忙,让她们帮忙去做和卖发簪,每支簪子给她们分些钱就是了。 “等她们赚到钱,别说之前那些嫌隙,就算是与我们家有小仇,也会屁颠颠求着做发簪,只会感激我们。” 之前买下十筐碎布料时。 陈远就想好了做发簪赚钱,如何扩大生产,招东溪村的妇人来帮忙做。 至于那些妇人知晓了做发簪能赚钱,会不会不帮忙,而是自己去做? 陈远也不担心。 生产资料在他这呢! 发簪最关键的地方,是绢花。 而十个大竹筐的边角料,几乎把李氏织纺的边角料一扫而空。 那些妇人想要弄边角料,弄绢花,除非把自己的衣服给裁喽,或是去买新布。 而且就算是这样。 也难以凑其各种颜色的边角料,做出好看的绢花。 而做发簪也只是最开始能赚钱,等着市场饱和了,赚钱就难了。 只能作为第一桶金而用。 真正能发财的,还是得酿酒和织布,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陈远的这个提议让三姐妹都亮了眼睛,纷纷赞同。 商议定下后,家里立刻分工合作。 叶窕云和叶清妩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两人加班加点地赶制发簪。 两人也不知怎么了,今天只是喝了点水,就感觉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精神头十足。 而陈远则带着叶紫苏,又跑了附近好几个村子。 靠着陈远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牺牲“色相”,下午的战果远比上午丰厚。 等回到家时。 再一清点。 钱袋子里的铜板,加上上午的,足足有三两了! 这么多钱,直接让三女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们被贬罪到此,赚的钱大半年也就这数。 一天赚三两钱。 真是想都不敢想! 而这一切都是夫君的功劳! 再看夫君。 回到家后,一刻不停歇。 交代一声,便要出门去找村里的妇人商量雇工的事。 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叶家三姐妹站在院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第14章 全村妇人被召集,就为一根破簪子? 天色渐晚,炊烟袅袅。 陈远交代完家里的事,便出了院门。 村里不少伤兵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柴,准备晚饭。 陈远走过去,对着一个正在卖力挥斧的汉子说道:“嘿,兄弟,跟你说个事,让你家娘子晚上到我家院子里来一趟,有好事。” 那汉子是陈远手下的兵,昨天刚拿了赏钱,喝了酒,对陈远那叫一个信服。 他停下斧头,用胳膊擦了把汗,憨厚地应下:“好嘞,伍长!我这就回去说!” 说完,屁颠屁颠就往家跑。 有了一个开头,其他就好办了。 陈远挨个通知过去。 大部分人都很爽快,毕竟陈远现在是伍长,昨日又大方,面子总要给的。 但也有几个怕自家娘子的,凑过来小声问:“伍长,到底是啥好事啊?您给透个底,不然我家那婆娘,我可请不动。” 陈远双手一摊,故作神秘:“现在不能说,人到齐了统一告知。” 那几个汉子顿时一脸为难。 完了,这下肯定要被自家娘子拧耳朵了。 陈远也不管他们,爱来不来,机会给了,抓不住可不怪我。 他溜达到村尾,正瞧见张大鹏也在劈柴。 “大鹏,让你家几位娘子晚上也过来一趟,有好事。” 张大鹏一见是陈远,立马把斧头一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伍长发话,那必须的!我马上就去说!” 陈远点点头,转身就走。 等陈远走远了,张大鹏脸上的豪气瞬间垮掉,变成了一副苦瓜脸。 他扭扭捏捏地挪进屋,对着正在纳鞋底的四个娘子,吭哧了半天。 “那个……陈伍长说……让你们晚上过去一趟……” 他大娘子头都没抬:“去干嘛?” “说……说有好事。” “好事?” 二娘子疑惑:“他一个大男人,找我们一群妇人能有啥好事?” 三娘子噗嗤一笑:“该不会是那三个狐狸精养不起陈远,要把他卖了吧?” 四娘子眼睛一亮:“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正好咱们家这男人不中用呢,把那陈远买回来,咱们姐妹几个分着用,岂不美哉?” 张大鹏听得脸都绿了。 最后,大娘子一拍板:“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咱倒要看看,他陈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天黑之前,陈远家院子外已经聚了不少人。 乌泱泱的,全是妇人,差不多整个东溪村大半的婆娘都到了。 这年头日子苦乏,没什么娱乐,突然听说有“好事”,谁不好奇? 妇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正说着,陈远从院里走了出来。 他一出现,所有的议论声都停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陈伍长,你把我们都叫来,到底是什么好事啊?快说吧!”有人不耐烦地催促。 陈远也不废话,拿出一根发簪,举了起来。 “好事,就是这个,我家过得不下去了,想把这个发簪卖给你们。” 众人定睛一看,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头发簪,顶上多了朵布做的小花。 院子前瞬间安静下来。 几秒后,炸了。 “什么玩意儿?就这一根破簪子?” “陈远,你耍我们玩呢?这就是你说的天大的好事?” “你家那三个狐狸精养不活你了?想钱想疯了吧你!把我们几十号人叫过来,就为卖这玩意儿?” 妇人们感觉自己被戏耍了,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就有大半的人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原地,只剩下十几个妇人还站着。 其中就包括张大鹏家的那四个。 她们没走,不是因为相信陈远,纯粹是想留下来看好戏。 看看这个陈远,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陈远对那些人的离开毫不在意。 他将手里的发簪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个妇人。 “嫂子,你看看。” 那妇人将信将疑地接过去,拿到手里一瞧。 簪子是竹条做的,削得还算光滑,没什么特别的。 但顶上那朵红色的绢花,做得却很是精致,花瓣层层叠叠,像真的一样。 “咦,这花做得倒是不错。” 旁边的人也凑过来看。 “是啊,挺好看的,比镇上卖的那些头花都别致。” 发簪在妇人们手里转了一圈,个个都觉得那绢花做得好。 “嫂子们都是有眼光的。”陈远笑道:“这簪子虽然材质普通,但胜在这份新奇和手艺,戴在头上,保管让你们比村里其他人都亮眼。” 一番话说得几个妇人心里都舒坦。 其中一个妇人拿着簪子在自己发间比划了一下,越看越喜欢。 “行吧,这簪子多少钱?我买了。” “三十文。”陈远报出价格。 三十文,有点贵。 但这种发簪好看,又是第一次见,买个新奇也无所谓。 那妇人刚要掏钱,陈远却抬手制止了她。 “等等,这发簪我不卖了。” 众人疑惑不解。 就见陈远转身喊道: “娘子,可以了,端出来吧。” 只见叶窕云从屋里端出一个木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根几乎相同的绢花发簪。 见此,所有人都迷糊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各位嫂子说……” 陈远将今日卖发簪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你们猜,今日赚得多少?” 众妇人茫然摇头。 陈远也不卖关子,直接拿出钱袋,哗啦一下,将里面的铜板全都倒在院里的石桌上。 一大堆铜钱,在夕阳下闪着光。 “足足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在场的妇人呼吸都停滞了。 她们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铜钱,又看看那些精致的发簪,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而这簪子的本钱,连一文钱都不到。” 陈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惊雷。 “今天请各位嫂子来,其实不是为了卖你们发簪,是想请你们一起赚钱。” 陈远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这里有的是边角料,你们可以从我这拿料去做,做好了,可以自己拿去卖,也可以交给我来卖。 “但不管怎么样,每卖出一支,只需给我家十文,算是边角料和方子钱。 “而且,这个钱,以后会越来越少。 “比如第一天,是十文,第二天就是八文,第三天六文……直到最后只收一文钱。” 在直接雇佣和收专利钱之间。 陈远想也没有想,就选择了后者。 毕竟,这种发簪简单易学,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利润又大。 东溪村的妇人们,个个彪悍,都不是愿意吃亏的主。 收专利钱,比直接用低价钱雇佣,更有利防止后患。 而听完陈远的话。 一个妇人忍不住开口:“既然这么好赚,为什么只要十文,还一天比一天少?” “很简单,因为这东西不是米粮,不能吃,只能用。 “眼下只是刚出来稀罕,能卖高价。 “等以后会做的人多了,满大街都是了,价钱自然就下来了。 “那时候,我再收十文,那不就是成扒皮了?” 陈远用最通俗的话解释了市场规律,又道:“所以嘛,我不能保证以后能赚多少,但至少这几天,肯定能让大家赚上一笔。” 妇人们恍然大悟。 这番话实在又诚恳,妇人们都动摇了。 “当然,我知道大家可能还不信。” 陈远趁热打铁:“这样吧,信得过我的,今晚就留下来,我算雇佣你们,每个人先给三十文工钱。 “明天,由我和我家娘子带着你们,亲自去其他村里走一趟,看看这簪子是不是真这么好卖。” 这个提议好! 左右不吃亏,还能先拿三十文钱,傻子才不干! 留下来的十几个妇人当即全都应了下来。 当晚,她们都没回去。 就在陈远家的院子里,借着月光和十几根蜡烛的光亮,围坐在一起。 在陈远的指示下。 叶窕云走到众妇人面前,拿起一块布料,清了清嗓子: “都看好了,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做花……” 第15章 态度大转变,成立合作社 一夜的忙碌,成果斐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时,石桌上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一百多支绢花发簪。 红的、粉的、紫的、绿的,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二娘子在家看家,清点物料。” 陈远简单分工:“大娘子和三娘子,你们和我各带几个嫂子,分头去不同的村子。” “好!”叶窕云和叶紫苏齐声应下。 随即,陈远叫起稍微眯了一会儿的妇人们,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妇人们心中依旧是将信将疑的。 她们心里还是打鼓。 这玩意儿真能卖出去? 还卖那么贵? 可当她们跟着陈远,才来到西溪村口,就被一大群西溪村的妇人给围住了。 女人们天生就爱美,也爱攀比。 谁不想有件好看的首饰? 昨日,买了发簪的妇人戴着发簪,早在村里炫耀开了。 惹着没买到的妇人羡慕不已。 今日一见陈远他们又来了,数量更多,有各种颜色的绢花挑选,哪里还忍得住。 场面比昨天还要火爆。 陈远直接一群妇人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小郎君,给我挑一支,你觉得我戴哪支好看?” “小郎君,这支紫色的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家拿钱!” 陈远笑得温和,夸人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几乎每一支发簪都卖出了四十文往上的价格。 跟着他的那几个妇人,一开始还帮忙吆喝,后来直接就呆住了。 她们就看着陈远一张俊脸,几句好话,就把那些婆娘哄得晕头转向,抢着掏钱。 钱,还能这么赚? 这哪里是卖东西,这简直是在捡钱! 叶窕云、叶紫苏那边同样如此。 被疯狂的妇人们围的水泄不通。 甚至,价格根本不用她们喊,妇人们自己就往上抬。 “这支才三十文?我昨天看见隔壁买的,没这支好看都要四十文了!” “就是就是,这做工一看就更细致,三十五文我要了!” “我出三十八文!” …… 不到一个时辰。 三队人马就带着空空如也的木板,和沉甸甸的钱袋回到了陈远家。 出发前,妇人们心里其实还犯嘀咕,将信将疑。 可回来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再没有半分怀疑。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我的天,这就卖完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手里的簪子就没了!” “太快了!跟抢一样!” 等一进院子。 妇人们甚至都顾不上去补觉,一个个兴奋无比,眼睛红着对着陈远求着喊道: “陈伍长,快,就按昨日你说的,给我们些边角料,我们要做。” “我们下午自己去做,自己去卖!” “对对对,还有我!” “我也要!” 妇人们彻底疯狂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后了,少赚了钱。 对此,陈远和三位娘子早有准备。 叶窕云和叶清妩负责登记。 叶紫苏则负责从屋里搬出边角料发放。 妇人们拿到料子,连家都顾不上回。 直接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当场就开工。 下午,她们便迫不及待地拿着自己做的发簪,三五成群地跑去更远的村子售卖。 到了晚上,这十几个妇人再次在陈远家院子里聚集。 这一次。 气氛与昨晚的忐忑截然不同。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我今天赚了四百二十文!” “我赚了四百五十文,天啦,比我下田做农活,做女工一个月挣得都多!” “我也是!我也是!” 妇人们兴奋地相互交流着今天的战果。 竟然发现,最少的一个,都赚了近四百文! 哪怕给了陈家方子钱,也有三百文多。 这泼天的富贵,让她们感觉像在做梦!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月下来努力到底,能赚个三四百文就非常厉害了。 而今日。 只是卖个簪子,成本不要一文钱,就能赚了几十倍的利润。 若不是亲自做了,说出去谁信啊? 张大鹏家的四个娘子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只是留下来看热闹,却能得到这般能赚大钱的机会! 此刻,她们正围着叶家三姐妹。 那态度,简直是天翻地覆。 “窕云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抢了陈伍长这么个有本事的男人!” 张家大娘子亲热地拉着叶窕云的手:“以前是嫂子有眼不识泰山,有什么冲撞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就是就是。” 张家二娘子也赶紧凑上来,“以后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我们!” 张家四娘子平日里最爱和叶紫苏别苗头。 此刻也挤到叶紫苏面前,脸上堆着笑: “紫苏妹子,你看……明天的料子,能不能给嫂子我挑几块艳一点的?我手笨,颜色不好看就卖不上价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张家四娘子平日是最不与她们对付的。 可眼下这亲热,这笑脸。 哪怕是最记仇的叶紫苏,也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她们因为贱籍的身份,又因长得好看,与众村妇不同。 在村里一直是被孤立排挤的对象。 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陈远看着这一幕,知道时机到了。 “咳。” 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嫂子,今天赚了钱,都欢喜吧?” “欢喜,欢喜,托陈伍长的福!” “陈伍长果然说话算话,昨日说让我等赚上一笔,今日真就实现了。” “陈伍长厉害得很,比我家那死鬼强一百倍!” 妇人们七嘴八舌,话语里全是崇拜。 陈远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但是,钱赚到了,问题也跟着来了,我这有个提议,想组建一个‘东溪村合作社’。” “合……合作社?” 妇人们面面相觑,这词儿太新鲜,听不懂。 陈远也不解释概念,直接点名:“王嫂子,你今天下午去了哪个村?” “西溪村!我手脚快,卖了十几支!”王嫂子得意地挺起胸膛。 “李嫂子,你呢?”陈远又问。 一个略显局促的妇人站起来:“我……我也去了西溪村,去晚了点……王嫂子卖四十文,我就卖三十八文,也卖了十来支。” 王嫂子脸色一变,瞪了李嫂子一眼:“好啊你,我说怎么后来没人买我的了,原来是你背后降价!” “你卖得,我卖不得?村子又不是你家的!”李嫂子也不甘示弱。 “好了!” 陈远抬手压下争吵: “问题就在这。 “今天你们一个卖四十,一个卖三十八。 “明天为了抢生意,是不是就有人敢卖三十五? “后天呢?三十文?二十文?” 他环视一圈,声音沉了下来: “这样下去,不出三天,咱们自己就把自己的价钱给做烂了。 “到时候,一支簪子连二十文都卖不到,大家还赚什么钱?”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妇人们恍然大悟,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后怕的神色。 “哎呀,还真是这个理!” “我还想着明天再便宜点,好多卖些呢!” 陈远看着她们的反应,继续道:“所以,这个合作社,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咱们自己人,不跟自己人抢生意。 “统一定价,统一分配,保证大家都有钱赚,赚得安稳。” 这话一出。 院子里立刻响起一片附和。 “这个好!这个法子好!” “那……那这合作社,得有个头儿吧?”有人问道。 立即,所有妇人齐刷刷地看向陈远。 “陈伍长,你来当这个头!” “对,我们都听你的!” “不行。”陈远却摆了摆手:“我是男人,管你们一群妇人的事不方便,而且我已经是伍长了,管着村里的兵户就行。” 说着,他看向身边的叶窕云:“我推荐我家大娘子,叶窕云。” 妇人们看向叶窕云,都点了点头。 叶窕云是陈远的娘子,这法子又是陈远想的,让她当头,合情合理。 “也行!陈伍长家的,我们信得过!” “对,就让窕云妹子当这个头!” 叶窕云有些忐忑,她从未做过这种事。 但在陈远鼓励的目光下,还是站了出来。 第16章 无债一身轻,小娇妻竟当众献吻?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虽然众妇人都承诺保密,自己发财。 可三天过去。 东溪村的其他妇人也知道七七八八了。 她们个个后悔,暗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听完话,就直接走了。 不少妇人求上陈远家,央求边角料,也做发簪。 而合作社的妇人见此,心中又是庆幸,又是不愿。 谁让这些人当初话都不听完就跑了,给得机会不要,如今眼红了才来求? 不过陈远倒是无所谓了。 附近村子卖的差不多了,镇上县里也有人去。 市场已经饱和,首批红利已经被他陈远给赚到了,发簪的价格已经开始往下掉,就算是给这些人分利,也分不下多少钱。 于是,陈远和先进合作社的妇人解释。 大家都是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吃肉给别人也得喝汤不是。 陈远威望在这,那些妇人闻言觉得也是,便勉强应了下来。 后加入的妇人自是感激不已。 她们虽然知道再做发簪,与之前那些妇人相比,绝对是赚不多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有赚头的,能补贴一些家用。 当然了。 也有妇人嫉妒眼红,想要闹事。 不过,东溪村大部分妇女加入了合作社,站在陈远家这边。 尤其是张大鹏家的四个娘子,极其彪悍。 哪家敢说三道四,动歪脑筋。 不用陈远家三女说什么。 张大鹏家四娘子,便会带着人直接怼骂回去。 骂着这些嫉妒妇人夹着尾巴,抬不起头,自讨没趣。 …… 揭阳镇的街市。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李执今日心情不错,带着丫鬟在街上闲逛,顺便巡视自家铺子。 走到一处拐角,却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多是些妇人,叽叽喳喳,像是在抢什么东西。 她眉头微蹙,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妇人正在售卖发簪。 那发簪做工寻常,簪体只是普通的木头,但顶端的花,却做得新奇别致。 李执是什么眼力。 她只看了一眼,脸上那份闲适便消失了。 那朵绢花所用的布料,颜色,质地……分明就是自家织坊里出来的! 还是那种最不值钱的下角料! “这发簪怎么卖?”李执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支。 那卖货的妇人见她衣着不凡,连忙堆起笑脸:“这位娘子好眼光,这簪子三十五文一支。” 李执把玩着手里的发簪,轻描淡写地开口:“这绢花是不错,但可惜是簪身太次,配不上这手艺。” 她又拿起另一支:“还有布料,颜色驳杂,一看就是下脚料拼的,不值钱,这样吧,我出二十文,买一支回去给丫鬟戴着玩,你卖不卖?” 那妇人本想还价,可见李执的气度,又说得头头是道,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二十文。 虽然比合作社定的最低价低了些。 但扣除给陈家的四文,自己还能赚十六文。 不算亏。 “行……行吧,就当遇上贵人,讨个喜气,便宜卖了。” 妇人咬咬牙,收了钱。 李执拿着那支发簪,带着丫鬟转身就走,脸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 回到李家布坊。 “王掌柜!” 王掌柜正在算账,听到呼唤,赶忙跑了出来。 “大娘子,您吩咐。”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李执把发簪丢在桌上。 王掌柜拿起来一看,便夸赞道:“咦,发簪?嗯……这绢花做得新奇,倒是好看,大娘子,这可是您想出来的点子?” “不,这是我刚才在外面街上买的,三十五文一支。” “三十五文一支?嗯,卖的有些贵了,不过这绢花做的新奇,颜色搭配的好看,倒也勉强值得这个价……” “你仔细看看这布料。”李执打断道。 王掌柜凑近了仔细辨认,脸色一变:“这……这不是咱们库里那些碎布头吗?”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我说呢,难怪这几天总有些村妇跑来,指名道姓要买咱们的边角料,原来是拿去做这个了! “我当是什么宝贝,还跟我讨价还价,一文钱一文钱地抠!” 说到这,王掌柜突然又想到什么,看向李执:“等等,大娘子,是不是那个陈远?” 李大娘子眼睛微眯,点了点头:“只能是他。” 瞬间。 王掌柜气得两撇鼠须直抖,大声骂道: “可恶!真是可恶! “我说那家伙干嘛非得买十筐下脚料,想来当时他就想到用那些下脚料做绢花赚钱! “可恨,这该死的瘸子,用咱们家不要的垃圾,赚他自己的钱。 “大娘子,这些妇人肯定都是他养的!” 李执脸色也是冰冷,眉头紧锁。 上次被陈远顺走了十个竹筐,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可没想到。 关键还不是那个竹筐,而是那些看不上的下脚料。 陈远竟能想出这种新花样,拿自己的东西去发财。 从来都只有她李执占别人的便宜。 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薅她的羊毛了? “咚咚。” 李执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莫要聒噪,让我想想。” 王掌柜吓得一哆嗦。 看李执陷入思索,立马闭上了嘴。 过了片刻。 李执冷哼一声,开口道:“他不是会做发簪吗?我们就学他的样子做。” 王掌柜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娘子心里有了主意,连忙道: “大娘子英明,您说怎么做,我保证办得妥妥帖帖,非得给那小贼一个教训! “让他一支都卖不出去,工钱都发不出来! “弄得他人心背离,看谁还敢跟他做事!” 他下意识认为陈远是雇人做工,要发工钱。 毕竟,这是古代常见的经商方式。 根本想不到有合作社这一说。 “嗯……你听我的,这样去做。” 李执吩咐道:“他用碎布头,我们就用好料子,把库里那些新布,甚至锦缎都拆了做! “他用破木头,我们就用好木料,再请几个雕师,在簪体上刻些花纹! “他只卖给村妇,我们就除了卖给村妇,还要卖给官宦人家的小姐娘子,簪体直接用银的,用玉的! “总之品相要好,价格要低! “这样成本是高些,但把附近所以的富家官宦娘子小姐,以及村妇全吸引来,只买我李家的发簪,赚得也会只多不少。” 李执的几句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陈远能做的,不过是利用信息差,在底层市场里赚个辛苦钱。 而她,要用绝对的资本和品质,直接进行降维打击。 王掌柜听得眼睛都亮了。 “高,大娘子实在是高啊!” 他一连串的奉承话就跟了上来:“这招釜底抽薪,保管让那姓陈的哭都找不到地方,我这就去办!今天就让咱们自己的发簪做出来!” …… 翌日。 下午时分。 陈远和叶窕云从揭阳镇,回到了家。 “怎么样了?大姐,” 刚一进院门,叶紫苏就从屋里冲了出来,叶清妩也跟在后面,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期盼。 叶窕云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张被撕成两半的欠条,递了过去。 “还上了?” “嗯,还上了!” “太好了,还清了!” “我们……我们再也不欠债了!” 叶紫苏抱着叶清妩又蹦又跳,无债一身轻的快活,让她们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几日,她们就像在做梦。 日进二两。 不到四天的时间,就凑还清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巨额债务! 十两银子,这个压在她们姐妹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无债一身轻! 兴奋过后,三姐妹不约而同地看向陈远。 她们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没有他,她们现在可能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更别提还债了。 能嫁给夫君,真是她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叶窕云郑重地对着陈远,深深一福: “夫君,大恩不言谢。” 陈远连忙将她扶起:“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一旁的叶清妩,那张清冷的脸上也化开了冰雪,笑容极美,柔声道:“多谢夫君。” 轮到叶紫苏,她也想学着两位姐姐的样子,郑重地道个谢。 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伸出小手,摊在陈远面前。 “先别说这些,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陈远乐了,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两个油纸包。 “答应娘子的,怎么会忘?桂花糕,麦芽糖,一样没少,都在这了。” 说着,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另一个小纸包。 “还多给你买了份绿豆糕。” 第17章 分田地哪有搞钱香!你村长还是我村长? “李村长,我在。” 陈远迎了出去,就看着李村长手里扬着几张崭新的田契。 “哈哈,你在家就好。” 李村长笑着将田契递给陈远,道:“我刚回到村就奔你这来了,特地给你带的好消息,你看看,给你办妥了,都是上田。” 陈远接过田契,翻看了一下,笑道:“多谢村长了,来,里面请喝茶。” “茶先不喝了,陈伍长,你带上你家娘子,先去看看分给你们家的田。” 李村长拉着陈远转身就往外走。 叶家三女也赶忙关了院门,跟在后面。 李村长一边走,一边对着路上遇到的汉子们打招呼,让他们回去通知各家妇人: “都别忙活了,去田边集合,田契发发下来,今天就把地都分下去!” 汉子们应声,纷纷回家叫人。 可到了田边,等了会,却发现场面有些冷清。 放眼望去。 稀稀拉拉只来了些男人,妇人却一个没见着。 这不对劲啊。 李村长心里犯起了嘀咕。村里的妇人个个彪悍,最是贪小便宜不肯吃亏。 往日里分点什么东西,跑得比谁都快。 今天分田这么大的好事,怎么一个都没来? “你们家的婆娘呢?”李村长随便揪住一个汉子问。 “还在……还在忙活呢。” 那汉子挠了挠头,一脸憨笑。 “能忙活什么?分田是天大的事,有什么比这还重要?” 李村长大着嗓门吼道:“赶紧回去叫人,这村里,你们说了哪算,还得你们家那婆娘来才能做主!”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动的。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陈远身上。 陈远点了下头:“回去叫吧,手上的活计可以先放一放。” 男人们得了令,这才一窝蜂地散了。 李村长见此没有多想。 只道这些男人都是兵户,还是伤兵退役,保持着军中习惯,要听陈远这个伍长的命令才敢行动。 左右等妇人来,还需一些时间。 李村长便领着陈远一家,走到溪流旁一片最开阔的地界,然后指着地契上面的鱼鳞的图形,和面前田亩对比。 “嘿嘿,陈伍长,你瞧,这就是分给你们家的四十亩,紧挨着溪水,灌溉方便,土也肥,都是上等的好田!” 叶窕云三姐妹看着眼前这片肥沃平整的土地,眼睛都亮了。 四十亩地,连成一片,很是宽阔,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 “太好了,都是好田!” “得先开垦出来,还要买种子,还有……还有耕牛,去哪弄?” 她们欢喜地讨论着,脸上全是憧憬。 李村长听见了,道:“种子不用愁,县里已经发下来了,明日就有徭丁给送到村里,至于耕牛嘛……” 他叹了口气:“北地缺牛,官府也没法子。 “不过下月初三,揭阳镇有庙会,到时候会有客商或者农户卖牛。 “就是这群人黑心,仗着北地牛少,一头牛的价钱都在五两以上,黑得很!” 古代乡村的庙会,本就是个综合性的集市,祭祀和买卖同在。 人口集会,难得热闹,各种小货物小商品都有。 耕牛这种大牲口,也常在庙会上交易。 李村长骂了几句。 便注意到一件稀奇事。 寻常人听到五两价格的耕牛,都是皱眉叫苦。 而陈远和他家三个娘子听到后,脸上并没有忧虑,反而都露出了欢喜的表情,似乎还在低声讨论是不是买一头? 转念一想。 李村长又明白了。 陈远拔了兵户考核的头魁,奖赏了五两银子,买牛的钱应该是够了。 不过,李村长又想起另一茬事,叶家三姐妹当初可是花了十两银子才选中陈远的,那可是欠下的巨债。 这五两银子,不如存着,先还了债好。 他正要开口劝说陈远,别浪费钱买牛,先省下这笔钱要紧。 陈远是伍长。 大不了厚些脸皮,完全可以叫村里其他男人帮忙开垦。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大群妇人乌泱泱地冲了过来,闹哄哄的,一下子就到了跟前。 李村长刚想板起脸,呵斥她们怎么才来,耽误分田的大事。 却见那群妇人根本没看他一眼,径直冲过去把陈远和叶家三姐妹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伍长,陈伍长!” “陈伍长,不好了,镇上有人学我们做发簪了!” “是啊,做得比咱们的还好,还便宜,我们的发簪快卖不出去了!” 李村长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发簪? 什么卖? 正懵着,他家娘子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这死鬼,一去就是几天,差点错过这天大的好事! “得亏陈伍长有心,这赚钱的营生还记着咱们家,回头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说罢,也跟着围着陈远闹了起来。 李村长更懵了。 他拉住旁边的张大鹏:“张大鹏,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鹏一脸得意,把最近村里靠发簪赚钱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最后拍着胸脯,与有荣焉地说道:“伍长那可是有大本事的人,带着我们家赚了好几百文钱呢!” 其他男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多亏了陈伍长!” “跟着陈伍长,有钱赚!” 其实嘛。 他们嘴上夸着陈远带家里赚钱,心里更感激另一件事。 这几天自家婆娘忙着做发簪,回家后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力气折腾他们,可让他们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李村长听得人都傻了。 几天没回村,怎么就天翻地覆了? 一根破簪子卖三四十文? 这么赚钱的吗? 那边,陈远已经安抚住了妇人们的情绪。 “大家别慌,这事咱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吗?早在预料当中,而且我已经有了应对法子。” 陈远从容不迫,缓缓道:“今天晚上合作社的人都到我家开会,我来告诉大家怎么做,但这次,一定要保密。” 听陈远说有法子应对。 众妇人一下子安心不少。 “行,听陈伍长的,晚上一定来。” “这次一定保密!” “放心吧陈伍长,谁再敢泄密,我第一个撕了她的嘴!” 一提到泄密,妇人们个个咬牙切齿。 这次被人抄了生意,让她们又气又悔,恨自己嘴巴不严。 在陈远这得了安心后。 妇人就要散伙回去继续赶制发簪。 虽然做发簪赚钱难了,但也还有钱赚不是? 而陈远转头则看到了一脸懵逼的李村长。 一拍脑袋,想起了正事,连忙叫住她们:“等一下,地还没分呢!” 妇人们这才停住脚步。 各自有些不耐烦地从李村长那里领了各家的田契。 她们这态度也能理解。 不像陈远又是上等户,又夺了魁首,家里分了四十亩水田。 她们各家的男人,都是下等户,少有中等户的。 分给她们各家的,大都只有五亩田,还是薄田。 要是在做发簪之前,这五亩田是命根子。 可现在一日就能赚几百文,谁还看得上一年到头刨食都未必能温饱的五亩薄田? 看着众妇人带着自家男人,领了田契,草草看了一眼自家的地,就急冲冲地走了。 李村长站在原地,对着陈远苦笑。 怎么感觉陈远比他这个村长还像村长? 他好奇地凑上来:“陈远,陈伍长,你刚才和这群妇人说,定了什么赚钱的法子,能跟咱透个底不?” 陈远笑了笑,摆手道:“李村长,这不是我小气,只是这法子眼下不能说出来,得保密,才能赚钱,晚上让你家娘子来就行。” “也行,我家娘子去也行。” 李村长点点头,应了下来。 反正听陈远这意思,让他家娘子也去,也是少不得他家赚钱的。 只是,李村长心里却是更好奇了。 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陈远瘦弱的身板拿了伍长,就已经够惊人了。 眼下,居然还有这般聚拢人心,点石成金的本事? 第18章 陈远的法子,石头也能卖钱? 夜幕降临。 十几根蜡烛被点亮,将整个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 不仅先合作社的妇人们,就连不少后加入合作社的妇人,也厚着脸皮过来了。 “陈伍长,人都到齐了,是该说说我们怎么做吧!” “是啊,今天我一支都没卖出去,还被人笑话,说咱们的簪子是垃圾做的。” “我问了,是李家织坊,也学我们做发簪,料子比咱的好,卖得还便宜!” 妇人们七嘴八舌,院子里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陈远却不着急,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道:“李家织坊财大气粗,想跟我们拼价格,我们拼不过,她们想用好料子打我们,我们也比不过。” 这些日子。 陈远让妇人们赚得钱财,威信很高。 见陈远开口说话,众妇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听陈远的意思…… 妇人们的脸色都是难看了。 难不成陈远是打算投降? 自己这边是没戏唱了吗? “但大家也不用担心,白日我就和大家说过,法子我已经想好了……” 却见陈远话锋一转,拍了拍手。 叶紫苏立即从屋内,端出一个盖着布的木盘出来。 “大家看看这个。” 陈远一把掀开了盖布。 一瞬间,烛光下,满盘奇异的物件闪烁着各色光芒,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有红色的绳子,两端穿着打磨光滑的小木珠。 有小巧的铜钩,下面坠着几颗在烛光下晶莹剔透的彩色小石头。 也有一些发簪,但样式却闻所未闻。 有的簪子顶端不再是一朵花,而是用细铜丝和碎布料,做成了一棵小巧玲珑的花树,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珠子,华丽又别致。 还有的簪子,簪身纤细,顶端只点缀着一两颗亮晶晶的石子,简单素雅。 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一支簪头垂下数条细链的簪子,链子末端还串着水滴状的石珠,轻轻一晃,便叮当作响,流光溢彩。 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妇人都死死盯着木盘上的东西,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她们会抄,会学我们做绢花发簪,我们是比不过,但难道我们只会做绢花发簪吗?” 陈远先拿起那根系着木珠的红绳子,介绍道:“ “这个,叫头绳。 “给那些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扎辫子用。 “简单,好看,本钱几乎没有。” 他又拿起那对坠着彩色石头的小银钩: “这个,叫耳饰,挂在耳朵上的。 “上面的石头,就是溪边捡的,磨一磨,比那琉璃珠子还亮。” 溪边的石头? 妇人们的呼吸都停了。 那不值钱的玩意儿,能做成这么好看的东西? “李家布坊的绢花簪子,一朵花,卖二十五文。” 陈远拿起那支一棵小巧玲珑发簪: “我们这一支,直接整体都做成一朵花树样式,叫花树簪。 “你们说,该卖多少钱? “还有这个,她们的簪子用料好,刻了花纹,但这样就做得粗,做的笨重了。 “所以,我们就另辟蹊径,就做细的,做淡雅。 “叫做细头簪,专卖给那些喜欢清雅的娘子小姐。 “最后,就是这个了……” 陈远拿起那支叮当作响的步摇,在手里轻轻摇晃。 清脆的碰撞声和摇曳的光影,像一把小钩子,勾住了在场所有女人的心。 “这个叫做步摇,走一步,摇三摇,戴在头上,哪个女人不心动?” 其实。 在想着用绢花发簪赚钱的时候。 陈远就已经发现,这方古代的妇人头上戴着的首饰,似乎还停留在华夏历史的战国时期。 平常戴在头上的都是木发簪,玉发簪之类的。 其余的头饰,几乎没有。 一开始,陈远还以为是周边都是乡村村妇,买不起,戴不上。 后来发现不对。 这乱世男少女多,钱财都掌握在村妇手上,她们想要打扮,怎么会买不起? 再仔细一问叶窕云三女。 什么头绳,步摇之类的,发簪的其他样式,都是茫然,没有听过。 叶窕云三女是官宦出身。 她们都不知道,那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方世界就是没有。 那这事就简单了! 陈远直接从平板中查了资料,让叶窕云三女帮忙做了几个样品出来。 便有了眼前的应对法子。 一个个新奇的名字,一件件闻所未闻的饰品。 像一道道惊雷,在妇人们的脑海中炸开。 她们的眼睛越睁越大,从最初的茫然,到震惊,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原来……还能这样做! 原来,除了发簪,还有这么多能赚钱的东西! 李家布坊算什么? 她们只会模仿,只会跟风! 而陈伍长,却能凭空想出这么多神仙玩意儿! “陈伍长,这……这步摇怎么做?这链子是哪来的?” “这步摇真是好看至极!” “天爷啊,这石头真的能卖钱?” “快教教我们,陈伍长,快教教我们!”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之前的焦虑和恐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渴望。 她们看着陈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尊活财神。 叶家三女站在一旁,看着众妇人震惊的模样。 与有荣焉,脸上满是自豪。 这就是她们的夫君! 其实,在陈远让她们制作这些头饰后。 三女也是疑惑,怎么夫君懂得这么多? 夫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退役伤兵吗? 这些层出不穷的新奇点子,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过,哪怕是最好奇的叶紫苏都没有追问。 因为还是那个道理。 木已成舟。 陈远是她们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夫君有自己的秘密,做妻子的何必去问? 庭院内。 妇人们的狂喜已经压抑不住了。 “都别急。” 陈远抬手压了压,笑道:“今天晚上,就是教你们做这些的。” 他指了指墙角堆放的几个竹筐。 正是从叶家织坊顺来的竹筐,里面的边角料用光了,正好用来装别的。 “李家有钱,用好布料,我们没钱,但我们有脑子,有手艺。 “我买来了一些最便宜的细丝,可以做链子。 “捡了些好看的石头,可以当珠子。 “还有这些没人要的碎木头,都能用上。” 陈远目光灼灼:“李家想用本钱压死我们,那我们就用这些不要钱的东西,做出比她们贵十倍的东西! “庙会那天,就是我们赚大钱的时候! “这就是我的法子,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妇人们齐声高喊,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干劲。 “好,大家分一下工,” 叶窕云也站了出来,笑着招呼道: “手稳的,跟我学做细头簪,和头绳。 “手巧的,跟二妹学做步摇和花树簪。 “手上有力气的,跟三娘子挑选石块,磨石珠木珠,串绳串洞!” “好!” 根本不用再多说什么。 妇人们的热情已经被彻底点燃,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刻围着叶家三姐妹,争先恐后地学了起来。 磨石头的,串珠子的,绕丝的,剪裁绢花的…… 整个院子,瞬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坊。 第19章 庙会开始,你这骗子还敢来卖发簪? 四月初三,清晨。 李家布坊的后院,李执端着茶盏,久久没有喝上一口。 “王掌柜,怎么回事,那叶家三女,都两日怎么还没见人影?” 王掌柜正要出门去安排庙会的事。 闻言一愣,连忙躬身回来。 “大娘子,您瞧我这记性,前几日事忙,忘了跟您说。” 王掌柜一拍脑袋,“她们……她们把欠款还上了。” 李执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惊讶:“还上了?”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叶家三女都是罪女,连田地都没有,只能干些女工的话,她们怎么还得上的? “对,是还上了。”王掌柜答道。 李执放下茶盏,眉头蹙起:“你怎么不设法拖延一二?” 闻言,王掌柜顿时满脸委屈:“大娘子,这……这催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有收钱的还往外推的道理?您吩咐过,收债之事,向来都是让我等催得紧些。” 李执没再看他,目光落在院中的一株海棠上,几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难不成这是天意,不想让我报恩……” 王掌柜没听清,也不敢问,只低着头站在一旁。 李执很快收回思绪,又问:“我们新做的发簪,情况如何?” 一听这个,王掌柜立刻来了精神,脸上堆满笑: “回大娘子,都弄好了! “这几日,那些村妇卖的簪子已经没什么人买了,咱们的货一铺开,她们就没了生意。” 说着,他献宝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盒,打开。 “大娘子您看,这还是按照您的吩咐,新做的一款绢花。 “样子精巧好看,但用料简单,专门降了成本,卖的价钱更低。 “等下在庙会上一摆出来,保管一炮而红!” 李执拿起那支发簪。 簪身依旧是好木料刻上雕花,顶端的绢花却不是繁复的样式,只是几片素色布料,巧妙地叠成了含苞待放的模样,看着既雅致,又不失大气。 “不错。” 李执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出发,去庙会。” …… 古代娱乐匮乏,庙会便是难得的盛事。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叫卖声、说笑声、孩童的嬉闹声,汇成一片喧嚣。 陈远和叶家三姐妹也挤在人群里。 “哇!夫君快看,那个人的嘴里会喷火!” 叶紫苏一手抓着一串糖葫芦,一手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杂耍摊子。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奇。 叶窕云和叶清妩虽不像她这般咋呼,但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眼波流转,好奇地打量着这久违的热闹。 自从贬成罪女,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惬意地逛过集市了。 “喜欢看,咱们就多看会儿。” 陈远笑着,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叶紫苏:“刚出炉的梅花糕,还热乎着,尝尝。” 他又看向叶窕云和叶清妩:“大娘子,二娘子,你们也吃。” 三女心里甜丝丝的。 这几日,她们跟着陈远,不仅还清了巨债,手里还攒下了些银钱。 日子过得就像这庙会一般,红火热闹,充满了盼头。 四人也不急着去摆摊,就这么随着人流,走走停停,把庙会看了个遍。 等逛得差不多了。 陈远才领着三女,寻了个显眼又不算太拥挤的拐角。 “就是这了。” 陈远将背上的一个大竹筐卸下。 里面就是东溪村二十多个妇人,一起共同的成果。 因为是新首饰。 又是第一次售卖。 陈远便和这些个妇人讲,最好集中在一起卖,效果更好。 等卖完后再分钱,反正已经记下了各自做首饰的数量,类型,不怕分乱。 东溪村妇人们,现以陈远这个财神爷为首,陈远说什么干什么,都是百般答应。 表示卖新首饰,全托给陈远。 便继续在家做各种首饰,或是难得空暇,逛一下庙会。 说回这边。 放下竹筐后。 陈远又将几块准备好的木板放下,三两下就搭成一个简易的摊位。 只是,还没把竹筐里的首饰拿出。 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就从人群后响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骗子!” 王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脸的不屑。 “用些破烂玩意儿就敢卖几十文钱,现在被我们李家揭穿了,居然还有脸来摆摊?” 他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许多妇人围了过来。 其中一些人看到陈远身后的叶窕云和叶紫苏,脸上顿时露出不快。 这些妇人是先几日从叶窕云、叶紫苏手里买的发簪。 可没想又几日过去。 李家布坊便也跟着在卖簪子。 簪子不仅做工精良,价格还便宜,直接把她们买的发簪直接比了下去。 眼下心里正后悔呢。 “可不是嘛,王掌柜说得对,我花了三十八文买的,结果人家李家布坊的才卖二十五文,比我的好看多了!” “就是,还说是熬了好几个时辰做的,我看就是骗人的!” “骗子!退钱!” 一时间,陈远的摊子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群情激奋。 叶紫苏气得小脸通红,叉着腰就要骂回去。 陈远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他看向那些起哄的妇人,脸上依旧挂着阳光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 这时。 人群里,却有几个妇人挤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西溪村第一个买发簪的那个靛蓝布裙的妇人。 “小郎君,别听她们瞎嚷嚷,咱们买东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有过后找补的道理。” “小郎君,你今天又卖什么好东西?你放心,你卖什么,我买什么。” “还有我,还有我!小郎君,你上次说我戴绿的好看,这次可有适合我的?你再亲手给我挑挑?” “小郎君,要不你别卖发簪了,和我回去吧,我养着你便是,省得你辛苦。” …… 这几个妇人,都是当初被陈远亲自接待过,“特别关照”过的。 她们不觉得买亏了。 几十文钱,不仅买了个新奇头饰,还买了小郎君几句贴心话,买了份好心情,值! 王掌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瘸子都成骗子了,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帮他说话? 他哪里想得到,陈远卖的,从来不只是发簪。 反应过来后。 王掌柜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一群蠢货,被骗了还帮人数钱!” 他一挥手,指向不远处一个早已搭好的、气派许多的摊位,高声道: “大家伙都跟我来,我们李家布坊,今日又推出了新样子。 “用的是上好的锦缎,簪身是檀木雕花,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保管比这骗子的破烂货强百倍!” 王掌柜这么一吆喝,又见李家布坊的摊位确实气派。 围着陈远的妇人,立马就散了一大半,乌泱泱地跟着过去了。 就连那几个帮陈远说话的妇人,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意动。 毕竟,李家布坊名头响,东西看着也确实好。 看到这几个妇人脸上露出犹豫。 陈远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容:“嫂子们,你们也过去看看无妨,毕竟这货比三家不吃亏嘛。” 第20章 又来赌约,这不白送银子么? 那几个帮陈远说话的妇人,见陈远如此大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郎君,你这么说,倒叫我们过意不去。” “你放心,我们就是去瞧个热闹,看完就回来,保管照顾你的生意!” “对对,小郎君的东西才是最新奇的!” 几人说着,便也跟着人流,朝着李家布坊那气派的摊位去了。 陈远笑了笑,也跟了过去。 原地,只剩下叶家三姐妹守着摊子。 对面人头攒动,太过拥挤,她们都是女子,过去也不方便。 叶紫苏正踮着脚尖,好奇地张望。 冷不丁地,旁边传来大姐叶窕云幽幽的问话。 “三妹。” “啊?大姐,怎么了?”叶紫苏回头。 却见叶窕云和叶清妩都静静地看着自己。 气氛有些微妙。 叶紫苏被看得有些发毛,缩了缩脖子: “大姐,二姐,你们……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叶窕云缓缓开口:“紫苏,夫君何时给旁人家的娘子戴过发簪?” 叶清妩那清冷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探究:“还亲手挑?” 叶紫苏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没有,没有的事,夫君怎么可能替其他娘子戴发簪!” 叶紫苏连连摆手,赶忙否定。 她收了陈远好处,答应过保密的。 “是么?” 叶窕云狐疑。 叶清妩也已一脸不信。 “没错,是这样的,夫君就只给大姐你戴过发簪,给其他妇人从来没有过。” 叶紫苏拍着很大的胸脯,一脸认真。 可说出的话却越来越虚,越来越小,自己都不相信。 …… 另一头。 李家布坊的摊位前,已是水泄不通。 “哎呀,这簪子真好看!” “是檀木的呢,还雕了花,比那破木头强多了!” “绢花真漂亮,掌柜的,这要多少钱?” 王掌柜站在摊后,挺着肚子,满面红光,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他拿起一支新款的绢花发簪,高声吆喝: “这是我们李家织坊的新样子,用料上乘,做工精巧。 “不过价格嘛,只卖二十五文,保证童叟无欺!” 一听价格比之前卖的还便宜,货色却好了不止一筹。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掏钱要买。 王掌柜得意扬扬,一抬眼,正瞧见挤在人群外的陈远。 他眼珠一转,故意拔高了嗓门,对着陈远的方向阴阳怪气: “不像某些人,拿些碎布头、烂木头做的垃圾玩意儿,就敢卖三四十文,简直是把大伙当傻子骗!” “怎么?看我们李家生意好,眼红了?你的那些垃圾,还敢拿出来比划比划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妇人都看了过来。 陈远脸上还是那副和煦的笑容:“比赢了如何,比输了又如何?” 王掌柜见他搭话,愈发来劲。 从怀里掏出一块十两银锭,“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简单! “要是你的东西,能比过我们李家的新样子,我这十两银子,就全买了你的货! “你要是输了,就当着大伙的面,承认你卖的是垃圾,以后永远不准再卖发簪!” 此话一出。 周围的看客都兴奋了起来,这可是有好戏看了,纷纷讨论这李家大气,这掌柜出手就是大方。 十两银子,这可是十贯钱啊,寻常人家五六年都赚不到啊。 这王掌柜就这么拿出来了? 不过,若是他们站在王掌柜的角度,也不难理解。 毕竟在王掌柜眼里,这是稳胜的局。 这陈远还真拿出比他李家布店,还要好的发簪? 他能真能把这钱赚走? 而陈远看到这十两银子。 顿时,心中乐了。 打赌? 他还真没怕过谁。 可表面上却摇了摇头:“不比。” “哈哈,怕了!你就是怕了!” 王掌柜放声大笑,指着陈远对众人道:“大家看见没,他心虚了,他做的就是劣品!” 陈远也不恼,慢悠悠地开口。 “非也。 “只是你这十两银子,怕是买不起我所有的东西。” 王掌柜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放屁,买不起?就你那些碎布头破木头做的垃圾?十两银子,我能买几百支!” 王掌柜气得鼠须直抖,怒极反笑:“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买了,你要是能赢,这十两银子,我直接给你,白送!” 陈远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好,一言为定。” “走!大伙都去做个见证!” 王掌柜大手一挥,领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妇人,浩浩荡荡地杀回了陈远的摊位。 叶家三姐妹早已将首饰,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木板上,用三块红布盖得严严实实。 “我来!” 王掌柜抢上前,一把掀开了最边上的一块红布。 下一刻,他愣住了。 木板上摆着的,根本不是发簪。 而是一排排系着光滑小木珠的红绳子,还有一些小巧的铜钩,下面坠着几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彩色小石头。 王掌柜一愣。 “这是什么玩意儿?” 可他身后的妇人们,却瞬间被吸引了。 “呀,这红绳子真好看!” “那个挂耳朵上的东西好别致,那石头亮晶晶的!” 新奇的小玩意儿,立刻勾起了妇人们的兴趣。 王掌柜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又伸手掀开了第二块红布。 又伸手掀开了第二块红布。 这一次,是发簪。 但这些发簪,却和他见过的完全不同。 有的簪子顶端,竟是用细铜丝和碎布料,做成了一棵小巧玲珑的花树,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珠子,华丽又别致。 还有的簪子,簪身纤细,顶端只点缀着一两颗亮晶晶的石子,简单素雅,别有一番风味。 看惯了寻常木簪的妇人们,哪里见过这等花样!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天呐!这簪子……” “那个是花树吗?太好看了!比李家的强多了!” “我要那个细的,那个细的好看!多少钱?小郎君,快说多少钱!” 人群瞬间炸了锅,妇人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疯狂地朝摊位前挤,竟硬生生把叶家三姐妹都从摊位旁给挤开了。 王掌柜已经彻底傻眼了。 说实话。 其实,看到发簪的第一瞬间。 王掌柜就能确定,陈远卖的发簪比他家的要强上太多了! 同样是发簪。 他卖的发簪,还停留在绢花阶段,在木簪上刻花纹,在绢花上使工夫。 而陈远卖的发簪。 则是把木簪,绢花都巧妙联系成一体,构思巧妙,样式别出心裁。 两者相比。 自家的木簪完全处于下风,不是一个层次,根本比不了一点。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认输! “这……这不过是些奇技淫巧,样式花哨罢了! “跟我们李家真材实料的簪子比,最多……最多不分上下!” 王掌柜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输了。 十两银子。 他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给陈远十两,那不就半年没吃没喝的了? “十两银子,你休想拿到!” 陈远也不恼,只是笑了笑。 “王掌柜,莫急,压轴的,还没上呢。” 说着,陈远缓缓掀开了最后一块红布。 一支簪头垂下数条细链,链尾串着水滴状石珠的发簪,静静地躺在那里。 陈远将它拿起,在指尖轻轻一晃。 叮铃…… 流光溢彩,摇曳生姿。 整个喧闹的庙会,在这一刻,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妇人,都忘了说话,忘了呼吸,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远手中的东西。 陈远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按照计划,接下来该由身姿曼妙的叶清妩来当“模特”,走上几步,将这“步摇”的魅力彻底展现出来。 可陈远一转身,才发现摊位后早已空无一人。 叶家三姐妹,全被热情的人潮挤到外围去了,人影都不见一个。 这下不好办了。 想要一炮而红,彻底点燃这些妇人的购买欲,就必须要有最直观的冲击。 一个漂亮的“模特”是最关键的。 颜值胜于一切。 第21章 这位娘子,可借云鬓一用? 人群之外。 李执正带着丫鬟闲逛,恰好被这边的喧闹吸引了过来。 当看到那木板上摆着的头绳和耳饰时。 李执便觉得新奇有趣。 那些系着木珠的红绳,小巧可爱,构思简单却又恰到好处。 还有那挂在耳上的彩色石头,在阳光下闪着光,竟有一种别样的剔透美感。 这都是些不值钱的材料,却被做出这般新奇的样式。 李执心中暗暗称奇。 当王掌柜掀开第二块红布,露出那花树簪和细头簪时,李执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她自己就是做织物的,对布料的运用再熟悉不过。 可她从未想过。 碎布料和细铜丝,竟能组合成一棵如此华丽又别致的“花树”。 还有那细头簪,摒弃了繁复的雕刻和厚重的簪身,只追求极致的纤细和素雅。 这份另辟蹊径的巧思,让她都感到惊艳,真不是怎么想出来的。 而当陈远最后拿起那支步摇时,李执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李执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摇曳的流苏,清脆的声响,流转的光华…… 身为女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对女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身为商人,她更明白这东西背后蕴藏着何等惊人的利润! 李家布坊的降价打压,在这支步摇面前,简直就像个笑话。 就在李执心中波澜起伏之时。 忽然发现陈远分开了人群,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他想做什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望向这边,同样好奇。 这位瘸腿小郎君,对着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贵妇人要做什么? 王掌柜看到这一幕,魂都快吓飞了! 那可是大娘子! 是整个揭阳镇都得敬着的人物! 这瘸子要是冲撞了大娘子,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刚要上前阻止。 然而,李执只是一个清冷的眼神。 便让他要把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能满头大汗地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分毫。 陈远并不知晓眼前这漂亮妇人的身份。 他只当她是全场最合适的“模特”。 一个能将步摇之美,发挥到极致的绝佳人选。 他走到李执面前,脸上是那副标志性的阳光笑容,自信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熟稔。 “这位娘子,可否借云鬓一用?” 李执微微一怔。 借她的云鬓用用? 李执执掌李家布坊多年,暗中更是齐郡商行的行首,见过的男人不知凡几。 那些男人,在她面前,要么是卑躬屈膝,满脸谄媚; 要么是故作深沉,眼底却藏着对她美貌和家产的觊觎。 何曾有人,敢用这般平等,甚至带着一丝主导意味的语气和她说话? 李执看着陈远,看着阳光落在他俊朗的脸庞上,只有纯粹的自信和坦然。 鬼使神差地。 李执竟轻轻点了点头。 陈远得了应允,笑了下:“失礼了。” 说罢,便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步摇,小心地往李执那乌黑的发髻之中插去。 随着距离拉近。 一股清爽干净的皂角混合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充斥了李执的鼻尖。 她看着陈远专注的神情。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倒映着自己和头上的发簪。 自从名义上的夫君,实则是如兄如父的丈夫病故后。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男人离她这么近了? 李执只觉得一颗沉寂多年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跳动了一下。 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热。 陈远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 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步摇插入了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之中。 冰凉的簪身触碰到温热的头皮,让李执不由得轻轻一颤。 陈远浑然不觉,仔细调整好步摇的位置,退后一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位娘子,不妨走两步试试。” 李执依言,莲步轻移。 她身姿本就优雅,此刻莲步轻移,发间的那支步摇便随之轻轻摇曳起来。 叮铃……叮铃…… 数条流苏上的水滴状石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在明媚的阳光下,那摇曳的珠串流光溢彩,仿佛将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高贵,灵动,摇曳生姿。 全场妇人,瞬间疯狂了! 她们看到的,不再仅仅是一支漂亮的发簪。 她们看到的,是戴上它之后,那种高贵优雅、摇曳生姿的美态! 她们想成为此刻的李执! “物本无价,人与其值。” 陈远看着眼前的景象,由衷地赞叹道:“娘子真是国色天香,这步摇本是死物,唯有戴在娘子这般美人头上,方才显出其价值。” 这话,是真心实意。 李执的气质,确实将这步摇的美,衬托得淋漓尽致。 即便是让叶清妩来,怕都没有这个效果。 一向精明沉稳,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李执。 听到这句直白的赞美,感受着周围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竟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害羞。 发间的步摇,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竟有些不敢和陈远对视。 垂下眼帘,声音竟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女儿姿态: “多谢……小郎君夸奖,这个……多少钱?” 王掌柜和旁边的丫鬟,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 这还是他们那个威严满满,不苟言笑的大娘子吗? 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真想冲上去,摇着李执的肩膀,让她清醒清醒! 而“价钱”这两个字。 也瞬间提醒了周围已经陷入癫狂的妇人们。 “对!多少钱!小郎君,快开个价!” 一个胆大的妇人扯着嗓子喊道:“我出三百文!” 话音未落。 立刻被人鄙夷地顶了回去。 “三百文?你打发叫花子呢,这么好看的东西,我出五百文!” “五百文也想买?我出八百!” “一两银子,这步摇我要了!” 价格节节攀升,一场激烈的竞价,瞬间爆发! 不仅是步摇,妇人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后,连带着对旁边另外两块红布下的东西也发起了冲锋。 “那个花树簪子也好看,给我来一支!” “我要那个细的,还有那个挂耳朵上的石头。” “都别跟我抢!” 整个摊位前瞬间乱作一团,妇人们的热情几乎要将那几块简陋的木板掀翻。 陈远一个人,根本拦不住这群疯狂的女人。 就在这时. 几道洪亮的嗓门从人群后方炸响。 “都排好队,挤什么挤!” “一个个的,还有没有规矩了!想买东西就老老实实排队!” 却是东溪村的妇人们也闻讯赶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张大鹏家那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娘。 她们本来也在逛庙会,远远看见陈远这边人山人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挤进来一看,发现是自家做的首饰卖出了天价。 一个个顿时喜不自禁,与有荣焉! 眼看场面失控。 她们二话不说,立刻冲上来维护秩序,叉着腰,用比旁人高八度的嗓门呵斥着混乱的人群。 “都听着,这是我们东溪村的营生!” “谁敢再乱挤乱抢,今天就不卖给谁!” 这招果然管用。 妇人们虽然心急,但也怕真的买不到,只好悻悻地往后退,勉强排起了队伍。 陈远这才松了口气。 赞许地看了一眼张大鹏家的妇人。 目光落在了最前面,那几个从一开始就帮他说话的西溪村妇人身上: “几位嫂子,多谢你们先前替我说话,这些首饰,你们先挑。” 那几个妇人顿时受宠若惊,欢天喜地地凑上前来。 “小郎君,你可真好!” “我就要这个花树的,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陈远笑着一一满足她们的要求,还顺口夸赞几句。 惹得那几个妇人满面红光,拿着新买的首饰在人群前炫耀。 队伍里的其他妇人看得眼热。 却怕真买不着,不敢再闹了。 第22章 你可愿入赘,当我李家男人? 李执从震惊和心动中回过神。 她看着被无数妇人众星捧月的陈远,再看看自家冷清的摊位,和那个垂头丧气,已经完全傻掉的王掌柜。 忽然间。 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念头,在她心中猛地形成。 越想越一发不可收拾。 “王掌柜。” 李执的声音不大,却让不远处的王掌柜一个激灵,以为要被问责。 他赶忙跑到李执面前,想要解释:“大……大娘子……我们这次所做的发簪……” “把你输的银子给他。”李执道。 “啊?” 王掌柜一愣,满脸不情愿,“大娘子,这……这不能给啊,他这都是些歪门邪道,我们……” 那可是十两银子,白白送给别人,谁能能甘心啊? 李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顿时,王掌柜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外,再告诉他,我李家愿意和他合作,但以后他做出来的首饰只能卖给我们。” “是。” 王掌柜不敢违逆李执。 只好拿着那沉甸甸的银锭,走向陈远的摊位,把银子往木板上一放。 “你赢了,这十两银子归你了!” 这下子众人又是羡慕起来。 那些妇人看向陈远的目光更是火热。 能赚钱,还能赚大钱,这般男人谁不想要? 却见王掌柜闷声又说了一句,道: “另外,我们李家布坊有个提议,想和你合作。 “以后你的这些首饰,有多少,我们收多少,只卖给我们李家布坊!”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凭什么只卖给你们李家?” “就是,这是要买断小郎君的财路啊!” “李家布坊也太霸道了!” 西溪村和东溪村的一群妇人们群情激奋,纷纷指责王掌柜。 王掌柜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喊道:“这是我们大娘子的意思,容不得你们拒绝!” 大娘子? 众人的叫骂声一顿。 顺着王掌柜的视线望去。 这才明白王掌柜所说的李大娘子,竟然那个站在人群外,气质不凡,漂亮不像话的贵妇人。 众人都听说过李大娘子貌美过人,手段非凡。 却因李大娘子极少在人前露面。 故众人不识。 原来这个刚刚被小郎君亲手戴上步摇的漂亮贵妇人,就是李家大娘子! 揭阳镇乃至整个清水县,财力最雄厚的李家之主! …… 人群外围。 叶紫苏整个人都傻了。 完了! 她刚刚才跟大姐二姐拍着胸脯保证,说夫君绝对没有给别的女人戴过发簪。 结果一转眼,夫君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爆”了。 不仅给一个绝美妇人戴了发簪,还夸人家国色天香! 叶紫苏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大姐和二姐周围的气压,已经低到了冰点。 夫君啊夫君。 这可是你自己暴露的,可不要怪我没给你保密啊。 大姐二姐的狂风暴雨。 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可随后,听到王掌柜那番霸道的话,又见那贵妇人就是李执,叶家三姐妹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们赶忙挤了进来。 叶紫苏最是藏不住事,像一只护食的小猫,第一个冲到前面,叉着腰质问: “李大娘子,我们欠你的钱已经还清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想仗势欺人吗?” 李执却看都没看叶紫苏一眼。 目光灼灼的,一瞬不瞬的,只盯着陈远。 她缓缓走上前,语气放缓,却带着一种比之前更强的压迫感: “我不是在商量。” “我是在给你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你的才能,不该埋没于此。 “我李家,尚缺一位能当家的男人。 “你……你可愿入赘我李家?” 李执敢爱敢恨,这年头风气也如此。 男少女多,为了增丁,强行结合也并不少见。 妇女抛头露面做生意,性格大方者多的是,看上谁就直接说。 像华夏古代的宋明理学,男女之大防,在这方世界是行不通的。 李执的话像是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傻眼了。 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传闻中,那位守寡多年,一心只扑在生意上,拒绝了无数媒人提亲的李大娘子。 今日,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邀请一个瘸腿男人入赘? 只要陈远点了头,从此就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还有这般美貌的娇妻在怀! 等等…… 咦,陈远不是已经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了吗? 妇人们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但仔细想想,要换做是她们,她们也抢! 这小郎君虽然瘸了腿,但人长得俊,脑子又活,还会赚钱,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婿人选! 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 甚至有胆大的妇人,已经开始问起了叶家三姐妹: “叶家大娘子,要不……你把夫君让出来?我给你十亩上好的水田!” “十亩算什么?叶家姊妹,听说你们是花了十两银子换来小郎君的,我出二十两,换不换?” “小郎君,跟她们有什么好的,她们都是贱籍跟我回家吧!” 窃窃私语很快变成了公开的喊价。 更远处,那些围观的男人们,一个个看得是羡慕嫉妒恨,望向陈远的目光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叶窕云和叶清妩的脸色,已经冷得能刮下冰霜。 叶紫苏更是气得头顶快要冒烟。 这个女人,不仅要抢她们的生意。 眼下,还要明目张胆,连带着其他妇人要抢她们的夫君! “李大娘子说笑了。” 叶窕云上前一步,坚定地将陈远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迎上李执的目光: “我家夫君,已有我们姐妹三人,不劳您费心。” 叶清妩惜字如金,只是摇了摇头,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想得美!”叶紫苏直接开怼,“想要我们的夫君,下辈子吧!” 李执看着眼前同仇敌忾的三姐妹,目光深处,闪过一丝谁也未曾察觉的温暖与怜爱。 “你们是罪女之身。”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跟着你们,他一辈子都只能是个泥腿子,在这乡野之间,靠着这些小玩意儿赚些辛苦钱。” “入赘我李家,他才能尽展其才,扶摇直上。” 话已至此,冲突彻底激化。 所有人的目光。 都在清冷坚毅的叶家三姐妹,和华贵逼人的李执之间来回扫视。 所有人都好奇。 被夹在中间的陈远,会做出何等选择。 一边是相濡以沫的三个糟糠妻,一边是能让他一步登天的富贵和美人。 陈远的面色有些古怪。 前世活了二十多年,别说女人抢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只能靠着五姑娘解决生理所需。 没想到穿越到这,竟然有一天会被两个,不,是两拨女人当街争抢。 这感觉…… 嗯,说实话。 嘿嘿,还挺爽的。 叶家三姐妹和李执之间选边? 陈远想都没想,心中就已经有答案。 废话。 小孩子都知道选多的! 李家大娘子只有一个,叶家三姐妹可是有三! 人数占优啊! 陈远轻轻拍了拍护在身前的叶窕云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后。 迎上李执那志在必得的目光,摇了摇头。 “多谢李大娘子厚爱。 “只是,入赘之事,恕难从命。” 说完,陈远不再看李执蹙起的眉头。 而是转向所有翘首以盼的看客,用尽全力,朗声高喊: “今日首饰,已全部售罄。 “过几日,我们东溪村会在镇上盘下一个店铺,每月都有新款。 “届时,欢迎各位嫂子、娘子、小姐前来捧场!” 第23章 捡个便宜,买牛只需三两半 陈远的话音落下,整个庙会都安静了一瞬。 李执被拒绝后,脸上不见恼怒,反而对陈远这个人更加有兴趣。 她看着陈远指挥着东溪村的妇人卖完首饰,又看着人群渐渐散去。 直到摊位前只剩下陈远和一脸警惕的叶家三姐妹。 李执这才莲步轻移,再次走了过来。 叶家三姐妹立刻如临大敌,齐齐上前一步,将陈远护在身后,像是三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兽。 “李大娘子还有何事?”叶窕云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执没理会她们,只是对着陈远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两百文。” 陈远一头雾水。 “什么两百文?” “装傻?” 旁边的王掌柜终于找到了出声的机会。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终于爆发: “你前几日从我们织坊买走十筐碎布,钱是给了,可那十个装布的竹筐呢? “你可是连筐都顺走了,一个竹筐二十文,这不给钱?” 经他这么一提醒。 陈远这才恍然大悟。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走得急,光顾着搬东西,还真把那十个竹筐给一并带回村里了。 不过,陈远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李执,偌大一个李家织坊的主事人,揭阳镇最大的富户,手底下管着几百号织女,竟然还记着十个破竹筐的钱? 格局呢?你这么大个老板的格局呢? “确实忘了。” 陈远从怀里摸出两百文铜钱,递了过去,“多谢李大娘子提醒。” 倒不是怕她,只是这事确实是自己理亏。 李执让丫鬟收下钱,这才满意了。 她不是个吃亏的主。 占她李执的便宜,一文钱都不行。 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远,什么话都没说,带着丫鬟和王掌柜,转身便走。 那摇曳的步摇,依旧在发间叮当作响。 不过李执眼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都看明白了。 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 等着李执走远,东溪村的妇人们才敢围上来。 摊位上的首饰早已被抢购一空。 剩下的,是三个装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大竹筐。 里面全是铜板。 张大鹏家的几个婆娘试着抬了一下,那分量让她们的呼吸都粗重了。 轻轻晃一晃,里面便传来“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像是天底下最动听的音乐。 “我的乖乖,这……这得有多少钱啊?” “少说也有二十贯!我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 东溪村的妇人们围着三个竹筐,眼睛里放着光,一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 “张家嫂子,你们几个先带人把钱抬回去。”陈远开口吩咐道,“盖严实了,路上小心点。” “等我回去,再给大家伙分钱。” “好嘞!伍长放心!” 张大鹏家的几个婆娘轰然应诺,脸上洋溢着巨大的喜悦。 她们小心翼翼地将竹筐上的盖子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几个人围着一个筐,像是护着自家崽子一样,一步三回头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那架势,生怕路上窜出个强盗来。 送走了妇人们,陈远才领着叶家三姐妹继续在庙会里逛。 他赢了十两银子,正好拿去买牛。 只是,气氛有点怪。 叶窕云和叶清妩一左一右,表情清冷。 只要有哪个妇人多看陈远两眼,或者想上来搭话,她们俩就齐刷刷地用视线把人逼退。 杀气腾腾。 叶紫苏更直接,干脆整个人挂在了陈远胳膊上,宣告主权。 这弄得陈远哭笑不得。 感觉自己不是在逛街,是押送的什么重要犯人。 很快。 四人便来到了庙会边缘的牛市。 与别处的喧闹不同,这里冷清了许多。 卖牛的人不多,三三两两。 买牛的人更少,大多是看热闹的。 这年头,牛是贵重生产资料,不是谁都买得起的。 有牛的人家,除非是碰上急事等钱用,不然绝不会卖。 “客官,我这头黄牛,身强体壮,正当壮年,八两银子,不二价!” “小哥好眼力,这头是水牛,力气大,能拉车能耕地,便宜卖你,七两五钱!” 价格一个比一个离谱。 今年似乎年景不好,牛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普遍七八两银子往上。 陈远听得直皱眉。 叶家三姐妹也是一脸犹豫。 虽然陈远刚白得了十两银子,可明知这价格虚高,还上赶着当冤大头,心里总归不舒坦。 陈远心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不买牛了? 大不了自己辛苦点,每天多喝几口井水,凭着这身力气。 四十亩地,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太惊世骇俗了。 而且家里确实需要一头牛,耕地、拉车、运东西,都方便。 正当他跟三女商量着,准备咬牙买下一头看起来还算壮实的黄牛时。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牛市的角落。 一个瘦弱的妇人和一个老汉正蹲在一头黄牛旁边,可怜兮兮的。 那黄牛也瘦得厉害,身边还跟着一头更小的小牛犊。 小牛犊似乎是饿了。 正不停地用头去蹭母牛的身体。 陈远脚步一顿。 他认出来了。 那个瘦弱的妇人,不就是前几天被王掌柜从李家布店里推出来那个吗? 他记起当时那妇人掉在地上的布料,做工极差。 一个念头突然在陈远心中浮现。 或许…… 接下来织布的事情,有路子了。 那妇人和老汉在那叫卖了半天,也没人搭理。 那妇人和老汉也在卖力地吆喝,可来往的人只是扫一眼他们那头瘦牛,便摇着头走开了。 原因很简单。 这牛太瘦了,看着就没力气,买回去怕是田还没耕完,牛先累死了。 陈远领着三女走了过去。 “大嫂,你这牛怎么卖?” 妇人没认出陈远,见有客上门,连忙打起精神:“这位客官,这……这大牛带小牛,一共五两银子。” 陈远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叶紫苏。 叶紫苏虽然不明白夫君为何要看上这么一头瘦牛,但立刻心领神会。 她叉着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五两?大嫂,你这牛瘦成这样,风一吹都能倒,五两银子,你抢钱呢?” “你看它这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哪有力气耕田?” “还有这小牛犊,看着也活不了几天,买回去不是添堵吗?” 叶紫苏小嘴叭叭的,各种理由信手拈来。 说得那妇人脸色苍白,连连败退,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最后,旁边的老汉看不下去了,几乎是哀求着开口: “几位客官行行好吧,三两半,就三两半,不能再少了,俺们家急等钱给儿子买药啊! “这牛真没病,就是前阵子生崽伤了元气,吃得又不好,养养就好了,绝对是好牛!” 陈远这才开口。 “成,三两半。” 他顿了顿,又问:“你们住哪儿?回头这牛要是有问题,我也好找你们。” “弯柳村,我们住弯柳村的。”老汉赶忙回答。 陈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锭十两的银子。 老汉没那么多钱找,又跑去跟旁边些个牛贩子凑了半天,才凑够了六两五钱的铜板,叮叮当当地交到陈远手上。 钱货两清。 陈远牵过牛绳,领着叶家三姐妹,还有一大一小两头黄牛,离开了牛市。 第24章 聚众分钱,赏罚分明! 陈远牵着瘦牛,身后跟着叶家三姐妹,慢悠悠地往村子走。 叶紫苏终于憋不住了,凑到陈远身边。 “夫君,你买这头牛做什么呀?它瘦得都快站不稳了,什么时候才能下地干活?” “就是啊,还要养一头小的,这得吃多少草料。” 叶窕云也开了口,她不是心疼钱,是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 叶清妩没说话,只是瞥了一眼那头不停哆嗦的黄牛,然后又去看陈远,意思很明确:我也想知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 陈远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在军旅之中,学过一门相牛的本事,还有一套独门秘方,能让瘦牛半个月内膘肥体壮,还不伤根本。” 这当然是胡扯。 主要是便宜! 三两半银子。 一头黄牛还附带一头小牛犊,怎么看都是赚的。 什么独门秘方,随身小空间里的井水掺点土豆泥,管叫这牛脱胎换骨,变成牛魔王。 “真的假的?”叶紫苏半信半疑。 叶窕云眉头微蹙,显然不信。 叶清妩更是直接:“骗人。” 虽是如此。 三女也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夫君最近干的离谱事太多,她们都已经开始习惯了。 …… 还没进村口,远远地就看见陈远家院子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 全是东溪村的妇人。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往村口的方向望着。 当看到陈远四人时,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回来了!伍长回来了!” 消息早就传遍了全村。 陈远在庙会上,靠着卖首饰,赚了大钱! 参与了制作的妇人们,一个个心里跟猫抓似的,坐立难安,索性全都跑到陈远家门口等着了。 那眼神,闪烁着对金钱最原始的渴望,和对陈远近乎崇拜的光芒。 人群中。 李村长也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儿。 他也听说了这事,心里又是震惊又是好奇,非要亲眼来看看,陈远到底搞出了多大的名堂。 “都让让,让让!” 张大鹏家的几个婆娘在前面开路,护着陈远,抬着钱,挤进了院子。 陈远看着院子里几十双火热的眼睛,笑了笑。 他一挥手。 “把桌子搬到院子中间,再把大伙这几日的成果,亮出来瞧瞧!” 几个妇人赶忙上前,用扫帚三下五除二扫出一片空地。 三只大竹筐被抬到中央。 “倒!” 陈远一声令下。 哗啦啦! 数不清的铜钱从竹筐里倾泻而出,在院中的木桌上瞬间堆成了一座闪闪发光的小山! 阳光下,那铜钱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所有妇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那座钱山。 她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李村长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愣在当场。 乖乖! 这……这得有多少? 叶家三女负责数数。 数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叶窕云站了出来,声音清亮,开始报账。 “今日庙会,共售出头绳一百又十一根,耳坠二十五对,花树簪三十一支,细头簪二十七支,步摇十支。” “共计卖的铜钱——” 她顿了顿,在无数道紧张的目光中,道:“二十五贯三百四十一文!”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天爷啊!二十五贯!” “我没听错吧?这么多钱!” “尤其是那步摇,最是值钱,听回来的姐妹说,有十支,每一支都卖出了一贯到两贯的天价!” “不止,那个李家大娘子买走的,就陈伍长给她戴上那支步摇,就卖出了五贯钱!” 消息灵通的妇人,已经把价格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五贯钱! 买一支簪子! 这简直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妇人们看陈远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了,简直是在看活财神。 陈远享受着众人的崇拜。 退后一步,把场子交给了叶窕云。 “下面,由我们合作社的社长,叶大娘子,给大家伙分钱!” 叶窕云d点点头,拿着一本册子,走上前: “此次出力最多的,是王家嫂子,她手最巧,别人做一支步摇的工夫,她能做出三支,而且品相最好。 “此次,她一人就做了两支步摇,按照约定,当赏!” 叶窕云高声道:“王家嫂子,分红二两银子!” 一个身材瘦小的妇人走了出来,听到这个数字,整个人都懵了。 二两银子? 她去年和家里几个姐妹,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刨去苛捐杂税,也就能落下不到一两银子! 现在,她就做了几支步摇,就分到了二两? “王家嫂子,拿着。” 陈远笑着,从那堆成小山的铜钱中,取了两贯钱,递了过去。 那妇人颤抖着手接过,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多谢伍长,多谢大娘子!” “快起来。” 陈远连忙扶起她。 “还有周家三妹……于家大嫂……” 叶窕云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将赏钱发下。 领到赏钱的妇人,俱是欢喜无比,感激不已。 当然。 有赏,自然也有罚。 叶窕云翻开另一本账册,脸色一沉。 “刘家三嫂,你为了赶工,贪图快利,做坏了五个簪子胚子,按照规矩,罚钱一百文!” 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妇人走了出来,满脸通红,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了。 “我……我错了……” “还有李家二婶,你……” 叶窕云一连念了好几个名字。 有理有据,赏罚分明。 被罚的妇人虽然心疼钱,但心里却服气得很。 一个个都羞愧地表示,下次一定仔细,再也不敢了。 一番赏罚下来,非但没人抱怨,反而让所有人都对这个“合作社”更加信服。 钱很快分完,每个妇人都至少拿到一贯钱左右。 而按照事先说好的。 这一贯钱的,要分出两百文给的陈远家,当做首次“专利”钱。 不过即便如此,每人也能赚得八百文,几乎大半年所得。 而才不过是只费了几天的时间! 怎能不个个欢天喜地,喜笑颜开? 没拿到钱的,也就是没参与的,全都急了。 “伍长,伍长,也算我一个吧!我什么都能干!” “还有我,求求你了!” 一个妇人更是挤到前面,大声喊道:“伍长,我们村的能进,别的村能进不?我舅母家是隔壁弯柳村的,她们也想跟着干!” 此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不少妇人也看着陈远。 她们也有不少亲戚在附近村子,若是能拉进合作社,一起赚钱也是极好的。 却见。 陈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板起了脸。 “不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我们东溪村的,只要手脚勤快,都可以加入。 “但是,其他村的,一个都不能进。” 众人一愣。 陈远缓缓开口解释:“大家别看这首饰好卖,利润高,好像谁都能做。 “但实际上,还是和之前的绢花发簪一样,不是米粮,别人头先买了,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就没那么好卖了。 “而且,咱们自己村的,知根知底,都是一个合作社的,价格怎么定,东西怎么卖,可以关起门来商量。 “要是让外村的人进来,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她们不会为了多挣几个钱,把咱们的方子和样式泄露出去,或者自己降价去卖,把市场搅乱?” “没错,陈伍长说的对!” 李村长也站了出来,一脸严肃。 “咱们东溪村好不容易有个赚钱的营生,肥水不流外人田!谁都不能开这个口子!”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 那个提议的妇人被大家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陈伍长说的是,是咱被猪油蒙了心! “那舅母提了篮鸡蛋来求,咱这才挨不过面来问,咱这就回去把鸡蛋还给她,回绝了这事!” 其他村妇人插一脚的路子堵了。 这算是一个小危机解除。 第25章 夫君别怕,我们要好好报答你 “绝对会。” 陈远毫不犹豫地回答。 又看着众人紧张起来的脸色,笑了笑: “不过,我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第一,就是我说的,咱们要在镇上,盘下一个正经的店铺,叫“东溪记”。 “就像李家布坊一样,咱们要有自己的门面,有门面就有信服力。 “这样一来,咱们就是正宗的,是最好的,外头那些摆地摊的,都是仿冒的歪货,上不了台面! “第二,咱们每个月,都要推出新款式,让他们永远只能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吃灰。 “给那些娘子小姐们新鲜感,让她们有期待感,隔三岔五就想来咱们店里逛逛,看着新鲜了,顺手不就买一根回去了?” 众人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开店铺! 每月推新款! 这些词她们听都没听过,但就是觉得……妙! 实在是妙啊! 一时间,院子里全是夸赞陈远脑子活络的声音。 陈远看着众人崇拜的表情,心里嘿嘿一笑。 这才哪到哪。 等以后哥们把什么“买二送一”、“第二件半价”、“集卡抽奖”、“VIP会员”全给你们整上。 你们就知道什么叫降维打击了。 不过这些手段,现在还用不上。 当务之急,是先把“东溪记”这个品牌,彻底打响! 然而。 陈远还不知道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时。 李村长也站了出来,背着手,清了清嗓子。 “都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 众人还是喧闹。 直到陈远帮忙说了几声,才逐渐安静下来。 李村长道:“铺子的事,我会托人去镇上打听,尽量给咱们寻个位置好,价钱又便宜的。” “但是!” 他话锋一转,脸色变得格外严肃。 “首饰的营生是好,可田地也不能撂荒了! “朝廷分下来的田,田税布税,一样都不能少!” 李村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 “咱们大周势弱,年年都要向北边的蛮子交岁币,银子布匹,最后还不是都摊在咱们老百姓头上。 “你们可别光顾着高兴,忘了根本。 “虽说做首饰能赚钱,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赶快生个男丁。” “一个男丁,可免去一年的税赋,多生多免!” 这话一出。 原本对种田织布兴致缺缺的妇人们,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种地多累啊,哪有做首饰来钱快。 可免税……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个妇人眼睛放光,一拍大腿:“这几天光顾着做首饰赚钱,家里分到的那个男人,我都没怎么‘打理’呢!” “可不是嘛!我家那个也是,天天让他吃饱喝足,就是不让我见动静!” “今儿赚了这么多钱,必须得热闹热闹,回去就办正事!” 一些个性子急的妇人,甚至已经开始当场活动手脚,扭动腰肢,一副迫不及待,今晚就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对她们来说,今天太欢喜了。 赚了大钱,不庆祝一下怎么行? 生儿子。 就是最好的庆祝! 陈远看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妇人,嘴角抽了抽。 他感觉,今晚东溪村的男人们,要遭殃了。 众人说了几句生男丁,免税的事。 话题又被拉了回来。 妇人们,本来想继续问陈远,到底怎么开“东溪记”。 可陈远手指了指叶家三女,说剩余的事归她们管。 于是。 妇人们三三两两围着叶家三姐妹,询问道: “叶大娘子,这‘东溪记’怎么开,你得给个章程啊!” “对对,谁家出人,谁家出钱?怎么个分法?” “咱们每天上架多少首饰?头绳、发簪、步摇,各做多少?”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陈远乐得清闲,当起了甩手掌柜,把这一切都丢给了叶窕云三女。 叶窕云倒是很有大妇风范,稳住场面,将事情一条条记下。 当然。 具体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商量清楚的。 讨论了会。 妇人们便再也按捺不住。 “哎呀,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商量清的,咱们改天再说!” “没错没错,我得赶紧回去了,钱还等着拿回家给我家男人炫耀炫耀呢!” “走了走了。” 很快,院子里的妇人便作鸟兽散。 一个个抱着沉甸甸的铜钱,脸上带着满足又急切的笑容,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那架势,仿佛不是回家,而是奔赴战场。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叶家三姐妹看着桌上剩下的钱,也开始清点今天的收获。 按照约定,每个参与的妇人,都要从分红里拿出两百文,作为给陈远家的“专利”钱。 虽然不多,但架不住人多。 一番清点下来。 这笔钱,竟然将近五贯! 再加上买牛剩下的六两五钱银子。 叶窕云看着桌上重新堆起来的钱: “夫君,咱们家钱又有十一贯多了。” 十一贯! 虽然之前也拿到这么多钱过。 但手还没有捂热,就拿去还了欠债。 而眼下,这笔钱是真真正正属于他们的! 是不用去还债,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三姐妹的脸上,都洋溢着巨大的欢喜和一种不真实感。 然而,这欢喜没有持续多久。 叶窕云看着这笔钱,想起了刚才村长所说的生男丁免赋税的话。 又想起了白天那个华贵逼人,要抢她们夫君的李大娘子。 心中的紧迫感油然而生。 她和叶清妩、叶紫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钱,要赚。 夫君,更要守住! 她们是罪女之身,而李执是豪商之主。 若不能守住夫君,她们随时都可能被取代。 而守住夫君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有一个无法割舍的羁绊。 一个孩子。 不,是三个! 她们每个人都要一个属于她们和夫君的孩子! 不仅能让她们脱离贱籍。 更能将她们和夫君的命运,彻底绑在一起。 三姐妹的心思,瞬间达成了一致。 叶紫苏第一个行动。 她喜滋滋地跑到陈远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夫君,今天你辛苦啦!” 叶窕云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是啊,多亏了夫君,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姐妹……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叶清妩没说话,只是默默上前。 一左一右,和叶紫苏一起,将陈远夹在了中间。 然后就半推半就,带着他往屋里走。 陈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攻势搞得一愣。 感激? 这架势,不像是感激,倒像是要吃人啊! “等……等一下,我……” “夫君,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是啊夫君,我们好好‘报答’你。” “这才下午啊!” “唔,才下午吗?诶,不管了那么多了,就当到了晚上,夫君你就安心认命吧。” “夫君,宽衣。” 苦也! 今番,又是一场恶战! …… 另一边。 李家织坊的后院,一间雅致的房间内。 李执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拨动流苏,叮铃作响。 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陈远专注地为她插上发簪的那一幕。 那双清澈的眼睛,那股清爽干净的气息…… “大娘子。” 王掌柜端着一个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盘子上,用红布盖着几样东西。 他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大娘子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又开始腹诽。 那姓陈的小子,到底给大娘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26章 陈远破产在即?大娘子却改主意了! 王掌柜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卖给谁? 这些首饰,用料考究,玉珠玛瑙,金丝铜料,成本就摆在那。 一支步摇的成本,少说也得一两贯。 卖给那些村妇? 她们哪买得起! 陈远那小子用的是碎布头,是木头珠子,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所以能卖得便宜。 他们用真金白银,怎么比? 她们李家布坊,总不能让雇的织妇,也去捡那些破烂玩意儿来做吧? 那样的话,织坊还开不开? 绸布还卖不卖? “大娘子……那……那我们仿制这些,是为了……”王掌柜小心翼翼地问。 “卖给村妇不行,卖给那些高门大户,贵妇小姐。” 李执语气平淡,“拿去做个人情,送送礼,也是不错的。” 王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是是是,大娘子高见!” 李执没理会他的奉承,只是吩咐道:“你盯紧了东溪村那边,姓陈的要是再弄出什么新花样,第一时间给我拿到手,仿出来。” “是!” 王掌柜应下,心里却还是不甘。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执的脸色。 “大娘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可是白占了我们李家天大的便宜,用我们不要的下脚料,赚得盆满钵满。” 王掌柜生怕李执说出个“算了”。 毕竟,大娘子在庙会上当众说看上了那小子,这事已经众所周知了。 “算了?” 李执拿起桌上那支陈远给她戴过的步摇,指尖轻轻摩挲着,缓缓道: “我李执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是会赚钱吗?不是要跟着三个小娘子吗? “那我就让他家再欠我的钱,欠到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王掌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可随即又垮下脸: “大娘子,这怕是不好弄啊,那小子现在有首饰这个赚钱的门道,今天又在庙会赢……赢了我十两银子,手头宽裕得很。” 李执哼了声,冷笑道:“这有何难,首饰上我们暂时比不过他,那就从我们自己的优势上下手。 “别忘了,叶家那三个女人,是罪女之身,属贱籍。 “按我大周律例,贱籍者,田税布税,皆是寻常百姓的三倍。 “田税我管不了,可这布税,整个揭阳镇,谁说了算?” 王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对啊!布税! 往年那些村妇要交布税,除了自己家里拼死拼活地织,不够的部分,还不是得从他们李家布坊买布去填? “大娘子您的意思是……” “我收到消息,南方大雨,淹了几个州,水路不通,运丝的船过不来,各地的布价都在涨。” 李执纤细手指在桌上缓缓敲着:“你说,这个时候,我李家的布,是不是也该顺应时势,跟着涨涨价了?” 王掌柜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拍大腿: “大娘子说的是啊,各地布价都涨,我们跟着涨,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妙啊! 此计实在是妙啊! 王掌柜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场景了。 自家布坊的布匹一涨价,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妇,为了完成朝廷的布税,要么发了疯似地自己织布,要么就得捏着鼻子来买他们的高价布。 谁还有闲工夫去帮陈远做什么劳什子的首饰? 就算有人愿意做,那人工钱也得涨! 陈远想继续做首饰,就必须高价从那些妇人手里买布,或者花更多的钱请人。 成本,将大大增加。 而他家,又是贱籍。 三倍的布税! 这一来二去,亏空越来越大。 今天赚的那点钱,根本撑不了多久! 到时候,钱花光了,生意黄了,税交不起了…… 那小子,除了来求大娘子,还能有别的活路吗? 一旦他借了钱。 那还不是任由大娘子搓圆捏扁? 到时候,入赘李家,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王掌柜,你明白怎么做了?”李执的声音传来。 “明白了,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办!” 王掌柜欢喜得快要跳起来,连连躬身应下,转身就往外跑。 一想到陈远即将破产,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哭着喊着来求大娘子,他就兴奋地直搓手。 可刚跑了两步。 王掌柜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 不对啊! 那小子要是真破产了,入赘了李家…… 那他不就成了李大娘子的夫君? 成了……自己的主子? 自己以后,岂不是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 王掌柜的脚步慢了下来,心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正纠结着。 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风过。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人,从王掌柜身旁走过,径直进了屋。 王掌柜吓得一个激灵,赶忙缩到一边,深深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不敢看,不敢问,更不敢拦。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只知道这是李执最亲信的人,管着许多见不得光的暗线和生意。 布坊里上一任的老掌柜,就是因为好奇多问了一句这女人的身份。 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了。 连带着一家老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个小小的伙计,才有机会被提拔成掌柜。 黑衣女人进了屋。 李执正把那支步摇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精致的木盒里。 看到黑衣女人。 李执有些意外,脸上的闲适收敛了起来。 “影,出什么事了?” 能让“影”亲自过来,必然是天大的事。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递了过去。 李执接过拧开,倒出一张卷成细卷的纸条。 她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纸条上只有八个字: “北边战败,岁币又增。” 李执不敢相信地看向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对她点了点头,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 一股怒火从李执心头烧起,猛地抬手,就要将桌上那个装着步摇的木盒砸出去。 可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了。 李执深呼吸,将那股火气压了下去,只是手在微微发抖。 站在一旁的黑衣女人,看到这一幕,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不解。 这个木盒里装的东西,似乎对大娘子很重要? “一群废物! “堂堂大周,何时能出个真男儿!” 李执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低声骂道: “年年征税,岁岁纳贡! “那些银子,那些布匹,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黑衣女子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执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李执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一冷静,就想起了刚刚才对王掌柜下达的命令——布匹涨价。 北边战败,岁币又要增。 朝廷的税赋必然会变得更重。 南方刚刚遭了水灾,又是这窝囊朝廷的禁脔,怎会担起这笔岁币? 最终还不是要压在北关、西关这些穷苦哈哈身上? 这种时候,再把布价抬上去…… 这岂不是要将本就艰难的百姓,往死路上逼? 李执虽不会让人占便宜,也绝不是吃亏后,会忍下气往肚子咽的性子。 可那是在经商,是在生意上。 在大是大非面前,在民不聊生面前,李执却是另外一副面孔。 李执坐回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拿出一张白纸,写了几个字,吹干墨迹,折好递给黑衣女人。 “传下去,等朝廷加税令下来,李家在齐郡各地的布坊,所有布匹,全部降价两成。” 黑衣女子接过纸条,眼中带着担忧,带着询问。 李执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去吧。” 黑衣女子不再多言,身形一闪,转身便消失在了门外。 李执又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去把王掌柜给我叫回来!” 片刻之后。 刚刚才走出院门的王掌柜,又一脸懵地被丫鬟带了回来。 “大娘子,您……您还有何吩咐?” “刚才说的事,改了。” 李执看着他,缓缓道: “布不涨价了。 “而且,过些日子,等消息到了,李家所有布匹,降价两成出售。 “另外,让所有织妇全力织布,那些绢花发簪也不要做了。” 第27章 伍长始学刀法,工坊大计初启动 清晨。 天光微亮。 陈远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昨夜的“恶战”非但没让他疲惫,反而精神百倍。 他正在院子中,单脚站立,做着一个标准的“叶问蹲”姿势。 虽说随身小空间里的井水能补充精力,但想要真正强大,拥有持久的耐力,还是得靠自己苦练。 蹲马步和提肛都能增强持久。 屋里。 叶家三姐妹也起了个大早,各自忙碌着。 叶紫苏正在铜镜前,有些惊奇地摸着自己的脸蛋。 “大姐,二姐,你们快来看,我的脸是不是腻滑了好多?” 叶窕云和叶清妩走过来,凑近一看,也是一脸诧异。 何止是叶紫苏,她们三个人的皮肤,都像是被雨水滋润过的花瓣,透着一股水灵的光泽。 三人惊讶之余,想到了什么。 脸颊不约而同地泛起红晕。 以前在家中,听后院老仆人老婆子闲聊。 若是有夫君后,受到滋润,灌了“精华”,便会再葆青春。 当时她们年少。 不知什么是“精华”,好奇询问下,那些婆子仆人都笑而不答。 眼下想来,莫不是那东西? 那东西,莫非还真有这等奇效? 当然。 三女这想法要是让陈远知晓。 必然会面色古怪,好笑不已。 什么精华…… 不就是兑了神奇井水的水吗? …… 院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叶窕云过去打开。 便见张大鹏眼圈发黑,脚步虚浮,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被榨干的萎靡。 看见陈远,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差点就要跪下了。 “伍长!救命啊!” 陈远收了架势,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这是?被鬼追了?” “比鬼还可怕!” 张大鹏哭丧着脸,“伍长,您也得给咱们村里这些爷们找条活路啊!” “本来咱们就在家里不好过,眼下婆娘们能赚钱了,腰杆子更硬了,在家里那是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咱们光吃白饭,连大气都不敢喘!” “尤其是晚上……唉……再这么下去,我……我就要被折磨死了!” 陈远听得直乐。 走进厨房,舀了一瓢水,往里面滴了几滴井水,端了出来。 “喝口水,定定神。” 张大鹏渴得厉害,接过来咕咚咕咚就灌了好几大口。 只觉得一股清甜甘冽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浑身的疲惫。 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咦?” 张大鹏惊讶地看着手里的碗:“伍长,你家这水……怎么这么好喝?跟蜜似的!” 说着,又连喝了几大口。 陈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活路早就给你们想好了,马上就有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出力的时候。” “真的?” 张大鹏大喜过望。 他对陈远现在是百分百的信服。 这几日,陈远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伍长说能让大家赚钱,就真的赚到了大钱! “真的。” 陈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继续单脚蹲起马步。 张大鹏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也不多问。 他看着陈远又开始扎马步,也有样学样地蹲了下去。 可他身子本来就虚,蹲了没两下,就歪歪扭扭,没几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伍长,你这腿……跛了还能蹲这么稳,真不愧是伍长,咱学都学不了!”张大鹏由衷地感慨。 陈远见他这样,心中一动。 他没嘲笑张大鹏的东施效颦,反而想起一件事。 考核那天。 张大鹏一手刀法耍得虎虎生风,很是精湛。 眼下自己身处边境,又是兵户,朝廷孱弱,北边蛮子又虎视眈眈。 虽说暂时安稳,保不准哪天就又被拉上战场。 多学一门保命的本事,总没有坏处。 “大鹏。” 陈远开口道:“考核那日,见你的刀法不错,能不能教教我?” 张大鹏一愣,随即拍着胸脯应下:“没问题,伍长,这刀法也是我在军中一老兵教我的,伍长你想学,我教你就是。” 当即。 张大鹏在院里捡起一根木棍,开始认真地给陈远讲解起刀法的基本招式和发力技巧。 陈远这些日子,常喝神奇井水,又吃了不少空间里的瓜果,身体素质早已远超常人。 无论是力量、反应还是对身体的掌控力,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张大鹏只教了几遍。 陈远便能将招式使得有模有样。 不过半个时辰,一套基础刀法就已经初步上手。 看得张大鹏目瞪口呆。 直呼伍长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陈远笑笑,并不得意自满。 知道练武不比其他。 虽然能熟练掌握招式,但要真正在战场达到如臂挥使的地步,还需要每日早晚勤加练习。 …… 陈远留张大鹏在家喝了碗热粥。 没过多久,村里的妇人们便三三两两地涌了进来。 一个个也是精神百倍,面色红润,显然昨晚都过得相当“愉快”。 她们一进院子,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东溪记”开铺子的事。 “叶大娘子,铺子每日售卖多少头绳好?定价如何?” “咱们这合作社,到底怎么个章程?谁出钱谁出力?” 院子里乱哄哄的,吵得人头疼。 陈远皱了皱眉。 不行。 这几日为了赶工,在自家院子干活还行。 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自家要不要做饭,还要不要日常生活? 而且,首饰终究是小道,赚的是快钱。 想要长久地发展下去,还得是织布! 这既是朝廷赋税的大头,也是百姓生活的刚需。 所以,必须得有个正经的工坊。 想到这里,陈远不再犹豫。 他跟叶窕云交代了几句,便直接出了门,去找李村长。 “建工坊?织布?” 李村长听了陈远的想法,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这是好事啊!大好事! “咱们村要真有了自己的织布工坊,以后交布税就再也不用去李家布坊看人脸色,花那冤枉钱了!” 但他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可这纺车、织机,可不好弄啊。” “村长放心,我自有办法。” 见陈远胸有成竹,李村长不再多问,立刻拍板,在村西头划了一块空地给陈远。 “这块地以前是打谷场,后来荒废了,你尽管用。” 陈远又道:“村长,我还想借一辆牛车。” 李村长也爽快应下:“没问题,以前咱们村也有十几头牛,后来年景不好,都卖了,就剩下几辆破车,你随便挑!” 事情谈妥。 陈远立刻让张大鹏去把村里的男人们都叫了过来。 “把这块地平整一下,弄些木桩子,再弄些竹条草叶,先搭个简易的棚子起来!” 男人们一听终于有活干。 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 陈远又问了问众人中,有没有谁会干你按匠瓦匠的活。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确实有几个。 正好,其中便有那个打赌输钱给陈远的侯三。 陈远便把建工坊的事全权交给了他们,让侯三当头,只说需要钱直接来自己这里支取。 万事俱备。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只差一个最关键的东西。 原材料。 整个揭阳镇,织布用的棉麻丝线,采买的渠道几乎都垄断在李执手上。 清水县揭阳镇,所有织布用的棉麻丝线,渠道几乎都垄断在李执的手里。 想从李执手里拿到原材料。 要么出高价购买,要么……自己就得“献身”。 陈远可不想走这两条路。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 自己找路子。 陈远想起了那个在牛市遇到的,卖牛救儿的瘦弱妇人。 瘦弱妇人自己能织布。 那她手里,一定有获取原材料的渠道! “大鹏,你去跟村长说一声,把牛车推来。” 陈远让李村长和张大鹏把牛车推来。 他自己则绕到屋后,牵出了昨天才买回来的那头黄牛。 第28章 葡萄下肚,阎王爷都得让路 “救命啊,要死人啦!” 那哭喊声凄厉,仿佛杜鹃啼血,让院子内外的人心头都是一紧。 陈远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瘦弱的妇人连滚带爬从村口跑了过来,正是昨天在牛市卖牛的那个妇人。 她似乎跑了很远很远的路,已经脱力。 跑到牛车前,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可双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拽住陈远的裤腿。 “陈伍长,陈大爷,求求您,救救我当家的吧!” 柳嫂满脸泪痕,额头上磕破了皮,渗着血,整个人都在发抖。 “昨天拿了您的钱,我就去镇上请了郎中,可钱花光了,抓了药,我当家的……我当家的却更重了,郎中说若要还医治,需要更多钱抓药。 “我在庙会上只见您有钱,实在是没法子了,便打听了您住哪,过来求您发发善心,借点钱给我们,救我男人一命啊!” 院子里干活的妇人们都围了过来,对着柳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村长快步走到陈远身边,压低了声音: “陈远,这事可不能乱掺和,无亲无故的,钱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人要是真没了,还得惹一身骚!” 张大鹏站在一旁,看着柳嫂可怜的模样,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虽然心善。 可这事求的是陈远,他也做不了主。 叶家三姐妹循声,也走了出来。 三人神情各异。 叶窕云看着柳嫂,眼中有着不忍,却抿着嘴巴没说话。 叶清妩则是脸上冰冷。 落魄至此,成了罪女,让她知晓了世间冷暖。 眼下事不关己,不愿相助。 叶紫苏同样如此,更是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只觉得这妇人吵到了她们。 不过,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陈远身上。 这个家,如今是他做主。 陈远看着跪在地上,几乎要哭晕厥过去的柳嫂,心里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但他更清楚,李村长说得对。 借钱,是最低级的做法,也是最愚蠢的做法。 不过…… 陈远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走上前,扶起了柳嫂。 “你先别哭了,带我去看看,若还能治,再说不迟。” 他有随身小空间,有那神奇的井水,以及各种神奇瓜果在。 这些东西,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厉害。 见陈远要看后,再决定是否救治。 柳嫂心中叹气一声,只当是推脱。 但眼下这情况,她哪还能说什么,连忙点头,挣扎着爬了起来。 “陈远,唉……” 李村长见状,则以为是陈远心中不忍,打算去救了。 便摇了摇头,没再多劝。 张大鹏倒是眼睛一亮,满脸兴奋,伍长这脾气,对他胃口! “走!” 陈远没有多言,径直跳上了牛车。 “你也上来。”他对柳嫂道。 柳嫂被他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爬上车。 当她的目光落在黄牛身上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不是她家那头病的快死的牛吗? 怎么才一天功夫,就变得这么精神了? 但救人要紧,她满肚子的疑问,一个字也没敢问。 “驾!” 张大鹏一扬鞭子,那黄牛仿佛通了人性,四蹄迈开,拉着牛车便朝着弯柳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 弯柳村,柳家。 牛车还没到门口。 一股浓重刺鼻的草药味,混杂着一丝不祥的腐朽气味,便扑面而来。 陈远跳下车,跟着柳嫂冲进低矮的茅草屋。 屋里光线昏暗。 一个男人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眼看就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坐在床边,不住地唉声叹气,满脸都是绝望。 见到陈远进来,那老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就跪下了,砰砰地磕头。 “恩公,求您行行好,借些钱救救我儿吧! “只要能救我儿子的命,我给您当牛做马,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您啊!” 陈远绕开他,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那男人的额头。 滚烫! 再搭了搭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有力。 就是严重的高烧脱水,引发的昏迷。 这病放在后世。 在出现发烧症状时,及时送医,打一针吃点药就能好。 可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却足以要了一个壮汉的命。 “钱,我不能借。” 陈远缓缓开口。 一句话,让柳老汉和柳嫂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 两人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死灰。 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哀求时,陈远又道:“不过,我有一秘药,乃是游方道士所赠,或许能救他一命。” 柳老汉和柳嫂闻言一愣,脸上写满了怀疑。 连镇上最好的郎中都束手无策,什么秘药能有这等奇效? 可眼下,除了相信,他们别无选择。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还请恩公施救!” “行。” 陈远点了点头,让张大鹏和柳老汉先出去,只留下柳嫂帮忙。 “去烧一壶滚水来。” 柳嫂不敢怠慢,连忙跑去灶房。 趁着这个空档,陈远心念一动,在屋里寻了只小碗。 心念一动。 进入随身小空间,盛了半碗井水,藏在袖中,又摘了一颗紫莹莹的葡萄。 很快,柳嫂端着滚烫的热水进来。 陈远背着身子,将袖中那半碗井水,悄悄倒进热水里,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柳嫂一块布巾。 “用这个给你当家的擦拭身子,额头、脖子、手心脚心,都擦一遍。” 柳嫂依言照做。 陈远又拿出紫葡萄,在柳嫂还没看清时,便掰开男人的嘴,塞了进去,再顺势一推,帮他咽了下去。 “好了,秘药我已给他服下,能醒否,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做完这一切,陈远便负手而立,静静等待。 柳嫂心中忐忑不安,一边擦拭,一边紧张地观察着丈夫的脸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那男人滚烫的额头,竟然开始退热,原本急促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当家的……当家的他……” 柳嫂看着丈夫的变化,震惊地捂住了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守在门外的柳老汉和张大鹏听到动静,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门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床上柳二郎的变化时。 瞬间也呆立当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这……这……退烧了?” 张大鹏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前一刻还弥留之际,眼看就要断气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好了大半? 陈伍长那“秘药”,到底是什么神仙丹药? 柳老汉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 不烫了! 真的不烫了!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陈远面前。 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地磕起了响头。 “活神仙,活神仙下凡了!” “多谢活神仙救命之恩!多谢活神仙!” 柳嫂也反应过来,跟着跪下。 对着陈远纳头便拜,眼泪哗哗地流,却是喜悦的泪水。 柳家二人激动之余。 甚至,连带着张大鹏都受了两个磕头。 说要不是张大鹏赶车快。 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活神仙请来。 这惹得张大鹏嘴上说不敢不敢,心里却爽快不已,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 又过了半个时辰。 床上的男人,柳二郎,悠悠转醒。 得知是陈远救了自己,他挣扎着就要下床磕头,被陈远一把按住。 “好好歇着。” 柳家三人感激涕零,不知该如何报答。 围着陈远,翻来覆去就是“当牛做马”、“结草衔环”那几句话。 陈远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感谢。 然后看着柳嫂,终于问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柳嫂,我问你,你织布用的那些麻线,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29章 陈伍长在说什么?要自己造织机? 陈远来时一路观察,这弯柳村附近,全是水田,根本没见到谁家种了苎麻。 柳家三人听他问起麻线,面面相觑,屋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柳二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柳嫂则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最后,还是柳老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咬牙: “恩公,此事本是我家祖上传下的秘密,但您救了我儿的命,便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们不敢再有隐瞒。 “在村子后山深处,有一个只有我家才知道的山谷。 “那山谷里,长满了野生的苎麻,而且……品质极佳,比人种的还好!” 陈远心脏猛地一跳。 野生的? 品质极佳?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能!”柳老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让柳嫂在家照顾刚醒的柳二郎,自己则拄着根木棍,带着陈远和张大鹏,往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越走越偏。 所谓的路,不过是常年踩踏下勉强能落脚的土痕,两侧是半人高的灌木和带刺的藤蔓。 柳老汉在前面开路,用木棍不断拨打着草丛,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驱赶蛇虫。 张大鹏跟在后面,被一根藤蔓绊了个趔趄,抱怨道:“我说柳大爷,这什么鬼地方,也太难走了吧?” “正因为难走,才藏得住。” 柳老汉头也不回,声音在林间显得有些空旷,“再往前,就得小心脚下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等着穿过一片密林,在几块巨石面前,柳老汉掀开用来遮掩的杂乱枯枝草叶,便露出一条只能单人过缝隙。 穿过这条狭隘缝隙,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个巨大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陈远和张大鹏,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整个山谷,从谷底到山坡,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长满了青翠的苎麻! 微风拂过,绿色的麻叶如波浪般起伏,一望无际,几乎看不到头。 放眼望去,怕不是有上百亩! “这……这么多?” 张大鹏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陈远的心脏,更是“怦怦”狂跳起来。 找到了! 织布工坊最关键的原材料,找到了! 而且,这数量…… 这片山谷的苎麻,怕是足够整个东溪村的妇人,用上好几年都用不完! 狂喜的浪潮褪去,陈远迅速冷静下来。 他转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柳老汉。 “老丈,这地方,还有别人知道吗?” 柳老汉被他看得心头一凛,连忙摇头: “这山谷位置偏僻,入口又隐蔽,除了我们柳家,应该没人知道。 “我们也是靠着祖上留下的标记,才能找到这里。” “好!” 陈远当机立断: “老丈,我有个提议。 “我想雇佣你们一家,帮我秘密采摘这里的苎麻,我派人来运。 “工钱……就按市价给,采多少,我收多少!” 柳老汉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拐杖都差点扔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恩公! “您救了我儿子的命,这山谷本就该是您的! “我们给您采麻是报恩,是天经地义,怎么能再要您的钱?这不成忘恩负义的畜生了吗!” 陈远看着他,脸上没什么笑意。 他不喜欢这种纯粹的感恩,因为太脆弱。 时间会磨损一切,唯有利益才能铸就最牢固的锁链。 “老丈,你听着。” 陈远上前一步,扶住柳老汉的胳膊,力道不重,却让他无法后退。 “救命是救命,生意是生意。 “我需要的是能长期稳定给我干活的伙计,不是磕几个头就心安理得的累赘。” 他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 “你们不收钱,我心里不安,这麻我也不敢用。 “收了钱,二郎能有钱继续看病吃药,家里也能过上好日子。 “这是一笔生意,两全其美,听懂了吗?” 柳老汉被他这番话镇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远不再给他犹豫的机会。 直接从怀里掏出一贯沉甸甸的铜钱,不由分说地塞进柳老汉那满是老茧的手里。 “这是一贯钱,定金。采麻的事不急,等二郎身子骨养好了再说。” 他语气一沉,加重了声音。 “但是记住,此地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也绝不能让第三家知道。 “否则,那秘药能救你儿子的命,也能……” 后面的话陈远没说、 但那份寒意,已经顺着铜钱的冰凉,传遍了柳老汉全身。 柳老汉打了个激灵,握着手里那份实在的重量,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明白,眼前这位恩公,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 柳老汉重重地点头,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恩人放心,我们柳家要是把这秘密说出去半个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从弯柳村回到东溪村时。 天色已经过了午时。 牛车刚进村口,便看到村西头那片原本荒废的打谷场,已然大变了样。 地面被平整得结结实实,四周立起了十几根木桩,上面用轻简的竹条和茅草,搭起了一个棚子。 虽然简陋,却足以遮风挡雨。 几十个村妇已经从陈家小院搬出,正坐在棚子下的小马扎上,手里不停地忙活着。 串珠子的,绕头绳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陈远跳下牛车。 “陈远,你回来了!” 众人赶忙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陈伍长,怎么样了?” “那柳家的人,你真借钱给他们了?” 陈远走的时候,告诉柳家人不要透露秘药之事。 回来的路上,也跟张大鹏对好了口风。 “没借。” 陈远摇了摇头:“就花了几十文钱,从镇上又请了个郎中,开了几服药,人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几十文钱。 这个价钱,不多不少。 既显得合情合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是冤大头。 众人闻言,都是松了口气。 对这个结果也满意,纷纷点头。 花钱少,人也没死,还赚了功德,皆大欢喜。 只有旁边的张大鹏,一张脸憋得通红。 什么狗屁郎中! 明明是伍长一颗神药下去,阎王爷手里抢人! 那柳家人磕头磕的“砰砰”响,就差把伍长供起来了! 可伍长不让说,他只能憋着,心里跟有几百只蚂蚁在爬,难受得要命。 问过了柳家的事。 妇人们又问起面前这棚子: “陈伍长,听村长说,你这棚子以后要改成工坊,专门织布?” “是啊,以后我们能不能也来你这工坊干活?” “做首饰虽说赚钱,可谁会嫌弃钱多啊,多条路子总是好的!” 妇人们七嘴八舌,脸上写满了期待和渴望。 这几日靠着串珠子,她们都尝到了天大的甜头。 在她们眼里,陈远现在就是一尊活财神。 “当然。” 陈远笑着点点头,环视一圈:“诸位嫂子,到时候我这工坊开起来,只要是手艺好的,皆可以来我这干活。” “那您就放心吧!” 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拍着胸脯保证:“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女人,哪个不是从小就学织布的?没做这首饰前,不都是靠着种田和织布吃饭?” “就是,以前农闲的时候,不是去李家布坊,就是去别的织坊干活,咱们的手艺,好得很!” “对,李家布坊那些挑剔的王掌柜,都说不出咱们半个不字!”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仿佛那织布工坊已经开起来,白花花的银子正等着她们去赚。 人群中,又有人高声问道:“陈大官人,那咱们什么时候买纺车和织机啊?” “这东西可不便宜,要不,咱们大伙儿一起凑凑钱,帮你先买几台回来?” “对对对,咱们凑钱买!” “我家还有台旧的,陈伍长想要,我就便宜折算下,八贯钱就可。” 一台旧的织机,寻常农夫家用了许多年的,都要十多贯。 新的更是昂贵。 像李家织坊的,二十两起步。 在她们看来,陈远就算庙会上赢了钱,又靠首饰赚了些。 但要建工坊,弄纺车,买织机,肯定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眼下众人心和,都加入了合作社。 大家一起出钱,既能帮陈远分担,以后在这工坊里干活,腰杆子也更硬。 李村长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要开口附和。 陈远却摆了摆手。 他看着众人,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买。” “啊?” 众人都是一愣。 不买? 第30章 花楼织机和开垦田地 造织机的事,陈远没有多做解释。 只是让李村长去县衙花几百文弄了个商贴,这是开工坊的凭证。 然后又让张大鹏和侯三去寻有手工的木匠,不需要技艺高超,能刨木头,造木条就行。 最后,陈远又在村里转悠,花钱从几户人家手里,买来了几台破旧的纺车。 纺车的功能是将沤好的麻,弄成麻线。 改良无需太多。 只需要加上了几个轮轴和传动装置,就可以变成了一次能同时纺出好几根麻线的“多轮纺车”。 效率,直接翻了好几倍! 而这,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重头戏,是织机。 大周朝的织机,还停留在华夏汉代前,斜织机的水平。 一人一机,效率低下,能织出的花样也极为有限。 陈远要造的,是花楼织机! 这是一种结构复杂,操作技术要求高的织布机,是华夏古代最先进的织布机之一。 它需要两人协作织布。 一人在下引梭打纬,一人高坐花楼之上,提拉花束综,控制经线开口。 虽然花楼织机的操作人员增加了一人,但是织制花纹的效率和织物水平都大大提高了。 根据史料记载。 花楼织机大约在唐代晚期亦已出现,可名气却在宋朝才达到顶峰。 最大的花楼织机,一共有多达1800个构件,适应大型、复杂、多彩、各种织物纹样的织造要求。 陈远自然不是要造这种大家伙。 那东西太超前,也太复杂。 他要造的,只是一个简化版的小花楼织机。 织不出大型复杂的布匹是没错,但对付民间市场,足够了。 当然。 单单是小花楼织机,也不够。 织机的关键零件,是织布的投梭。 对此,陈远也进行了改良。 虽然因为材料限制,造不出带弹簧的,无法达到引发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飞梭。 但经过巧妙的结构调整,效率也远非现在的投梭可比。 …… 夜里。 在滋润了叶家三女,让她们沉沉睡去后。 陈远进入了随身小空间。 摊开纸张,开始绘制图纸。 整体的花楼织机绘制,并不算难。 真正麻烦的,是为了保密,他不能把完整的图纸拿出去。 必须将一台织机,拆分成上百个独立的零件,分别画出来,再打乱编号,交给不同的木匠去做。 这样一来。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些零件拼起来会是个什么东西。 这工作量,是巨大的。 而且,这个世界的度量衡,与他所知的完全不同。 一尺,一寸,都需要重新换算。 好在他有那个无限电量的平板,里面的“计算器”功能,成了此刻最大的助力。 一个个零件,一条条木杆,在他的笔下逐渐成型。 每一个榫卯的位置,每一个孔洞的大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饶是如此。 也足足花了五六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所有图纸绘制完成。 …… 第二天。 侯三和张大鹏领着十几个木匠来到了工坊。 这些木匠大多是附近村子的,手艺平平,平时也就接些修补桌椅,打制农具的活。 一听说东溪村这边有大活,按件计钱,工钱给得痛快,便都赶了过来。 陈远将那些画好的图纸,分发下去: “每张图纸上都写着尺寸,你们要做的,就是按照图纸,回去后,把这些木条零件给我分毫不差地做出来。” 木匠们接过图纸,一个个都看傻了。 “陈伍长,这是啥玩意儿?” “一根长杆上凿了十几个不对称的孔,这能干啥?” “陈伍长,您这画的是不是太……笼统了?连个整体的样子都没有,我们怎么做?” “别问那么多,照着做就是了!” 张大鹏在一旁吆喝着:“伍长给钱爽快,好好干活,少不了你们的工钱!” 陈远也道:“只要你们做的好,做的精,我还会另外给予奖赏!” 一听做的好,除了工钱,还有赏钱拿。 工匠们纷纷咬牙应道:“好嘞。” 付了定金后。 这批工匠便赶忙回各自村里,寻找合适的材料开工了。 当然。 最关键,最核心的几个零件。 陈远并没有拿给这些个工匠。 而是交给了侯三和另外几个东溪村本村的汉子。 他亲自守在旁边,指导他们如何开凿,如何打磨。 …… 陈远的第一批计划,是十台小花楼织机。 因为只是打造零件。 而非请人建造并组装整机,成本被压到了最低。 一台织机的木料和人工成本算下来,竟然只要一贯钱左右。 十台,便是十贯钱。 庙会上赢来的钱,还没捂热,转眼又花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个零头。 陈远把这事告诉叶家三姐妹时。 叶紫苏只是“啊”了一声,瘪了瘪嘴,便没说话。 叶窕云和叶清妩,则只是安静地听着。 似乎已经习惯了钱财来去匆匆。 她们不懂怎么造织机。 但她们知道,夫君是在做大事。 只要是夫君的决定,她们都支持。 …… 织机的零件制作,需要七八天时间。 这段日子,陈远也没闲着。 他指挥着村里的男人们,在工坊旁挖了个大池子,上面再盖一间屋子,用来沤麻。 弯柳村那边。 柳二郎身体好了许多,柳家已经悄悄地去山谷里收割野生的苎麻,第一批已经运了过来。 与此同时。 陈家的另一件大事,也提上了日程。 开垦。 清晨,天光微亮。 陈远牵着那头精神抖擞的大黄牛,身后跟着叶家三姐妹,来到了溪边那四十亩田的地头。 这是分到他们名下,真真正正属于他们自己的田地。 三姐妹看着眼前这片广阔而荒芜的土地,脸上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期待。 “好大啊……” 哪怕已经多次见过,叶紫苏还是忍不住感叹。 叶清妩冰冷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松动。 叶窕云更是走上前,弯腰抓起一把泥土,紧紧地攥在手里。 有了地,就有了根。 陈远将牛套上犁,他自己则扶着犁把。 这些日子喝井水,吃空间里的瓜果,他的力气早已今非昔比,扶着沉重的木犁,毫不费力。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三女。 “准备好了吗?” 三女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远一笑,扬起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 “驾!” 大黄牛发出一声哞叫,迈开四蹄,那坚硬的土地,瞬间被犁铧破开,翻出新鲜的泥土气息。 四十亩田地,对于任何一户农家来说,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但陈远有力气,牛更有力气。 叶家三姐妹跟在后面,负责将翻开的大块泥土敲碎,播撒种子。 虽然姿势笨拙,却干得格外认真。 陈远看着她们沾满泥土的脸蛋和兴奋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片温热。 这次播种的种子,他早就动了手脚。 提前在随身小空间里,用那神奇的井水浸泡过。 这些日子。 陈远已经发现了小空间的更多神奇作用。 种在里面的东西,生长速度快得惊人。 而且完全无视季节和温度,夏天的西瓜,秋天的橘子,冬天的樱桃,竟然能同时挂果。 外界的植物,只要在空间里过一遍,浸泡过神奇井水,就能得到改良。 而这批浸过神奇井水的种子种下。 等到收获那天,怕不是会有杂交水稻的效果? 陈远已经开始想象,当三女看着那远超常人想象的麦穗,会是何等惊掉下巴的表情。 一连三天。 当最后一粒种子被埋入土中。 四人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片被整治得整整齐齐的田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就连一向清冷的叶清妩,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叶紫苏更是玩心大起,抓起一把泥巴,笑着闹着,往叶窕云脸上抹去。 姐妹两在田间追逐打闹起来。 田间地头。 顿时响起了一片笑闹声。 陈远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笑容,抓起一把泥巴也加入了战场。 第31章 天价春麻税,一户十贯钱! 隔日,清晨。 东溪村村民,还是如往常一般开始新的一天。 村口处。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刺耳的铜锣声。 “铛!铛!铛!” “县衙征令,各户主事人,速到村口打谷场集合!” 尖锐的喊声划破了东溪村的宁静。 陈远正在院中,练着刀法。 听到铜锣声。 他和叶家三女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蹊跷。 县衙平日无事不下乡。 这是又发生何事了? 当他们赶到村口空地时。 那里已经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几个身穿皂衣,腰挎佩刀的衙役站在中央。 为首的是个山羊胡的中年衙吏,手里拿着一卷黄麻纸文书。 李村长正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递上一碗水。 那衙吏却看也不看,一挥手便将碗打翻在地,直接问道: “人可都到齐了?” 李村长尴尬地收回手,扫了人群一眼,连忙应道:“除了几个去镇上干活的,其余都到齐了,官爷有何吩咐?” 衙吏点了点头,展开文书,高声宣读: “朝廷征令! “北边战事吃紧,军需浩大,特征‘春麻税’。 “清水县各镇各村,每户需在十日之内,上缴麻布二十匹! “若无布匹,可以钱代缴,每户十贯钱!”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二十匹布? 十贯钱? 这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一匹布,市价三百文,二十匹就是六贯钱。 而以钱代缴,更是直接要十贯! 寻常一户人家,一年到头省吃俭用,能攒下两贯钱都算是好年景了。 这突如其来的重税,谁能拿得出来? “官爷,这……这也太多了,我们根本交不起啊!” “是啊官爷,求您宽限宽限吧!” 人群骚动起来,哀求声此起彼伏。 这哪里是征税,这分明是催命! “肃静!” 衙吏身后的衙役猛地一抽佩刀,厉声喝道。 冰冷的刀光吓得众人瞬间噤声。 衙吏声音继续:“另,按大周律,贱籍者,罪加一等,需三倍征税!” 贱籍三倍!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远心头。 别人家是十贯钱。 他们家,就是三十贯! 叶家三姐妹更是瞬间煞白了脸,紧紧靠在陈远身边,抓着陈远衣服的手都在发抖。 李村长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他颤抖着声音问:“官爷,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往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重税啊!” “朝廷的政令,也是我能知道的?” 衙l吏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又问: “谁是此地兵户伍长?” 陈远心中一沉,排开众人,走了出来。 “我是。” 那衙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从怀里又取出一封盖着军府红印的手书,扔了过来。 “军府手令,春麻税征收事宜,由各村伍长负责协助。 “十日之内,若有一户未曾缴齐,不仅该户家产全部充公,家中男丁押赴北境充当炮灰! “而你。” 衙吏指着陈远,语气森然:“身为伍长,办事不利,同罪并罚!” 说完,衙吏带着几个衙役扬长而去。 留下整个东溪村的村民,呆立在原地,如坠冰窟。 “完了……这下全完了……” “三十贯钱……我们上哪弄这么多钱去……” “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终于,一个汉子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惊惧的光:“要不……咱们逃吧?” 这个念头一起,立刻得到了几个人的响应。 “对,逃!留下来也是死!” “啪!” 李村长一巴掌狠狠扇在最先开口那人的脸上,怒目圆睁,骂道: “逃?你昏了头了!我们是兵户!实行的是十户连坐! “你一家跑了,我们剩下九家怎么办? “况且离了这里,你能跑到哪去? “被通缉之后,田地全无,你带着一家老小去当流民要饭,还是去当匪贼被官府围剿吗?”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 是啊,跑不了。 只能认命。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才有人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 “去镇上,找李家布坊买吧……” 一个妇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就算他们趁机涨价,也只能认了,总比送命强。” 众人觉得也只有这条路了。 虽然要被狠狠宰一刀,但耗尽家财,总能保住命。 就在这时。 张大鹏家大娘子气喘吁吁地从村口跑了过来。 正是去镇上“东溪记”铺子帮忙的。 她一边跑一边喊:“别去了,别去了!李家布坊……卖光了!” 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卖光了?” 张家大娘子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震惊。 “我刚从镇上回来,衙役的征令一下来,李家布坊就贴出告示,说是体恤乡邻,所有布匹,降价两成出售! “镇上的人,还有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一听到消息,都疯了似的去抢! “我赶过去的时候,那布店里连块布头都看不见了! “外面还围着几百号人,都等着买布呢!” 不涨反降?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在这种关头,那李执不仅没涨价,反而还降价出售? “这李大娘子,真是个善心人啊!” “是啊,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做,我还以为她要趁机发国难财呢。” “降价两成,这得损失多少钱财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对李大娘子生出了几分敬佩。 就连陈远,心里也对那李执生出几分改观。 看来,这女人也不完全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可感慨归感慨,眼下的难题并没有解决。 “那布卖完了,他们下一批什么时候织好?咱们去预定也行啊!”又有人急切地问。 “没了!” 张家大娘子一拍大腿:“李家说了,江南大雨,水路不通,他们的丝线库存也用完了,织不出布了!” 村民们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 “不过。” 张家大娘子又道:“李家也说了,他们虽然没丝线了,但织机和人手是有的。 “谁家要是有自己的麻线麻丝,可以送去李家,他们帮忙织成布,只收两成的辛苦钱。” 这话,让所有人彻底绝望了。 麻线?麻丝? 他们这些村子,因为靠近边关,朝廷为了保障军粮,勒令田里种的全是粮食,谁家会去种那不顶饿的苎麻? 死局。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就在所有人都面如死灰,以为只能等死的时候。 人群中。 忽然有人想起一件事,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问道: “陈伍长……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建工坊,造织机吗? “好像……好像还运回来不少苎麻?” 唰! 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陈远身上。 那一道道目光里,带着震惊,带着怀疑。 更带着一丝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的期盼。 之前,他们只当陈远是说说。 是想着再找一条赚钱的路子。 可现在。 这工坊,这织机,却成了全村人唯一的活路! 面对着全村人的注视。 陈远心里也清楚。 这不仅仅是村民的死活,更是他自己的死活。 十日之内,东溪村村民要是交不齐布税,自己也要跟着完蛋。 陈远深吸一口气,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没错。 第32章 神机现世,活路已开! 陈远一声令下,张大鹏和侯三不敢有丝毫耽搁,套上牛车就往村外飞奔。 一个时辰后。 一车车的木条零件便被运了回来,堆在工坊外的打谷场上,像一座座小山。 陈远还没有到。 心急如焚的张大鹏和侯三便招呼着人,一头扎进了零件堆里。 “这根长的,怎么还带个孔的?” “不对!你拿错了!这个榫头对不上!” “他娘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根杆子杵哪儿?” 工坊棚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个汉子围着一堆木头,满头大汗,急得跳脚。敲敲打打,比划来去,却怎么也拼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棚子外。 上百个东溪村的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盼。 当听到里面传来越来越响的争吵和抱怨声时,他们刚刚升起的一点火苗,又被一盆冷水浇下。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陈伍长……终究是异想天开了吗? 造织机,哪有那么容易。 希望,再一次变得渺茫。 就在这时。 陈远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棚子,里面乱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张大鹏和侯三等人,一个个满脸通红,手里拿着木料,不知所措。 “所有人,出去。”陈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汉子们灰溜溜地放下零件,退了出去。 陈远又叫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 “守住门口,在我叫你们之前,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 妇人们重重点头,像门神一样守在棚子入口。 接着,他看向张大鹏和侯三,以及跟在自己身后的叶家三姐妹。 “你们几个,跟我进来,把零件搬进去。” 众人依言而行。 很快,足够组装一台织机的零件被搬进了那间用作工坊的茅草屋。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焦灼的视线。 陈远将一张张图纸摊开在地上,上面的编号和图形,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大鹏,去那边,把编号为‘甲三’的横梁拿过来。” “侯三,找到‘卯七’的立柱,扶稳了。” “窕云,清妩,紫苏,你们帮着找零件,递给我。” 他指挥着几人,按照图纸上的编号,将一个个独立的零件找出来,开始组装。 起初,速度很慢。 每一个榫卯的对接,每一个木销的插入。 陈远都亲自检查,确保分毫不差。 逐渐的。 张大鹏和侯三摸到了门道,叶家三姐妹也帮着递送零件,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两个时辰后。 当最后一个构件安装到位,一台巨大而怪异的织机,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远动了动,发现能够成功运转。 便对着紧张不已的张大鹏、叶窕云等人点了点头。 张大鹏等人立即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欢喜。 如果不是要接着组装剩余的花楼织机,他们都要兴奋地蹦起来了! 而有了第一台的经验,剩下的就快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剩下的九台织机也依次组建完成。 棚子外,村民们已经等得心急如焚。 哪怕山风吹得凉快,也吹不散众人心头的焦虑。 当外面的村民们已经等得快要发疯时。 “怎么还没好?” “不会是……失败了吧?” “吱呀”一声。 棚子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陈远站在门口,看着外面一张张焦急的脸。 “都进来吧。” 村民们一拥而入,当他们看清棚子里的东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十台模样古怪的大家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比寻常织机大了好几倍,上面还架着一个高木台,密密麻麻全是各种绳索和构件,看起来复杂又怪异。 “这……这是织机?” “怎么长这个样子?” “这玩意儿,能织布?” 怀疑和困惑,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陈远没有解释。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落在那些妇人身上。 “你们当中,谁的织布手艺最好?” 妇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彪悍的妇人身上。 正是县衙发男人时,第一个要挑选陈远的彪形大妇。 她姓杨,人称杨嫂。 “伍长,是我。” 此时,杨嫂的脸上满是急色。 她家也是贱籍,要交的税是普通人家的三倍,此刻已经快被逼疯了。 “好。” 看到是她,陈远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又指着一旁的张大鹏,“大鹏,你,坐到那楼上去。” “我?”张大鹏指着自己,一脸茫然。 “上去,当挽花工,负责提经。” 张大鹏不明所以,但还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高高的花楼。 陈远拿起一个改良过的投梭,递给杨嫂。 那投梭上,连着一根细长的拉绳。 “看好了,不用你用手扔,织布的时候,拉动这根绳子就行。” 杨嫂接过投梭,将信将疑。 “开始!” 高坐花楼之上的张大鹏,按照陈远的指示,单臂用力拉动了一组提综杆。 “哗啦!” 上千根经线瞬间被清晰地分离开来。 楼下的杨嫂,下意识地抓紧拉绳,轻轻一拽。 “嗖!” 一声轻响。 那投梭仿佛自己长了翅膀,带着麻线瞬间飞过织机对面。 杨嫂甚至没看清它的轨迹,只觉得手上一轻,投梭已经稳稳落在了另一头的梭盒里。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别停,继续!”陈远喝道。 杨嫂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踩下踏板,反方向又拉了一下绳索。 “嗖!” 投梭再次飞回。 “哐当!” 筘片砸下,将麻线织紧。 “哐当!” “哐当!” 富有节奏的轰鸣声在工坊内响起。 杨嫂的操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脸上的表情从呆滞,到震惊,再到狂喜。 这速度,比她过去用手投梭,快了何止四五倍! 围观的村民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只看到杨嫂的手臂在飞快地拉动绳索,那布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被织了出来。 “天呐……” “这……这是什么神仙织机?”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一个眼尖的妇人忽然指着织出来的布,发出一声惊呼。 “你们看!那布上有花纹!”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那平整的麻布上,随着织机的轰鸣,竟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片片规律的云纹图案! 这在以前,是需要最巧手的织工,花费数倍时间才能织出的复杂花样! 现在,这台机器竟然自己就织出来了! 轰! 人群彻底炸了。 稳了! 这下真的稳了! 有这样的神机在,十天时间,足够就能把全村的布税都织出来! “活了,我们有活路了!” 一个妇人喜极而泣,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扑通!” “扑通!” 仿佛会传染一般。 在场的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朝着陈远跪了下去。 “陈伍长,您是活神仙啊!” “求您了,让我们用这织机吧!我们不要工钱,我们给您钱,只要能把税交上就行!” “陈大官人,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全家吧!” 哭喊声,哀求声,磕头声,响成一片。 尤其是杨嫂,她从织机上跳下来,冲到陈远面前,砰砰地磕起了响头。 “伍长,您的大恩大德,我杨秀荷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 她家要交六十匹布,或是三十贯钱。 第33章 征税之期到,几家欢喜几家愁? 十日,如白驹过隙。 对于东溪村之外的清水县百姓而言,这十日,是活生生从身上剜肉的十日,是通往绝望的十日。 而对于东溪村的村民来说,这十日,却成了他们此生最不可思议的十日。 村子被彻底封锁。 除了每隔一日,架牛车外出的张大鹏外。 其余残兵,在陈远的命令下,日夜守在村口要道,连只苍蝇都休想进出。 而张大鹏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可每次回来,张大鹏身后的牛车上都装满了苎麻。 对此。 众人得了陈远的吩咐,不敢问,也不敢探。 而村西头的工坊,成了全村人的心脏。 “哐当!” “哐当!” 十台花楼织机昼夜不息的轰鸣,成了这十天里,村民们听过最安心的声响。 妇人们分作三班,红着双眼,却精神亢奋。 饿了,就在棚子边啃几口送来的干粮; 渴了,就灌下一大口凉水;困了,就用冷水拍拍脸。 没人喊累,也没人抱怨。 她们看着那雪白的麻布在自己手中一寸寸织就,最后堆积成小山。 这便是全村人的命。 …… 第十日,清晨。 当最后一批布织完。 陈远一声令下,响了九天九夜的轰鸣声,终于停了。 整个东溪村,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从屋里走了出来,聚集在打谷场上,看着那座由上千匹麻布堆成的“布山”,眼神复杂。 有激动,有忐忑,更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午时刚过。 “铛——铛——铛——” 村口处。 急促的铜锣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杂乱的马蹄和脚步声。 来了! 村民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村长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村口。 阵仗比十日前大了数倍。 十多名腰挎佩刀的衙役分列两旁,面色不善。 那山羊胡衙吏依旧在。 只是这次,他只能恭敬地站在一旁。 队伍中央,是七八名身披铁甲,气势肃杀的军士。 为首一人,一脸的络腮胡,面色黝黑。 正是提拔陈远为伍长的,齐州军府,清水县王都尉,王贺。 山羊胡衙吏朝王贺行了一礼,上前一步,问道:“春麻税征缴之期已到,东溪村布税,可曾备齐?” 其身后十几个衙役,就等李村长报出数目,准备开始抓人了。 然而。 却见李村长挺直了腰杆,中气十足回道:“回禀官爷,我东溪村五十三户,贱籍九户,所有税款都已备齐,请官爷查验!” 此言一出。 不仅山羊胡衙吏和衙役愣住了,就连王贺和身后的军士们,也露出了讶异之色。 从今日清晨。 他们开始征税,所到的村子,看到的不是哭天抢地,就是人去屋空。 能凑齐三成税款的村子,都寥寥无几。 为此不知下了多少通缉文书,捉了多少户人家。 可这东溪村,竟敢说全部备齐了? “备齐了?” 山羊胡衙吏第一个不信,急忙道:“李老头,你莫不是昏了头,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是欺瞒,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李村长对着身后一挥手。 “抬上来!” 村里的妇人们齐声应和。 两人一组,将一捆捆用草绳扎得结结实实的麻布,从打谷场抬了出来。 一捆,两捆,十捆,二十捆…… 没多时,村口空地上便堆满了麻布,数量之多,远超众人想象。 山羊胡衙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贺也是眉头一挑,翻身下马,走到布堆前。 他随手抽出一匹,展开。 布料织得极为密实,手感坚韧顺滑,远非寻常农家土布可比。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布匹之上,竟织着一片片浑然天成的云纹图案。 “好布!” 王贺虽不是行家。 但这布品相摆在这里,谁看了,都知道这是好布。 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越过人群,问道:“该村伍长可在?” 陈远走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拱手:“见过都尉大人。” “哦,是你?” 近一个月过去。 王贺显然还对陈远有印象。 毕竟,残兵中能举起两百五十斤的,少有的在。 王贺拿着那匹布,问道:“这些布,都是你们村自己织的?” “是。” “十日之内?” “不是,乃是村子几月前便已经织起,本打算拿出去卖,恰逢这次征税,便交了出来。” 陈远当然不可能说,这是十日之内完成的。 这样也太过骇人了。 “哦,原来如此。” 王贺摸着布上的针脚,组成经纬的麻线,目光闪动,似有所思。 “你村这布乃是好布,只是可惜了,若不是国家有需,当卖好价钱。” 他放回手上布匹,对身后军士道:“清点数目!” 军士们立刻上前,开始查验。 而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从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官道上,另一队军士正押着一长串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走。 那些人个个戴着沉重的木枷,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脸上是死一般的灰败。 “是西溪村的人!” “天爷啊,那是王三娘一家,她家小女娃子才五岁啊!” 有村民认出了队伍里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东溪村和西溪村只隔着一道溪流。 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此刻看着邻村乡亲的惨状。 一股寒气从每个东溪村村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哭喊声、求饶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像鞭子抽在人心上。 “官爷,军爷,求求您高抬贵手,我不想去充军啊!” 一个妇人猛地跪在地上,对着押解的军士拼命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再宽限几日,就几日!我家一定能凑出十贯钱来!” “呜呜呜……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怕……” 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女娃,看着周围凶神恶煞的衙役,吓得浑身发抖。 那妇人早已哭不出声,只是用身体死死护住自己的孩子,声音嘶哑地安慰:“丑娃别哭,乖……我们……我们去找你爹爹……” 可谁都知道,被押往北边充军,九死一生,哪还有什么爹爹可寻。 这一幕,惨烈而真实。 东溪村的村民看着这一幕。 一个个噤若寒蝉,遍体生寒,心有戚戚。 望到西溪村的惨状,陈远也是心有戚戚。 不过很快。 陈远便收回目光,收敛心中的悲戚。 穷则独善其身。 陈远虽有同情心,但不是圣母。 能保住东溪村一村已是不易,其他村实在无能为力。 这些人,要怪就只能怪这乱世。 约莫一刻钟后。 军士清点完毕,向王贺禀报: “大人,东溪村五十三户,贱籍九户,应缴麻布一千六百匹,实缴一千六百匹,数目无误,品质上乘!” 王贺点了点头,赞许看了陈远一眼:“很好,你没让我失望。” 说着,他想了想,又靠近了些,低声道:“若还有布,可来清水县军府辖地一趟。” 说完。 王贺拍了拍陈远的肩膀,一挥手:“走,去下一个村子!” 大队人马带着征缴的布匹,往下个村子过去。 直到官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村口。 东溪村的村民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交上了,我们交上了!” “我们活下来了!” 杨嫂等几个贱籍的妇人,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劫后余生的狂喜,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所有人看向陈远的眼神,都变了。 除了感激,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们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陈远,如果没有那十台神奇织机。 今天被戴上木枷,押往北边的,就是他们自己。 叶家三女也欢喜而泣,紧紧抓住了陈远的衣服,一刻也不敢松手。 这时。 张大鹏欢喜无比,突然想到了什么:“伍长,咱们不还多织出了些布,该怎么处置?” 第34章 十日千匹布,他怎么做到的?!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路旁,与周围凄惶的景象格格不入。 远处。 哭喊声、咒骂声、女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烂粥。 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百姓,手腕被粗绳子捆着,串在一起,被手持兵刃的军士推搡着往前走。 不时有人跪地求饶,换来的却是冰冷的刀背和更粗暴的喝骂。 甚至还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马车内,李执放下了车帘,隔绝了那片人间炼狱。 她端坐在软垫上,绝美的容颜上不见波澜。 但轻轻敲击着小几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宁。 片刻后。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管事王掌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在车外躬身: “大娘子。” 李执掀开车帘,问道: “怎么样了?” 李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王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欲言又止:“掌柜的,那边没有瞧见东溪村的……没瞧见陈远,也没瞧见叶家那三个女娃。” “不可能。” 李执的动作一顿,断然道:“陈远是东溪村伍长,按律,村中若有一户交不齐,他便要同罪连坐,怎么可能不在?等等,除非……”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闪过。 不,这怎么可能…… 王掌柜恰好接上了她的话,表情有些古怪:“除非……他们村,把春麻税全都交齐了。” “什么?” 李执彻底愣住了。 全交齐了? 那可是五十三户,外加九户三倍税款的贱籍。 短短十日,清水县周边二十几个村子,哀鸿遍野,十室九空。 这一个小小的东溪村,怎么可能就交齐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打听了。” 王掌柜压低了声音:“听衙役们说,东溪村的李村长讲,他们村几个月前就开始织布了,本是打算拿去卖的,正好碰上这次征税,就全交了上来。” “几个月前就开始织布了?” 李执何等精明,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合理。 若真是几个月前就开始织布,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一点没漏。 自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王掌柜像是看穿了李执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布,递了过去: “大娘子,您看这个,这是我花了半贯钱,从一个押运的军士手里偷偷买来的,是东溪村交上去的布。” 李执接过布匹,展开。 只一眼,她便确定,这绝非寻常农家所织的麻布。 布料织得极为密实,经纬分明,入手坚韧却不失顺滑。 更奇特的是,平整的布面上,竟天然织着一片片云纹图案。 “这……” 她将布匹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崭新的、属于苎麻和浆洗的清新气息,钻入鼻腔。 “这味道……” 李执皱了皱眉:“是新麻的味道,浆洗晾晒,不会超过三天。” 她又捻起一根线头,仔细查看。 “而且,这针脚,这经纬线…… “是了,这不是几个月能织出来的陈布,是这几日才织出来的! “只是,这怎么可能?” 李执满脸不可思议。 王掌柜也是行家,早看出了端倪,但此刻同样疑惑不已: “大娘子,您说……这陈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十天,织出上千匹布,还是这种品相的…… “就算是咱们李家,把所有织机都发动起来,也未必能办到啊。” 李执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云纹麻布。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男人为她戴上步摇时的场景。 那专注的侧脸,那沉稳的气度。 当时,李执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池中之物。 可李执还是没想到。 他竟能有如此神奇? 一丝骄傲,一丝好奇,还有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思恋,在她心底交织。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李执喃喃自语,随即扬起了脸。 “王掌柜。” “小的在。” “备一份厚礼,明日,我们去一趟东溪村。” …… 两个时辰后。 清水县衙。 县衙前的空地上。 一匹匹麻布堆积如山,旁边跪着黑压压的一片百姓,哭声震天。 知县程怀恩站在廊下,看着这番景象,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不忍。 他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县衙里。 “章县丞,这里的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了。” 一个身穿锦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阴鸷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新上任的县丞,章玉。 也是齐州郡守的次子,来此不过是镀金罢了。 “大人放心。” 章玉拱了拱手,脸上挂着恭敬的笑。 但等程怀恩走不见身影后,那笑意便化作了毫不掩饰的倨傲和享受。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别人的生死,尽在他一言之间。 “吵什么吵!”他对着哭闹的人群厉喝一声,“能给朝廷效力,是你们的福分!” 一个妇人哭得最是凄惨:“大人开恩啊,我家中就我一妇人,哪里弄得出那么多布啊,求大人开恩……” “真是聒噪!” 章玉指着她,对身旁的衙役吩咐道:“这个,哭得最响,尤为刁民,登记在册,发配到最北边的沧州充军!” 几个衙役立刻领命,拖着那瞬间失声的妇人就走。 沧州! 那可是最靠近燕云之地,最是兵荒马乱之地,最是苦寒之地。 发配过去。 就意味着,九死一生,别想着回来了! 人群瞬间死寂。 “你看,这不就安静多了?” 章玉满意地拍了拍手。 随后他一一将这些在场百姓判决生死。 看得顺眼,分配的近些。 看着不顺眼的,直接分配到苦寒之地。 将这些罪民的事情处理完毕,章玉才慢悠悠地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布匹前,随手翻看。 “嗯?” 他忽然抽出一匹布,正是来自东溪村的云纹麻布。 “这布是哪来的?” “回禀公子。” 一个衙役连忙上前,“这是东溪村上缴的。” “哦?”章玉来了兴趣,“我记得清水县下辖二十七村,似乎只有这个东溪村,将税款全部缴齐了?” “正是,公子记性真好。” 章玉摩挲着布料,感受着那与众不同的质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这里面,有门道。 甚至。 有大利可图。 “张县尉,明日和我去一这个东溪村,嗯……” 不过,章玉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摆了摆手:“等等,后日再去,明日约好了要护送程大人的千金去城外玉佛寺上香,那计划莫忘了。” “小人晓得,绝对办的妥当。” 身后的县尉凑了上来,又低声道:“公子,您何必对那程知县如此客气?不过是个被贬的小小知县,他那女儿,咱们直接抢过来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你懂什么。” 章玉瞥了他一眼,冷哼道: “程怀恩虽然只是个小小知县,又因他老师之事,在朝中备受冷遇。 “但正因如此,他才和齐州军府那帮丘八走得极近。 “眼下大周这光景,南方水灾,北方兵灾。 “这次又闹得民生沸鼎,朝廷政令怕是再难行了。 “而军府的势力,日益壮大,连我爹爹都不得不要与军府交好,忌惮一二。 “所以,对这个程知县,还是客气些好。” 县尉恍然大悟,连忙拍着马屁。 “还是大人想的明白,有远见,小的真是佩服,佩服。” “嘿嘿,你知道就好。” 章玉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淫邪的笑意。 “说起这个,另一件事也该办了。” 他把玩着手中的布匹,慢悠悠地道:“揭阳镇那个李大娘子,听说是个绝色美人,家资又丰厚。 “可自我上任以来,请了她数次,她都托病不来,真是不识抬举。 “等我从这东溪村回来后,再派人去请最后一次。” 章玉的声音冷了下来: “若她再不给本公子这个面子,就别怪我动用些手段了。 第35章 不速之客,还赖着不走了?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东溪村已经有了动静。 一辆板车停在陈远家门口,张大鹏正费力地将一捆捆扎得紧实的云纹麻布往车上搬。 三十匹。 这是陈远特意挑出来的,准备带去清水县军府,探一探那王都尉的口风。 拉车的黄牛又壮硕了一圈。 毛色油亮,肌肉贲起。 任谁都猜不出来。 半个月前,这头黄牛瘦得只剩了皮包骨,路都走不稳。 村里人私下都在讨论,陈远是不真是神仙下凡, 不然怎么能拿得出那般神机,就连进门的黄牛都大变了样。 “伍长,都装好了。”张大鹏拍了拍手,咧嘴一笑。 陈远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和妹妹们说着话的叶窕云,翻身上了牛车。 “驾!” 牛车吱呀作响,车轮滚滚,朝着村外官道行去。 …… 就在牛车拐上官道,消失在晨雾中的一炷香后。 官道另一头,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不疾不徐地驶来,与陈远他们恰好错过。 马车在东溪村村口停下。 守在村口的侯三等人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车帘掀开,一张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庞露了出来。 正是李执。 “李……李大娘子?”侯三愣住了。 他身后的几个残兵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伍长的命令是封村。 可这税交完了,也只是留他们守着村口,没说继续封着,不让人进。 而且,眼前这位。 那可是在集市上当众说要纳他们伍长做夫婿的,算……算是未来的伍长夫人? 这拦,还是不拦? “几位兵爷。” 李执走下马车,身后跟着几个提着礼盒的丫鬟,开口问道:“我来寻你们陈伍长,他可在村里?” “回李大娘子……我们伍长刚出去了。”侯三硬着头皮回道。 “出去了?”李执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无妨,他不在,我去他家里等等便是。” “这……”侯三等人面面相觑。 让他们去拦一个手无寸铁的大美人,还是伍长的女人,他们下不去手。 可放她进去,又觉得不妥。 李执看出了他们的为难,淡淡道:“怎么,怕我一个弱女子,在你们村里惹出什么事端来不成?还是说,陈远的家,我去不得?” 这话说得侯三等人哑口无言。 最后,侯三咬了咬牙,侧身让开了路。 算了,这是伍长自己招来的“孽缘”,等伍长回来,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李执的目的地很明确。 在村民的指引下,马车很快就到了陈远家门口。 “大娘子,这边请。” …… 陈远家的小院里。 叶家三姐妹正围着一张小桌,兴高采烈地商量着。 “大姐二姐,咱们这次得了六七十贯钱,把这茅草屋推了,盖个青砖大瓦房都够了! “然后,旁边再围个篱笆,开片菜地,再搭个鸡圈,多养些鸡,以后咱们就不差鸡蛋吃了!” 叶紫苏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小脸兴奋得通红、 叶清妩虽然没说话。 但清冷的眼眸里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叶窕云笑道:“别忘了牲口棚,夫君买来的那两头牛越长越壮,前些时间搭的牛棚要装不下了。” 这次织布。 让陈远家成了东溪村最富裕的人家,日子总算开了个好盼头。 几年都不用担心钱财问题了。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院外传来了动静。 三姐妹抬头望去,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 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领着个丫鬟走入了院中。 看清来人,三姐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李执! 她怎么追到家里来了! 警惕、敌意,瞬间在三姐妹心中升起。 李执却像是没看到她们防备的眼神,大大方方地走进院子,对着三女盈盈一笑:“怎么?有客登门,不欢迎么?” “当然不欢迎!” 叶紫苏心直口快,直接站了起来,像护食的小兽。 叶窕云拉了妹妹一下,上前一步,对着李执福了一礼,言语却很疏离: “李大娘子若是来找夫君,那不巧,夫君一早便出门了,您请回吧。” 叶清妩更是惜字如金,清冷的目光扫过李执:“不送。” “我今日不是来找他的。” 李执看着三姐妹,笑了笑:“我是来找你们的。” 找我们? 三姐妹俱是一愣。 李执缓了缓,开口道: “你们……想不想知道,当年你们的父亲为何会被赐死? “叶家,又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一落千丈的?” 轰!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三姐妹脑中炸响。 她们脸色煞白,浑身巨震。 当年事发突然,她们只知父亲获罪,然后便被抄家,贬为罪籍,稀里糊涂地就被发配到了这苦寒的边境。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人告知。 “你……你怎么会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紫苏突然上前一步,死死抓住李执的肩膀,着急问道。 叶清妩也攥紧了拳头,紧盯着李执,满是探究和急切。 “你先放手。” 李执似乎被叶紫苏弄疼了,微微皱眉。 “你快说!”叶紫苏满脸急迫,追问。 “紫苏!” 叶窕云猛地将叶紫苏拉了下来。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 “李大娘子,让你失望了,我们姐妹三并不想知道。 “往事种种,已是过眼云烟,眼下我们现在只想过安稳日子。” “大姐!”叶紫苏叫道。 但叶窕云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她不知道李执安的什么心。 但她有一种直觉,一旦揭开那个盖子。 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就会被彻底打碎。 “李大娘子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离开吧,我们家小,招待不周。”叶窕云再次下了逐客令。 李执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子,忽然笑了。 “有趣。” 她非但没走,反而又施施然往院中走了两步。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是来找你们的,还是来找陈远的,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叶窕云的脸色沉了下来:“李大娘子好歹是一方富商,在揭阳镇名声在外,如此死缠烂打,倒贴上门强抢民男,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就是!赖皮,羞羞脸!”叶紫苏也跟着附和。 叶清妩冰冷的目光看着李执。 “强抢?” 李执笑道: “非也,非也。 “我可不是来抢人的,而是有桩大生意,要与你们夫君谈。 “想必三位作为妻子,也不会拦着自家男人的前程吧?” 这话一出。 叶窕云顿时语塞。 若是寻常村妇,怕是已经开骂或是拿着扫帚赶人了。 可她们出身官宦,自小便被教导“以夫为天”,断没有阻碍丈夫事业的道理。 李执料定了她们会是这个反应,得意地一笑,朝身后的丫鬟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 一张铺着软垫的摇椅,一只小巧的红泥火炉,连带着精致的茶具,都被搬进了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 李执悠闲地斜躺在摇椅上,丫鬟在一旁烹着茶。 茶香袅袅,衬得她愈发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与这周遭格格不入。 她竟是打算赖着不走了! “你……你这人好不要脸!赖皮!”叶紫苏气得脸颊鼓鼓。 叶窕云拉着妹妹,索性不再理她,三姐妹自顾自地继续讨论盖房子的事。 李执在旁听着,觉得有趣,忽然插嘴道:“光想着盖大房子,怎么忘了给未来的娃娃留一间婴儿房?要向阳,冬暖夏凉才好。” 三姐妹一怔,互相看了看,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叶紫苏不情不愿地在地上又画了个圈,嘴里嘟囔着记下。 她们继续讨论,李执便时不时插上一句。 “院墙要砌高些,防的不是贼,是闲汉的眼。” “牲口棚要离主屋远些,不然夏天那味道可不好受。” “灶台可以砌高一些,旁边留个台子,方便切菜,省得总是弯着腰。” “地窖也得弄,但要注意防潮,墙壁最好用青砖砌,地上铺一层沙石。” …… 不知不觉间。 这场关于家庭建设的讨论,李执竟然也完全参与了进来。 李执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建议,要在院里搭个花架,夏天可以乘凉。 气氛,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变得有些古怪。 就好像…… 第36章 假戏真做!知县千金要被绑了? 官道之上,景象与村中截然不同。 原本该是农忙后的田野,此刻却空无一人。 官道两旁,三三两两的百姓,面黄肌瘦,正低着头在荒地里挖着什么。 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麻木,像是一群失去了魂魄的游魂。 当陈远的牛车经过时,那车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三十匹云纹麻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不再是羡慕。 而是一种混杂着嫉妒、饥饿与绝望的赤红。 若是有这么多布,他们的家人又何至于被抓去充军,家破人亡。 几道不善的目光汇聚过来,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甚至握住了手里的木棍,蠢蠢欲动。 “走快点!” 陈远目光一凝,轻喝一声。 “驾!” 张大鹏会意,猛地一甩鞭子,在空中炸出一个响亮的鞭花。 不等那些人靠近,牛车已经卷起一阵烟尘,冲了过去。 行出数里。 前方的官道却被堵得水泄不通。 成百上千的百姓聚集在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驾!驾!” 张大鹏吆喝着,牛车却寸步难行。 看到旁边经过个妇人。 张大鹏不解地问:“这位大姐,这都啥时候了,不去寻吃的,怎么都往一个地方挤?” 妇人回答道:“都去清水县外的玉佛寺祈福呢,听说那里的菩萨最是灵验。” 张大鹏更奇怪了,正要再问。 陈远瞥了一眼远处山腰上的寺庙轮廓,开口道:“正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要求神拜佛,求个心安。” 妇人点头道:“这位小郎君说的是啊,正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要去求求菩萨保佑,让官府的税轻一些,让北边的仗早点打完,让被抓走充军乡亲邻人能活着回来……” 妇人说着,眼圈就红了。 她看着陈远车上的布,嘴唇动了动。 想问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只是叹了口气,随着人流往前走去。 陈远凝视着不远处的人流。 心中也是叹了口气。 世道越乱,人心越慌,神佛的香火,便越是鼎盛。 “伍长,咱们绕不过去啊。” 张大鹏看着越来越拥挤的官道,犯了难。 陈远目光扫过,指着旁边一条被林木遮掩的羊肠小道:“走那边,那还条路。” “好嘞!” 黄牛嘶鸣一声,轻松地将车头拐进了狭窄的小道。 小道崎岖,牛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 与此同时。 小道旁的山坡上,二十多个蒙面人,有男有女,正潜伏在草丛中。 他们衣衫破烂,手里拿着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锄头,有菜刀,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 为首的汉子叫蒋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下方陈远的牛车正缓缓驶过。 看到车上那晃眼的几十匹麻布时,几个手下瞬间眼红了。 “大哥,好多布!” “他娘的,怎么还有人有这么多布,我家就是因为差了两匹布,没交上税!” “天杀的,交了税还有布,也不知道拿出来救济我们。” 这群人,大多都是在这次征税中破家,甚至被通缉的逃户。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蒋大低喝一声,压下众人的骚动:“放他们过去!别为了这点布,误了咱们的大事!” 蒋大人高马大,虽是伤兵退役,但也只断了半个手掌。 战斗力在这些人中彪悍,这次又是他聚众的,威望很高。 见他喝骂,众人立即噤声。 等陈远牛车走后。 众人这才放声。 一个知情的匪徒凑过来,嘀咕道:“大哥,放过去实在可惜了,眼下布稀缺的很,那牛车上,几十匹布,少说也有十两银子,光靠田县尉给的那二十两银子,完全不够咱们兄弟分啊。” “二十两?” 蒋大冷笑一声,唾了一口,“二十两,够咱们塞牙缝都不够! “老子跟你们说,今天这戏,咱们假戏真做! “直接把人绑了,跟那程知县要两千两! “到时候,咱们拿着钱,远走他乡,去哪不能逍遥快活?” 问话的匪徒吓了一跳,担忧道:“大哥,真绑了?那可是知县的千金,衙门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万一惹恼了……” “所以才要弟兄们拼命!” 蒋大扫视众人,声音里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狠劲: “咱们现在哪个不是被通缉的亡命徒?哪个家中还有钱财米粮?回去靠着种田养活自己? “别说那些田亩能干什么,等朝廷秋税来了,不又要白白交了税,养活那些狗官? “还不如豁出去干一票大的! “成了荣华富贵,远走他乡,躲个几年,吃香喝辣的。 “败了,不过是碗大个疤,这乱世也活够了,各位弟兄们,嫂子们,干不干?” 众匪徒被他说得呼吸急促,眼中的贪婪压过了恐惧。 “干了!” “蒋大郎君说得对,拼了!” …… 约莫一刻钟后。 小道入口处,一队人马缓缓驶来。 章玉和田县尉骑着高头大马,护卫着中间一辆精致的小马车。 十几个衙役跟在后面,懒懒散散。 “若雪妹妹,这官道上人多拥挤,咱们走这条小路,虽然绕了些,但胜在清净。”章玉笑着地对着车帘说道。 车内传来少女彬彬有礼,略带疏远又清脆好听的声音:“有劳章公子了。” 眼看马车行至预定的山坡下。 田县尉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 章玉会意,故意勒了勒马缰,放慢速度,口中说道: “哎呀,这路有些颠簸,大家慢一些,莫惊了小姐。” 马车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话音未落。 “杀啊!” 一声爆喝,蒋大带着二十多个蒙面人从山坡上猛冲而下。 “有贼匪!保护公子!保护程小姐!” 田县尉装模作样地大喊一声,拔出刀慌乱地抵挡。 “什么情况?”车内的程若雪受惊问道。 “若雪妹妹莫怕!” 章玉大喝一声,摆出一副英勇的姿态,挡在马车前。 “区区几个蟊贼,看我……” 他本想在美人面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留个好印象。 然而。 “噗嗤!” 一声闷响。 一个冲在最前的衙役,被一个匪徒用锄头狠狠刨在胸口,当场倒地,鲜血喷涌。 那匪徒一击得手,双眼赤红,又扑向了另一个人。 他们是真在杀人? 事情有变,这是假戏真做了? 章玉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握着剑的手开始哆嗦,双腿发软,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田县尉也慌了神,对着蒋大怒吼:“你们疯了!说好的……” 蒋大根本不理他,只管带着人拼命砍杀。 “快快、快挡住!” 见此,田县尉慌乱无比,大喊着指挥。 衙役们见同伴惨死,也知道今天无法善了,为了活命,纷纷举刀死战。 匪徒人多,但武器简陋。 衙役们虽是乌合之众,但手里的佩刀终究是利器。 一时间,双方为了活命,竟在这狭窄的小道上僵持不下,血肉横飞。 “别管这些衙役了,抢人!抢了就走!” 蒋大见状,急忙大吼。 一个匪徒得了命令,绕开战团,三两步就跳上了马车。 先一刀砍翻车夫。 再狞笑着,去掀开车帘。 “噼里啪啦!” 迎接他的,不是柔弱的少女,而是一堆劈头盖脸砸来的杂物。 食盒,软垫,经卷,甚至还有一个小香炉。 “哎呦!” 那匪徒被砸得有些懵,惨叫一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他手中的菜刀脱手飞出,“噗”的一下,不偏不倚地正好扎在了马屁股上。 “希律律——” 马匹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随即发疯似的向前狂奔而去! “啊——!” 车厢剧烈颠簸,里面传来程若雪的惊叫。 匪徒和章玉两方人都傻眼了。 “快追!” “别让人跑了!” 蒋大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带着几个跑得快的去追马车。 剩余一些妇人,直接就往山林里钻。 章玉和田县尉也回过神来,又急又气。 看着匪徒们逃入深山,他们也不敢去追。 “废物,你个废物!” 章玉气急败坏,指着田县尉破口大骂,“这就是你找的人?!眼下程小姐跑了,你去给我追回来?!” 田县尉吓得脸色惨白。 第37章 美人投怀?不,你挡着我路了 “驾!” 张大鹏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拉扯缰绳,想要让黄牛避开。 但小道狭窄,根本无路可退! 眼看就要车毁人亡。 说时迟那时快,陈远动了。 他从牛车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伍长,你……” 张大鵬话未说完,嘴巴就张成了个能塞进鸡蛋的形状。 却见陈远双脚落地,深吸一口气,双腿微沉,脚下的泥土都仿佛被踩实了几分。 眼看那发狂的马匹就要撞上。 陈远不闪不避,看准时机,双手猛地探出,死死抓住了马匹的缰绳。 随即腰马合一,全身力道灌注于双臂,狠狠向后一拽! “嘶——!” 狂奔的马匹,竟被这股巨力硬生生勒得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前蹄在空中疯狂刨动。 一人一马。 角力于狭窄的山道之上! 张大鹏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知道伍长力气大,考核那天,两百五十斤的石锁说举就举。 可眼前这发狂冲锋的马匹,连带着车厢,冲撞之力何止五六百斤! 这……这还是人能有的力气? 陈远手臂青筋暴起,额角也渗出细汗。 可终究,还是他更胜一筹。 那马匹力竭,悲鸣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陈远刚稳住马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啊!” 车厢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娇小身影,因为巨大的惯性,直接从车厢里被甩了出来,直直朝着陈远怀里飞来。 陈远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入手温香软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只是他并未有半分旖旎心思。 顺着那股冲力,手臂一转,来了个接化发。 直接将怀中人影往旁边松软的土坡上一抛。 “哎呀!” 少女吃痛的声音响起,摔了个七荤八素。 陈远这才看清,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 容貌极美,肌肤胜雪。 只是此刻正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脸懵地坐在地上,发髻都有些散乱了。 远处的张大鹏看到这一幕。 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美人投怀送抱。 伍长竟然……就这么给丢出去了? 陈远可不是个舔狗。 并未因对方是个好看的少女就有半分好脸色。 他皱着眉,语气不善:“姑娘,下次驾马车稳妥点,差点撞了我的牛车了。” 说罢。 陈远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就准备往自家牛车离开。 程若雪彻底懵了。 先是被那匪徒惊吓,再是马匹受惊狂奔。 然后又被眼前这个男人以非人之力勒停惊马。 最后……自己还被他像丢麻袋一样丢了出来?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可看着陈远那英朗帅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侧脸。 再回想起他刚才勒马时的勇猛身姿。 程若雪的心中竟生不出半点气恼。 眼见陈远要走。 程若雪心中一慌。 这荒郊野岭的,刚才还遇到了贼匪。 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敢独自留下? 程若雪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小跑着跟了上去:“这位小郎君,等等,等等我!” 陈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这少女衣着华贵,乘坐的马车也非凡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这种人,往往代表着麻烦。 他只想尽快去军府办完事,不想节外生枝。 程若雪却是个冰雪聪明的。 见陈远神色疏远。 目光一扫,立刻就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身份木牌: 【清水县,东溪村辅丁兵户伍长,陈远】 又瞧见牛车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云纹麻布,再看他们前进的方向。 程若雪心中顿时有了计较,问道: “你们是东溪村的人,要去清水县的军府营地,对不对?” 齐州军府在齐州各个县,都设立大小数量不等的军营。 分兵驻扎,数量不等。 虽说是为了预防北方戎狄袭扰。 实则有心人都看出这是在暗自控制地盘。 其实,不仅齐州如此,更北边的沧州,冀州,东边的青州军府,皆是如此。 乱世将至,都在暗自控制地盘。 朝廷虽早就发觉苗头。 但靠军府给的由头,是为了抵御北敌。 又是势力逐渐壮大,管也管不了。 无可奈何之下。 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见程若雪一语道出己方两人的目的。 张大鹏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你个小女娃,怎么知道的?” 程若雪见自己猜对了,不由得扬起小巧的下巴,得意道: “这还不简单? “这次春麻税,清水县下辖二十七村,唯有你们东溪村全数缴齐,这事早就传开了。 “就算你们存了些布。 “可仔细想想,你们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织布法子,不然也不能能够拿出上千多匹布。 “而朝廷征收的布税。 “除了上缴国库当做岁币,最大的去处就是各地军府。 “军服、军旗、伤兵用的纱布、军帐、被褥……哪一样都离不开布,需求量大得很。 “所以你们拉着布,又是这方向,肯定是去军营吧?” 张大鹏咂了咂舌,没想到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懂得还真不少: “嘿,没看出来,你个子不高,知道的倒挺多。” 张大鹏向来口直心快。 对程若雪也没有什么感觉。 程若雪长的是好看,但身体太瘦弱了,不太抗造。 不如自家四个娘子。 自家娘子魁梧是魁梧了些,但好生养。 “不准说我个子矮!” 程若雪似是自己身高很在意。 听到张大鹏的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她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在陈远身边比了比。 发现自己堪堪只到他胸口,气势顿时又弱了下去,小声嘀咕:“好像……是矮了那么一点点……” 陈远却没心思理会这些。 少女的话。 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那些官府里的人,那些觊觎利益的豺狼,又岂会想不到? 这次东溪村虽然保住了,但也因为太过突出,成了一个扎眼的靶子。 恐怕上缴麻布的时候。 王都尉就猜出了门道,只是当时没有揭穿罢了,顺着暗示给了个机会。 看来。 军府之行,势在必行。 必须靠上军府这个强大靠山,给东溪村找一个足够分量的保护伞。 即便,这可能要让出去不少利益。 想到这里。 陈远不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不错,我们正是要去军府。” “那就对了!” 程若雪眼睛一亮,连忙道:“我可以帮你们! “你们这样直接去,人生地不熟,就算见到了管事的人,也肯定要被层层克扣,占不到半点便宜。 “但若是有我家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们大可以把这批布的由头,挂在我家的名下,去军府谈生意,绝对没人敢为难你们。” 张大鹏听着好奇:“你家?你家是……” 程若雪脖子一昂,刚要自报家门。 “程家小姐在那,快抓住她!” 一声爆喝从后方传来。 小道上。 之前追赶马车的六个匪徒,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 他们先看到摔着破烂的马车,倒在地上的马匹。 便以为是马匹跑累了。 没再受惊,所以停下。 又看见程若雪安好无恙站着。 连她旁边的两个残兵面貌都来不及看。 第38章 三息毙五匪?伍长您也太快了! 那冲在最前的匪徒,还没来得及反应。 整个人就像是被攻城槌正面撞上。 那匪徒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胸口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凹陷下去,落地时已没了声息。 一脚毙命! 剩下的五个匪徒全都愣住了。 他们是亡命徒,不是傻子。 这一脚的力量,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他只有一个人,一起上,宰了他!” 蒋大最先反应过来,目露凶光,咬着牙怒吼。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五个匪徒咆哮着,从不同方向扑了上来。 “伍长小心!” 张大鹏大吼一声,抄起牛车旁的扁担,迎上了一个使锄头的匪徒。 张大鹏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虽然断了条胳膊,但对付一个农夫转行的匪徒,还不在话下。 扁担与锄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另一边。 陈远面对四个匪徒的围攻,不退反进。 他侧身躲过一把砍来的菜刀,顺势欺入对方怀中,手肘快如闪电,重重地击打在对方的喉结上。 “咯……” 那匪徒双目圆睁,捂着脖子跪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 解决一人,陈远脚步不停。 再反手夺过那人掉落的菜刀,看也不看,向后一甩。 “啊!” 身后一个正要偷袭的匪徒惨叫一声,脖颈被菜刀割破,鲜血喷涌,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没一会,就没了气息。 兔起鹘落间。 四人已去其二。 剩下的蒋大和一个匪徒吓得肝胆俱裂。 这哪里是残兵,这分明是杀神! “你快上!” 头目蒋大,见势不妙,推了同伴一把,转身就想往山林里跑。 却刚跑了两步。 便感觉后面风声响起,刚刚被推出去的同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飞了回来,直接砸在他身侧。 同伴胸口凹陷,当场气绝。 蒋大肋骨也被砸断了几根,痛苦哀嚎。 原身是斥候出身,本就上过战场,杀过人,懂得许多战斗技巧。 陈远穿越过来后。 时不时就去随身小空间内,啃根黄瓜,吃个西红柿。 力气增长的许快。 杀几个寻常贼匪,自然是简单的不要不要的。 另一边。 “啊!” 一声惨叫。 原来是张大鹏寻了个破绽,一扁担狠狠砸在他面前贼匪的头上。 顿时。 那匪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解决完后。 张大鹏刚想转过来帮忙。 却见陈远的面前,已经倒下五具尸体,还活捉了一个贼匪。 顿时,咂舌不已:“伍长,你这也忒快了,三息还不到吧?” 这话说的。 明明是夸奖,却怎么听着有些别扭。 而看着陈远轻而易举,短短时间内,解决掉贼匪。 程若雪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见过军府的都尉演武,也跟着爹爹,见过许多孔武有力的将领。 可没有一个,能像陈远这样。 而有这么高强的武艺,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人。 竟然只是一个伍长? 小道上,血腥气弥漫。 陈远走到蒋大面前,一脚踩在他受伤的l肋骨上,微微用力。 “啊——!” 骨头碎裂的剧痛让蒋大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说吧。” 陈远居高临下,没有多余的废话。 “说……说什么? “哦哦,是……是章县丞!章玉!” 剧痛之下,蒋大自行脑补,不用陈远仔细询问。 他哪里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他让我们演一场戏,假装绑了程小姐,好让他英雄救美……我们……我们是想假戏真做,绑了程小姐好多要点钱……” 话音落下。 陈远身后的程若雪,一张俏脸已是冰寒一片。 她其实早就猜到,自己所遇到的事情有蹊跷。 可亲耳听到。 还是不免被气得全身发抖! “小郎君,劳烦你……” 程若雪深吸一口气,声音却异常平静,“把他杀了。” 陈远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留个活口?日后对质,也是个人证。” “不必了。” 程若雪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冽与通透: “他是齐州郡守的次子,我爹爹只是个被贬的知县。 “一个亡命徒的证词,扳不倒他,反而会彻底撕破脸皮,给我们程家招来更大的麻烦。 “杀了他,就当今日之事,只是我运气不好,遇上了真的劫匪。” 陈远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个小姑娘,比他想的要聪明,也更狠得下心。 他不再多言。 在蒋大的身上换了个角度,脚下猛地发力。 “咔嚓”一声。 蒋大的脖子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 抽搐了两下,便再没了声息。 张大鹏看着这一幕,咂了咂舌。 这知县家的小姐,瞧着娇滴滴的,没想到心思这么缜密,手段也这么果决。 尸体就丢在路上。 没有处理。 因为有时候。 没有处理的尸体,比处理过的尸体更让人安心。 …… 一刻钟后。 清水县军府营地。 半个时辰后。 清水县外的军府营地。 营地门口,两个站岗的兵士靠着栅栏,正有气无力地晒着太阳。 看到陈远的牛车过来,其中一个才懒洋洋地走上前:“干什么的?” “东溪村陈远,求见王都尉。” 陈远递上了自己的身份木牌。 那兵士扫了一眼,又看了看车上的布匹,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进了营地通报。 营地内,主帐中。 王贺正在翻着一本账本册子。 “都尉,外面有个叫陈远的伍长求见,说是东溪村的。”兵士禀报。 “哦?” 王贺翻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小子,总算来了,先让他等着,就说本都尉在忙军务。” 他欣赏陈远。 但也得敲打敲打。 这布匹,可是块天大的肥肉。 不晾他一晾。 接下来的价钱可不好谈。 “是。”兵士领命,正要退下。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少女喊声: “王叔,王叔你在吗?” 王贺一怔,这声音……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军营门口,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 “雪丫头,你怎么跑这来了?” 程若雪似是有好几副面孔。 此时的她,又没有了刚才的冷静。 变成了个青春少女。 看到王贺,先行了个福礼。 然后,脸上这才露出几分后怕和委屈:“王叔,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王贺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程若雪立刻将早已编好的说辞讲了一遍: “这是陈远,替我们家办事来送布的。 “我今日去玉佛寺上香,爹爹不放心,便让跟着护送。 “谁知路上遇到一伙凶残的贼匪,跟护卫们冲散了,幸好陈伍长勇猛,才护着我逃了出来。” 她绝口不提章玉的事。 王贺摸爬打滚活了半辈子,精明的很。 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第39章 小小村庄,竟能比过揭阳镇首富? 议事军帐内。 王贺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示意两人落座。 陈远并未坐下. 而是先将带来的三十匹云纹麻布献上。 随后.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双手呈递过去。 “这是何物?”王贺有些好奇。 “些许木头石头雕琢的小玩意,听闻都尉夫人喜爱新奇首饰,特备上一些,不成敬意。” 王贺打开木盒。 几根造型别致的步摇发簪静静躺在里面。 做工精巧。 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你有心了,我家那婆娘,前些日子还正为这事闹腾呢,没想到是你做的。” 旁边的程若雪本就好奇,探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这发簪比她在县城里见过的任何一款都要别致。 只是,这是陈远送给王贺的礼,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开口讨要。 陈远笑了笑:“胡乱做的,当不得什么。若是都尉夫人喜欢,日后我再送些来便是。” “怎么当不得?” 王贺大笑,拿起一支发簪端详: “我可是听说了,这玩意儿在揭阳镇,一支能卖到五六百文钱。 “你小子,若不是顶着个兵籍,去做个商人,怕是比那揭阳镇首富李大娘子更有头脑,做个跨几州的大商贾也不是不可能。” “都尉谬赞了。”陈远不卑不亢:“那是几日前了,春麻税这么一征,民生凋敝,这些玩意儿眼下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王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发簪放在一旁。 话锋一转,直入主题。 “陈远,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批布,成色极好。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村,是不是有稳定的布匹来源?” 来了。 若是没有在路上碰到程若雪,没有被她那番话点醒。 陈远或许还会遮遮掩掩,不想暴露太多村里的秘密,只想着做一笔安稳生意。 可现在,他清楚地认识到,东溪村这块肥肉已经被太多人盯上。 想要安稳,就必须靠上一座足够分量的大山。 他迎着王贺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直接点头承认: “没错,我们村里便可织布。” 王贺身体微微前倾,兴趣更浓了:“哦?那以你村中之力,一日可织出多少?” 陈远没有直接回答。 他反问了一句:“那就要看王都尉,是要多,还是要少了。”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 王贺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陈远,脸上满是欣赏。 “你这小子,有意思!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本都尉也不跟你绕弯子。” 王贺收敛笑容,沉声道:“当然是要多!越多越好! “实话告诉你,军中其实并不缺布,朝廷每年都会拨下的军需布匹。 “但为何军府还要收布? “因为军中上千的兄弟,要吃饭,要养家。 “光靠朝廷那点死俸禄,根本不够活命! “收上来的布,转手卖出去,换成银钱,才能给兄弟们发饷,才能让大家有条活路!” 陈远心中了然。 军府,其实是在扮演一个中间商的角色。 左手拿着朝廷的资源,右手倒卖着民间的产出,一来一回,赚取差价。 如此一来。 军饷的发放,便从朝廷转到了军府自己手中,大大加强了将领对军队的掌控力。 这乱世,人人都在为自己做打算。 而陈远,恰好需要军府这个最强大的靠山。 这笔差价,陈远愿意让军府去赚。 “若是如此。” 陈远心中有了底,报出了一个数字:“一天百匹,不成问题。” 话音落下。 整个军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王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正端着茶杯假装淡定的程若雪,手腕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出几滴,她却浑然不觉。 百匹? 一天? 王贺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陈远面前,厉声质问: “陈远!军中无戏言,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一日百匹? “你以为我不知布? “我与那揭阳镇的李大娘子打过交道。 “她手下几百台织机,从早到晚,一天也不过五六十匹出头! “你一个小小的东溪村,如何敢夸下这等海口?” 程若雪也懵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估陈远了。 可这个数字,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要不是强行维持着“知情人”的身份,她怕是也要跟着跳起来质问了。 然而,面对王贺的逼视,陈远依旧平静。 “都尉,百匹,只是个开始。 “若再给些时日,村里安顿下来,准备好充足的苎麻,一日三百匹,四百匹,乃至五百匹,也并非难事!” 轰! 如果说一日百匹是惊雷。 那五百匹,就是天塌地陷! 王贺彻底被这个数字砸蒙了。 一日五百匹? 那需要上千台织机,上千个熟练织工,在不出任何纰漏的情况下才能勉强完成! 他一个只有几十户老弱残兵的村子,怎么可能? 他想呵斥陈远是在痴人说梦。 可陈远的神情太过笃定,那份从容不迫,根本不似在说谎。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无法抑制的狂喜,同时在王贺心中升起。 “你……” 王贺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都尉若是不信,明日可亲至我东溪村一观,便知真假。”陈远发出了邀请。 王贺盯着陈远看了半晌,终于缓缓坐了回去。 “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军营今日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明日便亲自去你东溪村看看!” 眼看两人就要达成意向。 程若雪连忙插话,撒娇道: “王叔,您也知道,陈远是替我们家办事的。 “既然这量这么大,您看这价格,是不是也该给个好价钱?” 王贺看了她一眼,心中跟明镜似的。 什么替你家办事,分明是路上偶遇,这小子救了你一命。 “你这丫头。” 王贺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些许布匹,我能做主。 “可眼下这数量太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我需即刻上报,报于齐郡张都统。 “等齐郡来人看过后,才能确定最终的数额。 “嗯……齐郡离此虽有些距离,但快马加鞭,明日晚些便会到。 “不过,你们放心,左右价格不会少于三百文一匹。” 这价格。 远低于市价。 经过这次春麻税,市面上的布匹早已成了稀缺货,一匹布炒到六七百文都算便宜的。 程若雪当即不乐意了,撅着小嘴,又是装可怜:“王叔,三百文也太少了,您要不想想办法,就当疼侄女了……” 可无论她怎么说,王贺这次却异常坚决,只是摇头,分文不加。 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眼看气氛陷入僵局。 一直沉默的陈远,忽然开口了: “都尉。” 王贺和程若雪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若是价格实在为难,陈远倒有另一个法子。” “哦?”王贺挑了挑眉。 陈远缓缓道:“我们可以用粮食折算。” 第40章 都尉许诺佰长位,知县却掉头就走 “用粮食折算?” 王贺与程若雪皆是一愣。 “胡闹!” 王贺眉头一竖,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军粮乃军中之根本,私自买卖军粮,那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都尉误会了。” 陈远神色不变,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并非军士们吃的小米、粟米,而是喂马用的粗豆、黄豆。” 他顿了顿,补充道:“方才进营时,我路过一处仓库,瞧见帐篷外堆了不少,都快受潮了。” 闻言。 王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观察得倒是仔细。 “军中确实有不少粗豆黄豆,本是用来喂马的。 “本是开春时拔下来喂马的,可如今军中缺马,那玩意儿又粗又硬,刺嗓子。 王贺好奇问道:“连伙房的火头军都不愿意拿它煮粥,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虽是粗粮,但终究能果腹。” 陈远声音沉稳,解释道: “春麻税刮地三尺,如今家家户户都缺粮缺物,我们东溪村也不例外。 “哪怕只是粗粮,但也能让大家安心织布,这产量,才能真正提上来。” 这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王贺眯起了眼睛,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军府的粮食暂时不缺,用这些没人吃、马又吃不完的粗豆黄豆,去换外面有价无市的紧俏布匹。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 只是他隐约觉得,陈远要这些粗豆,恐怕另有用途。 不过。 如果真能做到一日五百匹布,那点粗豆的去向,又何必深究? 想到这里,王贺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切都得等我明日去你东溪村,亲眼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那是自然。”陈远点头应下。 一旁的程若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早已是波澜起伏。 她看着陈远那张英朗的侧脸,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个小小的伍长,不仅武力超群,这份谈判时的从容,竟也丝毫不输那些纵横商场的宿将。 这样的人才,若是能拉拢到程家,岂不如虎添翼…… 不过得要有个拉拢法才好? 自家爹爹才不过一个知县,想要军府这头猛虎口中抢人,可不容易啊。 程若雪思来想去,想到了什么,一张俏脸竟微微有些发烫。 她定了定神,主动开口,为陈远再添一把火:“王叔,既然您都同意了,我倒有个法子,能让这事名正言顺。” “哦?” “我可以让我爹爹,以知县的名义,出一封文书。 “就说体恤东溪村缴税辛苦,向朝廷请军府调拨粗粮以为抚恤。 “这样一来,粮食的调动便有了由头,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这个提议,让王贺和陈远都是眼前一亮。 “哈哈,还是雪丫头想得周到!”王贺抚掌称赞。 陈远也多看了程若雪几眼。 正说着。 “报——” 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声:“都尉,清水县知县程大人,已至营门外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王贺连忙起身,领着陈远和程若雪一同出帐相迎。 军营门口。 一个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看到王贺领着程若雪从里面走出来。 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若雪,你没事吧!” “爹爹,我没事。”程若雪见到父亲,也松了口气。 原来,章玉和田县尉带人狼狈逃回后,只说遇到了悍匪,与程若雪失散。 程怀恩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立刻带人赶来。 在山道上,正好遇到了王贺派去探查的兵丁。 这才知道女儿在军营之中,急匆匆便赶了过来。 程若雪安抚了父亲几句。 目光扫过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役,却没有发现章玉的影子。 “爹爹,章公子呢?” “那章玉说要去追捕贼匪,为父便让他去了。 “要说这些贼匪真是可恶,光天化日,竟敢劫我女儿的道,猖狂至极!” 程怀恩怒哼了一声,又朝王贺行礼道:“此事,还需王都尉多多费心了。” 王贺抱拳:“程大人放心,我这派人去清剿,定不让贼人跑了。” 程若雪心中明了。 章玉哪里是去追贼匪,分明是怕他的阴谋败露。 到了军营,程怀恩会借着王贺的力量朝他发难,所以借故躲了。 她也没有立刻点破,而是拉过陈远,对父亲介绍道: “爹爹,这位是东溪村的陈远陈伍长,今日多亏他出手相救,女儿才能安然无恙。” “多谢陈伍长……” 程怀恩对着陈远感激地点了点头。 可当他仔细看清陈远的样貌时,整个人却猛地愣住了。 这面孔…… 他觉得有些眼熟。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涌上心头。 是了! 这个陈伍长,不就是当初在东溪村发男人时,叶家三女亲手为她们挑选的那个男人么? 他怎么会在这? 还成了伍长?! 就在程怀恩心神巨震之时,程若雪又开口求道: “爹爹,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王叔叔的军府欲收购东溪村的布匹,需调拨些粗豆粮草。 “此事由陈伍长牵头负责,还请爹爹能给个文书,给个理由,说官府体恤,行个方便。” “东溪村能织布?” 程怀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这话,颇为讶异地看向陈远。 陈远上前一步,谦虚地躬身道: “回大人的话,是村里侥幸囤了些苎麻,小人又自己琢磨着打了些织机。 “前些日子考核,侥幸被都尉大人点了伍长,便领着村民织了些布。 “缴了税后,尚有剩余,蒙都尉大人提携,愿收购这批布匹,才有这所求。” 这番话,话里话外,将功劳全推在王贺身上。 王贺很是受用,哈哈大笑:“陈远,不必谦虚!考核夺魁,那是你的实力! “能领着一村人织布,更是有勇有谋! “若这番生意做成,本都尉保你一个佰长当当,都是小事! “多谢都尉!”陈远立刻感激道。 程怀恩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惊涛骇浪。 考核夺魁? 还有晋升佰长之位? 他再次打量陈远,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军户考核夺魁,绝非易事。 又能领着那些最是难缠的村妇织布,这协调能力和手腕,更是了得。 如今,竟还要搭上军府这条线。 自己那三位师妹,究竟是运气好? 还是叶家气运未绝? 不然,怎得挑选到这等人物? 等等。 怎么自家宝贝女儿,望着这家伙的眼睛,是亮晶晶的,分明是有些不对劲…… 不行! 绝对不行! 若是陈远与师妹们无关,程怀恩不介意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可现在,他绝不想让陈远带着三位师妹起势。 她们是罪臣之女,被贬来这蛮荒边境,当个无人关注的兵户村妇,才是最安全的。 一旦靠着军府崭露头角,被有心人注意到她们的身份,怕是又要被卷入朝堂的漩涡。 老师最后的血脉,他必须保住! 此念头一经出现。 程怀恩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此事不妥!” “爹爹?” 程若雪和王贺都愣住了。 程怀恩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找补道: “咳……我的意思是,衙内最近事务繁多,抽不开身。 “而且春麻税刚过,东溪村就能拿出大批布匹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恐惹人非议,对东溪村不是好事。” 王贺却不以为然:“怕什么?我军府做事,谁敢说三道四?” 不过转念一想。 此事确实不宜太过张扬,便也点了点头:“不过程大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此事还是低调些为好,这样,等明日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多谢王都尉体谅。” 程怀恩像是怕夜长梦多,立刻拱手告罪:“内子还在家中担忧,下官就先带小女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程若雪愿不愿意,拉着她便匆匆离开。 程若雪被拽得一个趔趄,满心不情愿。 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看向陈远,眼中满是歉意。 这一幕。 清清楚楚地落在了王贺眼里。 他嘿嘿两声,拍了拍陈远肩膀:“你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 陈远只感觉没头没脑,云里雾里的。 什么意思? 再看王贺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再留他的打算。 便拱了拱手,也告辞离开了。 殊不知。 第41章 归家傻眼,院里怎么多一个? 另一边。 章府内。 章玉脸色阴沉地坐着,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田县尉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这么说,程若雪应该还不知道这事是我安排的?”章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田县尉连忙躬身: “公子放心,下官方才去探过口风,从军营回来后,程怀恩父女对我态度未变。 “想来那六个蠢货是直接被杀了,没来得及吐露半个字。” 章玉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算他们死得干净,不过,也不知道是军府中哪个军汉,如此勇猛,竟然能杀了六个匪徒?” “听说是……一个伍长。” 田县尉小心翼翼地回答: “具体是谁,暂时还不清楚。 “这消息,是一起跟着程大人回来的几个衙役说的。 “他们当时在营门外,没能进去,只听了个大概。” “一个伍长?” 章玉来了兴趣,手指敲击着桌面。 “再去打听打听,务必把这人给我查出来。若能查到,我便请爹爹在军府那边卖个面子,花些银子,也要将他聘来。” 他瞥了田县尉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总比你这个废物强!” 经过这次贼匪之事,差点丢了性命,章玉对自己这条小命看得愈发重了。 田县尉被骂得满脸通红,尴尬至极。 他也知道,这次办事太过丢人,佩刀带棍的衙役,竟连二十几个拿菜刀锄头的农夫农妇都拦不住。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他赶忙道: “公子息怒,剩下的那些贼匪,下官已经有眉目了! “在我用暗号放出风声后,那伙贼匪中果然有人贪图钱财,愿意出卖同伴给我报信。 “您放心,我保证能在军府的人动手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嗯。”章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抓到之后,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明白!明白!” 田县尉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狞笑,“保证做得妥妥当当,不留半点痕迹。” 章玉挥了挥手,又道:“对了,明日不必去程府了,去东溪村一趟。” 田县尉顿时不解:“去东溪村?公子,程小姐今日刚受了惊吓,眼下不正是您去献殷勤,一举拿下芳心的好时机么?” “蠢货!你懂什么女人心?” 章玉冷笑一声,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 “对付女人,就不能时时刻刻黏着她。 “你越是亲密,她就越看不起你,觉得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要懂得若即若离,偶尔疏远,让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才会想起你的好。” 田县尉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大拍马屁:“公子高明!实在是高明!” 章玉很是受用,又补充了一句: “况且,我也得做两手准备。 “万一程怀恩那个老东西真的知道了些什么,我在这清水县也呆着不自在,少不得要走。 “走之前,从那东溪村捞上一笔,也不算白来这穷乡僻壤一趟。” …… 程府。 程若雪刚回到家中,便缠着父亲程怀恩。 “爹爹,您不是与那田县尉向来不合么?” 她拉着程怀恩的衣袖,撒娇道: “这田县尉向来阳奉阴违,尤其是自从章玉来了,更是为了些许银钱,就成了人家的走狗。 “不如寻个由头,将他撤了,让陈远来当这个县尉。” 她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您也看到了,陈伍长有勇有谋,武艺高强,虽然……虽然跛了脚,但当个县尉绰绰有余! “有他帮您,您在清水县也能多一个强大的助力啊!” 女儿的心思,做爹的何尝不懂。 程怀恩看着女儿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中却是一沉。 若这陈远不是叶家那三姐妹的夫君,凭今日救女之恩,加上这番才能,他绝对会倾力拉拢。 只可惜…… “胡闹!” 程怀恩猛地一甩袖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此事不准再提!从今日起,你不准再与那陈远有任何来往!” “啊?”程若雪顿时满脸的不解和委屈,“为什么啊,爹爹?” “没有为什么!” 程怀恩的态度异常坚决,不留半点余地。 他唤来几个魁壮妇仆:“把小姐带回房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 “爹爹!” 程若雪一脸的不可置信,眼圈都红了。 任凭程若雪如何哭闹,如何不解,如何扮出可怜模样。 程怀恩这次却铁了心,拂袖而去,不再心软。 …… 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小道染成一片金黄。 陈远和张大鹏赶着牛车,终于回到了东溪村。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热情地跟他们打着招呼,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里,似乎又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古怪。 陈远并未多想。 只当是大家关心军府之行是否顺利。 他让张大鹏先驾着牛车,径直往自家院子过去。 还未到家门口。 便远远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笑语声。 听着这热闹的声音,陈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奔波在外,受人白眼,与人算计,不就是为了守护这份家的温馨么。 待牛车停稳。 陈远从牛车上跳下来,脸上带着笑,朝着院内喊了一声: “娘子们,为夫回来了!” 奇怪的是。 他这一声喊出,院内那热闹的笑语声竟戛然而止。 片刻后。 “吱呀”一声。 院门打开。 叶窕云领着叶清妩和叶紫苏,一同走了出来,对着他盈盈一福。 “夫君回来了。” “几位娘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想夫君否?” 陈远张开臂膀,正要将三位娇妻揽入怀中,好好慰藉一番。 却见三女身后。 院中又慢悠悠地走出一道身影。 那人身段婀娜,身材丰韵,眉眼含俏,面貌极美。 不是揭阳镇的李大娘子,李执,又是何人? 陈远伸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整个人都傻了眼。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张大鹏,压低了声音问:“大鹏,你家……还有空屋子么?我过去挤一宿。” 张大鹏闻言,满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甚至,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委屈和控诉。 “伍长,您……您都有四个娘子了,还抢俺家的……这也太贪心了吧……” 陈远一头黑线,无语至极。 就你家那四个牛高马大的魁梧娘子,谁惦记了! 第42章 富婆堵门求入赘,三位娘子:刀呢? 院子里,气氛有些凝固。 陈远看着院中巧笑倩兮的李执,又看了看自家三位面色各异的娘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李大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来找你的。” 李执莲步轻移,走到陈远面前,吐气如兰: “想你想得紧,一日不见,浑身都难受。” 还是风气不同。 这方世界女多男少,女子当众表达爱意不在少数。 不过。 此言一出。 陈远瞬间感觉身边的气压,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他甚至能听到身后三位娘子磨牙的声音。 “咳咳……” 陈远苦笑一声,连忙道:“李大娘子莫要开玩笑了,您来此,可是有什么正事?” “没错,是有些正事。” 李执目光流转,点了点头: “我看过你们村上交来的麻布,成色极好,绝非囤积数月的旧货,而是这几日内新织出来的。 “我猜,你手里定然还有不少存货。 “而且,能有这等产量,想必陈伍长是不是另有手段,或是造出了什么新式的织机? “所以,眼下还是想靠着织布赚钱吧?” 陈远心中一凛。 这个女人,当真精明得可怕,只凭一批布,就将村里的底细猜了个七七八八。 也果然。 布的事情是藏不住的。 只要有识之人,稍微看几眼,就能猜出大概。 李执继续说道: “你们刚缴完春麻税,就光明正大地卖布,若是被别的村子知道,难免招来嫉恨。 “不如我们合作,你把布卖给我,我家本就是卖布的,别人说不得什么,价格就按比市价还高两成来算。” 她顿了顿,又道: “而条件么,也很简单,我想见识见识陈伍长的手段,如果真有新织机,我愿买上几台,价钱你随便开。” “当然……” 李执忽然又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与诱惑: “若是陈伍长愿意入赘我李家,那就更好了。 “什么织机,什么销路,都不算什么。 “我李家的万贯家财,所有商路,全都是你的。” “就连,我这个人……也是你的。” 轰! 此言一出,院中的气压彻底降至零点。 大姐叶窕云依旧面无表情,可那份脸上平静,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二姐叶清妩周身的气息愈发清冷,仿佛能冻结空气。 而三妹叶紫苏,一张俏脸气得鼓鼓的,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彻底炸毛的小猫,呲着牙,哈着气,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 陈远心中哀叹。 这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陈远当即摇头:“李大娘子的好意,陈远心领了,只是这销路,我已经找到了,就不劳烦大娘子了。” “哦?” 李执有些意外,但略一思索,便道:“是军府?” 见陈远不语,她便了然于心,又道:“卖给军府倒是个不错的路子,稳定,安全,还能靠上军府这座大山,无人敢来寻衅。” “不过……” 李执轻笑一声:“军府可拿不出太多现钱,你造布卖给他们,绝对是亏了,还是多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这就不是李大娘子需要担心的了。” 陈远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道: “麻布的生意,已经和军府定下,不好再改。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另外一桩生意,日后或许需要李大娘子的销路帮忙。 “但具体如何,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定下。” “哦?别的生意?” 李执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她实在想不出,在这穷乡僻壤的东溪村,陈远除了布匹,还能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生意。 但陈远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追问。 “好,我等着。”李执爽快地点了点头。 事情谈完。 院子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大眼瞪小眼。 终于,陈远忍不住开了口:“李大娘子,事已谈完,天色不早,你看……” 言下之意,是该送客了。 谁知李执指了指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一脸可怜: “天都黑了,我一个弱女子,你忍心让我走夜路吗? “再说了,远来是客,总得管顿晚饭吧?” “没有晚饭!” 叶紫苏第一个跳出来,敌意满满。 “不送。” 叶清妩更是言简意赅,清冷的两个字,直接堵死了所有可能。 倒是大姐叶窕云,秀眉微蹙。 她虽然也对这个女人充满敌意。 但也懂得人情世故。 刚刚听夫君说日后有事需李执帮忙,就此拒绝,是否太没礼数了? 犹豫片刻后。 叶窕云不顾两个妹妹反对的眼神,道:“既然天色已黑,便请李大娘子留下用个便饭吧。” “还是这位妹妹懂礼数。”李执立刻笑了起来。 她对着跟来的几个丫鬟吩咐了几句,让她们在马车上将就一晚。 陈远看着那马车虽不小。 但几个人挤着还是难受。 索性走到外面。 请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墙角的李村长帮忙。 让他在村里寻一间干净的空屋子,安排李执的下人住下。 李村长见被陈远发现,尴尬摸头说只是路过,然后便赶忙领着这几个丫鬟去寻了间空屋了。 等陈远再回到院里时。 却发现李执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厨房,竟跟着忙活了起来。 当然,李执很有自知之明。 没有靠近正在院里“砰砰”劈柴,把斧子使得虎虎生风的叶紫苏。 也没有凑到正在案板前“笃笃”切菜,把菜刀舞出残影的叶清妩身边。 生怕那斧子菜刀一个不长眼,飞到自己身上来。 她只是跟在叶窕云身旁,笨拙地学着淘米。 那动作生疏得很,一看就是没怎么下过厨的,但她做得异常仔细。 …… 饭菜很快做好了。 可饭桌上的气氛,却比做饭时还要诡异。 叶紫苏和叶清妩一左一右地坐在陈远身边,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 “夫君,吃这个。” “夫君,尝尝这个。” 两人一口一个“夫君”,叫得又甜又腻,还时不时挑衅地瞥一眼对面的李执。 不过,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李执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她们身上。 她所有的心神,都被碗里的饭菜吸引了。 这是什么米? 怎么如此香甜软糯? 这青菜明明只是清水煮的,为何口感如此清脆爽口,还带着一丝回甘? 身为揭阳镇首富,李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陈远家这顿清茶淡饭,口感竟比她府上大厨精心烹制的佳肴,还要好上不止一筹! 其实,很简单。 煮饭做菜所用的水,都是随身小空间内的神奇井水。 每日清晨。 陈远都会主动揽过去溪边挑水的事。 实则偷偷从小空间中取神奇井水换了。 主要是怕溪水不干净。 别看溪水清澈,但陈远好几次发现有妇人在上游用溪水清洗便盆…… …… 饭毕。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李执睡哪? 陈远家就两间厢房,一大一小。 平日里,陈远和叶窕云睡大屋,那是正房。 不过房间的床并不算大。 除了有些时间,在欢好之后,叶清妩和叶紫苏累的懒得动弹,便四人硬挤一挤外。 多数时候,她们还是会回另一间厢房去睡。 可现在李执来了。 按理说,客人该单独睡偏屋。 但叶清妩和叶紫苏对她敌意甚浓,绝不愿与她共处一室。 最后,还是叶窕云做了折中。 她陪着李执去睡偏屋,而叶清妩和叶紫苏,则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陈远的正屋。 此时。 离入睡尚早。 几人洗漱完毕,便在小院里摆开凳子乘凉。 李执点燃了带来的驱蚊香,随风飘散,伴着夏花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香味。 干坐着总归无趣。 第43章 银汉迢迢,金风玉露一相逢 陈远莞尔。 自家这位清冷如霜的二娘子,心思不再像外表冰冷,反倒是越来越活泛了。 陈远抬头看了看天。 夜幕如洗,星斗漫天。 一条璀璨的银色光带,如梦似幻,横贯天际。 极美。 他忽然想起,这个女多男少的世界,似乎并没有关于这条银河的传说。 “你们看那天上。” 陈远指着天上的银河,笑着问向院中四女。 “你们可知那条亮带,从何而来?” 叶家三姐妹与李执,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齐齐摇头。 叶家三姐妹京城贵女,自幼饱读诗书。 李执更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可这方世界的天文历法尚处蒙昧。 对这星河,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当是天上仙神居所的倒影。 “既然不知,那让当夫君的我告诉你们。” 陈远笑了笑,又指向天河两岸,最亮的两颗星。 “那边,是织女星。 “这边,是牵牛星。” 他收回手,声音变得悠远起来,仿佛在讲述一个尘封了千年的故事。 “相传啊,天上有个仙女,名为织女,她善织云霞,日复一日,枯燥无比。而凡间,有个放牛的穷苦后生,名为牛郎……” 故事从一头会开口说话的老黄牛讲起。 讲到憨厚的牛郎,是如何听从老牛的指点,偷偷拿走了下凡仙女的衣裳…… 院中静谧。 只有陈远不疾不徐的讲述声。 和偶尔响起的、压抑不住的低低惊呼。 当听到牛郎织女男耕女织,生儿育女,过上平凡幸福的日子时。 叶家三女的眼中都泛起了向往的光。 可当王母娘娘出现,用金簪划出那道不可逾越的天河时,气氛骤然沉重。 叶紫苏的拳头都攥紧了,咬着嘴唇,眼眶通红。 最后。 故事一转,美好结尾到来。 等到每年七月七日,万千喜鹊将会飞来,搭成鹊桥, 让那对被天河阻隔的爱侣,得以短暂相逢。 陈远说到兴起,望着那漫天星河,忍不住吟诵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话音落下。 再看四女,已是哭得稀里哗啦。 叶紫苏哭得最凶,鼻涕泡都出来了,呜咽着,话都说不完整。 叶清妩一向清冷。 此刻也是双目红肿,泪珠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大姐叶窕云同样流着清泪,口中只是喃喃念着那句词。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就连李执,这位见惯了风浪的揭阳镇首富,脸上也挂着两行清晰的泪痕。 她不知何时,手上多了纸笔,将刚才主角所讲全都记下。 “好一个凄美的故事。”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陈远的目光里,欣赏之色愈发浓烈,几乎要溢出来。 “真没想到,陈伍长不仅会讲这般动人的故事,还会作词。” 李执带着鼻音,笑着问道:“这词当真是绝妙,只是……听着好像只有上半阙,下半阙呢?” 此言一出。 叶家三姐妹也止住了哭声。 齐刷刷地用通红的眼睛望向陈远。 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出身,自然能品出这词句的绝妙,心中同样好奇。 “咳咳……” 陈远干笑两声。 总不能说自己是抄的吧。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这故事和词,都是我偶然听来的,那说书人只说了这么多,下半阙,我也不知。” 四女脸上都写满了狐疑,显然不大相信。 不过陈远这么说,也只能这么信喽。 “我知道了!” 忽然,叶紫苏一拍手,大声说道: “夫君,这牛郎织女,说的不就是我们吗? “你看,我们姐妹也是靠织布为生,夫君你正好也有一头大黄牛! “对!就是大黄牛!” 她越说眼睛越亮: “我就说咱家大黄牛怎么看着越来越有神采,原来是神牛下凡呢! “只是夫君,你好像没有偷我们的衣服诶?” 叶紫苏年纪最小,性子也最是浪漫。 这话一出,众人自然不会当真,却也莞尔,气氛缓和了不少。 李执有心逗她,笑着说道: “妹妹此言差矣。 “牛郎是陈伍长,这没有异议。” “可织女只有一个,你们姐妹却有三人。” 她挺了挺丰韵的胸脯,笑道:“要说谁是织女,我孑然一身,又是靠布匹起家,才是最合适的。” “你才不是!” 叶紫苏立刻反驳,像只护食的小兽: “你要是织女,那你家那么多布,哪来的?我看你就是故事里那个看不得牛郎织女好的恶妇!”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 两人顿时吵嘴起来。 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 夜深。 李执在偏屋醒了过来。 陈家的硬木板床上,的确有些睡不习惯。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却是一片冰凉。 叶窕云不在。 正疑惑间。 隔壁正屋里,隐约响着一缕奇怪的、压抑着的喘息声。 李执虽未经人事,但长到这个年纪,又是在商场迎来送往,哪还不明白这是在发生何事。 她暗暗啐了一口。 想用被子捂住耳朵,可那靡靡之音,却如针一般,不断刺入耳中。 李执只觉得浑身燥热,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陈远那张俊朗的脸,以及白日里他看自家娘子时那温柔的眼神。 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 翌日。 李执起了个大晚,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精神有些萎靡。 再看院中的叶家三姐妹。 却一个个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李执心中嘀咕,满是疑惑。 原来干那事,竟能提神养颜么? 左右看不见陈远人影。 李执便忍不住问道:“陈远呢?” “哼,又不是你家夫君,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叶紫苏立刻回呛了一句。 “三妹,莫要无礼。” 还是叶窕云走过来,语气虽客气,却也透着疏离: “夫君一大早便赶着牛车出村去了,李大娘子,这天色已然大亮,您也该启程了吧?” 言语之中,满是送客之意。 李执是还想再多留些时日。 陈远家虽然简陋,但没有勾心斗角,很是舒适,让她有种难得的安心感。 而且。 她对越发神秘的陈远,越发好奇了。 不仅会想出做发簪这种首饰,还能用神奇手段领着东溪村村民度过劫难,昨晚更是能吟出绝句词阙…… 可就在这时。 一个丫鬟匆匆从村外跑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执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再无逗留的心思,立刻起身告辞,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 另一边。 陈远正驾着牛车,往弯柳村赶。 军府的人今日便到,他必须赶在他们来之前,再运一批苎麻回村,好有说服力。 本想叫上张大鹏帮忙。 可那家伙,昨晚也不知被他家那四个婆娘如何“折磨”。 今早陈远去找他时,他走路都打晃,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陈远只好一人前往。 到了柳家。 柳二郎,柳嫂,还有柳父,一家三口正在喝着清粥。 看到陈远到来,三人连忙起身,恭敬地将他迎了进来。 “陈……陈恩公!” “柳二郎,身子好些了?”陈远笑着问道。 “托您的福,得了您的钱财,我们买了些肉食,他身子骨养得也越发健壮了!” 说着,柳家三人,竟又要跪下: “还要多谢大官人那十贯钱,不然,我们交不上春麻税,怕是也要跟村里其他人一样,被抓去当苦役了!” 春麻税极重。 第44章 脸给你打肿,还要你赔偿! “伍长,不好了!” 侯三连滚带爬地从村里冲出来,上气不接下气。 “出事了!” 他指着村里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惶。 “县里……县里来了个县丞,还带着田县尉和十几个衙役!” “他们说我们上缴的布有问题,要查封工坊,还逼着村长把剩下的布都交出来!” “现在正在工坊前头闹着呢!” …… 工坊前。 气氛剑拔弩张。 十余名衙役手持水火棍,将数十名手无寸铁的东溪村妇人围在中央。 章玉背着手,下巴抬得老高,一脸的嚣张跋扈。 在他看来,东溪村不过是一群农夫村妇,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官府为敌。 “章公子,章大人,您高抬贵手!” 李村长佝偻着腰,几乎要跪在地上,“我们东溪村都是良善百姓,那布匹绝无问题,求您明察啊!” “滚开!” 章玉不耐烦地一脚将他踹到一边。 “本官奉命查案,尔等聚众阻拦,是想造反不成?” 他看着堵在工坊门口,一个个叉着腰,怒目而视的村妇,耐心耗尽。 “给我动手,把她们都推开!” 十几个衙役得令,面露难色,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推搡。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叶家三姐妹上午正在工坊里帮忙,此刻也被堵在了人群中。 章玉的目光扫过,当看到三女绝色的容颜时,眼睛都直了。 好标致的三个小娘子! 叶家三女等李执走后。 将家中琐事清理完后,便来了工坊帮忙。 此刻也被堵在人群之中。 叶窕云神色冷静,正与身边的妇人低声说着什么,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叶清妩俏脸冰寒,已悄然将一柄防身的匕首握在手中,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章玉。 而叶紫苏最为直接,她不知从哪抄起一根晾衣服的木棍,杏眼圆睁,指着章玉怒斥: “无耻之徒,什么布匹有问题,分明是你光天化日之下要强抢民财,你算什么官!” “好个泼辣的小美人!” 章玉不怒反笑,眼中淫邪之色一闪而过。 他推开身前的衙役,竟是自己伸手,径直朝着叶紫苏抓去:“本官就喜欢你这样的,正好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 “你敢!”叶紫苏尖叫着后退。 眼看那只脏手就要碰到叶紫苏的衣袖。 “滚开!” 一声怒喝,一道壮硕的身影猛地从斜刺里撞了出来。 正是前些时日得了陈远恩惠的杨嫂。 她仗着一身不输于三个男人的彪悍力气,硬生生将几个衙役挤开,如同一座肉山,狠狠撞在章玉身上。 “哎哟!” 章玉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 “哈哈哈!” 他那狼狈的模样,引得周围的村民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如同一根根钢针,扎进章玉的耳朵里。 章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反了!都反了! “一群刁民,袭击朝廷命官!” 他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嘶吼: “田县尉,给本官拔刀! “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抓起来! “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田县尉闻言,也跟着厉声呵斥:“都听见没有,拔刀!让他们乖乖束手就擒!” “锵啷啷——” 十几把腰刀同时出鞘,森然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雪亮的刀光,让村民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反抗,就是造反。 可不反抗,工坊被封,布匹被抢。 他们就没有钱财入账,赚钱的法子就没了,到了秋税,又该如何度过? 一时间。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不敢再动。 就在章玉以为自己掌控了局面,得意洋洋之时。 “哞——” 一声牛叫响起。 一辆牛车以不慢的速度冲入场中,猛地冲散了衙役们的阵型,稳稳停在场中。 车辕上,一道身影跳了下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何人敢在东溪村闹事?” 场中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个跛脚的男人身上。 章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指着来人喝问:“你是什么东西?” 陈远面无表情:“东溪村伍长,陈远。” “伍长?” 章玉嗤笑一声,满脸鄙夷。 “一个小小伍长,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他挺起胸膛,官威十足。 “我乃本县县丞,旁边的乃是县尉,可管清水县内大小事务! “现查明,你东溪村上缴布匹有问题,工坊即刻查封! “谁敢阻拦,有一个带走一个!”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陈远身后的叶家三姐妹身上: “对了,这三个小娘子刚才从工坊走出,想必那些问题布匹就是出自她们之手,也一并‘查封’带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 陈远心中,杀机暴涌。 他可以忍受章玉的嚣张,可以忍受他的贪婪,但绝不能容忍他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娘子身上。 这是逆鳞! “田县尉,去,先把这个挡在中间,碍眼的家伙拿下!” 田县尉狞笑着,抖出腰间的绳索,朝着陈远走来。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 陈远动也未动。 只在绳索及身的刹那,闪电般探出手,一把抓住了田县尉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啊——!” 田县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软垂下。 这一幕,看呆了周围所有的衙役。 田县尉在清水县也算一号人物,一身武艺颇为不俗,竟……竟被这跛子一招废了? “点子扎手!一起上!” 章玉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吼道。 陈远看都没看他,抬起一脚,将抱着胳膊惨叫的田县尉踹飞出去,撞翻了两个冲上来的衙役。 紧接着。 他跛着脚,迎着剩下的衙役走去。 拳打,脚踢,肘击。 动作简单,直接,却有效到了极点。 冲上来的衙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惨叫着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哀嚎,再也爬不起来。 见此。 最后的几个衙役直接被吓破了胆。 丢掉手里的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饶命啊!” 陈远没有理会他们。 陈远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停在了章玉面前。 章玉此刻才如梦初醒,看着满地打滚,以及磕头求饶的衙役。 顿时,吓得浑身哆嗦,却仍色厉内荏地尖叫: “你……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我可是县丞,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们整个东溪村就是造……”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不等章玉说完,陈远直接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章玉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他被打懵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次是右边脸。 章玉的话再次被打断。 “我跟你拼了……” 他梗着脖子,还想叫嚣。 “啪!” 第三巴掌。 章玉整张脸彻底变成了猪头,嘴角都溢出了血丝。 “好!” “打得好!” 周围的村民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只觉得心中那口恶气,出得畅快淋漓。 唯有李村长,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担忧。 章玉的脸肿得说不出话,脑袋也被打得晕乎乎的。 第45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还是敲诈来钱快! 他看着陈远又指向第四个人。 那人甚至不用陈远示意,扑通就倒在地上,抱着腿开始干嚎。 “这个,还是一百两。” 陈远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你……” 章玉指着陈远,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远根本不理他,目光又转向第五个人。 第六个。 第七个…… 每当陈远的目光落到一人身上。 那人便心领神会地应声倒地,哀嚎声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凄惨。 很快。 地上就躺了整整十个“重伤”的村民。 陈远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对着章玉摊开手,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 “十个人,一千两银子,章县丞,给钱吧。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章县丞,你是县丞啊,我这小村民可真不敢对你动手啊。 “唉,欠一百两银子断一根手指,可要是欠一两银子呢? “要不一两银子,一两肉怎么样?这也对得起章县丞你的千金之躯啊。” 这话说得和善。 可听在章玉耳朵里,却比什么威胁都来得恐怖。 他毫不怀疑。 这个跛脚的煞星真的会这么做! “我给,我给!” 章玉彻底怕了,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摸起来。 他先是掏出了七张印着官府戳记的百两银票,手都在哆嗦。 随后又把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抖了出来,叮叮当当地洒了一地。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堆银钱:“这……这里有七百多两……” “还差一些……我……”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温润的玉佩。 “这块玉佩,是我用五百两买下的,足够了!” 陈远接过看了眼,便又丢了回去:“我怎么知道它值五百两?万一就值五十两呢?” “这样吧。” 陈远像是很为难地想了想,“我也不想让你吃亏,这玉佩我就不要了,你还是选条腿吧,就抵个两百五十两,我帮你打断,这事就算了了。” “不,不不!” 章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等等,我……我可以写我欠条!”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哀求着看向李村长,请他去拿笔墨纸砚。 等纸笔都拿来了。 章玉赶快颤抖着写好一张五百两的欠条,然后颤抖着按下自己的手印。 陈远收好欠条和银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没有就此停下。 目光又落在了旁边抱着断臂,已经吓傻的田县尉身上。 田县尉被陈远目光一扫。 顿时打个激灵,差点尿了裤子。 “你虽不是主谋,却是帮凶。” 陈远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道:“你呢,就不用赔那么多,十个人,一人十两,也是一百两。”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啊!” 田县尉哭丧着脸,将身上所有家当都掏了出来,铜板碎银加起来,也就四十多两。 “那就写欠条。” 田县尉不敢不从,也乖乖按了手印。 最后,是跪在地上的衙役们。 陈远目光扫过他们:“你们平日里跟着章县丞,想必也捞了不少油水。 “我要不要你们多,每人赔偿一两,十个人就是十两。 “拿不出来的,也写欠条。” 这些衙役平日里作威作福,身上确实有些闲钱,但谁舍得拿出来? 可看看田县尉的下场,再看看陈远那不带感情的眼神。 一个个只能自认倒霉,凑钱的凑钱。 写欠条的写欠条。 做完这一切,陈远才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滚吧。” 章玉如蒙大赦,哪还敢放半句狠话。 他甚至顾不上去扶自己的属下,连滚带爬地朝着村口跑去。 田县尉和一众衙役,也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跟在后面,逃也似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屁滚尿流的模样,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只觉得胸中那口恶气,出得酣畅淋漓。 “太好了!” “陈伍长威武!” 然而。 一片欢腾之中,李村长却满脸愁容地走了过来。 “陈远啊……这……这可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啊!” “他们是官府的人,打了他们,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村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头上。 刚刚还兴奋不已的村民们,脸上又浮现出担忧之色。 “村长,这事是我惹出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用。” 陈远摆了摆手,对众人朗声道: “大家不必害怕。 “我已经和军府搭上了线,我们工坊织出来的布,日后都直接卖给军府。” “这是和军府的生意,有军府给我们做靠山,一个小小的县丞,一个县尉,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 此言一出,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军府! 在这乱世,尤其是在这北境边关,军府就是天! 有军府撑腰,那还怕什么县丞县尉? 所有人的心,瞬间从嗓子眼落回了肚子里,看向陈远的眼神,愈发狂热和崇拜。 唯有李村长,依旧轻叹了口气,脸上的忧色并未完全散去。 陈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章玉这种人,明着不敢来,暗地里使绊子却是防不胜防。 比如秋税时故意刁三倒四,提高东溪村的税额。 又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派人堵住上游的溪水,断了村里田地的水源。 这些手段,足以让东溪村喝上一壶。 不过,陈远并不在意。 因为从章玉将那龌龊的念头动到自家娘子身上的那一刻起。 在他心里,章玉就已经是死人了。 只是,人不能死在东溪村。 毕竟是朝廷命官,当众弄死,那就是坐实了造反的罪名。 即便东溪村人众口一词,但也难免人多嘴杂,哪个不经意间说漏了嘴。 到时候,军府也保不住他。 陈远将那五张百两银票揣进怀里。 剩下的两百多两银子,连同刚刚从衙役们身上搜刮来的钱,全都分发给了在场的村民。 尤其是那十个“受了重伤”的汉子,每人都多分了一些。 一时间,整个工坊前,欢声雷动。 村民们手中攥着沉甸甸的银钱,感觉像在做梦。 因春麻税而干瘪下去的钱袋,不仅重新鼓了起来,甚至比以前还要充裕。 他们望向陈远的眼神,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这一刻,陈远在东溪村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所有村民,彻底归心。 陈远看着欢呼的众人,心中也不禁感慨。 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自己辛辛苦苦又是做绢花发簪,又是做首饰,又是织布。 忙活了一个多月,还不如这“敲诈”一笔来得快。 要不……趁着这乱世,干脆上山为匪,抢他娘的? 今天能如此顺利地搞到这笔钱,还没什么后顾之忧,全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军府。 若真成了匪,第一个要剿灭他的,恐怕就是军府了。 …… 另一边,东溪村外。 章玉一行人跑出数里地,才敢停下。 章玉捂着肿胀的脸,回头望着村子的方向,满是怨毒之色。 “陈远,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对着身后嘶吼:“田二!你老母的死哪去了!” 田县尉一瘸一拐地跑上前来,哭丧着脸:“章公子,我……我的胳膊断了……” “断了也给老子忍着!” 章玉怒吼道: “马上回县衙,点齐人手,把库房里的弓弩全都给老子带上! “他陈远再能打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快得过弓弩?” “是……等等……公子……” 田县尉闻言,正要应下,突然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这个陈远……可能就是昨天在军府,救了程都尉千金的那个伍长!” “什么?” 章玉愣住了。 随即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一脚踹在田县尉身上。 “你老母的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你要早想起来,老子会不小心应对,会来这东溪村找茬?会受今天这种奇耻大辱?” 田县尉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抱怨。 “公子息怒,息怒!” 田县尉生怕章玉迁怒,把气全撒在自己头上,赶忙道: “等我们拿了弓弩,管陈远他再厉害,直接乱箭射死! “再把他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洗剥干净,送到您床上去,岂不快哉?” 第46章 猪头告状!郡守亲至发飙! “公子,老爷来了,正让我找您呢,眼下可算找到您了!” 那家丁看到章玉,先是一喜。 待看清他那肿成猪头的脸时,顿时大惊失色。 “公子,您的脸……这是怎么了?” “别废话了!” 章玉一把抓住家丁的衣领,急切地问:“你说我爹来了?他在哪?” “郡守大人正在清水县外军营中……” 家丁话还没说完,章玉就大喜过望,仿佛已经看到陈远那张可恶的脸,被铁蹄踏成肉泥的场景。 “快!快带我过去!” 他指着东溪村的方向,满是怨毒与快意。 “陈远!你给老子等着!” “我爹来了,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 清水县外,军府营地。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有些微妙。 上首坐着的,并非军府主官,而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玄色劲装。 即便坐着,也比寻常男子高出半个头,膀大腰圆,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煞气。 齐州军府统领,奋威将军,张姜。 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侍女,安静地为她添着茶水。 而在她的下首。 除了王贺,还有另外一人。 那人一身锦袍,面容儒雅,正是齐郡郡守,章全松。 章全松与张姜。 一个是朝廷任命的地方文官之首。 一个是掌控齐州数万兵马的军府统领,面和心不和。 眼见军府在北境日益坐大,章全松心中极为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这次听闻军府在清水县找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织布源头,能为军府带来泼天富贵。 他又是好奇,又是不信。 便借着巡查的名义,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王县令,你所言,此布一日可产百匹?日后甚至可达五百匹?” 张姜拿着手上的布匹,感受着那细腻的质感,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惊疑。 王贺连忙躬身:“回将军,此乃那陈远所言,但卑职以为其所言应当不虚。” 章全松捻着胡须,也拿起一块布看了看。 品相确实不凡,比市面上最好的麻布,还要胜过一筹。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走进大帐,躬身禀报:“郡守大人,公子找到了。” “哦?” 章全松放下布匹,对着张姜告罪一声,“小儿顽劣,刚刚寻见,这多月没见,相思之苦甚多,让将军见笑了,下官前去与其说说话去。” 张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 章全松快步走出军帐,来到了军营之外。 刚一出营门。 “爹!!” 一个“猪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扑了上来。 章全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一脚踹开。 这是哪个来的丑八怪? “爹!是我啊!我是玉儿啊!” 章玉抱着章全松的大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章全松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这肿胀的五官中,辨认出自己儿子的轮廓。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你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爹!您要为我做主啊!” 章玉见状,更是哭天抢地,将自己如何被陈远殴打,如何被敲诈勒索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那陈远仗着背后有军府撑腰,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我报了您的名号,他……他还说郡守算个屁!” “孩儿的脸面是小,您的威严何在啊!爹!” 章全松听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但他没有立刻暴怒,反而冷哼一声。 “你还有脸说面子?瞧瞧你这猪头样,出现在人前,才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一个小小伍长都搞不定,真是个废物!” 章玉被骂得狗血淋头,缩着脖子,委屈得不行。 “我问你。” 章全松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个东溪村,是不是最近新产了一种布?” 章玉愣住了。 他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赶忙点头: “是,是!爹,我正要跟您说这事!那东溪村的新布品相极佳,孩儿这次去,本也是想为咱们家拿下这桩生意,谁知……” “那工坊,当真能日产百匹?”章全松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追问。 “这个……孩儿不知。” 章玉摇了摇头,“不过,我看他们交上来的税布,全是新布,想来每日产量定然不低!” “好,好,好。” 章全松连说三个好字,目光中闪烁着精光。 他不仅要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陈远。 更要趁这个机会,从军府的嘴里,把东溪村这块肥肉给抢过来! “爹,我们现在就带人去平了那东溪村?” 章玉见父亲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蠢货!” 章全松瞪了他一眼,“背后站着军府,没有由头,怎么动手?” 他扫了一眼章玉身后那群狼狈的衙役,目光最后落在了抱着断臂,脸色惨白的田县尉身上。 “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田县尉见郡守大人问话,顿时受宠若惊,连忙上前一步,谄媚地笑道:“回……回大人,小人田二,乃是清水县县尉,在章公子手下……” 若是能被郡守大人看中,提拔一二,那可比在这清水县当个小小县尉强多了。 章全松听完,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话。 “田县尉,你从东溪村离开后,因被刁民重伤,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你放心吧,你的妻子孩儿,本官自会好生照料。” “啊?” 田县尉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温热的身体,结结巴巴地道: “大……大人,小的听不懂你的意思。 “小的只是……只是断了条胳膊,算是重伤吧,但……但不至于死啊……” 章玉倒是反应了过来,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爹,田二跟了我也有些时日了,要不……换个人?” “换谁?” 章全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群酒囊饭袋,哪个够分量? “只有他,一个县尉,大小算个朝廷命官。 “只有他死了,我们才有足够的由头,去问罪东溪村。 “到时候,军府那边也不好公然插手。” 章全松的语气冰冷至极。 “况且,他手臂已断,是个废人了。 “废人,就只剩下废人利用的价值。” 说着,他对自己身边的两名骑士一挥手。 “动手,给他个痛快。” “是!” 两名骑士驱马上前,拔出马刀,面无表情地朝着田县尉过去。 雪亮的刀光,刺痛了田县尉的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 这哪里是提拔,这分明是要拿他的命,去做文章! “不!不要!” 田县尉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向章玉。 “公子,公子救我!我跟了您这么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章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看到章玉的反应。 田县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就往远处狂奔。 可是,两条腿,又怎能跑得过四条腿? 一名骑士只是纵马追上,甚至没有挥刀劈砍,只是将手中的马刀,狠狠从他后心捅了进去。 “噗嗤!” 田县尉的身子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胸而出的血色刀尖。 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血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尘土。 剩下的衙役们看着这一幕,吓得浑身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 章全松冰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吧?” 第47章 郡守杀官,嫁祸于我? 殷红的血,浸染了一旁的黄土。 田县尉的尸体尚有余温,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幸存的衙役们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看着那具尸体,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郡守章全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章全松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田县尉忠于职守,前往东溪村查案,却被刁民陈远残忍杀害。” “你们,都看清楚了?” 衙役们哪敢说个不字,头磕得如同捣蒜。 “看……看清楚了!” “就是那陈远杀的田大人!” 章全松很满意。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骑士吩咐道:“把尸体带上,回军营。” “我要让张将军看看,她军府的人,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 军府大营,中军帐。 气氛凝重如铁。 “啪!” 章全松一掌拍在案几上,指着帐里着具血淋淋的尸体,声色俱厉。 “张统领,王都尉! “你们都看看! “清水县县尉,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杀害于村野! “这陈远,陈伍长是在藐视朝廷,这是在杀官造反!” 王贺看着田县尉的尸体,脸色发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陈远……杀了官? 这怎么可能? 那年轻人虽然手段狠辣,却绝非鲁莽之辈。 上首的奋威将军张姜,那魁梧的身躯缓缓坐直,一股恐怖的煞气弥漫开来。 她盯着章全松,声音洪亮如钟。 “章郡守,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你说这是我军府之人杀的?” 就在这时。 章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个猪头。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哭嚎道: “爹!您看啊!田县尉……田县尉他死得好惨啊!” 章玉一把鼻涕一把泪。 将早已编好的说辞,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孩儿查验税布,发现东溪村送上来的布匹有问题,便去东溪村探究查看。 “谁知那陈远嚣张至极,说他们东溪村的布是与军府交易的,怎么会有问题? “我们气不过,与他理论,他就动手打人! “田县尉……田县尉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那陈远一刀捅中,最终流血过多死亡的啊!” 章玉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岂有此理!” 张姜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厚实的木案竟被她拍出一道裂纹。 她尤其看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辈。 更何况,仗的还是她军府的势! 见张姜如此。 章全松眼底闪过一抹得色,连忙正色道: “将军,此獠凶顽,藐视朝廷命官,与造反无异! “下官恳请将军,即刻发兵,踏平东溪村,将那陈远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就在张姜怒火上头,将要应允之时。 “咳咳……” 她身后那名一直安静侍立的蒙面侍女,忽然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张姜的动作一顿,眼中的怒火迅速褪去,恢复了冷静。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哭哭啼啼的章玉,沉声道: “此事不可信单面之词,本将需亲自去问个明白。 “来人,随我前往东溪村!” 章全松见此。 有些意外。 都言齐州军府三大统领中,就张姜脾气最爆。 本以为稍微一激,就能成事。 却没想还能保持理智。 真是人纭纷纭,不可尽信。 但章全松也不怕,人证物证都在,不怕有什么大浪可翻。 …… 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 郡守的仪仗,将军的亲兵,再加上县衙的衙役,足有数百人。 马蹄滚滚,烟尘漫天。 肃杀的气氛,如同一块巨大的磨盘,朝着小小的东溪村碾压而去。 东溪村。 刚刚分了银钱的村民们,脸上的喜悦还未散去。 正聚在工坊前,兴奋地讨论着日后的好光景。 随后就看到了。 从村口进来这支队伍。 看着那些盔明甲亮的士兵,看着那高高扬起来的“郡守”和“奋威将军”的旗帜。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村民们,瞬间欢笑没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官……官兵来了!” “是郡守大人!还有将军!” “天呐!这是怎么了?” 村民们慌了神,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 郡守和将军,那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 如今齐至,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工坊前,陈远也看到了这阵仗。 他眉头微挑,有些意外,但并不慌乱。 他安抚了一下身边俏脸发白的叶家三姐妹,又对赶过来,已是六神无主的李村长点了点头。 “村长,别怕。” 随后,他跛着脚,和村长迎了上去。 队伍在工坊前的空地停下。 章玉一眼就看到了陈远,他从马上跳下来,指着陈远的鼻子,厉声喝道。 “爹!张将军!就是他!” “就是这个凶徒,杀害了田县尉!” 两名骑士立即上前。 将田县尉那冰冷的尸体,重重丢在陈远面前。 章玉身后的衙役们,也在章全松冰冷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 “我……我们作证!就是他杀了田大人!” “田大人是为了救章公子,被他从背后偷袭,一刀刺中,最终流血过多不治!” 早已对好的口供,从他们颤抖的嘴里说出。 此言一出。 东溪村的村民们全都炸了锅。 “你们胡说!” “血口喷人!” “明明是你们上门抢东西,还想欺负人!” “陈伍长只是把你们赶走,什么时候杀人了?” 村民们群情激奋,纷纷辩解。 甚至。 杨嫂等几个胆大的村妇冲上前来,对着衙役们怒目而斥。 “肃静!” 章全松冷喝一声。 “喝!” 其身后的亲卫也齐齐上前,大喝一声。 兵威如山,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顿时,东溪村民噤声下来。 章全松策马向前半步,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众人: “一派胡言! “你们说吾儿欺负尔等,欲抢你们东溪,为何受伤的,却是吾儿还有这些衙役? “反倒是你们,一个个毫发无伤,还得了不少钱财吧? “莫要再狡辩了!” 章全松大手一挥,杀气腾腾。 “来啊,将凶徒陈远拿下! “所有东溪村村民,一概带走,押回大牢,严加审问! “东溪村工坊暂时由官衙查封!” 章全松命令一下,其身后亲卫当即上前动手。 “且慢!” 一声暴喝。 张姜策马上前,拦在了章全松的护卫面前,冷声道: “陈远是我军府伍长,即便有罪,也该由我军府先行审问。 “章郡守直接抓人,是想越俎代庖吗?” 章全松脸色一沉,并不想给张姜任何机会: “张将军,此人杀害朝廷命官,罪证确凿,尸体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审的?” “本官说要审,就要审!” 张姜寸步不让,“章郡守要想拿我军府之人,先问问我军府同不同意!” 说着。 她身后的亲兵“锵”的一声,齐齐拔刀出鞘。 章全松身边的护卫也不甘示弱,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气氛,剑拔弩张。 见张姜态度如此坚决,章全松心中冷笑。 第48章 郡守大人,柴刀它捅不进去啊!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东溪村的村民,都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陈远。 李村长更是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完了! 全完了! 这还怎么辩解? 自己都承认了! 章玉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指着陈远哈哈大笑:“听见了吗?爹!张将军!他都承认了!” 章全松也是有些意外,随即就要下令抓人:“人证尸体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陈远却在此时话锋一转,平静的补充道: “我打断他胳膊,是因为他身为县尉,却助纣为虐,欲当众强抢民女。 “我护我东溪村的财产,护我东溪村的妇孺,何错之有?” “你放屁!” 章玉跳脚大骂,“谁强抢民女了?你拿出证据来!” “我就是证据!” 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从村民中传来。 身材壮硕的杨嫂排开众人,双手叉腰,走到前方,指着章玉的鼻子就骂: “你个小白脸,从进村开始,那双贼眼就没离开过老娘的胸口!” “还有你们!” 她又指向那些衙役,“你们一个个也不是好东西,推推搡搡,嘴里不干不净,就想往我们这些婆娘身上蹭!” 此话一出。 几个同样泼辣的村妇也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附和: “对!我瞧见了,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还说要把我们‘查封’带走,呸!什么东西!” 一时间。 众人看向章玉的眼光,都变得古怪起来。 尤其是奋威将军张姜。 她本就身形魁梧,最是瞧不上这种对女子动手动脚的孱弱之辈,此刻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只有叶家三女在旁捂嘴失笑,叶紫苏笑得肚子都痛了。 你们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章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们……血口喷人!” “好了!” 章全松冷喝一声,打断了这场闹剧,抓住要害,直接道: “即便起因如何,暂且不论。 “但你当众承认,重伤朝廷命官,并最终导致其死亡,这便是事实! “陈远,你认罪吧!” 在他看来。 无论过程如何,只要咬死“陈远伤人”和“田县尉死亡”这两个结果。 就足以将陈远置于百口莫辩的死地。 面对章全松步步紧逼。 陈远却并未慌乱。 因为他知道。 此刻越是自证清白,就越是会陷入对方的语言陷阱。 对付诬陷最好的办法。 不是自证,而是反证! “章郡守。” 陈远开口了,异常的平静:“你说田县尉因我而死,那我问你,他的致命伤是什么?” 章全松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即冷笑:“自然是刀伤!” “不对。”陈远摇头否定,“我只是扭断了他的手臂,自始至终,未曾用刀。” “狡辩!” 章全松见他不认,大手一挥: “你说没用刀就没用刀?尸体就在这里,是不是刀伤,一验便知! “来人,让他查验! “看看他如何抵赖,自己用刀刺伤田县尉,致其离开东溪村后,流血过多而亡的事实!” 章全松就是要让陈远在铁证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绝望。 陈远要的,也正是这个机会。 就怕章全松不让他碰尸体,不让他反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陈远缓缓蹲下身。 他先是抓起田县尉那条被打断的胳膊,将其袖子撸起,向众人展示。 那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骨头断口清晰可见,伤处肿胀青紫,看起来十分骇人。 “咔嚓。” 陈远稍一用力,将错位的骨头重新对正。 他指着那片青紫的肿胀,对所有人朗声道:“这条胳膊,是我打断的。” “伤势不轻,但诸位可以看清楚,此处并无任何利器伤口,更谈不上流血不止。” “此伤,绝非致命伤。” 说完,他松开手,缓缓将田县尉的尸体翻了过来。 一个被暗红色血迹浸透的破口,清晰地出现在田县尉的后心位置。 伤口不大,边缘整齐。 陈远指着那个伤口。 “这,的确是致命伤。” 他的话,让章全松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可陈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这绝不是流血缓慢而死。” 陈远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诸位请看,此伤口由一把窄刃利器,从背后刺入,干净利落,直穿心脏!” “这是一招毙命的瞬杀之术!” “再看死者的面容,脸色青紫,嘴唇发黑,这是心脏骤停,瞬间窒息才会有的表现,与失血过多的面色苍白,截然不同!” “张将军!” 陈远猛地抬头,望向那魁梧的女将。 “您久经沙场,当知我所言非虚!” 张姜那双锐利的眼睛,早已落在尸体上。 她确实看出来了。 这一刀,快,准,狠。 是战场上最常见的一击必杀之术。 死者的体征,也确实如陈远所言,是心脏被重创所致,而非失血过多。 张姜缓缓点头,声音洪亮:“他说的没错,这是瞬杀之招,绝非缓慢流血而亡。” “那便是了!” 陈远站起身,目光直视章全松,朗声质问: “章郡守,你刚才言之凿凿,说田县尉是因我用刀刺伤,最终流血不止而亡。 “可眼下这尸体上的状况,分明是被人从背后一刀毙命! “我倒想请问章郡守,田县尉离开我东溪村后,安然无恙地走在路上,到底是谁,从他背后下了如此狠手?!” 声如惊雷! 字字诛心! 章全松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乡野村夫,竟然懂得验尸! 还说得头头是道! 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连军府统领都为其背书! 不过章全松毕竟为官多年,心机深沉。 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镇定下来。 章全松眼中厉芒一闪,狡辩道: “是本官一时情急,忘说了一事! “陈远,你虽未亲自动手,却是指使了同伙!” 其实,章全松本想说是陈远追出村子下的手。 但看了一眼陈远的跛脚,立刻改口。 伸手指向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独臂汉子。 陈远是跛脚,肯定是追不上人的。 但这独臂汉子,双腿健全,跑起来肯定不慢! “就是他!吾儿记得清楚,就是他追出村外,趁我们不备,用刀偷袭了田县尉!” 那汉子,正是张大鹏。 被陈远一番话术搞得有些发懵的章玉,听到父亲的话,也立刻反应过来。 听到父亲的话,他如梦初醒,连忙附和: “对,爹!就是他! “就是他受了陈远的吩咐,追上来下的毒手!” 他还不断对着身后的衙役们使眼色。 那些衙役哪敢不从,纷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认张大鹏。 “没错,就是他干的!” “章公子说的对,我们都看见了!” 只是这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没统一好口径,说辞顿时漏洞百出。 一个衙役喊道:“我们刚出村口,他就追上来了!” 另一个衙役则说道:“我们都跑出好几里地了,他就从旁边林子里突然钻出来了!” 张大鹏是个耿直汉子,哪里受得了这般污蔑,当即气得满脸通红: “你们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追过你们了!” 明眼人看到这里,基本都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一场栽赃嫁祸的闹剧。 张姜更是面罩寒霜。 正要开口,喝止这场荒唐的审问。 却见。 陈远伸手拦住了冲动的张大鹏,再次看向章全松,又问了一个问题: “章郡守,既然你说,是我这位兄弟追上去动的手。 “那么当时在场的,有章公子,还有这十几位衙役。 “为何没又一人出手阻拦?” “哼,这还不简单?” 章全松皱了皱眉答道:“我儿与一众衙役,皆被尔等刁民打伤,又事发突然,如何来得及阻拦?” “很好。” 陈远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第49章 你猜我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菜刀?” 陈远笑了,笑得愈发玩味。 “郡守大人,您这又是柴刀,又是菜刀的。” “堂堂一郡之首,断案之时,竟如此三改其口,真是叫人发笑啊。”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噗嗤。” 张姜身后,她军府的亲兵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像是点燃了引线。 东溪村的村民们,原本还畏惧官威。 此刻见陈远占尽上风,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是啊,怎么一会儿柴刀一会儿菜刀的。” “这当官的,怎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我看他就是心虚!” 议论声汇成一股暗流,冲击着章全松早已紧绷的神经。 他一张脸黑如锅底,耐心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消磨殆尽。 “够了!” 章全松暴喝一声,彻底撕下了伪装。 “管他什么刀!陈远伤人在先,田县尉因此而死,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还审什么审?来人,给本官将这凶徒拿下!” 他已经不打算再跟陈远玩什么言语机锋了。 他要用权势,直接碾死这只碍眼的蚂蚁! 然而。 他身后的几名亲卫,听闻命令,竟是面面相觑,脚步有些犹豫。 “废物!本官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章全松见亲卫迟疑,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骂。 两名亲卫被骂得一个激灵,不敢再违逆,硬着头皮拔出刀,就要上前。 “且慢。” 陈远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两名亲卫的动作戛然而止。 “章郡守,你说有人证,有尸体,便可定我的罪。” 他环视四周,不急不缓地说道:“可你却忘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 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 就连一直稳坐马上的张姜,也投来了探寻的视线。 就在这时。 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从张姜身后响起。 “什么物证?”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竟是张姜身后那名一直安静侍立的蒙面侍女。 张姜并未因侍女的擅自开口而有任何责怪,反而也看向陈远,似乎理所应当。 陈远立刻捕捉到这个细节,心中了然。 看来这位张姜和侍女的关系。 并非是主仆,恐怕恰恰相反。 不过,陈远没有点破。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 陈远吐出两个字: “凶器。 “自古以来,断案讲究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陈远的声音陡然拔高,直视章全松: “你们有人证,却无物证! “你说是用菜刀杀的人,那好,菜刀在哪?” 章全松闻言,心中反倒一定。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扯着没有凶器这一点不放,想让自己定不了他的罪? 天真! “哼,你们杀完人后,定然第一时间就将凶器销毁了,扔到哪个山沟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章全松冷笑一声: “不过当众杀害朝廷命官,形同造反,乃是死罪! “此等大案,当特事特办! “有这么多衙役亲眼作证,即便没有凶器,也足以定你的罪!” 陈远却摇了摇头,语出惊人: “非也,谁说凶器找不到了? “我不仅知道凶器在哪,还能把它找出来。 “届时,是非曲直,一验便知!” 什么?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章玉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陈远是疯了不成? 自己把凶器交出来?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下,陈远对着人群中的张大鹏和侯三招了招手。 两人立刻上前。 陈远凑到他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张大鹏和侯三听完。 虽然也是一脸茫然,但出于对陈远的绝对信任,他们还是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刻钟后,章玉等人已是急不可耐。 “爹,我看他就是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章全松也是面沉如水,正要发作。 就在这时,张大鹏和侯三终于回来了。 两人手上,各拎着一个鼓鼓囊囊、不断蠕动的半人高麻袋,里面隐隐传来“嗡嗡”的声响。 这是什么? 陈远没有解释,只是对着张大鹏和侯三点了点头。 两人会意,走到空地中央,猛地将麻袋的绳口解开,用力一抖! “嗡——!” 一瞬间。 上千多只黑压压的苍蝇,如同炸开的墨点,铺天盖地般从袋口涌出! “啊!” 一些胆小的村妇和衙役,吓得尖叫后退。 章全松等人也是被这阵仗搞得一愣。 然而。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团黑压压的苍蝇在空中盘旋了片刻。 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忽然分成了两股。 一股。 径直扑向了地上田县尉那冰冷的尸体,瞬间将尸体覆盖。 而另一股。 竟是越过众人,径直朝着章全松身后的一名骑士飞去! 那骑士显然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挥手驱赶。 可那些苍蝇就像是认准了他一般,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扑。 便在这时! 陈远动了! 他身形一闪,跛着脚却快得惊人,瞬间冲到那名骑士的马前,一把抓住他的腿,用力往下一扯! “啊!” 那骑士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被硬生生从马上拽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陈远看也不看他,伸手在那骑士腰间一探,猛地抽出了一把窄刃马刀! 雪亮的刀身上,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 “凶器在此!” 陈远远高高举起马刀。 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全场! “苍蝇逐臭,喜食污秽血腥。 “谁杀了人,凶器上带着血腥,必然会引来它们!” 陈远将那把马刀,与田县尉后心的伤口隔空比对。 “诸位请看! “此刀的形制,与尸体上的伤口,分毫不差! “所以,田县尉,根本不是死于什么柴刀菜刀!” 陈远猛地转身,将那把带血的马刀,掷于章全松的马前,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是死在章郡守你亲卫的马刀之下!”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天呐,竟然是郡守大人杀的人!” “杀官嫁祸!好狠毒的心肠!” 东溪村的村民们爆发出愤怒至极的声讨。 王贺满脸震惊地看着章全松。 陈远没有停下,他趁热打铁,将那冰冷的目光投向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衙役。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迫的。” “田县尉跟了章公子这么些时日,说抛弃就抛弃,说杀就杀。你们替他说了谎,掩盖了真相,保不准此事过后,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你们!” “现在,谁若能站出来,指认真凶,必记首功一件!” 张姜也适时站了出来,冷声道:“本将会亲自为他记功,并保他全家周全!” 一边是必死的灭口。 一边是活命的机会和功劳。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 “我……我看谁敢!” 章玉见状,已是慌乱不堪,色厉内荏地对着那些衙役发出威胁。 然而。 第50章 胜了!章郡守狼狈逃窜,村民沸腾欢呼! 铁证如山。 章全松一张脸变幻万千。 青了又白,白了又紫。 煞是精彩。 然而。 身为郡守多年,他脸皮早已练得比城墙还厚。 此刻虽然心中惊怒交加,却并未束手就擒。 “放肆!” 章全松非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勒紧缰绳,挺直了腰杆,冷声喝道: “此案乃我清水县内部之事,田县尉亦是本官下属。 “你一个军府统领,无权插手地方政务! “本官现在怀疑,你张姜与这凶徒陈远早有勾结,意图谋害朝廷命官,栽赃于我! “本官这就回府,修书上奏朝廷,弹劾你越权干涉,目无法纪! 好一个倒打一耙! 其余人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张姜闻言,却是哈哈大笑,笑声洪亮,震得人耳膜生疼。 “弹劾我?” 她策马上前,与章全松四目相对。 那魁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竟让章全松的坐骑都有些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章全松,你尽管去便是。 “但我也会将此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上报给兵部! “东溪村上百村民是人证,你那十数名衙役也是人证,你杀官嫁祸,罪证确凿!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 “是你这郡守的乌纱帽硬,还是我大周国法军法硬!” 章全松听着,还能强自镇定。 兵部? 兵部里他又不是没人。 再者。 他文官体系,兵部管不到他。 可张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哦,对了,此事,我还会抄送一份给御史台。” “御史台”三字一出。 章全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御史台! 那是悬在所有大齐官员头顶的一柄利剑。 专管纠察弹劾,风闻奏事。 一旦被他们盯上,别说他一个郡守,就是他背后的靠山,都得脱层皮! 完了。 大势已去。 章全松怨毒地盯了陈远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样貌,活生生刻进骨子里。 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我们走!” 章全松猛地一拉马缰,拨转马头。 来时仪仗威严,气势汹汹。 去时却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 看着郡守的队伍灰溜溜地离去,东溪村的村民们先是片刻的寂静。 随即。 “喔!!!” “胜了!我们胜了!” “陈伍长威武!” 震天的欢呼声,冲天而起,几乎要掀翻天上的云层。 村民们将陈远团团围住,一张张朴实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发自内心的崇敬。 李村长更是老泪纵横,拉着陈远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叶家三女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眉目欢喜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自家丈夫。 陈远笑着安抚了众人。 随后拨开人群。 走到张姜马前,恭敬地拱手行礼: “今日之事,若无将军在此主持公道,陈远纵有百口,也难辨清白。 “此番大恩,陈远铭记于心!” 张姜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她走到陈远面前,那高大的身形,比陈远还要高出半个头。 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跛脚却智计百出的年轻人,眼中的欣赏之色,毫不掩饰。 “你是我军府的伍长,护着自家的兵,那是天经地义。” 她拍了拍陈远的肩膀,力道不轻,“倒是你小子,又是验尸,又是用苍蝇找凶器,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当真让本将大开眼界!” “我就说我没看错人!” 一旁的王贺也凑了上来,满脸笑容:“陈远,你这次可是给咱们军府,大大地长了脸!” 当初提拔陈远为伍长。 虽说是因为陈远军户考核拿了第一,不过又因陈远是一个跛子,并没太放在心上。 今日一看,这简直是捡到宝了! 陈远却并未居功,反而再次拱手,一脸诚恳。 “小子不过是懂些粗浅的格物之理罢了。 “说到底,还是因两位大人在。 “若无将军和都尉在此坐镇,没有军府这面大旗,小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济于事。” “今日能沉冤得雪,全赖将军与都尉之威。” 这话,说得张姜和王贺心中熨帖无比。 没错,你陈远是聪明。 但若没有我们给你撑腰,章全松那老匹夫会让你验尸?会给你机会翻盘? 早就一巴掌碾死你了! 这小子,不骄不躁,懂得分寸,是个人才。 互夸了一阵。 王贺笑着对陈远说道:“对了,你小子不是说要带我来看你的工坊吗?” “今日,我可是把张将军都给你请来了。” 王贺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要是拿不出点真东西,让张将军不满意,我这张老脸,以后在将军面前可就抬不起来了。” “哈哈哈,倒也无妨!” 张姜摆了摆手,豪迈地笑道:“今日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已是过瘾!就算你这工坊稍差一筹,本将也算不虚此行!” 陈远知道,正戏来了。 他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对着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将军,都尉,小子从不空口说白话。” “请!” 看他这般自信,张姜的好奇心也被彻底勾了起来,欣然应允。 “好,本将就去看看。” 她下令让大部分亲兵在村外等候。 只带着王贺与那名始终安静的蒙面侍女,随陈远走入工坊。 工坊长屋,宽敞明亮。 当张姜一行人踏入的瞬间,脚步便齐齐一顿。 只见长屋之内。 樟木香气,混杂着新布的清新,扑面而来。 十台崭新的织机整齐排列。 只是这织机…… 也太大了吧! 张姜和王贺都算是见多识广,可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巨大的织机? 寻常织机,不过半人来高,一人来长。 眼前的织机,却足有两人多高。 体积更是寻常织机的数倍有余,结构繁复,层层叠叠。 像是一头头蓄势待发的巨兽。 “这……这就是你说的工坊?” 王贺指着那些织机,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张姜也是满脸的惊叹。 然而,与他们的惊叹不同。 那名一直跟在张姜身后的蒙面侍女,在进门之后,便径直走到一台花楼织机前。 没有惊叹,没有出声。 她没有太过惊叹织机的大小,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机身上复杂的线架与提花综片。 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眸里,目光灼灼。 陈远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有数,开口讲解道: “此乃小子参照古籍,在传统织机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造。 “通过增加脚下的踏板,联动上方的提花束综,虽然操作从一人变成了两人,却可以完成数人才能完成的复杂工序。 “同时又改良了投梭与打纬的部件,极大提升了织布的速度。” 空口白话,总是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为了更直观地展示。 陈远转身,对着工坊外招了招手。 “杨嫂,几位嫂子,麻烦你们进来一下,让将军和都尉大人,看看咱们的新家伙!” 闻言。 杨嫂等四五名手艺最是熟练的村妇,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快步走了进来。 她们先是对着张姜等人行了一礼。 便开始操控起了花楼织机。 一名村妇身手矫健地爬上高高的花楼,负责提拉经线。 另一人则坐于机下,双脚踩动踏板。 “咔哒,咔哒,咔哒——” 一瞬间。 沉重的机括仿佛活了过来。 踏板起落,综框交错。 悬挂的丝线如瀑布般升降。 那穿梭于经纬之间的木梭,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第51章 织机一响黄金万两?不,是杀头之祸! 织机前的布匹。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增长。 那流畅的动作,那惊人的速度,看得王贺眼都直了。 张姜那双锐利的眼中,也满是震撼。 就在这时。 “提花束综的联动,如何保证经线张力均匀,不起毛?” 一道清灵的女声,忽然响起。 众人一愣,发现开口的,竟是那名蒙面侍女。 她不知何时,已走到另一台织机旁。 陈远答道:“很简单,我在滚轴处加了配重,并以牛筋替代了部分麻绳,可保张力恒定。” “投梭的力道与速度,全靠人力,如何保证织出的布匹疏密一致?”侍女又问。 “看这里。” 陈远指向织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部件:“此为‘打纬’,由脚踏板联动,每投一次梭,便会自动夯实一次,力道均匀,确保布匹的每一寸,都同样紧密。” 侍女一连问了数个关于机括咬合、经纬线张力等极为专业的问题。 陈远都对答如流。 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问答之间,那名侍女露在面纱外的眼眸中,异彩连连。 很快。 一匹质地细密、花纹精美的布,便从织机上卷取了下来。 “将军!布织好了!” 杨嫂兴奋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匹质地紧密、花纹精美的崭新布匹,已被完整地织了出来,整齐地卷在机杼上。 王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从进来到现在,有半个时辰吗? “半个时辰,可织一匹。” 陈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平静地开口: “我这里有十台织机,若全力开工,五个时辰,便是一百匹。” “不止。” 杨嫂连忙在旁补充,兴奋地涨红了脸:“将军,都尉大人,要是料子管够,我们少吃点饭,少睡点觉,一天能织更多!” 五个时辰。 一百匹! 这个数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姜和王贺的心头。 即便早被陈远告知。 可当事实在眼前时,那份震撼,依旧让他们有些失神。 王贺喃喃道:“你小子说的……一日百匹,竟是真的……” 张姜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猛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门生意那么简单了。 此物,是对整个织布行业的彻底颠覆! 而这样东西,如今就掌握在她军府的手中! “图纸!” 张姜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远,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这花楼织机的图纸,开个价!多少钱我都买! “我要立刻扩大生产,我要让整个大周的布匹市场,都挂上我们齐州军府的旗号!” 王贺也是满脸狂热,看向陈远。 有了此物,齐州军府何愁军费? 霸占整个布匹市场,都指日可待! 然而。 陈远却没有立即答应。 只是面色平静,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张姜身后那名安静的侍女。 侍女见陈远看向自己。 那双露在面纱外的清亮眼眸,微微一动。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早已被这个聪明的年轻人看穿了。 她也不再伪装。 缓步上前,轻轻摇头。 “不行。” 声音清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张姜和王贺都是一愣。 “为何?”张姜有些急切。 侍女冷静分析道: “这织机前景虽广,但若立刻大规模现世,于我军府而言,非但无益,反倒有害。 “其一,我齐州军府只是一府之地,并无那般雄厚的财力与商路,去吞下整个大周市场。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丝源。 “北方多种米麦,少有桑蚕,原料本就受制于人。 “此织机一旦量产,所需丝麻,数倍于前,我等从何处寻来? “届时,南方的布商只需在丝源上稍稍掣肘,我等便动弹不得。 “更何况,此物如此精妙,终究是瞒不住的。 “一旦被南方商贾偷了去,他们本就占据原料与商路之利,再得此神器,只会如虎添翼。 “届时,他们只需稍稍降价,我等便毫无还手之力,反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张姜和王贺的狂热。 是啊! 他们只看到了织机的暴利,却忘了最根本的原料和市场! “还是殿……” 张姜脱口而出,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急忙改口,对着侍女恭敬地一拱手。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其实。 自从张姜来到清水县后。 王贺早已从两人的举止中猜出侍女身份不凡。 此刻见状,更加确定。 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行礼。 侍女对二人微微点头,算是受了这一礼。 她转而看向陈远,饶有兴致地问:“我说的,可对?” 陈远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大人其实还漏了一点。” “哦?”侍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有?” “国策。” 陈远吐出两个字,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大周每年向北方戎狄缴纳岁币,除了白银,布匹便是大头。 “倘若此织机大规模面世,布匹产量暴增,价格必然大跌,便会动摇国本。 “这是朝廷绝不会允许发生的。” 此言一出。 侍女露在面纱外的眼眸,骤然一缩。 她深深地看了陈远一眼。 商贾之利,她想到了。 朝堂国策,她却忽略了。 这个乡野之间的跛脚伍长,其眼界,竟已高到了如此地步! 当真是……难得。 最终,众人商议下来,还是决定遵循陈远最初的想法。 先维持每日百匹左右的产量。 后续再提高到每日五百匹的产量。 这个数量,既能让齐州军府赚得盆满钵满,又不足以对整个大周布匹市场造成毁灭性冲击,更不至于引起朝廷的警觉。 当然,花楼织机的秘密,则列为最高机密,严禁外传。 …… 众人走出工坊。 张姜当着所有村民的面,朗声宣布:“从今日起,东溪村织出来的所有布,我齐州军府,全收了!” “喔!!” “军府收咱们的布了!” 村民们欢呼雀跃,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狂喜。 有了军府做靠山,今日章全松带人上门逼迫之事,就再难发生了! 看着欢欣鼓舞的村民,张姜的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她将陈远拉到一旁,沉声道: “陈远,今日之事,虽说是我等占了上风,但那章全松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明着来,他或许不敢。 “但暗地里使绊子,给你安插罪名,却是防不胜防。” 陈远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无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将军,那田县尉已死,清水县县尉一职,正好空缺了出来!” 一旁的王贺忽然灵机一动,开口提议: “不如,就由将军出面,举荐陈远担任此职! “有了一层官身护体,章全松再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张姜一听,大为赞同。 “好主意!” 她当即转身,当众宣布: “本将即刻上书,举荐陈远,出任清水县县尉一职! “同时,擢升陈远军籍。由伍长,晋为‘陪戎副尉’!” 陪戎副尉! 从九品的武散官,品级虽低,却已是真正的军官,与县尉对等! “恭喜了,陈兄弟!” 王贺笑着拍了拍陈远的肩膀,半是羡慕半是感慨:“我从军十多年,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正八品的宣节副尉。你这可真是连升数级啊!” 听到这个消息。 所有村民先是呆滞,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 县尉! 那可是县尉啊! 他们东溪村,要出一位县尉大人了! 李村长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一把抓住陈远的手,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52章 刚当上县尉,娘子们就不开心啦? 军府办事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早,村口便传来了马蹄声。 来人不多。 一前两后,三名衙役。 为首那人,村民们看着眼熟,正是前些日子来催缴春麻税的那个衙吏。 只是今日。 他没了当初的趾高气昂,翻身下马,脸上堆着客气的笑。 他身后两名衙役抬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用红布盖着,显得格外郑重。 “陈伍长……哦不,陈大人可在?” 衙吏对着闻声而来的村民拱了拱手。 很快。 陈远便在李村长等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衙吏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清了清嗓子. 在所有村民面前,从怀中掏出两份文书,高声宣读。 “齐州军府令:东溪村伍长陈远,智勇过人,屡有奇功,特擢升为从九品‘陪戎副尉’,以彰其功!” “清水县衙文:兹任命陈远,为我清水县县尉一职,掌一县治安,缉盗安民,即刻上任!” 那衙吏宣读完毕,小心翼翼地将文书卷好,又亲自掀开托盘上的红布。 一方沉甸甸的县尉官印,一份记录着身份户籍的告身文书。 还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青色官服,静静地躺在托盘上。 “陈大人,请接印、接官服!”衙吏躬身道。 在全村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陈远平静地接过。 “扑通!” 李村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率先跪倒在地,声音都带着颤抖。 “草民李大山,参见县尉大人!” 他这一跪,身后黑压压的村民们,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动作整齐划一,发自肺腑。 “吾等,参见县尉大人!” 山呼之声,响彻云霄。 陈远示意众人起身,随后将那衙吏拉到一旁,不动声色地塞了锭银子过去。 那衙吏掂了掂分量,脸上的笑容顿时真诚了百倍,压低了声音道: “陈大人,小的是奉了知县程大人的命令来的。 “程大人说了,您是军府张将军举荐的人才,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还说,近来因春麻税的事,县里多了不少逃户,有些甚至落草为寇,滋扰乡里,希望您能尽快上任,整顿治安。” “我明白了。”陈远点头应下,“有劳了。” “不敢不敢,为大人效劳是小的福分!” 送走了衙吏,村民们再次将陈远围了起来,欢呼声、道贺声不绝于耳。 “咱们东溪村,出了一位县尉大人啊!” “可不是嘛!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 夸赞声中,不少妇人更是围住了叶家三女,满脸羡慕: “还是三位妹子有福气,找了个当官的丈夫!” “以后就是官夫人了,这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叶家三女被众人夸得面红耳赤,脸上挂着笑,连连说着客气话。 然而,陈远却敏锐地注意到。 她们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喜悦与骄傲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 喧嚣散去。 陈远回到家中。 只见那套崭新的青色官服,已经被小心翼翼地铺展在了床上。 叶家三女正围着床边,看着那套代表着权力和地位的官服。 眼神里满是欢喜,却又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不敢伸手去碰。 陈远看着这幕,疑惑开口:“怎么了?” 三女闻言,像是受惊的兔子,都是身子一颤。 却没回话。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陈远还待再问。 终究是年纪最小的叶紫苏忍不住。 她几步冲到陈远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夫君,你……你当了县尉,以后要是敢不要我们……” 她想说几句狠话,可憋了半天,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最终只是抬起粉拳,在陈远胸口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 见此。 陈远心中愈发疑惑。 还是大姐叶窕云走了过来,对着陈远福了一礼,轻声道:“夫君,恭贺您荣升县尉之职,前程似锦。”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陈远笑道。 “不一样的。” 叶窕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夫君如今是官身,是官宦人家了,我等……我等自当守些规矩。” 规矩。 陈远瞬间明白了。 他目光扫过三女,一语道破:“是因为贱籍?” 见被陈远看穿。 叶窕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终是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以前夫君是白身,我等尚可侍奉左右。 “可如今……夫君已是朝廷命官,我们这等身份,只会成为夫君官路上的污点。” “若是日后,被章全松那样的贼官拿来攻讦夫君……那我们……” 一旁。 清冷的二姐叶清妩虽然一言不发,但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早已说明了一切。 原来如此。 是自己升得太快,而叶家三女还是贱籍,是罪女。 这让她们感到了巨大的身份落差,从而产生了强烈的不安与自卑。 陈远心中一软。 他没有多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伸出手,郑重地,将她们三人的手,都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听着。” 陈远看着她们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坚定。 “无论我将来是县尉,还是郡守,亦或是更高的位置。” “你们,都是我的妻。” “永远都是。” 这番话,掷地有声。 三女眼圈瞬间齐齐泛红。 她们本就是敏感之人,陈远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了她们最大的慰藉与承诺。 “夫君,我们……” 叶窕云刚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 陈远却察觉出她的意图,不想让气氛变得如此沉重伤感。 忽然眉头一皱,捂着胸口,“哎哟”一声,顺势就倒在了床上。 “夫君!” “你怎么了?” 三女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围了上来,焦急不已。 却见陈远躺在床上,一脸“痛苦”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刚才……刚才被三娘子打了一下,胸口好闷,喘不过气来了……” 三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陈远在作弄她们,顿时又气又笑。 “好啊你!” “讨打!” 三女又羞又气,笑着嗔骂起来,纷纷伸出粉拳,朝着陈远身上招呼过去。 当然。 那力道,比挠痒痒也重不了多少。 一时间,房内充满了嬉笑打闹之声,方才那份沉重与隔阂,烟消云散。 打闹了一阵。 “唔……” 叶窕云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她秀眉微蹙,一只手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猛地推开众人,冲出了屋子。 “呕……” 院子里,传来了压抑的干呕声。 这下子,轮到陈远急了。 “大姐!” “姐!”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也顾不得装了,快步追了出去。 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是满脸担忧地跟在后面。 “大姐,你怎么了?” 只见叶窕云扶着墙根,吐了好一阵,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脸色苍白。 “我没事,就是有点恶心,许是晚上吃坏了东西。”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虽听她这么说,可叶清妩眉间的忧虑却不见减少。 叶紫苏更是担忧道:“大姐,你这几日都吃得很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吃得少? 恶心干呕? 陈远闻言,脑中如闪电划过。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猛然浮现!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 跑到院外,对村里大声喊道:“大鹏!张大鹏!” 片刻后。 张大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伍长,啥事?” 陈远急声命令道:“快,去把牛车赶出来,去镇上,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张大鹏一愣。 看陈远一脸焦急,又望了眼院中被两个妹妹扶着、面无血色的叶窕云。 当即以为是大嫂得了什么急症重病。 顿时,不敢有丝毫耽搁。 第53章 喜从天降,娘子有孕了! 陈远雷厉风行,催促张大鹏的样子,让叶家三女也跟着紧张起来。 “夫君,大姐她……不会真得了什么重病吧?”叶紫苏拉着陈远的衣袖,小脸煞白。 叶清妩也扶着叶窕云,满是担忧。 陈远看着她们紧张的模样,却笑了。 他拍了拍叶紫苏的手,安抚道: “别担心,也别瞎想,或许还是好事。 “一切等大夫来了便知。” 好事? 三女愈发迷惑了。 …… 不到半个时辰。 村口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哞哞”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 张大鹏驾着牛车,几乎是飞奔着进了村。 车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被颠得七荤八素,发髻散乱,几缕山羊胡都翘了起来。 牛车刚停稳,他便手脚发软地爬了下来,扶着车辕,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却一脸懵然地看着那头还在喘着粗气的黄牛。 “这……这是牛车?怎的比老夫坐过的马车还快?” “哎呀,孙大夫,您快点吧!”张大鹏却等不及,上前就想拉人。 老大夫本就不悦。 在药铺里坐得好好的,这张大鹏就跟土匪似的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抓着他上了这“夺命牛车”,眼下又这般催促。 孙大夫顿时把手一甩:“急什么,老夫的药箱还没拿稳!” 陈远看出不对,上前一步,对着张大鹏低喝一句:“大鹏,休得无礼!” 随即,他转身对着老大夫,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 “先生,家妻身体不适,小子心中焦急,我这兄弟鲁莽,还望先生海涵。请!” 这番礼数周全,给足了面子。 老大夫的气顿时消了大半,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山羊胡,端起了架子:“罢了,救人如救火,先进去看看吧。” 陈远赶忙将老中医请进院中。 叶清妩和叶紫苏已将叶窕云扶到了石桌旁坐下。 老中医也不多言,放下药箱,取出脉枕,示意叶窕云伸手。 他三指搭上叶窕云的手腕,闭目凝神。 叶清妩和叶紫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他睁开眼,问道:“最近可有食欲不振,嗜睡乏力之感?” “是。” 叶窕云轻轻点了点头。 “可会时常闻到油腥便觉恶心反胃?” “……会。” “月事……可还准时?” “没。” 问到这个,叶窕云声若蚊蚋,摇了摇头。 老大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收回了手。 站起身,没有直接说病情,反而是对着陈远拱了拱手,满脸笑意: “恭喜这位郎君! “令夫人此乃滑脉,脉象如珠走盘,滑而有力,正是喜脉之兆啊!” 喜脉! 此言一出。 叶清妩和叶紫苏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一把抱住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大姐。 陈远虽已经猜到,但此刻也是心头狂喜。 他要当爹了! “大夫辛苦,小小诊金,不成敬意!” 陈远激动之下,直接从怀里掏出五贯钱,塞到了老中医手里。 五贯钱! 这几乎是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老大夫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钱串,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刚才那点不悦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连忙将一些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仔仔细细地与叶窕云分说。 “夫人初有身孕,头三月最是要紧,切记不可劳累,不可动气,饮食宜清淡,忌辛辣……” 叶家三女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将大夫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 交代完毕,老大夫心满意足地告辞。 陈远让张大鹏送他回去。 张大鹏走到门口,忽然一拍脑袋,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凑到老大夫跟前: “大夫,俺……俺婆娘好像也有跟大嫂差不多的症候,要不……您也顺道去给瞧瞧?要是真有了,诊金少不了您的!” 老大夫一听还有生意,自然是欣然应允。 等两人走后。 陈远小心翼翼地将叶窕云扶回屋内,千叮咛万嘱咐: “从今日起,娘子你什么都不用干,万事小心,安心静养。 “任何重活轻活,都不准再碰!” 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是喜不自胜。 围在床边,叽叽喳喳。 她们姐妹情深,谁先生孩子都一样高兴。 不过,若是大姐能头一个生下男丁,那便是名正言顺,对她们整个家都好。 叶窕云被陈远的紧张模样逗得直笑,心中却是甜滋滋的,一一都点头应下。只是,欢喜过后,却又生出一丝患得患失。 她拉着陈远的手,忧心忡忡地问:“夫君,万一……万一生下来不是男丁,那可怎么办?那我们全家,岂不是就脱不了贱籍了?” 不等陈远安慰。 叶窕云又反倒催促起两个妹妹来。 “清妩,紫苏,你们也得加把劲,赶紧怀上! “咱们姐妹三个一起生,才更有能生出男丁!” 此话一出。 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是觉得在理。 两双明亮的眸子,齐刷刷地投向陈远,目光灼灼,带着一股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火热。 陈远被看得哭笑不得,赶忙举手告饶。 “打住,打住!” “大娘子刚怀上,身子要紧,咱们这几日先别折腾了。 “等明日我去了县里,找一处宽敞的大宅子,咱们一起搬过去,再继续行周公之礼,也不迟。” 听陈远这么说。 叶清妩和叶紫苏这才肯罢休。 …… 留三女在屋内说体己话。 陈远独自走出院子。 方才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霜。 叶窕云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陈远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本还想着,等风波平稳一些,再慢慢图谋,取了章全松父子的狗命。 可眼下,不行了。 为了妻儿的安稳,他必须将一切潜在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无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陈远走出自家院子,在村里寻了寻,很快便找到了正在修补渔网的侯三。 这些日子,陈远早已将村中各户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这侯三,是齐郡本地人。 少年时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最多。 “侯三。”陈远走上前。 “诶,伍长……不,县尉大人!” 侯三见是陈远,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 陈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我马上要去县里上任,但对这周遭的道路还不太熟悉,想向你请教请教。 “咱们清水县附近有哪些村落? “若是从清水县往齐郡郡城去,又有几条路可走?” 侯三不疑有他,当即热情地与陈远讲了起来。 “大人,从咱们这去郡城,官道只有一条,就是出县城往北走的那条。 “不过,那条路绕得远。” 他又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其实还有几条小路,能近不少,只是不太好走……” 侯三详细地将几条官道、小径的位置,以及沿途的一些村镇、山林都说了一遍。 陈远默默将路径记在心里。 刚打听完毕。 忽然,不远处张大鹏家猛地爆发出一阵喧哗。 紧接着,只见老大夫苦笑着摇着头从院里走出。 随后,张大鹏鼻青脸肿地被他大婆娘一脚踹了出来。 “你个没用的东西!这么久了还让老娘怀不上!还敢瞎琢磨!” 张大鹏的大婆娘叉着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这动静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 众人一问,才知晓了缘由。 原来,张大鹏的娘子这些日子和叶家三女走得近。 耳濡目染,以瘦为美。 想着让自己也苗条些,便节食了几日。 结果吃的少了,人有些发晕。 被张大鹏误以为是和叶家大娘子一样,有了身孕,闹了这么个大乌龙。 “哈哈哈……” 得知缘由,村民们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又纷纷围上来向陈远道喜。 也有那心思活络的,也趁机拉着老大夫去自家瞧瞧。 结果这一瞧。 竟真又查出几户人家有了喜事。 一时间。 整个东溪村,都沉浸在了加倍的喜悦与热闹之中。 第54章 潜入郡府,今夜取你父子狗命! 夜色渐浓。 陈远回到家中,叶家三女已经为他备好了热水。 “夫君,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见陈远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短打,叶窕云有些担忧地问。 陈远笑了笑,寻了个由头:“咱们工坊的苎麻不多了,明日就要上任,就没空管这事。 “趁今晚夜色好,去源头那边催一催,看看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苎麻的源头在东溪村一直是个秘密。 除陈远和张大鹏知晓外,村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优质的苎麻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他们也懂事的没有多问。 工坊之事,如今是村里头等大事,更是家里的命脉。 叶家三女不疑有他。 “那你路上小心些,天黑路滑的。”叶窕云轻声叮嘱。 “知道了。” 陈远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屋子。 院子后,大黄牛正悠闲地甩着尾巴。 陈远牵着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东溪村。 一出村口,他便不再掩饰。 心念一动,一个清脆的小黄瓜出现在掌心。 他又从随身的小菜园空间里,摇出一大碗清澈的泉水。 “吃吧,大家伙,今晚得辛苦你了。” 大黄牛闻到那股独特的清香,牛眼一亮。 它伸出舌头,三两下便将黄瓜卷入口中,又将一大碗水喝得干干净净。 嗝。 大黄牛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下一刻,它浑身的肌肉似乎都贲张了几分,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陈远满意地点点头。 他翻身骑上牛背,扶住粗壮的牛角。 “走,去郡城!” 大黄牛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四蹄刨动,猛地蹿了出去。 这速度,哪里像一头笨重的牛。 简直就是一辆无需燃油、马力全开的山地摩托! 两侧的树木飞速倒退,在夜色中化作一片片模糊的暗影。 按照从侯三那里得来的路线,陈远选择了一条最快、也最崎岖的山间小路。 寻常人走,怕是得走上几个时辰,夜晚赶路,更是要小心翼翼。 可在大黄牛的铁蹄下,如履平地。 不过小半个时辰。 一座巨大的城池轮廓,便出现在了夜幕之下。 齐郡郡城。 齐州府的政治中心。 即便在夜色中,那巍峨的气势也远非清水县可比。 城墙高耸,足有近二十米,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 此刻早已过了宵禁时间。 城门紧闭。 城楼上倒是亮着几点火光,只是影影绰绰,看守的郡兵似乎没有几个在岗。 军纪之懒散,可见一斑。 陈远在城外停下。 他拍了拍大黄牛的脖子,这家伙累得直喘粗气。 心念一动,便将这大家伙直接收进了随身的小小菜园之中。 经过多日实验,陈远早已发现,这片神奇的空间,不仅能存死物,活物也能待在里面。 随即,陈远又在空间里换上了一身早已备好的黑色夜行衣。 手中多出了一副绳勾。 他掂了掂分量,看向高耸的城墙。 如今一人在此,再也无需伪装跛脚。 他后退几步,猛然发力助跑。 手臂肌肉鼓起,奋力将绳勾向上抛去。 “咔!” 绳勾精准地扣住了城墙的垛口。 陈远双手抓住绳索,双脚在墙面轻点,身形如猿猴般,几个起落便翻上了城墙。 接着收起绳勾,丢入随身小菜园当中。 城内。 街道纵横,屋舍林立。 陈远很快便找到了目标——郡守府。 无他,只因那座府邸最大。 也是这宵禁的深夜里,唯一还点着许多灯笼,灯火通明的地方。 他在郡守府附近的一条暗巷中停下。 身形隐入黑暗,仔细观察着府内外的动静。 府内外的守卫,比城墙上的郡兵强一些,但也有限。 一个个哈欠连天,松弛懈怠,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 陈远耐心地观察着守卫换防的规律,将整个府邸的建筑结构默记于心。 恰好有两个提着灯笼的仆役经过,一边走一边闲聊。 “老爷和公子又在书房吵起来了,就为那个清水县的泥腿子。” “可不是嘛,听说那泥腿子现在当上县尉了,公子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 书房! 陈远身形一动,如同一只黑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 几个闪落,便潜入了郡守府深处。 书房的窗纸透出明亮的灯光。 书房内,章全松和他儿子章玉,果然在里面。 “爹,那陈远都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 章玉一脸怨毒,愤愤不平,“如今还当上了县尉,这口气我咽不下!” 章全松也是面沉似水。 为即将到来的弹劾,而烦躁不已。 这时,章玉又想到了什么,道: “爹,清水县外不是有个黑风寨吗? “咱们悄悄给他们送些钱财兵器,让他们壮大起来,去把清水县搅个鸡犬不宁!” 章玉眼中透着狠厉: “到时候,就给那陈远安一个治事不利,剿匪不力的罪名! “那黑风寨里有几个亡命徒,心狠手辣,最好能直接宰了那姓陈的!” 章全松听了,却不置可否: “那陈远与军府交好,区区几个蟊贼,有军府帮忙,怕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那怎么办?爹,难道就这么算了?”章玉急了。 章全松冷哼一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 “急什么。 “此番,还是要从那布匹上着手。 “我们为何去东溪村?不就是为了布匹? “我们一走,那陈远必然会和军府勾结在一起,布匹定然会由军府售卖!” 章全松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玉儿,你给我派人死死盯住军府的动向。 “一旦他们开始售卖此布,我就立刻写成奏本,弹劾他们!直接捅到御史台去!” 章玉一愣,有些不解: “爹,军府贩卖经商,卖些布匹之类的,虽不合规矩,但这些年,各地军府为了筹措军饷,或多或少都有此举。 “朝廷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给御史台,怕也无用。” “蠢货!” 章全松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谁说我要朝廷问罪了?” 他压低了声线道:“我是要让朝廷,让天下所有有心人,都注意到这件事,注意到这布匹!” “既然我们得不到,那军府也别想独吞! “这种新布匹绝对不是用寻常织机织造出来的,肯定是一种新织机。 “而南方豪门大族,皇亲国戚多投身于织布行业,一旦发现这种布匹,可能还有新织机,你觉得凭张姜一个区区军府统领,能守得住吗?” “到时候,群狼环伺,我看那张姜,怎么收场!” 好一条毒计! 损人而不利己,就是要将事情彻底搅浑! 屋外的陈远,眼神冷了下来。 幸好今日来了。 否则,还真要被这条老狗给阴了。 书房内,章玉恍然大悟,连声叫好。 “爹,此计甚妙!” 章全松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他又想起一事,问道:“田县尉的妻儿,可安顿好了?” 章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点头道:“带回来了,就安置在后院。” “嗯。” 章全松嗯了一声,嘱咐道:“那对母子,必须要好好待着,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能有半点怠慢。 “之前当着那么多属下的面杀了田县尉,虽说事出有因,但终究是折了些人心。 “如今,我们必须把样子做足。 “让下面的人看看,我们不是刻薄寡恩之辈。” “孩儿明白。”章玉恭敬应下。 父子俩又说了几句。 章玉便告辞,离开了书房。 陈远身形如鬼魅,悄然跟上。 只见章玉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穿过几条廊道,径直走向了后院一处偏僻的厢房。 他停在门外,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屋内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还有一个孩童的声音。 “门外何人?” 一个女声响起,强自镇定。 “田夫人,是我,章玉。” 章玉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第55章 斩草除根!送你们整整齐齐上路! “诶,别急啊!” 章玉却伸出一只手,死死抵住了门板。 他脸上挂着淫邪的笑: “小娘子莫急,我刚刚,倒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我欲纳小娘子为妾,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们母子。 “你放心,田县尉的孩子,我定会视如己出!” 话音未落,他竟是强行挤开门,伸手便要去搂抱田刘氏。 “啊!” 田刘氏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本能挣扎着。 “小美人,你越是挣扎,我越是喜欢!” 章玉脸上的淫笑愈发猖狂,他一只手死死钳住田刘氏,另一只手便要去撕扯她的衣衫。 “你放开我娘!” 她身后那七八岁的孩童,鼓起全部勇气,冲上来死死抱住章玉的大腿,张嘴就咬。 “啊!” 章玉吃痛,反手就是一巴掌。 “滚开,小杂种!” 孩童被扇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嘴角溢出鲜血。 “孩儿!” 田刘氏目眦欲裂。 就在此时。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他身后掠过。 没有声音。 没有预兆。 只有一道冰冷的寒光,在烛火下一闪而逝。 章玉的动作僵住了。 他低下头。 一道细长的血线,在他肥胖的脖颈上缓缓绽开。 “嗬……嗬……” 他想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嘶鸣。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章玉捂着喉咙,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身躯重重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田刘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黑衣人,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身形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院墙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 书房的灯火,依旧通明。 章全松还在为明日弹劾军府的奏本,而反复斟酌着字句,还在为如何将事情闹大而盘算。 “砰!” 窗户,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碎! 木屑纷飞! 一道黑影,携着一股冰冷的杀气,破窗而入! “谁?!” 章全松大惊失色,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来人!有刺……” 他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那黑影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瞬间便到了他面前。 一记凶狠的窝心脚,正中他的胸口! “呃!” 章全松只觉得胸骨仿佛都断裂了,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书架上。 书籍、卷宗,散落一地。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一只脚却已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胸膛上,让他动弹不得。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章全松慌了,脸上再无半分郡守的威严,只剩下恐惧。 “你要钱?要多少我都给你!府库里有的是金银!” 陈远不为所动,脚下的力道,反而又加重了几分。 章全松疼得龇牙咧嘴。 见求饶无用,脑中飞速转动。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是……是刘公公派你来的?还是王太傅? “我死了,他们也别想好过!” 在他看来,敢在郡守府如此行凶的,必然是朝中政敌派来的死士。 他只想死个明白。 看出了章全松的想法。 陈远冷笑一声,缓缓地,扯下了脸上的黑布。 章全松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是……是你? “怎么……怎么可能是你?!”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一个乡野之间,连走路都跛的泥腿子,怎么可能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他这戒备森严的郡守府! 这不合常理! 这绝不可能! 无尽的怨毒与恐惧,瞬间填满了章全松的眼眸。 他想不通。 陈远也没有给他想通的机会。 一道寒光落下。 他手中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划过了章全松的脖颈。 鲜血,染红了郡守的官服。 章全松瞪大了双眼,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死不瞑目。 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陈远心中的戾气,却并未消散。 他开始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很快,他便从一个暗格中,摸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足有三千多两。 陈远毫不客气地收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 陈远翻上屋顶,目光扫过整个郡守府。 来时,他已从侯三口中打听清楚。 章全松有两个儿子。 长子章璞,次子章玉。 那章璞幼时骑马摔断了腿,双腿瘫痪,一直在府中休养。 斩草要除根。 虽然是个废人,毫无威胁。 但陈远不想留下任何后患。 一个瘫痪之人,常年卧床,必然需要汤药调理。 陈远在后院中仔细搜寻。 很快,一间常年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厢房,出现在他眼前。 陈远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 床上,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青年正在熟睡。 那眉眼,与章全松有七分相似。 正是章璞。 看着这张无辜的脸,陈远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无妄之灾? 或许是。 但谁让你是章全松的儿子。 他走上前,匕首划过。 睡梦中的章璞,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去了另一个世界与他的父兄团聚。 …… 做完这一切,陈远心中的杀意,才稍稍平复。 但他并不满足。 他想起了潜入时,看到的那个有重兵把守的院落。 那里,是郡守府的私库! 陈远身形一闪,再次潜行。 仓库外的几个守卫,还在打着哈欠,抱怨着夜深露重。 他们根本没察觉到,死神已经降临。 手起刀落。 两名守卫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远撬开大锁,轻易地撬开仓库大门,推门而入。 一股金银的宝光,混合着精铁的寒气,扑面而来! 只见仓库内的一角是十多把精品不凡的长刀大斧,另有十几把强弓硬弩! 甚至还有几副锃亮的铁甲! 刀斧,硬弩便算了。 这铁甲可是连军营中,都少见的利器! 而在仓库的最深处,是十几个上了锁的大箱子。 陈远用匕首撬开一个。 霎时间,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晃花他的眼。 满满一箱,全是金条。 他又撬开另一个。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发财了!” 陈远不再犹豫,心念一动。 眼前的兵器、甲胄、金银…… 所有的一切,都凭空消失,被他尽数收入了随身的小菜园空间之中。 转眼间,偌大的仓库,变得空空如也。 完成这一切。 陈远不再停留。 他悄然离开了郡守府,如同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翻出高耸的城墙。 第56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银钱开路收人心! 清水县城,到了。 牛车在城门前停下。 城门口,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正靠在墙根下晒着太阳,一个个无精打采。 看见陈远的牛车过来,才懒洋洋地站直了身子。 “进城费,一人三文,牛车十文。” 为首的衙役打着哈欠,例行公事般伸出手。 可当他看清车上之人是陈远时,那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陈……陈……?!” 他舌头打了结,脸上的懒散瞬间被惊恐取代。 身后的几个衙役也认出了陈远,正是前些日子在东溪村,把他们十几号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个跛脚煞星! 几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陈远没理会他们,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官印的文书,丢了过去。 “带路,去县衙。” 为首的衙役手忙脚乱地接住,展开一看。 当“县尉”两个朱红大字映入眼帘时,只觉得眼前一黑,魂都快飞了。 新来的县尉,竟然是他! “县……县尉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几个衙役“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心中叫苦不迭。 陈远没再多言,示意他们起身带路。 一行人穿过萧条的街道,很快便来到了县衙。 …… 县衙后堂。 程怀恩正对着一堆公文,愁眉不展。 当听闻新任县尉陈远前来报到时,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于陈远,他的观感很复杂。 此人救过女儿性命,是恩人。 可他又是叶家三女之夫,又让程怀恩心生芥蒂,不愿自家女儿与他再有瓜葛。 本想着,让他在村里当个小小伍长,也就罢了。 可谁能想到,章家父子那般愚蠢,竟敢去触军府的霉头。 让这陈远入军府之眼,顺便还把清水县的县尉一职位给空了出来。 张姜亲自举荐,他这个小小的知县,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也罢。 程怀恩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既然陈远当了县尉,那就让他当。 这清水县如今就是个烂摊子,春麻税闹得民怨沸腾,盗匪四起,正缺人手。 且看他能做出什么名堂。 若是办事不利,正好寻个由头,将他辞了,也算对张姜有个交代。 “让他进来。”程怀恩淡淡吩咐。 陈远走进公房,与程怀恩相互行礼。 “陈县尉,既然上任,便该做事了。” 程怀恩也不废话,直接指着桌案上小山般堆积的公文。 “这些,都是近来县内积压的案子,你身为县尉,主掌缉盗追捕,尽快处理,我要看到成效。 “若是办不好,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他指了指旁边县衙西侧一间空置的屋子:“那里,便是你的公房。” “下官遵命。” 陈远躬身一礼,平静地接过那厚厚一叠公文,转身走出。 屋外。 侯三几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公文抱起,跟着陈远走进了那间的公房。 坐下后。 陈远随手翻了翻一叠公文。 大多是某村某户因缴不起春麻税而逃亡,需要缉捕归案。 还有一些,则是趁乱发生的偷盗抢掠案件。 事情不难,难在没人干活。 前任田县尉是章玉的走狗,手下的衙役也都有样学样,整日跟着章玉吃喝玩乐,办案只靠贴几张海捕文书,敷衍了事。 想做事,先要有人。 想有人,先要立威。 这帮懒散惯了的衙役,必须得整治。 陈远走出公房,来到县衙前院,目光落在了那面大鼓上。 他走上前,抄起鼓槌。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鼓声,瞬间响彻整个县衙! 按大周律例,此鼓非紧急军情、百姓鸣冤,不得擅动。 正在后堂处理公务的程怀恩闻声一惊。 得知是陈远在敲鼓点卯,整肃衙役。 他眉头一挑,却并未阻止,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三通鼓罢。 院中稀稀落落地站了二十二名衙役。 他们看到站在鼓前的竟是陈远,一个个都慌了神,心中惴惴不安。 陈远翻开名册,清水县在编衙役,共三十人。 还差八个。 “侯三,带路。” 陈远将名册丢给侯三,亲自带着二十多名衙役,挨家挨户地找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 八个迟到的衙役,有的从酒馆,有的从赌坊。 甚至还有一个从女人的被窝里,被硬生生拖到了县衙大院。 三十名衙役,总算到齐。 陈远站在他们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按制,三通鼓后不至者,杖四十。” 他指着那八个被拖来的人。 “行刑。” 衙役们面面相觑,让他们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僚下狠手,谁都有些犹豫。 板子高高举起,落下时却没什么力道。 “啪!” 声音听着响,实则不痛不痒。 陈远冷哼一声。 “看来你们是兄弟情深。 “既然如此,谁敢敷衍,同罪论处。 “或者,我亲自动手。” 最后那句话,让所有衙役心头一颤。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陈远动手的。 郡府的兵士都不是他一合之将,被踹的飞远。 他们这些三脚猫,怕不是一板子下去就得骨断筋折! 一时间,再无人敢留手。 “啪!啪!啪!” 沉重的板子,结结实实地落在皮肉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县衙。 很快,八人便被打得皮开肉绽,有两个甚至直接昏死过去。 可陈远没有喊停。 “昏了就泼醒了继续打,四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冰冷的话语,让行刑的衙役手都有些发抖,只能咬着牙继续。 四十大板打完,八个人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拖出去。” 陈远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从今日起,革除此八人衙役之职,永不录用。” 此言一出,剩下的二十二名衙役,更是心惊胆战。 “从今往后,每日卯时、酉时,两次点卯,不得有误。 “巡街办案,大小事宜,皆需上报,不得擅作主张。 “但有差遣,不得推诿。 “违令者,如今日所示,重打大板!” 一条条严苛的规矩颁布下来,衙役们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谁若不愿服从,现在便可站出来,脱了这身衣服走人,我绝不阻拦。” 陈远扫视众人。 话音刚落,便有十几个衙役相互递着眼色,一咬牙,站了出来。 “大人,我等……我等干不了。” 他们习惯了懒散,受不了这等约束。 “可以。” 陈远摆了摆手,竟真的没有阻拦。 看着那十几人如蒙大赦般离去,院中只剩下寥寥十来个衙役。 “还有人要走吗?” 剩下的衙役中。 一个年长的汉子咬了咬牙,站了出来,对着陈远深深一揖: “大人,我等都是靠这碗饭养家糊口的,家中老小都指着这点俸禄过活。 “只要大人不革了我们的职,日后但凭差遣,绝无二话!” “好。” 陈远点了点头。 “放心,跟着我,不会亏待你们。” 他从怀中掏出十多枚银锭,当着众人的面分发。 给剩下的每个衙役,都发了一枚十两的银锭子。 这些银子都是陈远从章家库房里拿出。 那银锭上面的铭文印记,早已被一股他的巨力强行抹平,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是安家费,每人十两,先拿去。”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所有衙役都惊呆了。 十两银子! 这可是他们数年的俸禄! 这位新来的县尉大人,竟然如此阔绰! 第57章 到底谁是幕后黑手?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吧 揭阳镇,李家织坊。 一处雅致的密室之中,檀香袅袅。 李执躬身,向面前的华贵女子行礼。 女子一身寻常衣衫,却难掩那份雍容与贵气,正是微服至此的五皇女柴琳。 “李坊主,不必多礼。” 柴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前些日子,春麻税之事,你主动降价两成,亏损不少吧?” “为殿下分忧,是李执的本分。”李执低头道。 “你做的很好。” 柴琳放下茶杯,赞许道:“若非你及时出手,稳定了齐州府的布价,恐怕此地也如其他州府一般,逃户四起,匪盗遍地了。”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李执闻言,心头一动。 她抬起头,迎上柴琳的目光:“李执别无他求。” “只是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去了东溪村一趟,心中好奇,那小小的村落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柴琳闻言,轻笑一声。 “你呀,对自己那个男人,倒是看得紧。”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便知,此物名为‘花楼织机’,是我在东溪村的工坊里看了几眼,凭着记忆画下的粗略图样。” 李执接过图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扫了一眼,她那张素来清冷的俏脸上,便布满了震惊。 她是布坊起家,对织机再熟悉不过。 即便这图纸画得粗糙,甚至有些地方语焉不详。 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织机的颠覆性。 这绝不是简单的改良。 这是一种创造! 若是她的织坊能全部换上这种花楼织机…… 李执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届时,不止是齐州府,恐怕整个大周的布匹市场,都将被她李家所占据! 柴琳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淡淡开口。 “别想了。” 三个字,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李执心中的火热。 “为何?”李执不解。 柴琳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原料。 “这等织机效率惊人,你李家织坊存有多少苎麻,够它织几日的?” 李执沉默。 柴琳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觊觎。 “你以为,南方的那些豪门大族,皇亲国戚,都是吃素的? “他们多以织布为业,一旦发现这种新织机,你觉得凭咱们齐州府,守得住吗?” 李执的脸色,白了一分。 “其三,朝廷。” 柴琳的声音愈发平静: “布匹,关乎岁币,关乎国本。 “朝廷绝不会允许任何一家独大,扰乱市场,动摇国本。” 李执彻底冷静下来。 她仔细思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确实如此,是她想得简单了。 “这三点,不是我想出来的。”柴琳忽然说道。 李执一怔。 “是你看上的那个男人说的。” 柴琳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 “此人,当真是天降奇才,有勇有谋。 “可惜,身有残疾,跛了一足,否则收入我军府之中,必为我一大助力。 “不过,留于民间,做你的助力,倒也不错。” 她看向李执,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你要加紧行动了。 “让他入赘李家,将他牢牢绑在你的船上。” 李执心头一颤,点了点头。 脑海中浮现出陈远的身影,那份欣赏与占有欲,愈发炽烈。 正在此时。 一名黑衣女子悄无声息出现,敲了敲门,走入密室,来到柴琳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柴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你说什么?章全松全家死了?” 李执也听到了只言片语,脸上也不由惊疑起来。 章全松,死了? 满门被屠?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一郡太守,在戒备森严的郡守府内,被人灭了门!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把详细情况报来。”柴琳道。 黑衣女子将情报一五一十地道出。 “……只杀了章家父子三人,其余下人仆役,秋毫无犯。 “另外,郡守府私库被搬空,金银、兵甲,一件不留。” 柴琳听完,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又能悄无声息搬空私库,这绝非一人所为。 “手法干净利落,目标明确,也绝非寻常匪寇。” 她看向李执:“李执,你怎么看?” 李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会不会是朝中政敌?这章家乃刘丞相一派,刘公公,王太傅都有可能对其下手。” “有这种可能。” 柴琳点头又道:“不过如此酷烈的手段,不留活口,倒更像是军中作风。” 李执道:“莫非是其他州的势力,想搅乱齐州?那又会是谁呢?” 两人将所有可能的力量都盘算了一遍。 从朝堂上的公卿,到手握兵权的皇子。 甚至怀疑,这是其他军府派出的顶尖死士所为。 可唯独,没有将此事与那个身份还是“跛脚”村夫的陈远,联系起来。 她们的分析越是头头是道,越是显得陈远那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是何等恐怖。 “可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 柴琳做出了结论,站起身看向屋外的阴沉天气: “这齐州府,要乱了。” 一郡太守之位空悬,不知会引来多少饿狼觊觎。 朝廷必然震怒,会施加压力。 张姜的军府要彻查此事,也会被牵扯精力。 “甚至,北边的蓟州府,沧州府,会以此为借口,说我齐州府贼匪猖獗,趁机插上一手。 “说不定,眼下已经开始行动,驱赶些乱兵贼匪来我齐州府了,寻一个借口了。 “朝中事情也多,陛下还在因叶家之事…… “唉,不多说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柴琳摇摇头,走到李执面前,叮嘱道: “这贼匪一起,揭阳镇便会不安全了。 “你,搬去清水县城吧,毕竟是县城,城防总比这村镇好。” 李执闻言,心中一喜。 她早就打听到陈远去了县城当差,正愁没有借口接近。 柴琳的命令,正中她的下怀。 “是,殿下。” 柴琳走后,李执独自坐在密室中。 一想到马上又可以看到陈远,不免心潮起伏。 自己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见到自己,是欢喜多一些,还是会不喜呢? 应当……是欢喜的吧。 可他家中那三个千娇百媚的娘子,又该如何应对? 想到这。 李执心中不免又患得患失起来。 …… 翌日。 清水县,县衙门口。 一张崭新的告示,被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县衙招募新丁! 凡经考核录用为衙役者,月俸二两,另发十两安家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告示一出,整个清水县,连带着周遭的村落,都轰动了。 二两银子的月俸! 这可是知县老爷才有的待遇! 还有十两的安家费,足够寻常人家数年的开销! 一时间,无数活不下去的青壮,想要出人头地的汉子,蜂拥而至。 县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后堂。 程怀恩看着这番景象,也是惊诧不已。 他将陈远叫来,好奇地问:“陈县尉,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陈远拱手道:“回大人,下官与军府交易,得了些钱财,正好用来为大人分忧。” 程怀恩恍然,陈远和军府达成交易时,他也在场。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这军府也当真看重这陈远,几百两银子说给就给。 县衙大院,成了临时的考场。 陈远亲自主持考核。 他不问出身,不看背景,只考两项。 第58章 寻觅新居,凶宅寡妇我全要! 县衙的事务,千头万绪。 但陈远没打算事必躬亲。 缉盗追捕,盘查凶徒,这些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 他将那名年长的老衙役提为总捕头,与侯三一同管理日常事务。 自己则当起了甩手掌柜。 首要之务,是在这清水县内,寻一处合适的宅院。 将叶家三女接来安顿,才是头等大事。 …… 清水县虽不大,却也有专门替人说媒、买卖房产田地的牙人。 陈远寻到城中最大的一个牙行。 那牙人姓王,见来人是新上任的县尉大人,还是个出手阔绰的主,顿时点头哈腰,热情得不行。 “大人想寻个什么样的宅子?城东的刘员外家,三进的院子,气派!城南的孙秀才家,带个小花园,雅致!” 陈远摆了摆手,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要大,足够住下十几口人,还得有地方给护卫住。” “要僻静,周围不能有太多邻里,不喜吵闹。” “最重要的一点,院墙要高,要坚固,易守难攻。” “钱,不是问题。” 王牙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要求,不像是买宅子,倒像是要建个小堡垒。 不过有钱就是大爷,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带您去看!” 他先领着陈远去了城东。 那里有一处富商遗弃的宅子,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样样俱全。 可宅子紧邻闹市,街上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 陈远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太吵。” 王牙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又引着他去了城南。 城南多是官宦人家,有一处闲置的别院。 这地方倒是清幽,竹林掩映,曲径通幽。 但院墙太矮,与邻里宅院几乎是肩并着肩。 站在院中,隔壁人家的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私密性太差。” 陈远再次否决。 王牙人额头开始冒汗。 接下来,他又接连领着陈远看了四五处宅院。 无一例外,都被陈远因各种原因否了。 这位县尉大人的要求,实在太过挑剔。 王牙人心中叫苦不迭。 眼看日头偏西,王牙人急得满头大汗,几乎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处地方。 只是那地方…… 王牙人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吞吞吐吐地开口。 “大人,倒……倒是还有一处地方,格局、位置都符合您的要求。 “只是……只是那宅子,有些不吉利。” 陈远瞥了他一眼:“说。” “是……是前任田县尉的府邸。” 王牙人小心翼翼地解释。 “田县尉横死后,那宅子便成了凶宅。 “他家婆娘带着孩子去齐郡前,把宅子挂出来卖,可价钱太高,一直没人敢接手。 “如今就这么空着。” 田县尉的府邸? 陈远心中微动。 “带我过去。” 宅子位于城西一条偏僻的巷子尽头。 果然如王牙人所说,位置极佳。 独门独院,周围百步之内,再无其他住户。 高大的院墙由青砖砌成,足有两三米高,寻常人根本翻不过来。 推开虚掩的院门,格局更是让陈远满意。 里面的格局也十分宽敞。 分为内外两院,厢房、正厅、后罩房,加起来足有十几间。 别说住三四户人家,就是再多一倍也绰绰有余。 虽然因多日无人打理,院中杂草丛生,显得有些萧索。 但主体结构完好,只需稍加修葺,便可焕然一新。 陈远很满意。 这地方,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他正准备询问价钱,目光却忽然一凝。 眼角余光,却瞥见内院一间厢房的窗户里,隐约透出微弱的烛火,还有人影一闪而过。 里面有人? 陈远心生警惕,立刻抬手,示意王牙人噤声。 自己则放轻脚步,如狸猫般悄然上前。 贴近那扇窗户,侧耳倾听。 屋内,隐约传来压抑的女子哭泣声。 还有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在低声安慰。 “娘,不哭,不哭……” 这声音…… 陈远觉得有些熟悉。 他想起来了。 是田县尉的遗孀,田刘氏。 她们不是去了齐郡投奔章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陈远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大概。 他没有选择破门而入,而是退后几步,走回院门前,抬手敲响了门环。 “咚,咚咚。” 屋内的哭声,戛然而止。 随即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东西被打翻的动静。 过了许久。 “吱呀”一声。 院门才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隙。 门后,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正是田刘氏。 “官……官爷?” 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陈远时。 那张本就苍白的俏脸,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田刘氏不认识陈远。 陈远杀章玉的时候,陈远全身穿着夜行衣,脸上带着面罩。 但田刘氏认得陈远所穿的这身衣裳。 这是官府的衣裳,还是县尉的衣裳。 这是官府来人了! 是来追究什么? 还是来收缴她们母女最后的安身之所? 毕竟孤儿寡母,身怀房契,被人盯上欺负,再正常不过。 “本官陈远,新任清水县县尉。” 陈远亮明身份,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田刘氏娇躯一颤,在惊惧之中,断断续续地道出了实情。 原来,章家父子被杀的第二日,郡守府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她们母女二人趁乱逃了出来。 无处可去,只能雇了辆马车,一路奔波,逃回了清水县这处旧宅。 “我们……我们实在不知该去哪儿……” 田刘氏泣不成声,脸上写满了无助与茫然。 陈远听完,点了点头。 为了试探她的真实想法,他故意提起章家灭门案,冷声道: “章郡守一家被杀,此案轰动齐州,军府已下令彻查。本官正奉命追捕那胆大包天的凶徒!” 陈远敏锐地捕捉到。 田刘氏在听到“凶徒”二字时,眼中非但没有半分仇恨。 反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快意和解脱。 她那攥紧的双手,更是不自觉地合十,像是在对满天神佛表达着感谢。 陈远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句:“章家待你们如何?” “章家父子,猪狗不如!” 一提起章全松和章玉。 田刘氏立刻流露出刻骨的恨意,咬牙切齿地痛骂:“他们死有余辜!老天开眼!” 至此,陈远可以确认。 这对母女的仇恨,完全集中在章家身上,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听闻陈远不是来收缴房屋的,田刘氏总算松了口气。 可当陈远提出想要买下或租赁这座宅院时,她却连连摇头。 “不卖,不租……官爷,我们母女只有这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了,要是没了这宅子,我们真不知道该去哪儿……” 她将女儿紧紧护在身后。 那五六岁的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 探出半个小脑袋,用一种可怜又带着几分气愤的眼神望着陈远。 仿佛,他就是那个要抢走她们最后家园的坏人。 陈远心中有了计较。 这个院子,他势在必得。 整个清水县,怕是再也找不出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他看着这对无助的母女,缓缓开口。 “我不买。” 田刘氏一愣。 “我可以按市价,租赁这座宅院。” 第59章 三位主母入驻,俏寡妇瑟瑟发抖! 东溪村。 牛车卷着尘土,停在了工坊外的空地上。 侯三从车上一跃而下,黝黑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色。 他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嫂子们!大人在县里安顿好了!派我来接你们过去!” 声音传开,正在工坊忙碌的叶家三女和一众妇人纷纷跑了出来。 叶窕云走在最前,她快步上前,接过侯三递来的信件和钱袋,急切地问道:“他……大人他一切都好吗?” “好着呢!” 侯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人现在是县尉,威风得很! “还在城里寻了个大宅子,比咱村里这屋子大上七八倍呢! “就等着嫂子们过去当家做主母呢!” 此言一出。 不只是叶家三女,整个工坊内外,都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太好了!大人在县里站稳脚跟了!” “我就说,跟着大人准没错!” 叶家三女更是喜不自胜,接过信件,凑在一起仔细看着。 信中,陈远将县里的情况简要说明,字里行间满是让她们尽快过去团聚的殷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叶家三女都对陈远想念的紧。 叶紫苏这个小妮子,看得眼圈都红了,脸上却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叶清妩将工坊的钥匙,郑重地交到杨嫂和张大鹏家的几个娘子手中。 “杨嫂,几位姐姐,我们走后,工坊的生产就拜托你们了。 “另外这还有些银钱,你们拿着,寻之前打造织机的木匠,让他们再照着零件打造一批。 “然后工坊也要再扩大些,多建几个屋子,囤放织机和材料。” 杨嫂几人拍着胸脯保证: “二娘子放心!误不了大人的事!” 另一边,张大鹏也宣布了陈远招募人手的消息。 听闻去县里帮衬。 不仅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村里的汉子和妇人们瞬间沸腾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报了名。 叶家三女要搬家。 自然不用亲自动手。 村民们感念陈远的恩情,自发地前来帮忙。 你搬一条板凳,我扛一个箱笼。 七手八脚,很快就将叶家姐妹本就不多的行囊,全部装上了牛车。 那头跟着长大了不少的小牛犊,也亲昵地跟在牛车旁,似乎知道要开始新的生活。 工坊仓库里堆积如山的一千多匹麻布,更是重中之重。 张大鹏和侯三又赶忙去镇上雇了几辆宽大的马车。 将布匹一卷卷小心地搬运上去,又用干草和油布仔细遮盖,做得严严实实。 至于陈远家那四十亩田地,自然也不能荒废。 叶清妩拿出陈远给的银钱,雇了村里最勤快的几户人家帮忙照料,工价给得足足的。 那几户人家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心中对陈远的恩义,又重了几分。 其实,按大周律。 叶家三女乃是贱籍,本不得擅自离开原籍。 可如今,陈远是清水县县尉,手握兵权与治安。 县丞之位又空悬。 知县程怀恩对此等户籍小事更是不闻不问。 叶家三女的离开,不过是陈远一句话的事,无人敢置喙。 临行前,叶家三女都回头望了一眼这座低矮的茅草屋。 当初,把夫君请回家中,说要给他灌蒙汗药的情景似乎还依稀可见。 一幕幕往事,恍如昨日。 …… 车队浩浩荡荡,因为载满了沉重的布匹,行程慢了许多。 经过大半日的跋涉。 当最后一抹晚霞染红天际时,车队终于抵达了清水县城。 牛车停在一座府邸前。 叶窕云、叶清妩和叶紫苏互相搀扶着走下车。 当她们抬起头,看到眼前这座高墙大院,朱漆大门时。 都忍不住张开了小嘴,眼中满是惊奇与欢喜。 这里比东溪村的茅草屋,大了太多太多。 再也不用在院子里支起炉灶,顶着风雨生火做饭了。 “吱呀——” 府门从里面打开。 陈远早已等候在门口,看到三女平安抵达,他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回来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三姐妹一路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叶紫苏像只归巢的燕子,扑向了陈远。 陈远笑着接住她,目光落在后面两女身上,满是柔情。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叶家三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院子里……怎么还有别的女人? “这位是田刘氏,是这宅子原来的主人。”陈远没有隐瞒,将田刘氏母女的遭遇,以及自己租下宅院,并让她们留下当管事的安排,简要说了一遍。 田刘氏抱着女儿,快步走上前来,对着叶家三女深深一福,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奴家田刘氏,见过三位主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敢抬头。 叶家三女这才看清她的样貌。 很标致的一个妇人,虽面带愁容,却难掩那份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秀丽。 三姐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夫君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但当她们的目光,落在那妇人怀中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身上时,心中的那点警惕和不快,又化作了怜悯。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确实可怜。 而且,她们相信自己的夫君。 陈远的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 大姐叶窕云已有身孕,这偌大的宅院,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打理。 叶窕云上前一步,虚扶起田刘氏,温声道:“田家嫂子快快请起,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见三位主母并未刁难,田刘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陈远将家中的事务,暂时交给了叶清妩打理。 叶窕云身怀有孕,需要静养。 他自己则开始盘算起新的生意。 虽说从章家府库里得了上万两金银,但这笔钱见不得光,只能作为应急之用。 若是没有一个正当的进项来源,只出不入。 自己这般阔绰地招兵买马、发放赏银,迟早会引来有心人的怀疑。 新的财路,必须尽快打开。 而早在上次去军府交易布匹时,他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 翌日。 陈远照常去县衙点了卯。 新招募的衙役们干劲十足,昨夜又抓了几个逃户,陈远当场便兑现承诺,赏了几个办事的衙役一人一两银子。 衙役们得了赏,更是欢天喜地,高呼“大人英明”。 整个县衙的风气。 与往日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至于如何处置那些被抓回来的逃户,那是程知县头疼的事。 陈远只负责抓人。 他瞥了一眼后堂,能隐约听到程怀恩唉声叹气的声音。 这位知县大人是个善心人,知道这些逃户多是被春麻税逼得走投无路。 可国法难容,他又狠不下心重判,每日都愁眉不展。 但这,与陈远无关。 处理完手头的公务,陈远便带着张大鹏、侯三,以及另外两名挑选出的心腹,驾着几辆空空如也的马车,朝着清水县外的齐郡军府方向赶去。 …… 清水县外的军营。 守门的兵士一见是陈远,不敢怠慢,立刻前去通报。 很快,王贺都尉便亲自迎了出来。 “陈老弟,你可算来了!哥哥我都等急了!” 王贺一见陈远,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他当场验看了带来的布匹,对那细密匀称的质地赞不绝口。 随后,王贺领着陈远来到后方的仓库。 打开库门。 一股豆子的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堆着小山般的麻袋,数量之多,远超陈远带来的布匹价值。 “老弟你看,这里是四千斤大豆。” 王贺拍了拍一个麻袋,解释道:“这批豆子是上上月从南方运来的,本要送往北边战线。” “但前线出了点事……便暂时留在了咱们齐州府。” 说到这,王贺的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而如今天气渐热,这豆子眼看就要坏了。 “再不处理,就只能浪费了。 “张统领的意思是,这些豆子,全都折价给你,就当是这次交易的货款了。 “后面还有几批,等你下一批布带来,再交易给你。” 陈远点头,表示明白。 “陈老弟,还有一事,我得提醒你。” 王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章郡守全家被灭门的事,你听说了吧?” 陈远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之色:“自然听说了,下官正奉命严查!只是不知,到底是何等凶徒,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还不清楚。” 王贺摇了摇头,“但张将军初步探查,绝非寻常匪徒。 “那伙人,手法极其干净利落,目标明确,只杀章家父子,对府中财物兵甲也是一扫而空。 “这等行事风格,更像是军中精锐,或者……是某些势力豢养的顶尖死士。” 第60章 不爱金银爱豆子?全家都懵了 交易完成。 陈远婉拒了王贺的宴请。 “县中事务繁忙,急需回去处理。” 理由很充分,王贺没有强留。 只是,看着院中那堆积如山的麻袋,陈远带来的几辆马车,根本装不下。 王贺大手一挥。 “来人,调二十辆板车,再派五十个弟兄,帮陈县尉把货送回县城!” “是,都尉!” 很快,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便组建起来。 五十名军士,推着二十辆装满大豆的板车,护卫着陈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清水县的方向而去。 如此庞大的车队,自然引来了无数路人的侧目。 当队伍抵达清水县城门口时,更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但陈远如今是县尉,守门的衙役一见是他,立刻上前驱散了围观的百姓,清出一条道来。 百姓们只敢远远地好奇张望,却无人敢靠近。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最终停在了城西那座新府邸前。 听到动静。 叶家三女与田刘氏连忙从院里迎了出来。 可当她们看到那二十辆板车上,装满的不是银两铜钱,而是一袋袋毫不起眼的粗豆时,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困惑。 “把东西都搬到院子里。” 陈远没有解释,他指挥着军士们将麻袋卸下,堆放在宽敞的庭院一角。 院子足够大,堆了小山般的麻袋,也还显得空旷。 “辛苦各位兄弟了。” 事毕,陈远拿出钱袋,给每个帮忙的军士都赏了一百文钱。 “每人一百文,拿去喝酒。” “谢大人赏!” 军士们没想到还有赏钱拿,个个兴奋不已,连连道谢,推着空板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庭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庭院里,只剩下陈家人,和那小山一样的大豆。 三姐妹面面相觑。 叶紫苏是第一个忍不住的。 她走上前,纤细的指尖戳了戳坚硬的麻袋,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夫君,我们那批上好的麻布,怎么就……就换了这些豆子?” 叶窕云和叶窕云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陈远。 在她们看来,大豆不过是寻常的粗粮,甚至更多是用来做牲口的饲料,哪里比得上能换成白花花银子的布匹珍贵? 陈远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你们不懂。” “这些豆子,很快就会成为我们陈家一项全新的,也是最稳定的财源。” 他捡起一颗滚落的豆子,在指尖把玩。 “用它,能做出这世上从未有过的美食。” 前所未有的美食? 三姐妹看着夫君笃定的神情。 虽对他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可这番话,还是让她们将信将疑。 这平平无奇的豆子,能变成什么奇珍佳肴? 见她们还是半信半疑,陈远也不再多言,事实会证明一切。 将大豆暂时存放在院中,他没有片刻停歇。 “侯三,张大鹏,跟我走。” 陈远走到院外,再次叫上两人出门,径直奔向王牙人的牙行。 王牙人一见又是这位县尉大人,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弹了起来。 “大人,您又有什么吩咐?” “买个工坊。”陈远言简意赅:“要大,要偏,还得自带水井。” 这要求又有些古怪。 但王牙人不敢怠慢,在脑中飞速盘算起来。 片刻后,他一拍大腿。 “有了! “城郊外有座倒闭的染坊,原是李家织坊的产业。 “前阵子春麻税闹得凶,南边又发大水,李家的原料运不过来,北边好些织布的产业都关了,这染坊便空了下来。 “那地方大得很,有井,还偏僻,自带好几个大池子和宽阔的晾晒场,绝对符合您的要求!” 陈远一听,点了点头: “带我去看看。” 染坊的位置确实不错。 陈远看过之后,十分满意。 那地方简直是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量身打造。 三百两银子,当场拍下。 房契地契交割清楚,那座废弃的染坊,便成了陈远名下的产业。 买下染坊后。 陈远立刻让从东溪村跟来的那七八个汉子和妇人,又雇了些手脚麻利的短工,开始对工坊进行全面的清理与改造。 旧的染缸被敲碎,新的灶台被砌起。 陈远又让人去城里最好的石匠铺,定制了数座大型石磨。 工坊改造需要时间。 这期间也不能闲着。 陈远将张大鹏叫到身边,低声吩咐。 “大鹏,你去打听一下,附近有个叫石山村的地方,你带几个人去,给我大量采购一种白色的石头,叫‘石膏’。” “记住,只管买,别问缘由,越多越好。” “是,大人!” 张大鹏领命而去。 “侯三。” “大人,小的在。” 陈远递给他一张画着奇怪图形的图纸。 “找城里最好的木匠,照着图纸,给我赶制一批这种方形的木头模具,还有结实的滤浆布袋。” 侯三虽看不懂,但还是郑重地接下图纸,立刻去办。 陈远这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反常举动,让府里的叶家三女愈发好奇。 她们私下里不知讨论了多少回,却始终猜不透自家夫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田刘氏则谨守着自己管事的本分,默默打理着府内的大小事务。 可心里,心中也对这位新主人的神秘动作,感到万分好奇。 …… 工坊之事安排妥当,陈远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王贺已经明确提醒过,齐州府将乱。 乱世之中,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刀,才是最可靠的。 县衙后堂。 陈远将自己的担忧与打算,向程怀恩做了禀报。 “大人,如今郡守被杀,凶徒未明,匪盗渐起,下官以为,当早做准备,招募人手,加强城防治安,以防不测。” 程怀恩听得连连点头,愁容满面。 “陈县尉所言极是。” 随即,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只是……县里账上已无余钱,这招募人手的开销……” “大人放心。”陈远拱手道,“钱,下官自己来出。” 他要的,本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只要程怀恩点了头,这批新招募的兵勇,钱由他出,人由他练,自然也就只听他一人的号令。 “如此……那便辛苦陈县尉了,此事便由你去办吧。” 程怀恩没有多想,挥了挥手,算是应允了。 一张新的告示,很快又被贴在了县城大门外的告示墙上。 县衙招募辅役! 正式的衙役名额已满,且需郡守府批准,陈远索性新设了“辅役”一职。 此职不占朝廷编制,由县尉府直接雇佣,薪俸也由县尉府发放。 名义上是协助衙役维持治安。 实则,就是陈远的私兵。 辅役的招募标准,比衙役低了不少。 不再过分看重武艺,更看重身家清白,以及是否服从管教。 待遇也砍了一半。 但在寻常百姓眼中,依旧丰厚。 每月一两银子,另发五两安家费! 对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流民和贫户来说,这依旧是致命的吸引力。 告示一出,应征者云集。 县衙门口,再次被围得水泄不通。 陈远亲自挑选。 最终,他从数百人中,挑选了五十名身家清白、身体健全的青壮。 又另外挑了二十名有些残疾的汉子。 这二十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残疾,有的是瘸腿,有的是断手或是瞎眼,有的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疤。 却都和陈远一样,是上过战场,因伤退役的老兵。 他们身上,有股寻常青壮没有的悍勇之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陈远也都全想要良家子。 良家子如一张白纸,可以从头打造,最是适合练兵。 然而。 大周男丁本就稀少,能招到这些汉子已然不错了。 想要再扩招。 怕是都得考虑招募些彪悍的妇人了。 人手招齐。 陈远又清点仓库,将仓库中的旧物破物全部丢弃。 那些还堪能用的,则拿去铁匠铺修补,另外又补上相应的刀枪和弓箭。 铁甲是没有的。 主要是没那么多铁。 而且陈远也不可能一下子暴露那么多钱财。 最多打制一些皮甲。 随着这七十名新兵的加入,加上原先的三十名衙役。 第61章 神物出世,点豆成金的秘术! 数日后。 城郊的废弃染坊,已然焕然一新。 破败的染缸被尽数敲碎,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灶台与数座巨大的石磨。 张大鹏风尘仆仆地归来,身后跟着几辆大车,车上装满了从石山村采购回来的白色石头。 “大人,石山村的石膏都给您拉回来了!” 万事俱备。 陈远站在新工坊内,将浸泡了一夜,颗颗饱满的黄豆运至工坊。 他亲自挽起袖子,准备进行第一次豆腐制作。 从东溪村跟来的几个汉子和妇人,都围了上来,眼中满是好奇。 叶家三姐妹与田刘氏听闻动静,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结伴来到工坊。 她们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陈远。 “都看好了。” 陈远的声音沉稳有力。 他亲自上手,将泡得发胀的黄豆,连豆带水倒入石磨的上盘圆孔中。 一名精壮的汉子推动磨杆,沉重的石磨缓缓转动。 “嘎吱……嘎吱……” 沉重的石磨缓缓转动。 乳白色的浓浆,顺着石磨的缝隙缓缓流出,汇入下方的木桶之中。 一股浓郁的豆香,瞬间在工坊内弥漫开来。 “夫君,我们那批上好的麻布,就换了这些豆子,再把它们磨成浆?” 叶紫苏忍不住小声嘀咕,眉毛蹙起着很好看。 陈远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他拿起一个由细密纱布制成的布袋,将磨好的豆浆倒了进去,然后用力挤压。 纯净的豆乳从纱布的孔隙中渗出,流入另一个干净的大桶。 而布袋里,则留下了淡黄色的豆渣。 “这豆渣也是好东西。” 陈远指着布袋,对众人解释道:“可以做上好的牲畜饲料,若是遇到灾年,掺入粮食里,也能救活不少人。”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很快,几大桶纯净的豆乳便准备好了。 陈远命人将其全部倒入一口新砌的大锅中,架起柴火,熊熊燃烧。 随着温度升高。 豆乳很快便翻滚沸腾,豆香愈发浓郁,变得愈发醉人。 工坊里的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望着那口大锅。 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陈远让张大鹏取来一块雪白的石膏。 用火煅烧,再碾成细腻的粉末,溶于水中。 他一手持勺,在锅中缓缓搅动,另一只手,则将石膏水缓缓注入沸腾的豆乳之中。 奇迹,发生了。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那锅液态的豆乳,仿佛被施了什么仙家法术。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迅速凝结成一朵朵、一簇簇雪白的花状固体。 “呀,结起来了!” 叶紫苏第一个发出惊呼。 其余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成了!” 陈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指挥着工人,将凝结的豆花小心翼翼地舀入铺好干净纱布的方形木质模具中。 盖上盖板,再压上沉重的石块。 “滋……滋……” 多余的淡黄色浆水,顺着模具的缝隙缓缓被挤压出来。 如此反复,加压。 工坊里安静得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水声,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经过一炷香的等待。 陈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移开重物,揭开了模具的盖板和纱布。 一块完整、洁白、方方正正的物体,呈现在众人面前。 它微微颤动着,表面光滑如玉,散发着淡淡的豆香, “这……这是什么?” 叶紫苏好奇心最重,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指尖,在那白嫩的物体上轻轻一戳。 “哇!” 那滑嫩如凝脂般的触感,让她又是一声惊呼,感觉新奇又好玩。 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满脸都是好奇与震惊。 这东西的样子,这手感。 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张大鹏胆子大,他用手指剜了一小块,直接放进嘴里。 下一刻,他眼睛猛地睁大。 “唔!” 一股纯粹的豆香在口中化开,口感软嫩,带着一丝奇特的生味,却并不难吃。 “怎么样?什么味儿?”侯三在旁边急切地问。 张大鹏咂了咂嘴,半天憋出一句:“没吃过!怪,但是……这口感,滑溜溜的,软嫩得很,还想吃!“ 众人见状。 也纷纷效仿,各自尝了一小口。 一时间。 工坊内众人,一个个都是满脸奇异,对其从未有过的口感赞不绝口。 “大人,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吃食?” “嘿嘿,这还是生吃。” 陈远笑道:“若是烹煮一番,它的口感会更加美妙。” 众人闻言。 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一个个都迫不及待。 “那还等什么!” “夫君,快做来尝尝!” 陈远也没扫了众人的兴致。 “去,寻些葱和猪肉来。” “是,大人!” 侯三领命,飞快地跑了出去。 很快,新鲜的青葱和一小块猪肉便被取来。 不用陈远吩咐。 几个心灵手巧的妇人便主动上前,将葱切成碎末,猪肉也剁成了肉糜。 因为都想快点尝到美食,众人动作飞快,转眼间配料就准备好了。 工坊旁边,临时架起一口大锅。 陈远亲自下厨。 第一板做出来的豆腐,他打算做两道最简单的菜。 一道,是简单的葱拌豆腐。 另一道,是家常的肉末烧豆腐。 一个锅中。 雪白的豆腐被切成小块,浇上酱油。 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简单的鲜香便已透出。 另一锅中。 先热油,再将肉末下锅煸炒出香气。 然后下入切好的豆腐块,轻轻翻炒,加水稍稍一炖。 咕嘟咕嘟。 汤汁翻滚,肉香和豆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还没出锅,那霸道的香味就已充斥了每个人的鼻腔。 众人围在锅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但因为陈远日益威重。 他没说吃,谁也不敢率先动手,更不敢催促。 只有叶紫苏。 她性子最是活泼,又是个小馋猫,仗着是陈远的三娘子,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夫君,好了没有呀?好香呀……” “别着急,你个小馋猫。” 陈远刮了她鼻子一下。 然后将豆腐盛起,自己先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手艺还没生疏。” 众人没注意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只听到下一句。 “你们也尝尝。” 话音刚落。 大家便着急围了上来。 叶家三女自然是先吃。 窕云夹了一块葱拌豆腐,送入口中。 那鲜嫩的口感与纯粹的豆香瞬间在味蕾上绽放,她一双眼睛瞪得极大。 叶清妩和叶紫苏则对那盘热气腾腾的肉末烧豆腐更感兴趣。 入口即化,咸香可口。 “太好吃了!”叶紫苏含糊不清地赞叹。 田刘氏抱着女儿田灵儿,也分到了一小碗。 她小心翼翼地吹凉了,先喂了女儿一口。 小灵儿尝到味道,眼睛一亮,立刻张开小嘴,催着“还要”。 田刘氏自己尝了一口,那份美味让她也愣住了。 张大鹏和侯三就不用多说。 就连旁边帮忙的几个工人,也都分到了一块,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流油。 “俺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是啊,又香又嫩,比肉还好吃!” 赞美声不绝于耳。 陈远看着众人满足的模样,笑着向他们宣告。 “此物,名为‘豆腐’。” “它不仅美味,且成本极低,一斤大豆,可出三四斤豆腐,足以让咱们清水县,乃至天底下所有寻常百姓,都能享用。” 众人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 果然如陈远所说 第62章 财源滚滚匪患生,陈县尉磨刀霍霍! 翌日,天刚蒙蒙亮。 陈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往城郊的校场。 他将张大鹏叫到身前,递给他一张刚写好的告示。 “贴到府邸门口去,越显眼越好。” 张大鹏接过一看,愣住了。 告示上写的,并非招募兵勇,也不是招工。 而是招募一种名为“行商”的合作伙计。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不收任何费用,不问出身来历。 只要是清水县及周边村落的百姓,自带一副扁担货郎担和两个几个木桶,便可前来应征。 这…… 大人又要做什么? 张大鹏满心疑惑,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将告示贴在了府邸的大门旁。 这新奇的告示,很快便吸引了城中无数人的目光。 尤其是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民,以及因为春麻税而没了生计的小商贩。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陈府门前,对着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招行商?还不要钱?” “自带扁担还有木桶就行?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我看八成是骗人的,这位陈县尉,心思古怪得很。” 人群越聚越多,喧闹声几乎传遍了半条街。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 “吱呀——” 府门大开。 陈远负手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几个健壮的汉子抬出了几板还冒着热气的物事。 那东西方方正正,白白嫩嫩,正是众人从未见过的豆腐。 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架起的一口大锅。 侯三将一板豆腐切块,与早就备好的肉末一同下锅。 随着“刺啦”一声,猛火催动下,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香气,瞬间炸开! 肉香混合着一种奇特的豆香,蛮横地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前一刻还喧闹不休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口锅牢牢吸引,喉头不自觉地滚动着。 “诸位。” 陈远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招募行商,贩卖的就是此物,名为‘豆腐’。” 他环视一圈,看着众人渴望的眼神,微微一笑。 “所有前来应征的乡亲,皆可免费品尝一份。” “尝过之后,再决定是否与我陈某人合作。” 免费品尝?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骚动起来。 有胆子大的,将信将疑地第一个上前。 侯三给他盛了一小碗肉末烧豆腐。 那人接过碗,看着里面白嫩的豆腐块和香气扑鼻的肉末,再也忍不住,直接扒了一大口。 下一刻。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睛瞪得像铜铃! 那豆腐入口即化,嫩滑无比,浓郁的肉汁和豆香在口中完美交融,带来前所未有的味觉冲击。 “好吃,太……太好吃了!” 他含糊不清地叫喊着,三两口便将一碗豆腐扒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底。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剩下的人再无顾虑,蜂拥而上。 “给我来一碗!” “还有我!我也要尝尝!”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但品尝过豆腐之后,所有人的反应都出奇地一致。 震惊、赞叹、不可思议!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吃食?” “比肉还嫩,比蛋还滑!” 赞美声此起彼伏。 几乎所有品尝过的人,都当场表示,愿意贩卖这种名为“豆腐”的新奇食物。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陈远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合作的方式很简单。” 他朗声道:“我陈府不设店面,而是将这豆腐,以最低的本钱,批发给诸位。” “每板豆腐只取十文钱,剩下的钱财,你们赚多少,就算多少,都归你们自己所有,我分文不取!” 这种营销方式和之前卖绢花发簪有相同之处。 但之前陈远和东溪村是合作设的方式,用原料请村人来做,还是雇佣的本质。 且只能靠自己村人,无法扩大销售平台。 又因发簪的特殊性,不是消耗品,是奢侈品。 必须手动控制市场价格。 而这次陈远使用的是批发商的方式,不卖原料,直接卖成品。 由市场决定价格,大大扩充了渠道,优势也增多许多。 而当陈远的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取十文钱? 这……这几乎等于白送啊! 吃过这种豆腐的众人,立即都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的美食。 润滑如蛋,新奇无比。 必然是要大卖的! 而每板只需十文钱,哪怕卖不出去,留着自己吃也行! 这种几乎零风险,稳赚不赔的买卖,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大人,此话当真?”一个老货郎颤声问道。 “我陈远,一言九鼎。” 狂喜!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所有人的顾虑,都在这巨大的利益面前,烟消云散。 “我干!” “算我一个!” 叶清妩早已按照陈远的吩咐。 在门口设下桌案。 张大鹏和侯三负责分配豆腐。 叶紫苏则在一旁帮忙,给每个领取了豆腐的小贩,分发一张红色的纸条。 “这是我家夫君要求的,必须贴在你们的木桶上,日后还有用处。” 小贩们接过一看,只见红纸上用墨写着两个字——“东溪记”。 虽然不明白用意,但没人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 陈远又教了他们一些卖豆腐的术语。 很快。 第一批数十名小贩,挑着装满豆腐的担子,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奔赴清水县的各个街巷,以及周边的村落。 清脆的叫卖声,很快便在各处响起。 “卖豆腐咯!东溪记白玉豆腐!便宜又好吃!” 而县城外的工坊内。 叶家三女和从东溪村跟来的妇人们,早已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确保货源的充足供应。 效果,立竿见影。 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 “豆腐”这个新奇的词汇,便传遍了清水县的大街小巷。 那独特的香味,更是无孔不入。 “价钱只有寻常饭食的小半,味道却比野菜好吃百倍!” “又香又滑,我家娃儿抢着吃!” 这样的口碑,在百姓中迅速传开。 无数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解囊购买。 一时间。 清水县内,引发了一股抢购豆腐的热潮。 百姓们甚至给这白嫩的食物,取了个雅致又贴切的名字——“陈氏白玉”。 傍晚时分。 陈府内。 铜钱堆成了小山。 叶家三女在清点账目。 结果出来。 仅仅一日,纯利便高达二十两! 经过卖簪花和首饰的历练,叶家姐妹对夫君日进斗金的能力,已有了心理准备。 虽喜悦,却不至震惊。 可一旁的田刘氏,却看得彻底傻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一堆堆的铜钱,又看了看正在和女儿们说笑的陈远,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点豆成金…… 这位新主人,用的简直是仙家手段! …… 两日后。 豆腐的热潮,已经彻底席卷了整个清水县,以及周边的二十几个村镇。 无论是在县城,还是在乡野田间。 “陈氏白玉”都成了百姓餐桌上最受欢迎的菜肴。 县里几家最大的酒楼饭馆,眼红不已,也偷偷买来大豆,试图仿制。 可他们没有石膏点卤的关键技术。 更不知道其中配比的奥妙。 做出来的东西,要么无法凝固,要么又苦又涩,根本无法入口。 而这拙劣的仿制品。 反而从另一方面,更衬托出了“东溪记”豆腐的神奇与独一无二。 第63章 夫君不在家,三个娘子引狼入室! 李家搬迁的队伍,拖得极长。 光是那张李执专门定制的拔步床,就动用了十六个壮汉,拆卸开来,也装了满满两大车。 队伍行进缓慢,在通往清水县的官道上,在通往清水县的官道上宛若一条臃肿的土龙。 李执安坐于奢华的马车软轿之中,有些百无聊赖地掀开帘子一角。 恰在此时。 一声清脆的叫卖,传入她的耳中。 “卖豆腐咯!东溪记白玉豆腐!便宜又好吃!” 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正满脸喜色地从路边走过。 李执的动作一顿。 她的注意力,不在那叫卖声,也不在那货郎挑着的两个木桶上。 而在那木桶外侧,贴着的一张小小的红纸。 红纸上,用墨笔写着三个字。 东溪记。 又是东溪村。 又是那个男人搞出来的东西? “王掌柜。”李执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大娘子。”车外,管事王掌柜连忙小跑上前,恭敬地候着。 “去问问,那是什么。” 王掌柜领命,快步追上那名小贩。 不多时,王掌柜便回来了,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 “大娘子,问清楚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 “那东西叫‘豆腐’,是刚上任的陈县尉新弄出来的吃食。” “据那小贩说,此物是用大豆磨浆制成,白嫩爽滑,味道极美。 “价格却十分便宜,如今在清水县已是人人争相购买。” 王掌柜顿了顿,继续道: “最奇特的,是这豆腐的卖法。” “那陈远在城郊开了个工坊,却不设店面。而是招募这些小贩,让他们去工坊‘批发’。 “批发?” 李执对这个新词提起了兴趣。 “是,就是这个词。” 王掌柜点头,“陈远将做好的豆腐,以极低的价格卖给这些小贩,每板只收十文钱的本钱。 “小贩们卖出去多少,赚的钱都归自己,陈远分文不取。” 说到这。 王掌柜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无法掩饰的酸溜溜的味道。 “那小贩对陈县尉简直是感恩戴德,翻来覆去说这位大人是活菩萨,给了他们这些穷苦人一条活路。 “老奴本想将他那两桶豆腐都买下,让他早些收工回家。 “他自然是千恩万谢,可老奴说连桶一起买下时,他却死活不肯。” “哦?”李执来了兴趣,“为何不肯?” “他说,这桶上贴着‘东溪记’的红纸,是第一批跟着陈县尉干的凭证。 “其他小贩想要得到,就必须到达一定批发次数才能获得。 “如今想去工坊批发豆腐的人挤破了头。 “可工坊每日产出有限,只有他们这些桶上有红纸的,才能优先取货。 “而且,这红纸上的字。 “据说是陈远的娘子亲手所写,旁人极难模仿。 “眼下不知道多少后来的小贩,羡慕他这两个能下金蛋的木桶呢!” 王掌柜言语间,满是惊奇。 他无法理解,一个简单的标记,竟能有如此效用。 李执听完,却只是淡淡一笑。 她掌管着整个齐州府的布业,其中的门道,她比谁都清楚。 竞争,黏性,品牌。 那个男人,天生就懂这些。 李执对身旁的侍女点了点头。 “去,把豆腐买来,让大家都尝尝。” “是。” 侍女拿着李执专用的白玉瓷碗下了轿,付了钱,上前从桶中舀了一碗。 片刻后,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末豆腐被呈了上来。 其余的仆人和帮工得了赏。 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碗瓢,将剩下的豆腐分食干净。 下一刻。 惊叹声此起彼伏。 “天啊,这东西也太滑嫩了!”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李执也用银勺舀了一块,送入口中。 那柔嫩的触感在舌尖化开,纯粹的豆香混合着一丝奇特的鲜味,味道确实不俗。 很符合她的口味。 王掌柜也尝了一口,满脸赞叹。 “大娘子,这东西定能赚大钱!真不知那陈远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执却轻轻摇了摇头。 “赚大钱?” 她放下玉碗,声音笃定:“还差得远。 “我方才尝过,这豆腐,是水与大豆所制。 “浸水之食,难以久存,这是常识。 “没有庞大的商路和快捷的渠道,他的生意,永远走不出这小小的清水县,谈何赚大钱?” 她看向清水县城的方向,眸光闪烁。 “他想靠豆腐赚大钱,缺了我,绝对不行。” 王掌柜听得恍然大悟,对自家大娘子的商业嗅觉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执本还在犹豫,该寻个什么样的由头,才能自然地出现在陈远面前。 眼下,借口送上门了。 “让后面的人慢慢搬。” 她当机立断。 “马车先行,先去陈府。” …… 与此同时。 程知县府内。 程若雪烦躁地在闺房里踱步。 这些日子,她快被憋坏了。 “小姐,小姐!街上出了个叫豆腐的新鲜吃食,可好吃了!” 丫鬟端着一碗刚买来的豆腐,兴奋地跑了进来。 “听说是陈县尉弄出来的呢!” 程若雪的脚步猛地停住,抓住丫鬟的肩膀: "是他?你确定是他?!你打听清楚了没,他是叫陈远?” 因被困于知县府内,每日有人看管,程若雪信息闭塞。 陈远来了清水县十多日,程若雪也不知。 丫鬟点点头:“小姐,奴婢打听的确凿,新任县尉就叫陈远。” 听此,程若雪心中那个念头再也按捺不住。 “小莲,帮我,我要出去!” …… 陈府门前。 李执的马车停下,拜帖递了进去。 片刻后,府门打开,出来的却是三位姿容绝世的女子。 为首的女子一身素白长裙,气质大方,正是叶窕云。 “李大娘子来了,夫君外出练兵,尚未归家,还请不便见客。” 李执看着眼前,对她一脸警惕的叶家三女。 心中那想法,愈发笃定。 若是陈远在,她或许还要费些口舌,找个由头。 可只是这三位心心念念都为夫君着想的娘子嘛…… 岂不是手到擒来。 李执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 “三位妹妹莫急赶人嘛,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是为了一桩生意。” 她先是盛赞了豆腐的神奇与美味。 随即话锋一转,指出了目前销售模式的局限性。 “我相信三位妹妹都看得出,豆腐虽好,却不易保存,难以远销。 “守着清水县这一亩三分地,终究是小打小闹。 “也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我李家在整个齐州府,有上百家店铺,数千名人手,以及最快的运货渠道。” 她看向叶家三女,提出了合作: “不如这样,我李家,愿提供商路、店铺、人力,将豆腐生意推广至整个齐州府,乃至更远的地方。 “所得利润,我们双方分成。” 叶清妩心思缜密,这些问题她早已想到,只是苦于没有解决之法。 李执的提议,正中下怀。 但三女也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李大娘子的条件是?”叶清妩冷静地问。 李执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我的条件很简单。” 李执笑了,笑的风情万种。 “为方便打理生意,也为躲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需要一个安身之所。 “所以,我要住进陈府。” 此言一出,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窕云和叶紫苏的脸色,瞬间变了。 引狼入室! 这是她们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可李执开出条件,对夫君弄出的豆腐来说,又有着致命的诱惑。 三女沉默了。 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第64章 刚收了富婆,知县千金又深夜投怀? 傍晚,夕阳熔金。 陈远结束了一天严苛的训练,从城郊的校场返回家中。 他满身疲惫,心中仍在盘算着如何应对匪患之事。 张姜虽然召集周边几个县的兵卒去围剿,可那帮兵痞的德性,陈远很是担心。 正思索间,他走到了府邸门口,脚步却不由得一顿。 只见府门大开,好些个陌生的帮工,正吭哧吭哧地往里搬着东西。 箱笼、器具、琳琅满目。 尤其是一张被拆卸开来的巨大拔步床,十六个壮汉抬着都显得费劲。 这是……谁家在搬家? 还搬到我家里来了? 陈远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一进正堂,脚步猛然一顿。 李执。 她竟安然地坐在主位一侧,正与他的三位娘子言笑晏晏地喝着茶。 田刘氏则在一旁侍奉。 气氛看起来和和气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见到陈远回来,齐齐站了起来,迎了上来:“夫君,你回来了。” 李执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与紧张。 随即恢复了镇定,也跟着站起身来,对着陈远盈盈一笑:“民女李执见过陈县尉。” 陈远看着眼前的李执。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个女人。 有钱,有势,长得又漂亮,妥妥的古代白富美。 谁要是娶了她,怕是能少走几十年弯路。 只是…… 想让他陈远入赘,还让他放弃叶家三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陈远没有先开口,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三位娘子。 叶窕云作为大姐。 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解释。 她将白天李执的来意,提出的合作,以及她们最终答应让李执住进府中的决定,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李家在齐州府商路广阔,我们想着,这对夫君的豆腐生意有大用,便……便自作主张答应了。” 陈远听着叶窕云的解释,脸上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喜怒。 可他越是平静,在场的几个女人,心里就越是发慌。 尤其是叶家三女。 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看夫君这意思,她们这似乎办了件蠢事? 眼看气氛越来越凝重。 叶窕云咬了咬牙,正准备硬着头皮再解释几句,替妹妹们把责任都揽下来。 一旁的李执,忽然幽幽一叹,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委屈。 “陈县尉,本想着在这清水县人生地不熟,只与三位妹妹还算相熟,便想着来投靠一二,也好有个照应。 “眼下看来,是奴家唐突,惹了陈县尉不快了。” 她说着,便作势要起身告辞。 “既如此,奴家这便走,只是……这天色已晚,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弱女子带着这么多家当,也不知该去何处……” 好家伙,直接开始演了。 陈远哪能看不出她是装的。 可这话一说出口。 他若是再赶人,倒真显得自己小气无情,欺负一个“弱女子”了。 也罢。 陈远要的,本也就是个由头。 毕竟,五五分成? 那也太亏了! 而且,他原本的计划里,本就是要去找李执合作,利用她的渠道打开销路。 现在人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不少事。 “李大娘子言重了,远来是客,我陈远断没有让李大娘子流落街头的道理。” 陈远终于开口,打破了堂中的僵局。 “住下可以,但生意归生意。” 他看向李执,目光锐利了几分: “之前你与我家三位娘子谈的,我不在场,不得作数。 “而五五平分,我出原料,我出技术,我出豆腐,你只出个商路,这生意,我家可就吃亏太多了。” 此言一出。 叶家三女顿时反应过来。 原来夫君不是气她们自作主张,而是觉得这生意谈亏了! 出乎意料的是。 李执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嫣然一笑,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好。” “陈大人说的是,方才确实是奴家孟浪了。” “生意上的事,自然该由陈大人亲自来谈。” 她心里清楚得很。 这豆腐生意的关键,全在陈远一人身上。 叶家三女,终究是做不了主的。 她刚才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痛快,本就是存了先住进来,再徐徐图之的心思。 眼看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叶家三女连忙围到陈远身边。 “夫君,是我们错了……” “我们只是想为你分忧,没想到……” 看着三位娘子自责的模样,陈远心中一软,温言安抚道:“我明白你们的心意,没有怪你们。” “只是日后切记,做生意,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每一步都得仔细考量,不能凭着一时心软就做决定。” “是,我们记下了。” 三女听他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耐心教导,又是感激又是感动,连连点头应下。 “先吃饭吧。” 晚饭桌上,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当田刘氏将一盘盘豆腐菜肴端上桌后。 李执只是随意夹了一筷子肉末烧豆腐。 下一刻。 她眼睛微微睁大。 这豆腐的口感和味道,竟比她白天在小贩那里吃到的,要鲜美上好几个层次! 这绝不是厨艺的差距。 李执又尝了尝其他的菜,无一不是味道绝佳。 让她这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上次在陈家吃了饭后。 李执回去之后,便让下人跟着做出了一模一样的。 然而味道乏乏。 这让李执很是疑惑。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这次再次吃到。 果然,这陈家的饭菜就是好吃。 李执仔细品尝,仔细琢磨,就是没看出来。 这到底是哪里有什么神奇之处? 其实。 还是那个原因。 李执哪里知道,陈远家中的饮水,早就换成了灵泉之水。 用这水做出来的饭菜,味道自然非同凡响! 饭后,众人移步正堂。 关于豆腐生意的正式谈判,开始了。 “四六分,你六我四。” 李执率先开价,直接让出了一分利。 她神色恢复了商人的精明: “陈县尉,这豆腐虽是神物,但有个最大的弊病——保质期太短,难以长途运输。 “我坦白说,除了我李家,在整个齐州府,没人能帮你把豆腐在一天之内铺满所有县城。 “其中需要的人力、物力、马车调度,成本极大。 “我要四成利,赚的其实也是人力钱,没有多少利润。” 陈远点了点头。 他之前第一次从军营回来后,就与李执说过,日后需要与他合作,看中的就是李家的运送渠道。 他去过李家布坊。 李家布坊各种织布都有,绫罗绸缎,各种原料都有。 所以当时,陈远就断定,李执远远不止是揭阳镇一个富商这么简单。 手中定有许多运送渠道。 果然,李执承认了。 而李执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但是。 陈远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李大娘子说的,我都明白。 “但,我还是想要七成。” 此言一出。 李执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欣赏陈远。 甚至愿意招他入赘,要他当自己的男人。 但这不代表,李执愿意在生意上被人当冤大头。 可生意就是生意。 她李执,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陈县尉,做生意,可不是漫天要价。”李执语气有些加重。 “哈哈。” 陈远看着她有些生气的样子,不慌不忙地笑道: “李大娘子莫急,如果,我能解决豆腐的保存问题呢?” “到那时,这七成利,我能不能要?” “你此话当真?!” 李执有些惊讶,道:“你若真能解决,那这卖豆腐便再无后忧,七三就七三。” 第65章 别夹了别夹了,被子要不够用了! 客房内,烛火摇曳。 一盆清水端来,浸湿的布巾轻轻冷敷在程若雪的脚踝。 那里已经肿得和猪蹄一样。 许是剧痛稍缓。 程若雪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看到了床边围着的一圈人。 三个仙女般的女子。 一个风情万种的绝色佳人。 还有一个……站在不远处的陈远。 “陈……陈县尉……” 程若雪的记忆回笼,顾不得脚踝的疼痛和自身的狼狈,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你别动!”叶窕云连忙按住她。 程若雪急得快要哭了,她知道自己深夜投奔一个男子府邸有多么惊世骇俗。 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怕是立刻就要被赶出去! “我……我是来与陈县尉谈合作的!”她急忙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 合作?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就连一旁看热闹的李执,都挑了挑眉梢。 又是一个来谈生意的? 程若雪深吸一口气,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家父,程怀恩,乃是本县知县。 “家父此生别无他好,唯独对美食一道,颇有研究。 “他在齐州府乃至整个大周的上层圈子里,都有些声望,人称‘玉舌先生’。” “许多名菜,都因家父一句品评而身价倍增!” 她看向陈远,眼神里满是真诚与急切。 “陈县尉的豆腐,虽是绝世美味、 “但价钱便宜,寻常百姓吃食。 “若想登上大雅之堂,卖出天价,非得有家父这样的名家品评不可! “只要……只要陈县尉能让我在府上暂住几日,我一定能说服爹爹,为您的‘陈氏白玉’品评一二!” 说完,她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起来的脚踝。 “而且……我脚也伤了,现在实在走不了路。” 她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哭腔。 “若是现在把我送回去……被我爹爹知道我深夜从您府上离开,我……我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又带着几分撒娇耍赖的意味。 直接把所有人的路都堵死了。 叶家三女面面相觑,眼神复杂。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仿佛在用眼神交流。 ——夫君的精力还是太足了! ——没错!今晚定要他好看! ——必须狠狠榨干他! 田刘氏站在一旁,已经彻底麻木了。 好家伙,又是一个要住进来的。 而且理由还这么……这么的无懈可击。 陈远确实感到一阵头疼。 这叫什么事儿? 今晚把她丢回去,确实说不清楚。 可让她住下,过了今晚,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要是让程知县知道,他那宝贝疙瘩女儿,大半夜跑到自己家里来,还崴了脚…… 那老小子不得提刀上门,跟自己拼命? 就在陈远左右为难之际,一直看戏的李执,终于笑着开口了。 “陈大人,我看程妹妹说的也有道理。” 她走上前来,好心“提议”道: “反正住一个也是住,住两个也是住。不如就先让程妹妹住下养伤。 “我们几个把嘴管严实了,不让外人知晓,不就行了?” 李执这话,看似在解围,实则是在拱火。 叶家三女本就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她们的观念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更何况是自家这位神仙般的夫君。 若夫君真要纳妾,她们拦不住,也不会去拦。 更何况,程若雪说的没错。 程知县是她们师兄,她们也知道这位师兄在美食圈的地位。 若能得到他的品评,对夫君的豆腐事业,确实是天大的助力。 见陈远还在那皱眉烦恼。 程若雪生怕他对自己产生反感,连忙又补充道: “陈县尉放心,我不会麻烦您太久的! “等我的脚好了,您再寻个由头,把我悄悄送出去,交给我爹爹就行。 “到时候,我爹爹一高兴,肯定会帮您宣传豆腐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陈远还能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吧。” “田嫂子,你收拾一下,今晚……就让程小姐和李大娘子,先住一间客房。” 是夜。 李执与程若雪被安排在同一间客房。 而陈远,则被三位娘子“请”回了主卧。 叶窕云虽然怀着身孕。 但进门前,还是红着脸在陈远耳边低语了一句: “夫君,我问过大夫了,前几月……小心些,是无碍的。” 既如此,陈远还能如何? 只能躺平了。 红烛帐暖,春意无边。 …… 这一夜。 内院的声音,久久不曾停歇。 好在府邸够大。 住在外院的田刘氏母女,以及府邸之外,更外围民居里的张大鹏等人,都听不见分毫。 可一墙之隔的客房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李执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只觉得耳热心跳,脸上浮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她不由得夹紧了双腿,心中暗骂。 这个男人,真是个精力旺盛的蛮牛! 一旁的程若雪未经人事,听得云里雾里,脸上满是好奇与茫然。 “李姐姐,隔壁……是在做什么呀?怎么听起来,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李执被她这天真的问题问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快睡觉!” “哦……” 程若雪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她乖乖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姐姐……” “又怎么了?” “你……你能不能把被子,稍微松一点点?你夹得太紧了,我扯不过来……” 李执:“……” …… 翌日。 陈远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昨夜虽被狠狠“榨”了一番。 但得益于灵泉水的滋养,以及每日早晚的蹲马步的训练。 他非但没有疲惫,反而精神百倍。 反倒是叶家三女,一个个累得起不来床,睡眼惺忪,脸上却都带着满足的红晕。 用过早饭后。 为了彻底巩固与李执的合作,也为了让她彻底安心。 陈远决定,向她展示一下自己的“仙术”。 “张大鹏!” “在,大人!” “去城里最好的药铺,给我买十斤硝石来,要最好的。” “是!” 张大鹏领命而去。 虽不解其意,但执行的没有丝毫犹豫。 陈远又让田刘氏去厨房,取来一大一小两个干净的木盆。 这番操作,引来了所有人的好奇。 陈远却卖了个关子。 为了保密,他将很多人都遣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他、李执和叶家三女。 “夫君,你这是要做什么呀?”叶紫苏好奇地问。 陈远笑了笑,没有回答。 先将小盆盛满清水,然后稳稳地放进大盆之中。 接着。 他往大盆的夹层里倒水,直到水位将淹过小盆的边缘。 一切准备就绪。 在几女不解的目光中,陈远将张大鹏买回来的硝石,缓缓地倒入大盆的水中。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刺啦——” 随着硝石的溶解,一股肉眼可见的白霜,以极快的速度在大盆的外壁上凝结。 盆里的水温,急剧下降! “快看!”叶紫苏发出一声惊呼。 第66章 女匪抢男人,点名要我当相公? 知县衙门,后堂。 程怀恩急得团团转,一见到陈远,便冲了上来。 “陈县尉,小女若雪,昨夜失踪了,你快派人去找!” 陈远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衙役下令:“全城搜寻程小姐的下落,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放过!” 衙役们领命而去。 陈远自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怀恩见状,不由得一愣。 “陈县尉,你为何不动身?” 陈远斟酌了一下用词,才低声道:“大人放心,程小姐吉人天相,眼下……很安全,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这暗示。 已经足够明显。 程怀恩先是一怔,随即不再慌乱。 刚才是慌了神。 现在停下来,仔细一想还能不知晓自家女儿跑去了哪? 离家出走,除了去找这个陈远家,还能去哪? 程怀恩当即面色一沉,便要发作。 可话到嘴边,又醒悟过来。 陈远为何没有明说? 名声! 女儿家的名声! 想到这里。 程怀恩的气焰虽还在,但脾气是发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 程怀恩深吸几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垂首立足的年轻人,疲惫地摆了摆手。 “找到小女后,你……务必将她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他特意在“完完整整”四个字上,加重了口吻。 “下官明白。” 陈远拱手应下。 程怀恩点点头,还要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 又一名衙役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知县大人,陈县尉。 “不好了,白滩村发现贼匪踪迹! “其村里的壮丁刚刚跑来报信求援!” 气氛瞬间凝固。 程怀恩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贼匪?白滩村?” 程怀恩虽身处靠近边关的清水县。 可上任两年,境内一直太平无事。 这还是头一回,在他的治下,出现兵祸贼匪! 程怀恩有些慌了神,六神无主地看向陈远:“陈县尉,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远面色沉凝,立刻上前一步,拱手请命: “大人,白滩村乃我清水县治下,百姓有难,我等责无旁贷! “下官恳请大人,准许我调动县衙兵卒,即刻前去剿匪!” 陈远没有停顿,继续条理分明地说道: “其一,请大人立刻派人,快马通知各镇各村,紧闭村寨,严防死守! “其二,立即关闭县城各门,只许出不许进,以防贼匪混入城中! “其三,传令县中各大户,若有匪情,必须出人出钱,协同守城! “其四,还需组织青壮百姓,随时准备登墙协防!” 一条条命令,清晰无比,井井有条。 程怀恩听着,心中的慌乱竟被这股镇定感染,渐渐平复了些许。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年轻人。 关键时刻,竟比他这个知县还要镇定可靠。 “好!好!” 程怀恩连连点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就依陈县尉所言!”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官印,重重盖在一张空白令函上,递给陈远。 “陈县尉,兵卒尽归你调遣! “务必……务必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下官遵命!” 陈远接过令函,不再耽搁。 他连家都没回,只派了个衙役回去给叶窕云她们报个信,便转身大步流星,直奔城郊的兵营。 军情如火! 兵营内,号角声起。 他亲手操练了十多日的七十名辅丁,迅速集结完毕,队列虽不如正规军,却也像模像样。 陈远扫视一圈。 他思索片刻,从中点出十名当初从战场上因伤退役、腿脚略有不便的老兵,又点了十名相对机灵的辅丁。 “你们二十人,留在城中,协助程大人守城!” “是!” 剩下的五十名辅丁,将随他出征。 而从东溪村带来的帮手,陈远也只带了张大鹏一人。 侯三和其他的汉子、妇人,则全部被他留在了府里和城中,保护家小。 “出发!” 队伍集结完毕,陈远亲自带队。 没有马匹,牛车也用去运货了。 全靠腿脚走路。 一行五十一人,迅速出了南城门,沿着官道,向着白滩村的方向徒步急行军。 行军途中,气氛压抑。 队伍里不少辅丁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一个个面露紧张,手心冒汗。 可因为陈远平日里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训练,早已将纪律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没有人敢掉队。 更没有人敢交头接耳。 所有人都死死压着脑袋,目光只盯着前方同伴的脚后跟,沉默地行军。 …… 越是临近白滩村,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是浓重。 忽然。 队伍前方,隐约传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有女人肆无忌惮的狂笑,还有男人凄厉的哭喊与求饶。 陈远猛地抬起右手,握拳示意。 整个队伍的脚步声,瞬间停下。 “放慢脚步,收敛声息!” 陈远压低了声音下令。 整个队伍的脚步瞬间放缓,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收敛声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呈战斗队形,警惕地朝着声音来源摸了过去。 当他们抵达村口,借着稀疏的树木掩护向里望去时。 眼前骇人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滩村中,上百名匪徒正在肆意劫掠。 她们粗暴地砸开一户户农家的院门,将里面的锅碗瓢盆、衣裳粮食,蛮横地拖拽出来,堆在空地中央。 而这些匪徒,绝大多数,竟然都是体格彪悍、满脸横肉的女人! 空地中央。 十多名被五花大绑的白滩村村民,全是男人。 他们被那群女匪徒围在中间,像货物一样被动手动脚,肆意调戏。 更有甚者,几个女匪已经将两个年轻男子死死压在身下,当众行那苟且之事! 男人们的惨叫与求饶,非但没有让她们停手,反而激起了女匪们更加兴奋和变态的哄笑。 “哈哈哈!叫啊!你叫得越大声,老娘越兴奋!” “这小白脸皮子还挺嫩!” “别挣扎了,从了姐姐我,保你快活似神仙!” “麻蛋,这汉子真不耐弄,没两下就焉巴了,真不知长这活物有什么用,不如割下来,烤了吃了。” 看着那些被彪悍妇人压在身下,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的村民的惨状。 甚至还有妇人,直接割下男人那物件,拿在手上玩弄,嬉戏。 淫乱又血腥,宛如人间地狱。 陈远身后的辅丁新兵们,一个个都看傻了。 他们看着那些村民的惨状,既感同身受,愤怒不已。 却又因对方百余人的声势和凶残,感到一阵阵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与畏惧。 对方人太多了! 己方,只有五十人! 就在此时。 “有官兵!” 一个在村口望风的女匪发现了他们,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呼哨。 村内的哄笑和劫掠,戛然而止。 上百道凶悍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脸上带着被打扰的凶戾。 为首一名身材异常高大,肩上扛着一把环首大刀的女匪首领。 她一双三角眼在陈远这支队伍身上缓缓扫过。 最后。 她的视线,落在了队伍最前方的陈远身上。 那张粗犷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贪婪至极的笑容。 “呵,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送上门来的肥羊!” 女匪首将大刀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巨响,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正好来给姐妹们送菜!” “官差?官差都是一群废物!” 众匪徒跟着她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女匪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高声宣布: “小的们!给老娘打起精神来!” “打败这帮官差,看上哪个男人,自己抢!” 说到这,她用刀指着陈远: 第67章 三箭夺魂,俊俏瘸子是阎王! 上百名匪徒怪叫着,毫无章法地蜂拥而上。 她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锄头、菜刀、木棍,什么都有。 陈远立于阵前,面沉如水。 他冷静地取来弓箭,眼神锐利如鹰。 见贼匪已经冲入三十步,陈远手上动作快得出奇。 开弓,搭箭,满月。 一气呵成。 “嗖!” “嗖!” “嗖!” 连续三声尖锐的破空声,几乎连成一片。 三支羽箭,成品字形射出。 “噗!” “噗嗤!” “噗!” 冲在最前,叫嚣得最凶的三个女匪,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眉心、咽喉、心口。 三处要害,瞬间被洞穿。 她们脸上的狂热笑容凝固,身体的惯性带着她们又冲了几步,随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兔起鹘落间的斩杀,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整个村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怪叫着冲锋的匪徒,还是紧张不已的官兵,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远身上。 震惊,骇然,不可思议。 还是张大鹏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那三具尸体,又看了看自家大人冷漠模样,胸中一股热血猛地涌上头顶。 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大人威武!”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醒了己方所有兵丁。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辅丁们跟着齐声呐喊,声音中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原本的紧张与畏惧,在陈远这神乎其技的三箭之下,一扫而空。 士气,瞬间被拔高到了顶点! 对面的匪徒们也反应了过来。 震惊过后。 便是恼羞成怒! 那女匪首领更是双目赤红,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俊俏的瘸子,竟是个硬茬子。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 “给我冲!剁了他!给姐妹们报仇!” 在她的催促下,匪徒们再次鼓噪着冲了上来。 陈远随手丢下弓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杀贼!” 一声爆喝,陈远一瘸一拐,却第一个迎着匪徒冲了上去。 “杀!” 五十名辅丁齐声呐喊,举着明晃晃的长枪,挥舞着锋利的砍刀。 紧随其后,迎向敌人。 “轰!” 两股人流,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战斗,瞬间爆发。 匪徒虽众,但阵型混乱,全凭一股悍勇之气,胡劈乱砍。 而官兵这边,则完全不同。 “稳住!结阵!” “长枪在前,腰刀在后!” 在陈远的不断呼喝下,五十名辅丁牢牢保持着平日里训练过无数次的简易阵型。 最外围的长枪手,组成一道钢铁屏障,不断刺出。 后面的刀手则护住两翼,随时补位。 匪徒们的锄头菜刀,根本无法突破长枪的封锁。 而官兵们手中的兵器,都是陈远下了血本,请城中最好的铁匠打造的。 长枪锋利,砍刀坚固。 相比之下,匪徒们那些破铜烂铁,甚至还有不少缴获来的生锈官刀,根本不是对手。 一个照面。 “噗嗤!” “啊!” 匪徒的前排便被长枪捅出十几个血窟窿,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有少数十几个缴获了官刀的匪徒,还能勉强与官兵拼上一拼。 陈远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尖刀,始终冲在阵型最前沿。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哪里阵型不稳,他的身影便会立刻出现在哪里。 一刀劈开一把砍来的锄头,顺势一脚将那名匪徒踹翻在地,立刻被身后的长枪手补刀刺死。 整个官兵的阵型,在他的不断呼喝与调度下,牢牢地黏合成一个整体,不断向前推进。 不过短短一刻钟。 匪徒这边就已伤亡惨重。 反而被陈远带领的五十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阵型已然崩溃。 “废物!一群废物!” 女匪首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怒吼连连。 眼看手下就要溃败,终于按捺不住。 “给老娘滚开!” 她一把推开身边几个匪徒,亲自挥舞着环首大刀,如同一头暴怒的母熊,直冲陈远而来。 “瘸子,拿命来!” 大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当头劈下,带着一股要将人劈成两半的凶狠。 陈远眼神冷静,不退反进,侧身避过刀锋。 “当!” 手中环首刀顺势上撩,精准地格开了对方的攻击。 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一麻。 这女匪首,果然有几分蛮力。 女匪首一击不中,更是狂怒。 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刀快过一刀,招招都是势大力沉的猛劈。 陈远却不与她硬拼,寻着机会。 就在女匪首一刀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陈远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佩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上斜撩。 “铛!” 一声脆响。 女匪首只觉一股巧劲传来,虎口剧震,手中沉重的大刀竟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了出去! 她心中大骇,正欲后退。 陈远已经欺身而近,一记干脆利落的肘击,狠狠撞在她的小腹。 女匪首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煮熟的大虾,瞬间弓下了身子。 下一刻。 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首领被擒了!” “当家的被抓了!” 看到自家首领被擒,剩余的贼匪顿时个个面如土色。 主心骨没了。 她们那股悍勇之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一声“跑啊”,所有匪徒都疯了一样,转身就逃。 “别让他们跑了!” “追,这些都是银子!” “五两一个!别抢!那个是我的!” 官兵们哪里肯放过这些行走的银子,一个个嗷嗷叫着,你追我抢,奋力追赶。 一场剿匪战,瞬间变成了一场抓捕竞赛。 ……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清点伤亡,陈远这边,仅有三人受了重伤,但都无性命之忧。 其余十多人受了些皮外轻伤,包扎一下便好。 而对面,除了被当场斩杀的二十多人,剩余的匪徒,大部分都被生擒活捉,只有少数人逃脱。 衙役们兴奋地捆绑着俘虏,一个个眉开眼笑。 他们再看向陈远的眼神时,已经不只是敬畏,而是近乎狂热的崇拜。 被解救出来的十多名白滩村村民,还有躲在屋内的村民,都围了过来,对着陈远感激涕零,不住地磕头。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恩公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陈远一面安抚村民,让他们不必多礼,一面有条不紊地命令手下。 “救治伤员,清点匪徒劫掠的物资,统计战果,回县城后,一并行赏!” “是!” 众人轰然应诺。 陈远则将那个仍旧一脸不忿、破口大骂的女匪首,单独拎到了一旁一间破屋里。 “呸!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想从老娘嘴里问出东西,做梦!” 女匪首满脸桀骜,毫不服软。 陈远没有跟她废话。 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得到情报。 这伙匪徒的出现绝非偶然,事关整个清水县乃至周边的安危。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一旁的张大鹏下令。 “打一桶水来,再找几块干净的布巾。” “是,大人。” 张大鹏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 很快。 一桶清水和几块布巾被拿了过来。 第68章 说好的剿匪,怎么成了我的美男计? 陈远离开白滩村后,并未立刻催马。 他牵着那匹从匪徒手中缴获的劣马,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山坳。 从随身的小菜园中,他取出一个水囊,里面装满了灵泉水。 劣马起初还对这个陌生的水源有些警惕,但闻到那股清甜的气息后,便再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原本瘦骨嶙峋,毛发枯槁的劣马,在饮下灵泉水后,整个身躯都仿佛舒展开来。 它的呼吸变得沉稳有力,一双浑浊的马眼也透出几分神采。 陈远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 “驾!” 劣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四蹄猛地发力,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速度之快,远超寻常军中良驹。 耳边风声呼啸,两侧景物飞速倒退。 原本需要半日的路程,陈远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官军主力驻扎的碎屏山下。 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营门大开,几个兵卒靠在栅栏上打着瞌睡,兵器丢在一旁。 营地之内,三三两两的士兵聚在一起赌钱说笑,毫无半点大战将至的紧张感。 这哪里是三千兵马的大营,简直像个郊游的草台班子。 陈远心中疑窦丛生,正准备上前亮明身份。 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从营门内走了出来。 “王都尉?” 王贺一抬头,看到陈远,也是一惊,随即快步迎了上来。 “陈老弟?你怎么来了?” “军情紧急!” 陈远顾不得寒暄,压低嗓音,“我有黑风寨主力动向的重要情报,必须立刻面见张将军!” 一听“紧急军情”,王贺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随我来!” 他不敢耽搁,领着陈远快步穿过散漫的营地,直奔主帅大帐。 可就在距离大帐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王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立刻通报,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与为难。 陈远不解。 “王都尉,怎么了?” 王贺支支吾吾,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就在此时。 一阵极为豪迈张狂的女子大笑声,猛地从大帐内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没用的东西!这就求饶了?” 笑声中。 还夹杂着几个男人既痛苦又似欢愉的古怪求饶。 “将军……饶命……啊……我不行了……” “将军英武,小的承受不住了……” “不行?老娘说你行,你就行!” “……” 陈远瞬间呆立当场。 也瞬间就明白了王贺为什么一脸尴尬了。 这张姜……竟然在军帐之中…… 白日宣淫! 玩弄男宠! 陈远脑海中浮现出当初在东溪村时,那个端庄威严、爽朗大方的女将军形象。 原来……那都是装的? 是因为她身后那个神秘的“侍女”在场,所以才不敢造次?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貌? 片刻之后。 大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 一名身材高大壮实,眉宇间充满煞气的女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正是张姜。 她一眼就看到了帐外的陈远和王贺,非但没有丝毫避讳。 反而目光在陈远身上肆无忌惮地扫了一圈。 “哟,这不是清水的陈县尉吗?” 她大大咧咧地走过来,调笑道:“来晚了一步啊,不然,定要让你也进来,与本将军一起尝尝的‘快活’滋味。” 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恶寒与异样,拱手道:“将军,下官有紧急军情禀报!” 张姜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去偏帐说。” 她带着陈远和王贺,走进了旁边一间小一些的营帐。 帐内。 陈远语气急促,将从女匪首口中审出的情报全盘托出。 “……那伙匪徒只是探路的先头部队,其主力正在附近集结,真正的目标,是绕到您大军后方,与另一股匪徒形成夹击之势,一举击溃您的主力!” 出乎意料的是。 张姜非但不惊,反而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坐。” 她示意陈远坐下,自己也大马金刀地坐到主位上。 “陈县尉,你以为我这大营,为何如此松懈?” 陈远一怔。 张姜笑着说道:“我早就探查到黑风寨主力在附近集结,之所以按兵不动,还故意摆出这副不堪一击的模样,就是为了卖个破绽给他们。 “黑风寨那伙人,狡猾得很。 “若不寻个机会将他们一举重创,一旦让他们躲回深山老林,东山再起,便后患无穷。” 陈远恍然:“所以,营中这些兵卒……” “都是从附近几个县抽调来的县兵,平日里操练稀松,不堪大用。” 张姜摆了摆手:毫不客气地说道:“召集他们过来,就是演戏给黑风寨看的。” 一旁的王贺闻言,面皮微微抽动了一下。 显然他带来的兵,就在这群“不堪大用”的行列里。 张姜继续道: “真正能打的,是我从府城带来的一千精兵。 “他们眼下已经埋伏好了,就等着那伙贼匪绕后偷袭,一头钻进我的口袋里!” 陈远听得心头一跳,又有些欲言又止。 张姜一眼就看穿了陈远的心思。 “你在担心清水县?” 她笑了笑,安抚道:“放心,清水县那边地势开阔,易守难攻,并不适合伏击,而匪徒想要绕后,必经一处山谷。” 说着,她走到一张军事地图前,用手指在上面一点。 “就是这里,葫芦谷。 “此谷形如葫芦,入口宽,腹地窄,出口更窄,是绝佳的伏击之地,我的口袋,就张在这里。 “只要贼匪大部到此,我埋伏之军便一起杀出,足能一举灭之。” 陈远心中佩服,这张姜虽然私德不堪。 但在军事上,确实有两把刷子。 却听张姜话锋又一转: “只是……眼下还欠缺一个关键的契机,匪徒生性多疑,未必会轻易钻进来。 “而且,他们何时行动,我们也不确定。” 说到此处。 张姜的目光,再次锁定在了陈远的身上。 那眼神,锐利如钩,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审视。 “不过,眼下我倒有办法了。 “我听说,黑风寨的大当家,也是个极度好色的女人。 “所以,我打算将计就计,送一份‘大礼’给她。” 张姜的视线在陈远俊朗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形上流连,啧啧两声: “本来还愁没有合适的人选,没想到陈县尉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本将军想请你,为我演一出‘美男计’! “去引诱那黑风寨女大当家,让她乖乖走这葫芦谷。” 说是“请”,但看张姜的态度,是不容拒绝的。 陈远的心,猛地一沉。 美男计? 让自己去当诱饵? 这绝对是凶险万分。 一旦暴露,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陈远倒也不担心,大不了暴露身份后,胡乱打将出来,然后往随身小菜园中一躲。 凭贼匪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来。 等周边无人,再寻个机会逃出来就是。 当然。 该要的好处还是要的。 “下官,可以遵命,可下官也有一个条件。” “哦?”张姜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陈远神色郑重:“清水县兵力空虚,匪患之后,怕还会又起匪患,到时王都尉又需调动,这清水县又恐难自保。 “下官恳请将军,事成之后,能拨给清水县县衙一批战马,以增强防卫。” 此言一出,连王贺都愣住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着为自己的地盘捞好处? 张姜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陈县尉!” 她眼中满是欣赏:“务实!果断!本将军就喜欢你这样的! “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我拨给你一百匹战马,外加全套的马具兵甲!” 一百匹马? 还有全套马具兵甲? 陈远心中一震,这远超他的预期。 有了这支骑兵,清水县的防卫力量将得到质的飞跃。 这波,不亏! “多谢将军!” “先别谢我,能不能活下来,拿到这一百匹马,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张姜笑意一收,将陈远和王贺召集到地图前,开始商讨具体的执行细节。 “……计划是这样,我会放出风声,说新得了一批极品男宠,要秘密送往齐州府的宅邸。 第69章 假扮男宠,竟被同行霸凌? 这些男子的眼神,早已被磨去了所有的光。 麻木,呆滞,如同行尸走肉。 看到陈远被踹进来,他们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随即又低下头去,对新来的人漠不关心。 见怪不怪了。 然而。 陈远终究是不同的。 即便穿着同样的丝绸囚衣,即便脸上被刻意化出了伤痕。 但他那挺拔的身形,以及骨子里那股未被磨灭的锐气,依旧如黑夜中的萤火,分外扎眼。 这份不同,很快便引来了不善的窥探。 一个长相还算清秀,但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黑眼圈的男子,缓缓坐直了身子。 他在这群男宠中,似乎有些地位。 这男子上下打量着陈远。 那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股尖酸的嫉妒与敌意。 “哟,又来个新货色?” 男子的声音阴阳怪气,带着一丝刻薄。 “看着倒是有几分骨气,不知道待会儿上了将军的床,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他身边的几个男宠,立刻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笑声中,充满了某种病态的幸灾乐祸。 陈远没有理会。 他只是寻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着帐篷的布壁坐下,闭目养神。 这副无视的态度,显然激怒了那名男子。 他叫许鹏,是这批人里最早被张姜“宠幸”的,也自诩为这里的头。 见陈远不理会他。 顿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男子站起身,踱步到陈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子,别装了,到了这儿,是龙也得给老子……给将军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 “在这里,得懂规矩。” 陈远依旧闭着眼,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 一群笼中的金丝雀,竟也学人搞起了三六九等,可悲,又可笑。 就在这时。 帐篷帘子被掀开,两名卫兵提着几个木桶走了进来。 “吃饭!” 卫兵的语气,像是在喂猪。 其中一个木桶里是糙米饭,另一个是清水。 许鹏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 第一个冲过去,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又舀了一大瓢水,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一旁。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帐内响起一阵争抢的骚动。 就在他端着只剩下碗底一点米饭的破碗,准备去舀水时。 一个跟在x许鹏后的瘦小男子,像是没站稳,故意从他身边“不小心”撞了过去。 “哎哟!” 哗啦。 陈远手中的破碗被打翻在地,本就不多的米饭混入了地上的干草和泥土,瞬间变得污秽不堪。 那瘦小男子不仅不道歉,反而一脚踩在饭上,用力碾了碾。 “真是不好意思,脚滑了。” 他假惺惺地道歉,脸上却满是得意的坏笑。 “看来,你今天只能饿肚子了。” 许鹏在不远处抱着手臂,冷笑着看戏。 帐内其他人也都投来幸灾乐祸的注目。 陈远看着地上的污秽,缓缓站起身。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拳头也慢慢握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股怒火,似乎正在升腾。 那清秀男子见状,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得意。 他就是要看陈远这副想发作又不敢发作的样子。 张姜卫兵就在外面。 谁敢动手? 然而。 陈远的内心,却是一片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就这? 就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跟那些官场老油条的阴谋诡计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过,戏还是要做足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强行压下了怒火,只是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这番隐忍的姿态。 让许鹏等人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哄笑,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都起来!” 帐篷的帘子再次被猛地掀开,几名女亲兵冲了进来,神色严肃。 为首的亲兵高声宣布: “都起来收拾收拾,将军有令,尔等即刻出发,连夜送往齐州府的将军别院!” 什么? 去齐州府? 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下一秒。 除了陈远,所有男宠的脸上,都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太好了,终于……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去齐州府,我们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 “呜呜呜……我以为我死定了……” 有人喜极而泣,有人互相拥抱,仿佛即将奔赴新生。 他们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要脱离张姜这个“女魔头”的掌控。 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 许鹏更是喜形于色。 甚至走到陈远面前,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 “小子,算你运气好,刚来就遇上这种好事,到了齐州府,机灵点,别再跟个木头似的。” “都别磨蹭了!快走!” 在亲兵的粗暴驱赶下,一群人被推搡着出了帐篷。 三辆外表极为朴素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军营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众人被分成三批,分别押上了马车。 陈远与许鹏以及另外三名男宠,被塞进了中间那辆。 “哐当!” 车门从外部,被牢牢锁死。 车队并未立刻出发。 就这样在角落里,静静地停候着。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漫长的等待,渐渐消磨着车内男宠们的兴奋。 但他们谁也不敢出声询问。 陈远知道,这是张姜的计策。 这漫长而又反常的等待,足以让黑风寨安插在军营附近的探子,有充足的时间去观察,去回报。 一份即将被秘密转移的“大礼”,正在等待查收。 直到太阳完全沉入西山。 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晖。 车队换了人来,不再是张姜的亲兵。 而是十几个名军营中的懒散骑兵。 随后。 在一阵车轮的吱呀声中,车队慢悠悠地驶出了碎屏山大营。 马车没有走宽阔平坦的官道。 而是拐上了一条更偏僻、需要穿过大片山林与谷地的小路。 这一点,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毕竟。 车上装的,是张将军见不得光的“男宠”。 若是大摇大摆地走官道,被沿途百姓看到,有损将军威名。 被朝中政敌知晓,更是攻讦的把柄。 夜晚行动。 走小路,合情合理。 马车内。 起初的气氛,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几个男宠以为即将迎来短暂的自由,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到了齐州府,咱们就能好好歇几天了。” “也不知道齐州府的宅子是什么样,吃的会不会好点?” “等到了地方,我定要先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肯定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强!” 许鹏几人低声交谈着,畅想着接下来几天难得的“休息”时光,言语间,有意无意地继续孤立着陈远。 陈远也乐得清静。 他靠在颠簸的车壁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实则,他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耳朵上,仔细倾听着外界的一丝一毫动静。 同时,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天光彻底暗淡下来。 马车驶入了深山,周围的环境愈发荒凉、死寂。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和林中偶尔传来的虫鸣,成了唯一的声响。 车内男宠们的交谈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那股兴奋劲,早已被这死寂的环境所带来的不安,慢慢取代。 气氛,开始变得压抑。 第70章 献给女匪首的礼物,还有一个极品? 刀疤脸女匪的呼吸,瞬间粗重了。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下一刻。 刀疤脸女匪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陈远的衣领,动作粗暴地将他从车厢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你,出来!” 许鹏见状,心中一动。 机会来了! 他瞬间以为这也是个好色如命的女人。 毕竟这世道,男少女多,风气早已不同往日。 只要能讨好这伙女匪的首领,说不定就能活下来,或许甚至过上好日子! 不等其他女匪来拖自己。 许鹏连忙主动从车厢里爬了出来,扭着腰肢,脸上挤出最谄媚的笑容,就要往那刀疤脸女匪身上贴。 “这位女爷,小的也好会伺候人……” 他话未说完。 “滚!” 刀疤脸女匪看都未看他一眼,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许鹏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直接扇翻在地。 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他彻底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刀疤脸女匪却满脸嫌恶,仿佛碰了什么肮脏东西。 “什么货色,也敢往老娘跟前凑!” 其余的女匪徒们见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随即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来,如拖拽货物一般将车里剩下的几个男宠粗暴地拖拽下车。 “啊!别拽我!” “救命啊!” 男宠们吓得魂飞魄散,哭喊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 “都给老娘绑了!” 粗糙的麻绳被甩在地上,女匪们粗暴地将许鹏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唯独到了陈远这里,刀疤脸女匪亲自上手。 用一根相对柔软的绳子,不轻不重地捆住了他的双手。 “唔……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 陈远假意惊慌地挣扎着,但那点力道在那女匪手中,不值一提。 “都给老娘起来,走!” 刀疤脸女匪一声令下。 一众俘虏被一根长长的绳索串联起来,如同待宰的牲口,被匪徒们押解着,徒步走向碎屏山的深处。 崎岖的山路,在夜色下格外难行。 “女侠饶命啊,我什么都愿意做……” “别打了,求求你们,我走不动了……” 许鹏等人手被绑着,行动不便,又是黑夜山路,不时就磕碰摔跤。 没走多久,便哭嚎求饶起来。 回应他们的,是匪徒们毫不留情的鞭子和肆意的戏弄。 “啪!” “废物东西,再嚎就割了你的舌头!” “哈哈哈,看他那怂样!” 凄惨的哭声和匪徒的笑骂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唯有陈远。 陈远则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低着头,踉跄地跟着队伍。脸上满是“惊惧”,但紧咬的嘴唇,又透出一股不肯屈服的“骨气”。 这副模样,反而让押着他的刀疤脸女匪愈发感兴趣。 她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甚至还阻止了其他想要戏弄陈远的女匪。 “都给老娘放尊重些,这可是要献给大当家的宝贝!” 这份特殊的待遇,让旁边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许鹏等人,看得心中愈发不平,嫉妒得发狂。 凭什么! ……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山野跋涉。 众人被带到了一处隐藏在山谷中的临时营地。 营地里火把通明,人声鼎沸。 规模远比陈远想象中要大,至少有数百名匪徒在此集结。 “把这些货色关起来!” 许鹏等人被粗鲁地解开绳索,然后被一个个推搡着,关进了空地上一个巨大的木笼子里。 笼子旁,围满了看热闹的匪徒。 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肆意取笑。 许鹏等人又累又渴,又惊又恐,蜷缩在笼子角落,瑟瑟发抖。 而陈远的待遇,依旧不同。 他被关进一个单独的小木笼。 随即,一块黑布便盖了下来,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刀疤脸女匪对着看守的匪徒厉声命令。 “看好了,不许任何人动他!” “这可是今晚献给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头等礼物!” 此言一出。 周围的匪徒们顿时一片哗然,纷纷对黑布下的“礼物”好奇不已。 能被称作“头等礼物”的,究竟是何等货色? 刀疤脸女匪安排好一切,便径直走向山谷中央最大的一座帐篷。 “大当家!二当家!” 她在帐外高声禀报:“张姜送出的‘大礼’,小的给您们带回来了,里面还有一个极品!” 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 一位身穿红色紧身劲装的女人,迈步走了出来。 她身姿火辣,容貌美艳,一双丹凤眼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意。 但眉宇间的煞气,又让她显得极具压迫感。 正是黑风寨大当家,冯四娘。 而在冯四娘身侧,还立着一位气质与她截然相反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素雅长裙,气质文弱,眉眼清冷,仿佛不该出现在这匪气冲天的山寨里。 正是新入伙不久,却扶摇直上的二当家,柳青妍。 “哦?极品?” 冯四娘挑了挑眉,来了些兴趣。 柳青妍只是静静站着,并未言语,但那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哦?极品?” 听闻此言,冯四娘和柳青妍都来了些兴趣。 冯四娘嘴角一勾,朗声道:“正好闲着无聊,把笼子打开,让这些小白脸给咱们表演个才艺助助兴!” 她为取乐。 竟直接命人在空地上摆开一排椅子,让其他女匪都坐下看戏,自己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上。 命令一下。 关押着许鹏等人的大木笼子被打开。 第一个被拽出来的,正是许鹏。 “你,会什么?”一名女匪用刀鞘拍了拍他的脸。 许鹏为了活命,哪里还顾得上尊严,连忙点头哈腰。 “会……我会跳舞!我会跳舞!” 说着,他便在空地中央,扭动着僵硬的身体,跳起了不知从哪学来的拙劣舞蹈。 那扭捏的姿态,配上他青肿的脸,显得滑稽至极。 “哈哈哈哈!” “这扭得是啥?羊癫疯吗?” “滚下去吧!别污了老娘的眼!” 许鹏的表演,引来了众匪徒毫不留情的哄堂大笑和羞辱。 一名女匪看得不耐烦,直接上前一脚,将许鹏踹翻在地。 许鹏狼狈地摔在地上,屈辱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和着泥土流了下来。 其余的男宠在威逼之下,也被迫做出各种有辱尊严的举动。 有的学狗叫,博匪徒一笑。 有的捏着嗓子,模仿青楼里的男子卖弄风骚。 整个营地,一片狼藉。 充满了刺耳的哄笑与不堪的哭求。 冯四娘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一阵张狂大笑。 唯有柳青妍,秀眉微蹙,似乎对这等场面有些不适。 终于。 轮到了最后一个。 “把那个盖着布的笼子抬上来!”刀疤脸女匪高声喊道。 两名匪徒将盖着黑布的木笼抬到场地中央。 “哗啦!” 黑布被猛地掀开。 笼中的陈远,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原本嘈杂不堪的营地,出现了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的笑声和议论声,都戛然而止。 下一秒。 比之前更加巨大的喧哗声,轰然爆发! “我的天……” “这……这也太俊了!” “这身板,这脸蛋,我见过的男人没有一个比得上的!” “这是从哪儿抢来这等宝贝?” 在场的每一个女匪,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陈远身上,充满了贪婪与炙热。 刀疤脸女匪得意洋洋地打开笼门。 献宝似的将陈远推到两位当家面前。 “大当家,二当家,您看!这可是小的说的极品!” 冯四娘的目光,在陈远俊朗的面容和挺拔健壮的身形上肆意打量。 那火热的程度,几乎要将他的衣服都剥下来。 第71章 男宠作诗?十个字镇住全场女匪 在女匪们哄闹之时。 陈远更是装出一副惊恐无比的样子。 此时,听到柳青妍的声音,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回答: “回这位女爷,小人本是赴京赶考的书生,家道中落,盘缠用尽。 “见世道艰难,百姓困苦,又有北方戎狄常年寇边,便心生愤慨,欲弃文从武,投身军旅,保家卫国。 “哪曾想……哪曾想那张姜将军不问青红皂白,见我……见我……” 说到此处,陈远脸上露出“悲愤”之色: “便强行将我掳入营中,充作男宠……后来……后来便被各位女爷所擒,落入此地。”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 既解释了他的书生气质,又解释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运送男宠的车队里。 柳青妍静静地听完,不置可否道: “口说无凭。 “你既是书生,便请当场作诗一首。 “若能让我满意,今日,可免你皮肉之苦。” 作诗?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陈远身上。 有看戏的,有嘲讽的,也有几分好奇。 冯四娘闻言,也来了兴致,抱着双臂看戏: “好!老娘也想看看,你这俊俏的小书生,能有什么花样!” 陈远垂首,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抄谁的? 李白? 太飘逸,不符合眼下边塞匪寨的肃杀气氛。 杜甫? 太沉郁,这群女匪徒怕是听了就想打瞌睡。 必须是一首气势磅礴,意境雄浑,能瞬间镇住场子的诗! 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合适的。 罢了! 现揉吧! 陈远在帐中踱步,故作沉吟,仿佛在酝酿情绪。 一步,两步。 见陈远如此。 整个营地的嘈杂声,仿佛都被他这缓慢而充满节奏的脚步声所压制。 所有人的目光。 都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的身影。 冯四娘抱着手臂,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想看看这俊俏的小白脸能玩出什么花样。 柳青妍的眸光则愈发专注。 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股慌乱正在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山的气度。 终于,陈远站定。 他望向夜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仅仅十个字。 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口!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女匪们,瞬间噤声。 一幅难以言喻的宏大画卷,在她们脑海中轰然展开。无垠的沙漠,笔直的狼烟,壮阔的长河,浑圆的落日。 简单,直接,却又磅礴大气到令人窒息! 柳青妍当场呆立。 她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双清冷的眸子,瞬间被无与伦比的惊艳所填满! 好诗! 不,这已经不能用好诗来形容了! 这是神来之笔! 她酷爱诗文,自问阅遍大周朝所有名家佳作。 却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 有人能用如此简单的十个字,勾勒出这般震人心魄的边塞景象! 不等众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陈远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陡然转为激昂与肃杀。 “烽燧连云暗,铁骑踏雪寒。” “雕弓挽明月,战鼓震山连。” “愿请长缨去,男儿志戍边!” 一句句,一声声。 金戈铁马,扑面而来! 仿佛能看到连绵的烽火台与云层相接,能听到铁甲骑兵在风雪中奔驰的冰冷声响。 能感受到战士们挽弓如月、听鼓征战的豪迈! 最后一句“男儿志戍边”,更是掷地有声。 将一个心怀壮志、却报国无门的书生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诗毕。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女匪都呆立当场,她们虽不懂平仄格律,但那股扑面而来的铁血豪情,却让她们这些刀口舔血之辈,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这是一个男宠该有的气魄? “好……好诗!”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叹,从柳青妍口中发出。 她霍然起身,看向陈远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审视,不再是好奇,而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瑰宝般的惊艳与欣赏! 冯四娘愣住了。 她看看彻底失态的柳青妍,又看看周围那些被镇住的手下。 心中虽不懂那几句诗好在哪里,但也立刻明白了——自己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而且是远超想象的至宝! 她脸上的玩味瞬间化为浓浓的占有欲与得意。 看向陈远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件已经刻上自己名字的稀世珍品。 “好!好一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柳青妍回过神来,立刻转身,对着冯四娘急切地提议: “大当家,此等人才,胸有丘壑,绝非池中之物! “若只当做玩物亵渎,实在是暴殄天物! “我建议,将他留在我的帐下,做个掌书记,处理山寨文书,将来必有大用!” 冯四娘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让她把到嘴的肥肉,拱手让人? “二当家说笑了。” 冯四娘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陈远面前,伸出手指,挑起陈远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她对着那张俊朗的面庞,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我黑风寨,什么时候缺过写字的先生? “但这等俊俏的面貌,这等挺拔的身段,还有这做出好诗的才情……若是荒废在枯燥的文书中,岂非暴殄天物。” 她收回手,当众宣布:“这个男人,老娘看上了!今晚,他就要在我的帐里侍寝!” 话音一落。 周围的女匪头目们立刻爆发出暧昧的哄笑。 柳青妍的脸色,则沉了下去。 “大当家!”柳青妍的语气第一次难得的冷了下来,“这人不是普通的男宠,他的才华,或许能为‘城主’所用!在未得上报,得到城主命令之前,你不能擅自动他!” 城主? 陈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听到“城主”二字。 冯四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中明显闪过浓浓忌惮。 她死死地盯着柳青妍,胸口剧烈起伏。 帐篷外的风,似乎都变得冰冷刺骨。 半晌。 “好!” 冯四娘发出一声冷哼:“那我就给城主面子,让他多过几天清净日子!” 虽然嘴上让步。 但谁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了。 献艺完毕。 接下来便是对这群男宠的处置。 “大当家的,这些男宠,您先?” 一听要由大当家先挑,许鹏等人的眼中,又燃起一丝希冀。 若是被眼前这个娇艳火辣的冯四娘选上,岂不比那个粗鄙的女将军张姜强一万倍? 然而。 冯四娘目光扫过笼子里瑟瑟发抖的男宠等人,特别是那个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许鹏,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老娘平日里最不喜这些庸脂俗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她对着周围那些双眼放光的女匪们,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佻而残忍。 “这些货色,赏给你们了,随便玩,别弄死了就行。” 一句话,宣判了许鹏等人的死刑。 “多谢大当家!” “哈哈哈,兄弟们,开饭了!” 女匪们发出一阵欢呼,如饿狼般扑向了木笼。 许鹏等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他们本以为,被同样娇艳美貌的冯四娘选中,总比伺候那个壮硕如熊的张姜要好。 却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沦为上百个女匪徒的公共玩物! 而陈远,没有看那注定凄惨的景象。 他这个不属于“庸脂俗粉”的极品,被两名女匪客气地“请”着,带到了一顶小帐篷里。 帐内虽简陋,但床铺松软干净。 旁边还放着一套整洁的衣裳,以及一个盛满热水的木桶。 这待遇。 与远处隐隐传来的,许鹏等人被女匪强迫行淫的惨叫声、夹杂着痛苦与欢愉的古怪动静,和不堪的哭求。 简直是天壤之别! 第72章 他朝我退了半步,大当家:你成功惹怒了我! 听到柳青妍询问。 “柳姑娘谬赞了,小生并无师承,只是读前人文章,偶有所感罢了。” 陈远摇了摇头,又主动道:“不知当世之人中,柳姑娘最喜谁的诗词?” 陈远穿越过来才小半年,对这个世界的文化了解不多。 只能先含糊其辞。 顺便从柳青妍口中套话。 见陈远这么问。 柳青妍便来了兴趣,滔滔不绝:“这还用说,当然是秦欢秦大家的《雨霖铃》了,其首句……” 两人从诗词聊起,渐渐谈及当世的文学大家。 聊着聊着。 陈远发现,这个世界的文学水平,似乎并不算顶尖,远没有达到前世唐宋的高度。 柳青妍所推崇的那些诗句,在他看来,只能算是中上之作。 陈远虽不是古文专业。 但高考语文一百三十分的底子还在。 加上前世各种诗词节目的熏陶,评述起来自然是头头是道。 他对柳青妍所提的几首名篇,随口便给出了几句精辟独到的点评。 时而点出其“意境有余而气魄不足”,时而又说其“格律工整却失之灵动”。 最后。 陈远进行总结: “但于我看来…… “对诗词而言,文字技巧,终为小道。 “诗词之魂,在于‘意’与‘气’。 “过于雕琢,反而失了天然之气。 “如高山坠石,浑然天成,方为上乘。” 这番点评,半是前世看来的评论,半是他自己的胡诌。 可落在柳青妍耳中,却不亚于惊雷! 她从未听过如此精辟的论断! 诗词之魂,在于“意”与“气”! 浑然天成,方为上乘! 这八个字,如晨钟暮鼓,让她瞬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她看向陈远的眼神,愈发炽热,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 这哪里是什么男宠,分明是一位被埋没的当世大才! 一个知己! “陈公子之言,令青妍茅塞顿开!” 柳青妍激动地起身,对着陈远深深一揖,“请受青妍一拜!” …… 另一边。 冯四娘在自己的大帐中,喝着闷酒,越想越是心痒难耐。 那张俊脸,那副身板,还有那首荡气回肠的诗! 她终是按捺不住,猛地将酒碗摔在地上。 管他什么城主! 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她带着一股酒气,下了狠心,径直走向旁边那顶属于陈远的小帐篷。 然而,掀开帘子一看。 人呢? 帐篷里空空如也! 冯四娘一怔,随即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柳青妍把人叫走了! 她怒气冲冲地转向柳青妍的帐篷方向。 果然,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了相谈甚欢的笑语。 一股莫名的烦躁与嫉妒,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 当晚。 陈远与柳青妍相谈甚欢。 聊到半宿,看时候不早,陈远才到了自己的帐篷中。 次日。 刚一睡醒。 柳青妍便又派人过来,将陈远安排在她的帐中,负责整理一些山寨的文书卷宗。 工作清闲,环境雅致。 柳青妍似乎有意亲近考校他。 时常会与他探讨一些行军布阵、安民抚寨的策略。 陈远凭借着前世的知识储备,偶尔抛出几个新颖的观点,总能让柳青妍眼前一亮,愈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从单纯的欣赏,渐渐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不过。 这份宁静,在午后被再次打破。 冯四娘远远看着两人在靠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柳青妍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冯四娘又不免想起昨晚之事。 虽说她派人一直盯着。 没让柳青妍捷足先登。 但此时此景,让她心中顿时又不爽起来。 这是她的男宠! 如今却怎么像是成了别人的夫君一般? “陈远!” 冯四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依旧是一身火红,环抱着双臂,斜睨着帐内的两人。 “我帐里的浴桶已经备好了,热水也烧好了,你过来,伺候我梳洗。” 此言一出。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道命令,与其说是使唤,不如说是一种宣示主权的挑衅。 柳青妍放下手中的毛笔,俏脸含霜: “大当家,请自重! “梳洗之事,自有婢女去做,何必为难陈公子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 冯四娘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走到陈远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动作轻佻而充满占有欲。 “我不知道什么读书人,我只知道,他是我从张姜那恶官婆手里抢回来的男宠。 “既然是男宠,就该做男宠该做的事!” 说着,冯四娘松开手,转而看向柳青妍,话语里充满了警告: “倒是二当家,该自重的是你! “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这话不假。 “可我的这件‘衣服’,实在好看,也珍贵的很,我可不打算让出去。 “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柳青妍缓缓站起,清冷的眸子直视着冯四娘,寸步不让: “谁说他就是你的男宠了?我柳青妍,也是这黑风寨的二当家,按照山寨的规矩,我同样有权挑选。” 她顿了顿,声音不自在,但还是大声道:“再者,若真要欢好,也需对方心甘情愿,强扭的瓜不甜。” “哈!” 冯四娘怒极反笑: “好一个强扭的瓜不甜,那就来问问这个瓜,他心甘情愿被谁吃?” “男宠,你现在就选! 说着,她松开陈远,双手叉腰,逼视着问: “我们两个,你跟谁?!” 一时间,所有压力都汇聚到了陈远身上。 陈远心中无语至极。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成年人……只想先活下来。 他表面上做出惶恐不安的姿态,躬着身子。 在两个女人的气场交锋之间,像一只受惊的羔羊,不知该往哪边躲藏。 “说话!” 冯四娘的逼视如同实质的刀子,那灼热的占有欲几乎要将陈远吞噬。 在那股强大的压迫下。 陈远的身子“下意识”地,极其细微地,朝着柳青妍的方向挪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 如同火星掉进了火药桶。 “你敢!” 冯四娘的妒火瞬间被点燃,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抓陈远。 “够了!” 柳青妍一步上前,将陈远完全护在身后。 “冯四娘,你别忘‘城主’么! “此人身负才学,对城主大业或有裨益,在他得到城主召见之前,你若敢动他,后果自负!” “城主,城主,又是城主!” 冯四娘胸口剧烈起伏,一张美艳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不过,对“城主”的忌惮,终究还是压过了她的怒火。 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好得很!” 冯四娘愤恨地一甩手,转身离去。 在踏出帐篷的瞬间,她猛地回头,手指着陈远,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你给老娘等着!你,迟早是我的!” 冯四娘走后,紧张的气氛才缓缓散去。 柳青妍看着仍旧一副“心有余悸”模样的陈远,脸上露出一丝歉疚。 “抱歉,陈公子,让你受惊了。” …… 与此同时。 在营地的另一端,那只巨大的木笼子里,却是另一番人间地狱。 他们沦为了女匪们肆意发泄的玩物,生不如死。 第73章 我是官军奸细的身份要曝光了? 夜幕降临。 山谷中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冲天,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冯四娘下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 贼匪就是这样。 有事时候就劫掠。 无事时候便开趴体。 “开宴!” 冯四娘站在高处振臂一呼,声音张扬而肆意。 “今晚,不醉不归!” 女匪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大块的烤肉和烈酒被流水般送上。 而陈远,则被冯四娘强行按在了她身侧的主位上。 这位置,甚至比二当家柳青妍还要靠近冯四娘。 “来,小白脸,尝尝这个!” 冯四娘撕下一条油光锃亮的烤羊腿,完全不顾陈远的意愿,直接递到他嘴边。 动作亲昵,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陈远只能无奈咬上一口。 “哈哈哈,这才乖嘛!” 冯四娘满意地大笑,随即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大口,然后不由分说地将碗递到陈远唇边。 “喝!” 那碗沿上,还残留着她唇上的湿润。 陈远心中一阵古怪,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就着她的手,将那碗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呛得他一阵咳嗽。 冯四娘却笑得更加开怀,伸着手肆无忌惮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哈哈哈,看我们大当家多疼这个小白脸!” “这小子真是好福气!” 周围的匪徒们发出阵阵哄笑,气氛热烈而粗野。 这一幕幕,尽数落入不远处柳青妍的眼中。 她端坐着,面前的酒菜几乎未动。 周遭的喧嚣仿佛与她无关,只是静静地看着冯四娘对陈远做出的种种亲昵举动。 她没有出言阻止。 山寨的规矩,大当家在公开场合的权威不容挑战。 宴会过半,酒酣耳热之际。 “把那些玩意儿拖上来,给姐妹们助助兴!” 冯四娘吃得兴起,大声下令。 那只巨大的木笼被再次打开。 里面的人,比昨天更加凄惨,个个衣不蔽体,神情麻木,宛如行尸走肉。 许鹏,就在其中。 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浑身污秽,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当被一个女匪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时,他却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气。 “等等!” 他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我有天大的机密!要向两位当家禀报!” 冯四娘正玩得兴起,被打断后很是不耐:“什么狗屁机密,再敢聒噪,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是真的!是关于他的!” 许鹏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了冯四娘身边的陈远。 “他是奸细,他是张姜派来的奸细! “我是亲眼看到了他进了张姜军帐,商议过事情了!” 石破天惊! 喧闹的营地,骤然一静。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从许鹏身上,猛地转向了陈远! 怀疑,审视,惊疑不定。 冯四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柳青妍也是眉头紧皱。 奸细? 这顶帽子要是扣实了,下场何止凄惨万倍。 不过。 陈远早有预料,这也是在他的计划之内。 只有彻底自证清白,摆脱嫌疑后,才好实施下步计划。 这是陈远多年玩狼人杀的套路。 狼装好人,先得被验过一轮,被发了银水后,地位才会高! 只见,陈远先是怔住。 随即脸上浮现出极度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缓缓站起身,看向地上如疯狗般指着自己的许鹏,身体甚至因为“悲愤”而微微颤抖。 “许兄……你……你为何要这般污我清白? “我承认,白日你向我求救,我确实拒绝了你。 “可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我身陷囹圄,与你们一样,不过是两位当家看重,才稍有体面。 “我若贸然为你求情,一旦触怒当家,非但救不了你,反而会害了你,甚至连累笼中所有同伴。 “我本想……我本想先取得两位当家的信任,徐徐图之,再为你们寻一条生路。 “却不曾想,许兄竟因一时误会,反过来胡乱攀咬,污我清白!” 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最后,他痛心地看着许鹏,摇了摇头。 “罢了,想来许兄是受刑不过,神志不清,才会胡言乱语,攀咬于我,我……我不怪你便是了。” 这一番操作。 直接将许鹏打成了因酷刑而精神失常、胡乱攀咬的小人。 冯四娘本就极度厌恶许鹏,此刻听陈远这么一说,更是深信不疑。 一个废物东西的疯话,也敢诬陷老娘看上的男人? 柳青妍更是如此。 她与陈远秉烛夜谈,早已认定此人胸有丘壑,风骨不凡,绝非奸佞小人。 此刻听闻陈远的“苦心”。 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原有的欣赏,更添了几分怜惜。 “你胡说!你撒谎!” 许鹏见两位当家都面露不信,彻底疯狂了。 “他就是在撒谎!两位女爷,他就是奸细!你们都被他骗了!” 然而,许鹏越是嘶吼,就越显得癫狂。 “够了!” 冯四娘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敢污蔑老娘的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来人!” 她厉声下令。 “把他拖下去,割了舌头,给我慢慢地炮制!老娘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不要!大当家饶命!我说的都是真的!” 许鹏脸上血色尽褪,发出绝望的惨嚎。 但一切都晚了。 两名女匪立刻上前,用破布堵住许鹏的嘴,将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那凄厉的呜咽声,很快便消失在营地深处。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不过,经此一事。 柳青看向陈远的眼睛都是亮着,那里面除了欣赏,更多了几分浓浓的保护欲。 当晚。 陈远刚回到帐中,便听到了许鹏的死讯。 据说是流血不止,没撑过去。 这倒也好。 省了陈远亲自动手,解决后顾之忧的麻烦。 就在此时。 帐帘被悄然掀开,柳青妍的贴身侍女走了进来。 “陈公子,我们二当家有请。” 还是那顶雅致的帐篷。 柳青妍屏退左右,神情凝重而忧虑。 “陈公子,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 “冯四娘此人喜怒无常,性情暴虐。 “虽有城主名头暂时压着,但长久下去,我怕……怕她终会对你不利。” 柳青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不忍看你这等大才,埋没于此等污秽之地,甚至……沦为玩物。 “我有一条下山的小路,守卫薄弱,我愿冒险安排,今夜便送陈公子离开这里!” 陈远故作动容,但随即毅然摇头,学着前世看过的电影电视剧那般拒绝: “不可! “柳姑娘的好意,陈某心领了。 “但我若就此一走了之,那冯四娘必然迁怒于你。 “我陈立岂是那等为求活命,而连累恩人的无义之辈?” 他直视着柳青妍的眼睛,语气坚定: “要走,便一起走。若不能,我宁死,也绝不独活!” 这番话,掷地有声。 柳青妍顿时眼眶泛红,又听“一起走”这三个字。 这不就是要一起私奔么? 不免脸有些发红滚烫。 若不是身负大业,真想与此良人一同走之,共度红尘,岂不也是一件美事? “柳姑娘,柳姑娘?” 陈远见柳青妍愣在原地,脸上还泛红。 不免心中嘀咕。 不会吧? 就这么简单就把这个小妮子给拿下了? 一点挑战性也没没得啊。 送走陈远的想法,被她彻底打消。 “哦,哦。” 第74章 美男计成功!女匪头竟亲自带他入陷阱?! 冯四娘先是一怔。 随即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波涛汹涌。 “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她一把将陈远揽入怀中,滚烫的呼吸喷在陈远耳边: “你这小书生,肚子里还真有点东西!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老娘早就看那官军军营外松内也松,正想着找个机会去掏了他们,没想到你跟老娘想到一块去了!” 英雄所见略同? 不,这叫猎物主动走进了猎人的圈套。 陈远心中这么想。 面上却是一副被迫顺从的屈辱模样。 冯四娘哈哈大笑着。 越看陈远,越是满意。 只觉得这书生不仅脸蛋俊俏,才情惊人,连用兵谋略都与自己不谋而合。 这哪里是男宠,这分明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 “就这么定了!” 冯四娘当即拍板,对外大喊:“传我命令,全寨集结,待会,就去端了那帮官军军营!” 一声令下。 整个临时营地瞬间从酒宴的懒散中苏醒,彻底沸腾起来! “嗷!终于有仗打了!” “兄弟姊妹们,抄家伙!憋了好几天,骨头都快生锈了!” “干死那帮官军,回头去齐州府里,金银财宝、娇娘们俏郎君,还不是任咱们挑!” 数百多名贼匪个个双眼放光,兴奋地奔走相告,磨刀霍霍。 只要打垮了山下这伙官兵,整个齐州府还不是任由她们驰骋劫掠! 就在这时。 一道清冷而不合时宜的声音,穿透了这股喧嚣。 “不可!” 柳青妍闻讯赶来,俏脸含霜,径直拦在了冯四娘面前。 “大当家的,此事太过仓促,风险极大! “官军防备当真如此松懈?这莫不可能是诱敌之计?” 柳青妍语气急切,努力劝说: “此事,应先上报‘城主’,等城主指令下来,再做定夺。 “否则,若是擅自行动,怕是会打乱了城主的整体部署。” 又是城主! 冯四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 她本就因柳青妍和陈远走得近而心生不满。 此刻见她又拿“城主”来压自己,还是当着自己心爱男人的面,挑战自己的权威。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二当家的!” 冯四娘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柳青妍,大声驳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道理,你这读过书的,难道比我这个粗人还不懂吗? “战机稍纵即逝,等‘城主’命令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看你就是胆子太小,畏首畏尾,难成大事! “再者说,此战若胜,乃是大功一件,城主只有奖赏,何来怪罪?” 她一把推开柳青妍,环视一圈周围那些摩拳擦掌的匪众,下令道:“全军集结,准备出发,有敢再言退缩者,休怪老娘的刀不认人!” 匪众们本就战意高昂,听闻此言,更是齐声呐喊助威。 “大当家威武!” “愿随大当家出战!” 柳青妍被当众驳斥,气得脸色发白,娇躯微颤。 然而。 冯四娘的羞辱,还未结束。 她转过身,一把抓住陈远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对着高声道: “此次出征,陈公子将作为我的军师,随我一同前往。 “我会让他亲眼看看,我们黑风寨是如何打胜仗的!” 闻言。 陈远暗喜不已。 他正恰好怎么想脱身呢。 眼下倒方便了。 待会中了埋伏,慌乱之中没入官军中,这场“美人计”便可完美谢幕了。 心里这么想着。 不过,陈远的面上却立刻露出“惊恐”与“抗拒”之色。 “不!” 陈远用力挣扎了一下,虽然没挣开,但态度很明确。 “我虽是一介书生,心中所愿,却是保家卫国,绝不愿助纣为虐!”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方才与你说出此计谋,已是后悔不已,如今,绝不会再为匪出谋划策,残害官军!” “不可,冯四娘!” 柳青妍也急了,一步上前: “陈公子乃是文人,身娇体弱,怎能随军出征,身陷险境?! “他的才能,当有大用,绝不能如此折损!” 两人的话,非但没有让冯四娘改变主意。 反而像是两瓢热油,浇进了她那本就逆反的心理之中。 “哈!” 冯四娘怒极反笑。 她就是要让柳青妍看看,在这个山寨里,谁说了算! 这个男人,又是谁的! “哼,由不得你们!” 冯四娘拽着陈远,对着外面已经集结完毕的匪众振臂一呼: “兄弟姊妹们,有人说我们不该打,说这大好良机是个圈套!你们说,我们打不打?!” “打!” “打!打他娘的!” “干死那帮官军龟孙!” 数百多名贼匪齐声怒吼。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整个山间都在回响。 冯四娘回头,挑衅地看着柳青妍:“二当家,你听到了吗?这不是我一人的想法,是所有兄弟姐妹们的想法!” 柳青妍看着这群被战意冲昏头脑的匪众。 再看看一脸决绝的冯四娘,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一股深深的忧虑,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为山寨的命运,也为陈远的安危。 冯四娘很快做好了部署。 她留下两百人由一个心腹头目带领,在正面山谷监视官军大营。 一旦后方突袭得手,火光一起,便从正面全力杀出,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而她自己,则亲率剩下的三百多精锐,即刻出发! 就在匪众们做着最后的行装检查时。 柳青妍找到了被两名女匪“看护”着的陈远。 她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两样东西塞进了陈远怀里。 “这是……” 陈远低头一看。 是一柄造型古朴的匕首,连鞘都透着一股寒气,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药粉。 “这匕首是我贴身之物,削铁如泥,你拿着,危急关头或许能用上。” 柳青妍的声音压得很低: “另外这包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若是不幸受伤,可及时救治。” 她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忧虑与不舍。 “陈公子,万事小心,一切……一切以保全自己为重。” 陈远握着怀中尚有余温的匕首和药包,面上则恰到好处地露出感激与动容之色。 看着柳青妍,重重地点了点头。 “柳姑娘放心,陈某晓得了。” 唉。 这傻姑娘。 怕不是真动了情吧? 也不知道等会我这一“走”,她得到消息会如何? 陈远心中摇头叹息,不再去想。 这一幕,尽数落入了不远处的冯四娘眼中。 妒火,瞬间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聊完了吗?” 冯四娘粗暴地打断了两人,一把将陈远从柳青妍身边拽了过去,拉到自己马前。 “我的男人,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她冷冷地瞥了柳青妍一眼,随即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火红的皮裘,不由分说地披在陈远身上,动作霸道而亲密。 “上马!” 接着,她又指着一匹早已备好的温顺马匹,推着陈远上去。 等陈远坐稳,冯四娘翻身跨上自己的战马。 竟还策马绕着陈远转了两圈,像是在向所有人展示一件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是她的! 做完这一切。 她才厉声下令:“出发!” 三百多人的队伍,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之中。 就在她们动身后不久。 山下的张姜军营中。 一名哨探飞奔入主帅大帐。 “报!将军,黑风寨有大股人马异动,正向葫芦谷方向而去!” “哈哈哈!” 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张姜,闻言猛地拍案而起,发出一阵爽朗至极的大笑。 “好!好一个陈远! 第75章 美男计终章!以死脱身 见陈远突然开口。 冯四娘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我这闹脾气的小媳妇,总算肯开口了!” 她转头对着周围的匪众们高声笑道:“他不说话,老娘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哈哈哈!” 周围的女匪们发出一阵哄笑,气氛充满了粗野的快活。 “大当家,这小白脸是心疼你了,怕你走险路呢!” “就是就是,嘴上说不要,心里可老实了!” 冯四娘笑够了,这才重新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远,那眼神,仿佛在逗弄一只不听话却又格外有趣的宠物。 “来,我的大军师,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走?” 陈远冷哼一声,将头偏向另一边。 “我不是在帮你,更不是助匪为匪。 “我只是就事论事。 “近路虽近,但两山夹一谷,地势险峻,乃是兵家大忌的绝地。 “走大路,虽然耗时,但地势开阔,进退自如。 “即便临时迎敌,也能迅速结阵,来去自如。” 这番话听起来是老成持重之言。 可陈远心中却笃定得很。 冯四娘绝不可能听。 因为时间! 这伙贼匪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 她们要的是突袭! 走大路虽安全,但绕一个大圈子。 等她们赶到官军大营,天都快黑了。 而古代能进行夜战的军队,无不是极其精锐之军,天下一等一的军队。 这伙贼匪,看着凶悍,实则纪律涣散,乌合之众罢了。 哪里具备夜战的能力? 真要摸黑打起来,恐怕还没冲到官军营前,自己人就先乱作一团,互相践踏而死了。 所以,陈远断定。 眼前虽有两条路走。 不过,冯四娘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那就是这条小路。 陈远这番“劝告”,不过是故意激她。 让她在自负和逆反心理的驱使下,更加坚定地踏入陷阱,并且放松对埋伏的最后一点警惕。 果然。 “呵,书生之见!” 冯四娘听完,不屑地嗤笑一声。 “走大路?等我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兵贵神速,懂不懂?” 她用马鞭指着左边那条幽深的小径,意气风发。 “就是要走这条险路,才能打那帮官军龟孙一个出其不意! “再说了,老娘早就探查过了,山下那帮官军,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平日里布防懈怠得连狗都嫌。 “他们能想到老娘会走这条小路突袭?做梦去吧!” 陈远还想再“争辩”几句:“可是……” “够了!” 冯四娘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猛地一挥手,脸上已经带上了不耐烦。 “全速前进!” 她猛地一挥马鞭,厉声下令。 一声令下,队伍再无迟疑。 三百多名贼匪,嗷嗷叫着,涌入了那条崎岖险峻的山道。 山路难行,到处都是碎石和陡坡。 马匹行进的速度大大减慢,队伍被拉得越来越长,不时有匪徒因为脚下打滑而咒骂出声。 有些女匪开始抱怨。 “都给老娘快点!磨磨蹭蹭的!” 冯四娘为了在陈远面前维持自己的威信和面子,回头不耐烦地呵斥着手下。 匪众们不敢怠慢,只能咬着牙,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陈远骑在马上,看似面色苍白,一副被颠簸得快要散架的模样。 实则,他的心中一片清明。 就在刚才,他悄悄吃了两颗随身小菜园里刚结出的圣女果。 那清甜的汁液。 不仅补充了体力,更是让他的视力,在短时间内达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境地。 他已经清晰地看到,极远处的山道上,有几个不起眼的身影,一闪而逝。 官军的哨探! 张姜的网,已经张开了。 …… 又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的艰难跋涉。 队伍终于穿过了那段最难走的山路,抵达了一个狭长的山谷之前。 这山谷入口窄小,腹地却颇为宽阔,形状酷似一个巨大的葫芦。 “大当家的!” 负责探路的女匪飞马回报,脸上带着喜色: “穿过这个葫芦谷,前面就是开阔地,能直接进入清水县地界! “沿着官道再走一个时辰,就能杀到官军大营的屁股后面!” “好!” 冯四娘精神大振,大喜过望。 她回头对疲惫不堪的匪众们大喊:“加把劲,穿过这个山谷,就地休息一刻钟!” 一听到可以休息。 贼匪们顿时来了精神,爆发出阵阵欢呼。 “冲啊!” “快快快!老娘的腿都快断了!” 于是,三百多名贼匪再无任何防备,争先恐后地涌入了葫芦谷。 狭窄的谷道,瞬间将整个队伍的队形拉成了一条长蛇。 当队伍大半进入谷中腹地之时。 异变陡生! “放!” 一声冰冷的将令,从高空传来! 紧接着! “咻咻咻咻!” 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雨从天而降! 紧随其后的。 “轰隆隆!” 巨石、檑木,被毫不留情地推下山崖,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落! “啊!” “有埋伏!” “救命啊!”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直接把毫无防备的贼匪们瞬间给打懵了。 她们甚至没看清敌人在哪。 就被密集的箭矢射成了刺猬,被滚落的巨石砸成了肉泥! 惨叫声、哀嚎声、求救声响彻山谷。 队伍瞬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崩溃! “有埋伏!稳住!都给老娘稳住!” 冯四娘在箭雨中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格挡开飞向自己的箭矢,目睹着手下一个个惨死当场,一张美艳的脸庞因震惊与愤怒而扭曲。 此刻。 她明白了! 真如陈远所说。 这山谷当中有埋伏! 然而,一切都晚了。 还不等她重整队伍。 “杀!” 山谷两侧崖壁的隐蔽处,无数手持刀斧的官军呐喊着冲杀而出。 他们抛下早已准备好的绳索,顺着坡道,像下山的猛虎,扑入了混乱的匪军阵中,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找死!” 冯四娘怒吼一声,勇猛无比。 她策马冲杀,手中大刀翻飞,连续将数名冲到近前的官兵斩于马下。 但在绝对的兵力优势和致命的地形劣势之下,她的勇武,显得如此苍白。 匪军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混乱之中。 冯四娘眼角余光瞥见,陈远“惊慌失措”地从马上摔了下来,狼狈地滚在地上,瞬间陷入了官兵的刀枪环伺之中! 那一刻。 冯四娘心中所有的暴怒、不甘、悔恨, 瞬间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到极致的保护欲所取代! 那是我的男人! “不准伤我男人!” 冯四娘发出一声怒吼。 再也顾不上指挥手下,不顾自身安危。 状若疯魔,硬生生从官兵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了陈远身边。 “铛!铛!” 几刀劈翻了围着陈远的官兵,一把将他拉起,护在自己身后。 “小书生,是我错了!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冯四娘抓住陈远的手,浑身浴血,嘶声大喊:“你快走,我来断后!” 陈远心中哭笑不得。 大姐! 我这个“奸细”正准备趁乱脱身,回归组织,将这场“美男计”完美谢幕呢! 你跑过来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 可当看到冯四娘浑身浴血、大小伤口遍布,却依旧用身体将自己死死将自己护在身后时。 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占有欲和暴虐的眸子。 第76章 升官获赏!回家后,众女却嫌很臭? 山石滚落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回响。 陈远顺着隐蔽的斜坡滚落到底,迅速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混乱的战场,厮杀声,惨叫声。 冯四娘那撕心裂肺的悲鸣,都隔着一段距离传来。 这一场戏,总算是落幕了。 至于冯四娘,陈远心里没什么波澜。 自己推她那一把,已经算是还了她最后护着自己的情。 最后是死是活,能否彻底逃脱,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陈远刚整理好衣衫,便有几名官兵发现了他,手中的长刀瞬间对准。 “什么人!” 陈远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这是他的身份腰牌。 “原来是陈县尉!” “将军有令,若见陈县尉,立即带往指挥处!” “有劳。” 陈远点点头,跟着官兵穿过林间小道,很快便来到葫芦谷外的一处高地。 这里临时搭建起一个简易的指挥点。 张姜一身戎装,正站在一张铺开的地图前,手中令旗挥动,一道道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这时,她看到被官兵引来的陈远,安然无恙,冷峻的脸上,立即露出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陈远!” 张姜大步上前,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此次能一举歼灭黑风寨大半主力,你当记首功!” “将军谬赞,不过是侥幸。”陈远谦虚了一句。 “不必过谦。”张姜摆了摆手,“我张姜麾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的功劳,我记下了。” 陈远没有继续客套,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将军,此次深入匪寨,末将探得一个惊天机密,事关重大,必须立刻向您禀报。” 见陈远神情郑重。 张姜的笑意也收敛了些,挥了挥手,让周边人离远了些,再示意陈远继续。 “这黑风寨的背后,另有主使。” 陈远将从柳青妍那里得知的,关于镇北城城主罗季崖的巨大阴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全部说了出来。 包括罗季崖的身份、官职。 包括他扶持黑风寨,意图搅乱齐州,再以“平乱”之名顺势接管的险恶用心。 随着陈远的叙述,张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从三品云麾将军,镇守边关的大将! 竟然在暗中扶持匪寇,图谋一州之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匪患,而是涉及封疆大吏的谋逆之举! 良久。 张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罗季崖……所料不错,果然是他。 “这情报不错,很是重要。 “陈远,你又立下了一件大功。” 她看着陈远,越看越是欣赏。 此子不仅有胆有谋,更能于虎穴之中探得如此关键的情报。 是个人才。 “陈远。”张姜忽然开口,“你很有能力,留在我身边做事如何?我保你前途无量。” 陈远心中一咯噔。 留在你身边? 开什么玩笑! 军营里屁事多,三天两头搞这种“美男计”,谁受得了? 再说了,你张姜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你在军营中就敢白日宣淫,养了那么多男宠,说不准哪天兽性大发,就把我给办了。 “多谢将军厚爱。” 心中疯狂吐槽,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又为难之色,指了指自己的腿。 “只是在下乃是跛脚,因此伤役,在军中行动多有不便。 “再者,家中尚有三位娘子,日夜为我担忧,实在……放心不下。” 听到他提及家中妻女,张姜倒也没有强求。 毕竟,她也知道叶家那三个女人的特殊身份。 “也罢。” 张姜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便不强人所难。 “除了之前答应的马匹外,我还另有功赏。” 她转身对身后的文书下令: “传我将令,待战后,拨一百匹战马,及全套的马具兵甲于清水县。 “另,清水县县尉陈远智勇双全,献策有功,擢升为从八品御侮副尉,赏纹银百两! “即刻补发御侮副尉的腰牌文书,以及相应俸禄。” 从九品陪戎副尉,到从八品御侮副尉。 连升三级! 且虽听起来只是一阶之差。 但却是许多军中小官一辈子都难以跨越的门槛! “谢将军!” 陈远面露喜色。 这波不亏。 完成封赏后,张姜的目光重新投向山谷。 “你先回去休养吧。” 她语气冰冷,杀气腾腾,“我将亲率大军,荡平黑风寨余孽,务必将此匪患,连根拔起!” “末将告退!” 陈远识趣地告辞。 领了崭新的腰牌文书和沉甸甸的银子,又分得一匹快马。 陈远不再停留,向着清水县的方向,策马绝尘而去。 …… 清水县城下。 城门依旧紧闭,城墙上站满了神情紧张的衙役和民壮。 当他们看到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顿时如临大敌。 “戒备!戒备!” 可当看清来人是陈远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快看!是县尉大人!” “县尉大人回来了!” 守城的衙丁头目认出陈远,顿时大喜,连忙下令:“快!快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 守城的衙役们一拥而出,看到陈远安然无恙,个个喜出望外。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贼匪……贼匪怎么样了?” 陈远翻身下马,笑道:“诸位放心,山中贼匪主力已被张将军大军围歼,匪患不日即可彻底平定!” 闻言。 众人大喜过望,弹冠相庆。 这些天,匪患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如今终于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怎能不欣喜若狂? “还有!” 陈远提高了声调,补充道:“我之前承诺过,杀贼有功者,皆有赏钱。明日,可去校场排队领取!” “喔!!!” 衙丁们闻言,更是欣喜若狂,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安抚好众人,处理完城防的交接事宜。 陈远归心似箭,径直回了家。 还未到家门口,就见府门大开。 得到消息的众女,早已迎了出来。 叶家三女,叶窕云,叶清妩,叶紫苏。 李执,程若雪。 连带着田刘氏和她那五岁大的女儿田灵儿,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他。 看见陈远的身影,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夫君!” “陈大哥!” 这几日陈远不在,整个家都仿佛没了主心骨。 陈远看着她们一个个眼下都带着淡淡的青黑。 显然是为自己忧心,没睡好觉,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歉意。 “我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陈远刚要说些什么。 “回来就好。” 大姐叶窕云却已猜到他的心思,主动上前,温柔地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是啊,回来就好。 叶窕云的温柔体贴,叶清瑶的清冷关切,叶紫苏的喜形于色,李执的如释重负,程若雪的满眼崇拜…… 众女各有美貌,千姿百态。 此刻齐刷刷在府门口一站,莺莺燕燕,瞬间吸引了街上不少路人的目光。 心思细腻的李执许多闲汉都盯着这边看,笑着打趣道:“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嘛,叶家妹妹对你们夫君是打是罚,关上门再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众人莞尔。 就在大家簇拥着陈远,准备进府细说时。 一股奇特的异味,忽然从外院的方向悠悠飘来。 那味道,初闻有些像腌坏了的咸菜,细品又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气味,直冲脑门。 “唔!” 陈远有些疑惑:“什么味道?好难闻!” 再看众女纷纷掩鼻,俏脸上露出嫌恶之色,却似乎是有些习惯了。 叶紫苏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夫君你还问我们,不就是夫君你走之前弄的那些东西,这几天越来越难闻了,熏死人了!” 她这么一说。 陈远想起来了。 他闻着这股味道,非但不觉得恶臭,反而露出了大喜之色。 成了! …… 第77章 冯四娘崩溃大哭:我害死了我的男人! 最初的几秒钟,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紫苏和程若雪的动作,仿佛被定格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她们是会当场吐出来,还是会脸色发青。 突然。 两女的眼睛,同时亮了! 那是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喜光芒。 “唔!” 叶紫苏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个音节,随即快速咀嚼起来,之前的小心翼翼荡然无存。 “咔嚓,咔嚓……” 外壳的酥脆,内里的软嫩,混合着酱料的咸香,在味蕾上炸开。 那股初闻的“臭”味,在入口之后,竟奇迹般地化作一股浓郁醇厚的豆香,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口腔。 “好吃!” 程若雪第一个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太好吃了!” 叶紫苏也顾不上仪态,三两口将那一小块咽下,立刻又伸出筷子,去夹第二块。 有她们两人做示范,其他人哪里还忍得住。 大姐叶窕云、二姐叶清瑶,甚至连一向沉稳的李执,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夹起了一块。 结果,无一例外。 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有的奇特美味彻底征服。 “天啊,这东西……闻着那么难闻,怎么吃起来这么香!” “夫君,你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别抢,这块是我的!” 刚才还对这盘“黑暗料理”嫌弃不已的众女,此刻竟纷纷伸出筷子,展开了一场无声的争夺。 一盘金黄的炸臭豆腐,很快便见了底。 就连五岁大的田灵儿,也分到了一小块,吃完后意犹未尽地将自己油乎乎的手指都舔得干干净净。 看着她们的反应,陈远笑了。 “这东西,不但好吃,还能保存月旬而不坏。” 此言一出。 心思活络的李执,眼睛瞬间就亮了。 两人凑在一起,很快就初步定下了推广计划。 之前已经有了盐水豆腐,现在有了这臭豆腐的独特性,定能快速打开齐州府乃至更广阔的市场。 就在陈远和李执谈得兴起时。 叶紫苏狐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夫君,你这件皮裘……怎么瞧着像是女子的款式?” 刚才众人光顾着为陈远归来而欢喜。 又被臭豆腐吸引了全部心神,竟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直到陈远换洗完毕,这件火红的皮裘被下人搭在院中的衣架上,才被眼尖的叶紫苏发现。 唰! 一瞬间,所有女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件颜色艳丽、款式明显偏向女性化的皮裘上。 院子里刚刚还热络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陈远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这件皮裘是冯四娘给自己披上的。 回来时太过匆忙,竟忘了处理掉! 他脑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赶忙编出了一个理由。 “哦,你们说这个啊。” 他指着皮裘,一脸平静地解释道: “我之前不是被张将军留下来帮忙吗?她看中了我伤役前的斥候本领,便派我潜入匪寨探查虚实。 “这件皮裘,就是我探查完毕后,从匪寨里顺手拿的。 “算是给张将军的一个信物,证明我确实深入过贼匪的营地核心。 “也正因此,我提供的大军绕后突袭路线,才被将军采纳。 “可以说,这次我立功,擢升为从八品御侮副尉,这件皮裘也算有点功劳。”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既说明了皮裘的来历,又与他立功封赏的事实完美地串联了起来,天衣无缝。 果然。 叶军三女听完,脸上的疑云尽数散去。 原来夫君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才立下奇功的! “我就说嘛,夫君怎么可能会沾染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叶紫苏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那这皮裘确实是件好东西。” 李执拿起那件皮裘看了看,脸上露出喜爱: “瞧这皮毛,火红如焰,倒是好看。 “三位妹妹要是不要,我便买下了,回头找个裁缝,改改尺寸。” 叶家三女素来不喜这般艳丽的火红色,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被陈远轻松化解。 只是。 叶家三姐妹的心中,却更加着急了。 夫君立的功劳越大,官职越高,她们这些罪臣之女的身份,就越发像是一个随时可能拖累他的枷锁。 虽然大姐叶窕云已经怀有身孕,可只有一个,终究不保险。 必须…… 必须让二姐叶清妩和三妹叶紫苏,也尽快怀上! 唯有诞下男丁,为陈家延续香火,她们才能真正摆脱贱籍,安稳地留在他身边。 三女互相对视一眼。 看来今晚要努力了! …… 另一边。 黑风寨的临时营地内。 柳青妍心神不宁,在自己的营帐外来回踱步。 不知为何,从冯四娘离开后。 她的心就一直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就在这时! 柳青妍猛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密林。 林中传来一阵骚动,几匹马狼狈不堪地冲了出来。 为首一人,正是冯四娘! 此刻的她,浑身浴血,发髻散乱。 哪里还有半分出征时的意气风发。 她身后,只跟着寥寥数骑,个个带伤,神色惶恐,如同丧家之犬。 柳青妍心中猛地一沉。 出事了! 她急忙迎了上去,目光快速地在队伍中来回扫视。 一个,两个,三个…… 没有! 队伍里,根本没有陈远的身影! “大当家的!” 柳青妍一把抓住从马上摔下的冯四娘,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陈……陈公子呢?他人在哪里?!” 冯四娘被她抓住,空洞的眼神这才聚焦了一瞬。 她看着柳青妍焦急的面庞,嘴唇蠕动了几下,泪水早已在逃亡的路上流干。 最终,她用一种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字。 “我们……中了埋伏…… “陈立他…… “他为了推开我……被一块巨石……砸中了…… “当场……就没了……” 轰! 最后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柳青妍的脑海里。 她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没了? 怎么会没了? 那个温文尔雅,总带着一抹浅笑的书生。 那个在自己面前,会真心说出温暖话语的男人。 那个想让自己,和他一起私奔的小郎君…… 就这么……死了? “不……不可能!” 柳青妍死死抓住冯四娘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 “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看清楚了吗?你当真看清楚了?!” 柳青妍的质问,成了压垮冯四娘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通”一声。 冯四娘跪倒在地,彻底崩溃。 她抓住柳青妍的衣角,像个无助的孩子,嚎啕大哭: “是我!都怪我!是我不听他的劝,是我害死了他!” “二当家,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杀了我,给他偿命啊!” 听到这话。 柳青妍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巨大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 几乎要将柳青妍彻底淹没,让她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稳了。 心脏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碎,痛得无法呼吸。 然而。 在极致的悲痛过后,一股冰冷的理智,却强行占据了她的脑海。 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人瞬间清醒了几分。 柳青妍一把推开冯四娘,厉声痛斥: “哭!哭有什么用!现在是哭的时候吗? “官军的追兵随时都会杀上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第78章 我带知县女儿回家,他却怒斥我欺人太甚! 一日后。 清水县校场。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校场上,陈远正在亲自给之前守城有功的衙丁们发放赏钱。 “王二麻子,匪首一级,赏银五两!” “李四,匪首四级,赏银二十两!” 白花花的银子一锭锭发下去,拿到赏钱的汉子们个个喜笑颜开,激动得满脸通红。 也有羡慕的。 羡慕没跟着县尉大人前去剿匪。 也有恨的。 只恨当初为什么没多杀几个贼匪。 就在这时。 有人来报。 张姜兑现承诺。 一百匹膘肥体壮、鬃毛油亮的战马带着全套马具进入了校场。 为首的军官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陈远面前,抱拳行礼: “小的奉张将军之命,护送一百匹战马及全套马具兵甲,前来交付御侮副尉大人!” 哗! 整个校场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么多马!” “这可是战马啊!瞧这高大的个头,比咱们县衙里的老马壮实太多了!” 清水县的衙丁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一百匹战马! 还带着全套的精良马具和兵甲! 他们围着战马啧啧称奇,想摸又不敢摸。 这可是战马! 大周朝最宝贵的战略物资之一! 寻常县城,能有个十来匹驽马传递公文就顶天了。 而现在。 县尉大人一开口,张将军就直接送来了一百匹! 而那队护送马匹前来的官兵。 刚刚看到陈远这边发钱的场景,眼睛都红了。 十两! 二十两! 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发下去了? 他们辛辛苦苦当兵一个月,冒着生命危险,俸禄也不过五六百文钱。 人比人,气死人啊! 陈远接收完物资,目光扫过这队官兵,笑着开口。 “诸位兄弟远道而来,辛苦了。 “我这清水县初建骑兵,正缺马术教习。 “不知哪位兄弟愿意留下来,受我雇佣?” 官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教习马术? 这可是个苦差事,又费时又费力,远不如在军营里混日子来得轻松。 军中懒散惯了的他们,大多都摇了摇头,不太情愿。 只有一个叫刘成乙的什长,和他手下三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兵卒,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 刘成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陈县尉,您这给多少月钱?” 陈远伸出五根手指。 “管一日三餐,每月,五两银子。” 轰! 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所有官兵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五两银子! 一个月五两! 这可是他们当兵月俸的十倍! “我愿意!” “县尉大人,选我!我马术最好!” “我!我!我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 刚才还无人问津的差事,瞬间成了香饽饽。 所有官兵都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生怕落于人后。 陈远抬手压了压。 “我只要五个名额。” 他指了指最先开口的刘成乙四人: “就你们四个了。 “你再从他们中,挑一个与你相熟且马术精湛的。” 刘成乙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人群中一个与他关系最好的同乡。 “好。” 陈远点点头,“我会立刻行文,与张将军打个招呼,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清水县的马术教习,你便是总教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刘成乙,多谢县尉大人!” 刘成乙带着四个被选中的弟兄,激动地连连道谢。 感觉自己像是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了。 有了专门的教习。 陈远立刻从衙丁中挑选了二十名身手最矫健的年轻人,组建了清水县第一支骑兵队。 刘成乙几人拿了预支的银子,干劲十足。 立刻开始安排众人进行最基础的训练,如何遛马,如何清理马厩,如何与马匹培养感情…… 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是,刘成乙很快就找到了陈远,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县尉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大人,您可知这养马,花费极大?” 刘成乙道:“一匹战马,每日嚼用的精料、草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个月下来,少说也要一两银子。 “一百匹马,一个月就是一百两! “这还不算建造马厩、聘请专门医治马匹的马圉……” 他生怕这位年轻的县尉大人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考虑到后续的巨大开销。 “依小的之见……” 见陈远听得认真。 刘成乙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大人留下三十五匹马,便足以满足日常训练和巡逻战斗所需。 “其余的……可以考虑卖掉。 “如今大周缺马,只要放出消息,绝对不愁销路。 “这样既能回笼一笔资金,也能大大减轻大人的负担。” 刘成乙自认为这番话替陈远考虑得极为周到。 既显出了自己的能力,又表明了忠心。 想让这位出手阔绰的大人知道,他这每月五两银子绝不能白拿。 然而。 陈远听完,却只是大手一挥。 “钱,不是问题。” 说着,在刘成乙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从怀中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张银票。 五百两! “侯三!” 陈远唤来一直跟在身边的侯三,将银票交给他。 “以后马队的一切开销,都从你这里支取。 “刘什长需要什么,你便给他置办什么,不必节省。” 陈远又对刘成乙五人说道: “你们五个,只管用心办事。 “把马给我养壮了,把兵给我练精了。 “每月一考核,若是做得好,除了月钱,另有赏钱。 “每人,至少十两!” 刘成乙等人彻底懵了。 他们看着那张五百两的银票,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这位年轻的县尉大人,到底多有钱? 短暂的震惊过后。 便是狂喜! “请大人放心!我等必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刘成乙带着人,打了鸡血似的去忙活了。 看着他们干劲十足的背影,陈远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 马匹的支出,确实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虽然随身小菜园里还有几箱金银,不愁钱花。 但这么大的开支,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由头,迟早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看来,豆腐的生意,必须加快了。 前几日,李执已经通过她的商路,将豆腐推广到了齐州府的其他县城,在普通百姓中反响极好。 可终究只是小打小闹,利润有限。 想要赚大钱,还得走上层路线,打入那些高门大户、达官贵人的圈子。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 就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物来站台。 陈远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计较。 …… 陈府内院。 陈远找到程若雪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托着腮帮子发呆。 她的脚伤早已痊愈,但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似乎陈远不开口赶人,她就能心安理得地一直住下去。 “程姑娘,我想请你帮个忙。”陈远开门见山。 “什么忙?”程若雪眼睛一亮。 “我想带你……回家一趟。” “啊?” 程若雪顿时有些不情愿起来,小脸也垮了下去。 第79章 一口麻婆豆腐,知县大人当场找水喝! 程怀恩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指着陈远就要痛骂。 陈远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程大人息怒,我们是真的要开酒楼,卖的,就是这豆腐。” “豆腐?” 程怀恩一愣。 随即脸上又露出浓浓怀疑:“你莫要拿借口搪塞我,这豆腐怎能用来开酒楼?” 豆腐这东西,身为清水县知县的程怀恩自然知道。 不就是就是从清水县,从陈远手里搞出来的。 程怀恩也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可那终究是寻常百姓果腹之物,怎么能登上大雅之堂,开成酒楼? 还开酒楼?简直是笑话! 陈远神秘一笑,不与他争辩。 只是将手中的食盒打开了第一层。 一股浓烈至极的奇特“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厅堂。 程怀恩的脸色,勃然大变! 他猛地后退一步,捂住口鼻,指着那盘黑乎乎的东西,怒斥道: “大胆陈远,你……你竟敢拿此等污秽之物,来戏弄本官!” 眼看程怀恩就要发作。 程若雪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爹,您先别生气呀,此也是豆腐!” “豆腐?” 程怀恩看着盘子里的这黑色块状物,狐疑至极:“倒是有几分相似模样,只是这么臭,怕也难入下口吧?” “爹爹,您这话就不对了。” 程若雪撒娇道:“您不是号称‘玉舌先生’吗?尝都没尝过,怎么能妄下定论呢? “您尝尝,您尝过再评判嘛,我保证,这个可好吃了! 看着爱女一脸“你一定要信我”的真诚表情,程怀恩眉头紧锁。 他黑着脸,极不情愿地,用筷子尖,勉强夹起一小块。 入口的瞬间。 程怀恩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那嫌恶至极的表情。 在短短几息之内,转为了震惊,再转为不可思议,最后化为一种极致的享受。 外壳的酥脆,内里的软嫩,混合着酱料的咸香,在味蕾上层层炸开。 那股初闻时令人作呕的“臭”味。 此刻竟奇迹般地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浓郁醇厚的豆香,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整个口腔! 好吃! 太好吃了! 程怀恩的眼睛越睁越大。 从未想过,天下间竟有如此奇特的食物! 他三两口将那一块咽下,竟有些意犹未尽,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看着父亲被自己男人做的食物彻底征服,程若雪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爹,怎么样?这道菜,能不能上酒楼?” 程怀恩细细品味着口中的余香,沉吟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此物风味独特,新奇无比,确实……能上。” 不过。 程怀恩话锋一转,又恢复了美食大家“玉舌先生”的挑剔本色。 “但开酒楼,光有这一道特色菜,还远远不够。 “所谓‘色香味俱全’。 “你这道菜,也只在‘味’上独占鳌头,堪称一绝。 “可这‘色’与‘香’……旁人若不知情,单闻其味,观其色,恐怕少有敢于尝试之人。” “知县大人说得有理。” 陈远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然后将食盒的第二层与第三层,也一并打了开来。 “那这两道菜,程大人以为如何?” 食盒开启。 一道是鲫鱼豆腐汤,汤色奶白,鱼肉完整,嫩白的豆腐点缀其间,散发着诱人的鲜香。 另一道,则是通体鲜红的菜肴,许多被切成小段的红彤彤之物,与翠绿的葱花一起撒在豆腐上。 色泽浓烈,冲击力十足。 一奶白,一红绿。 光是从“色”之一字来看,便足以吊起人的胃口。 程怀恩微微一愣。 旁边的程若雪也愣住了。 这两道菜……她怎么从没见过? 她记得清楚,陈大哥出门前,特意在厨房里和田刘氏待了一个多时辰。 难不成…… 就是那个时候弄出来的? 一个时辰,就凭空弄出了两道闻所未闻的新奇菜肴? 这也太厉害了吧! “程大人,请。” 陈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怀恩压下心中的惊疑,目光落在了那碗奶白色的鱼汤上。 他先是细细端详了一番,汤色醇厚如乳,不见丝毫油星,只有纯粹的鲜香扑鼻而来,毫无鱼腥味。 汤汁入口,温润顺滑。 一股浓郁的鲜香瞬间在口中爆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鱼腥味。 只有鲫鱼本身的鲜美,和豆腐带来的淡淡清香,完美地交融在一起,鲜得人眉毛都快要掉下来。 “好汤!” 程怀恩忍不住赞叹出声。 他又夹起一块豆腐,豆腐吸饱了汤汁,入口即化,嫩滑无比。 再尝一口鱼肉,同样鲜嫩可口。 “汤色奶白,鱼肉鲜嫩,豆腐爽滑,鲜而不腥,醇厚甘美……” 程怀恩一连用了数个赞誉之词,脸上满是陶醉。 “老夫在京城临安之时,尝遍珍馐,比此汤更鲜美的,也少之又少! “此菜,可称一绝!” 听到父亲如此高的评价,程若雪顿时喜上眉梢。 稳了! 有爹爹这位“玉舌先生”的金口玉言,这道菜,足以成为未来酒楼的招牌! 陈远含笑不语。 这一次,不用他再请。 程怀恩的目光。 已经主动转向了另一盘红彤彤的麻婆豆腐。 有了鲫鱼豆腐汤的惊艳在前,他心中已是充满了期待。 “这红色的……是何物?” 程怀恩夹起一块沾满红色酱汁的豆腐,只见上面附着着许多细小的红色颗粒,小段结植物。 一股从未闻过的、带着些许刺激性的辛香钻入鼻腔。 “大人不妨先尝尝。” 陈远笑笑,并未直接回答。 可心中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个时代的古人,第一次品尝到辣椒时的精彩表现了。 程怀恩见他故作玄虚,也不再多问。 他夹起一块裹满了红色酱汁的豆腐,送入口中。 下一秒。 一股霸道、灼热、却又无比酣畅淋漓的味道,在他嘴里轰然炸开! 程怀恩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爹爹?” 程若雪在一旁看得满脸疑惑。 爹爹没喝酒啊,脸怎么红成这样了? 若是陈远知道她的疑惑,一定会心中暗笑,告诉她四个字—— 精神焕发! 再下一刻。 “咳……咳咳……” 程怀恩猛地将口中的豆腐吐了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对着自己扇风。 “水!快!水!” 程若雪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倒水。 然而,不等她把水端来。 程怀恩已经一把抢过那碗还剩大半的鲫鱼豆腐汤,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大口。 温润的鱼汤冲刷着口腔,总算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压下去了几分。 “爹,您没事吧?” 程若雪担忧地问道。 程怀恩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眼中,非但没有恼怒。 反而闪烁着一种混杂着震惊、痛苦和极度好奇的复杂光芒。 在程若雪不解的注视下。 程怀恩竟是再次伸出筷子,又夹起了一块麻婆豆腐。 第80章 此物定会改变大周食界! 这一次,程怀恩没有再吐出来。 而是紧皱着眉头,忍着那股刺激的辛辣,在口中细细地品尝。 豆豉的咸香,还有那股辛麻背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勾魂夺魄的鲜香滋味。 层层叠叠。 在味蕾上构建起一座前所未有的宫殿。 即便额头冒汗,程怀恩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良久。 程怀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口气都是灼热的。 “呼……” “陈远,此物……究竟为何物?” 程怀恩目光灼灼地盯着陈远,“味道如此古怪,霸道无比,却又……该死的诱人!” 陈远心中暗笑。 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开始睁眼说瞎话。 “此物,乃是末将此次剿匪时,从匪寨中偶然所得。 “在一个小布袋里装着此物,贼匪们似乎都拿来佐食,称之为‘辣椒’。 “卑职好奇,便也尝了尝,觉得风味独特,就顺手带了些回来。” 说着,陈远从怀中掏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鲜红的朝天椒,递了过去。 程怀恩赶忙接了过来,如获至宝。 他不愧是“玉舌先生”。 接过来后,便立刻将这根辣椒凑到鼻尖,又闻又看。 甚至小心翼翼地掰开,用舌尖尝了尝里面的辣椒籽。 “嘶……” 那股浓缩了无数倍的辣意,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但眼中的光芒,却愈发明亮! “奇物!当真是奇物!” 程怀恩激动地大呼:“此物味觉霸道,却能极大激发食欲,若是善加利用,定能改变整个大周的食界!” 程若雪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真有那么神奇? 她心中好奇,也拿了一双干净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麻婆豆腐,送进嘴里。 随即。 她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双美目瞪得溜圆,表情和刚才的程怀恩如出一辙。 又辣,又麻,又烫! 那股强烈的刺激感,让程若雪忍不住想吐出来,却又被那股咸鲜的豆香和奇特的辛香勾引着,舍不得咽下。 “哈……哈……” 好不容易将那块豆腐咽下。 赶忙给自己灌了几口水,用小手在嘴巴前不停地扇着风。 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又忍不住地,瞟向了那盘麻婆豆腐。 还想吃……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程怀恩和陈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 程怀恩又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辣椒”二字,赞道:“好名字,名副其实。” 他神情郑重地看向陈远:“陈县尉,此物,你可还能寻到更多?这种子,也务必好生保管,善加培育!” 陈远点头应下。 这边。 程若雪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便道:“爹,如今有这两盘菜了,那……那我们开酒楼的事?你没意见了吧,还有……” 当父亲的,哪里还不知道女儿那点小心思。 程怀恩无奈地点点头,算是应下,又好气又好笑地问:“还有……是不是还要爹爹我,帮你宣传一二啊?” “嘻嘻,懂女儿者,爹爹也!”程若雪喜笑颜开。 见程怀恩终于松口,陈远也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道谢: “多谢程大人成全。” “那我们这几日就把酒楼开起来?”程若雪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程怀恩还没说话,陈远却先摇了摇头。 “还不行。 “如今菜色虽有,但名头未响,贸然开业,事倍功半。 “而且,酒楼的选址,清水县太小也太偏了。” 陈远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想要做大,酒楼的选址,最好是在齐州府城。 “等过些时日,我会和李执大娘子一同去齐州府选定铺面,将一切准备妥当,再择日开业。” 程怀恩听着陈远的安排,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心中不由得又高看了他几分。 程怀恩在一旁听着,心中对陈远的认可又多了几分。 有勇有谋,有奇思妙想,更有这般清晰的条理和规划。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自己之前那打压的想法,看来是压不住的。 罢了罢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满眼都是陈远影子的女儿,心中叹了口气。 女儿的心都跟人跑了,自己还能如何? 更何况,自己又是叶家三女的师兄,这层关系怎么也摆脱不掉。 既然如此…… 不如亲上加亲。 女儿若是嫁给他,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 这年头,女多男少。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 哪怕大户人家嫁女,也不强求过门后,非正妻不可。 只是,若雪要嫁,总得有个门当户对的说法。 陈远眼下虽升了官职,却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御侮副尉,官阶还是太低了。 再等等吧。 至少……也要等他升到七品,甚至是六品。 想到此,程怀恩心下已然把陈远当做了半个女婿看待,越看越是顺眼。 相貌俊朗,不下自己当年; 身形健硕,不似早夭之相; 虽有些跛脚,但瑕不掩瑜。 只是…… 刚才听到陈远提及“李执”。 程怀恩的脸色不免又沉了下来。 “陈县尉。” 程怀恩语气严肃了几分,“我听说,那李大娘子……如今也住在你的府上? “她是寡居之人,你与她过从甚密,于你名声有碍,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这话听得陈远有些纳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程怀恩当做女婿看待。 只觉要说风评不好。 能有“知县千金夜奔下属府邸”的风评更不好吗? 虽心中吐槽。 但陈远面上还是恭敬应下:“大人说的是,卑职记下了。” 见陈远态度顺从,程怀恩心情好了不少。 “你且做好准备。” 程怀恩话锋一转,“过几日,老夫会在这齐州府内,请些同僚故旧前来品鉴,与你宣扬宣扬,除了这几道豆腐菜,你最好再备上几样拿手好菜。” “是,大人。” 程怀恩满意地点点头,让程若雪取来笔墨和空白的帖子,准备动手写请柬,为陈远造势。 可他提笔蘸墨,刚要落下。 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似乎是到什么,程怀恩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 “唉,我如今乃一被贬之官,早已不是当年在京中的光景。 “眼下众人避我唯恐不及,此番发帖,能有一两位旧友肯来,便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如此一来,怕是也帮不到你什么大忙。” 陈远闻言,也是一怔。 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无妨,知县大人先写便是。” 陈远思索片刻,开口道, “能请来多少人,便请多少人。 “咱们先打出些名声,等酒楼开了,凭着这些菜肴,走一步看一步,再慢慢图之。” “也罢,只能如此了。” 程怀恩点点头。 叹了口气,开始落笔。 殊不知,发出请帖之后,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81章 门可罗雀?不,是圣旨临门! 陈府的厨房里,热火朝天。 “哎呀,火太大了!” “水!快加水!” “若雪妹妹,你别挤我呀!” 小小的厨房,塞了六七个人,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 陈远一个头两个大。 他正在与田刘氏一起,为了几日后的品菜会,反复试验着全新的豆制品菜色。 可叶家三女、程若雪、李执,全都挤了进来,美其名曰“帮忙”。 结果却是帮倒忙。 “都出去,都出去!” 陈远实在受不了,挥着手赶人:“厨房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全挤在这儿,我还怎么做菜?” 几女被赶出厨房,却也不走远,就扒在门口,眼巴巴地往里瞧。 最终。 在陈远和田刘氏的努力下,几样全新的豆制品被成功研制了出来。 用煮沸的豆浆表面凝结的油皮,晾干后制成腐竹。 将豆腐压榨脱水,做成更有嚼劲的豆干。 甚至还发了一批黄豆,变成了脆嫩爽口的豆芽。 “天呐,夫君,这也是豆腐做的?” “这个叫腐竹的,也太好吃了吧!” “还有这个豆芽,好清爽!” 李执夹了一块辣炒豆干,吃得额头微微冒汗,大呼过瘾:“陈远,这个辣味再足些就更好了!” 叶家三女却齐齐摇头。 叶窕云夹了一块糖醋豆干,浅笑道:“还是甜口的好吃。” 不过五一不同的是。 众女品尝之后,无不惊奇。 看向陈远的目光中,崇拜之情几乎要溢了出来。 这个男人,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新奇的想法? 陈远在旁观察,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众女的口味,各有不同。 李执最爱麻婆豆腐,无辣不欢。 叶家三女则偏爱甜口的菜肴。 而田刘氏和程若雪,则更喜欢咸香的豆干。 陈远心中了然。 想来,叶家三女自小在南方长大,口味偏甜。 田刘氏和程若雪是地道的北方人,喜好咸味。 至于李执,常年天南地北的跑商,早已练就了一副不忌口的舌头。 …… 品菜会的日子,很快到来。 程府上下,虽然也布置了一番,挂上了灯笼彩带。 但偌大的府邸里,处处透着一股冷清。 除了下人,便只有程怀恩、程若雪和陈远三人。 程怀恩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 心中却不止叹气,已做好了门庭冷落的准备。 自己一个被贬的官员,谁会愿意来沾惹晦气?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午时刚过。 府门外,便有马车陆续抵达。 “齐州府通判,刘大人到!” 程怀恩一愣,连忙起身相迎。 这刘通判与他素无往来,怎会前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 “齐州府推官,王大人到!” “长山县县令,孙大人到!” …… 一声声通传,接连不断。 一辆辆马车停在府外,几乎堵塞了街道。 前来的宾客越来越多,不仅有程怀恩相熟的几位旧友。 更多的,是许多齐州府内他素无往来,甚至官阶比他还高的各级官员。 “刘主簿,您怎么来了?” “张司仓,快请进!” 程怀恩带着陈远,匆匆忙忙地迎了出去。 他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惑与不安。 这些人……怎么会来? 自己被贬至此,他们不都躲得远远的吗? 宾客们也各自心怀鬼胎,纷纷上前与程怀恩攀谈,言语之间,极尽奉承。 “程大人风采不减当年啊!” “听闻大人近日在清水县颇有建树,我等佩服,佩服!” 这番热情的景象。 让程怀恩更加摸不着头脑。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些人……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热情? 就在他准备私下里,拉住一位老友询问缘由时。 府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唱喏。 声音尖细,穿透力极强。 “齐州郡丞大人到——!” “圣旨到——!” 哗! 刚刚还喧闹不已的庭院,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宾客,不论官职大小,全都神色一肃,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他们脸上,带着一丝了然,一丝敬畏。 似乎早已知晓将要发生什么。 唯有程怀恩,满心不解,心脏猛地一紧。 圣旨? 为何会有圣旨?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率领众人,快步走出府门,躬身迎接。 只见齐州郡丞,正小心翼翼地陪在一位手持拂尘、面容白净的太监身旁。 那太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程怀恩身上。 “来者,可是清水县知县,程怀恩?” “下官,正是程怀恩,拜见天使!”程怀恩赶忙行礼。 那宣旨太监验明了程怀恩的正身,这才缓缓展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用那独特的嗓音,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高亢尖细的声音,响彻整个程府。 所有官员,包括程怀恩在内,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清水县知县程怀恩,勤于政务,爱民如子,安定一方,功绩卓著。 “又有齐州军府张姜等多位统领联名举荐,实乃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特擢升程怀恩为齐郡郡守,总揽齐郡民生政务。 “即日赴任,钦此!” 轰! 圣旨的内容,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程怀恩的头顶! 宣旨声落。 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卷起圣旨,递向前方:“程大人,接旨吧。” 然而。 程怀恩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整个人愣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郡……郡守? 总揽一州政务的郡守大吏?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大周实行的是“郡县制”。 一个郡守并不只是管当地一个郡县,除了兵权在该州府的军府手中,该州府的所有大小事务都由郡守掌控,所掌握的权力大得很! 几乎相当于陈远前世历史上三国的一州刺史! 程怀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一阵阵地晕眩。 这巨大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猛烈,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程大人,接旨啊。” 还是身旁的陈远,低声提醒了一句。 程怀恩这才如梦初醒,身子一晃,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晕晕乎乎地将那卷圣旨接了过来。 看着圣旨上,那黄底黑字。 程怀恩却依旧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梦中。 这……这是真的? 其实程怀恩不知道的是。 他之所以能成为齐州郡守,除了自身与军府交好外,陈远的功劳也不可没。 如果不是陈远夜袭郡守府,将前任郡守章全松一家,送去了西天。 哪里能空的出这个位置? 还落在了他的身上? “恭喜程大人!” “贺喜程大人高升!” 短暂的寂静后,院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道贺之声。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有理所当然的恭敬与谄媚。 陈远看着这一幕,立刻就明白了。 难怪这些人会蜂拥而至。 感情他们早就从朝中的渠道听到了风声,特意提前来烧热灶的! 只有程怀恩自己,被贬斥在外,消息闭塞。 除了能从齐州军府那边得到些许消息,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才被蒙在鼓里。 这时。 第82章 武夫也懂诗?齐州才子尽折腰! 程府宴厅内,人声鼎沸。 新任齐郡郡守程怀恩,坐在主位上,脸上还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恍惚。 他时不时拿起那卷明黄圣旨看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放下,脸上的笑意便又多一分。 整个人都飘在云里。 眼看宾客满座,吉时已到,主家却还在神游天外。 陈远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上前一步,对着厅外候着的下人,沉声吩咐。 “上菜。” 下人们也如梦初醒,赶忙应声,一队队捧着托盘的丫鬟鱼贯而入。 第一道,便是那“臭名昭著”的臭豆腐。 那股熟悉的味道一出,厅内不少官员都变了脸色。 可紧接着。 第二道,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鲜香扑鼻。 第三道,红亮诱人的麻婆豆腐,辛香刺激。 第四道,金黄的腐竹与木耳清炒,色泽清亮。 第五道,酱色的豆干切片,配着青蒜,香气醇厚。 第六道,一盘银丝般的豆芽,点缀着几丝红椒,清爽可口。 一道道菜肴,皆以豆腐为基,却形态各异,香味各不相同。 在座的官员们,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一时间,厅内全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这……这些都是豆腐做的?” “闻所未闻,见所未闻啊!” 菜还未入口,许多官员为了讨好新任郡守,已经开始高声叫好。 “好菜!程大人府上的宴席,果然不同凡响!” 齐州府通判刘大人,夹了一筷子离他最近的清炒豆芽,甚至没放进嘴里,便大声赞道:“清脆爽口,回味无穷!真乃人间极品!” 他身旁的长山县县令也毫不示弱,指着那盘酱豆干。 “此物酱香浓郁,定是下酒的绝佳之物!妙!实在是妙!” 一时间,各种浮夸的赞美之词不绝于耳,整个宴厅热闹非凡。 “够了!” 一声断喝,压过了所有声音。 程怀恩放下了筷子,面色不悦。 他从那巨大的喜悦中,被这满堂的阿谀奉承给拉回了现实。 作为“玉舌先生”的傲骨,让他无法容忍这种虚假的吹捧。 “诸位。” 程怀恩环视一圈,声音沉了下来。 “今日,是品菜会。 “不论官职,只论口味。 “好吃,便说好吃。 “不好吃,也请直言。 “我玉舌先生的席面,不兴这一套。” 此言一出,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溜须拍马的官员,一个个面露尴尬,讪讪地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夸赞。 而少数几位真正懂吃、爱吃的老饕,则是暗自点头,望向程怀恩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重。 气氛,总算重归正轨。 “请。” 程怀恩做了个手势。 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始真正品尝桌上的菜肴。 那臭豆腐,依旧是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在旁人劝说下捏着鼻子尝了一口,随即表情就变得极为精彩。 而其他的菜,则获得了交口称赞。 “这腐竹,口感柔韧,吸满了汤汁,好吃!” “豆干有嚼劲,越嚼越香,配上这酒,绝了!” “这豆芽,看似寻常,入口却如此清甜爽脆,解腻!” “嘶——这道红色的菜叫何名?怎的味觉如此霸道?” 一时间。 筷子与碗碟的碰撞声,压过了交谈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前所未有的味觉盛宴之中。 尤其是那麻婆豆腐。 吃得众人满头大汗,却又大呼过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程怀恩看着众人满足的表情,心中也是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趁热打铁。 “诸位。”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看向他。 “今日这些菜肴,诸位觉得如何?” “好!前所未闻的好!” “程大人,不,郡守大人,这些菜,以后可还能吃到?” 程怀恩笑呵呵地一指身边的女儿。 “这就要问小女了。 “不日,小女若雪,便会在齐郡内,开办一家酒楼。 “主打的,便是今日这些豆腐菜肴。 “届时,还望诸位多多捧场啊!” 话音刚落,底下立刻炸开了锅。 “郡守大人放心!开业之日,下官必定亲自到场祝贺!” “没错!如此美味,定能名扬齐州!” “何止是捧场,以后我齐州府所有官宴,我看,都可以在程小姐的酒楼里办!” 程若雪站在父亲身后。 听着众人的话,一张俏脸激动得通红,一双美目不停看向陈远。 而随着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按照雅集惯例,众人需对今日的宴会与菜肴,写下些品评或是诗句。 下人早已备好笔墨纸砚。 陈远站在一旁,亲自为众人磨墨。 官员们一个个上前,或提笔写下几句赞美之词,或吟哦一首助兴的打油诗。 “豆化千形惊四座,口生七味启八方。” “佳肴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珍馐美味,绕梁三日。” 大多是些陈词滥调,偶有一两句出彩的,也不过平平。 其中最好的一首,是一位老主簿所作。 他先是仔细问过了陈远豆腐如何做成。 听陈远粗略说了几句,这老主播便作诗曰: “凡豆磨尘泥,清泉烈火催。百形千味变,终入玉堂来。” 这诗若放在陈远前世的古代,也算得上是贴切工整。 不过放在此方还不文盛的世界,算的上佳作了。 其余人都大声叫好,连连称赞。 那老主簿也得意扬扬,满脸红光,摆手谦虚。 很快。 就轮到了今日的主角,程怀恩。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准备洗耳恭听“玉舌先生”的压轴点评。 然而。 程怀恩却并未立刻开口。 反而将视线投向了身旁一直默默侍立的陈远: “陈县尉,今日这些菜肴,皆出自你手,不如,你也来说一句?” 这个举动,让满堂宾客全都愣住了。 陈县尉? 他们纷纷将诧异的视线投向这个一直被他们当做厨子或是仆役的年轻人。 程怀恩见状,郑重其事地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便是我清水县的县尉,陈远。 “同时,也是军府亲授的从八品御侮副尉。” 一个从八品,并不算显赫。 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他们立刻注意到,程怀恩身旁的程若雪。 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几乎就没离开过陈远身上,里面盛满了藏不住的情意。 再结合程怀恩如此郑重的态度,众人瞬间恍然大悟。 这年轻人。 极有可能就是这位新任郡守的未来女婿! 一时间,官员们看向陈远的表情立刻变了,纷纷开口称赞。 “原来是陈县尉,当真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 “文能烹调佳肴,武能安境一方,佩服,佩服!” 只是,对于程怀恩让他作诗一事,众人心中却都是不屑。 一个武夫出身的丘八,能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不过是郡守大人抬举自家女婿罢了。 当然,各人心中都已打定主意,不管陈远接下来念出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他们都必定要抚掌大赞,夸他一句“文武双全”。 陈远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明白,这是程怀恩在给自己铺路。 是在让自己在众官员面前露个脸面,以后仕途光明。 不过,眼下也是为未来酒楼的开业,造最大势的绝佳时刻! 于是。 陈远决定,这会就不藏拙了。 他上前一步,接过下人递来的笔,目光扫过满桌的豆腐宴,脑海中飞速搜刮着前世的记忆。 有了! 陈远提笔蘸墨,在众人或期待、或看好戏的目光中,笔走龙蛇,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大字。 他写得很慢,一字一顿。 每写一个字,便高声念出一个字。 “白玉初成泥不染。” 第83章 亩产翻三倍,村民跪哭神仙赏饭! 秋风送爽,吹过东溪村的田野,掀起一片金色的麦浪。 东溪村外,四十亩麦田金黄一片,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摇曳,掀起层层浪涛。 田埂边,叶家三女并肩而立,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叶窕云已有五月身孕,身形略显丰腴,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怀了四个月,皆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期待。 自打酒楼开业,豆腐生意日进斗金,陈家早已不缺这点田地里出的钱粮。 可看着眼前这片属于自家的丰硕果实,三个女人的脸上依旧洋溢着最纯粹的喜悦。 这是根植于血脉深处,对土地最质朴的情感,却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今的麦子,可真好。” 叶清妩扶着腰,话还是不多。 “是呀,你看那麦穗,一个个都快有我半个手掌长了。” 叶窕云附和道,身上满是为人妻母的幸福光晕。 叶紫苏则看向旁边,有些心疼地劝道:“夫君,你真要自己割啊?让大家伙儿来就是了。” “不成,这第一垄麦子,必须我亲手来。” 陈远手上拿着一把镰刀,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规矩,也是对老天爷和土地的尊重。” 村中众人感念其恩德,早就自发地聚在田边,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涌入田中帮忙收割。 可按照村里的老规矩,地主家必须亲手割下第一垄麦子,以示对土地的尊重和对丰收的感恩。 这是一个必要的仪式。 陈远的身后还牵着两头牛。 正是那头大黄牛和它生下的小黄牛。 数月不见,这两头牛比寻常耕牛愈发健壮神骏,浑身肌肉虬结,线条劲爆非常,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两头牛出现在田边,早就引来村民们阵阵惊叹。 “我的乖乖,陈县尉家这牛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看那腱子肉,比我大腿都粗!” “神骏!真是神骏!远远看着就透着一股子劲儿!” 村民们围着两头牛,啧啧称奇,满是艳羡。 陈远没有多言,将牛交给村民,自己则卷起袖子,走进了麦田。 他弯下腰,熟练地挥动镰刀,金黄的麦秆应声而倒。 在象征性地割完了第一垄小麦后。 陈远直起身子,对着等候多时的村民们朗声道:“有劳各位乡亲了!” “陈大人客气了!” “能给大人帮忙,是咱们的福气!” 早已在田边等候多时的村民们便发出一声欢呼,潮水般涌入了田中,热火朝天地开始了收割。 “都利索点!给县尉大人家的活儿,可不能偷懒!”李村长扯着嗓子喊道。 镰刀挥舞的声音,麦秆断裂的脆响,人们的谈笑声,汇成了一曲丰收的交响乐。 然而。 随着收割的进行,村民们脸上的兴奋,渐渐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惊奇所取代。 “这……这麦穗也太饱满了!” 一个汉子抓起一把刚割下的麦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搓开一株麦穗,手心里躺着的麦粒,不仅数量比别家多出近半,个头也大了整整一圈。 “你那个算什么,看我这个!”旁边的人也举起手里的麦子,“一掐全是浆,粒粒都跟要炸开似的!” “乖乖……这一亩地的产量,怕不是要比寻常田地多出两三倍?” 惊呼声此起彼伏。 叶家三女站在田边,看着那很快便堆积如山的麦堆,也感到了不可思议。 她们不太懂农事。 却也看得出,自家这麦子的长势,确实是好得有些过分了。 “是神仙!”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一定是陈县尉德行高尚,感动了上天,这是神仙降下的福泽啊!” “没错!这一定是土地爷降下的福泽!” 此言一出,瞬间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对啊!除了神仙显灵,还有什么能解释这般奇迹? 李村长第一个反应过来,扔下镰刀,走到田埂边。 对着这片金色的麦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感谢老天爷开眼!” “感谢神仙庇佑我东溪村!” 村民们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虔诚地叩拜起来。 叶家三女本就是此间之人,对此深信不疑,也跟着跪下。 叶紫苏拉着陈远的衣袖,激动地说道:“夫君,快,咱们也一起谢谢老天,谢谢土地爷。” 陈远心中只觉哭笑不得。 什么神仙之力。 不过是当初播种前,自己用随身小菜园里那口井的井水,将这些麦种浸泡了一夜罢了。 可看着众人和叶家三女那虔诚的模样。 他也不好说破,只能顺势跟着跪下,磕了两个头。 心中却也真心实意,向此方世界神灵祈祷求安。 收割完毕。 恰时。 县里负责征收秋税的押司也带着人来了。 “哎哟,李村长,您老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那押司人未到,热情的招呼声先到了。 李村长这几个月,在清水县可是风光无限。 谁不知道东溪村的陈县尉是他东溪村出来的? 以往见着都要点头哈腰的衙役书吏,现在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李叔公”。 不少人还想托他办事,求到陈远面前。 不过李村长精明得很,知道与陈县尉的人情用一点少一点,这种事一概都给推了,从没拿这些事去烦过陈远。 “是张押司啊,快,喝口水。”李村长热情地招呼着。 那张押司和李村长寒暄两句,一转头瞧见了陈远,赶忙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卑职见过县尉大人。” 等陈远点点头后。 张押司凑到陈远身边,压低了嗓子,悄声说道:“大人,您看这东溪村的收成……上报的数目,要不要卑职给做做文章?减免些税款?” 陈远当即摇头拒绝: “不必,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粒都不能少。 “程大人高升,新来的王知县初来乍到,咱们不能让他难做。” 程怀恩就任齐州郡守后,朝廷派了位姓王的新知县来。 这位王知县也是个玲珑人物,上任前早就打听清楚了陈远和程怀恩的关系。 更别提如今清水县上上下下,从县丞到衙役,哪个不是陈远用银子喂饱的人。 因此。 新知县对陈远尊重得很,大事小事都要先问过他的意见。 陈远自然也投桃报李,给了新知县极大的体面,让手下人极力配合,又私下送了不少好处。 两人如今正处在蜜月期,互相给足了面子,谁也不为难谁。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是小人想岔了。”张押司连忙点头哈腰。 听到陈远的话,旁边几个村民也纷纷开口。 “张押司你放心,不就是秋税嘛,我们交得起!” “就是,不差这点税粮!” 这几个月,靠着花楼织布和东溪记的首饰生意。 东溪村早已脱胎换骨,家家都成了富裕户,缴纳秋税确实毫无压力。 张押司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钦佩。 他去别的村子收税,哪个不是哭爹喊娘,想方设法地拖延少交? 唯独到了陈县尉东溪村这儿,不仅没人为难他,还主动让他足额完成任务。 高下立判! 交完了秋税,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张押司。 张大鹏快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找到陈远,脸上带着一股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凑到陈远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激动地说道:“大人,成了!” “咱们一直在弄的那个东西……成了!” 陈远闻言。 心头一跳,也是欣喜。 陈远先是回头,转身对叶家三女温言道:“你们先回去歇着,身子要紧,别累着了。” 随后,他便领着张大鹏。 一人骑大黄牛,一人骑小黄牛,朝着东溪村后山脚下,一处新盖的偏僻院落过去。 两人还未靠近院子。 一股浓郁至极、醇厚无比的香气,便已霸道地钻入鼻腔。 那是一种粮食发酵后,混合着奇特窖香的复合味道。 光是闻着,就让人有些醺醺然。 是酒香! 院门口,侯三正靠着门框,双眼迷离。 他一口都没喝,光是守在这,闻着从院里飘出的那股子味道,便已醉了七分。 这处偏僻的院落。 正是陈远秘密筹建的酿酒作坊。 他要做的,是这个时代从未有过的东西。 是酒楼的未来的一张王牌! 这几个月内,变化巨大。 自程怀恩高升齐郡郡守,陈远便顺理成章地在齐州府城,开办了名为“东溪记”的酒楼。 程若雪冰雪聪明。 并且,在陈远传授了一套成熟的经营之道后,很快便能独当一面。 陈远乐得清闲,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 期间,豆腐的制作方法,终究没能完全保密。 毕竟每日大量的黄豆运入清水县外,成品又源源不断地送往齐州府,有心人只要肯花功夫,总能琢磨出个大概。 一时间,齐州府内,模仿者众。 许多商人也开始设坊制浆,当街贩卖豆腐。 这种物美价廉的新奇食材,很快便通过商路,向着其他州府流传开去。 但,这并未对“东溪记”造成任何冲击。 在齐州府地界,“东溪记”依旧是一家独大,无人能撼动其地位。 因为,陈远对此早有预料。 从一开始,陈远就没指望能永远垄断豆腐。 他要做的,是品牌! 第84章 神助攻!三女将李执送入陈远房 叫起侯三,领着张大鹏。 陈远推开屋门。 一股更为浓郁醇厚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粮食发酵的甜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烈性芬芳,霸道地钻入鼻腔,光是闻着,就让人有些醺醺然。 里面还有几个信得过的汉子正在忙碌。 见到陈远,纷纷激动地围了上来。 “陈大人,成了!真的成了!” 陈远点点头,走到一口巨大的蒸馏锅前。 锅下烈火熊熊。 一根竹管从锅顶延伸出来,另一头浸在冰凉的井水陶罐中。 一滴滴清澈如水的液体,正从竹管末端缓缓滴落,汇入下方的酒坛。 陈远拿起一个木勺,从坛中舀起一勺。 酒液清澈透亮,不见一丝杂质。 将酒液凑到唇边浅尝了一口。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辛辣,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仿佛一团火焰顺着喉咙滚入腹中,所过之处,一片灼热。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暖意从丹田升起,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那股霸道的酒劲过后,粮食的醇香才悠悠回返,在舌尖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 就是这个味道! 与后世的白酒,已有七八分神似! “好酒!” 陈远忍不住赞了一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人,成了?” 张大鹏凑了过来,满面红光,激动地搓着手。 “差不多了。”陈远把勺子递给他,“你们也尝尝。” 张大鹏和侯三见状,也迫不及待地学着陈远的样子,抿了一小口。 “咳!咳咳咳!” 下一秒。 剧烈的咳嗽声便响彻了整个屋子。 两人被那股突如其来的霸道酒劲呛得满脸通红,眼泪都流了出来,仿佛吞下了一块烙铁。 “咳咳咳!我的娘!这酒……这酒是刀子做的吗?”侯三一边咳嗽一边怪叫。 但咳嗽过后,脸上却全是极致的兴奋与赞叹。 “过瘾!太过瘾了!” 张大鹏大呼道:“大人,这酒要是拿出去卖,那些所谓的陈年佳酿,给它提鞋都不配!” “这还不够。”陈远笑了笑,摇头下令道,“你们继续尝试微调一下原料的配比,再试试增加蒸馏的次数,务必找出最完美的口感。和配方。” “是!大人!” …… 陈远带着一身浓郁的酒气,从后山回到家中。 刚一踏进院门,便发觉堂中多了位客人。 不由微微一愣。 李执来了。 她正与叶家三女坐在一处说话。 一身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倦意。 但是她的目光却经常不由自主落在叶家三女那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上。 眼神中,有着一抹浓浓的羡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几个月,李执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她亲自带着商队北上,去了更远的沧州和冀州。 明面上,她宣称是为了推广豆腐和拓展家族的布匹生意。 但陈远隐约觉得,她似乎在做着更重要,也更隐秘的事情。 毕竟,这几个月齐州和沧州并不安分。 听说两州军府爆发了不小的矛盾,最后还是沧州军府送了一批不小的“礼物”过来,双方才暂时停下了纠葛。 李执北上可能和这事有关。 不过,陈远从未追问。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只是在李执疲倦归来时。 陈远让田刘氏为李执备好热饭热菜,提供一个可以安心歇脚的港湾。 “夫君,你回来了。” 叶窕云最先发现了他,轻声唤道。 三女齐齐迎了上来。 “咦?”叶窕云秀气的鼻子微微一皱,“夫君,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的酒气?” “是啊,这味道好重。” 叶紫苏也附和道:“快去洗洗,莫要熏到咱们的孩儿。” 陈远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 这才几个月,怎么就影响到了? 不过看着三女一脸认真的模样,他还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好好好,我这就去洗。” 而一旁的李执,在与陈远见礼后,鼻子嗅嗅,美眸中却闪过一丝疑惑。 这酒香……好生奇特。 霸道,醇厚。 是她走南闯北,从未闻过的味道。 等陈远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 坐下来后,朝李执开口问道:“李大娘子,这次回来,可是生意上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执摇了摇头,郑重道:“我这次来,是特地向大家告别的。” “告别?”叶家三女异口同声,满脸不解。 “嗯,我即将启程,去往南方。” 李执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轻声说,“此行路途遥远,生意繁杂,恐怕……要一两年,才能回来了。” 一两年? 院子里安静下来。经过这数月的相处,叶家三女早已习惯了这位聪慧干练的姐姐时常来访,乍然听闻要如此久别,都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陈远心中也泛起一丝波澜。 他很欣赏李执的聪慧与见识,两人在商业上的许多想法总能不谋而合,相互启发。 她这一走,倒是少了个能聊到一处的人。 当晚,陈远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算是为李执践行。 饭后,众人坐在庭院中纳凉闲话。 夜空中繁星点点,秋虫在草丛中低吟。 看着夜空。 不知是谁,又聊起了数月前,陈远给她们讲过的那个牛郎织女的故事。 李执跟着抬起头,望着天上的银河,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年的七夕,未能与大家一同度过,真是遗憾。” 说着,她目光转向陈远,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带着化不开的情意与伤感: “此去经年,恐怕……未来一两年的七夕,也无法聚在一起,也看不到织女牛郎见面了。” 这话说得,让叶家三女也跟着伤感起来,纷纷开口挽留。 陈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摸了摸鼻子,为了转移这有些暧昧和伤感的气氛,脑中灵光一闪。 “说起七夕,我倒是想起来了。” 陈远故作轻松地笑道:“当初那首词,不是只说了上阕吗?我后来把下阕也想出来了。” 众女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整首词是这样的。” 陈远清了清嗓子,迎着几双期待的目光,缓缓念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远念完,还看了看众人,本以为能调节气氛。 却没想到,捅了马蜂窝。 李执反复念着最后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眼神,渐渐痴了。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陈远。 他这是……在对我许下承诺吗? 一瞬间,百感交集。 叶家三女也为这绝妙的词句赞叹不已,但她们很快便察觉到了李执那不同寻常的神态。 三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自己才懂的眼色,凑到一起,压低了声音商议起来。 “这……”叶清妩有些犹豫。 “二姐,李执姐姐对夫君的心意,你我都看在眼里。她又帮了我们这么多。”叶紫苏小声劝道。 最终,还是大姐叶窕云拍了板。 夜深,秋凉。 众人准备各自回房歇息。 这东溪村的旧屋早已扩建,房间充足。 几女也不再需要像当初那样挤在一起。 陈远打着哈欠,推开自己主屋的房门,进入睡觉。 李执正准备前往客房。 身后,却传来了叶家三女的声音。 “李执姐姐,你等等。” 李执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却见叶窕云走了过来,拉起了她的手,脸上带着温和而郑重的笑意。 “李执姐姐,你不是遗憾错过了七夕吗?我们姐妹商量了一下,决定补你一份礼物。” “礼物?”李执一愣。 “我与两位妹妹身怀有孕,夫君近来又辛苦操劳,需要人服侍。” 叶窕云含笑开口:“所以,我们姐妹决定,今夜,便将夫君‘借’你一晚,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们的好姐姐了。” 李执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她虽然早已预料到,以陈远展露出的惊世才华,自己招他入赘的念想已成泡影。 最好的归宿,或许就是成为他的偏房。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却不免依旧感到心慌意乱,大脑一片空白。 “不……这……这怎么可以?!” 李执结结巴巴地想要拒绝。 “怎么,李大娘子,你不愿收下?”叶窕云有些皱眉,“既然如此……” “不,我愿……” 李执闻言,又下意识道。 第85章 借君一晚,又岂在朝朝暮暮? 房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 屋内,陈远早已和衣躺下。 今日浅尝了几口新酿出的高度蒸馏酒,当时只觉辛辣过瘾,并未有太多感觉。 他这具身体虽早已被井水调理得远超常人。 可显然还未适应这般霸道的酒劲。 这新酒的后劲, 在此刻,竟毫无征兆地翻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间。 他听到房门被推开的轻响,以及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陈远眼皮都懒得抬,含糊地问了一句。 “是紫苏么?” 三个娘子里,就属叶紫苏最是活泼,就属她最闹腾,时常会搞些小花样。 “嗯……” 一声细若蚊蚋的回应传来。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远没听出异样,只当是叶紫苏又在搞什么鬼。 他翻了个身,嘟囔道:“别胡闹了,都怀着身子了,还往我这屋里跑,快回去歇着。” 话音刚落。 “啪”的一声轻响。 走入屋内之女,将房内的烛火给吹熄了。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陈远有些无奈,酒意上涌,也懒得再多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床榻边。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坐下。 一股与娘子们身上截然不同的幽香,钻入鼻腔。 那是一种清雅的兰花香气,浓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 陈远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香味……好像不对? 但酒意上头,脑袋昏沉沉的,让他来不及细想。 只当是哪个妻子换了新的香囊,便顺势伸出手臂,将那道柔软的身影,一把拉入怀中。 “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老实。” 陈远笑着低语。 然而。 怀中的人儿,身体却猛地一僵。 紧接着,便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李执心如擂鼓。 大脑一片空白。 她被叶家三女推入房中,本就慌乱无措。 下意识地。 把屋内的烛火给熄灭,以掩盖脸上的羞意。 此刻被陈远这般亲昵地拥入怀中,闻着他身上那股男子气息,更是让她浑身发软,脸通红无比,和煮熟的大虾一般。 开口的力气都快没了。 表明身份? 如何开口? 说你抱错人了? 还是说,我是被你那三位好娘子“送”来的? 无论哪一种,都羞于启齿。 最终,她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任由自己被那有力的臂膀抱着,任由那股霸道的男子气息将自己彻底包裹。 陈远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 只觉得奇怪不已,今儿这叶紫苏真是奇怪,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似在害羞? 但酒劲上头,不愿多想。 陈远轻笑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酒意与情意交织,让他的动作也变得大胆起来。 他的手,顺着那柔顺的衣料,开始不甚安分地游走。 可就在接触越发亲密,即将突破最后防线之际。 陈远的动作,猛地一顿! 不对劲! 怀中的人,身材丰韵饱满,曲线玲珑。 但…… 小腹平坦,没有丝毫隆起! 自家三位娘子,最少的也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肚子早已显怀。 而怀中这人……绝非孕妇! 轰! 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陈远脑中那浑噩的酒意,瞬间被驱散了不少! 借着窗外再次洒入的微弱星光,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 那张在星光下半明半暗的绝美脸庞,那双紧闭却在微微颤抖的睫毛…… 不是叶窕云,不是叶清妩,更不是叶紫苏! 是李执! 陈远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他几乎是触电般地松开手,撑起身子,便要从床上离开。 “我……” 他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而。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 一双柔软却带着一丝冰凉的手臂,从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那动作很轻,带着无尽的颤抖,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决绝。 这会轮到陈远身体僵硬了。 李执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水光潋滟,盛满了化不开的浓情、羞涩,以及……一丝即将远行的伤感与孤注一掷。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朱唇轻启,用几不可闻的气音,在他耳边,重复了那句词: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最终。 在半推半就之间,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只是。 当那一刻到来时,陈远却又是一愣。 他惊奇地发现,寡居多年的李大娘子,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那床单上的一抹殷红。 在昏暗的星光下,很是醒目。 黑暗中,李执似乎察觉到了陈远的震惊。 用手抚着陈远的脸庞,声音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轻颤,坦然说出了个秘密: “其实……我……我并未嫁过人……” 原来,李执那位所谓的“亡夫”,根本就不存在。 那只是她的兄长,为了保护她,不让她成为联姻的牺牲品,而不得已想出的一个幌子。 一个“克夫”的寡妇名声。 让她得以在商场上自由驰骋,却也让她背负了多年的孤独与枷锁。 …… 次日清晨。 陈远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 李执早已穿戴整齐,恢复了往日那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梳理着一头青丝。 只是那依旧泛着淡淡红晕的耳根,以及略显僵硬的动作,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醒了?” 李执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晨的沙哑,却又比往日多了几分难言的妩媚。 陈远看着她的身影。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夜的一切,如梦似幻,却又真实无比。 两人穿戴整齐,走出房门。 叶家三女早已在院中等着。 见到二人,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温和笑意。 “李姐姐,昨夜睡得可好?” 叶窕云笑着上前,对李执的称呼,自然而然地变了。 叶清妩和叶紫苏也围了上来,目光在李执身上打了个转,特别是留意到她走路时那略显不便的姿态。 “哎呀,看来夫君昨夜是真卖力气了,把我们李姐姐都折腾得狠了,路都走不成了。”叶紫苏忍不住嬉笑起来。 李执被她们笑得满脸通红,又羞又窘,忍不住嗔了陈远一眼。 那一眼,风情万种。 …… 李执离出发还有几日。 她便跟着陈远和叶家三女,一同回到了清水县的宅邸。 而这几日,成了李执最后的狂欢。 在日里。 李执与叶家三女亲如姐妹,一起聊着生意上的事, 一起为未出生的孩子们缝制衣物,其乐融融。 而一到夜晚。 李执便化作了一团火。 仿佛要将未来一两年的离别,都在这几夜里弥补回来。 她不顾初经人事的身子,每晚都极尽所能地向陈远索取着,缠绵着。 陈远也明白她的心思。 她羡慕叶家三女,也想在远行之前,怀上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对于这个心愿。 陈远自然是全力以赴,倾力满足。 于是,每当夜深人静。 李执那屋里,她带来的那张巨大拨步床,便会“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声音大得,连隔壁院子都能隐约听见。 第86章 新郡尉是富豪?女匪只劫财不杀人! 李执走后。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陈远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两件事情上。 一是后山那处秘密的酿酒作坊。 在张大鹏和侯三等人的不懈努力下,蒸馏酒的工艺日趋完善,口感也愈发醇厚霸道。 不过,陈远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接下来酿的酒,不必追求霸道劲大,只需温和清纯。 至于怎么酿,陈远拿了个配方给张大鹏和侯三,让他们先看着弄。 另一件事。 则是加紧对手下那支辅丁队伍的训练。 清水县外的校场上,操练之声震天。 数月过去,清水县辅丁人数已扩充至一百五十人。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队列整齐,令行禁止。 其中五十人配有战马,马鞍马镫俱全,每日人马合练,骑术日渐精湛。 另外一百人则为步卒,操演着陈远从记忆中扒出来的古代军阵,又结合了后世人民子弟兵的队列操练之法。 一招一式,虎虎生风,杀气渐显。 这几个月下来,陈远用大把的银子和充足的肉食喂养,再加上日夜不辍的严格训练。 这一百五十号人,早已脱胎换骨,体魄强健,纪律严明。 虽还未见过血,算不上一支真正的精锐。 但论起战力,寻常州县的郡丁,已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这支队伍从衣食到兵器,皆由陈远自费供给。 只挂了个清水县衙辅丁的虚名,实际上与官府没有半分关系。 他们只听陈远一人的号令。 这是。 陈远正在校场检阅,一名背插令旗的信使快马加鞭,冲到了近前。 “敢问哪位是清水县陈县尉?” 信使翻身下马,气喘吁吁,满脸焦急。 陈远走上前去:“我就是。” 信使不敢怠慢,从怀中取出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牛皮筒,双手奉上。 “齐州郡守程大人,有紧急调令与密信,请陈大人亲启!” 牛皮筒上,盖着鲜红的齐州郡守大印。 陈远接过来,拆开火漆,从中抽出一份调令和一封信。 展开信纸,是程怀恩那熟悉的字迹,只是笔锋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凝重与急切。 信中言简意赅。 却让陈远眉头微微一挑。 原来,最近齐州府附近,近来又冒出了一股新的匪患,自号“红巾匪”, 人数倒是不多。 可行事猖狂,屡犯州县。 可偏逢正值秋收之后,戎狄蠢蠢欲动,为防备戎狄南下劫掠。 齐州军府的主力兵马,早已早已被调往北边协防。 程怀恩无奈,只得命齐州郡尉率领郡丁清剿。 数日前,那郡尉得到线报,信心满满地率领郡中兵丁出城剿匪。 不料,却中了红巾匪的埋伏。 一场激战下来,郡尉本人身受重伤,无法再行郡尉之责,随行官兵更是损失惨重。 此战过后,红巾匪声威大振,官兵却军心动摇,士气低落。 齐州府城外的治安,急剧恶化。 程怀恩在信中坦言,府内其余武官,或能力平庸,或畏缩不前,他一个都信不过。 因此,他动用郡守职权,破格提拔陈远为齐郡代理郡尉。 命他即刻率部赴任,整顿兵马,清剿匪患! 代理郡尉! 看完了信。 陈远缓缓将信纸折好。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机会! 一个名正言顺,将自己手中兵力与权力,再次扩大的绝佳机会,到了! …… 陈远收起信件,当即赶往县衙,找到了新任的王知县。 王知县一见那份盖着郡守大印的调令,顿时坐不住了。 他能在清水县当个安稳知县,全靠陈远在背后撑着。 陈远要是走了,他这知县还怎么当? “陈县尉,这……这可如何是好?”王知县急得团团转,“您这一走,万一这清水县也来了贼匪,下官……下官可没您那本事啊!” “王大人不必忧虑。” 陈远开口安慰道: “我不会将人手全部带走,会留下一队精干的辅丁驻守,加之县衙亦有三十名精干衙役,足以护卫县城。 “再者,我的家眷也都在此,清水县的安危,我比谁都上心,绝不会放着不管。” 听到这话。 王知县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只要陈远的根还在这儿,那他就放心了。 “好好好!那下官就预祝陈县尉……不,是郡尉大人!预祝陈大人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安抚好王知县。 陈远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了叶家三女。 一听闻夫君又要领兵去剿匪。 三女的心顿时都揪了起来。 她们如今都怀着身孕,行动不便,无法随他一同前往齐州府。 心中自是充满了担忧与不舍。 “夫君,那红巾匪如此凶悍,连郡尉都折在他们手里,你此去……万事定要小心。”叶窕云红着眼圈,轻声嘱咐。 “夫君,家中无需挂念。”叶清妩柔声说道。 陈远看着她们担忧的模样,心中一暖。 他笑着将三女揽入怀中,温言道: “放心,齐州府离此地不过两日路程。 “我领着大黄牛,若是想你们了,大半日的工夫就能赶回来。” 三女都见过大黄牛那神乎其技的脚力。 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的不舍与担忧,确实被冲淡了不少。 安抚好家中三女。 陈远又让人,将张大鹏和侯三叫来。 “我离开之后,酿酒坊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们了。” 陈远郑重吩咐道,“记住,工艺之事,乃是最高机密,绝不可外泄。 “你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完善,再调出新酒,以备我将来之用。” “大人放心!” 张大鹏和侯三齐齐抱拳,却欲言又止。 陈远看出他们心思,忽然笑了: “你们是想问,为何不带你们一起去? “实话与你们说了,除了这酿酒之事,还就是你们家娘子所求。 “我回东溪村的时候,你们家娘子特意寻我为你们‘放假’,想要让你们留在家中与她们生娃后,再来与我效力。 “我实在推脱不过,便也只能应下了。” 这几个月,两人跟着陈远身边,东奔西跑。 确实是冷落了家中妻儿,也该呆在家中共享天伦之乐。 可闻言。 想到家中那些个膀大腰圆的悍妇。 两个大男人都是脸色绝望不已。 …… 翌日清晨。 天色微明,陈远便已点齐兵马。 他从一百五十名辅丁中,挑选出了三十名骑兵和七十名步兵,共计一百人。 这些人,都是他一手训练出的精锐骨干。 人人披甲执锐,气势肃杀。 秋风已带寒意。 临行前,他将李执送给他的那件大红皮裘,披在了身上。 皮裘温暖,仿佛还残留着佳人的体温与香气。 “出发!” 一声令下,百人队伍开拔,浩浩荡荡,朝着齐州府的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 在通往齐州府的某处官道旁的密林中。 一支两百余人的队伍,正悄然埋伏于此。 这些人,清一色的女子。 个个手持兵刃,神色彪悍,为首的两人,正是冯四娘和柳青妍! 自上次被张姜带兵打得几乎全军覆没。 两女狼狈逃回之后,又遭到了罗季崖的责罚与冷遇。 又备受其他同僚的打压与嘲笑。 冯四娘那火爆脾气如何能忍? 一气之下,带着心腹从镇北关跑了出来,自立门户。 而柳青妍在得到消息后,竟也舍弃了一切,跟着她一同出走。 短短数月。 她们四处流窜,竟又重新聚拢起了一支五百多人的队伍,自号“红巾匪”。 专门与官府军府作对。 尤其是齐州府。 她们的男人就是死在齐州军府士卒手上,死在张姜手上! 这笔血债,她们须臾不忘! 前些日子,她们设计重创齐州郡尉,便是她们复仇的第一步。 新上任的代理郡尉,今日将从清水县出发,前来赴任。 两人便早早在此设下埋伏。 准备给这位新官,来一个下马威! “青妍,消息可靠么?” 第87章 红皮裘再现!我那男人没死? 官道旁的密林中,秋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冯四娘趴在一丛枯黄的灌木后,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早已嚼得没了味道。 预定的官道上。 除了偶尔经过的零星商旅,连个官差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他娘的,这新任郡尉是没长腿吗?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到?” 冯四娘啐了一口,满脸不耐。 柳青妍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轻声道:“四娘,再等等,官府行军,本就缓慢,或许是路上耽搁了。” “还等?在等老娘血都要被这林子里的蚊子给吸光了!” 冯四娘烦躁地抓了抓脖子。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前路探查的女匪从林中飞奔而出,脸上带着一丝慌乱。 “大当家!二当家!前面官道上……没人!” 冯四娘“霍”地站起身来:“没人?什么叫没人?几百里官道,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是……” 探子喘着粗气,“我们往前探了十里,又抓了几个过路的客商盘问,都说今天没见过有大队的官兵经过!” “放屁!” 冯四娘一脚踹在旁边的树上,“他一个新上任的郡尉,不走官道,难道还能飞过去不成?” 话音未落。 另一侧负责监视其他小路的探子骑着快马,疯了似的冲进林子,战马还没停稳就滚鞍下马。 “大当家的,不好了! “那……那队官兵,抄了北边那条崎岖的野狼径! “那条路虽险,却能省下大半日的路程,咱们的人发现时,他们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 “什么?!”冯四娘和柳青妍同时变了脸色。 冯四娘一把揪住那探子的衣领:“你看清了?真是清水县来的队伍?” “千真万确!” 探子被勒得脸通红,急忙道:“百人队伍,步卒骑兵皆有! “他们行军速度快得吓人,特别是那些步卒,个个跟飞毛腿一样,在山路上跑得比马还快! “纪律森严,队列整齐,根本不像咱们以前见过的那些郡丁!” 冯四娘闻言,愣住了。 一个清水县的小小县尉,手底下能有这等精锐? 她不信! “他娘的!”冯四娘怒骂一声,满脸不甘,“到嘴的肥肉,还能让他飞了不成?” 说罢,冯四娘带着几个心腹,上了马匹,便朝着野狼径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沿着山路狂奔。 终于,在一处可以俯瞰远方小路的山坡上,冯四娘勒住了缰绳。 她终究是晚了一步。 下方的蜿蜒小道上,陈远的队伍已经成为了逐渐缩小的模糊背影,正朝着齐郡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行进。 队形严整,即便在崎岖的山路上也未见丝毫散乱。 “他娘的!算你跑得快!” 冯四娘恨恨地一砸马鞍。 白忙活了一天! 就在她准备调转马头放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队伍最前方。 那是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 因为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面容。 但那人身上披着的一件物事,却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灼伤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皮裘。 在萧瑟的秋风中,那抹红色是如此的鲜艳,如此的醒目,如此的……熟悉。 一瞬间。 冯四娘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件皮裘…… 怎么会…… 不可能! 那件皮裘,是她当初前往葫芦谷之前,亲手为自己的男人披上的。 冯四娘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个文弱小书生,在危急关头下将她奋力推出,自己却被埋在了巨石之下。 那件红色的皮裘,也随着他的身体,一同埋葬在巨石之下。 怎么会……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山风吹过,扬起她的发丝。 远方那模糊的身影,那抹刺眼的红色,在她恍惚的视线中,渐渐与记忆里那个温和的书生重叠。 是他吗? 他回来了? “陈……立……” 两个字,如同梦呓般,从她干裂的嘴唇里轻轻溢出。 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只剩下那一个渐行渐远的红色背影。 “大当家?大当家!你怎么了?” 身旁心腹的呼唤。 冯四娘充耳不闻。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许久之后。 冯四娘才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失魂落魄地拨转马头,甚至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埋伏点的。 “四娘?你回来了?可曾追上?” 柳青妍见她神色不对,连忙上前扶住她。 听到柳青妍的声音。 冯四娘总算是回过神来。 随即,她一把抓住柳青妍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声音都在发颤:“青妍……我看到了……我看到他了……” “看到谁了?” “陈立……是陈立!是我们的男人!” 冯四娘语无伦次,“他穿着那件红皮裘!我送给他的那件!” 柳青妍听得心头一震,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扶着激动不已的冯四娘,柔声劝道: “四娘,你定是看错了。 “那人离得那么远,你怎能看得真切? “再说,世上相似的皮裘何其多,怎能凭一件衣物就断定……” “不会错的。”冯四娘激动地打断,“那件皮裘是我从西域商人手里重金买来的,样式和颜色天下少有,我不会认错的,我不会认错的……” 柳青妍沉默了。 她知道冯四娘对那件皮裘的珍视,也知道她对“陈立”的思念有多深。 但恐怕这是思念成疾,看花了眼。 毕竟,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死而复生? 这怎么可能。 “四娘,你冷静点。” 柳青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人死不能复生。 “或许……或许只是那件皮裘被人捡到了,几经辗转,落到了这位陈郡尉手里。 “世间巧合甚多,不能仅凭一件衣服就……” “巧合?” 冯四娘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一个叫陈远,一个叫陈立! “一个会作‘白玉初成泥不染’,一个会念‘大漠孤烟直’! “眼下,连我亲手送出的红色皮裘都穿在了他身上! “青妍,你告诉我,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巧合?!”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近乎嘶吼,带着无尽的悲愤与迷茫。 柳青妍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一个巧合是巧合,三个呢? 这事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冯四娘抱着头,痛苦地低吼: “他到底是人是鬼?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就因为我们是匪?!不愿与我们为伍?!” “不行!”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一股决绝的光,“我必须亲自去齐郡看看!我要亲眼看看这个新任郡尉到底是谁!我要找回我的男人,找回我的小书生!” “你疯了!” 柳青妍一把拉住她,厉声喝道:“四娘,你忘了?咱们才不就前袭击郡尉,官兵里不知多少人记住了你的样貌!你现在去齐郡,无异于自投罗网!” “送死我也要去……”冯四娘甩开她的手。 柳青妍见她还要争辩,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正色道: “要去,也该是我去。我一直坐镇后方,从未在战场露面,齐郡府里,没人认得我。我潜入进去,比你安全得多。” 冯四娘看着柳青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理智告诉她,柳青妍说的是对的。 可是,那份想要亲眼确认的冲动,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内心。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许久,冯四娘眼中的疯狂与偏执,才一点点褪去,化作深深的疲惫。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说得无比艰难。 “你……万事小心。” 冯四娘看着柳青妍,郑重地嘱咐道,“只是去打探消息,确认他的身份,千万不要暴露,更不要冲动行事。” 柳青妍见她终于听劝,松了口气:“你放心。” “带上阿春和阿夏。”冯四娘又道,“她们两个身手好,能护你周全。” 柳青妍点头应下。 当晚,换上一身寻常布衣的柳青妍,便带着两名同样改换了装束的女匪。 借着夜色,悄然离开了营地,朝着齐州府的方向而去。 …… 第二日上午。 远方,齐州府高大的城墙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城门口,靠着墙根晒太阳的守城郡丁,漫不经心地盘查着来往行人。 第88章 军容整肃入府城,百人气势震人心! 一百名士兵重新列队。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组成一个森然整齐的方阵。 他们迈着沉稳而划一的步伐,向着远处的城门,缓缓行去。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一个巨大的心脏在沉稳地搏动,敲击着官道上的每一寸土地。 陈远身披那件鲜艳的大红皮裘,亲自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身姿挺拔,气势沉凝。 当这支军容严整、装备精良、散发着沉默纪律性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口时。 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城门口原本三三两两歪歪扭扭,靠在墙边晒太阳的守城郡丁,一个个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们手中的长矛差点都掉在了地上。 那懒散的模样,在看到这支队伍的瞬间,被吓得无影无踪。 呆呆地看着这支仿佛从天而降的精锐。 甚至,连上前盘问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哪来的兵? 怎么如此精锐? 周边的百姓和商旅,也瞬间爆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与议论。 “天呐!这是哪来的兵马?好生威武!” “你看他们身上的甲,手里的刀,都泛着寒光!咱们齐州府的郡丁,跟他们一比,简直就是叫花子!” “看这气势……莫不是朝廷派来剿匪的援军?” “是程大人请来的强援?这下好了,城外的匪患有救了!” 议论声中,陈远在城门前勒住马缰。 队伍随之停下。 陈远踏马上前两步,朗声开口: “清水县县尉陈远,奉郡守之命,前来赴任代理郡尉!” 他是新任郡尉? 瞬间,人们的目光更加惊奇。 听到陈远开口。 这才有一名郡丁伍长壮着胆子,小跑上前,紧张地行了一礼。 “敢……敢问大人,可有凭证?” 陈远面无表情,从怀中取出郡守调令与自己的身份令牌,递了过去。 那郡丁双手颤抖地接过,看了一眼那鲜红的郡守大印,确认无误后,赶忙道: “大……大人稍候,小的……小人立即进城通报!” 说完,他冲进了城门。 通报的时间,有些长。 这一去,便是小半个时辰。 陈远没有催促。 他就这么静静地骑在马上,身形如松。 他身后的百名兵卒,更是如同一百座雕塑,站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除了马匹偶尔打个响鼻,整个队伍,再无一丝杂音。 这股沉默的肃杀之气,迅速蔓延开来。 连带着整个城门外围观的数百百姓,都被这股沉默的纪律所感染,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无人敢再大声喧哗。 整个城外,安静得可怕。 终于。 城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官袍,看起来像是主官的中年人,在方才那名报信郡丁的引领下,快步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齐郡长史,焦衡。 上次程怀恩还是清水县知县,办品菜会时,陈远和他见过一面。 焦衡奉了郡守程怀恩之命,前来迎接。 可当他走出城门,看到眼前这幕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就是……一个县尉带来的衙丁? 那百名兵卒,身穿劲装,队列整齐,宛如一体。 这军容!这气势! 说是从北边战场上下来的百战精锐,他都信! 焦衡呆立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还是陈远见状,踏马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焦大人,焦大人?” 连续问了两声。 焦衡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连忙上前,对着陈远拱手行礼,态度恭敬了许多。 “下官焦衡,见过陈郡尉!” 他深深地看了陈远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那支气势逼人的兵马,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这位新来的代理郡尉,不简单! “陈郡尉,郡守大人已在府衙等候,请!请入城!” 焦衡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当陈远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正式进入齐州府城门,行进在宽阔的主街上时。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席卷了整条街道。 原本嘈杂喧闹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安静下来。 所有的百姓、商贩、走卒,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驻足观望。 他们全都被这支前所未见的精锐之师所震撼,目光中,充满了惊奇、敬畏。 这支队伍虽只有百人。 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位新任的代理郡尉,和他麾下的兵马,似乎与寻常官兵与众不同? …… 队伍一路行至齐州郡守府衙前。 府衙高大的门前。 程怀恩早已亲自带领着府衙内的一众主要官员,在门外等候。 当程怀恩看到陈远,看到他身后那支威武雄壮的队伍时,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与赞赏。 好! 好一支精兵! 好一个陈远! 他没有看错人! 程怀恩竟是亲自走下台阶,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迎了上来。 这一举动。 给足了陈远这位新任代理郡尉天大的面子! 陈远见状,立刻翻身下马,对着程怀恩郑重行礼。 “末将陈远,拜见郡守大人!”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程怀恩一把拉住陈远的手,亲热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将他引入府衙之内。 “来,我为你介绍一下府衙的同僚。” 至于陈远带来的兵丁。 则由一旁的郡丞焦衡,满脸堆笑地负责接管,引去早已备好的营地安置。 府衙大堂内。 程怀恩为陈远简单介绍了在场的几位主官。 众人见郡守大人对这位新任郡尉如此亲厚,也知两人关系不菲,态度自然是恭敬亲热。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程怀恩便挥了挥手。 “今日公事已毕,诸位都先退下吧。” 在场都是人精,心领神会。 虽说陈远还未娶程若雪过门,但这数月以来。 谁没把两人关系打探的一清二楚? 陈远叫程怀恩为岳父,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眼下,这是老丈人要和女婿说体己话了。 当即,众人一个个躬身行礼,识趣地退了出去。 陈远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如今的程怀恩,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身为一州之首的威严与气度。 与当初在清水县,因一些贼匪便慌乱无措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权力,果真是最能锻炼人的东西。 等到大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 程怀恩身上的那股威严气势,才缓缓散去,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热切与亲近。 “好小子!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程怀恩一开口,便是毫不掩饰的夸赞: “你今日带着兵马,从城外这么一路走进来,真是做的对了!“ “眼下,等风声一传,整个府城的人心,都安稳了大半!更是重振了我官府的威信!” 陈远却很冷静,脸色平静地道: “程大人,恐怕这还只是暂时的,要想真正稳定人心,重振威信,终究还是要将匪患彻底解决。” 说着,陈远直入主题:“那红巾匪,到底是什么情况?” 提到正事。 程怀恩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郡中兵丁糜烂,败退逃回,又没探子敢出去打探,所以我能得到的消息也不多。 “只知这伙贼匪约莫有五百人,人数虽少,但行踪不定,来去如风,极为狡猾。 “其匪首姓名不详,从逃回郡丁口中得知,叫她‘大当家的’、‘四娘’,是个女子。 “不过,此贼极为凶悍,并且……对官府抱有极大的仇视,说我们齐州府杀了她的男人。” 程怀恩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又因为这匪首喜穿红衣,就是和你身上所披的皮裘颜色差不多,故有外号称‘红巾匪’。 “而你初来乍到,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切以稳妥为上。” 喜穿红衣? 四娘? 因杀了她的男人,就对齐州府极为仇视? 陈远闻言,心中猛地一震! 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身影,瞬间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冯四娘! 数月前,自己奉命去施展“美男计”的那个女匪首! 她不就最爱穿一身红衣吗? 陈远下意识地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披着的大红皮裘。 是了! 第89章 娘子身世惊天,竟牵扯皇储? 程怀恩凝视着陈远,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公文末尾那个名字上。 “王柬。” 程怀恩的嗓音,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人,是朝中主和派的核心人物,与主战派向来水火不容。” 主和派? 主战派? 陈远心头一动,但依旧不解。 这与他何干? 与齐州府何干? 程怀恩看出了他的疑惑,叹了口气,压低了嗓音,说出了一番让陈远浑身冰凉的话。 “你可知,你那三位娘子,她们的真实身世?” 陈远瞳孔骤然一缩! 程怀恩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她们的父亲,叶丞,也就是我的老师。 “他曾是朝中兵部侍郎,为人刚正,力主北伐,在军中声望极高。 “也因此,他得罪了以宰相为首的主和派,被处处针对。 “不过这倒无妨,党派相争,在朝廷中屡见不鲜,不算什么大事。 “可我老师千不该万不该,竟去卷入了那皇储之争,触怒了当今太后…… “唉,最终,落得个斩首市口,家破人亡的下场。” 轰! 陈远只觉得心头巨震。 自家娘子……竟是这等身世! 陈远虽感觉自家三位娘子来历不凡。 却不想背后竟牵扯着如此惊心动魄的朝堂纷争! 程怀恩继续道: “当年叶家出事,朝中无人敢为其说一句话。 “但在北方,许多将领和官员,都曾受过叶侍郎的恩惠,或是钦佩其为人,对其遭遇深感同情。 “这形成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潜在同盟。 “我推测,王柬此次北上,巡查防务是假,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冲着我这三位师妹而来!” 陈远紧皱眉头。 却见,程怀恩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而且,据我得到的消息,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朝廷已有动荡之势。 “老师当年的声望太高,某些势力,意图利用三位师妹的身份,大做文章。 “甚至有传闻……说我这三位师妹手中,握有当年圣上亲赐的密旨,事关……立储。” 说到这里。 程怀恩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陈远。 陈远瞬间明白了程怀恩的意思。 他迎着程怀恩的注视,斩钉截铁地开口:“程大人,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家娘子手上,绝无什么圣上密旨!” “我信你。” 程怀恩点了点头,脸上却不见丝毫轻松,“但我信,没用,朝堂上那些人,他们不信。”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继续道: “本来,师妹们流落到东溪村,成了贱籍,身份隐蔽,连我这个当地知县,都是当面见到才知晓。 “只是因为你……你近来声名鹊起,锋芒太露。 “已经被有心人盯上,顺藤摸瓜,很容易一下子就能查到她们的身上。” 原来如此。 陈远终于明白了这份公文背后,隐藏着何等巨大的危机。 这远比什么红巾匪,要凶险百倍! 自己的成长崛起,无意中触碰到了更高层面的利益纷争。 自己和叶家三女,已经从乡野之间的普通人,变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堂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陈远才开口:“我们能做什么?” “以静制动,见招拆招。”程怀恩给出了一个无力的答案,“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他们目前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不过,也不必太过忧虑。” 程怀恩又出言安慰道,“这里毕竟是北边,老师当年的恩情还在,若真有人想动师妹们,北方的许多军府,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话虽如此。 陈远心中的那股紧迫感,却愈发强烈。 他不喜欢这种命运被他人掌控的感觉。 棋子? 不! 他要做的,是执棋人! 而想要成为执棋人,甚至是掀翻棋盘的人! …… 翌日。 陈远正式前往郡尉府上任。 郡丞焦衡满脸堆笑地陪同着,一路引着他前往城外的兵营交接。 然而,当陈远抵达兵营,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眉头便紧紧地锁了起来。 偌大的兵营,一片狼藉。 三百多名郡丁,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赌博、喧哗,吵嚷声震天。 兵甲被随意丢弃在地上,营帐内外肮脏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与酒气混合的难闻味道。 毫无军纪可言! 自前任郡尉重伤之后,这里便彻底成了一个无人管理的大杂院,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焦衡在一旁看着,脸上也露出尴尬之色。 陈远没有说话,只是面沉如水地走到了校场中央的高台上。 “咚!咚!咚!” 他身后的亲兵,拿起棒槌,重重敲响了点兵鼓。 刺耳的鼓声,让营中喧闹的郡丁们浑身一颤,骂骂咧咧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懒洋洋地朝着校场这边聚拢过来。 他们站得歪歪扭扭,毫无队形可言,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宿醉的慵懒和被人打扰的不耐。 陈远目光冰冷地扫过台下众人。 与此同时。 他带来的那一百名兵卒,已经迅速在高台两侧列成了两个整齐的方阵。 他们身姿笔挺,沉默肃立。 这让原本喧哗的郡丁们,渐渐安静下来,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了高台上。 “我,陈远,自今日起,代理齐郡郡尉!” 他没有废话,直接宣布了整顿军纪的铁律: “即刻起,将所有郡丁与我带来的辅丁混编,以老带新,进行为期三日的甄别与整训!” “三日之后,进行考核!” “不合格者,一律清退!” “合格者,待遇翻倍,粮饷肉食,管够!” 陈远心中清楚,对于这些已经烂到根子里的老兵油子,单纯的怀柔或是威逼都没有用。 他们不像清水县招募的那些庄稼汉,给足钱粮就肯卖命。 这些兵油子,精于算计,贪婪成性。 只有将刀子和银子同时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选,才能最快地筛选出可用之人。 此令一出。 三百多郡丁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只有极其少数人眼中露出的是期待之色。 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不满与抵触。 “凭什么?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个瘸子,一来就想拿我们开刀?” 议论声中。 一名身材极为壮硕,满脸横肉的汉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此人名叫周莽,是前任郡尉手下的佰长。 在郡丁中颇有威望,向来说一不二。 “就是咱们弟兄给郡尉卖命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吧!” “一个瘸子怎么当上郡尉?心中没数?” “嘿嘿,这小子带来的兵看得威武,但怕不是个花架子吧?”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的起哄声。 在他们看来,陈远不过是靠着郡守的关系上位的关系户。 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残疾,根本没资格统领他们。 身后的兵丁说不得,也是从哪里借来的,看得威武,但实际都是花架子。 周莽见状,愈发得意。 开始煽动身边的老兵油子,对陈远的命令阳奉阴违,故意在整队时制造混乱。 陈远只是冷眼旁观,并未立刻发作。 一直到了晚饭时分。 香喷喷的肉汤和白米饭已经备好。 郡丁们都馋的不行。 陈远却下达了新的命令: “所有人,持兵甲跑步五里,跑不完的,不准吃饭!” 他带来的上百兵丁,闻令而动,没有一丝一毫的异议,立刻开始整理兵器。 但这道命令,却彻底引爆了周莽等人的不满。 “凭什么!” 周莽当众叫嚣起来:“弟兄们前些日子剿匪辛苦,身上还有伤!理应好生休整,而不是被你这个新官瞎折腾!” “对!不跑!” “我们要吃饭!” 一群老兵油子跟着鼓噪起来,场面一度陷入失控。 陈远缓缓一步一步,走到了周莽的面前。 “是你说不服?” 周莽挺着胸膛,比陈远高了整整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是我说的不服!” “好。” 陈远点了点头:“那我就打到你服!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便收回命令。” 闻言。 周莽先是一愣,随即狂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自恃武勇,在整个郡丁营中都难逢敌手。 而一个跛子,要跟他动手? “好!这可是你说的!”周莽一口答应下来。 陈远环视四周,声音再次提高了几分。 第90章 三招废人屠鸡儆猴!酒楼要改成青楼? 校场中央。 周莽狞笑一声,率先发难。 他蒲扇般的大手,朝着陈远的脖颈抓来,带起一阵恶风。 攻势凶猛,毫不留情! 然而。 陈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在周莽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陈远动了。 他只是简单地侧身,让过那凶狠的一抓。 随即,右脚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闪电般踹出。 “砰!” 一声闷响。 周莽那壮硕如牛的身体,竟被这一脚直接踹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不等众人反应。 陈远跛着脚,一步跟上。 在周莽身体尚未落地的瞬间,双手探出,精准地扣住了他的两条胳膊。 “咔嚓!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校场上。 “啊——!” 周莽重重摔在地上,抱着自己软绵绵垂落的双臂,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快到极致。 从周莽出手,到他变成一个废人。 不过三招! 方才还在起哄叫嚣的郡丁们,全都僵在了原地。 脸上的嘲讽与不屑,凝固成了无法言喻的惊骇。 他们呆呆地看着在地上翻滚惨嚎的周莽,又看了看那个静静站立,身形甚至有些单薄的跛子郡尉。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陈远没有理会周莽的惨叫。 转过身,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些方才站在周莽身后的郡丁。 “将他,还有他们,全部拿下。” 他带来的百名兵卒,闻令而动,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那些郡丁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有人跪地求饶,有人转身想跑。 但在这些训练有素的精锐面前,他们的反抗和逃跑,都显得那么可笑。 不过片刻功夫,几十名郡丁便被轻而易举地掀翻在地,死死按住。 “按军法,公然违逆主官,煽动哗变者,当斩。 陈远声音中充满了威严,朗声道: “但我陈远也是守信之人,有言在先。 “所以死罪可免,军棍不可少! “拖下去! “每人二十军棍,打完之后,逐出军营,永不录用!” 求饶的郡丁们闻言,面如死灰。 很快。 校场边缘便传来一阵阵木板击打皮肉的闷响,以及撕心裂肺的惨叫。 剩下的二百多名郡丁,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再看向高台上的陈远时,那种轻视与不屑,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骨子里的畏惧。 雷霆手段,屠鸡儆猴。 效果显著。 当那几十个被打得屁股开花,连路都走不稳的郡丁被扔出兵营后。 剩下的二百多名郡丁,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现在,还有人对我之前的命令,有异议吗?”陈远再次开口。 “没……没有!” “全凭郡尉大人吩咐!” 人群中,终于有人颤抖着回应。 “很好。” 陈远冷声道:“所有人,负重跑步五里,半个时辰内跑不完的,同样给我滚出兵营!” 这一次,再无人敢有丝毫怨言。 剩下的郡丁们手忙脚乱地穿上兵甲,拿起武器,拼了命地开始在校场上奔跑。 半个时辰后。 大部分人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但仍有二十几人体力不支,瘫倒在地,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你们,也被清退了。”陈远的话,不带一丝感情。 那二十几人脸上,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不用再被陈远折磨; 忧的是,不是郡丁,就少了一份饷银。 然而,陈远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们愣住了。 只见陈远给他们每人,都发了半贯钱作为遣散费。 “拿着钱,走吧。” 那些被剔除的郡丁,本以为要被净身出户,没想到还有钱拿。 一个个又惊又喜,拿着钱,感激涕零地说了几句好话,这才离开。 这一手操作,让剩下的郡丁们都看懵了。 这位新郡尉,到底是狠还是善? 就在他们疑惑之时,陈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我今天下手太狠。 “但我要告诉你们,慈不掌兵。 “从今天起,我郡尉府,不养废物! “接下来还有两日甄别,最终能留下的人。 “月饷翻倍,每月二两白银,饭食肉食管够! “表现优异者,可与我麾下老兵一样,每月三两,且另有奖赏!” 每月二两银子! 表现优异者,还能每月三两?!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要知道,他们之前的月饷,连一两银子都不到,还时常被克扣。 二两银子,这在北边最精锐的军营中,都没这么高的兵饷! 那些刚刚领了半贯钱遣散费,还没走远的郡丁。 听到这话,脚下顿时一软。 手里的铜钱,瞬间就不香了! 他们脸上写满了懊悔与不甘。 恨不得立刻冲回来,再跑一次。 而那些侥幸留下的郡丁,眼中则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疲惫的身体里,仿佛瞬间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一个个咬紧了牙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 陈远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一群兵油子,就得用这种胡萝卜加大棒的法子治! 他当即将自己带来的兵卒,分开插在这些郡丁中,并也下达了考核指令。 优者赏,劣者罚! 清水县兵卒们,早就习惯了陈远这般赏罚做法。 没人抱怨。 眼中有的只是浓浓斗志! 分配到自己的郡丁后,他们便呵斥严格的训练开来。 随后,陈远又巡视了郡尉府的武库和马厩。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武库中,兵器甲胄大多锈迹斑斑,保养极差。 马厩里的战马,也一匹匹瘦骨嶙峋,无精打采。 贪腐的痕迹,无处不在。 陈远摇摇头。 这齐郡的烂摊子,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烂得多。 看来又要花大钱了。 …… 傍晚时分。 结束了第一天的整顿。 陈远回到了程怀恩为他安排的临时宅邸。 他将那件大红色的皮裘解下,随手挂在了房中的衣架上。 烛光下,那抹鲜艳的红色,依旧醒目。 陈远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个一身红衣,匪气十足,却又带着几分天真的女人身影。 冯四娘…… 她现在,又在何处? 她若是知道,“她的男人”将要反过来围剿她这伙贼匪,又会是何种表情? 就在陈远思绪纷飞之际。 一双柔软的小手,突然从身后伸出,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 一股淡淡的馨香,随之钻入鼻息。 “猜猜我是谁?” 一个带着笑意的清脆女声在耳畔响起。 陈远失笑,这还用猜? 果然,转过身。 便看到了那张笑盈盈的俏脸,脸颊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不是程若雪又是谁。 这数月相处下来,陈远不是木头,自然能感觉到程若雪对自己那份不加掩饰的情意。 程怀恩更是有意无意地提点过,就等他上门提亲。 只是,因叶家三女的罪女身份。 若他娶了郡守之女,程若雪必然是正妻,叶家三女只能是平妻。 这对叶家三女来说,太不公平。 因此,陈远便一直拖着。 而程若雪冰雪聪明,似乎也猜到了他的顾虑,从不急迫。 “你怎么来了?”陈远笑着问。 第91章 格局打开,这叫文化产业升级! 开青楼? 这小妮子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 “你想哪去了?我说的,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地方。” 陈远看着程若雪那副如临大敌,生怕自己误入歧途的模样,一时哭笑不得。 “那还能是哪种地方?招揽美女美男,不就是……不就是青楼楚馆的勾当吗?” 程若雪满脸写着不信和委屈,道:“而且,陈公子,你招美人就算了,还招美男……难道……你……” 陈远满头黑线。 这都什么和什么嘛? 我这身处北方,齐州! 就算换算到平行世界的后世,也属于山东地界。 都是清一色的山东大汉,正常的很。 又不是身在西蜀,成都府,锦城。 咦! 等等,据说,刘皇叔请诸葛丞相出山后,最开始就抵足而眠…… 嗯……不敢说,不敢想。 “青楼,卖的是皮肉生意,是下九流。” 陈远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清清白白的酒楼,自然要做清清白白的事。 “我想要的,是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端宴饮之地,其核心,是提供一种高雅的文化体验。” 程若雪懵懂,不太明白:“高雅的文化体验?” 见此。 于是陈远换了个更简单的说法: “这么说吧,我们招的这些人,是‘卖艺不卖身’。 “核心是引入高雅的才艺表演。 “比如,客人吃饭时,有美女在一旁弹琴助兴; “宴会进行中,有舞者翩翩起舞; “雅士聚会,有才子才女吟诗作对。 “我们招来的这些人,不是去伺候人,而是去‘表演’,是提升整个酒楼的格调,提升客人的体验。” 说到这,陈远顿了一顿,认真地道: “所以,在我的设想中,我们“东溪记”酒楼,要做的是风雅之地,是社交名所,绝不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勾栏瓦舍。 “目标是让整个齐州府,乃至整个北方的富商雅士,都以能来我们‘东溪记’宴请为荣!” 程若雪听着陈远的描述,脸上的惊慌与急切,渐渐变成了思索。 卖艺不卖身…… 高雅的文化体验…… 顶级的社交场所…… 这些新奇的词汇,在程若雪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组合,渐渐勾勒出一幅她从未想象过的画卷。 一个酒楼,竟然可以这么经营? 这……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 若是真能做成。 那“东溪记”将不再是普通的酒楼。 而是齐州府,乃至整个北方都独一无二的存在! 到那时。 来的客人将不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满足食欲。 更是为了一种身份,一种品味,一种享受! 想通了这一点,程若雪眼中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重新亮起了璀璨的光彩,甚至比之前更加耀眼。 对这种新奇的经营方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我明白了!” 程若雪激动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浓浓崇拜: “陈公子,你这个想法……太棒了! “我完全支持你!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陈远见她理解了,松了口气,心中也是暗自赞许。 这份见识和魄力,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自然的。 这也是陈远放心将酒楼交给程若雪经营的原因之一。 “第一步,是招人。 “但这个招募,标准得定好。” 陈远取来纸笔,开始列出具体的招募标准。 程若雪好奇地凑了过去。 只见陈远写下的第一条,并非她想象中的“容貌秀丽”或是“身段窈窕”。 而是——“能言善道,聪慧机敏,善于察言观色”。 第二条,是“善学习,有进取心”。 第三条,才是“仪态端庄,容貌清秀者为佳”。 陈远一边写,一边解释: “容貌只是加分项,不是必需项。 “我们卖的是服务和体验,不是脸蛋和身子。 “一个再美的木头美人,也不如一个相貌平平但能把客人聊得心花怒放的机灵丫头。” “我们不是选花瓶,而是要选真正能为酒楼创造价值的人才。” 程若雪连连点头,心中愈发佩服。 陈远又在纸上画了几个圈。 “招来之后,还要进行分级。我打算将他们分为甲、乙、丙三等。 “丙等,就是最基础的堂倌,负责端茶倒水,介绍菜品,只需仪态好,会说话就行。 “乙等,需要有一技之长。比如会弹唱、会跳舞、会下棋、或是对诗词歌赋有一定了解,可以在客人有需要时,提供才艺表演。 “至于甲等……” 陈远顿了顿,笑道:“甲等的要求最高,不仅要才艺出众,更要学识不凡,能与那些文人雅士谈天说地,甚至能成为我们酒楼的‘招牌’。” “不同的等级,对应完全不同的待遇。 “丙等拿基础月饷,先暂定十两银子一月,绩效另定。 “乙等有才艺补贴,甲等嘛……可以拿分红!” 一套完整而新颖的人才管理体系。 在陈远的口中,被清晰地描绘出来。 程若雪听得入了迷,双手撑在脑袋上。 从未想过,一个酒楼的伙计,竟然还能分出这么多门道。 “只是……” 陈远写完,停下了笔,皱起了眉。 “只是什么?” 听入迷的程若雪,见此心中一紧,急忙问道。 “只是……缺少一个教导。” 陈远解释道:“这些人招来,大多是白纸一张,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来统一教导她们规矩、仪态、谈吐,甚至是才艺。 “我需要一个在教坊司里有过经验的,又教导官家小姐的‘女先生’。 “而且,此人必须为人正派。 “不然,我怕这风雅之地,最后还是会走偏,变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陈远看向程若雪,问道:“你这几月在齐州府通了不少人脉,可认识这样的人?” 程若雪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教坊司的女先生? 这可不好找。 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大多背景复杂,而且少来北方。 程若雪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坦言道:““齐州府此前从未有过此类场所,我实在不知去何处寻这样的人。” “我虽然不认识,但我爹爹或许知道!” 但很快,程若雪忽然灵机一动,脸上重新亮起神采:“爹爹当年‘玉舌先生’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他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打过交道,说不定就认识这样的人!” 陈远闻言,也觉得此法可行。 程怀恩身为一州之首,见多识广,早年在临安城混过不少名头。 由他出面寻找,确实比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强得多。 “好,那我明日,便再去拜访一次程大人。” 事情商议已定。 程若雪是个行动派。 第二天一大早,便立刻着手安排人手。 将一份份崭新的招募告示,贴满了齐州府城内的大街小巷。 “东溪记”酒楼,高薪招募堂倌! 不问出身,先重才艺,再重容貌。 待遇优厚,丙等堂倌月钱便可达十两! 这新颖的招募要求和高到离谱的薪酬。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立刻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引来无数人好奇。 …… 距离齐州府城十余里外的一处密林之中。 “刚我探查过了,这齐郡城门盘查极严。 “新换的兵丁,个个精悍,与之前那些郡丁完全不同。 “你们两人体格太显眼,目标太大,不便一同入城。” 柳青妍对面两名身材高大、骨节粗壮的女匪,沉声叮嘱: “你们且在城外寻个地方藏身,等我消息,我独自一人进去,先探探路。” 那两名女匪,是冯四娘特地派来保护她的。 闻言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 她们也知道柳青妍的本事。 虽说不如大当家冯四娘,武艺高超。 但在匪贼群中呆着久了,也学了武艺,撂倒一两个汉子不成问题。 “二当家的,你小心些。” “我自知晓。” 很快。 柳青妍便换下了一身匪气十足的劲装,穿上了一套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素雅布裙,又用布巾包住了头发,脸上抹了些许灰尘。 转眼间。 那个深藏幕后的智谋女匪,就变成了一个风尘仆仆、弱不禁风的普通良家女子。 柳青妍很轻易地便混在入城的百姓队伍中。 通过了城门守卫的盘查,顺利进入了齐州府城。 城内比她想象的还要繁华。 柳青妍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在城南找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客栈住下。 打算先在这里落脚,摸清城里的情况,再做打算。 第92章 绝色女匪来卧底,东家秒变醋坛子! 客栈的铜盆里,清水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柳青妍用指尖轻轻拂过面颊。 灰尘和伪装被洗去,露出原本的清冷容貌。 柳青妍对着水中的倒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倘若,这东溪记酒楼的掌柜,陈远真是“陈立”的话? 那么,陈远之前是不是欺骗了自己和冯四娘? 那么,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是红着眼质问? 还是红着脸,求他跟自己走? 可是,自己是一个贼匪,陈远怎么可能跟自己走? “唉!希望冯四娘看错了吧。” 柳青妍心烦意乱,心中只能这么胡乱祈祷着。 …… 齐州府城南。 “东溪记”酒楼门前。 人潮涌动,喧哗声几乎掀翻了半条街。 “姓名,籍贯,有何才艺?” “我……我会打算盘!” “我们要的是堂倌,不是账房!” “下一个!” 五个管事坐在长桌后,扯着嗓子喊,额头上全是汗。 三十多个手持木棍的壮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竭力维持着秩序。 柳青妍略施粉黛,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裙,只在人群外围站定,便如鹤立鸡群。 她没有往前挤,但负责考核的管事,一眼就看到了她。 那管事眼睛一亮,朝身边的汉子递了个眼色。 很快。 一名壮汉便分开人群,走到柳青妍面前,还算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姑娘,管事请你上前考核。” 周遭艳羡与嫉妒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柳青妍身上。 柳青妍平静地穿过人群,走到了桌前。 “姑娘尊姓大名?”管事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 这等姿容,稍加打磨,绝对是酒楼未来的金字招牌! “姓柳。” “好,柳姑娘。” 管事搓了搓手,开门见山:“我看姑娘姿容不凡,不知可擅长歌舞?” 柳青妍摇头:“不曾学过。” 她自幼学得是排兵布阵,学的是阴谋算计,哪里学过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管事的笑容淡了一分:“那……可会弹奏乐器?琴、筝、琵琶都可。” “也不会。” 柳青妍的回答干脆利落。 管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看着她那张脸,还是不死心:“那也无妨,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能放下身段,笑脸迎客,让客人宾至如归。这个……姑娘总能做到吧?” 柳青妍沉默。 让她去对那些脑满肠肥的商贾,油头粉面的公子哥,点头哈腰,巧笑嫣然? 柳青妍甚至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抗拒和难色。 见柳青妍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管事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不甘心地做了最后一次尝试:“那……你会作诗吗?随便作一首,咏花、咏月都行!” 柳青妍是读过书的,这点倒是会。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如此仓促,不让她有时间斟酌。 脑中竟是一片空白,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唉……” 管事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脸上满是惋惜: “姑娘,你这……不符合我们的要求,请回吧。” “下一个!” 柳青妍愣在原地。 本想着凭着美貌就能手到擒来,怎么着酒楼招人,会有如此多要求? 歌舞乐器,还要作诗? 柳青妍不甘,想要争辩。 就在柳青妍即将被身后的壮汉推开时。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等等。” 程若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管事身后,目光落在柳青妍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 “让她留下。” 管事一愣,急忙起身:“东家,此女虽有姿容,却无半点才艺,性子还又冷又硬,不符要求,恐怕……” “才艺可以学,规矩可以教,可以慢慢调教嘛。” 程若雪打断道:“有这张脸在,若是拒之门外,实在可惜。 程若雪转头看向柳青妍,柔声道:“这位姑娘,我酒楼愿收纳你,但只能先定为丙等堂倌,月钱十两,从端酒上菜学起,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周围落选的众人顿时投来羡慕的目光。 就是最低等的,一个月也有十两银子,这可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价钱。 丙等? 柳青妍差点当场发作。 柳青妍心中怒火翻腾,她堂堂红巾匪二当家的,竟要沦落到端酒上菜? 但为了见到陈远,她只能将这口恶气强行咽下。 “多谢东家。”柳青妍强忍着心中怒火,面露感激。 见柳青妍应下。 程若雪点了点头,让人带到一旁登记。 而柳青妍看到程若雪要离开,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东家。” “嗯?” 程若雪停下脚步,转过身,带着一丝探究看着她。 “我想请问,酒楼的陈远陈公子,如今可在店里?”柳青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你找他有事?”程若雪脸上的笑容未变。 “我……我久仰陈公子才名,此次前来应募,也是心怀仰慕,想见他一面。” 柳青妍很是羞耻,编了个连自己都有些不信的理由。 程若雪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只是心中警铃大作! 又一个? 叶家三姐妹,李执姐姐,她自己,还有刘姐姐…… 眼下又蹦出来一个,姿色绝不输于自己的! 这绝对不能再多了! 程若雪当即打定注意,绝不能让面色这个绝色女子见到陈远! “原来如此。” 程若雪点了点头:“陈公子如今已是代理郡尉,军务繁忙,正在城外大营整顿兵马,准备清缴匪患,着几日恐怕你见不到。” 剿匪! 柳青妍心头猛地一跳! 立刻想到了冯四娘和麾下的女匪们。 一股担忧涌上心头。 进城时那些兵卒的精悍模样,还历历在目。 这个陈远,怕是不好对付。 “那……不知陈郡尉何时会回酒楼?”柳青妍又问。 “不好说。” 程若雪滴水不漏地回答: “不过,你既已被录用,便安心等着。 “过几日,所有新人都要进行最后的训话,届时陈郡尉会亲自前来。 “眼下,你去后院领你的衣物和住处吧。” 话说这么说。 但程若雪已打算好,是绝对不会给柳青妍见到陈远机会的! 一点可能性也没有! 等到陈远来酒楼时,找个由头把这女子给支开便是! 说完,程若雪便转身离去。 柳青妍站在原地,思索一会。 最后,还是决定先留下来。 比起立刻出城报信,柳青妍更想亲眼确认,这个酒楼老板兼代理郡尉,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男人。 而且柳青妍也相信冯四娘。 官府要剿匪,整个齐郡都知。 而冯四娘也不可能不会不知道。 …… 郡守府,后堂。 上午的整训告一段落,陈远便动身前往郡守府衙。 刚一踏入,便看到程怀恩正坐在案后,一个极快的动作,将一封信塞进了宽大的袖袍里。 那个动作太快,也太刻意。 陈远停下脚步,没有作声。 只是心中好奇,这像是见不得光的。 “程大人。”陈远躬身行礼。 “陈郡尉来了。” 程怀恩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笑容:“郡兵整顿的事,如何了?” 陈远将郡兵整顿情况简单说了下。 当程怀恩听完陈远用雷霆手段,三招废掉周莽,迅速掌控郡兵的过程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好!对付那些兵痞无赖,就该用这等霹雳手段!你做得很好!” 得到赞赏,陈远话锋一转。 详细阐述了自己关于“东溪记”酒楼的经营新思路。 程怀恩作为当年的“玉舌先生”,对这种将美食与风雅表演结合的模式,几乎是一点即通。 “妙啊!” 程怀恩听得双眼放光,最后竟一拍桌案,大声叫绝: “不卖吃食,卖风雅! “不卖酒水,卖身份! 第93章 巡察使正吹牛,转头就被吓傻 程怀恩拿出信后。 并没有将信直接递给陈远,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折好,重新塞回袖中,只把那个空信封递了过去。 信封的封口处,烙印着一朵小小的红色梅花,精致而独特。 “公孙大娘正在前来齐州府的路上。” “如今南方朝廷正因皇储之争暗流涌动,公孙大娘担心会波及自身,引发祸事,所以选择北上暂避。” 说到这。 程怀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捋了捋胡须,脸上泛起追忆之色: “不瞒你说,老夫年轻时在临安,也曾薄有才名。 “当年与公孙大家引为知己,相谈甚欢。 “她对我……嗯,颇为仰慕。 “此次北上,选择齐州,也是因为老夫在此。” 陈远接过信封,没有作声。 只是看着程怀恩那副既想炫耀又故作矜持的模样,心中大概有了数。 这程怀恩,怕是八成又在吹嘘。 不过,人既然肯来,就是天大的好事。 “明日,你亲自带人出城迎接,务必以最高礼遇待之。” “大人放心,明日一早,下官便带人出发。” …… 第二日,清晨。 齐州府城外官道上,一支由十几辆马车组成的华丽车队,正在缓缓行进。 车队中央,一辆装饰得极为奢华的宽大马车内,铺着厚厚地毯,角落的铜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 一位身着素色长裙,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执着茶盏,姿态优雅。 虽已年过四十,但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只在她眼角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迹,更添几分成熟温婉的气韵。 此人,正是名动江南的公孙大家,公孙碧。 在她对面,坐着一名身姿高挑的年轻女子。 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容貌与公孙大家有七分相似。 一双长腿笔直修长,身形挺拔,面貌清丽绝尘。 她便是公孙大家的独女,公孙烟。 “母亲,我们真的要在这齐州府落脚吗?” 公孙烟看着窗外荒凉的景致,秀眉微蹙:“这北方边州,民风彪悍,匪患横行,实在算不上安稳之地,而齐州府更是兵力羸弱,若真有战事,怕不是第一个遭殃。” 公孙大家放下茶盏,看着女儿脸上毫不掩饰的忧虑,淡淡一笑:“傻孩子,你所忧虑娘子怎么不知?” “那娘亲为何还要选此落脚?”公孙烟有些不解,“难道是因为那位程大人?我听府里的老人说,当年那位程大人在临安时,对母亲您……” “他对为娘心怀仰慕,屡献殷勤,诗词文章送了不知多少。” 公孙大家截断了女儿的话,笑道: “为此,所有纨绔子弟,登徒浪子都在嘲笑他。 “别人都送金送银,只有他,在送些什么狗屁不通的文章。 “不过为娘看来这人倒也实在,虽有些自矜好面,却也懂得进退,从未做过半分逾矩之事,算是个君子。” “为娘此次选择来此,并非指望他能护我们周全。 “而是觉得,北边这些州郡的官员里,也唯有他还算个方正之人。” 公孙大家看向窗外,目光变得深远: “去别处,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或是满腹算计的文臣,哪个不是豺狼虎豹? “我们母女二人带着偌大家财,你又生的这般绝色,无异于羔羊入虎口,只会沦为权贵掌中玩物,不知要生出多少龌龊事端。 “到了这齐州府,至少明面上能得一片清净。” 公孙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母女二人交谈之际。 一个令人厌烦的油滑声音,忽然从车窗外传来,黏腻得像是沾了糖的苍蝇。 “公孙大家,烟儿姑娘,外头风大,可需本官送些暖茶进来?” 公孙烟的眉头立刻皱得更紧了。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北上巡察的巡察使,王柬。 此人出了名的贪婪,每到一地便巧立名目,大肆勒索。 若有不从,便上奏诋毁,手段极其下作。 王柬在路上偶遇公孙大家的车队。 恰逢公孙烟当时掀开车帘。 只一眼,便被公孙烟绝世容颜惊为天人。 随即,王柬便以齐州境内匪患猖獗为由,强行将自己那两百多人的护卫队并入车队,美其名曰“保护”。 实则就是死皮赖脸地贴了上来。 一路上像只苍蝇,不断凑到公孙烟的车窗边,言语轻佻,极尽骚扰之能事。 公孙烟对他厌恶至极。 但碍于对方巡察使的身份,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冷淡应对。 王柬也没有当众强抢民女,用强。 倒不是因为不敢。 而是王柬在临安城中,见过公孙大家剑技,神乎其神,怕是刚爬上马车,手脚就要和身体分离了。 “不必了,王大人,车内有茶。”公孙烟的声音冷得像冰。 “哎呀,车内的茶水哪有本官这新烹的贡茶来得香醇?” 公孙烟懒得再回应。 王柬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更加起劲: “烟儿姑娘,你说好巧不巧,我刚知道一件趣事。 “这齐州府的郡尉,前几日刚换了人,听说是个跛子,手下兵丁更是些歪瓜裂枣,靠着那程怀恩的关系才上位当上郡尉的。 “唉,难怪这齐州府境内匪贼不断,有这等废物郡尉,怎么安抚地方? “烟儿姑娘,要本官看,若真遇上匪徒,还得靠本官这两百精锐护卫才行啊!” 王柬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胸膛,仿佛自己是什么盖世英雄。 公孙烟这回直接放下了车帘。 王柬有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恼。 嘿嘿一笑,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突然。 “报——!” 一名斥候骑着快马,从前方飞奔而来,脸上满是慌张。 “大人!不好了!” 斥候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王柬马前,声音都在发抖。 “前方……前方烟尘大作,尘头高达数丈,似有大批人马,正朝我们这边高速冲来!” “什么?” 王柬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当即吓得脸色煞白。 刚才还说齐州府内有贼匪。 不会就这么背,给碰上了吧? “匪……匪徒?有多少人?”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看不清!但那烟尘……少说也有数百匪徒!”斥候快要哭出来了。 数百骑! 王柬只觉得两腿一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带来的那两百名护卫,名义上是护卫,实则大多是仪仗兵,平日里作威作福还行,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听到有数百匪徒冲来,顿时阵形散乱,一片哗然。 不少人已经开始左右张望,寻找逃跑的路线。 “慌什么!列阵!给本官列阵!” 王柬色厉内荏地尖叫着,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第94章 巡察使叫嚣要跪拜,小郡尉直接无视 马车内。 公孙烟听着外面的混乱,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惧色。 “母亲,看来王大人的‘精锐’,派不上用场了。” 公孙大家依旧端坐着,神色平静地拿起放在一旁的长条布包,解开。 布包里,是一柄寒光闪闪的精铁长剑。 “拔剑。”她只对女儿说了两个字。 公孙烟点了点头。 也从座位下抽出一柄样式相同的佩剑。 车外的骚动越来越大。 烟尘滚滚,马蹄声如雷,由远及近,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 王柬的护卫们感觉压迫感,越来越近,几乎要崩溃了。 然而,当那片烟尘中的身影逐渐清晰时,众人却发现,来的并非想象中的匪徒。 而是三十名骑兵。 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背负弓弩,腰挎战刀。 更惊人的是,这三十名骑兵,竟人人配有双马! 一匹乘坐,一匹备换。 是以三十骑,却造出了三百人的气势! 为首一人,身着郡尉官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 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气势非凡。 看到前方的车队,只是轻轻一抬手。 “停!” 一个字,简洁有力。 身后那三十名高速冲锋的骑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按住。 从极动到极静,战马嘶鸣,铁蹄踏地。 却无一人多言,无一骑出列,整支队伍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这等令行禁止的精锐。 王柬和他那群乌合之众,简直是云泥之别! 陈远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只是落地时,左脚似乎有些不便。 陈远没有看王柬一眼,径直走到公孙大家的马车前,拱手行礼。 “敢问可是从临安来的公孙大家?在下陈远,奉郡守程大人之命,特来迎接。” 车帘掀开。 公孙大家领着公孙烟,缓缓走下马车。 “有劳郡尉大人亲自远迎。” 公孙大家微微颔首,仪态万方。 虽年过四十,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只留下了成熟的风韵,不见丝毫老态。 陈远在心中赞叹公孙大家的风度,果然不凡。 再看向公孙大家身边的女子。 饶是习惯了许多佳人的美貌,有过许多绝色女子的温柔。 可当看到公孙烟时。 陈远心中也不由得为之惊艳。 眼前的女子,容貌绝美,气质清冷,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惊人的身高。 竟几乎能与陈远平视,身高快要到达陈远的鼻梁。 又因常年习舞而身姿挺拔修长,一双长腿更是惊人,毫无赘肉。 这等身姿,在女子中实属罕见。 在陈远打量对方的同时。 公孙母女,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英武不凡,沉稳坚毅,相貌俊朗。 陈远给公孙大娘两人的第一印象,极佳! 但很快。 公孙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因精通舞艺,她们对人体骨骼发力的方式了如指掌。 只一眼。 她们便看出,这位年轻郡尉的跛脚,是伪装的! 陈远的每一步,看似一瘸一拐。 但核心发力点,却稳固如山,毫无破绽。 再看陈远身后那三十名骑兵。 自停下来后,一个个默然肃立,毫无喧哗。 往那一站,便是一股铁血煞气。 这等精兵,在歌舞升平,早已糜烂的南方,何曾见过? 一时间,公孙母女心中,对这位年轻的郡尉,不免起了许多好奇。 双方谈话,完全无视了旁边还有一人。 被晾在一旁的王柬,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他看着公孙烟的目光,频频落在那个跛脚郡尉身上。 而自己,堂堂朝廷巡察使,竟被当成了路边的木桩。 一股邪火“噌”地就窜了上来。 王柬重重地清了清嗓子,驱马上前,拦在陈远与公孙母女两人之间。 “你就是齐州府新任的代理郡尉?陈远?” 王柬居高临下,下巴抬得老高。 陈远这才把头转向他,动作不快,仿佛刚刚才发现有这么个人。 “正是下官。” “见到本官,为何不跪下行大礼?” 王柬厉声质问,试图用官威压人,“本官乃朝廷钦命,巡察北方诸州,官居三品!你区区一个从七品代理郡尉,安敢如此无礼?” 陈远闻言,只是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身子都未曾弯下,态度敷衍至极。 “王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辛苦。 “下官奉郡守之命前来迎接贵客,军务在身,甲胄在体,不便行跪拜大礼,还望大人海涵。” 其实。 陈远心中,已对这位巡察使动了浓浓的杀机。 程怀恩便提过,这王柬乃是主和派的急先锋,贪婪成性,为人卑劣。 若他知晓了叶家三姐妹的存在,绝对会拿此生事。 家人是陈远的逆鳞。 所以这王柬必死,留着就是祸害。 不过,现在还不是动王柬的时候。 毕竟是朝廷命官,死在齐州府,太过扎眼。 还会引来不必要的探查。 要死,也得让王柬死在别处。 见陈远这番姿态,哪里有半点下官对上官的恭敬? 王柬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当场发作。 他正要喝骂,可目光扫过陈远身后那三十名骑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些骑兵勒马而立,不动如山。 冰冷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他身上,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脊背发凉。 再对比自己手下那群松松垮垮、一听到有匪徒就差点尿裤子的兵卒。 王柬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哼!牙尖嘴利!” 王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恨恨地拨转马头,“到了郡守府,本官再与你计较!” 陈远不再理他,转身对公孙母女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孙大家,请上车吧,郡守大人已在府中等候。” 车队重新启动,气氛变得诡异。 王柬骑在马上,时不时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陈远的背影,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而陈远则与公孙大家的马车并行,与车内的公孙母女两人不时交谈几句,简单介绍着齐州府的风土人情,偶尔引得车内传出一两声轻笑。 这笑声传到王柬耳朵里,更是如同针扎。 …… 半个时辰后,车队抵达郡守府。 程怀恩早已带着一众属官,在府门前等候。 “公孙大家,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程怀恩快步上前,对着走下马车的公孙碧拱手行礼。 “程大人如今主政一方,才是威仪不凡。”公孙碧微微还礼。 两人目光交汇。 程怀恩有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便移开。 “这位想必就是巡察使王大人了,下官程怀恩,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程怀恩转向王柬,脸上挂着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官场笑容。 王柬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程大人,两位贵客一路劳顿,不如先请她们去后堂歇息奉茶?”陈远适时开口。 “对对对,看我这记性。” 程怀恩一拍脑门,“来人,快引公孙大家和公孙姑娘去后堂雅室。” 待公孙母女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 王柬没有再保持风度的必要了。 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 “程怀恩!” 王柬连官称都省了,直接喝道: “程大人,你这齐州府,治理得是何等模样?! “本官一路行来,竟听闻匪患猖獗,民不聊生! “这要是传到京城,你担待得起吗?” 程怀恩立刻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连作揖。 “是是是,王大人批评的是,都是下官治理无方,惭愧,惭愧至极。” 王柬见他态度“诚恳”,便捻了捻手指,话锋一转: “不过嘛,本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这齐州府的难处,本官也略有耳闻。 “只要程大人你……与本官说说,本官在奏疏上,自然会为你说几句好话。” 程怀恩像是没听懂那“说说”二字的深意,一脸苦相。 “多谢大人谅解,只是其中困难种种,难以道来,还是下官专心做事为好,王大人放心,下官绝不会辜负百姓所望,朝廷所托。” “唉,程大人,你还是说说吧,说不定朝廷能理解一二你的苦衷呢。” “这保境安民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怎可有抱怨推脱一说,还是莫说得好……” 程怀恩继续装傻充愣。 第95章 醋意浓!程若雪怒斩桃花,柳青妍被“发配” 王柬见索贿不成,心中火气更盛。 好! 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柬脸色一沉,转而开始在食宿方面,提出各种极为苛刻的要求。 “本官此次北上,代表的是朝廷颜面,食宿断不可简慢。” “住所,需清净雅致,一应器具,皆需最新!” “饮食,顿顿要有山珍,日日要有海味!本官带来的两百护卫,也需同等待遇!” 程怀恩听完,非但没有为难,反而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王大人的要求,就是我们齐州府的头等大事!必须满足,一定满足!” 程怀恩转头对陈远大声道:“陈郡尉!” 陈远上前一步:“下官在。” 程怀恩道: “听到了吗?王大人的食宿,就全权交给你来负责! “务必让大人住得舒心,吃得满意! “若有半点怠慢,本官唯你是问!” 陈远领命:“是,大人。” 可随即。 陈远就转向王柬,躬身一礼,脸上满是为难: “王大人,郡守大人的命令,下官自当遵从。只是……” “只是什么?”王柬斜着眼看他。 “王大人,非是下官不尽心,实在是……郡尉府的府库,早已空虚见底。 “前任郡守章如松,遭遇恶贼,府库被搬之一空,大人应该知晓。 “所以眼下,莫说山珍海味,便是兵卒们的粮饷,都快发不出来了! “而大人提出的要求,下官实在……实在是无法满足……” 陈远满脸为难,道:“要不王大人,你的要求要不改改?” 王柬皱眉道:“改,怎么个改法?” 陈远一脸认真: “这山珍海味,我齐郡府库空虚是没有了,只有些稀饭粗糠。 “至于住所么,倒是有,前两日我整顿郡丁,空出来了几个马厩,王大人不如委屈一二,暂时住下如何?” “噗——” 旁边有小吏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程怀恩和陈远这一唱一和。 傻子都看得出是在演戏。 王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自己这是……被当猴耍了! “你们!你们……” 王柬的肺都快气炸了,他指着程怀恩和陈远的鼻子,浑身发抖: “好,好一个齐州府! “好一个程怀恩!好一个陈郡尉!”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公然怠慢上官!” “你们给本官等着,本官定会据实上奏,狠狠参你们一本!” 说罢。 王柬再也待不下去,气呼呼地一甩袖子,拒绝了郡守府的“招待”。 带着自己那两百兵卒,直接出城去了。 …… 看着王柬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程怀恩脸上的惶恐瞬间消失,与陈远对视一眼。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再也忍不住,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痛快!真是痛快!”程怀恩捋着胡须,满面红光。 陈远也是心情舒畅。 王柬是对他们来说,是一坨狗屎。 臭的熏人,踩之恶心。 不如滚得越远越好! 对王柬放下的狠话,两人丝毫都没在意。 不得罪王柬,给了好处,王柬就不会上奏了,不会针对他们了? 放屁! 有叶家这层关系在。 王柬注定会是敌人! “程大人,那今晚,便在东溪记为公孙大家接风洗尘?” “嗯……就这么办。” 程怀恩点了点头,脸色却有些不自在。 “下官遵命。” 陈远似是没看见,拱手应下,转身便向府外走去。 …… 东溪记酒楼,后院。 十几名新招募来的“丙级”男女堂倌,正站成几排。 真正教导礼仪的大家虽还没请。 程若雪却也没有让新招来的人闲着。 先让他们跟着一名老堂倌,学习托举餐盘的仪态。 “手要稳!腰要直!脸上要带笑!” 老堂倌拿着戒尺,来回巡视,不时在姿势不标准的人手臂上轻轻敲一下。 柳青妍站在队伍里,面上带着假笑,托着餐盘。 胸前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十七”两个黑字,这是她被分下的编号。 柳青妍现在心中烦闷无比! 她一个在贼匪堆里发号施令的二当家,如今却要学着如何端茶倒水,讨人欢心。 这感觉,比杀了她还难受。 若不是为了确认那个男人的身份,柳青妍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这会。 另有下人过来,在老堂倌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堂倌点点头,对众新人道:“今晚有东家要招待贵客,你们都记住规矩,手脚麻利点!” 随即。 老堂倌给众新人分配任务。 柳青妍被分派去擦拭桌椅,拿着抹布,心不在焉地在一张张桌子间穿行,想着何时才能见到那个身影。 就在这时。 酒楼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跛脚男人走了进来。 看见他的堂倌仆人无不躬身行礼,称“东家”。 东家? 这人就是这东溪记酒楼的东家陈远么? 新上任齐郡郡尉? 柳青妍赶忙抬头去看。 只是这人从酒楼大门进来,逆着光,看不太清样貌。 脚却是跛的! 这和她和四娘牵肠挂肚,早已不在人世的小书生,是一样的! 柳青妍猛地一跳! 柳青妍几乎是下意识地扔掉了手中的抹布,拨开身前的人,便要冲过去,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到底这陈远是不是“陈立”,是不是那个小书生! 柳青妍脚步急促,穿过一张张桌椅。 眼看那个人身影越来越清晰。 然而。 就在柳青妍,即将穿过最后一排桌子时。 一个身影,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柳十七,你这是要去哪?” 程若雪皱眉问道。 柳青妍的脚步硬生生停住,她抬头看着程若雪,急切地开口:“东家,我……” “后厨的刘姐姐厨正找人呢,说新到的食材需要立刻处理,人手不够,我看你机灵,正好过去帮帮忙。” 程若雪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温和,却指了指后厨的方向。 被程若雪这么一打断。 柳青妍的目光再看过去时,门口的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该死。 只差一点点! 只要再走几步! “还愣着干嘛,立刻就去。” 程若雪的语气重了一分:“若是耽误了晚上的贵客宴席,扣你一半月钱!” 扣月钱?! 天啦,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这比不能确定陈远身份还要难受。 这一刻,柳青妍几乎要当场发作,指着程若雪大骂,说出那句无数“打工人”想要说出的话:无良东家,我不干了!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还想见到陈远,彻底确认。 柳青妍深呼吸,强行将所有情绪压下。 “……是,东家。” 柳青妍不甘地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身离开。 看着柳青妍消失在后厨的门帘后。 程若雪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捋着发丝的手不免用力了些。 真是烦躁! 陈大哥哪来这么多桃花缘。 防不胜防啊! 这个好不容易拦住,却拦不住陈大哥从外面带回来的。 程若雪一想到刚才见到的公孙烟。 那修长身姿,都比自己要高两个头了! 直接把自己给比下去了! 不行,得想想吃什么长高一些。 不然连紫苏都比不过了。 这么想着。 第96章 越聊越投机,她却被晾一边 夜幕初垂。 东溪记顶层天字号雅间。 烛火通明,将屋内映得亮如白昼。 程怀恩居于主位,陈远坐在他左手边,对面则是公孙母女。 下座则是程若雪相陪。 程若雪今日特意换了一身藕荷色襦裙。 似乎又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一些,又将乌发挽成流云髻,梳成大人模样。 程若雪目光扫过对面那对容貌气质俱佳的母女,尤其是那身姿修长的公孙烟,不由又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上菜。”程若雪轻拍手掌。 几名堂倌鱼贯而入。 将一道道色泽红亮的菜肴摆上圆桌。 最中间那道麻婆豆腐,红油亮芡,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另有几道辣椒炒肉,亦是色泽红亮,香气辛辣,勾人食欲。 细碎的辣椒粉随着热气蒸腾。 一股从未闻过的霸道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雅间。 公孙大娘鼻翼微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香气……倒是独特,似从未在江南闻过。” “这是小侄特意为二位准备的接风宴。” 陈远笑着伸手示意,“此物名为辣椒,乃是北方独有,最是驱寒祛湿,公孙大家不妨尝尝。” 公孙大娘执起银箸,夹了一小块豆腐送入口中。 下一瞬。 她原本优雅的动作猛地一顿,素手掩唇,轻咳出声。 白皙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绯红。 “母亲?”公孙烟见状,忙递过茶水。 公孙大娘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这才缓过劲来。 却非但没有恼意,反而盯着那盘红彤彤的豆腐,眸中异彩涟涟。 “好霸道的味道!初入口似火烧,再回味却又觉鲜香异常,令人……欲罢不能。” 公孙烟见母亲如此评价,也好奇地夹了一筷子。 片刻后。 这位南方佳人亦是鼻尖微红,轻呼出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哈哈哈!” 程怀恩在一旁抚须大笑:“老夫初尝此味时,比你们还要不堪!但这东西,越吃越想吃,如今我若是一日无辣,便觉食之无味啊!” 气氛因这几道新奇菜式热络起来。 程怀恩借着酒劲,开始与公孙大家追忆起当年在临安城的往事。 从西湖诗会到画舫听雨。 说得是眉飞色舞,感慨万千。 公孙大家只是含笑听着,偶尔附和两句,礼数周全。 却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两者都相当默契的,没有说年轻时爱慕追求的男女之事。 或是因为各自子女都在此,或是因为那时年少轻狂,如今想来都是莞尔,不值一提。 酒过三巡。 陈远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放下了酒杯。 “公孙大家,实不相瞒,今日请您来,除了接风洗尘,还有一事相求。” 公孙大家似乎早有所料,微微一笑:“陈郡尉可是为了这酒楼之事?” “正是。” 陈远也不绕弯子,将自己要把“东溪记”打造成高端文化社交场所的构想,和盘托出。 从筛选堂倌,到才艺表演,再到营造那种独一无二的“身份感”。 陈远说得细致入微。 公孙大家越听,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浓。 她身在风月场多年,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陈远所说的这些,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每一条都直击人心弱点! 这哪里是开酒楼,这分明是在构建一个让北地富贵阶层趋之若鹜的名利场! “陈郡尉大才!” 公孙大家由衷赞叹:“此等经营之道,别说这齐州府,便是放眼繁华的临安城,也无人能出其右。若真能做成,这‘东溪记’必将名动天下。” “既如此,晚辈斗胆。” 陈远起身,郑重一礼:“恳请公孙大家出山,担任我这酒楼的总教习,教导那些新招来的堂倌。” 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程若雪坐在一旁,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虽不愿陈远身边多出这般绝色女子,但也知晓,若能请动公孙大家,对酒楼意味着什么。 公孙大家看着陈远,沉默片刻,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陈郡尉盛情,妾身心领了。” 她叹了口气,语带歉意:“只是妾身此次北上,本为避祸图清净,且年岁渐长,精力不济,怕是无法胜任这繁重的教导之责。” 被拒绝了。 陈远心中略感失望,但也能理解。 毕竟人家是名动江南的大家,不缺钱不缺名,没必要来操这份心。 然而。 公孙大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女儿身上。 “不过,妾身虽不能亲力亲为,但有一人,或许比妾身更合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公孙烟身上。 公孙大家笑道:“小女烟儿,自幼随我习练歌舞琴棋,虽不敢说青出于蓝,但在某些新奇想法上,却比我这个因循守旧的老妇人要强得多。若陈郡尉不嫌弃,可让烟儿代劳。” 陈远眼睛一亮! 这公孙烟,身段高挑,气质清而不冷,反因其绝美面貌,似有三分活艳生香。 若是她能来,岂不是活脱脱的最好招牌? “求之不得!若公孙姑娘肯屈就,那是陈某的荣幸!” 陈远当即看向公孙烟。 公孙烟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扭捏推辞。 她迎着陈远的目光,微微颔首,声音清脆悦耳:“母亲既有命,烟儿自当遵从。且陈大人方才所言的那种经营模式,烟儿也颇感兴趣,愿尽绵薄之力。” “好!” 陈远大喜过望,当即举杯:“好!有公孙姑娘相助,何愁大事不成!陈某先干为敬!” 公孙烟也举起面前的酒杯,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动作洒脱,毫不拖泥带水。 程若雪看着这一幕,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已被绞得死紧。 有了这一层合作关系。 接下来的谈话,便更多地集中在了陈远和公孙烟之间。 “……公孙姑娘方才说的将胡旋舞融入上菜仪态之中,此法甚妙!” 陈远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公孙烟那边侧了侧。 公孙烟不由话也多了起来:“胡旋舞节奏明快,若能化繁为简,取其旋转、托举之姿,定能让客人耳目一新,只是对表演者的腰腿功夫要求颇高。” “无妨!明日我便让人腾出一间大屋,专门用来练功。” 陈远大手一挥,“需要什么乐器、道具,姑娘尽管列个单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两人从乐理聊到舞姿,又从舞姿聊到如何将这些融入酒楼的日常经营中。 陈远虽不精通经营此道,但他脑子里装着后世无数新奇的表演形式和舞台理念。 随便抛出几个,如“沉浸式表演”、“主题宴会”等概念。 都让公孙烟美眸异彩连连,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原本就清而不冷,在谈及专业领域时,更是因专注而投入,面貌都变得明艳许多,整个雅间的烛光都掩盖不下。 两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竟是越聊越投机,仿佛多年未见的知己。 完全将旁人隔绝在外。 “咳!” 一声略显突兀的咳嗽声响起。 程若雪端着酒壶,硬生生挤进了两人中间。 “公孙姑娘说了这许多,定是口渴了。” 程若雪脸上挂着得体却略显僵硬的笑,提起酒壶给公孙烟斟酒。 壶嘴倾斜,酒液冲入杯中,溅出几滴落在桌面上。 “哎呀,手滑了。” 程若雪嘴上说着抱歉,身子却没动。 依旧挡在陈远身前,隔绝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倒完酒后。 程若雪转头看向陈远,娇嗔道:“陈大哥也是,光顾着聊正事,都冷落了公孙大家和爹爹,这酒楼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嘛。” 这一声“陈大哥”,叫得格外甜腻。 程若雪这话里话外,都在宣示着主权。 公孙烟何等聪慧之人,瞬间便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看了看程若雪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又看了看眼陈远。 原本因相谈甚欢而泛起的热度,迅速冷却下去。 “程姑娘客气了。” 公孙烟淡淡回了一句,脸上的明艳之色消去,身子也微微坐正,拉开了与陈远的距离。 公孙大家坐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嘴角含笑,轻轻抿了口茶,并未点破这年轻小儿女之间的小心思。 程怀恩则是老脸一红,尴尬地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 自己这女儿,平日里挺聪明伶俐的,怎么一遇到陈远的事,就这就沉不住气了? 这顿饭,后半程吃得颇为诡异。 陈远几次想再挑起话头,都被公孙烟礼貌而疏远地敷衍过去。 程若雪倒是满意了,又恢复了“女主人”的姿态,殷勤布菜。 …… 齐州府城外,临时营地。 王柬早已脱下了那身三品巡察使的官袍,只穿着一件黑色劲装。 面前的书案上,一张巨大的地图正铺开。 王柬的手指正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白日里那副贪婪昏聩、色厉内荏的模样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如同鹰隼般阴鸷的脸。 “大人。” 心腹亲将躬身立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太后那边催得急,让我们尽快动手。如今既已到了齐州,何不趁那程怀恩不备,直接派人去清水县,将叶家那三个女子抓了?” 第97章 陈远放过他,女匪却不答应了! “胡闹!” 王柬转身,冷喝一声: “你当齐州军府是纸糊的?是吃干饭的? “且不说齐州军府与那叶丞有旧,定会护着那几个罪女。 “就今日那姓陈的跛子带来的三十骑兵,你没看见吗? “令行禁止,气势如虹!” “那股子煞气,根本不是寻常兵卒能有的! “我这两百个仪仗兵,对上他们,就是送菜! “若是强行动手,一旦那陈远翻脸,就凭我们手下这些废物,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柬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虽然贪,但绝不傻。 能在朝堂上混到三品,靠的可不仅仅是溜须拍马。 “这个陈远,不简单。” 王柬眯起眼睛,冷笑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必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亲将有些着急:“大人,这可无法从长计议啊,太后那边一日催得一日紧,眼看……” 说到这。 亲将的声音低了下去,警惕地瞧了瞧,见军帐周边无人,才继续:“眼看圣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而这立储之事还未定下,若是让那五皇女……” “行了,莫多说了。” 王柬打断,眉头紧缩。 手指下意识在地图上敲着。 “有了!” 突然,王柬看见手指所敲的地方,计上心头:“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条龙足够大,大到能一口吞了这地头蛇呢?” 亲将不解:“大人的意思是……” “去沧州。” 王柬手指地图上: “沧州都督,镇北关罗季涯,与齐州军府向来不和。 “他手里握着五万边军,那才是真正的精锐。 “若能借得他的兵马,就算借的五千一万,再回过头来收拾齐州这帮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亲将听完,思索一番,摇了摇头道:“大人,这罗季涯虽说与齐州军府不和,但与我等也不是一条路子的,恐怕……” “无需多虑。” 王柬一摆手,脸上露出狠厉:“不是一条路子的,拉到一条路子上不就是了,这罗季涯不是一直想要吞并齐州府,想并两州之地么?那就给他!等其愿意借兵,便请太后发个懿旨,给他个名号好了。” “啊?” 亲将听完,着急:“大人,这可不行,两州都归他,岂不是养虎为患?北边再难挟制了!” “哼,那光我等什么事,我等只要将太后给的交代完成便可。” 王柬不以为意: “该怎么对付罗季涯,那是朝廷大官的事了,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住。 “再说北方一日比一日势大,就算我等不提这议,那罗季涯就吞并不了齐州府?” “行了不多说了。”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拔营。” “是!”亲将应下,又问:“那我们直接去沧州?” “不急。” 王柬摆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贪婪神色: “做戏要做全套。 “我们若是直接走了,反而会引起程怀恩的怀疑。 “先去邻近的长山县转转。 “听说那地方富庶,正好去‘打打秋风’,筹措点去沧州的‘路费’。” “大人英明!” …… 第二日。 郡尉府。 陈远刚结束了上午的操练,一份斥候的密报便送到了他的案头。 “哦?往长山县方向去了?” 陈远看着密报上的内容,眉头微挑。 他本以为,王柬被那般羞辱,要么会立刻返回京城告状。 要么会狗急跳墙,直奔清水县。 为此,他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说,陈远不想让王柬死在齐州府境内。 但若王柬真敢直接去清水县动他的家人,自己找死! 陈远便不装了! 这跛脚,不装也罢! 陈远会亲自蒙面,在半道截杀! 以他如今的武力,配合上出其不意的袭杀,王柬那两百个花架子护卫,根本就是土鸡瓦狗。 届时,做得干净些,往匪寇身上一推。 任凭谁查,也只能查不明白。 家人,是他的逆鳞。 任何试图触碰之人,都必须死! 只是没想到,这王柬竟临时改变了路线。 误打误撞,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也罢,只要不去清水县,陈远也懒得理会这条狗。 然而。 陈远不知道的是。 王柬虽然躲过了他这只蓄势待发的“螳螂”。 却没料到,自己早已被另一只“小黄雀”给盯上了。 …… 两日后。 长山县与沧州交界处,一片险峻的山谷中。 “大当家的!来了!来了!” “下面就是那姓王的巡察使!” 一名负责望风的女匪兴奋地跑上山顶,指着山下的官道: “这贪官一路北上,在每个州县都搜刮了大量民脂民膏,车队里装得都是金银财宝!” 山顶巨石上。 冯四娘一身红衣猎猎,手中提着一把鬼头大刀。 极目远眺。 只见蜿蜒的山道上,一支打着官府旗号的车队正缓慢前行。 两百多名护卫看起来盔明甲亮。 但一个个行进得松松垮垮,毫无警惕性可言。 自从那个小书生死后,冯四娘对官府之人便恨之入骨。 如今官府又正在围剿她们,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反正都要被官军围剿,那在被围剿前,干一票大的! 冯四娘看着山下那缓缓驶来的车队,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姐妹们,准备好!” “给老娘干活了!” …… 山道上。 王柬正坐在舒适的马车里,清点着从长山县搜刮来的金银细软。 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请来沧州的强援,以势压之。 王柬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程怀恩,陈远! 你们给本官等着! 等本官带着罗季涯的大军回来,定要你们跪在本官面前摇尾乞怜! 还有那公孙烟…… 王柬脑海中浮现出那绝尘绝美的容颜和修长挺拔的身姿,心中一阵火热。 等他大权在握,定要将那对母女花,一并收入房中! 突然。 外面传来一阵惊恐的喊叫声。 “山贼!有山贼!” “快跑啊!” 王柬大惊失色,掀开车帘一看。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身影,挥舞着刀枪冲杀下来。 而他两百名仪仗护卫,此刻就像见了猫的老鼠。 别说列阵迎敌了,甚至连兵器都拿不稳。 还没等女匪冲到跟前,就已经有一大半人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顶住!都给我顶住!” 王柬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尖叫:“谁敢后退,本官砍了他的脑袋!” 然而。 在生死面前,他的官威毫无作用。 兵败如山倒。 眨眼间。 几名身手矫健的女匪就已经冲破了那形同虚设的防线,杀到了马车前。 “下来吧你!” 冯四娘一马当先,飞身跃上马车。 一把揪住王柬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将他从车里拽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 王柬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爬起来,一柄冰冷的大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你是什么官?”冯四娘居高临下,声音冰冷。 “好汉饶命!女侠饶命! “我……我只是个过路的商贾……” 王柬还想挣扎一下,隐藏自己的身份。 “商贾?” 冯四娘脚下猛地用力。 “咔嚓!” “啊——!” 王柬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 第98章 王柬被绑,女匪头子竟点名要陈远去 几名护卫连滚带爬。 他们衣衫褴褛,脸上血污和泪痕混在一起。 一进齐州府城,立刻引得百姓侧目。 “让开!快让开!” 他们一路狂奔,直奔郡守府衙。 郡守府的大堂内,程怀恩刚处理完一桩公文。 心腹小吏慌张地冲进来。 “大人!长山县方向来了一批溃兵!” “说是巡察使王大人……被劫了!” 程怀恩手中毛笔一顿,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古怪。 “什么?” 不多时。 那几名护卫被带到郡守府。 他们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语无伦次。 “大人!是红巾匪!” “漫山遍野都是!” “王大人……王大人被那女匪头子活捉了!” 便在这时。 长山县的知县派来的信使也到了。 信件紧急,火漆未干。 程怀恩拆开一看。 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脸色古怪不已。 信上不仅确认了王柬被劫的事实。 更附带了一张红巾匪的勒索信。 字迹潦草,透着一股子匪气—— “限三日内,备黄金千两,白银万两,送至黑棺口。 “若敢少一个子儿,就等着给这狗官收尸吧。 “另:送赎金者,需齐州郡尉陈远亲自前来! “若换旁人,立马撕票!” 黄金千两! 白银万两! 还要陈远亲自去送! 贼匪这是什么意思? 程怀恩感觉脑子乱的很,却没有耽搁。 立刻吩咐人去校场,急召陈远前来商议。 …… 半个时辰后。 陈远匆匆赶到府衙。 “程大人,发生了何事?” 陈远一眼便看到了程怀恩那古怪至极的脸色。 程怀恩将信件扔给陈远。 陈远看完,脸色也变得古怪。 他看向程怀恩,后者耸了耸肩。 “你们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远将信纸折好,看向地上那几名护卫,声音沉稳。 几名护卫你一言我一语,带着哭腔,将王柬被劫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尤其是说到那红衣女匪首,如何将王柬从马车里拖出来。 如何一脚踩断他的肋骨。 又如何踩着他的手指,逼他惨叫求饶时。 最后甚至被许多女悍妇,去剥了衣服。 几人更是浑身颤抖,显然被吓破了胆。 听着这些描述。 陈远表面上一脸凝重,时不时皱眉。 心中却是暗自好笑。 该! 这王柬在一路北上作威作福,却没想到最后就落到了冯四娘手里。 以那女人的性子。 这几天,王柬怕是要脱几层皮了。 但这份暗自的幸灾乐祸,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 陈远心中迅速盘算着。 虽说自己巴不得王柬死。 但在没有触及到自己的逆鳞时,陈远还并不是想王柬死在齐州府。 毕竟,死在齐州府很麻烦。 能死在别地,就死在别地。 所以。 眼下,王柬必须救,而且要活着的王柬。 要把王柬安安全全地送出齐州府。 如此以来。 自己和程怀恩才能有功无过。 可这么想着。 陈远心中生出一股荒谬感。 自己明明是最想弄死王柬的人。 如今,却要费尽心机去救他。 真是世事无常。 “大人,此事需立刻行动。” 陈远沉声道:“我们不能让王柬死,他必须是活着的,且是平安无事的。” “我明白,可这赎金……” 程怀恩点点头,又指着勒索信,一脸无奈。 千两黄金,万两白银。 齐州府一年多的税收,就差不多这么多了。 而且。 上任郡守章如松一死,库中的金银到现在还没寻到。 就算把郡守府卖了,也凑不齐这么多现银。 “大人可是担忧这赎金?” 陈远道:“贼匪要赎金,我们给便是。” “你的意思是……” 程怀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是想……用假的?” “不错。” 陈远点了点头:“准备十几个大箱子。 “上面铺一层真金白银,下面全部用石块、铅铁填充。 “再封上封条,做出沉甸甸的样子。 “量那些山匪一时半会儿也验不完。” 这招“偷梁换柱”,虽然老套,但胜在实用。 尤其是在这种紧张的交易时刻。 对方往往来不及细查。 “此计甚妙!” 程怀恩赞叹,但旋即又露出了担忧之色: “可……若是被当场识破怎么办? “那红巾匪指名要你去送赎金,这分明是场鸿门宴啊! “万一她们恼羞成怒,连你一起……” 程怀恩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陈远是他极为看重的得力干将,又是自家的女婿。 若为了救一个王柬,把陈远也搭进去。 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人放心,下官自有分寸。” 陈远神色从容:“我会挑选三十名最精锐的郡兵,随我同往。 “若有机会,便趁机救人。 “若事不可为,下官也能全身而退。” 其实。 陈远心中也没底。 他担心的不是安全问题。 凭他如今的身手,就算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或许不易,但要脱身,却是轻而易举。 他真正担心的。 是冯四娘。 那个信中特意强调的“需陈远亲自前来”。 怕不是巧合。 冯四娘多半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陈立”就是“陈远”。 那个骗了她感情,又诈死脱身的“小书生”。 如今改头换面,成了齐州的郡尉。 这次绑架王柬,指名道姓要他去。 怕不只是为了赎金。 更是为了逼他现身! 一想到要面对那个性格火爆、爱恨分明的女匪首。 陈远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他头疼。 怎么解释? 说自己当时是为了任务,不得已而为之? 说自己其实心里也有她? 怕是冯四娘手里的鬼头大刀,根本不听这些解释。 “唉……” 陈远在心中长叹一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实在不行。 就只能硬来了。 第99章 误会大了,我这酒楼差点没了! “陈立……” 这一声“陈立”。 有着三分不敢置信,七分蚀骨的思念。 声音未落。 柳青妍已如一阵疾风般冲了上去,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死死抱住了那个男人! 抱得那么紧。 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再也不分离。 陈远正对着池水整理刚试穿的堂倌样衣。 突遭此袭,瞬间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几乎是下意识的。 陈远右手成爪,就要扣住身后之人的咽喉,来一个狠辣的过肩摔。 但就在转身的刹那。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衣角,和那张早已泪流满面的脸庞。 陈远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 “柳……柳姑娘?” 还没等陈远问出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柳青妍已是泣不成声。 “呜呜呜……没死……你真的没死……” 她松开环抱的手,却又立刻抓住陈远的双臂,将他扳过身来。 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庞,从眉眼到鼻梁,一点点地确认着。 是温热的。 是活生生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柳青妍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再次扑进陈远怀里,双手死死抓着他后背的衣料,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你这个没良心的冤家!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你知道我和四娘……呜呜呜……” 温香软玉满怀,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哭诉。 陈远双手悬在半空。 抱也不是,推也不是。 感受着怀中女子那几乎要崩溃的情绪,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浓浓的愧疚。 完蛋。 这个傻姑娘,好像是真的动情了。 当初诈死脱身。 是不是伤她们太深了? “好了,别哭了……” 陈远轻叹一声,手掌终于落下,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脊背:“我这不是……还在么。” 这一声安慰。 非但没让柳青妍止住泪,反而让她哭得更大声了。 像是要将这大半年来的委屈、担忧、思念,通通都哭出来。 良久。 柳青妍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只是还时不时抽噎一下。 她抬起头,那双眸子,此刻红肿得像两颗核桃。 陈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不忍。 “柳姑娘,其实我……” 陈远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 然而。 柳青妍的目光却突然定格在了他的胸前。 那里,用黑线绣着一个不算太显眼的数字——“十”。 柳青妍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个“七”字。 又看了看陈远那个“十”字。 “你也是这里的堂倌?她是不是也欺负你?是不是也动不动就要扣你月钱?” 柳青妍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心疼。 陈远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公孙烟刚送来的样衣,他为了试穿效果,特意选了一件带有编号的。 没想到,竟让柳青妍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等等,柳姑娘,你误会了……” 陈远哭笑不得,想要解释:“其实这件衣服是……” “别说了!我都懂!” 柳青妍一把捂住他的嘴,眼中满是痛惜:“你身子本就弱,腿脚又不便,当初‘死’里逃生,定是吃尽了苦头……如今流落到这齐州城,还要被这些黑心的商贾欺负,给人端茶倒水……” 她脑补出了一出陈远流落街头,被逼为奴的凄惨大戏。 陈远:“……” 这误会,好像有点大。 “跟我走!” 柳青妍一把拉住陈远的手腕,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四娘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会高兴疯的!我们回山寨!有我们在,绝不会再让人欺负你半分!” 回山寨? 陈远心中一动。 王柬如今正在冯四娘手中。 若是自己以齐州郡尉的身份带着赎金前去,双方剑拔弩张,难保冯四娘那个暴脾气不会一怒之下撕票。 但如果…… 是以“陈立”的身份,被柳青妍“救”回去呢? 不仅能兵不血刃地混入红巾匪内部,还能在关键时刻护住王柬的小命。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想到这,陈远到了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 罢了。 要不再骗这个傻丫头一次? 可这么想着,陈远却犹豫了起来。 刚才柳青妍哭着稀里哗啦,陈远很是愧疚,不忍再骗。 柳青妍却不等陈远再说,直接拉着陈远就走,边走还边说: “走这边,这边人少,不会被发现。 “不过若是被发现了,也不要紧,我放把大火,吸引注意。 “你看准时机先跑,到城外树林等我。” 此话一出。 陈远心中的犹豫瞬间没了,愧疚也少了许多。 嗯? 烧我酒楼! 听听,这是人话嘛? 我这酒楼开到现在,可以投入五六千两白银下去了的! 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于是。 陈远立刻调整面部表情,装出一副既感动又害怕的懦弱模样。 任由柳青妍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眼看侧门就在眼前。 只要跨过这道门,就能离开这“吃人”的酒楼。 柳青妍加快了脚步。 然而。 天不遂人愿。 一道倩影,正好从另一边的游廊转了出来。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程若雪刚在前堂忙完,正准备来后院找陈远,商议给公孙烟腾挪练功房的事。 却没想到。 竟看到了这样一幕! 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陈大哥。 正被一个女人拉着手! 而且那个女人。 正是自己之前万般防备,特意发配到后厨去的“柳七”! 两人拉拉扯扯,神色慌张,举止亲密! “轰!” 程若雪只觉得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醋海翻波! 酸气冲天! 又是她! 怎么又是她! 自己明明已经防得这么严了,她是怎么溜到这里来的? 还和陈大哥勾搭上了?! 程若雪咬着银牙,快步走上前去,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目光在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虽然心中恼怒至极。 但在陈远面前,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大小姐脾气。 只是那声音里,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浓浓的酸味和委屈。 “柳七!” 程若雪盯着柳青妍,质问道: “现在是上工时间,你不在后厨帮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还有……你拉着陈……拉着他做什么?” 面对“恶毒东家”的质问。 柳青妍非但没有松手。 反而上前一步,将陈远护在了自己身后。 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对着程若雪怒目而视。 “关你什么事!” 柳青妍冷笑道: “他是我的男人!我拉自己的男人,天经地义! “倒是你这个黑心东家! “平日里欺负我们也就算了,现在连我男人都要扣在这里给你当牛做马! “我告诉你,今天人我一定要带走。 “谁拦我,我就跟谁拼命!” 程若雪:“???” 第100章 旧人见面,女贼头竟先拔刀! 程若雪被这一声“我的男人”震得两耳嗡嗡作响。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被护在身后的陈远。 眼中满是委屈和询问,仿佛在说: 陈大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回应她的,是陈远使劲在使眼色。 程若雪不傻。 看懂陈远这是让她“演戏”的意思。 于是。 程若雪顺着话说: “你是说,我欺负他?” “难道不是吗?!” 柳青妍一指陈远胸前的编号:“堂堂七尺男儿,若是有的选,谁愿在这里受你们的鸟气!编号为奴,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程若雪看着那个“十”字编号,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 那明明是他自己非要试穿的好不好! 只是…… 看着柳青妍那副护犊子的模样,程若雪心里就酸得直冒泡。 凭什么又是这种绝色美人? 一个公孙烟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 “陈十,你想清楚了。” 程若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醋意,配合着陈远的“演戏”,板起脸道: “你若是今日踏出这道门,这月的工钱,可就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工钱?” 柳青妍不屑地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谁稀罕你的臭钱!这些够不够给他赎身?!” 银锭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停在程若雪脚边。 侮辱! 赤裸裸的侮辱! 程若雪气得俏脸通红,胸脯剧烈起伏。 她堂堂齐州府最大的酒楼的东家,竟然被人用银子给砸了? “你……” “我们走!” 柳青妍根本不给程若雪发作的机会,拉起陈远,转身就走。 陈远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回头,给了程若雪一个歉意又无奈的眼神。 嘴型无声地动了动:“回头解释。” 程若雪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在侧门外的背影。 狠狠地跺了跺脚。 “混蛋陈大哥!等你回来,看我不咬死你!” …… 出了酒楼。 柳青妍拉着陈远一路疾行,专挑偏僻的小巷钻。 直到确认身后无人追踪,才长舒一口气,放慢了脚步。 “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柳青妍转头看向陈远,眼中的凌厉瞬间化作似水柔情:“陈立,这些年……苦了你了。” 陈远看着她那双真挚的眼眸,强行转移话题: “柳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黑棺口!” 柳青妍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四娘前几日刚干了一票大的,抓了个朝廷的狗官! “我怕她因此会受到朝廷针对,大兵围剿,我要尽快回去让她赶快往深山里跑。 “正好找到了你,一起回去,给她个惊喜!” 很快,两人便奔出了城门。 柳青妍来到一处树林中,呼喊了一声。 立即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女贼匪钻出,看到陈远,眼神都是充满惊奇。 但两人没有多问,只对柳青妍行礼:“二当家的。” “你们将准备好的马匹牵来。” “是。” 两贼匪钻入树林深处,将两匹马牵出。 “我们先走,你们两后面跟来。” 柳青妍随即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 另一匹马被牵到陈远身边。 “快上马!”柳青妍催促道。 陈远现在的骑术,早已是精通级别。 只是,陈远没有忘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人设。 于是。 陈远笨手笨脚地抓着马鞍,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爬了上去。 刚一坐稳,马儿稍一颠簸。 陈远便在马背上晃得东倒西歪,龇牙咧嘴,仿佛下一刻就要摔下来。 柳青妍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 非但没有取笑,眼中反而满是心疼。 “你慢点,别摔着了。” 两人策马前行,陈远故意控制不好缰绳,马儿跑得歪歪扭扭。 整个人在马背上,像是筛子里的豆子,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柳青妍实在看不下去了。 猛地一拉缰绳,下马。 随即拉住陈远马匹缰绳,竟直接翻身上了陈远马匹。 坐在陈远的身前,与他共乘一骑。 “我来骑,你坐好。” 不等陈远反应,柳青妍便握住了缰绳。 温热的躯体紧紧贴着陈远的前胸。 陈远浑身一僵。 “抱住我。” 柳青妍的脸颊有些发烫,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陈远无奈,只能伸出手,象征性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鼻尖,全是女子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 软玉温香满怀。 马儿重新奔跑起来,这次平稳了许多。 柳青妍靠在陈远怀里,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死”后发生的一切。 “陈立,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之后,官兵就对我们黑风寨发动了偷袭……” “山寨被一把火烧了,好多姐妹都死在了官兵的刀下……” “我和四娘好不容易才冲出重围,但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四个姐妹。” 陈远静静地听着,心中倒无多大情绪。 当初选择诈死脱身,只是为了摆脱麻烦,完成任务。 至于那些贼匪,于陈远来说,并没有太多感情。 毕竟。 陈远是兵,黑风寨是匪,还干了很多恶事。 陈远是没有多少同情心的。 不过,柳青妍接下来的话。 却让陈远听得心惊肉跳的。 “而我们逃出来后,四娘她……她就很不好。” 柳青妍缓缓道:“四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每天就是抱着酒坛子哭,喊你的名字。 “唉,后来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性子却变得比以前更暴,更恨官府的人。” 他能想象得到,冯四娘那个烈火般的女子,在遭受如此巨大的打击后,会变得何等疯狂。 自己这次回去…… 她看到“死而复生”的自己,真的会高兴吗? 怕不是会一刀把自己给劈了吧! 便在这时。 柳青妍说着,原本握着缰绳的手,不禁用力抓住了陈远环着她的胳膊上。 这让陈远不有更加用力了些。 柳青妍靠在陈远的怀里,深深嗅着陈远的味道: “陈立,你知道吗?” “除了四娘……我……我也真的很想你。” 怀中之女,如此热情真挚的表白。 身为当事人,只感觉一阵头疼。 美人恩,消不起啊。 上次,玩弄完两女的感情就跑。 但想着日后没有再见机会,玩弄玩弄就算了。 最多算个“渣男”。 而如今再见。 尤其是这次,自己又是来欺骗她们两人的。 这算什么? “对不起……” 陈远低声喃喃。 柳青妍并没有听清他的低语。 风太大了。 …… 一路疾驰,天色渐晚。 两人终于抵达了黑棺口。 这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谷,入口处怪石嶙峋,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风吹裤裆凉!”柳青妍对着石壁高喊。 “鸟打屁股疼!”石壁后传来回应。 随着一阵机括声响,一块巨石缓缓移开,露出了后面的临时营地。 几名守山的女匪看到柳青妍,立刻迎了上来。 “二当家的,你回来了!” 可当她们看到柳青妍身后,还带回来一个男人时,一个个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二当家的,这……这是谁啊?” 第101章 鬼头刀下死?影帝飙戏也是拼了 鬼头大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下。 陈远纹丝不动。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不是吓傻了。 而是他没有感觉到杀意。 也赌这疯婆娘舍不得。 果然,赌对了。 刀锋在距离他鼻尖仅一寸处,硬生生停住。 持刀的手在剧烈颤抖。 冯四娘死死盯着面前这张魂牵梦绕的脸。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 “你个没良心的!” 混着酒气,冯四娘嘶吼道:“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不回来?! “是嫌弃老娘是贼匪吗? “你知道老娘这大半年是怎么过的吗!” 陈远知道,演戏的时候到了。 他眼眶瞬间通红。 甚至比冯四娘还要红得快。 “四娘……” 陈远向前一步,无视那还架在面前的大刀,声音哽咽道: “我……我回来了。 “这几个月……苦……苦了你了。” “咣当”一声。 鬼头大刀掉落在地。 冯四娘再也绷不住了,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四娘!” 柳青妍见状,连忙冲上前,一把抱住浑身颤抖的冯四娘。 也是泪流满面。 “四娘,你别怪他!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柳青妍一边哭,一边开始编排陈远的“悲惨遭遇”。 “大当家的,你不知道陈郎他有多苦!” 柳青妍指着陈远胸前那个“十”字编号,咬牙切齿道:“他大难不死,流落齐州城,因为身无分文,竟被那黑心的酒楼东家抓了去当苦力!” “什么?!” 冯四娘醉意瞬间醒了一半。 她瞪大牛眼,盯着那个编号,像是看到了什么滔天大辱。 “苦力?老娘的男人,给人当苦力?!” 柳青妍继续煽风点火: “可不是嘛!那东家是个极其恶毒的女人,动不动就扣工钱,不干完活,还不给饭吃! “陈郎在那里,天天被人呼来喝去,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叫‘陈十’!” 冯四娘勃然大怒。 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一股浓烈至极的杀气从身上爆发出来。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哪来的贱人!敢欺负老娘的男人!” 冯四娘重新抄起地上的鬼头大刀,掀开帘门,振臂高呼:“姐妹们!抄家伙!跟老娘下山!平了那个什么鸟酒楼!把那个贱人抓回来给咱们相公当洗脚婢!” “平了它!” “抓回来洗脚!” 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匪也是群情激昂,嗷嗷叫着就要山下外冲。 陈远一看这架势,人都无语死了。 别介啊! 且不说你们能不能打进齐郡。 就是打进去了。 那踏平的也是我的酒楼啊! 几千两银子砸进去,刚要见回头钱呢! 这要是被你们弄没了,我找谁哭去? “四娘!不可!” 陈远连忙拉住冯四娘的胳膊,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那……那齐州城里全是官兵,咱们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怕个球!” 冯四娘眼一瞪:“老娘连朝廷的三品大员都敢抓,还怕几个守城的怂包?” “四娘,我知道你心疼我。” 陈远换上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轻轻抚摸着冯四娘粗糙的手背: “但为了我一个,让你们去冒险,不值得。 “如今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咱们……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冯四娘看着面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小男人。 心都快化了。 是她没用。 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男人,让他受了这么多苦。 “咣当。” 鬼头大刀再次落地。 冯四娘猛地上前,一把将陈远的头死死勒进怀里。 “我的冤家啊!你受苦了!” 这一抱,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陈远只觉得胸口一闷,肋骨都要被勒断了。 尤其两团巨大的柔软死死压迫着他的口鼻,让他几乎窒息。 唔! 谋杀亲夫啊这是! 陈远拼命挣扎,但在冯四娘那怪力面前,根本无济于事。 只能像只溺水的鱼,徒劳地扑腾着双腿。 良久。 冯四娘才松开快要翻白眼的陈远。 看着陈远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还以为他是激动所致。 又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清晰的口水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冯四娘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周围的女匪们也跟着抹眼泪,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待众人情绪稍稍平复。 柳青妍这才想起正事,脸色一凝。 “四娘,有件事必须立刻决断。” 柳青妍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 “你这次抓了朝廷的三品大员,几乎捅了破天了。 “官府绝不会善罢甘休,大军围剿恐怕就在这几日。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带着姐妹们进山躲避!” 冯四娘闻言,也是一惊。 当时只见得王柬钱多,没想到这茬。 不过。 她冯四娘是什么人? 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匪首! “怕个鸟!” 冯四娘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娘还能怕了那些软脚虾不成? “不过青妍说得也对,好汉不吃眼前亏。 “传令下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拔营进山!” “不过,今晚,咱们不走了。 “我的男人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必须好好庆祝一番! “来人,杀猪宰羊,大摆筵席。 “让姐妹们今晚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是!” 众女匪闻言,顿时欢呼雀跃。 “对了!” 冯四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广场中央那个木笼子。 “那个狗官王柬,留着也没用了。” “带着也是累赘,不如……” 冯四娘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今晚就把他拉出来,点天灯!给大家伙助助兴!” “好!点天灯!点天灯!” 女匪们兴奋地高呼,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陈远一听,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点天灯? 我的姑奶奶哎! 这可不行! 王柬要是死在这里,自己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而且,一个活着的巡察使,对自己后续的计划还有大用。 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四娘且慢!” 陈远再次出声阻拦。 冯四娘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死鬼,你心疼那狗官?这狗官一路上不知道害了多少百姓,死不足惜!” “非也。” 陈远摇了摇头,一脸为你考虑的样子:“四娘,这狗官虽然可恨,但他这条命值钱啊! “齐州府那些当官的,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肯定愿意花大价钱来赎他。 “咱们若是现在杀了他,除了听个响,什么也捞不着。 “不如先留着他,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跟官府谈价钱。 “等到银子到手了,再杀他不迟!” 冯四娘听着点头:“也对,之前我就想着用这狗官要些银钱来的。 “只是当心不好弄来,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既然小书生你这么说,那就依你,从长计议。 “先留这狗官一条狗命,等榨干了他的油水,再点天灯不迟!” 第102章 郡尉掉马甲,反手捆了俩女匪 “……是老娘给他下了蒙汗药!” 冯四娘得意的冷笑声,仿佛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传进了陈远的耳中。 随着药力发作。 陈远只觉脑海中浆糊一片,天旋地转,意识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然而。 那股子令人昏沉的药效来得快,去得更快。 陈远长期饮用随身小菜园中灵水,身体素质早已远超常人。 百毒不侵不敢说。 但寻常蒙汗药对他而言,作用极其有限。 不过盏茶的工夫。 陈远便感觉那股子眩晕感已消散大半。 不过,陈远依旧紧闭双眼,调整着呼吸,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松弛。 陈远感觉自己的手腕和脚腕,被粗糙的牛皮绳索牢牢捆住。 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被固定在柔软的大床上,动弹不得。 随身小菜园随时可以进入,里面的东西也随时可以取出。 没有性命之忧。 陈远索性也没有立刻睁眼。 而是放缓了呼吸,继续装作昏迷不醒的模样。 他倒要看看,这疯婆娘到底想干什么。 帐内。 柳青妍还沉浸在震惊与不安中。 “四娘,你这是做什么!” 柳青妍看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陈远,声音里很是不满:“陈郎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这么对他干嘛?” 冯四娘却像没听见似的。 俯身,用手掌拍了拍陈远涨红的脸颊。 “嘿,睡得还挺沉的。” 冯四娘确认陈远毫无反应后,才松了口气。 直起身,脸上却挂着一种复杂的、带泪的狞笑。 “老娘怎么对他?” 冯四娘收回手,那笑容里透着一股被欺骗背叛的恨意,“老娘没一刀杀了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青妍,你还被他骗得不够惨吗?” 柳青妍愣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冯四娘一脚踢旁边的碍事的椅子,一步步逼近柳青妍,恨道: “你当这狗官王柬是白抓的吗?这几天老娘日日拷问,不仅是拷问他的钱财,更要拷问他嘴里的一切!” 冯四娘猛地抓住柳青妍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你那小书生,他根本就没死!” 柳青妍身子猛地一震,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反驳:“我当然知道他没死!他就在这……” “他当然没死!” 冯四娘猛地打断她,声音中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和怒火: “实话和你说了吧,这个男人,陈立!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张姜的男宠,更不是什么走投无路、报国无门的小书生! “他是齐州府的郡尉!陈远!” 柳青妍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原地,面色瞬间煞白。 “郡、郡尉?” 柳青妍颤抖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随着冯四娘的话,冰冷住了。 “没错!郡尉!” 冯四娘恨恨地说道,眼睛红得像染了血。 “老娘问得清清楚楚!这姓陈的早在我们去黑风寨之前,就已经当上了清水县县尉。 “他主动接近我们,根本就是官府设下的一个圈套。 “他故意引诱我们去葫芦谷,就是为了配合官兵,把我们一网打尽! “然后,他再来一出诈死脱身,金蝉脱壳! “把我们两个傻女人骗得团团转! “我们为他伤心欲绝,为他报仇雪恨,结果呢? “人家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郡尉大人,在齐州城里逍遥快活!” 随着冯四娘的话音落下。 柳青妍再也站不住了。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陈远胸前那个可笑的“十”字编号。 再想起陈远刚才那副柔弱无助的模样,眼泪汹涌而下。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温柔是假的,他的穷困是假的。 连他那双跛足,在柳青妍眼中,此刻都变得像是一种可耻的伪装。 “他……他怎么可以……” 柳青妍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巨大的背叛感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即便如此,柳青妍却发现,自己对陈远竟然恨不起来。 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那个在山寨里,有些笨拙,有些羞涩,和她畅聊诗词的清俊书生。 冯四娘看着她这副样子,也是悲痛欲绝。 她猛地走到床边,拔出腰间的短刀,狠狠刺入床边的木桩。 “这个狗官,老娘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冯四娘咬牙切齿,但手中那把短刀,却没有挪向陈远半分。 良久。 冯四娘颓然下来,也一屁股坐在床边。 看着陈远那张即便在昏迷中也显得俊朗的脸,她眼神复杂极了,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长叹。 “但……老娘舍不得啊!” 冯四娘狠狠锤了一下床板:“老娘知道他是骗子,是狗官,可老娘就是舍不得!青妍,你说老娘是不是疯了?” 柳青妍抬起头,虽然双眼红肿,但目光却逐渐恢复了清明。 她看着陈远,眼神中虽然有被欺骗的愤怒。 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依恋。 “四娘,你没疯。” 柳青妍声音嘶哑,缓缓起身:“只要他还活着,不离开我们……就够了。” 冯四娘猛地转头看向她。 柳青妍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笑意: “管他不是齐州郡尉,我只知道他是我们是贼匪,是山贼,既然这家伙被我们看上。 “我们把他绑进深山老林,再放出风去,坐实了他‘压寨相公’的名头。 “让他丢官罢职,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等个一年半载,我们给他诞下孩子,到时候,他不从也得从了!” 冯四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但很快,那股野性的狂喜便占据了上风。 “哈哈哈哈,青妍,你这办法好!” 冯四娘称赞道,“就这么办,老娘就是要再做一回强盗,强抢这狗官做相公!” “青妍,趁着药劲还没过,咱们……先把这生米煮成熟饭。 “坐实了夫妻的名分,看他还怎么跑!” 她们不再耽搁。 一个去解陈远腰间的束带,另一个则伸手准备扯开他胸前的长衫。 陈远听着这一切,心中再无半分演戏的兴致。 原来如此。 原来,她们已经知道了。 也好。 省得自己再费尽心机地去演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了。 正当两女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和痴迷的渴望,伸手准备解开他衣衫的瞬间。 陈远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清明、冷峻,哪里还有半点醉意和迷茫? 四目相对。 冯四娘和柳青妍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身形猛地僵住。 就在这一刹那。 陈远的心念一动。 一股冰凉的触感,凭空出现在他被绑着右手的反手中! 是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寒光一闪。 “嘶拉——” 那坚韧的牛皮绳索,在锋利的刀刃下,仿佛豆腐般脆弱,被轻易割断! “啊!” 在两女惊呼声中,陈远已如猛虎般暴起。 左手扣住柳青妍的手腕,顺势一扭,一带。 柳青妍只觉一股巧劲传来,整个人便身不由己地趴在了床上。 与此同时。 陈远的右手已经钳住了冯四娘挥来的拳头。 反剪其双臂,同样将她死死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形势,瞬间逆转! 陈远并没有就此罢手。 扯过床边装饰用的那大段红色绸带。 这红绸带原本是为了烘托洞房花烛夜的气氛。 如今,却成了陈远反制她们最好的工具。 陈远手法利落地将两位女当家的双臂、双腿以一种极其羞耻、暴露的姿势,在身后和膝弯处五花大绑。 那绸带勒紧皮肉,勾勒出女子紧致曼妙的曲线。 她们并排侧卧在红床上,身体紧紧相贴,如同被捆绑起来的祭品。 “陈远!你个王八蛋!你放开老娘!” 冯四娘剧烈地挣扎着,破口大骂,又羞又怒。 柳青妍则彻底懵了,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手矫健、气势迫人的男人。 完全无法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联系起来。 原来……四娘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而当l柳青妍的余光瞥见陈远手中那柄熟悉的匕首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竟然……一直都留着自己送他的东西。 第103章 这压寨相公,想不认都不行了 冰冷的刀锋贴着肌肤。 冯四娘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一股灼人的委屈从心底直冲头顶。 她死死瞪着陈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杀啊!你怎么不动手?!” 冯四娘的嘶吼带着哭腔:“你不是齐州郡尉吗?不是来剿匪的吗?来啊!往这儿捅!你今天不杀了老娘,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陈远握刀的手稳如磐石,可刀锋却再也无法寸进。 冯四娘嘴上喊得凶狠,那副模样,却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妻子,在跟晚归的丈夫撒泼闹别扭。 这让陈远怎么下得去手? 再说陈远本也没有要冯四娘性命的打算。 一旁的柳青妍,却看得分明。 陈远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虽然有恼怒,有威慑,却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真正的杀意。 她心中猛地一跳。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涌上心头。 他……他果然还是不忍心下手。 “四娘,别喊了。” 柳青妍忽然开口,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丝笃定的笑意:“他是在吓唬我们呢。” 冯四娘一愣。 柳青妍继续道: “陈……陈公子若真想杀我们,刚才挣脱绳索的时候,凭他的身手,你我二人的脖子早就断了。 “何须等到现在,还拿刀比划着说废话?” 此话一出。 冯四娘那股子硬撑起来的悍勇之气,瞬间就泄了。 原来如此。 这家伙,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嘛。 冯四娘傲娇地“哼”了一声,猛地把头撇到一边,噘着嘴,不再看陈远。 那模样,仿佛在说: 是又怎么样?反正老娘不从,你能拿我怎么办? 被戳穿了。 彻彻底底。 欺负两个小女子不成。 有些大男子主义的陈远。 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锵”的一声,匕首消失在手中。 这把柳青妍看得疑惑不已。 刚才她和冯四娘就是没有看到这把匕首从何出现。 要不然也不会让陈远翻身把歌唱。 陈远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 局面,僵住了。 杀,下不了手。 这两个女人,一个痴情,一个刚烈,虽然是匪,却也曾真心待他。 放,更不可能。 难道真要被她们绑回深山老林,当什么劳什子的压寨相公? 而且,更重要的是。 传出去,他这个齐州郡尉的脸还要不要了? 是不收服这伙红巾匪,不收服这两个女人,自己接下来针对王柬的大戏,就要换个路子演了,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一时间,陈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烦! 真是烦透了! 陈远感觉心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又闷又燥。 目光一扫,他看到了角落里一张矮几上,还摆着一坛才刚开封的酒。 刚才冯四娘喝过这酒一点,没事。 想来这坛酒,是没放那蒙汗药的。 正好,借酒消愁! 陈远不再多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一把将酒坛的封泥彻底撕开。 “咕咚!咕咚!” 陈远仰起头,对着坛口便猛灌了几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陈远却没注意到。 身后,冯四娘看到他喝那坛酒,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古怪至极。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起初,并无异样。 可不过片刻。 陈远便感觉不对劲了。 一股邪异的燥热,猛地从丹田深处窜起,如同一条火龙,瞬间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它疯狂地冲击着陈远的理智,点燃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呼……呼……” 陈远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红。 浑身燥热难耐。 陈远不免一把扯开紧束的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这越来越难解的燥热。 可最终,还是忍受不了。 陈远转过身。 目光,落在了那张大床上。 死死锁定了大床上,那两个被红绸带捆绑成诱人姿态的绝色女子。 那绸带勾勒出的曼妙曲线。 此刻在陈远眼中,这是世间最致命的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 “四……四娘……” 柳青妍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发毛,察觉到了不对劲,惊声问道:“你……你那酒里,到底放了什么?” 冯四娘脸颊涨得通红,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道: “那……那不是普通的酒……” “那是……那是老娘托人从南疆弄来的‘千日春’……” “是……是助兴用的……” 冯四娘越说,声音越小,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了。 其实。 冯四娘虽在外号称喜好男色,阅男无数。 但那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凶名,吓退那些不轨之徒的自保手段罢了。 实际上,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 这药酒,她本是打算自己偷偷抿上一小口,用来壮胆,好与心上人成就好事。 谁能想到…… 陈远竟然像喝水一样,牛饮了大半坛! 那药力…… 完了! 随着冯四娘话音落下。 陈远脑中名为“理智”的堤坝,在“千日春”这滔天洪水的冲击下,瞬间崩溃决堤。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顾虑…… 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 脑中,只剩下最原始、最狂野的本能! “吼——!” 陈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如同一头彻底失控的猛兽,带着灼热到骇人的气息。 扑向了床上那两个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的“猎物”。 “撕拉——” 那原本用来捆绑的红绸,此刻成了最碍事的东西。 陈远粗暴地将其扯断,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刺耳。 “臭男人,你弄痛我了!” 冯四娘惊恐地尖叫起来,剧烈地挣扎着。 然而,她那点力气,在彻底兽化的陈远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柳青妍更是吓得浑身发软。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远,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平日的温情,只有纯粹的、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占有欲。 这不再是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小书生。 也不是那个威严冷峻的齐州郡尉。 这是一头野兽。 一头被点燃了所有欲望的野兽。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浓烈的酒气和男子汗味,将她们彻底笼罩。 冯四娘还在叫骂,但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 当陈远那滚烫的唇落在她脖颈上时,她浑身一颤,骂声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和酥麻,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冯四娘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这就是男人吗? 原来……是这种感觉? 一丝荒唐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的期待,竟从心底最深处悄然升起。 柳青妍看着这一幕,看着冯四娘从挣扎到瘫软,她咬紧了朱唇。 她知道,今夜,在劫难逃。 也罢。 反正这颗心,早就给了他。 人,再给他,又何妨? 反正,无论是清醒的他,还是疯狂的他,都是他。 柳青妍轻咬朱唇,索性缓缓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红烛的火苗在摇曳。 将三个交织的身影投射在牛皮帐篷上,不断变幻着形状。 帐外,篝火晚会的热闹还在继续。 女匪们的欢声笑语和划拳声,成了这顶帐篷内荒唐乐章的最好掩护。 没有人知道。 她们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正在被迫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惩罚”。 …… 第104章 逆推不成反被压!女匪头子哭着求饶 陈远缓缓靠在床背上,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对了。 事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 可惜,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烟草这种东西。 他随身的小菜园里,也没有烟草种子。 因为在现代,烟草的种植,国家是有严格法律的。 只有与烟草公司签订合同的烟民才能种植。 私自种植烟草是违法的。 陈远弄不到烟草种子,也就没费心去弄。 这样也好。 少了烟草,也算是为这个世界做了点贡献。 毕竟,吸烟有害健康。 正当陈远胡思乱想之际。 身侧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是柳青妍。 她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当看到近在咫尺的陈远时,先是一愣,随即昨夜那疯狂的一切涌上心头。 “啊……” 柳青妍低呼一声,俏脸瞬间羞红,如同火烧一般。 她慌忙拉起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玲珑有致的身躯,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偷偷地看着陈远。 那眸子里,再无半分恨意,只剩下化不开的柔情与彻彻底底的顺从。 紧接着。 另一边的冯四娘也动了。 她大大咧咧地翻了个身,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梦话,然后也醒了过来。 先是茫然。 随即,随即,昨夜那些疯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轰!” 冯四娘的脸,比柳青妍红得还快,还彻底! 又羞又怒! 但奇怪的是,平常那股子冲天的匪气,却明显弱了不止三分。 冯四娘看着陈远,张了张嘴,想骂一句“王八蛋”,却怎么也骂不出口。 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瞪了陈远一眼,也学着柳青妍的样子,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只是动作粗鲁得多,像是在跟被子置气。 “都醒了。” 陈远缓缓笑道: “那听我宣布一件事情。 “从今天起。 “这个山寨,我说了算。 “包括你们两个,都得听我的。” 话音落下。 柳青妍只是咬着粉润的嘴唇,将头埋得更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已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 可冯四娘不行。 骨子里的那股子野性和匪气,在这一刻再次上涌。 让她就这么服软? 门儿都没有! “凭什么?!” 冯四娘猛地从被子里探出头。 虽然脸颊依旧绯红,但却恢复了几分悍勇。 她很不甘心地。 不顾春光乍泄,一下子扑到陈远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用一种极其霸道的姿态宣布: “你是我冯四娘的男人! “男人是我的,这山寨,自然也还是归老娘管! 陈远被她的举动逗乐了。 也懒得废话。 手臂只一用力,便轻易地将两人的位置翻转过来。 “啊!” 冯四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瞬间翻转。 她再次被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你……你还想干什么?!”冯四娘慌了。 陈远用最直接的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决定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彻底奠定自己的主导地位。 陈远再次向冯四娘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陈远!你个混蛋!王八蛋!” “老娘跟你拼了!” 一旁的柳青妍见状,羞得无地自容,发出一声嘤咛。 连忙将整个脑袋都藏进了被子里,不敢再看。 帐内。 起初,冯四娘还在嘴硬地叫骂,激烈地反抗。 但很快。 她的力气就用尽了。 反抗,变成了无力的挣扎。 叫骂,也化为了断断续续的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混蛋……你停下……呜呜呜……” “我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 陈远并未停下。 直到身下的女人彻底瘫软如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知道抱着他,一个劲儿地喊着“好哥哥,饶了我吧”。 这才终于鸣金收兵。 然而,这还没完。 陈远火气未消。 看着身下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不堪再受的冯四娘,又看了一眼旁边在被子里装鸵鸟的柳青妍。 陈远嘴边勾起一抹坏笑。 长臂一伸,直接将瑟瑟发抖的柳青妍也从被子里给拽了出来。 “啊!不要……” 在柳青妍的惊呼声中。 帐内,再次奏响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乐章。 …… 许久之后。 牛皮大帐内,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冯四娘和柳青妍浑身无力,如同两条被抽了筋骨的美人蛇,一左一右地趴在陈远宽阔的胸膛上。 两双美眸中,都带着一丝满足、一丝疲惫,和一丝……彻底的认命。 尤其是冯四娘。 她现在是彻底没了脾气。 看着陈远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半分挑衅,只剩下小女人般的幽怨和一丝丝的畏惧。 这个男人,就是个怪物! “现在,谁说了算?”陈远明知故问,手还在不老实地游走着。 “你……你说了算……”冯四娘有气无力地答道,声音细若蚊蝇。 冯四娘终于承认了陈远的领导地位。 但。 还是提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线。 “我们可以听你的,帮你做事……” 冯四娘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难得的认真,“但我们绝不当官兵!红巾匪的名号,不能丢!” 当匪当惯了。 让冯四娘去穿上官兵的衣服,遵守那些条条框框,她会比死还难受。 “可以。” 陈远爽快地答应了。 这正合他意。 他需要的,正是一支游离于官府体系之外,能为他处理一些脏活累活的灰色力量。 见陈远答应。 冯四娘和柳青妍都松了口气。 “好了,既然都谈妥了,那就该说正事了。” 陈远拍了拍两女的翘股,示意她们坐好。 两女挣扎着起身,草草披上衣物,遮住关键部位,这才红着脸,正襟危坐。 陈远抛出了他的第一个计划。 “接下来,咱们要演一场大戏。” “由我,亲自率领郡兵前来‘剿匪’,救走王柬。 “你们的红巾匪,则在与我部‘激战’之后,佯装不敌,向深山老林‘败退’。 “如此一来,我救回巡察使,立下大功。而你们红巾匪,在官府的档案里,就算是彻底被‘剿灭’了。 “此事,便可彻底了结。 “而你们,退入深山之后,就帮我做一件事。” 冯四娘问道:“什么事情?” 陈远看着她们,缓缓说道:“酿酒。” 酿酒? 听完陈远的计划,冯四娘和柳青妍都是一脸的疑惑。 让她们这帮杀人越货的女土匪,去当酿酒工? 这是什么路数? 柳青妍心思缜密,很快便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 “陈郎,你说救王柬回去,我们没有异议。 “可是……我们有五百多号姐妹,这么多人进了深山,吃什么? “短时间还好,若是待久了,粮食从哪来? “而且还要酿酒,那不是更费粮食?” 听到这话。 第105章 入虎穴,谋诡计,郡尉布局黑棺口 “亩产……千斤?” 冯四娘和柳青妍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荒诞与不信。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 这怎么可能?! 她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为了一口吃得能拼上性命的人。 自然知道粮食的金贵。 这世上最好的良田,风调雨顺的年景,一亩地能收个三四百斤麦子,就已经是天大的丰收了。 亩产千斤? 这是在说神话故事吗? “陈郎,你……你没说笑吧?” 柳青妍最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这世上,真有如此神物?” 冯四娘更是直接,狐疑地盯着陈远:“你这小书生,莫不是昨晚把脑子给折腾坏了?开始说胡话了?” 陈远看着她们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也不奇怪。 “我骗你们做什么?” 陈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此物名为红薯,是我最近从一海外商人手中偶然所得。 “根据那西洋番人说,此物在他们家乡,就是寻常作物。” “只是此物对水土要求颇为古怪,在我大周朝的土地上,还需多加培育,改良品种,才能真正推广开来。 “所以,我便把这事记下,高价买了种子,以待时机推广。” 说到这,陈远一脸郑重看向两女: “眼下,便是时机到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五百姐妹的生计,更是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 “试想,若真能将此物成功种出,并推广天下,这世间,哪里还会有饥荒?哪里还会有易子而食的惨剧?” 提及“饥荒”二字。 冯四娘脸上的调笑瞬间凝固了,那双野性难驯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深的黯然与痛苦。 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年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爹娘为了让她活下去,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换了半袋发霉的糙米。 而他们自己,却啃着观音土,活活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若不是后来被老寨主所救。 她冯四娘,早就成了一具不知名的枯骨。 她之所以这么恨官府,恨那些为富不仁的乡绅。 就是因为她亲眼见过,在百姓饿殍遍地的时候,官仓里的粮食却堆积如山,宁可烂掉,也不肯开仓赈济! 如果…… 如果真有亩产千斤的神物。 那这世上,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和她一样的苦命人了? 想到这里。 冯四娘猛地抬头,郑重地看着陈远:“此话当真?” “当真。”陈远斩钉截铁。 “好!” 冯四娘猛地一拍床沿,坐直了身子,胸前风光一览无余,却浑不在意。 “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只要能种出那什么红薯! “别说是在山里给你酿酒,就是让老娘……让我们姐妹给你当牛做马,我们也心甘情愿!” 柳青妍亦是深受触动。 虽然没有冯四娘那般凄惨的过往,但她也见过太多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惨状。 “陈郎,你放心,此事,青妍也必当竭尽全力!”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商议一下接下来的正事。” 陈远清了清嗓子,开始分配剧本。 “首先,我会带着三十名心腹,押送几箱假的赎金前来。” “四娘,你的任务最重。” 陈远看向冯四娘: “你要扮演一个贪婪、暴躁、且愚蠢的匪首。 “在交易时,当场‘识破’我的骗局,然后暴怒之下,下令撕票。” “这个我拿手!”冯四娘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说完,却觉得哪里不对,反应过来,又哼哼道:“老娘才不笨,才不愚蠢呢。” “好好好,你不笨,你不愚蠢,我的四娘是最聪明的。”陈远安抚几句。 “嘿嘿,这才对嘛。” 冯四娘听到“我的四娘”这几个字,脸都乐开了花。 柳青妍在旁看着好笑,这笨女人。 陈远又转向柳青妍,道: “青妍,你心思缜密,你的任务最关键。 “在四娘下令撕票,场面陷入混乱的时候,你必须安排最机灵可靠的姐妹,在暗中保护好王柬。” “记住,绝不能让他真的死了,但又要让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死。” 柳青妍眸光一闪,立刻明白了陈远的意图。 这是要让王柬真的相信,让他没有时间来看破这是在作假演戏。 三人凑在一起。 将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了好几遍。 …… 日上三竿。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陈远站起身,强忍着脸色不变,神了下腰。 昨夜的疯狂,让他此刻还感觉腰间有些酸软。 “这么快就要走?”冯四娘拉着他的衣袖,难得地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 冯四娘刚刚尝到甜头,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 若不是刚刚破瓜,恨不得把陈远绑在床上,再战个三天三夜。 “我得回去部署,不然戏怎么演?”陈远刮了下她的鼻子。 柳青妍则更细心一些,替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领,柔声叮嘱:“陈郎,你此去,万事小心。” 说着,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要小心别的女人,特别是那个开酒楼的黑心东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想勾搭你。” 陈远:“……” 这醋味,都快赶上山西老陈醋了。 他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在两女依依不舍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顶让他“沦陷”的牛皮大帐。 …… 回到郡衙。 程怀恩一见陈远回来,简直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来。 “陈贤侄!你可算回来了!老夫都快急死了!” 昨日他女儿程若雪哭着跑回来说,陈远被一个凶恶的女人给“掳走”了,可把程怀恩给吓得不轻。 他正准备调集人马,全城搜捕呢。 “让郡守大人担心了。”陈远拱手一礼,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疲惫。 随即,他便将自己早就编好的说辞,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启禀大人,那掳走我的女子,并非歹人,而是我安插在红巾匪内部的一名内探。” “我此次是故意被她‘掳走’,实则是深入虎穴,去探查红巾匪的虚实。” “哦?”程怀恩精神一振。 “幸不辱命!” 陈远接着说道:“如今,我已探明贼匪的临时营地。 “其内部布防,人员数量,我也已了然于胸。 “只需带一队精兵,发动突袭,将贼匪一举拿下,救回王柬!” “好!太好了!” 程怀恩听完,激动得一拍大腿:立刻催促道: “事不宜迟,贤侄,你速速点兵出发! “王柬被捉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边的沧州,若是再不行动,恐怕另生事端。” “遵命!” 陈远应下,立刻前往校场点兵。 没有多带,只点齐了三十名绝对心补的心腹郡兵。 陈远将三十人召集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看着他们,下达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 “弟兄们,今日一战,事关重大。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字——演! “待会儿冲杀起来,气势要足,喊声要大,但手底下都给我留点分寸。 “记住,只许装腔作势,不许伤人!” “这是一场戏,都听明白了吗?” 三十名郡兵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打仗,不伤人? 这是什么打法?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提问。 对于陈远的命令,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无条件服从。 一切准备就绪。 陈远换上崭新的郡尉官服,跨上战马。 亲自率领着这支“演员”队伍,押送着几大箱沉甸甸的“金银”,浩浩荡荡地开赴黑棺口。 …… 与此同时。 黑棺口内,冯四娘和柳青妍也已经准备就绪。 大部分女匪,已经在柳青妍的安排下,携带着家当,分批次往更深的山林中撤离。 只留下百十来个机灵的,准备配合演完这最后一场大戏。 一切,准备就绪。 只等主角登场。 没过多久。 山谷外,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喊话声。 “齐州郡尉陈远,携重金前来,赎回巡察使王柬大人!” “还请贵方匪首出来一见!” 话音落下没多久。 山谷入口的巨石被十几个女匪,用力缓缓移开。 冯四娘一身火红的劲装,肩上扛着那把标志性的鬼头大刀。 在一众女匪的簇拥下,匪气冲天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哈哈哈!齐州府的狗官,还挺守信用!” 冯四娘的声音嚣张跋扈,传遍了整个山谷:“钱呢?让老娘看看!” 第106章 狗官吓尿,小女人醋翻天! “追啊!” “别放跑了狗官!” 喊杀声震天动地,刀光剑影晃得人眼花缭乱。 王柬被这阵仗吓得肝胆俱裂。 被强推上马,刚要起步。 一支冷箭“嗖”的一声,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削掉了他一缕本就散乱的头发。 “啊——!” 王柬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 王柬哪里知道。 那放箭的女匪,正躲在远处的一块巨石后,被柳青妍死死按住。 “说了多少遍,朝天放!朝天放!你差点真把他射死!”柳青妍又气又急。 那女匪也委屈:“二当家的,我……我手滑了……” “快撤!” 将王柬推上马背的郡兵狠狠用刀背在马屁股上一拍。 马匹吃痛,载着王柬就跑。 “给我追!杀了那狗官!一个都别放过!” f冯四娘一马当先,率领着一众女匪,在后面“疯狂”追击。 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逃,正式上演。 箭矢如蝗虫般,不断从王柬的耳边、头顶、身侧呼啸而过。 每一声破空之响,都让他的心脏狠狠抽搐一下。 女匪们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更是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追上,然后被乱刀砍成肉泥。 王柬死死地抱着身下的马匹,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一股热流从身下涌出,腥臊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他,王柬,堂堂三品巡察使,竟然失禁了。 不过这也正常。 寻常人遭遇这个情况都会吓得大小便失禁。 王柬虽说精明,但也是个文官,不是武官,没有上阵打仗过。 不失禁反倒不正常。 这场追击,足足持续了十几里地。 直到冯四娘率领的女匪们看似“人困马乏”,“力不能支”,才终于不甘心地停下脚步。 ……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直到身后的喊杀声彻底消失,王柬才敢稍稍抬起头。 逃出生天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和污物早已浸透了他那身原本华贵的丝绸官袍,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 曾经的三品大员,此刻威仪尽失,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王柬看向一旁策马并行,衣甲整齐、面不改色的陈远,浑浊的眼中挤出几分感激:“陈……陈郡尉,此番救命之恩,本官……本官没齿难忘!” 陈远面无表情颔首:“王大人言重了,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然而,在王柬感激涕零的表象之下。 一股对陈远,比对匪寇更恶毒的怨恨,正在心中疯狂滋生。 陈远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最狼狈、最羞耻、毫无尊严的一面。 而且。 此事源头也是全因陈远。 若不是为了针对你陈远,为了那叶家三女,自己怎会遭此劫难,落得如此下场? …… 队伍安全返回齐州郡城。 程怀恩早已焦急地等在城门口。 当他看到王柬虽然狼狈,但终究是囫囵个儿地被救了回来时,顿时大喜过望。 “王大人受惊了! “快,快!快去请最好的郎中!” 程怀恩快步迎上,命人安排一切,为王柬接风洗尘。 当晚。 郡守府大摆筵席。 名义上是为王柬压惊,实际上也是庆祝齐州府躲过了一场天大的麻烦。 席间,王柬已换上一身干净的官服。 但面色依旧苍白,眼神惶恐,如同惊弓之鸟。 任何稍大一点的声响,比如侍女失手打碎一个盘子,都会让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那副可怜的模样,引来了在座所有官员同情的目光。 王柬强作镇定,端起酒杯,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将陈远大肆吹捧了一番。 “诸位,此番若非陈郡尉,本官早已是刀下亡魂!” “陈郡尉智勇双全,胆识过人,深入虎穴,力挽狂澜! “实乃我大周朝的国之栋梁,社稷之干城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陈远是他再生父母。 陈远只是谦逊地拱手,连称不敢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惊魂稍定的王柬,终于图穷匕见。 他放下酒杯,一脸诚恳地看向陈远。 “陈郡尉,本官有一不情之请。” “王大人请讲。” 王柬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 “经此一劫,本官深感身边护卫力量之不足,实在是……日夜难安啊。” “离京之时,圣上殷殷嘱托,北上巡察之责,不敢耽搁。 “本官想明日便启程前往沧州,故此,想请陈郡尉能亲自护送本官一程,以保万全。” 其实。 王柬在北上一路,之所以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实是因为每过一府,当地都会派遣兵卒护送过境。 唯独到了齐州府。 因为一来就与程怀恩、陈远闹了矛盾。 没有额外兵卒保护,就靠着那两百带来的“仪仗队”,才遭此大难。 如今王柬提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然而,王柬心中真正的算盘,却是要尽快赶到沧州,向那里的云麾将军罗季涯借兵! 然后,以雷霆之势杀回齐州府! 向程怀恩,陈远发难! 陈远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王大人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 陈远站起身,拱手道:“只是,如今红巾匪虽遭重创,但其主力未灭。 “下官刚刚探明其行踪,正是乘胜追击,将其彻底剿灭的最好时机。 “身为齐州郡尉,剿匪安民,职责在身,实在无法脱身,亲自护送大人北上。” “不过……”陈远又道,“下官可以亲自挑选一队最精锐的郡兵,护送大人前往沧州,必保大人一路平安!” 王柬闻言,并未起疑。 毕竟此事皆因红巾匪所起。 陈远要快速解决红巾匪给众人一个交代,给他王柬一个面子很正常。 “如此……也好。”王柬故作大度地点了点头,“陈郡尉以公务为重,本官深感钦佩。” 一场暗流涌动的宴席,在表面和谐的氛围中结束。 …… 翌日清晨。 齐州郡城门口。 陈远亲自挑选了一队五十人的精锐郡兵,个个都是他信得过的心腹。 他拍着为首队率周达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交代。 “记住,王大人的安全,是第一要务。” “路上,但凡王大人有任何需求,务必满足。” “若有不长眼的毛贼敢来惊扰,不必请示,直接就地格杀!” 陈远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不远处马车里的王柬听得清清楚楚。 王柬掀开车帘,对着陈远感激地点了点头。 心中却在冷笑。 车队缓缓启动,朝着北上的官道行去。 陈远站在城门口,一直目送着车队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来人。” 一名心腹郡兵立刻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立刻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往清水县东溪村,亲手交给张大鹏。” 陈远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就写好的密信。 信中,详细交代了后续如何与山中接头,以及将豆腐坊仓库中的大豆,分批次送给冯四娘等人的具体事宜。 “遵命!” 心腹接过信,不敢有丝毫耽搁。 立刻翻身上马,朝着清水县的方向绝尘而去。 安排好山中的事,陈远这才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东溪记”酒楼行去。 陈远可没忘了,酒楼还有个小女人要安抚呢。 …… 一进酒楼。 陈远便看到程若雪正坐在柜台后,小嘴噘得能挂上一个油瓶。 一双美目,幽怨地盯着账本。 仿佛那上面不是数字,而是她的情敌。 看到陈远进来,程若雪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冷哼一声,又把头低了下去。 一副“我正在生气,你别来惹我”的模样。 几个时辰前。 程若雪便从爹爹程怀恩口中,得知跟那柳七走,是为了卧底红巾匪。 身不由己。 迫不得已。 这道理,程若雪懂。 知道陈远是为了办正事。 可一想到那个从天而降,当着自己的面,霸道地将陈远“掳走”的女人。 一想到陈远跟那个美貌女人关系匪浅。 甚至在匪窝里待了一天一夜。 第107章 巡察使被绑?将军狂喜设鸿门宴 陈远看着程若雪那副酸溜溜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他没有过多解释。 跟吃醋的女人解释?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投其所好。 而程若雪的爹爹程怀恩是个大吃货,程若雪便自然是个小吃货。 对付一个吃货。 美食,便是最有力的武器。 陈远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忙完这阵子,我教你做一道新菜。” “这道菜,天上地下,独此一份。” “保证你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新菜?” 果然。 听到这两个字,程若雪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双原本幽怨的眸子里,瞬间被好奇与期待所填满。 方才那满屋子的醋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挥,顿时消散了大半。 程若雪可是亲眼见过陈远的神奇的。 那神奇鲜嫩的豆腐,那霸道十足的辣椒。 每一样,都足以让全天下的食客为之疯狂。 陈远说独此一份的新菜…… 那该是何等的人间美味? 程若雪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了起来。 “什么……什么新菜?” 她凑上前,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陈远却卖起了关子,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天机不可泄露。” “等我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心情好了,自然就做了。” 言下之意。 你再给我摆脸色,这菜可就没影了。 程若雪何等聪明。 立刻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顿时。 程若雪的小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好像刚才自己那样子。 确实有点像是个小怨妇了。 而且,自己还没过门呢。 陈大哥的事,管得太多也不好。 “那你……那你快去忙!” 程若雪立刻换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主动将那两张银票收好。 “采买物资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嗯。” 陈远满意地点了点头。 安抚好了这个小醋坛子,他转身离开了酒楼。 走在大街上,陈远忍不住抬手扶额,发出一声无奈的感叹。 一个程若雪,就要用新菜来哄。 山里还有两个刚刚被“降服”,正等着自己去安抚的冯四娘和柳青妍。 这还不算在清水县的叶家三女。 也幸亏,李执去远行南方了…… 唉,女人一多,事情就是麻烦。 东边要灭火,西边要安抚。 自己这哪是齐州郡尉,简直快成了时间管理大师了。 …… 陈远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甩出脑海。 先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关上门,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个下午。 养精蓄锐。 待到日头西斜,城门即将关闭之际。 陈远才悠悠醒来。 他换下了一身官服,穿上粗布麻衣,脸上抹了些锅底灰,又从厨房的角落里找了两个空荡荡的菜筐。 一个挑着扁担,满脸疲惫,仿佛刚刚卖光了所有蔬菜,正要赶着回家吃饭的普通菜农,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陈远混在傍晚出城的人流中,低着头,步履匆匆。 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顺利离开了齐郡城。 来到城外一处无人经过的茂密树林。 陈远确认四周无人后,心念一动。 下一刻。 扁担和菜筐随之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 一头体格异常健壮,毛色油光水亮的大黄牛。 长期饮用灵水,大黄牛的耐力和速度,早已远超凡马。 这头大黄牛,陈远骑的习惯。 也就没有再培育其他坐骑。 陈远翻身骑上宽厚的牛背,拍了拍牛脖子。 大黄牛仿佛通了人性,哞叫一声,四蹄迈开。 “走!” 陈远辨认了一下方向。 他并未朝着黑棺口方向而去。 而是调转牛头,朝着王柬离去的北方官道,不紧不慢地追去。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大周朝北方边境。 沧州,镇北城。 秋高气爽,草木枯黄。 随着秋税已毕,那些如同饿狼般的狄戎部落,在没有寻到合适机会,终于选择了退兵。 边境,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云麾将军府内。 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场盛大的筵席,正在举行。 主位之上,安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刚毅,看上去很是英明神武。 此人,正是镇北将军,从三品云麾将军,罗季涯。 今日,他大宴宾客。 请的,是同守在边关,北方数个州府的军府统领。 名义上,是庆祝此次成功逼退狄戎,扬我国威。 但在座的,谁不是人精? 谁不知道,如今朝廷势微,地方军权重。 在奉行“兵多将广就是道理”的北方,拥兵数万的罗季涯,已然是事实上的北方霸主。 罗季涯野心勃勃,早有吞并北方各州府,割据一方,裂土封王之心。 这场所谓的庆功宴,不过是一场鸿门宴。 名为庆祝,实为观察和试探。 看看哪些人可以拉拢,哪些人又必须翦除。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 大部分军府统领,都端着酒杯,对罗季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罗将军神威,狄戎小儿闻风丧胆!” “有罗将军在,我北境固若金汤啊!” “罗将军神威,北方安宁全赖将军庇护!” 然而。 在一片谄媚的笑脸中,却有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个同样身材魁梧的女将。 她独自坐在一角,自顾自的喝着酒,目光贪婪,扫着周围长相俊俏的男子。 齐州府军府统领,张姜。 罗季涯不止一次地向她举杯示好。 张姜来者不拒,端起酒杯就喝。 可对罗季涯的暗示,却是充耳不闻,似乎没有听到。 这般态度。 这让罗季涯心中颇为烦恼,便也就下定决心。 张姜是五皇女的人。 有她在,自己就无法占据齐州,无法彻底整合北方势力。 必须,拔掉她! 正当罗季涯心中杀机涌动,思索着该如何对付张姜之时。 一名亲兵统领,步履匆匆地从殿外走入,快步来到他身边。 附耳低声汇报了一则刚刚从南边加急传来的消息。 “将军,刚得到的消息。” “临安城派往北方的巡察使王柬,在齐州府境内,被一伙山匪给……给绑了!” 由于路途遥远,消息传递滞后。 前日的消息,罗季涯此刻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 罗季涯先是一愣。 随即。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如火山般从心底喷涌而出! 王柬被绑了? 在齐州府境内? 哈哈哈哈! 真是天助我也! 罗季涯心中甚至在疯狂祈祷,那伙不知名的山匪最好给力一点,现在就把王柬给撕票了! 第108章 罗季涯威风南下,陈远又成新大王 大殿内,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角落里的张姜。 那目光中,有试探,有好奇,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 罗季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再次逼问:“张统领,为国分忧,为君解难,此乃我辈将领天职。” “你莫非,要推辞?”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十足。 张姜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压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压垮。 但她是谁? 她是齐州府军府统领,张姜! 是五皇女一手提拔起来的悍将! 让她就这么低头? 不可能! “砰!” 张姜重重地将手中的青铜酒杯砸在案几上,酒水四溅。 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霍然起身直视着主位上的罗季涯。 张姜那粗犷而强硬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罗将军的好意,我齐州心领了。 “但区区匪患,乃是我齐州府的内务,还不敢劳烦罗将军大动干戈,跨州行权。”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而张姜这话。 却也在罗季涯的预料当中。 罗季涯一点动怒的样态也没有。 他笑了。 那笑声起初很低,而后越来越大,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霸道。 “哈哈……哈哈哈哈!” 罗季涯也站起身来,声音如洪钟般传遍整个屋子。 “齐州府?张统领,你怕不是喝多了? “你那号称一万五的兵马,除了你手下那三千亲兵还能看看。 “其余的,不过是些连刀都握不稳的土鸡瓦狗! “就凭他们,如何剿匪?如何担责?!” 说罢。 罗季涯根本不给张姜任何反驳的机会,转身面向所有统领,声色俱厉: “王大人乃朝廷命官,是圣上钦点的巡察使! “眼下王大人在北境出事,就是我等所有北境将领的耻辱! “本将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为朝廷分忧! “谁敢阻拦,便是心怀叵测,与匪寇同谋,与朝廷为敌!” 话语霸道,杀气腾腾! 话音刚落。 冀州府统领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立刻第一个站了出来: “罗将军说得对!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坐视匪寇猖獗!末将愿随将军南下!” “末将也愿随行!” “算我一个!” 其他军府统领见状,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 罗季涯心意已决,这分明是要拿齐州府开刀,杀鸡儆猴! 此时不站队,更待何时? 眼见这一幕。 张姜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铁青一片,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可是。 张姜心中也清楚,罗季涯说的是事实。 齐州府的军备早已糜烂,除了她带来的三千精锐,其他的军户兵卒,确实不堪一击。 若是硬碰硬,她这三千人,根本无法与罗季涯联合数个州府的兵力抗衡。 …… 宴席,不欢而散。 张姜一言不发,带着满腔的怒火,大步流星地返回了自己在镇北城外的营帐。 “滚!都给老娘滚出去!” 她一脚踹翻了案几,对着帐内侍候的几名俊俏男宠发出一声怒吼。 男宠们吓得魂不附体,连滚爬地跑了出去。 空荡荡的营帐内,只剩下张姜粗重的喘息声。 心中的憋屈与愤怒,几乎要冲破的胸膛。 许久之后。 张姜才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张姜走到桌案前,迅速铺开纸笔,写下两封密信。 第一封,她用了最高级别的加密方式,虽是一个个字,但放在一起狗屁不通,乱码一堆,需有特定密帖才能解开。 罗季涯的野心,北方各州府的态度,以及自己眼下的困境。 最后,她请求五皇女定夺,是战,是和。 “来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临安城!亲呈殿下!” 一名心腹亲兵接过蜡封的信筒,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冲出营帐。 紧接着,张姜又写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则简单直接得多。 “程郡守亲启:罗季涯已率大军南下,名为剿匪,实为吞并。 “齐州危在旦夕,速做准备,万勿轻信!” 写完,张姜将信交给另一名心腹,速速给程怀恩送去。 张姜并不知道。 其实,她此刻根本无需太过忧虑。 因为红巾匪已经被陈远给“剿灭”了。 …… 夜色如墨。 陈远骑着他那头神俊非凡的大黄牛,一路向北,疾驰如风。 这头大黄牛,自打跟着陈远,就没吃过一根凡草,喝的都是随身小菜园里的灵水。 日积月累下来,它的体格、耐力、速度,早已远非凡马可比。 寻常马匹跑上百里便需歇息。 可它,驮着陈远,在崎岖的山林小道上奔行了一天一夜,却依旧精神抖擞,四蹄生风。 这脚力,比之千里马,超之又超。 官道可走,羊肠小道也可走。 也正因如此。 陈远虽是隔了大半日才出发。 却硬是比王柬,提前了将近半日,抵达了沧州。 先到之后。 陈远没有停下等待。 先将大黄牛收入小菜园中,随后便根据自己从郡府舆图上记下的信息,一头扎进了附近的山林之中。 陈远的目标很明确。 在王柬抵达之前,找到这里最大的一个山贼窝点。 然后,取而代之。 凭借远超常人的感知力,陈远很快便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中,发现了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小径。 顺着小径走了约莫一里地,眼前豁然开朗。 找到了! 很快,一座小规模的山贼营寨,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造有寨墙,设有寨门。 寨门里外,还有十几个手持兵器的山贼在来回巡逻。 再往里看,明晃晃的火把下,还有不少山贼在活动。 人数,少说也有两三百。 很好。 人太少了,戏不好演。 陈远并未急着闯入。 他从随身小菜园中,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粗布麻衣换上。 又用锅底灰和泥土,将自己的脸抹得又黑又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江湖悍匪。 最后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倪大冶。 做完这一切。 陈远又从随身小菜园中,翻出一把从大刀。 然后,就这么扛着刀,大摇大摆地朝着山贼营寨的正门,走了过去。 “站住!什么人?!” 巡逻的山贼很快便发现了他,立刻围了上来,十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同时对准了他。 陈远停下脚步。 将肩上扛着的大刀,随手往地上一插,斜着眼看这些贼匪。 “来当你们首领,让你们当家的速速出来受死。” “你他娘的找死!” 一个脾气火爆的山贼,听他这么说。 怒吼一声,挥刀就向陈远砍来。 陈远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是右手一抓。 “啪!” 一声脆响。 陈远一把抓住了那山贼的手腕,轻轻一拧。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那山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钢刀脱手落地。 陈远没有停手,顺势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那山贼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接连撞翻了三四个同伴,才滚落在地,抱着断掉的手腕痛苦哀嚎。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快到让人看不清。 剩下的山贼全都吓傻了,一个个握着刀,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什么人敢来我黑风寨撒野!”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寨内传来。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提着一把开山斧,带着百十号人从寨子里冲了出来。 第109章 三品大员再被抢,扒光! 陈远环视着跪倒在地的两百多名匪贼,将手中的开山斧随手扔在地上。 “咣当”一声巨响。 让所有匪贼的心都跟着狠狠一颤。 陈远道:“都起来吧。” 众匪贼这才敢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远目光扫过那被踩断了鼻梁,满脸是血。 正被两个手下搀扶起来的赵黑虎。 赵黑虎感受到陈远的目光,浑身一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再无半分先前的凶悍。 “从今天起,跟着我,有肉吃。” 陈远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当山贼,无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活下去。 “打家劫舍,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时时担心官兵围剿。 “这种日子,你们过够了没有?” 一番话,说到了所有匪贼的心坎里。 是啊,谁愿意当贼? 若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谁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陈远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诱惑。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我盯上了一只肥羊。 “一只你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超级肥羊!” 陈远伸出一根手指。 “只要干完这一票,我保证,你们每个人分到的钱,都足够你们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买田置地,娶妻生子!”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富贵下半辈子? 真的假的? 有匪贼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大……大王,是什么样的肥羊啊?能有这么多钱?” 陈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朝廷的三品大员,够不够肥?” 嘶——! 在场所有匪贼,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抢劫朝廷三品大员? 这……这是疯了吗?! 那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是直接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啊! 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陈远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群废物。 “怕什么?干完就往山里躲。 “到时候钱一分,躲个三年五载的。 “朝廷抓得到我们? “你们只需要听我号令,跟着我冲,跟着我抢就是! “干还是不干,一句话!” 陈远那不容置疑的霸气,和他刚刚展露出的恐怖武力,深深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怀疑? 有。 害怕? 当然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对荣华富贵的疯狂渴望! 反正烂命一条,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干!”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出声。 “干他娘的!” “大王说干谁,咱就干谁!” “富贵险中求!俺听大王的!” 一时间,所有匪徒的热情都被点燃了,一个个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们招手。 …… 时间,又过了一日。 到了第三日。 沧州与齐州的边境线上,旌旗蔽日。 罗季涯亲率五千镇北军精锐,裹胁着北方各州府凑出的另外五千兵马。 号称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一片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罗季涯身披重甲,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望着南边的齐州地界。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马鞭,正欲下达强行入境的命令。 就在此时。 “报——!” 就在此时,一南一北,两骑快马几乎是同时卷着烟尘,风驰电掣般地冲到阵前。 “将军!王柬大人急报!” “将军!齐州郡守急报!” 两名信使翻身下马,同时跪倒在地,高高举起手中的信筒。 罗季涯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亲兵接过信件,呈了上去。 罗季涯先拆开了王柬亲信送来的信。 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了。 他又迅速拆开程怀恩的信。 内容,大同小异。 王柬,已被齐州郡尉陈远成功救出! 红巾匪主力遭受重创,已“溃逃”深山! 王柬本人,此刻正在赶来沧州的路上! “啪!” 罗季涯手中的马鞭,被他生生捏断。 精心准备的借口,名正言顺的旗号。 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出师无名! 罗季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远? 齐州郡尉陈远? 好! 很好! 罗季涯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个坏了他好事的人! 大军阵中,另一侧。 身处冀州府军阵中的张姜,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 暗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陈远,可以啊! 居然真的赶在罗季涯发难之前,把事情给解决了! 只是,凭齐州府那点可怜的兵力,是怎么“剿灭”了凶名在外的红巾匪? 不过,眼下不是想此事的时候。 张姜了解罗季涯。 这头北境的饿狼,绝不会因为这点挫折就善罢甘休。 果然。 果然。 短暂的失态后,罗季涯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欣慰”的笑容。 “好!好啊!” 罗季涯大笑道: “王大人能脱险,实乃我大周之幸! “既然王大人正往此处而来,我等身为下官,理应前去迎接!以示敬意! “传我将令!大军原地休整!” 罗季涯环视众将,朗声道:“本将亲率五百亲兵,前去迎接王大人,不知诸位,谁愿同往?” 不撤兵! 这是罗季涯想的计谋。 王柬虽然被救出来了,但人还没到。 只要利用好王柬这颗棋子,他照样有办法向齐州府发难! “末将愿往!” “末将也去! 各州府统领纷纷响应。 张姜心中虽不情愿,但”面见朝廷三品大员,这是礼数,她也不得不跟上。 …… 齐州与沧州的交界处。 “周队率,送到这里便可,诸位辛苦了。” 王柬的亲将,对着前来护送的齐州郡兵队率周达拱了拱手。 “职责所在。” 周达回了一礼,便率领五十名郡兵,拨转马头,返回齐州。 军府之间若无调令,不得踏入擅自他府地界,这是朝廷法令。 马车内,王柬对此毫不在意。 虽说经过红巾匪一难,只收拢了三四十名属于他的残兵。 但他派去面见罗季涯的亲信,已经带回了消息。 罗季涯将军,正亲率大军前来迎接他! 安全,已经万无一失! 王柬靠在柔软的靠垫上,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开始幻想着。 等见到了罗季涯,要如何添油加醋地告状。 如何借罗将军的兵,杀回齐州府! 但,王柬完全不知道。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官道上。 又一场好戏,已然开锣。 第110章 罗将军驾到!王大人,您怎么光着腚? 罗季涯率领着众将及五百亲兵,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前去迎接王柬。 马蹄声碎,旌旗招展。 一行人皆是意气风发。 尤其是罗季涯,思考过后。 觉得虽未能以“剿匪”之名踏入齐州,但能将巡察使接入自己地盘,便等于握住了一张王牌。 然而。 车队行进不过十里。 便有探马神色慌张地疾驰回报。 “报!将军!前方官道……一片狼藉,似有匪徒劫掠痕迹!” 罗季涯眉头一拧。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对劲。 “全速前进!” 一声令下,五百精骑如离弦之箭,卷起漫天烟尘,向前冲去。 不过片刻。 众人便看到了探马口中的狼藉景象。 一辆被劈成两半的马车,七零八落地散在路边。 几具穿着护卫服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之中,早已僵硬。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场景,分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劫杀!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王柬呢? 不会死在这里了吧? 就在这时。 有眼尖的将领,指向路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发出一声惊呼。 “那……那树上绑的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齐齐一凛。 只见那粗壮的树干上,赫然绑着一个白花花的人影,正随着萧瑟的秋风,微微摇晃。 众人心中升起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立刻策马加速靠近。 待到近前,看清那人的模样时。 即便是这些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沙场悍将,也全都惊得呆立当场。 那被扒光了官服,只剩一条亵裤,嘴里死死塞着一块破布,浑身被冻得青紫,不住哆嗦的人…… 不是那堂堂三品巡察使,王柬,又是谁?!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随行而来的各州府统领,一个个神态变得无比古怪。 他们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拼命憋住。 一个两个拼命地憋着,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肩膀剧烈耸动,整张脸都憋得通红,那模样比哭还难看。 太惨了。 实在是太惨了。 前脚刚被红巾匪绑了,好不容易被救出来。 后脚刚进沧州地界,又被另一伙土匪给抢了。 还被扒光了绑在树上! 这王柬大人,是跟土匪犯冲吗? 几名亲兵连忙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为王柬解开绳索,又急忙脱下自己的披风,将他赤果的身体紧紧裹住。 刚一解绑。 那块塞在嘴里的破布掉落。 王柬身体一软,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 两眼一翻,羞愤欲绝。 竟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而罗季涯的脸。 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 那是一片纯粹的,锅底般的墨黑。 他亲自带人前来迎接,结果人就在他的地盘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劫了!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直接把他罗季涯的脸按在地上,用沾满了泥的鞋底,来来回回,狠狠地碾了十几遍! 现场一片诡异的安静。 “噗……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声毫不掩饰的、清脆响亮的爆笑,如同惊雷般炸响。 是张姜! 她坐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连手里的马鞭都快握不住了。 “哎哟……笑死老娘了……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罗季涯的目光更是如同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张姜好不容易止住笑,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策马向前几步,对着罗季涯拱了拱手,只是那动作里,充满了讥讽。 “罗将军,看来,你这沧州境内的匪患,比起我齐州来,也是不遑多让嘛。 “啧啧,连朝廷三品大员都敢抢,还扒光了示众。 “这胆子,可比红巾匪大多了。” 说着,张姜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神态看向罗季涯: “要不要,我齐州府派些兵马过来,协助罗将军,在沧州境内剿匪啊?”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张姜这是把他刚才用来逼迫自己的话,原封不动,还加倍地奉还了回来! 此言一出。 罗季涯的脸,彻底黑透了。 胸膛剧烈起伏,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根上好的牛皮鞭生生捏断。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偷笑的将领。 此刻也都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张姜这是把罗季涯用来逼迫自己的话,原封不动,还加倍地奉还了回来! “将军!” 就在罗季涯即将爆发的边缘,他身旁的山羊胡谋士急忙低声进言。 “将军,息怒!此事已然发生,动怒无益! “当务之急,是必须以雷霆之势,将这伙贼匪揪出来,碎尸万段! “否则,您威信扫地,日后恐难再号令北方诸将!” 谋士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暴怒中的罗季涯。 罗季涯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没错,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必须用最酷烈,最迅猛的手段,找回场子! “传我将令!” 罗季涯紧握着腰间佩剑,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调动在此休整的全部兵马,封锁方圆二十里内所有路口! “命斥候营,给本将把地皮都刮下一层来,也要找出这伙贼匪的踪迹! “本将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是!” 传令兵立刻策马而去。 接到命令的数千兵马立刻行动起来。 黑压压的军队以事发地为中心,如同一张巨大的渔网,向着四周的山林迅速铺开,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张姜看着这遮天蔽日的阵仗,心中冷笑。 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但同时。 一个和在场所有人同样的疑惑,也浮现在她的心头。 这沧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伙胆大包天,连天都敢捅个窟窿的悍匪? …… 陈远在撤退时,故意留下了一些不甚明显的踪迹,引诱着追兵。 没过多久。 一名斥候便兴奋地前来回报,发现了匪徒大规模逃窜的痕迹。 方向,直指东面的青牙山。 “青牙山?” 罗季涯听到这个名字,勃然大怒。 他麾下心腹干将,立刻率领三千精锐,脱离大队,朝着青牙山的方向,衔尾追击。 罗季涯下了死命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务必将这伙让他颜面尽失的匪徒,一网打尽,碎尸万段! …… 青牙山的山路上。 两百多名山贼扛着刀枪,正朝着老巢的方向狂奔。 每个人都跑得脚下生风,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大王威武!大王简直是神仙下凡啊!” “是啊!抢劫三品大员!这事说出去,咱们青牙寨的名号,以后在整个北方都能横着走!” “名号算个屁!钱!是钱啊!你们看到没?那一大包银票,全是千两一张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等分了钱,老子第一件事就是下山,去县城里最好的地段买个大宅子!再娶八个婆娘!” “俺也要买地!买一百亩!全都种上粮食,看谁还敢饿着俺!” 一路上。 匪徒们的欢呼声和对未来的幻想,几乎要掀翻整个山林。 他们看向队伍最前方,那个扛着大斧,目光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新大王,倪大冶! 简直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是带领他们脱离苦海,走向荣华富贵的活菩萨! 赵黑虎,那个被踩断了鼻梁的前任大当家。 此刻也跟在队伍里,跑得比谁都快。 赵黑虎现在对陈远再无半分怨恨,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服气和敬畏。 跟着这样的大王,何愁不能吃香喝辣? “大王!” 第111章 罗将军豪掷五万两,王柬喜提新大哥! “人呢?” 赵黑虎几人不甘心,找遍了整个山寨的角角落落。 哪里还有他们那位“新大王”的半点影子? 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连带着那数万两的银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人不见了!” 消息传回聚义厅,所有匪徒,瞬间炸开了锅。 就在所有匪徒惊怒交加,乱作一团的时候。 “杀啊——!” 山寨之外,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山上的匪寇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黑压压的官兵,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将整个青牙山寨,围得水泄不通! 黑压压的官兵,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整个青牙山寨,围得水泄不通! 三千精兵已经完成合围,从四面八方杀了进来。 聚义厅里的匪徒们,瞬间炸了锅。 前一刻,他们还在做着发财娶妻的美梦。 这一刻,地狱已降临人间。 “官兵!是官兵杀进来了!” “跑啊!” 面对着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镇北军。 匪徒们那点可怜的士气瞬间崩溃,哭爹喊娘,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 然而,训练有素的镇北军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式围剿,随即展开。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长枪突刺,血肉横飞。 弓箭手射出,冰冷箭雨。 大部分匪徒被当场斩杀,尸体堆积如山。 只有少数人侥幸逃入深山老林,不知所踪。 …… 战斗结束得很快。 当被郎中救醒的王柬,不顾众人劝阻,双眼赤红地赶到现场时,青牙寨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臭。 王柬对此视若无睹。 王柬最关心的,是他被抢走的那几万两银票! 那是他此次北行,最后仅剩的钱财! “银票!我的银票找到没呢?!” 王柬抓住一名罗季涯麾下的部将,声音嘶哑地尖叫。 那名部将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大人稍安勿躁,我等已抓获几名活口,正在审问。” 审讯的场面极为酷烈。 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肉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和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说!抢来的银财藏在哪里了?!” “在……在我们新大王身上……”一名匪徒奄奄一息地招供。 “你们大王人呢?” “不……不知道啊……” 匪徒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茫然:“官爷们杀来之前,我们大王说去解个手……然后……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另一名匪徒也哭喊着补充:“是啊官爷!我们大王叫倪大冶,他把所有银票都带走了!他……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凭空消失? 听到这种鬼话,王柬根本不信! 王柬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一脚踹在这个贼匪的脸上。 “放你娘的屁! “解个手能解到哪里去?!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吗?!” 王柬根本不信这种鬼话。 他的目光,阴冷地扫过周围那些镇北军的将士。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一定是他们! 一定是罗季涯的这些丘八,在混战中找到了那包银票,然后私吞了! 现在,他们故意找个俘虏,编造出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谎言来欺骗自己! 好! 好一个镇北军! 好一个罗季涯! 王柬心中对罗季涯的猜忌与愤恨,此刻已然达到了顶点。 恨他治军不严,管教不力! 但他终究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此刻还得仰仗罗季涯。 王柬强行将滔天的怒火压入心底。 表面上却不再言语,只是那张苍白的脸,阴沉得可怕。 …… 罗季涯很快便得知了剿匪的结果。 匪是剿了。 但那数万两银票,却真的没寻回来。 山羊胡谋士在一旁忧心忡忡:“将军,王柬恐怕对您已经心生怨恨,此事若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啊。” 然而。 罗季涯非但不着急,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怨恨?这就对了。” “若他不怨恨,本将的戏,还怎么唱下去?” 罗季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甲。 “走,随本将去会一会这位受了天大委屈的巡察使大人。” …… 临时搭建的营帐内。 王柬正坐在塌上,双拳紧握,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通报。 “罗将军到!” 罗季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然后,脸上瞬间堆满了愧疚与自责,对着王柬,竟是长揖到地。 “王大人!” 罗季涯的声音沉痛至极。 “本将治下不严,让大人在沧州境内,蒙受此等奇耻大辱! “此乃本将之失职! “本将,有罪!” 这一拜,把王柬都给拜懵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罗季涯已直起身,沉声喝道:“来人,抬上来!” 帐外,几名亲兵应声而入,将五个沉甸甸的大木箱,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罗季涯命人当着王柬的面,将箱子一一打开。 “咣!咣!咣!” 一片耀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营帐,也晃花了王柬的眼睛。 五个大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雪白如银的……银锭! “区区五万两,不成敬意。” 罗季涯声音沉稳有力,指着那五箱白银。 “这是本将给王大人的一点补偿,还请大人务必收下。” “否则,本将寝食难安。” 五万两! 看着这白花花的现银,王柬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那颗因为丢钱而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这巨大的惊喜和冲击,砸得火热滚烫。 他本以为自己的银子彻底打了水漂,正对罗季涯恨得牙痒痒。 谁曾想,罗季涯竟是如此“深明大义”,不但姿态放得极低, 还直接补给了他五万两白银! 这可是现银! 比他那些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兑现的银票,实在太多了! 王柬心中的怨恨与猜忌。 在这一瞬间,就被这巨大的惊喜和罗季“给足的面子,冲淡了大半。 “罗将军……这……这如何使得……” 王柬嘴上客气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几箱银子,挪都挪不开了。 “使得!必须使得!” 罗季涯趁热打铁,一把扶起王柬,热情地邀请道: “些许阿堵物,不足挂齿。 “王大人,请随我来! “本将带你看看我北境的儿郎!” …… 罗季涯带着王柬,参观了他的镇北军大营。 校场之上,数千精锐兵卒在罗季涯的安排下,正在操练。 “杀!杀!杀!” 吼声如雷,长枪如林,军容之鼎盛,杀气之腾腾。 让王柬这个文官看得是心惊肉跳,震撼无比。 再对比自己那群不堪一击的仪仗队,和这一路行来,在各州府所见到的那些老弱病残的军户。 “罗将军治军之能,当世罕见!真乃我大周朝的擎天玉柱啊!”王柬由衷地赞叹道。 罗季涯听着他的吹捧,脸上却故作无奈地长叹一声。 “唉,王大人谬赞了。 “兵虽精,奈何地不广,权柄不足啊。” 罗季涯意有所指地说道: “若朝廷能委以重任,让本将总揽北方军政。 “莫说这北境的狄戎,便是眼下这些藏于山林的区区匪患,亦可弹指而灭! “又岂能让他们如此猖獗,惊扰了大人?” 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 第112章 众目睽睽,毒杀王柬! 罗季涯大帐之内。 灯火辉煌,酒香四溢。 主位上的罗季涯意气风发,频频举杯,与在座的北方各州府统领推杯换盏。 气氛热烈至极。 王柬被安排在罗季涯身侧的贵宾席位。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华贵官袍,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几分红润。 此刻的王柬,看向罗季涯,满是劫后余生寻得靠山的感激与信赖。 两人以兄弟相称,言谈甚欢。 在座的将领们都是人精,见状纷纷上前敬酒,各种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仿佛这北方的格局,在今夜便已尘埃落定。 酒过三巡。 罗季涯兴致高昂,拍了拍手。 “来人,奏乐,上舞姬! “为王大人,为诸位同僚助兴!” 命令一下。 帐外响起一阵环佩叮当之声。 十数名身着薄纱,身姿曼妙的美姬,捧着酒壶果盘,如风中扶柳般鱼贯而入。 香风拂过,满帐的雄性气息中,多了一丝旖旎。 将领们个个眼都直了,不少人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 一名体态丰腴的美姬,莲步轻移,径直走向了贵宾席上的王柬。 美姬端着酒杯,媚眼如丝,声音娇滴滴地开口:“奴家,敬王大人一杯……” 然而,话还未说完。 王柬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她靠近的那一刻,瞬间凝固。 瞬间,被红巾匪掳走后,被那些粗野女匪按在地上肆意羞辱、玩弄的画面。 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滚……滚开!” 王柬脸色煞白,猛地一把推开那名美姬,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怪物。 他连连摆手,神色惊恐,剧烈地干呕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帐内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错愕地看向王柬。 那名被推倒在地的美姬,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罗季涯心思何等缜密。 他立刻察觉到了王柬的异样。 再联想到王柬之前的遭遇,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罗季涯立刻站起身,走到王柬身边,关切地扶住他。 “贤弟,贤弟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随即。 罗季涯转过头,对这个吓得花容失色的舞姬,发出一声怒喝:“蠢物!惊扰了王大人,还不快滚出去!” 舞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大帐。 罗季涯扶着王柬重新坐下,脸上满是自责与关怀。 “唉,都怪为兄考虑不周,忘了贤弟刚刚受惊,不喜这些俗物。” 罗季涯拍了拍王柬的后背,柔声安抚:“贤弟莫怕,都过去了。” 王柬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道:“多……多谢兄长体谅,是小弟……小弟失态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罗季涯哈哈一笑,仿佛刚才的尴尬完全没有发生过。 说着,罗季涯对着帐外再次下令。 “来人!” 罗季涯再次下令,声音洪亮:“去军中,唤两名清秀伶俐的男侍过来,专门伺候王大人!” 此言一出。 在座的将领们看向王柬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古怪和玩味。 但罗季涯这番“无微不至”的关怀,却让王柬大为感动。 兄长,真是太体贴了! …… 藏身于大帐外角落的陈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当看到两名面容清秀的年轻男侍,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新酒,正准备进入大帐时。 陈远的眼睛,微微眯起。 机会,来了! 陈远瞬间进入随身小菜园。 很快在菜园的一角,找到了自己的所需物。 那里,正生长着一片他当初因为花朵好看,便随手弄来种植的植物。 夹竹桃。 如今已长得颇为茂盛。 陈远迅速采摘了大量的夹竹桃叶片与枝干。 陈远拿起菜园中的石臼,将这些东西全部扔了进去,反复捶打、碾压。 很快。 一小碗浓缩的、淡白色的剧毒汁液,便被成功提取了出来。 小菜园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截然不同。 陈远这一番看似繁琐的操作,在外界看来,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 帐外。 两名男侍正恭敬地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上好的美酒和干净的酒杯,准备进入主帐。 “啪!” 一个破旧的瓦碗,毫无征兆地从暗处飞出,摔在两名男侍身后不远的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什么声音?” 两名男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同时转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就是现在! 陈远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随身小菜园中闪出。 手中凭空出现一只小碗,碗里是刚刚在小菜园中,提取出的浓缩夹竹桃汁液。 陈远的动作快到极致。 左手掀开其中一个酒壶的盖子,右手将碗中毒汁尽数倒入。 “啪嗒。” 盖子被轻轻合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下一刻,陈远又闪身回到了小菜园中。 两名男侍只看到地上的一片碎瓦,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奇怪,什么东西?” 一名男侍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另一人催促道:“别管了,将军和王大人还等着呢,快进去。” 两人没有多想,低眉顺眼地走进大帐,将手中的托盘恭敬地放置在王柬的案几上。 而后退到一旁,躬身侍立。 帐内的气氛,在罗季涯的刻意引导下,又恢复了热闹。 王柬看着案几上温好的酒,又看了看旁边那两个束手而立、不敢抬头的男侍,再望向主位上对自己报以温和微笑的罗季涯,心中最后的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 看看! 这才是真正的豪杰! 行事果决,心细如发! 自己不过是稍露不适,他便能立刻察觉,并做出最妥帖的安排。 与之相比,齐州府那程怀恩、陈远之流,简直是愚蠢短视的土鳖! 王柬心中感动,主动拿起那把刚刚被“加料”的酒壶,为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酒液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王柬端起酒杯,霍然起身,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 “兄长!” 王柬的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大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小弟自离京北上,一路坎坷,几番险死还生,原以为此生将含恨而终。 “未曾想,竟能在沧州,得遇兄长这般义薄云天的真英雄!”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王柬举起酒杯,遥敬罗季涯:“小弟无以为报!唯有此番回京,必在圣上面前,为兄长请功!为我北境百万军民,请来一位真正的擎天玉柱!” 罗季涯闻言,脸上笑开了花,同样起身,端起酒杯。 “贤弟言重了!能与贤弟相识,亦是为兄的荣幸! “来,你我兄弟,共饮此杯!” “干!” “干!” 两人隔空一敬,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 “罗将军义气!” “王大人真性情!” 帐内众将领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王柬只觉浑身舒泰,之前两次被劫的憋屈、羞辱。 在这一刻,仿佛都随着这杯酒烟消云散。 王柬坐回席位,看着周围一张张敬畏而讨好的脸,再想到未来即将到手的大权和富贵,兴奋得难以自持。 程怀恩!陈远! 你们给我等着! 待我借来罗季涯的大军,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太后交代的差事,也必将迎刃而解! 王柬越想越是兴奋,只觉口干舌燥,又给自己满满倒上一杯,仰头灌下。 一杯,又一杯。 王柬仿佛要将所有的得意与幻想,都融入这甘醇的美酒之中。 突然。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锥。 猛地从王柬腹部炸开,瞬间贯穿了四肢百骸! “呃……” 王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紧接着又变成诡异的青紫色。 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贤弟,你怎么了?” 第113章 顺手牵羊,满载而归! 大帐之内。 死一般的寂静。 那摔碎的酒杯,那倒地的尸身,那诡异的抽搐,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私宴。 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阴森可怖的凶案现场。 所有人都看着地上那个身体扭曲、口吐白沫、已经没了声息的三品大员,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连呼吸都忘了。 罗季涯离得最近。 眼睁睁看着王柬在自己面前倒下,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那双死前怨毒的眼神,像两把淬毒的尖刀,死死地插进了罗季涯的心里。 一股寒气,从罗季涯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惊骇! 难以置信! 随即,一股被设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锵!” 罗季涯猛地拔出腰间佩剑。 剑光如雪,一剑劈翻了面前的案几,酒水菜肴洒了一地。 “封锁大营!!” 罗季涯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怒吼:“任何人不得进出!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本将飞出去!” 这口黑锅! 太大了! 大到足以将他这位镇北将军,将他多年经营,以后的谋划都将受挫暂停! “来人!把这两个狗奴才给本将拿下!” 罗季涯的剑锋,指向了那两个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男侍。 亲兵们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将两人死狗一样拖到中央。 “说!是何人指使你们下毒的?!” 罗季涯的剑,抵在其中一名男侍的喉咙上。 冰冷的剑锋割破了皮肤,渗出鲜血。 “将……将军饶命…… “不……不是奴才……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男侍吓得魂飞魄散,裤裆湿了一大片,语无伦次地哭喊。 整个大营,彻底乱了。 兵士们手持火把,四处奔走,刀枪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主帐内的将领们,则被罗季涯的亲兵“请”到了一旁,名为协助调查,实为看管。 肃杀之气,瞬间取代了酒肉的香气。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转眼变成了一场鸡飞狗跳的搜捕。 …… 无人注意到,在这片巨大的混乱中。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黑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动了。 这完美的混乱,正是最好的掩护。 陈远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主帐的惊变吸引,悄无声息地从菜园中闪出。 身形如狸猫,在混乱的营帐之间穿行。 很快,他就找到了王柬的营帐。 白日罗季涯义送王柬的五万银两的消息,并没有被有心掩盖。 许多人都知道。 陈远自然也听闻。 这不义之财不拿白不拿 王柬的营帐外,原本应该有十数名亲兵守卫。 但此刻。 营中混乱,他们大部分都被请去调查。 只留下两人心神不宁,忧虑不已地守在门口。 “听说了吗?王大人……突发恶疾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谁知道呢,好像是喝酒喝出事了……” 陈远没有丝毫犹豫。 他从两人身后闪出,双手同时动作,化作手刀,精准地劈在两人后颈的要害处。 “呃……” 两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远将他们拖到帐篷的阴影里,掀开帘子,闪身进入。 帐内陈设简单,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摆在营帐最中央的五个大木箱子。 陈远走上前,用手里的刀鞘轻轻一挑。 “吱呀——” 其中一口箱子的盖子被打开。 “咣!” 一整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雪白银锭,在昏暗的油灯下,反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 陈远笑了。 毫不客气客气,走到第一个箱子前,手掌轻轻往上一搭。 心念一动。 沉重的木箱连同里面的万两白银,瞬间从原地消失,被陈远整个收入了随身小菜园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帐内那五口沉甸甸的大箱子。 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做完这一切。 陈远没有片刻停留。 再次确认帐外无人。 陈远身形一晃,悄然离开了这个已经被搬空的营帐。 凭借着可以随时进出小菜园的作弊能力,整个罗季涯大营混乱的防线,对陈远而言形同虚设。 陈远轻松绕过了那些四处奔走、大声盘查的巡逻队,离开了军营。 到了百米外的密林中。 陈远从随身小菜园里,将那头精神抖擞的大黄牛唤了出来。 “哞——” 大黄牛亲昵地用头蹭了蹭陈远。 陈远翻身骑上牛背,拍了拍牛脖子。 他朝着齐州郡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踏上了归途。 …… 罗季涯为庆贺与王柬结拜,搞的是私宴。 所以,压根就没请自己素来看不顺眼的张姜。 因此。 当王柬“突发恶疾”暴毙的消息传到另一处军营,张姜的营帐时。 张姜已经解了甲,正准备歇下。 “什么?” 张姜听到亲兵的汇报,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眉头一皱。 “王柬突发恶疾?死在罗季涯的酒宴上?这怎么可能?” 张姜觉得这事太过离奇,其中必有蹊跷。 她立即令人去打探。 因事发时,主帐内各州府的将领众多。 消息根本封锁不住。 很快,张姜便通过自己的渠道,打探到了宴席上发生的一切细节。 当她得知,王柬是在与罗季涯喝完那杯“兄弟同心”的结拜酒后,当场毒发身亡。 张姜先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随即。 一股难以抑制的巨大喜悦,如同山洪暴发,瞬间将张姜淹没。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毫不掩饰的狂笑声,从营帐中爆发出来,险些将帐篷顶给掀翻。 齐州之危,就这么解了?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啊!” 张姜大喜过望,一扫连日来的憋屈和阴霾,只觉得浑身舒泰。 她立刻翻身下床,也顾不上穿戴整齐,迅速铺开纸笔。 连夜写下两封密信。 第一封,依旧是八百里加急,送往临安城。 信中,她用极尽夸张又幸灾乐祸的语气。 向五皇女禀报了这桩“天降喜事”。 “……罗季涯狼子野心,竟当众毒杀朝廷命官,罪证确凿,人神共愤……” 第二封信,则快马加鞭,送往齐州府。 内容简单直接:“程郡守,警报解除,罗季涯摊上大事了,你且安心。” 做完这一切。 张姜看着两名信使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重新坐回案前,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烈酒,一饮而尽。 痛快! 罗季涯,接下来,该轮到老娘看你的好戏了! …… 一日半后。 齐州郡守府。 程怀恩拿着张姜前后送来的两封信,整个人都快懵了。 前一封,黑云压城。 说罗季涯已率大军南下,名为剿匪,实为吞并,齐州危在旦夕,让他速做准备。 后一封,却晴空万里。 说警报解除,罗季涯深陷泥潭,让他高枕无忧。 这短短数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怀恩在郡守府里来回踱步。 脑子里一团浆糊,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此时。 第114章 戏说白蛇,安抚若雪 陈远辞别了程怀恩,并未在郡守府多做逗留。 而是先回了自己在齐郡的临时住处。 一处闹中取静的小院。 关上院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陈远坐到石桌旁,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几封带着淡淡墨香与女儿家体香的信。 信封上,“夫君亲启”四个娟秀的小字,是叶清妩的笔迹。 他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细细读着。 信中,没有抱怨,没有催促。 通篇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和那字里行间满溢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只盼夫君早日归家。” 陈远细细地读着,仿佛能看到叶家三女围坐在灯下,一字一句斟酌着写下这封信的模样。 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颗因连日算计与杀戮而变得有些冰冷的心,也渐渐柔软了下来。 齐州眼下的局势,基本已经稳定下来。 罗季涯自顾不暇,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精力南下寻衅。 而自己,也算是在这齐州府站稳了脚跟。 是时候,将她们接来身边了。 免得她们在县城日夜担惊受怕,自己也时常挂念。 陈远心中打定主意,小心地将信纸叠好,收入怀中。 痛痛快快地烧了热水,将连日来的风尘与疲惫,彻底清洗干净。 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 镜中的人,又恢复了那个俊朗不凡,眼神清澈的青年模样。 收拾妥当。 陈远动身前往自己的产业——“东溪记”酒楼。 算算日子。 公孙烟也该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 …… 陈远刚一踏入东溪记的大门,便有眼尖的伙计认出了他。 “东家!” “东家您回来了!” 陈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忙碌。 他目光一扫,便看到二楼的一处雅间内,两道倩影正相对而坐,似乎在商谈着什么。 正是公孙烟与程若雪。 似乎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两女同时转头看来。 当看到陈远那熟悉的身影时,两双美丽的眸子里,皆是瞬间一亮。 “陈公子!” 公孙烟率先起身,款款走下楼梯。 今日公孙烟是一身素雅的白裙,气质清而不冷,见到陈远后,眸子里,多了一丝波澜。 程若雪也紧跟着跑了下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 “陈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公孙烟走到陈远面前,微微颔首,随即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公子来得正好。” 公孙烟将陈远引至一楼大堂的中央。 “我正想派人去寻你,请你来验收成果。” 随着公孙烟一声清脆的拍手。 原本在大堂各处洒扫、布置的二十多名年轻男女,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迅速在堂中列队站好。 陈远定睛看去,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二十多名男女,皆是十五到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男的俊秀挺拔,女的清丽可人。 身上穿着统一的服饰,料子是上好的丝绸,款式雅致,颜色是与酒楼格调相符的淡青色。 腰间束着同色系的腰带,上面还挂着一枚小巧的玉佩作为点缀。 这哪里还是寻常酒楼里迎来送往的店小二? 分明是一群气质出众,赏心悦目的书香子弟。 “见过东家!” 二十多人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清朗悦耳。 “样相不错。” 陈远点了点头。 “不止是样子货。” 公孙烟淡淡说道,随即又拍了拍手。 队伍中立刻走出了几人。 一名男子取来古琴,坐于一旁,弹奏起悠扬的曲调。 一名女子手持洞箫,箫声清越,与琴音相和。 还有两名女子,用清脆婉转的嗓音,浅吟低唱着时下流行的词曲。 一时间,整个大堂内,雅乐飘飘,令人心旷神怡。 “陈公子觉得如何?” 公孙烟看着陈远的反应,脸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期待与喜悦。 “不错,公孙姑娘费心了。” 陈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奢称赞了一句。 这公孙烟,果然是个人才。 这才几天功夫,竟真让她把一群普通人,调教出了几分后世高级会所服务生的味道。 得到夸奖,公孙烟的嘴角弧度更明显了些。 但紧接着。 陈远话锋一转。 “不过……” “嗯?”公孙烟的笑容微微一滞。 陈远看着眼前这些多才多艺的俊男靓女,缓缓道:“个人才艺虽好,但终究是单打独斗,略显单薄。” “要想一炮而红,形成真正的震撼效果,还需要一个……合作的节目,舞台剧。” “合作的节目?舞台剧?” 这个新颖的词汇,让公孙烟和程若雪都感到了不解与好奇。 程若雪忍不住问道:“什么叫合作的节目?还有舞台剧是什么?” 陈远笑了笑,没有用太过复杂的理论,解释什么叫舞台剧,什么叫剧本。 “简单来说,就是把一个完整的故事,由不同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把它……演出来。” 陈远尽可能简单,举了个例子。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陈远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传说在峨眉山中,有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名叫白素贞。 “她为了报答一千七百年前的一桩救命之恩,化作人形,来到人间,寻找当年的小牧童……” 仅仅是一个开头。 那跨越千年与种族的设定,便瞬间抓住了两女的心神。 陈远的声音不疾不徐,将许仙与白娘子在断桥的相遇、借伞定情、结为夫妻、悬壶济世等情节,娓娓道来。 那浪漫的相遇,真挚的爱情。 让程若雪听得双颊泛红,眼中满是向往。 就连见多了世面的公孙烟,也听得入了迷,那双眸子里,星光点点。 故事讲到这里,一直都是甜蜜温馨的。 但陈远话锋陡然一转。 “然而,金山寺的和尚法海,却认为人妖殊途,白素贞的存在,会为祸人间。 “他屡次三番地破坏许仙与白娘子的姻缘,最终,更是趁着许仙不在,强行出手,要将白素贞镇压…… “白素贞为救丈夫,为护腹中胎儿,不惜水漫金山,与法海斗法。但终究寡不敌众……” 讲到这里,陈远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呢?然后呢?” 程若雪意犹未尽,急得抓住了陈远的衣袖,连声追问:“白娘子怎么样了?她和许仙最后在一起了吗?” 公孙烟虽然没有说话,表现得较为矜持。 但她那双紧紧盯着陈远,一眨不眨的眼睛,也同样暴露了她内心的焦急与渴望。 看着两女被吊足了胃口的模样。 陈远心中暗笑。 不过却不决定马上讲下去了。 有时候吊着胃口,让人干活,比满足胃口更好。 陈远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唉,家中有信来催,我得先回一趟县城,把我那三位娘子接过来安顿好。 “至于这后面的故事嘛……情节太过复杂,我需要时间,将它整理成完整的剧本。 “等我将家人安顿妥当,再将完整的剧本交给你们,如何?” 一听这话。 两女顿时急了。 这不等于把人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吗? “啊……” 程若雪顿时垮下了小脸,满是不情愿。 公孙烟也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可陈远搬出家中的娘子做借口,她们也不好再强留。 两女只能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 接着。 陈远说与程若雪有另外之事商谈,让公孙烟先行离开。 公孙烟点了点头。 对着陈远微微一福,便优雅地转身离开。 公孙烟一走。 陈远便领着程若雪又来到旁边的一间雅间。 “对了,我让你帮忙准备的粮食,准备得怎么样了?”陈远开口问道。 一提这事,程若雪那刚刚还满是好奇的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她撅着红润的小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幽怨。 “陈大哥,叫我到一旁,原来是说这事啊!” 程若雪酸溜溜地说道:“粮食早就给你备好了,就等你这位大忙人去取呢! “不过,陈大哥,你倒是只记挂着给你的‘猎户’送粮,却把我给忘了。 “你上次答应给我做的那道菜,什么时候才兑现?” 那浓浓的醋意,几乎要从话语里溢出来。 陈远看着她这副娇俏可爱的吃醋模样,只觉得好笑。 第115章 粮食送来?正事要紧 安抚好了程若雪,陈远便跟着她,来到了“东溪记”酒楼旁的一间巨大仓库。 程若雪推开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股粮食特有的、干燥的香气扑面而来。 仓库内,一袋袋鼓鼓囊囊的麻袋,堆积如山,几乎要碰到房梁。 场面,颇为壮观。 “陈大哥,都在这里了。” 程若雪脸上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陈远看着这满仓的粮食,心中也对程若雪的办事效率暗暗赞许。 “辛苦你了。” 陈远点了点头,随即道:“你先去忙吧,这里的粮食,我会安排人手过来运送。” “好。” 程若雪不疑有他,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等到程若雪的脚步声彻底远去,陈远立刻将仓库的大门从里面闩上。 确认四下无人。 他走到那小山般的粮堆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该干活了。 陈远心念一动。 下一刻。 他伸出手,轻轻拍在一袋粮食上。 那重达百斤的麻袋,瞬间从原地消失,被收入了随身小菜园之中。 陈远没有停歇。 他的手掌如同穿花蝴蝶,在一袋袋粮食上飞快地拍过。 眼前的粮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融化”,消失。 小菜园的空间,虽然广阔,但平地终究有限。 陈远早有打算。 他在菜园中寻了一处约莫五平方米的空地。 心念控制下,一袋袋被收入的粮食,并未散落在地,而是精准地、层层叠叠地向上堆积。 五米。 十米。 十五米。 二十米! 最终,一座由无数麻袋堆积而成的、高达二十多米的“粮山”,拔地而起,巍然耸立在鸟语花香的菜园空间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壮观。 做完这一切,偌大的仓库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陈远打开门闩,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路上寻到一名衙役,去郡守府给程怀恩传了个话,只说家中来信催促,自己即刻启程返回清水县,接家眷前来齐州安顿。 理由正当,无人怀疑。 然而。 离开齐州城后,陈远并未走向通往清水县的官道。 寻了个无人之处,唤出大黄牛,翻身骑上。 “哞——” 大黄牛四蹄翻飞,载着他调转方向,直奔城外那片连绵不绝的深山老林。 红巾匪的藏匿地点,极为隐蔽。 冯四娘当初只是告诉了陈远一个大概的方向和几处标志性的山峰。 即便有神骏非凡的大黄牛代步,陈远也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在群山之中,找到了那处隐秘的山谷。 越往里走,山路越是崎岖难行。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山寨外简陋的木制寨墙的时候。 陈远停了下来,没有立刻上前。 驱使大黄牛来到一处开阔的林间空地,翻身下牛。 他闭上眼睛,心神沉入小菜园。 下一秒。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雷的响声中,空地之上,凭空出现了一座小山。 一座由无数麻袋堆积而成,散发着粮食香气的……粮山! 做完这一切。 陈远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好整以暇地将大黄牛收回菜园。 朝着山寨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什么人?站住!” 林中暗处,立刻传来一声警惕的娇喝。 几名手持兵刃的女匪,从树后闪出,将陈远团团围住。 她们起初满脸戒备,杀气腾腾。 然而,当她们看清来人的样貌时,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为了惊喜。 “是军师!” “军师回来了!” 女匪们纷纷收起兵器,脸上堆满了笑容。 在那一夜后。 冯四娘和柳青妍便当众宣布了,陈远便是她们红巾匪的军师了。 陈远对着她们点了点头,正要开口。 一名女匪的目光,无意中越过陈远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那片空地上的景象。 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那个方向。 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那……那……那是什么?” 这名女匪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尖锐得刺耳。 其余几名女匪闻声,也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下一刻。 “天……天哪……” “粮食!是粮食!” “山……一座粮食堆成的山!” 几名女匪彻底傻了,她们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这动静实在太大。 短暂的死寂后,一名女匪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刺破山林的尖叫。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回山寨。 “什么?军师回来了?” “还带了粮食?” 一时间,整个山寨都轰动了。 正在操练的,正在缝补的,正在闲聊的…… 五百多名女匪,纷纷扔下手中的活计,如同潮水一般,从寨子里疯狂涌出。 当她们亲眼看到那座堆积如山的粮食时。 整个山谷,瞬间沸腾了! “天啊!是粮食!真的是粮食!” “这么多!这么多粮食!足够我们吃到明年开春了!” “呜呜呜……我们有救了!不用再挨饿了!” 狂喜! 难以抑制的狂喜! 不少女匪喜极而泣,互相拥抱着,又哭又笑。 她们本已做好了节衣缩食,挨饿受冻,熬过这个寒冬的准备。 这批粮食的出现,无异于天降甘霖! 震惊和狂喜过后,一个巨大的疑惑,浮现在所有女匪的心头。 这么多粮食,他是怎么运进来的? 这深山老林,山路崎岖,连空手上山都费劲。 如此庞大的数量,就算是几百人,用上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悄无声息地运到这里。 可他,就这么一个人,凭空变出来了? 众人想不通。 但陈远不说,她们也不敢问。 这位军师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看着眼前兴奋狂喜的众人,陈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这只是第一批。” 陈远笑道:“只要大家安心在此处休养生息,后续的粮食,我还会源源不断地送来。” 此话一出,不亚于火上浇油。 刚刚才平复了一些的女匪们,再次沸腾了。 “天哪!还有!” “军师万岁!军师威武!” 她们看向陈远的目光,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敬畏和崇拜。 那么现在,就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占有欲。 能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本事,还长得如此俊俏。 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 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位俊俏又有本事的军师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乱世少男人。 而且安养生息后,女匪谁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娃…… “军师大人,您这般大恩大德,奴家无以为报,唯有……” “军师,您看我这身段,给您暖床可还够格?” 便在这时。 “都给老娘滚开!” 一声充满怒火的娇叱,如惊雷般炸响。 冯四娘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 一把将陈远拽到自己身后,像是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 冯四娘环视着自己那群春心萌动的手下,柳眉倒竖。 “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老娘的男人你们也敢碰? “老娘告诉你们,你们谁要是敢动半点歪心思,小心我饶不了她!” 霸气十足的宣言。 瞬间让现场的旖旎气氛降到了冰点。 那些原本还嬉皮笑脸的女匪们,顿时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再看。 第116章 东溪来人,求我救命? 一夜翻云覆雨,动静之大,几乎传遍了半个山寨。 不少巡夜的女匪听着那酣畅淋漓的声响,一个个面红耳赤,心中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表面不说,但心中对大当家二当家的那位俊俏男人的渴望,愈发深了几分。 次日清晨,天光乍亮。 冯四娘与柳青妍经过一夜酣战与滋润,睡得格外香甜,白皙的脸颊上透着健康的红润,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 躺在她们中间的陈远。 却是睡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来到这方世界这么久,没了通宵打游戏的熬夜习惯。 陈远一般都醒的早。 见两女还在睡梦中。 陈远没有打搅,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从两位女当家的臂弯中脱身。 “嘶……” 一阵久违的酸痛感从腰部传来,让陈远动作一滞。 瞬间,陈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对劲。 怎么会腰疼? 想来是近段时日,李执远南下,齐州府事务繁杂,加上叶家三位娘子身怀有孕。 自己竟将每日雷打不动的马步桩等基础锻炼给落下了。 业精于勤,荒于嬉。 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更是日后幸福生活的基石。 自己如今才几个女人? 若现在不抓紧,日后妻妾成群,怕是真的要吃不消了。 陈远打定主意,不再犹豫。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又为酣睡的两人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悄然离开了这片温柔乡。 为了少有人打扰,陈远一路出了山寨才停下。 山寨外的空地上,晨雾清冷。 陈远深呼吸,开始活动筋骨,拉伸韧带,准备先来蹲马步半个时辰。 不过。 陈远刚摆开架势,筋骨活动开。 一阵“吱呀吱呀”的车轮滚动声和嘈杂的人声,便从山谷入口的方向由远及近地传来。 “都加把劲!就快到了!” “他娘的,这山路也太难走了!” 空气清新,清晨的山谷回音能传得很远。 即便小声,很远,也能传来。 陈远循声望去。 只见十几个壮汉,正推着三辆装得冒尖的大车,艰难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 为首之人,正是东溪村的伍长张大鹏。 自从陈远升职县尉后,村中的兵户伍长便交给了张大鹏。 张大鹏这行人是奉了陈远之前的命令,前来运送酿酒所需的大豆。 只是山高路远,又需隐蔽行事,靠着人力车,比陈远用小菜园直接“搬运”,自然是慢了许多。 “是陈大人!” 张大鹏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空地上的陈远,顿时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大人!” 十几名东溪村的壮汉也纷纷停下车,兴奋不已,上前就要行礼。 自从陈远高升郡尉,他们已有近一月未曾见面。 “免礼。” 陈远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却被吓了一跳。 眼前的十几个壮汉,本该是身强力壮的年纪。 此刻却一个个面色萎黄,眼窝深陷,脚步虚浮,精神萎靡不振,仿佛被什么东西掏空了身体。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一个个这么不好看?”陈远问道。 谁知他这话一出,张大鹏“哇”的一声,竟是直接哭了出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七尺汉子,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陈远面前。 “大人!救命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其余的汉子也是个个眼圈泛红,满脸悲戚,跟着跪了一地。 “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这一下把陈远给整不会了。 “陈大人,自从你升任郡尉后,把我们留在家中……” 张大鹏抹着眼泪,带着哭腔,开始诉说他们的“血泪史”。 “家里的婆娘们,因家中多添丁口可免赋税……就跟疯了似的。 “白天要干活,晚上……晚上回去还得交公粮。 “一夜都不让人歇啊!” “是啊,大人!” 旁边一个汉子也哭诉道:前几月跟着您在外忙活,没有碰我家那几个婆娘,您一走,她们就肆无忌惮了,天天晚上把我当驴使。” “我婆娘更狠,不知从哪弄来了药,天天逼我喝。我跟她说,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造啊,她还骂我没用!” “大人,我们实在是不想在村里待了!再待下去,命都要没了!” 甚至张大鹏说到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大人,您就发发慈悲,再留我们在身边做事吧,我们给您当牛做马都行,就是不想再回去了!” “求大人收留!”众汉子齐声哀求。 陈远听完,哭笑不得。 他看着这群被自家娘子“压榨”到精神崩溃的壮汉,心中竟生出几分同情。 “也罢,你们的请求,我允了。”陈远点了点头,“不过,有个条件。” “大人您说!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张大鹏立刻道。 “等你们回去,必须和家人商量妥当,而且,只有家中娘子已经怀上身孕的,才能来齐郡找我。” 陈远需要的是能安心做事的劳力,而不是一群家里天天闹矛盾的麻烦。 汉子们一听,有几个面露难色,但更多的是大喜过望。 “没问题!我家娘子有两个怀上了的,大人放心!” “罢了,我咬咬牙,回去一定让我家婆怀上,摆脱苦海!” 张大鹏更是拍着胸脯,一脸骄傲地保证:“大人,您放心,这事绝没问题,我家里四个婆娘,已经有三个揣上了!等我回家一说,就去齐郡找大人您。” 陈远闻言,用一种混合着同情与钦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真是不容易啊。 就张大鹏家那四个彪悍婆娘,张大鹏坚持每晚金枪不倒,还能让三个娘子怀上。 说来也是佩服。 不过。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三个娘子怀上了,还有一个没怀上。 恐怕张大鹏想出来没那么难事。 就在这时。 山寨里的不少女匪们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出来看热闹。 当她们看到谷外又凭空多出了三大车粮食时,都十分欢喜。 “又有粮食了!” “军师真是神人啊!” 很快,女匪们便有注意到了。 虽然面色萎黄,身形萎靡,但起码是男人的张大鹏等人。 瞬间,那一道道目光。 炙热,直接,毫不掩饰。 “哟,这又是从哪来的一批男人?” “虽然脸色不好,但看着还行的嘛!” “你看那个,虽然是独臂,但屁股挺翘!” …… 张大鹏等一众壮汉,正沉浸在即将脱离苦海的喜悦中。 冷不丁被数百道“如狼似虎”的目光锁定。 那感觉,比被自家彪悍婆娘按在床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 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他娘的是从狼窝,跳进虎穴了啊! “大……大人……” 张大鹏的声音都在发抖,“家……家里的事要紧,我们……我们得赶紧回去安排了!” “对对对!这就走!这就走!” 其他汉子也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就要跑。 那模样,仿佛身后有无数猛兽在追赶。 陈远看着他们逃离的背影,心中好笑。 “等等,张大鹏,你留下。”陈远出声喊道。 正要逃走的张大鹏的身体猛地一僵。 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谷的拐角。 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面对着数百名眼神发绿的女匪。 “大……大人……还有什么事么?”张大鹏腿一软。 陈远看着他这副快要吓尿了的怂样,有些好笑。 他走上前,拍了拍张大鹏的肩膀。 “留下你,有正事。” “你忘了,我让你在东溪村干嘛了?” “酿……酿酒?”张大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没错。” 陈远点了点头,“这山寨里五百多张嘴,总不能坐吃山空,我需要你教她们酿酒。” 张大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教她们酿酒? 跟这群看着就不好惹的女土匪待在一起? 他宁可回去被自家四个婆娘榨干! “大人……我……我怕我教不好……”张大鹏哆哆嗦嗦地说道。 “没事,我相信你。”陈远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便向山寨内部走去,“走吧,带你去见见大当家。” 张大鹏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地跟在陈远身后。 “军师,这男人是你带来的?” “他看着呆头呆脑的,会干什么呀?” “就是,看着还没我壮实呢!” 一路上。 看到陈远带着一个男人进了山寨。 没出山寨门的女匪们,都是好奇围了上来。 第117章 两种新酒,各自取名 冯四娘骂退了一众春心萌动的女匪,这才叉着腰,转过身来。 她那双带着几分野性的眸子,上下打量着陈远身后那个畏畏缩缩的男人。 “臭男人,你从哪弄来这么个怂包?” 冯四娘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看着还没老娘手下的姐妹壮实。” 柳青妍也走了过来,清冷的目光在张大鹏身上扫过,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也很明显。 这人,看着不太行。 陈远笑了笑,将张大鹏拉到身前。 “大当家,二当家,忘了我之前说的了?” 陈远道:“总不能让五百多号姐妹一直坐吃山空,我这是给寨子寻了条新出路,找个正经营生。” “正经营生?就靠他?”冯四娘一脸不信。 “他叫张大鹏,是我请来的酿酒师傅。” 陈远解释道。 听到“酿酒”二字,冯四娘的表情缓和了些,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酿酒?我这寨子里,有不少以前在村里当过小媳妇的,十个里有八个都会酿几口米酒,用得着从外面请个男人来教?” 说着。 她又瞥了一眼周围那些还没走远,正偷偷往这边瞧的女匪们。 冯四娘压低了声音,凑到陈远耳边。 “再说了,你把一个大男人留在寨子里,是怕他活得太久了?” 这倒不是冯四娘防着男女之事。 冯四娘更担心的,是自己手下这群饿了太久的“狼”,会把张大鹏给生吞活剥了。 陈远闻言,失笑出声。 “不一样。我要酿的酒,和你们知道的那些米酒、浊酒,完全是两码事。” “不一样?” 听陈远这么说。 冯四娘和柳青妍,很是好奇。 陈远见状,不再多言,转身看向一旁已经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张大鹏。 “大鹏,我让你带着样品你带了没?带了就给两位当家开开眼。” 张大鹏在旁听着三人之间的对话。 又从冯四娘和柳青妍对陈远那种毫不掩饰的亲昵姿态,和那种恨不得将陈远拴在裤腰带上的占有欲中,一下子就看出了三人的关系。 天! 陈大人……陈大人他…… 张大鹏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对陈远的敬佩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家中已有那般绝色的叶家三位娘子。 在这深山老林里,竟还有两位如此美艳、如此霸气的女匪头领! 这才是真男人! 这才是吾辈楷模啊! 再想想自己家中那四个只会把自己当驴使的彪悍婆娘,张大鹏悲从中来,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悲戚过后,一股暖流又涌上心头。 陈远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与两位女当家的关系,这分明是没把他当外人,是将他视作了真正的心腹! 想到这。 张大鹏心中感动,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大人,我带着呢。” 因为单臂不便,张大鹏连忙找到一个石桌,从怀中恭恭敬敬地掏出两个洗得干干净净、用木塞封口的小巧竹筒,放在上面。 张大鹏介绍道:“这里面是两种不同的酒,都是按大人给的法子试酿出来的。 “这一筒,是最初酿的,性子烈,大人您见过。 “另一筒,是小的后来琢磨出来的,口感要绵一些。是小人按照大人后来的指点,新试出来的。 “本想给大人报喜,没想到在这遇到大人了……” 陈远也有些意外,点了点头,示意道:“先开那瓶烈的。” “是!” 张大鹏领命,深吸一口气,单手用力拔开了其中一个竹筒的木塞。 “啵!” 一声清脆的轻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醇厚而霸道的酒香,瞬间从那小小的筒口喷薄而出! 这股香气,浓郁到了极点,却丝毫不刺鼻。 带着粮食发酵后最精华的芬芳,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由分说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鼻腔,蛮横地占据了所有嗅觉。 原本还带着一丝审视和好奇的柳青妍,闻到这股酒香,那双清冷的眸子中,也闪过一抹浓浓的惊异。 而生性豪迈,嗜酒如命的冯四娘,反应更是激烈。 在闻到酒香的第一个瞬间,她整个人便僵住了。 紧接着。 冯四娘那双漂亮的杏眼瞬间瞪得溜圆,死死地锁定了张大鹏手中那个小小的竹筒, 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了轻微的吞咽声。 那副模样,活像饿了三天三夜的狼,看到了最肥美的羔羊。 “拿给老娘!” 冯四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一把从张大鹏手里抢过那个竹筒,连杯子都顾不上用。 直接仰起雪白的脖颈,将竹筒凑到红润的嘴唇上方,狠狠地倒了一大口! “咕咚!” 辛辣的酒液,瞬间滑入喉咙。 一股灼热的激流,从喉咙一路烧到了胃里! 冯四娘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紧接着。 一股无与伦比的、爆炸性的浓郁香气,便从她的口腔、鼻腔、乃至每一个毛孔中猛然炸开,直冲天灵盖! 那种感觉,仿佛灵魂都被这股霸道的酒香给狠狠地冲刷了一遍! “呃……” 冯四娘打了一个长长的、带着浓烈酒香的嗝。 她双目圆睁,脸上满是震撼与迷醉交织的神情,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足足过了好几个呼吸。 “好酒!!” 一声石破天惊的、发自肺腑的呐喊,从冯四娘口中爆发出来,响彻了整个山谷。 她活了二十多年,自诩喝遍了北地的烈酒。 却从未尝过如此霸道、如此醇厚的滋味! 旁边的柳青妍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接过竹筒,学着冯四娘的样子,也是樱唇并未接触竹筒,只是微微仰头,让那清亮的酒液,如一道细线般流入自己口中。 只是一小口。 “咳……咳咳!” 柳青妍那张清美绝伦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甚至被呛出了晶莹的泪花。 太烈了! 这酒,简直不是给人喝的! “没事吧?” 陈远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这……这是酒还是刀子? 柳青妍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受不了这个。 “没见识,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够劲!” 冯四娘此刻已经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砸吧着嘴,回味着口中那霸道而持久的余香。 听到柳青妍的话,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切,四娘你又不是男人!”柳青妍反驳。 “嘿,青妍你……” “行了,别吵了。” 陈远见状,打断两人的话,从桌子上拿起另一个竹筒。 “尝尝这个。” 陈远拔开木塞,递到柳青妍面前。 与之前那瓶的爆裂不同,这酒的香气,温润如玉,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闻着就让人心神安宁。 柳青妍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酒液入口,没有丝毫的辛辣。 绵柔,顺滑,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拂过舌尖。 咽下之后,一股甘甜的回味从喉底泛起,满口都是清雅的芬芳。 “这个……好喝。” 柳青妍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连连夸赞。 冯四娘在一旁看得眼馋。 也抢过来尝了一口,咂了咂嘴。 “嗯……确实可以。” 虽然不如第一种过瘾,但也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陈郎,这两种酒,叫什么名字?” 冯四娘看向陈远,目光灼灼。 两种酒。 一个爆裂如火,一个温润如水,却都拥有着远超市面上任何酒品的绝佳口感。 两女都是聪明人,瞬间就意识到了这背后蕴藏的巨大商机。 “还没取名。”陈远道。 “那我来!”冯四娘立刻抢道,举着那瓶烈酒,豪气干云地宣布:“这酒,烈得像天上的雷火,霸道雄猛,就叫‘惊雷火’!” 柳青妍不甘示弱,拿起自己手中的那瓶柔酒,轻声道:“这酒温润,入口如云雾清流,幽远绵长那便叫‘绕云流’吧。” 惊雷火,绕云流。 名字既定。 冯四娘立刻展现出了大当家的雷厉风行。 “都给老娘滚过来!”她冲着山寨方向一声怒吼。 一声令下,整个山寨的女匪们迅速集结。 因为样品少。 冯四娘让张大鹏将两种酒倒出少许,让几个小头目先尝。 那几个女匪头目尝过之后,反应和冯四娘、柳青妍如出一辙,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种新酒,极其好喝。 消息一传开,整个队伍瞬间炸了锅。 女匪们都喜喝酒。 都知道民间酿酒卖酒都是获利最大的营生。 第118章 红薯惊魂,价值千金 看着张大鹏被一群热情似火的女匪淹没,脸上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陈远心中默默为他点上了一根蜡。 自求多福吧,大鹏。 眼见酿酒之事已经走上正轨,女匪们热情高涨,根本不需要他再操心。 陈远便将目光转向了冯四娘和柳青妍。 是时候,拿出自己为这个山寨准备的,第二份大礼了。 “对了,四娘,青妍,还有一件事。” 陈远开口道:“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亩产千斤的红薯,我也一并带来了。” “亩产千斤?” 冯四娘正回味着惊雷火的霸道酒劲,闻言一愣。 柳青妍那双清冷的眸子,也瞬间亮了起来。 她们当然记得! 亩产千斤! 祥瑞之物! 足以拯救万民的粮食! “陈郎,你带来了?” 冯四娘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一把抓住陈远的胳膊,眼神灼热。 柳青妍也紧紧盯着他,等待着答案。 “自然。”陈远笑道:“东西不多,我怕太显眼,便将它们混在了那批粮食之中。” “混在粮食里?” 冯四娘闻言,二话不说,立刻转头,对着寨子方向一声怒吼。 “负责清点粮食的那个王六麻子,给老娘滚过来!” 不多时。 一名身材壮硕,看着颇为干练,脸上有许多麻子的女匪小头目,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 “大当家,您找我?” “我问你!” 冯四娘指着那堆积如山的粮袋,“军师运来的这批粮里,可有一种……” 说到这。 冯四娘顿了顿,她没见过红薯模样,只好看向陈远。 陈远接过话头:“圆头粗身,浑身通红。” 王六麻子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有啊!大当家,您是不知道,那奸商太黑心了! “军师没发觉,我倒是看到了。 “送来的粮食里掺了起码小半袋那玩意儿,又沉又占地方,肯定是拿来压秤的!” “小的已经吩咐姐妹们,把那些没用的东西挑出来,拿去后山扔了呢!” 王六麻子说得义愤填膺,还想邀功。 然而,她话音刚落。 “砰!” 一声闷响,冯四娘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她的肚子上,直接将她踹翻在地。 “蠢货!” 冯四娘勃然大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在地上打滚的王六麻子破口大骂: “你知不知道你扔的是什么?你差点把我们红巾义军的未来,把这天下百姓的活路都给扔了!” 冯四娘这一脚,用足了力气。 而她这一番话,更是如同晴天霹雳,炸得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天下百姓的活路? 这……这是什么意思? 冯四娘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指着王麻子,厉声下令: “立刻!马上!把东西给老娘完好无损地找回来! “少一根毛,老娘扒了你的皮!” 说着,冯四娘环视四周,对着所有女匪,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你们都给老娘听清楚了! “那些东西,是军师大人寻来的神粮。 “能亩产千斤,珍贵的很! “远超千两黄金,万两白银!” 亩产千斤! 神粮! 这两个词,每一个都重重地砸在所有女匪的心坎上。 那名叫王六麻子的小头目。 此刻已经不是肚子疼了,她是吓得魂都没了。 “唰”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一张脸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就往后山的方向冲去。 “我的娘啊!快!快拦住她们!” 其余的女匪,在短暂的震惊后,也瞬间反应过来。 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呼啦啦地跟着王六麻子冲了出去。 那模样,仿佛是去寻回自己的身家性命。 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背影,冯四娘依旧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柳青妍也是秀眉紧蹙。 所幸,负责丢东西的那几个女匪还没走远。 她们只是觉得这东西长得奇怪,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吃,还没来得及扔下山崖。 就被后面追来的大部队给拦了下来。 当得知这其貌不扬的东西,竟能亩产千斤的神粮时,价值远超千金万银。 那几个女匪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当场跪下。 很快。 半袋子红薯,被一群女匪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抬了回来。 一颗都不少。 看着这些沾着泥土,长相实在有些“朴实”的块茎。 众女匪虽然心有余悸,但心中还是充满了怀疑。 就这玩意儿? 能亩产千斤? “军师大人,此物真能亩产千斤?” 有人小心翼翼提出疑惑。 “是真是假,等明年收获后,自然见分晓。” 陈远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陈郎,这东西……能吃吗?好吃吗?” 冯四娘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凑到陈远身边,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红薯。 陈远看着袋子里数量不少的红薯,点了点头。 这些红薯,一部分是用来当种子的。 另一部分,本就是他准备用来当做食物,给这些女匪改善伙食,提高她们积极性的。 “拿二十个出来。” 陈远吩咐道:“十个拿去烤,十个放锅里蒸。” “快!快去!” 冯四娘立刻下令。 很快,二十个大小均匀的红薯被挑拣出来,送进了伙房。 山寨里的女匪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她们也想知道,这被军师和两位当家如此看重的“神粮”,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没过多久。 一股难以形容的、香甜软糯的气味,便从伙房的方向悠悠飘散出来。 这股香气,不同于肉香的霸道,也不同于酒香的醇厚。 它带着一丝丝焦糖的甜,又混着谷物最本源的芬芳,温柔而又霸道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勾起了心底最原始的食欲。 山寨里所有闻到这股味道的人。 无论是正在操练的,还是正在巡逻的,还是围着张大鹏学酿酒的。 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伸长了脖子,在空气中嗅着香气。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终于。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蒸好和烤好的红薯,被端了上来。 烤红薯表皮微焦,内里却淌着金黄色的蜜汁。 蒸红薯则被剥开了皮,露出黄澄澄、热气腾腾的果肉,散发着更加浓郁的香气。 “好香啊!” “看着就想吃!” 女匪们再也按捺不住了。 冯四娘和柳青妍最先动手,一人拿了一个烤的,一个蒸的。 其余的十六个,则被其他女匪们飞快地分食。 手快的,能分到一小块。 手慢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嘶……好烫!” 冯四娘刚拿到一个烤红薯,就被烫得龇牙咧嘴,但她根本舍不得松手。 只是在两只手之间飞快地倒换着,吹了几口气,便迫不及待地掰开,往嘴里送了一大口。 软糯! 香甜! 那绵密的口感,那入口即化的甘甜,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 冯四娘的眼睛,猛地亮了! 另一边。 柳青妍小口吃着蒸红薯,动作虽然斯文,但速度却一点不慢。 她那张清冷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满足和惊喜的表情。 而那些分到一小块红薯的女匪们,更是如同品尝到了人间最顶级的美味。 一个个吃得满嘴是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太好吃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又香又甜,还顶饿!” 吃完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陈远身上。 那眼神,比之前看到粮食时,还要炙热百倍! 能带来新酒,又能拿出神粮。 这位俊俏的军师,在她们心中,形象已经无限拔高,与神仙无异! 冯四娘和柳青妍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庆幸与骄傲。 第119章 归家情怯,三胎皆女? 翌日清晨。 山间鸟鸣清脆。 陈远悠悠转醒,只觉左拥右抱着两具温香软玉,鼻尖萦绕着女子酣睡后的甜香,以及淡淡的酒气。 身侧,冯四娘与柳青妍早已醒来,正睁着两双美目,心满意足地看着他。 经过一夜的滋润,两女容光焕发,眉眼间都带着一股妩媚动人的风情,嘴角还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浅笑。 “醒了?” 冯四娘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毫不避讳地展露出自己惊心动魄的曲线。 随即翻身而起,拿过一旁的衣物。 “我来伺候你穿衣。” 柳青妍也坐起身,青丝如瀑般滑落。 她则拿起梳子,细心地为陈远梳理着略显凌乱的头发。 享受着两位绝色女匪头领的贴身服侍。 陈远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 山寨之事已步入正轨,自己也该回清水县,接叶家三女来齐郡了。 “我要走了。”陈远开口道。 两女的动作,同时一顿。 “这么快?”冯四娘一边为他整理着衣领,一边小声咕哝,满脸都是不舍。 “嗯,家里的娘子还等着我。”陈远坦然道。 听到这话。 冯四娘撇了撇嘴,有些吃味,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柳青妍则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等把她们安顿好,我自会回来看你们。” 陈远含糊,不敢给出具体日期。 穿戴整齐。 临走之前。 陈远特意找到了正在被一群女匪围着,传授酿酒秘诀的张大鹏。 “四娘,青妍。” 陈远当着张大鹏的面,特意嘱咐两女:“张大鹏是咱们山寨的财神爷,这酿酒之事,还需他多帮忙,你们可得把他‘保护’好了,千万不能让他出半点意外。” 陈远特意在“保护”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冯四娘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陈远的意思。 拍着自己那高耸的胸脯,豪气地保证道:“你放心!等他把姐妹们都教会了,我亲自护送,把他毫发无伤地送下山!” 一旁,正被几个女匪“请教”得满头大汗的张大鹏。 听到这话,简直是如闻天籁。 有盼头了! 终于有盼头了! 张大鹏顿时感激涕零,差点哭出声来。 陈远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大鹏,安心在此处做事,我会帮你给家里捎个口信报平安。” 有了陈远的保证,再想到有了离开的盼头,张大鹏顿时感激涕零,仿佛看到了苦海尽头的灯塔,工作热情瞬间高涨了数倍。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做完所有安排。 陈远在冯、柳二女和一众女匪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山寨。 …… 行至山外无人之处。 陈远心念一动,从随身小菜园中,将那头精神抖擞的大黄牛唤了出来。 “哞——” 大黄牛亲昵地蹭了蹭他。 陈远翻身骑上牛背,不再耽搁,朝着清水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半日奔波。 熟悉的清水县城墙,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亮出身份。 顺利进入城中。 陈远一路来到自家宅院门前。 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陈远深吸一口气,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紧张。 还有一丝丝……无法言说的愧疚。 毕竟,自己这次出门,又在外面沾花惹草,还收了两房“压寨夫人”。 这事让家里那三位娘子知道了…… 陈远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 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正准备上前推门。 “吱呀——”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道拿着扫把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叶紫苏。 叶紫苏怀着近六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经高高隆起,身形比之前丰腴了不少,脸上也带着母性的光辉。 当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时,叶紫苏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一刻。 巨大的惊喜,瞬间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夫君!” 叶紫苏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转身,朝着院内大声呼喊: “大姐!二姐!快出来!夫君回来了!” 话音刚落。 院内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同样挺着大肚子,身姿更显丰腴动人的叶窕云和叶清妩,也快步从里面跑了出来。 当看到陈远站在门口时。 叶窕云和叶清妩的脸上,同样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夫君!” “你总算回来了!” 陈远看着三位娘子,看着她们因怀孕而更添风韵的身姿,看着她们眼中那满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思念与喜悦。 心中的愧疚感,愈发浓重。 陈远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里的那点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们? 叶家三女心思细腻,立刻就察觉到了陈远神色的异常。 不过。 她们只当陈远是因为离家半月未归,心中有愧,并未往别处多想。 “夫君,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叶窕云最是温柔,主动上前,拉住了陈远的一只手臂。 叶清妩也走上前来,拉住了他另一边。 姐妹俩一左一右,亲昵地将他迎进了屋内。 “夫君,你都不知道,你走的这些天,我们有多想你。” “是啊,天天盼,夜夜盼,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三女将陈远按在椅子上坐下,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这些时日的思念之情,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说着说着。 叶窕云忽然神秘一笑,拉着陈远的手,按在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夫君,你听听。” “什么?”陈远一愣。 “听听孩子在动呢!”叶紫苏也在一旁催促道。 陈远心中一动,带着几分新奇与期待,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了上去。 隔着衣衫和肚皮。 陈远仿佛真的能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正传来一阵阵活泼有力的“咚咚”声。 那是胎动。 是他血脉的延续! “真的在动!” 陈远惊喜地抬起头。 “我的也是!夫君你快听听我的!” “还有我的!” 叶清妩和叶紫苏也纷纷拉着陈远,让他听自己肚子里的动静。 陈远依次将耳朵贴在两女的肚子上,感受着那一下下强劲有力的胎动,心中被一种名为“初为人父”的巨大欢喜彻底填满。 山里的那些旖旎心思,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然而,欢喜过后。 叶家三女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还是大姐叶窕云先开了口。 “夫君,我们……我们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陈远问道。 叶窕云脸上很是忧愁地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过,‘酸儿辣女’吗? “我们姐妹三个,最近这段日子,都……都特别想吃辣的。” 叶清妩依旧是话不多,补充道:“很想。” “是啊,吃不到就浑身不得劲。” 叶紫苏更是撅着小嘴:“夫君,我们是不是……怀的都是女儿啊? “这……这万一要是生不出个男丁,可该怎么办啊,怎么脱离贱籍……” 说到最后,三女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忐忑与不安。 陈远听完,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失笑。 原来她们在担心这个。 “傻娘子们,瞎想什么呢?” 陈远看着三位娘子那满是忧虑的可爱模样,主动开口安慰道:“那‘酸儿辣女’不过是我胡口乱说的,哪能当真。” “那我们为什么都想吃辣的?”叶紫苏不解地问。 陈远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 “那是因为,自从我去了齐郡,家中没有留下多少辣椒 “而家里新请的厨娘,她不会烧那种辣椒菜。 “你们这么久没吃,可不是嘴馋了嘛。” 陈远向三女保证道:“等过几日,你们跟我一起去了齐郡,我让田刘氏给你们做几道正宗的辣椒炒肉,麻婆豆腐,保准你们这股馋劲儿,一下子就好了。” 原来……只是因为嘴馋了? 三女听完陈远的解释。 顿时恍然大悟,一个个都闹了个大红脸。 第120章 启程齐郡,惊闻女名 夜色深沉。 久别重逢,一番温存之后,连日奔波的陈远终于沉沉睡去,呼吸平稳。 三位娘子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她们悄然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来到另一间房内,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 豆大的火苗,在静谧的夜里轻轻跳动。 昏黄的灯光下。 三张绝美的脸庞,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大姐,二姐,你们有没有觉得……夫君这次回来,有些不对劲?” 还是性子最直的叶紫苏,最先打破了沉默。 叶窕云轻轻颔首,眉宇间带着忧色:“我亦有同感,夫君言语之间,似乎总有些欲言又止,不像从前那般坦然了。” “莫不是……在齐郡那边,遇到了什么难处?” 叶紫苏猜测道:“夫君怕我们担心,所以才瞒着不说?” 这确实像是陈远会做的事。 然而。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清妩,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过两位姐妹。 “不是公务。” 叶清妩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 “夫君他……恐怕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一言出,石破天惊! 叶窕云和叶紫苏的脸色,瞬间变了。 “二姐,你……你怎会这么想?”叶紫苏不敢相信。 叶清妩的分析,冷静而又条理清晰。 在自己人面前。 她的话,多了许多。 “你们想,若是公事不顺,夫君虽会烦忧,但对着我们,绝不会是这般心怀愧疚的模样。” “而且,你们忘了程家那位若雪妹妹了么? “夫君与她之事,早已对我们坦白。 “若是真有什么,他不会是这般神态。” “他如今这副模样,只有一种可能。” 叶清妩顿了顿,道: “这个女人,是我们不知道的。 “夫君自觉理亏,不知该如何向我们开口,所以才会处处透着不自然,才会那般愧疚。”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叶窕云和叶紫苏心头。 她们细细回想陈远归家后的种种表现。 那躲闪的眼神,那刻意的讨好,那无法掩饰的愧疚…… 越想,越觉得二姐说得有道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叶紫苏顿时慌了神,眼圈都红了,“要不要……现在就去问个清楚?” “不可。” 叶窕云立刻按住了她。 作为大姐,她想得更远。 “夫君是男人,要面子。 “我们若是现在就去质问,只会让他下不来台,反而伤了夫妻情分。 “我们做娘子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怀孕几月,无法行房事,夫君在外养小……也是情理之中。” 叶紫苏噘着嘴:“可是……大姐……” “行了,不用说了。” 叶窕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此事,我们先烂在肚子里,静观其变。” “等到了齐郡,等些时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叶清妩和叶紫苏对视一眼。 最后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三姐妹达成共识,决定暂时不揭穿此事。 …… 次日清晨。 陈远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浑然不知自己心中那点小心思,已经被三位聪慧的娘子猜了个七七八八。 三位娘子早已为他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衫,一个个笑语嫣然,嘘寒问暖,仿佛昨夜的密谈从未发生过。 陈远心中温暖,那点因沾花惹草而生的愧疚,也被这浓浓的温情冲淡了不少。 一家人商议过后,正式决定,今日便启程前往齐郡。 决定一下。 整个宅院立刻就忙碌了起来。 叶家三女指挥着下人,将家中各种贵重细软,一一打包,装箱。 陈远则特意召来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几名心腹衙丁。 “我走之后,这宅子,就交给你们看管了。” 陈远仔细叮嘱道:“平日里勤加打扫,莫让它荒废了,若有外人觊觎,直接打出去,一切有我担着。” “大人放心!” 几名衙丁拍着胸脯保证。 他们能有今天,全靠陈远提携,自然是忠心耿耿。 一切准备就绪。 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停在宅院门口,随时可以出发。 可就在这时。 “陈郡尉!陈大人留步啊!”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从街角传来。 只见清水县知县王大人,带着几名随从,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脸上满是热情的笑容。 “哎呀,陈大人,你这要走,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下官一声?” 王知县一脸的懊悔和遗憾: “下官还想着,为您设宴接风,一尽地主之谊,没曾想……倒是下官的不是了。” “王大人客气了,家中娘子有孕,急着去齐郡安顿,便不久留了。”陈远客套了一句。 一番寒暄过后。 王知县将陈远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谄媚和紧张。 “陈大人,下官……想跟您打听个事。” “不知那北边的罗季涯……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王知县搓着手,满脸忧色:“不瞒您说,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云麾将军罗将军大军压境,我们这齐州府下辖各县的同僚,可都是人心惶惶,夜不能寐啊!” 原来是为这事。 陈远心中了然。 若是齐州被罗季涯占了,王知县这伙人怕是连改换门庭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下野了。 “王大人放心。”陈远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北上巡察的王柬王大人,前几日在沧州‘病’故了。罗将军正为此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对齐州动手。” “什么?!” 王知县闻言,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堂堂朝廷大员,巡察使,就这么……病故在沧州? 这消息太过骇人! 但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狂喜。 罗季涯摊上大事了!他自己都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功夫南下? 齐州,安全了! “这……这……真是天佑我齐州啊!”王知县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内情,我也不知。”陈远摆了摆手,摊手道: “或许等几日,张都统领兵回归,才能知晓一二。” 王知县连连点头:“也该如此,等张都统回来后,本官该去拜访一二。” 临别之际。 “对了,王大人,” 陈远忽然想起了“东溪记”酒楼之事,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烫金请柬,递了过去。 “本月十五,我在齐郡的酒楼重新开业,届时还请大人赏光。” “新开业?” 王知县一愣,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这东溪记,开业尚不足半年,生意火爆,怎么又要“新”开业? 不过他并未多问,满口答应下来。 “一定!一定!陈大人的场,下官必定亲自到场祝贺!” …… 陈远与王知县告别,翻身上马。 车队缓缓启动,在王知县等人目送下,正式离开了清水县。 向着齐郡的方向,缓缓行去。 车队行进在官道上。 因携带了大量的家当和行李,马车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不疾不徐。 不能像陈远骑着大黄牛那般,一步十米。 行至途中。 心思最是活络的叶紫苏,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眨巴着大眼睛,问出了王知县心中的同款疑惑。 “夫君,我有些不明白,咱们家的‘东溪记’酒楼,生意不是好好的吗?为何要‘新’开业呀?” 陈远闻言,不禁笑了。 他本就打算将此事与她们分享。 “你们有所不知。” 陈远清了清嗓子,开始将自己对“东溪记”的产业升级计划,详细地与三位娘子诉说: “我打算,将来的‘东溪记’,不再是单纯吃饭喝酒的地方。 “它将是一个集餐饮、娱乐于一体的,整个齐州府,乃至整个北地,都独一无二的高档场所。 “来我们酒楼的客人,不仅能吃到最美味的菜肴,喝到最醇厚的美酒。 “还能欣赏到最高雅的歌舞,听到最动人的曲乐。 “为此,我准备将酒楼所有的堂倌、伙计,都进行一番全新的培训。 “让他们不再是简单的端茶送水,而是要懂得诗词歌赋,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至少也要精通一两样。 “让每一位踏入我们酒楼的客人,都能享受到宾至如归。” 一番话说完。 车厢内的三女,都听得入了迷,眼中异彩连连。 “原来如此!” “哇,若是做成,那岂不是比临安城最有名的樊楼还要气派?” “夫君真是太厉害了!” 三女恍然大悟,发出由衷赞叹。 第121章 新家很好,但有强敌 公孙烟。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了叶家三女的心上。 车厢内,原本因夫君描绘的宏伟蓝图而雀跃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叶窕云、叶清妩、叶紫苏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相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是她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女人的直觉,在这一刻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这个公孙烟,必然就是昨夜她们猜测的,夫君在外面藏着的那个人! 一想到这里,三女的心中,都泛起了各自不同的波澜。 有酸楚,有警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可她们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甚至,还带着对夫君事业的好奇与支持。 “公孙大家之女,那才情定然是极好的。”叶窕云温柔地附和道,仿佛只是在单纯地赞叹。 “是啊,能得此人相助,夫君的事业定能更上一层楼。”叶紫苏也跟着甜甜地笑道。 叶清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公孙烟”这个名字,刻在了心里。 车队继续前行。 之后的路程,三女再也没有提及此事,只是默默将这份疑虑与警惕,深藏心底。 …… 因车队载满了家当,又有三位身怀六甲的女眷,行程自然快不起来。 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花费了两日功夫。 齐郡那巍峨的城墙,才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入了城,陈远发现,郡守程怀恩早已得到了消息。 并且,还十分贴心地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在一名郡守府管事的引领下,车队来到了一处位于城东的宅院。 这里位置清幽,远离闹市,正适合养胎。 推开门,只见院内两进的格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得颇为雅致。 屋内的家具、被褥、锅碗瓢盆等一应生活用具,全都焕然一新,一应俱全。 “夫君,这里……真好。” 叶紫苏看着这远比清水县宅院更加宽敞精致的新家,一双美目中满是惊喜。 叶窕云和叶清妩也同样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仿佛都在踏入这座新家园的瞬间,消散了大半。 下人们开始忙碌地搬运行李,整理房间。 陈远则领着三位娘子,在院中稍作休息。 “这里是程大人特意为我们寻的宅子,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跟我说。”陈远笑着道。 “我们很喜欢。”叶窕管温柔地说道。 安顿好一切,眼看天色尚早。 陈远便提议道:“娘子们,如今我们到了齐郡,理应前去拜会一番程大人。” 去见程怀恩? 三女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思量。 她们虽然对夫君在外之事心存芥蒂,但也分得清轻重。 这位程怀恩,不仅是夫君的上司,更是她们名义上的师兄。 于情于理,都该去见一面。 更重要的是。 她们也想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下夫君在齐郡的人际关系。 …… 郡守府。 当陈远领着三位身怀六甲、容貌绝色的娘子出现在程怀恩面前时。 这位郡守大人,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咧到耳根去。 “师妹!三位师妹!你们可算来了!” 程怀恩看着眼前这三位名义上的师妹,心中满是欣慰。 “见过师兄。” 叶家三女对着程怀恩,盈盈一福。 她们的态度,礼貌,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 没有过多的亲近,只是淡淡地问好。 程怀恩对此却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三位师妹能主动前来拜访,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他热情地招呼众人落座,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俨然一副慈爱兄长的模样。 一番寒暄过后,陈远便带着三女告辞。 离开了郡守府。 陈远又领着她们,径直朝着“东溪记”酒楼的方向走去。 “走,带你们去看看咱们家的酒楼。” 还未到门口。 便有人朝这边招手。 “陈大哥!” “东家!” 正是程若雪与田刘氏母女。 “三位姐姐,你们可算来啦!” 程若雪一见叶家三女,便亲热地冲了过来。 一手挽住叶窕云,一手拉住叶紫苏,满脸都是喜悦。 她叽叽喳喳地介绍着酒楼最近的生意有多么火爆: “姐姐们你们是不知道,咱们家的菜,现在可是齐郡一绝。预约的日子都排到月末去了呢!” 见过三位主母后。 田刘氏站在一旁,看着陈远,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小小的幽怨。 “东家,您这个月,可还没教我新菜呢。” 陈远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答应过,每月都会教田刘氏一道新菜。 这个月因为红巾匪和酿酒的事,忙得给忘了。 陈远连忙打了个哈哈:“忘了忘了,刘嫂莫怪,等明日,明日我一定补上。” 正好把前几日答应程若雪的菜肴一并算上。 这叫一举两得。 而一旁的田灵儿,如今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胆小怯懦的乡下丫头了。 在酒楼里迎来送往,让她变得大方开朗了许多,主动走到三位主母面前,甜甜地问好。 程若雪在一旁笑着补充道:“三位姐姐,我瞧着灵儿这丫头聪慧机灵,已经开始教她算账和管事了,将来定能成为咱们酒楼的得力帮手。” 众人正说笑着,气氛一片融洽。 就在这时。 一道清而不冷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正缓步而下。 那女子身形高挑,一袭素雅长裙,气质如兰,行走间自有一股风姿。 一出现,仿佛整个嘈杂的大堂都安静了几分。 叶家三女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 她们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 这个女人,就是公孙烟。 就是那个夫君口中,有才情、有魄力、连寻常男子都比不上的奇女子。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三女,脸上的笑容不约而同地淡了下去。 公孙烟走下楼,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 只是对程若雪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她的心思,显然全都在剧本上。 只见公孙烟径直走到陈远面前,略过了他身旁的三位妻子,仿佛她们只是不存在的背景。 “陈公子。” 公孙烟的语气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急切,“你总算回来了,《白蛇》的剧本呢?” “我手下的那些堂倌们,可都等得心焦了。 “没有完整的剧本,这戏根本没办法排,开业在即,时间不等人。” 剧本? 白蛇传? 排戏? 这番话,落在陈远耳中,再正常不过。 可落在旁边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的叶家三女耳中,却砸得她们有些发懵。 她们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与自己的夫君如此自然地讨论着她们完全听不懂的事情。 看着公孙烟那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催促的模样。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们的心。 叶紫苏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挽住陈远的胳膊,仰头轻声问道: “夫君,什么是‘剧本’?这位……公孙姑娘,她为何要追着你,要什么东西?” 陈远转头看着三位娘子脸上如出一辙的困惑。 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跟她们提过此事。 于是,陈远扶着她们,护着胎儿,小心在旁边的桌子坐下。 “所谓‘剧本’,你们可以理解成一种写好了台词和动作的话本子。” 陈远兴致勃勃地解释起来: “我打算在酒楼里搭个台子,让咱们的堂倌们不再是简单的说书,而是照着剧本,把故事给‘演’出来。 “有真人,有场景,有对白,就像是把故事活生生地搬到客人面前。 “这《白蛇》,就是我准备的第一出大戏。一个关于人和妖的爱情故事。 “只要此戏一炮而红,咱们‘东溪记’的名声,就能响彻整个北地!” 人和妖的爱情故事? 三女初听这新奇的说法,都被勾起了兴趣。 “陈郎,可否和我们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叶窕云柔声问道。 妻子提出要求。 作为好好丈夫的陈远自然应下。 陈远清了清嗓子,便将那白蛇下凡、西湖借伞、结为夫妻、端午现形、水漫金山的故事梗概,再次娓娓道来。 陈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当听到白素贞与许仙情深意重,为爱不顾一切时,三女眼中都流露出向往与感动。 可当故事讲完,这份感动却迅速冷却,化作了另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这么动人的故事。 夫君的脑子里,怎么会装着这么多稀奇古怪,又让人着迷的东西? 而这样的故事。 夫君却是第一个,讲给了这个叫公孙烟的女人。 三女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酸甜苦辣,一齐涌了上来。 而田刘氏和田灵儿,都听入了迷,听得泪眼婆娑。 “故事很不错。” 第122章 剧本已出,角色谁来? 此话一出。 叶家三女的心中,警钟大作。 独处一室? 研墨记录? 随时商议? 这说辞,怎么听都像是为二人世界找的借口! “好呀好呀!” 不等陈远开口,叶紫苏已经抢先一步,脸上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亲昵地挽住陈远的胳膊: “夫君写故事,这等有趣的事,我们姐妹也想参观学习一下呢,也好为夫君解解闷。” 叶窕云随即温柔附和:“是啊夫君,我等姐妹久居深闺,对这‘剧本’之事闻所未闻,正好开开眼界。” 叶清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到了陈远另一侧,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太好了,我也要看陈大哥怎么写故事!” 程若雪不明所以,只觉得人多热闹,拍着手笑道。 陈远只当是娘子们好奇,又觉得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能给怀孕的她们解闷,便欣然点头:“好,那便一起。” 他完全没注意到,身侧三位娘子看向公孙烟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审视的意味。 公孙烟对这些情情爱爱之事毫不在意。 她关心的只有剧本,见陈远同意,便率先转身:“楼上雅间已经备好笔墨,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二楼雅间。 陈远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铺开纸笔。 公孙烟则极其自然地站到了他身侧,垂眸看着纸面,随时准备研墨或是记录。 这个位置,伸手便能碰到陈远的肩膀。 稍一低头,发丝几乎要蹭到他的脸颊。 叶家三女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将程若雪拉到自己身边,围坐在一旁。 “若雪妹妹。” 叶紫苏看似无意地剥着橘子,将一瓣送到程若雪嘴边,状似闲聊地问道: “这位公孙姑娘,平日里也总是这般……寸步不离地跟着夫君吗?” “是呀!” 程若雪毫无心机,一边嚼着橘子一边点头: “公孙姐姐可认真了! “陈大哥不在的这些天,她每天都要来店里好几遍。 “问我陈大哥何时回来呢,说剧本的进度不能耽搁。” 每天问好几遍?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重重砸进三女心湖。 叶家三女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对自己夫君绝对“意图不轨”! 那边,陈远已经开始奋笔疾书。 “水漫金山之后,白素贞力竭被擒,许仙悔恨交加,上金山寺恳求法海,愿代妻受过……” 陈远一边写,一边念。 公孙烟看得入神,时不时就某个细节与陈远低声讨论。 “此处白素贞的唱词,不应只有悲戚,更要有被背叛的愤怒和对孩子的担忧,情感要更复杂。” “陈公子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陈远点点头,两人凑得更近,几乎头碰着头在纸上比划。 这一幕落在叶家三女眼中,俨然就是最扎眼的“眉目传情”、“打情骂俏”。 三双美目中的温度,一点点降至冰点。 终于。 最后一个字落下,剧本完成。 “呼……总算写完了。”陈远放下笔,长舒一口气。 “夫君辛苦了。” 叶窕云幽幽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故事里的白娘子,真是个奇女子。就是不知道,这般重要的角色,夫君打算让谁来演呢?” 陈远一愣。 随即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公孙烟,坦言道:“这……我倒是觉得,公孙姑娘气质清而不冷,又精通音律,是白素贞最合适的人选。” 话音刚落。 陈远便感到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森然的寒意。 瞬间,陈远求生欲上线,立刻补充道: “不过! “白素贞这个角色,情感层次非常复杂。 “前期是温婉仙子,后期是为母则刚的坚毅母亲,其中还有怀孕的情节……一个人演,恐怕难以尽善尽美。” 陈远自以为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清了清嗓子: “我看不如这样,公孙姑娘风姿卓越,可演第一、二幕的白蛇。 “而窕云你端庄温婉,如今又身怀有孕,演第三幕怀孕寻夫的白娘子,最是感同身受。 “最后一幕镇压塔下,再由公孙姑娘出演。 “至于青蛇,若雪妹妹活泼机灵,正合适!” 田灵儿不明所以,还在为这个巧妙的安排拍手叫好: “太好了!这样好多姐姐都能上台了,一定很热闹!” 然而。 陈远话音刚落,叶家三女的目光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锐利了。 好一个“两厢顾全”! 叶紫苏最先忍不住。 她挺着肚子,动作却依旧灵巧,走到陈远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夫君真是思虑周全。 “既然白娘子的人选都这般安排妥当了,那……与白娘子拜堂成亲、恩爱缠绵的许仙…… “谁、来、演、呀?”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叶窕云和叶清妩的目光也瞬间锁定陈远。 她们倒要看看,自己的夫君,要如何回答。 许仙? 这还用问?当然是他自己! 老实说,陈远不觉得哪个堂倌能演好这个角色。 毕竟,许仙首先样貌就有要求,其次感情变化很大,寻常堂倌很难掌握。 可话到嘴边,陈远脑子“嗡”的一声。 看着三位娘子那仿佛要吃人的神情,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陈远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个自作聪明的安排,究竟踩了多大一个天雷! “咳,这个嘛……” 求生欲爆棚的陈远立刻打了个哈哈,强行转移话题: “许仙谁演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咱们的戏排得再好,没有高档次的观众来看,那也是白搭!” 话题转移,众女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高档次的观众?” “没错。” 陈远道:“我们要将‘东溪记’打造成齐州府,乃至整个北地的文化标杆。 “这第一场戏的观众就不能是寻常百姓,必须是那些真正有影响力、有话语权的达官显贵。 “让他们为我们背书,为我们扬名!” 公孙烟对这些儿女情长本就不感兴趣,但对事业的成功却极为执着。 她立刻接口,道: “陈公子所言极是,此事我早已在筹备。 “家母公孙大家,这几日已经去往其他州府,邀请一些她的故交好友、文人雅士,前来观礼。” 公孙烟的话,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浇了一勺冷水,暂时压下了沸腾的火苗,却让锅里的气氛更加诡谲。 叶家三女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不仅才情出众,办事雷厉风行,如今更是连人脉都动用上了。 危机感,前所未有。 “公孙姑娘有心了。” 叶窕云轻笑道: “只是,宾客再尊贵,看的也是戏。 “戏不好,便是请来天王老子,也只会沦为笑柄。” 叶紫苏也道: “夫君,大姐说得对,根基不稳,观众再强也是枉然。 “许仙这个角色,是全剧的核心。 “他若立不住,与白娘子的所有情感都将是空中楼阁。” 叶紫苏的话不疾不徐,却又将那个悬而未决的致命问题,重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所以,夫君你说,这许仙,到底谁来演?” 三道目光,再次聚焦。 陈远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 躲不过去了。 陈远脑中念头飞速旋转,一个大胆而荒唐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经典版本的白娘子传奇,许仙就是女扮男装演的。 何不如? “有了!” 陈远一拍大腿,故作轻松地笑道: “我倒是觉得,许仙这个角色,由男子来演,反而落了俗套。 “他前期懦弱,后期深情,情感细腻之处,寻常男子难以把握。 “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而行之?”叶清妩蹙眉。 “没错!” 陈远看向自己的三位娘子,认真道: “就由女子反串扮演许仙! “如此一来,既是新奇,又能将那份情感演绎得更加细腻入微,岂不妙哉?” 女子反串?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程若雪的眼睛亮了: “哇!女子演男人?这……这能行吗?听着好有趣!” 叶家三女也是一怔,她们没想到夫君会想出这么个法子。 这确实……化解了她们最担心的问题。 总不能让夫君和那个公孙烟在台上搂搂抱抱,情情爱爱,求生求死的! “既然是女子反串。” 陈远看着她们稍稍缓和的脸色,立刻乘胜追击,将这个烫手山芋抛了出去: “那这个角色,自然该由你们自己商议决定。 “清妩性子清冷,紫苏你活泼,你们谁觉得自己更适合这个角色,便由谁来演。 第123章 张姜回归,欲试郡丁 就在这气氛古怪的时刻。 一名郡守府的仆役,急匆匆地从楼下跑了上来,气喘吁吁。 他对着陈远躬身禀报:“陈郡尉,程大人让小人来传话,张姜张都统领兵归来了,已在城外,请您速去南城门一同迎接!” 张姜回来了? 陈远精神一振。 张姜回来了? 陈远精神一振,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迎接都统的大事,非同小可,必须亲自前往。 雅间内那点儿女情长的微妙气氛,瞬间被这军国大事冲得一干二净。 陈远回头,看着屋里神色各异的女人们,连忙安抚道: “你们身子重,就别跟着来回折腾了,先在酒楼里歇息,或是在新宅熟悉熟悉环境。” 叶家三女虽心中对“公孙烟”之事耿耿于怀,但也分得清轻重。 军政大事要紧,她们不是不明事理的妇人。 “夫君自去便是,我等省得。”叶窕云柔声开口,又补了一句,“万事小心。” 一旁的公孙烟,对什么张都统李都统的,毫无兴趣。 她关心的只有剧本。 见陈远要走,公孙烟只是淡淡点头,提醒道:“剧本之事,公子不必担忧,我会先带着堂倌们排练已有部分。” 陈远点点头,与众人告别。 下了楼,便往城门外赶去。 …… 齐郡,北城门。 郡守程怀恩早已带着一众郡府官员,备好了仪仗,在此等候。 见到陈远赶来,程怀恩点点头。 “陈远,你来了。” 陈远先朝他行了个礼,随即站在一旁。 …… 与此同时。 齐郡城外的官道上。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正卷着烟尘,缓缓靠近。 为首一骑,是一名身披玄甲,身材魁梧彪悍的女子。 正是齐州都统,张姜。 在张姜身侧,都尉王贺并辔而行,脸上带着几分轻松。 “都统,此次王柬巡察使‘病故’于沧州,那罗季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我齐州之危,总算是暂时解了。 “解了?恐怕未必。” 张姜眼神冰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摇了摇头。 “罗季涯是豺狼,暂时收了爪牙,只会等下次更猛烈的扑咬。 “真正的安稳,从来不是靠别人出事换来的,只能靠自己手里的刀打出来。” 说着,她猛地勒住马缰,坐下战马发出一声长嘶。 随即,忽然抬手。 大军前进的步伐,立即停止。 张姜目光如鹰,遥遥望向不远处那巍峨的齐郡城墙,沉声下令:“传我命令,大军不必入城,转向西郊校场。” “啊?张都统?” 王贺一脸不解,“程郡守他们还在南门等着……” “不必多说。” 张姜冷冷打断他:“我要亲眼看看,我们后方的郡丁,在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是磨利了刀,还是养肥了膘,等着做待宰的羊!” …… 南城门下。 陈远和程怀恩领着一众官吏,翘首以盼,脖子都快伸长了。 然而。 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城门外的官道上依旧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在众人疑惑不已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报——” 一骑快马,从远处飞驰而来,在城门前猛地勒住。 “启禀郡守大人,陈郡尉!” 那传令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张都统已率大军,转向西郊校场而去!” 什么? 去了校场? 程怀恩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程怀恩深知张姜治军之严苛,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而校场那群郡丁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了。 平日里操练偷奸耍滑,聚众赌博,兵甲不整,那都是常态! 虽说让陈远操练了半个月,但这短短时间内,怕是依旧死性难改。 这要是被张都统撞个正着…… “走,一起过去!” 程怀恩眉头紧皱,想不出好办法。 眼下也只能先带着众人过去再说了。 他却没有看见。 身旁的陈远,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颇为期待。 …… 西郊校场。 张姜一马当先,带着d都尉王贺和几千人马,直奔此地。 在她的预想中。 此刻的校场,必然是一片混乱景象。 三五成群的兵痞,或是在角落里赌钱,或是躺在地上晒太阳,兵器甲胄扔得满地都是。 这是她早已习惯的,d大周王朝郡县兵丁的常态。 然而。 还未靠近校场。 一阵阵整齐划一、充满力量的呐喊声,便如同闷雷一般,滚滚传来! “杀!” “杀!” “杀!” 那声音,充满了阳刚与血性,直冲云霄! 伴随着呐喊的,还有“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 整齐,有力,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人的心跳上。 张姜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声音……不对劲。 当校场那广阔的黄土地,终于映入眼帘时。 张姜和她身后的副将王贺,彻底呆住了。 只见数百名郡丁,身着统一的制式皮甲,精神饱满。 他们正演练着复杂的盾墙推进与长枪攒刺阵型! 前排的盾兵,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迈着整齐的步伐,沉稳向前。 后排的长枪兵,则从盾牌的缝隙中,一次又一次地递出致命的攒刺! 进退有据! 令行禁止! 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那股铁与血交织的惊人声势,让张姜这位久经沙场的宿将,都感到了一丝心惊。 张姜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缓缓扭过头,看向身旁同样满脸震撼的王贺。 “你确定,这是齐郡的郡丁?” “而不是我们齐郡军府中哪个县的部队,换防至此?” 王贺的嘴巴张得老大,结结巴巴地回答: “都统……都统大人,这……这绝对是郡丁啊! “将军您想,咱们整个齐州府,除了您麾下的几千人马,其余各县的兵丁……哪有能堪用的?” 惊诧之余,王贺连给自己和同僚维护脸面的心思都忘了。 几乎承认他们自己就是废物了。 张姜心中更加疑惑。 那怎会如此? “对了。” 王贺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 “卑职想起来了,前些时日,因闹红巾匪,前任郡尉因伤离职,程怀恩便从清水县把陈远调来了。 “难不成眼前这些郡丁,是陈远…… “嘶……要是如此,这陈老弟,可真是练兵的一把好手啊!” 闻言。 张姜的表情。 由最初的震惊,迅速转为极度的审视与好奇。 “全军,整队!” 张姜猛地一挥手,猛地厉声喝道。 刹那间。 校场上那震天的操练声,戛然而止。 数百名郡丁,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立定。 紧接着。 在张姜和王贺骇然的目光中。 那支正在演练的队伍,没有丝毫的慌乱,动作迅捷无比地收拢归建。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 一个整整齐齐的方阵,便出现在了校场中央。 数百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不斜视,身形挺立如松。 尽显铁一般的纪律! 第124章 都统亲临,校场点兵! 张姜翻身下马,步履沉稳,径直走入校场,随意一指。 “你,出列!” 被点到的,是一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郡丁。 “是!” 这郡丁身子一颤,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但还是猛地一跺脚,跨步出列。 动作标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张姜盯着他,连珠炮般地发问: “盾阵遇骑兵冲锋,如何变阵?” “长枪兵配合刀盾手,三三制突击阵型,口令为何?” “夜间遇袭,斥候失联,当如何应对?” 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快,全是战场上最刁钻、最致命的状况。 别说是郡丁,就是军府里的老兵,猝不及防之下,也未必能答得上来。 果然,那年轻郡丁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但很快。 年轻郡丁深吸一口气,竟是挺直了胸膛,朗声作答: “回将军!盾阵遇骑兵,前排下蹲,盾立于地,后排长枪前指,结刺猬阵,以拒马势!” “三三制突击,口令‘狼群’,一盾两刀,交替掩护,撕咬前进!” “夜间遇袭,斥候失联,当以三短一长号角为警,各部不得冒进,固守待援,同时派出三组以上新斥候,探明敌情!” 回答得清晰、准确,逻辑分明! 口中所述的内容,赫然便是大周边军的《操练手册》里的答案,一字不差。 张姜的眼神,微微一动。 目光再次扫向队列。 这一次,张姜指向了一名佩戴着队率臂章的壮汉。 “你,与我过招。” 那名队率一愣,随即眼中燃起一股悍勇之气。 “是!” 队率大步走出,在场中拉开了架势。 没有花哨的起手式,只是一个简单的格斗桩,双臂护住要害,重心下沉,稳如泰山。 张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架势,沉稳扎实,攻守兼备,绝不是寻常郡丁能有的。 “来!” 张姜只吐出一个字。 那队率爆喝一声,猛地踏地前冲,一记直拳,势大力沉,直取张姜面门! 张姜不闪不避。 只在拳风及体的瞬间,身形微侧,右手如闪电般探出,扣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拉一带! 张姜魁梧的身体,蕴含的力量极大。 砰! 只一招,队率便失去重心,踉跄前扑。 但他反应极快,借势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反身又是一记扫堂腿! 张姜身形一跃,轻松避过。 随即,落地如钉,一脚踹出! “砰!” 第三招! 一声闷响,那名队率直接被踹得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 三招落败。 但张姜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色。 看着那名队率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张姜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是谁教的你们!” 张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响彻整个校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刻。 “是陈郡尉!” “是陈郡尉!” “是陈郡尉!” 数百名郡丁,仿佛是积蓄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们挺起胸膛,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齐声怒吼! 那声音,排山倒海,震彻云霄! 那语气中,充满了发自肺腑的崇敬、信服,与狂热! 话音刚落。 “末将陈远,恭迎张都统归来。” 一道含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陈远正不疾不徐地走来,在他身后,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郡守程怀恩。 陈远走到场中,对着张姜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些许微末成果,不知是否入了将军法眼?” 程怀恩此刻才刚刚喘匀了气。 看着眼前这肃杀的军阵,看着那一个个如同饿狼般的郡丁,再看看一脸审视的张姜。 程怀恩彻底懵了。 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来准备挨骂的吗? 这……这是我的齐郡郡丁? 张姜锐利的目光,在陈远那张俊朗带笑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花架子,看着不错。” 张姜指着身后那些士气高昂的郡丁,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亲卫。 “光说不练假把式。 “你我各出百人,在这校场上,真刀真枪比试一场。 “你,可敢?” 陈远不过一区区郡尉,如何能拒绝一州都统的“提议”? 程怀恩眉头便微皱起来。 比试? 跟张都统的亲卫比试? 那可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啊! 这不是欺负人吗! 但程怀恩没有拒绝的理由。 齐州府分为和官府和军府,而在这边境处,军府地位明显是大于官府的。 所以这是命令。 不是商议。 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程怀恩只能担忧地看向陈远。 “末将,遵命。” 但见陈远脸上笑容,丝毫不减。 …… 新任郡尉,将与不败女将的亲卫,在西郊校场进行“实战对抗”! 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 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齐郡。 上至官府同僚,下至贩夫走卒,无不议论纷纷,翘首以待。 …… 夜。 郡丁营房,灯火通明。 陈远站在一个沙盘前,二十多个佰长,伍长,队率围拢在他身边,神情肃穆。 “张都统的亲卫,皆是百战老兵,擅长正面冲杀,个人武勇远在我等之上。” 陈远的声音沉稳有力。 “所以,此战,我们不能硬拼。” “要用脑子打。” 陈远拿起一根小木棍,在沙盘上划动着。 “我们的优势,在于阵型,在于配合,在于对这片场地的熟悉。” “三才阵、四象阵、六合阵要交替使用,以小队为单位,互相掩护,层层阻击,不断消耗他们的锐气……” 陈远将自己的战术意图,详细地讲解给每一位队率。 屋外。 数名郡丁,没有一个人睡觉。 他们擦拭着自己的兵器,检查着自己的甲胄。 当听到将要从五百人中,挑选一百人,与那些边关老兵对阵时。 这些汉子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 反而,一个个眼中都冒出了兴奋与渴望的光芒。 “队率!选我!俺力气大,能顶在最前面!” “选我,我跑得快,可以去当诱饵!” “都别争了!此战,我必须上!老子早就想看看,都统的亲卫,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请战之声,此起彼伏。 那股高昂的战意,几乎要将营房的屋顶掀翻。 …… 翌日清晨。 西郊校场,人山人海。 双方皆持木制兵器,身上涂抹白灰,一旦被对方兵器击中,留下清晰灰印,便算“阵亡”,需立刻退场。 “咚——” 随着一声鼓响。 对抗,正式开始! “杀!” 张姜的亲卫,几乎是在鼓响的瞬间,便发起了冲锋。 没有试探,没有迂回。 就是最直接、最狂暴的正面冲击! 一百人,如同一头猛虎,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狠狠撞向了郡丁的阵列。 “顶住!” 郡丁的队率嘶声怒吼。 “砰!砰!砰!” 第125章 兵额虽有,军府没钱 夜幕降临。 “东溪记”酒楼二楼,最雅致的一间包厢内,灯火通明。 陈远设宴,为刚刚归来的齐州都统张姜,以及都尉王贺等几位军府将领,接风洗尘。 郡守程怀恩因有紧急公务缠身,未能前来。 如此一来。 雅间内便没了官府的客套与拘谨,全是军中同僚,气氛更显直接与爽利。 “上菜!” 随着陈远一声招呼,田刘氏亲自带着伙计,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 其中两道菜,尤为惹眼。 一盘麻婆豆腐,红油滚滚,白嫩的豆腐上撒着翠绿的葱花,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另一盘辣椒炒肉,红绿相间的辣椒与焦香的肉片交织在一起,霸道的香气瞬间侵占了整个房间。 张姜看着那盘辣椒炒肉,眼神都亮了几分。 她并非第一次吃,但在边关苦寒之地待了那么久。 再次闻到这股熟悉的、酣畅淋漓的香辣味道,依旧被勾起了馋虫。 张姜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送入口中。 那股熟悉的,霸道而又让人欲罢不能的辣劲,瞬间在舌尖炸开! 爽! 张姜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吃得额头微微冒汗,忍不住大呼一声:“过瘾!” 而一旁的王贺与其他几位都尉,因守在其他县外。 这几月从来没来过齐郡。 却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红色恶魔”。 看着张都统吃得如此豪迈,不由也好奇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小块。 “嘶——哈——” 下一刻,雅间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王贺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得老大,不停地用手扇着风,舌头都快伸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怎、怎么如此……如此……” 他“如此”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 那股辛辣,仿佛一团火,从舌尖一路烧到喉咙,直冲天灵盖! 但诡异的是。 在这股火辣之后,却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鲜香,从味蕾深处涌了上来,勾得人还想再吃第二口。 “他娘的,有点意思!” 一名都尉猛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竟是又伸出了筷子。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雅间内“嘶哈”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一边被辣得龇牙咧嘴,一边又停不下筷子,场面颇为滑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已然热烈到了极点。 王贺喝得满脸红光,一把搂住陈远的肩膀,大着舌头赞不绝口:“陈老弟!哥哥我今天算是服了!” “你这练兵的本事,神了!哥哥我带了十几年兵,都没见过那样的阵仗! “没想到,你连这吃食上的花样,都他娘的层出不穷! “你这脑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好东西?” “王都尉过奖了,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道罢了。”陈远笑着谦虚了一句。 然而。 就在这气氛最热烈的时候。 主位上的张姜,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雅间的喧闹,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张姜。 只见张姜那张“彪悍”脸上,变得严肃无比。 “陈远。”张姜道: “今日校场一见,你练兵之能,我平生仅见,短短十几日,竟然能练出这般强兵,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 这是极高的评价。 王贺等人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但陈远却从张姜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转折的意味。 果然。 张姜顿了顿,话锋猛地一转。 “我已准你扩充郡丁至两千人,此令不变。 “但……军府财政紧张。 “你也知道,北边之事,罗季涯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所有钱粮都需优先供应边军。 “所以,这两千郡丁的钱饷、粮草、兵甲、器械,军府一文钱、一粒米,都拨不出来。 “你,得自己想办法。” 此言一出! 雅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贺等人脸上都是尴尬,觉得自家都统做事有些不地道。 养两千兵丁,那是什么概念? 人吃马嚼,每日的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更别提还要配备兵器甲胄,那更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开销! 没有军府的拨款。 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 陈远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都统大人所言,我早有预料。 “钱粮之事,也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什么?! 已经想好了办法? 张姜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与好奇。 她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哦?是何办法?” “养兵两千,可不是儿戏。” “张都统莫怪。” 陈远却卖起了关子: “办法自然是有的,钱粮已有眉目,只是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到这。 陈远站起身,对着张姜和众位将领拱了拱手。 “在此,我也想向都统和各位将军,发出一份请柬。 “本月十五,也就是七日之后,我这‘东溪记’酒楼,将重新开业。 “届时,所有答案,都将揭晓。 “还请都统,务必带着军中兄弟们,前来捧场。” 见陈远一脸自信满满,神神秘秘的样子,张姜反倒是不急了。 “好!” 张姜为人爽快,不再追问,重新举起酒杯,朗声笑道:“本都统就等着你这‘十五之约’!” …… 宴席散去。 送走了张姜等人,陈远回到新宅,好好歇息一晚。 连日的奔波与操劳,着实让他感到了几分疲惫。 翌日。 睡了到了老晚。 起床洗漱一番。 正打算去郡守府,和程怀恩说说这新扩兵额的兵源之事。 谁知,刚推开屋门,来到院子。 “夫君!” “陈大哥!” “陈公子!” 数道风格迥异,但同样急切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下一刻。 陈远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已经被数名绝色女子团团围住。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公孙烟手持一卷剧本,清而不冷,第一个开口: “陈公子,你总算忙完了。 “《白蛇》中许仙的戏份,今日必须开始排练,开业在即,时间不等人。” 话音未落。 叶家三女也走了过来。 叶紫苏挽住他的左臂,笑得甜美,话里却带着刺:“夫君辛苦了,排戏是正事,我们姐妹也想跟着学习一下,正好为夫君‘搭搭戏’。” 叶清妩则扣住他的右臂,没有说话,但那不容拒绝的力道,已经表明了立场。 说话间。 她们的眼神,却不时地瞟向公孙烟,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陈大哥!” 程若雪从旁边挤了过来,小嘴撅得老高,满脸都是委屈。 “你答应我的新菜呢!都过去五六天了!你说话不算话!” 而在她们身后。 田刘氏虽然没说话,但那双眼巴巴望着陈远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新菜谱的渴望,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排戏的。 争宠的。 要吃的。 学艺的。 看着眼前这“四分五裂”的阵营。 陈远一个头,两个大。 深吸一口气,陈远脑中飞速权衡。 排戏之事,耗时耗力。 一旦开始,其他事就别想干了。 但做菜,可以! 民以食为天,先把这群吃货安抚下来再说。 “咳,排戏不急于一时。” 陈远清了清嗓子,对着公孙烟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排戏固然重要,但人是铁饭是钢,饿着肚子可没力气唱戏。 “答应若雪妹妹的新菜,确实拖了太久,是我的不是。 第126章 佛跳墙出,出现竞争? 佛跳墙? 这三个字一出,在场所有女子,包括一向对吃食不甚在意的公孙烟,脸上都露出了浓浓的好奇。 这是什么菜名? 听起来好生奇怪。 “夫君,这菜名……为何叫佛跳墙?”叶窕云柔声问道。 陈远故作神秘地一笑,解释道:“此菜用料考究,集数十种山珍海味于一坛,以文火慢煨,开坛之时,香气馥郁,能飘散十里。“相传,有高僧闻此香味,竟不顾清规戒律,翻墙而出,只为一品其味,故名‘佛跳墙’。” 此话一出。 众女先是一愣,随即细细品味,眼中都亮了起来。 连听禅的佛,闻到香味都要忍不住跳墙来吃? 这得是何等的人间绝味! 一时间,所有人的期待感,瞬间被拉到了顶点。 “我要开始做了。”陈远一笑,卷起了袖子。 …… 这道佛跳墙,工序繁复,非一日之功。 好在,齐州虽处内陆,但离海并不算太远,商路通达。 作为齐郡数一数二的酒楼,“东溪记”的后厨里,鲍鱼、海参、鱼翅、干贝这等珍贵海味干货,都是常备之物,品质上乘。 陈远指挥着田刘氏,将各种食材一一取出。 泡发、焯水、过油、煨制…… 一道道工序,在陈远手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精准而优雅,不像是在做菜,倒像是在进行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 一旁的叶家三女、程若雪和公孙烟,全都看呆了。 田刘氏更是看得满眼崇拜,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她都死死记在心里,生怕错过分毫。 ……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 菜肴的准备工序,极为耗时。 陈远却极有耐心,将处理好的几十种食材,按照特定的顺序,一层一层地,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酒坛之中。 最后,倒入秘制的汤底和陈年花雕。 用荷叶将坛口封得严严实实。 “刘嫂,看好火。” 陈远将酒坛架在特制的炭炉上,嘱咐道:“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必须用文火,慢慢煨着,火候万万不能断。” “东家放心!”田刘氏重重点头,守在炉边,像是在守护一件绝世珍宝。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 “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对对戏吧。” 陈远提议道。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白蛇》的剧本再过一遍。 众女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偌大的厨房,便成了临时的排练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个时辰后。 一股难以形容的、醇厚而霸道的香气,开始从那密封的酒坛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溢散出来。 那香味,初时还很淡,若有若无。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霸道! 它不像辣椒那般辛辣直接,也不像寻常肉汤那般油腻。 那是一种复合的、层层叠叠的、醇厚到了极致的香味! 仿佛将山川湖海的精华,尽数融于一炉! 很快。 这股香味便飘出了厨房,弥漫到了整个酒楼大堂。 那些正在排练走位、背诵台词的堂倌们,闻到这股味道,一个个都跟被勾了魂似的。 “咕咚。” 不知是谁,第一个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在大堂内响起。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厨房的方向,脸上满是渴望与迷醉。 这……这是什么神仙味道啊! 两个时辰后。 厨房里的香味,已经浓郁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 就连陈远自己,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宣布道。 万众瞩目之下。 陈远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坛口的荷叶。 “啵——” 一声轻响。 下一刻! 一股仿佛凝成实质的、金色的香气浓雾,猛地从坛口喷薄而出! 那浓雾如龙,盘旋而上,瞬间充斥了整个厨房,又势不可挡地向外扩散。 香飘十里! 毫不夸张! 整个“东溪记”酒楼,连带着周围的几条街道,全都被这股霸道绝伦的香味彻底笼罩! 无数行人驻足,无数店家探头,所有人都在使劲地嗅着鼻子,寻找这香味的来源。 厨房内。 陈远亲自掌勺,为在场的每一位女子,都盛上了一小碗。 金黄浓郁、宛如琼浆的汤汁,包裹着鲍鱼、海参、蹄筋、鸽子蛋等各色珍馐。 仅仅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口舌生津。 “我……我先尝尝!” 程若雪早就等不及了。 作为首席“吃货”,她第一个拿起汤匙,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 汤汁入口的瞬间。 程若雪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致的鲜美,如同海啸一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味蕾! 醇厚,鲜香,软糯,爽滑…… 无数种味道,在口中层层叠叠地炸开,交织成一曲华丽的味觉交响乐! 太……太好吃了! 程若雪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整个人幸福得快要融化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远。 看到她的反应,叶家三女和公孙烟,也纷纷动了勺子。 “唔……” 叶紫苏刚喝下一口,便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那双好看的眼睛,瞬间眯成了幸福的月牙。 叶窕云和叶清妩,也同样被这人间至味彻底折服。 她们看向陈远的目光,愈发柔情似水,仿佛能滴出水来。 心中的那点醋意,那点警惕。 在这一刻,暂时被这无与伦比的美味,彻底压了下去。 能做出如此美味的男人,是她们的夫君。 这,就够了。 就连一向只关心剧本和事业的公孙烟。 在喝下第一口汤后,清而不冷的脸上,也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惊艳与动容。 她看着碗中那浓郁的汤汁,又看了看陈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地又喝了一口。 而田刘氏,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捧着那碗汤,对陈远彻底五体投地。 一道菜。 暂时征服了所有女人的心和胃。 厨房内的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仿佛之前的暗流从未存在过。 然而。 就在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不好了!东家!不好了!” 一名酒楼的伙计,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直接打断了这片祥和。 众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何事惊慌?”陈远眉头一皱。 那伙计喘着粗气,急切地禀报道: “东家!咱们齐郡仅次咱家的‘聚仙楼’,刚刚放出消息,说他们也要在本月十五,重新开张! “而且,他们要举办什么‘诗酒大会’!” 此话一出。 众人脸色微变。 同一天开业? 这摆明了是冲着“东溪记”来的! 伙计继续道: “他们……他们不仅请来了在北地名气极大的‘天音坊’乐班助兴。 “还……还宣称,要用从东海刚刚运来的顶级海鲜,做什么十几道前所未有的主打菜肴!” 针锋相对! 这是公然的挑衅么? “欺人太甚!” 叶紫苏最先忍不住,气得俏脸通红:“他们肯定是听说了咱们酒楼要升级,这是明目张胆地抄袭夫君的创意,想抢咱们的风头!” “陈大哥,这下麻烦了。” 程若雪的小脸上也满是忧色: “那个‘天音坊’,在北地各州府的名气极大,比公孙大家的名声还要响亮。 “再加上他们用顶级海鲜做噱头,肯定会把咱们好不容易积累的客人和名气,都给吸走大半的。” 一时间,刚刚还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对手来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必担忧。”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公孙烟,却忽然开口了。 “乐班再有名,菜肴再新奇,那也只是锦上添花。 “我们真正的王牌,是《白蛇传》。 “这个故事,这种演绎形式,是独一无二的。 “那聚仙楼,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这话,如同一剂强心针。 叶清妩、程若雪等人闻言,也都纷纷点头,恢复了信心。 没错,她们有《白蛇传》! 第127章 王掌柜来,女猎户谁? 这……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整个酒楼,竟然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负责迎来送往的核心人物! 一时间,厨房内刚刚因美食而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棘手。 就在这关键时刻。 陈远的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猛地照亮了一个被遗忘许久的角落。 王掌柜! 李执离去前,曾郑重向他举荐的那位,李家布坊的王掌柜! “有了!” 陈远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最近忙于练兵、酿酒、写剧本,事务繁杂如麻。 竟险些将这位李执推荐的人才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们稍等!” 陈远顾不上多做解释,立刻转身奔向一旁的账房,抓起纸笔,亲自书写了一封请柬。 写完,陈远将请柬交给一名机灵的伙计。 “立刻去城中李家布坊,将这份请柬,亲手交到王朗王掌柜手中!” “是,东家!” 那伙计不敢怠慢,揣好请柬,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 与此同时。 齐郡,李家布坊的后院。 一位年约四旬,身形微胖,面带愁容的中年男子,正对着院中的一棵老槐树,唉声叹气。 此人,正是王朗。 大半月前,李执离去时,曾千叮万嘱,让他在此安心等候,说陈郡尉必会用他。 可这左等右等。 一连十多日过去,陈郡尉那边,却始终杳无音信。 王朗心中越发忐忑。 他不由得胡思乱想,莫不是那位年轻的郡尉大人,还为当年之事记恨于他? 若是如此,自己在这齐郡,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唉……” 王朗又是一声长叹,心中已是心灰意冷,甚至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卷铺盖回老家了。 就在这时。 “请问,王朗王掌柜可在此处?” 一道恭敬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王朗闻声,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东溪记”伙计服饰的年轻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手中还捧着一封请柬。 王朗先是一愣。 随即,当他看清那伙计的衣着和手中的请柬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东溪记? 陈郡尉?! 巨大的狂喜,如山洪爆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失落与忐忑! “在……在下便是王朗!” 王朗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双手哆嗦着,接过了那封请柬。 看过请柬之后。 王朗不敢有丝毫耽搁,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跟着伙计,以最快的速度向东溪记赶去。 …… 当王朗见到陈远后。 二话不说,直接推金山倒玉柱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小人王朗,拜见东家!” 陈远见他这般姿态,便知其心意,温和地笑了笑,上前扶起王朗。 “王掌柜不必多礼。” 随即,陈远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将自己对“东溪记”的整个产业升级计划,向王朗全盘托出。 “……我打算,将来的‘东溪记’,不再是单纯吃饭喝酒的地方。 “它将是一个集餐饮、娱乐于一体的,整个齐州府,乃至整个北地,都独一无二的高档场所。 “来我们酒楼的客人,不仅能吃到佛跳墙这等绝味,还能欣赏到《白蛇传》这般前所未有的戏剧……” 陈远将培训堂倌、新式菜肴、搭台唱戏等一系列惊世骇俗的构想,娓娓道来。 王朗站在一旁,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越听,脸上的神情越是震惊。 他经商数十年,自诩见多识广,可陈远口中描绘的这幅商业蓝图,新奇、大胆、环环相扣,简直闻所未闻! 听到最后。 王朗心中的那一点点的自矜,早已被彻底碾碎。 取而代之的,是滔天巨浪般的震撼与钦佩! 这位年轻的郡尉大人,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何等的乾坤! “……情况就是这样。” 陈远说完,看向已被惊得目瞪口呆的王朗,道出了眼下的困境。 “如今万事俱备,却独缺一位能统筹前堂,独当一面的总掌柜。 “我在此,正式邀请王掌柜,出任我‘东溪记’的总掌柜,负责开业当天,以及日后前堂的一切事宜! 王朗闻言,激动得浑身一颤,想也不想,再次躬身下拜。 他没有推辞。 正是展现能力的时候,怎能推辞? “东家如此信重,王朗万死不辞!” “好!” 陈远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 陈远竟是虚心地向王掌柜请教起来。 “王掌柜,你经验老道,还请帮我看看,我这个计划,可还有什么未曾考虑到的疏漏之处?” 果然。 王朗不负所望。 沉思了片刻,眉头微皱,随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东家,恕小人直言。 “您的整个酒楼新开业的计划,堪称完美,但……似乎还缺了一样东西。” “哦?什么东西?” “咱们酒楼的酒水,似乎……并无特色。” 王朗斟酌着词句,“寻常的黄酒、米酒,固然也能待客,但若想配得上‘佛跳墙’与《白蛇传》,撑起这北地第一楼的场面,怕是……分量不足。” 此言一出。 此言一出。 叶家三女和公孙烟等人,都是一怔。 她们这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被所有人忽略了的巨大短板。 一个顶级的销金窟,怎能没有顶级的酒水? 然而。 陈远闻言,却不惊反笑,竟是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王掌柜果然慧眼如炬!” 看着众人那紧张起来的神色。 陈远得意地卖了个关子。 “此事,我早有准备! “我已秘密在山中寻人,为我酿造酒水。 “共有两种,一种刚烈醇厚,入口如火;一种温润如玉,回味甘甜。 “与市面上所有酒水,皆不相同!” 陈远解释道:“只是酒水刚刚开始酿造,时间仓促,数量不多。 “不过也好,正好可以走物以稀为贵的路线,不开坛售卖,只作为招待最顶级的贵客专用!” 王朗听完,大喜过望,连连拍手称妙。 “妙!妙啊!” “有此等特色佳酿作为压轴,我‘东溪记’的格调,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届时,能饮上一杯酒,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心中大定。 就在这时。 一直安静听着的程若雪,听到“山中酿酒”四个字,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脱口而出。 “噢!我明白了! “原来陈大哥你之前,偷偷给山里的女猎户送粮食,就是为了让她帮你酿酒呀!” 话音刚落。 “女猎户?” 听到这三个字。 刚刚还因为解决了问题而面露喜色的叶家三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而程若雪话一出口,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看着三位姐姐看向陈远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程若雪只能给予陈远歉意的眼神。 “夫君……” 叶紫苏的声音,甜得发腻: “什么‘女猎户’呀?” “我们姐妹,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呢?” 公孙烟的嫌疑还未洗清。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神秘的,“偷偷”接受夫君粮食的“女猎户”? 三女心中的警钟,在这一刻被敲得震天响! 危机感,前所未有! 陈远心中叫苦不迭。 完了!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红巾匪之事,牵扯甚大。 绝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陈远脑子飞速旋转,求生欲爆棚,立刻决定强行转移话题! “排戏!排戏!” 陈远猛地一拍手,强行用巨大的音量,盖过了叶紫苏的质问。 “开业在即,时不我待!不能再耽搁了!” 他转身对着王朗,大声下达指令:“王掌柜,前堂宾客之事,从此刻起,全权交由你负责!” 接着,又看向自己的三位娘子,一脸严肃。 第128章 山寨酒香,佳人幽怨 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陈远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身后的车队停下。 山林里,静得有些诡异。 按照上次的经验,进入这片区域,就该有红巾匪的暗哨出来盘问了。 可现在,别说是人影,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你们在此等候,不要妄动。” 陈远低声嘱咐了一句,翻身下马。 他将身形隐入林间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山寨的方向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山寨,陈远的心头就越是沉重。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当他悄然摸到山寨的外围,攀上一棵大树,朝寨墙内望去时,陈远整个人却愣住了。 预想中的血腥厮杀、敌人入侵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到几乎刺鼻的酒气,混杂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从寨子里飘散出来。 那酒气,辛辣、纯净,带着一种粮食发酵后独有的醇香。 是他无比熟悉的,高度白酒的味道! 陈远一个翻身,轻巧地跃过寨墙,稳稳落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哭笑不得。 只见那些本该负责巡逻放哨的山匪们,此刻正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有的抱着长矛,有的靠着墙角,有的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路中间,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口水流了一地。 陈远立刻明白了。 这群没见识的土包子,绝对是把偷喝了高度烈酒! 就这后劲,他们不一杯倒才怪! 确认了只是虚惊一场。 陈远松了口气,快步朝着山寨深处,那个专门用来酿酒的院子走去。 刚一进院门。 便就看到柳青妍正站在院子中央,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手足无措。 而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冯四娘醉眼迷离,半趴在桌上,脸颊坨红,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再来一碗”。 看到陈远突然出现,柳青妍像是见到了救星,脸上露出惊喜。 又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抓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陈……陈郎,你来了! “我……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今日第一批酒酿好,开了坛,香气实在太浓了。 “他们……他们就非要尝尝,结果……结果喝了一碗,就全都倒下了……” 陈远没有先去理会她,而是快步走向一旁的酒窖。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他点亮火折子,借着微光看去。 只见那几个巨大的酒瓮里,酒水只是少了一小部分。 陈远松了口气。 还好,损失不大。 这烈酒的后劲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 估计那些喽啰一人尝了一两口,就集体“阵亡”了。 陈远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水囊,走到冯四娘身边,扶起她,将水囊凑到她嘴边。 “喝点水,解解酒。” 这水,自然是他那小菜园里的井水。 冯四娘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不过片刻功夫,冯四娘眼神中的迷离竟迅速褪去,混沌的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她晃了晃还有些发沉的脑袋,看着眼前的陈远,愣住了。 “陈……陈郎?我这是……” 一旁的柳青妍,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解酒水? 药效也太快了吧!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陈远那张严肃的脸给吓了回去。 “胡闹!” “你们知不知道,这批酒有多重要?” 陈远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并没有过多责怪,而是郑重解释道: “十五日,我的酒楼就要重新开业。 “这批酒,是能否一炮而红的关键,绝对不容有失。 “你们可知,为了这一天,我请了多少达官显贵,文人雅士? “若是开业当天拿不出酒来,我的脸面,整个招牌,就全都砸了!” 冯四娘和柳青妍从未见过陈远如此严肃的模样。 两人都吓得低下了头,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担忧。 “陈郎,我们错了……”冯四娘酒意全无,满脸懊悔。 “是我们没看管好……”柳青妍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远见状,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此事不怪你们,是我想得不周。” 陈远摆了摆手,放缓了语气, “时间紧迫,我不能在此久留,必须立刻将酒运回齐郡。 “你们放心,等我开业之事忙完,定会回来看你们。” 冯四娘和柳青妍听闻他要立刻就走,刚刚还因为愧疚而低垂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 两双美眸中,同时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与幽怨。 陈远做事爽利。 说完,便立刻转身走出院子,招呼等在山下的亲信汉子们进寨。 “动手!把酒都搬上车!小心些,别洒了!” 在陈远的指挥下,汉子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用特制的绳索和木架,将这几巨瓮清冽的佳酿,小心翼翼地从酒窖中抬出,稳稳地固定在板车上。 整个过程,动作麻利,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拖沓。 装车完毕。 陈远与两女匆匆告别,甚至来不及多说几句温存的话,便翻身上马,带着满载佳酿的车队,踏上了返回齐郡的路途。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冯四娘和柳青妍站在山寨门口,久久伫立。 直到那车队彻底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 “唉……” 柳青妍幽幽一叹,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担忧。 “四娘,你说……陈郎身边,是不是有很多女人? “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们给忘了?” 冯四娘闻言,原本失落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冷哼一声。 “忘?这臭书生他敢! “不过……你这话倒提醒我了。” 冯四娘转过头,看着柳青妍,认真道: “青妍,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地待在山里等了! “男人,是需要看的!你看紧了,他就是你的。 “你看松了,指不定就成谁的了” “这山寨,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们当什么了?想起来就尝一口的后院菜吗?” 一番话,说得柳青妍也攥紧了拳头:“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冯四娘脸上露出野性十足的笑容,“他不是十五开业吗?” “咱们也去!” “一方面,是去给他捧场,让他看看,我们也不是只会在山里待着的村妇! “另一方面,也是要去认认门,会会那些‘姐妹’,让她们知道,陈郎的身边,还有我们两个人的位置!” 柳青妍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也燃起了一股不服输的火焰。 “好!我们去!” …… 翌日清晨。 陈远带着满载佳酿的车队,顺利返回齐郡。 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将王朗、叶家三女、公孙烟和程若雪,全都召集到了“东溪记”的后院。 “都来看看,我给咱们酒楼带回来的镇店之宝!”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 陈远亲自上前,揭开其中一坛酒的红色封泥。 “啵——” 一声轻响。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醇厚而霸道的酒香,猛地从坛口喷涌而出! 那香味,纯粹、浓烈,仿佛凝成了实质,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 王朗只是闻了一下,便激动得满面红光。 陈远为众人分别倒上一小两。 王朗颤抖着手,端起那杯“惊雷火”,一饮而尽。 “哈——!” 一股火线,从喉咙瞬间烧到胃里,紧接着,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 那酣畅淋漓的快感,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好酒!绝世好酒!” 王朗激动得满面红光,他指着那几瓮酒,声音都在发颤。 “东家!有此神物,何愁大事不成! “此酒一出,必将成为我‘东溪记’的传世招牌! “那些达官显贵,怕是要为了这一杯酒,挤破了头!” 叶家三女和公孙烟等人,受不了惊雷火的霸道。 但绕云流的绵柔甘醇,回味悠长,也让她们惊喜连连,彻底被前所未有的佳酿彻底折服。 对即将到来的开业,信心瞬间暴涨到了顶点! 接下来的数日。 随着十五之期日益临近,整个齐郡的气氛,变得空前热闹起来。 公孙大家的人脉,开始展现出惊人的能量。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从北地各州而来,停在了齐郡城外。 车上下来的,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文人雅士、名门望族。 第129章 张姜之人,前来闹事? “背后有人支持?” 陈远疑惑,问道:“能查出来吗?” “陈大哥,查不出来。” 程若雪撅着嘴,一脸的挫败:“我托了好多关系,都只能查到‘聚仙楼’的账上,突然多了一大笔来历不明的银子。 “但银子是从哪来的,背后是谁在支持,根本无迹可寻。” 王朗也站在一旁,神情凝重地补充道: “东家,此事确实透着古怪。 “我这几日也在暗中打探,那聚仙楼的新东家,神秘得很,从未露过面,所有指令都是通过一个管事下达的。” 背后有人。 钱来路不明。 针锋相对。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东溪记”笼罩而来。 众人的心头,不免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必理会。” 陈远却显得很平静,他摆了摆手,安抚众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愿意烧钱,就让他们烧去。 “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便是最好的应对。” 陈远看向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的脸。 “记住,我们真正的底牌,是《白蛇传》,是佛跳墙,是这惊雷火与绕云流。 “这些,是他们花再多钱,也模仿不来的东西。” 陈远沉稳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众人焦躁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王掌柜,此事你多留心便是,不必分心太多。 “咱们的重心,还是在开业本身。” “是,东家!” 众人齐声应诺,各自散去,投入到最后的准备之中。 …… 时间飞逝。 转眼便到了十三日。 距离开业,仅剩最后两天。 酒楼之内,焕然一新。 大堂中。 崭新的红木戏台已经高高搭起,雕花的柱子栏杆,红色的幕布,金色的流苏,显得气派非凡。 后厨里,田刘氏带着伙计们,将佛跳墙和其他菜品的制作流程。 演练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后台排练处。 堂倌们穿着崭新的戏服,正在进行最后的彩排。 整个“东溪记”上下,都弥漫着一种紧张、忙碌,而又充满期待的氛围。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只待开业那天,奏响最华丽的乐章。 然而。 就在这最后的冲刺时刻。 “哐当——” 酒楼的大门,被人一脚粗暴地踹开。 一阵喧哗声,伴随着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点!” “这就是陈郡尉开的酒楼?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下一刻。 二十多名身着军府制式甲胄的军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两名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都尉。 他们腰挎长刀,下巴抬得老高,目光在酒楼里肆意扫视,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剔与倨傲。 正在前堂指挥伙计们布置桌椅的王朗,心中一惊,连忙迎了上去。 “各位军爷,这是……” 其中一名都尉,斜睨了王朗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我们是奉张都统之命,提前来给陈郡尉捧捧场,探探路!” “怎么?不欢迎?” 奉张姜张都统之命? 王朗不敢怠慢,连忙堆起笑脸。 “军爷说笑了,欢迎,自然是欢迎的! “只是小店还在准备,尚未开业,多有简慢。 “不如各位军爷先行回去,待到十五开业之日,小店必定扫榻相迎!” “滚一边去!” 那都尉却根本不理会他,一把将王朗推到一旁。 “老子们今天来了,就没打算走!” “开没开业,我们说了算!” 随即。 这群骄兵悍将,再没不理会王朗。 如同进了自家后院一般,在酒楼里肆意走动起来。 “啧,这桌子腿也太细了,够不够结实啊?别一拍就散架了!” 一名军官一脚踹在崭新的红木桌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还有这墙上挂的画,画的什么玩意儿?花花草草,娘们唧唧的,还不如挂两把大刀来得威风!” 另一人指着墙上的名家字画,评头论足,满脸不屑。 他们大声喧哗,举止粗鲁,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抛来抛去。 甚至有人直接跳上了刚刚搭建好的戏台,在上面重重地跺脚,测试着戏台的承重。 “咚!咚!咚!” 沉重的军靴,踏在崭新的戏台木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正在后台准备的堂倌们,被这阵仗吓得心惊胆战,一个个脸色发白,排练也进行不下去了。 后院。 陈远正与公孙烟、叶清妩,就《白蛇传》的灯光、音效等最后细节,做着最后的敲定。 “……白娘子水漫金山这一幕,我需要所有堂倌在后台,用十几面大鼓,同时擂响,营造出那种洪水滔天的气势……” 陈远正说得投入,前堂的喧哗声已经隐隐传来。 听此。 陈远眉头微皱,对着众女点了点头。 让她们继续排练,自己前去看看。 若是寻常小事,便让王朗自行处理。 前堂。 王朗急得满头是汗,却又不敢得罪这群军爷。 只能陪着笑脸,跟在后面,好言相劝。 “军爷,这戏台是唱戏用的,可经不起您这么踩啊……” “军爷,这桌椅都是上好的红木,您高抬贵脚,高抬贵脚……” 王朗想自己先稳住这群人,尽量不让事情闹到后院,打扰到正在忙正事的东家。 可这伙都尉,丝毫不给面子。 到处乱敲乱打,还故意用身子把王朗,挤得东倒西歪,哈哈大笑。 便在这时。 那为首满脸横肉的都尉,脚步忽然一顿。 他的鼻子,像狗一样,用力地在空气中嗅了嗅。 一丝若有若无,却醇厚到了极致的酒香,正从后院酒窖的方向,悄悄飘来。 这名都尉的眼睛,瞬间亮了! 亮得吓人! “好香的酒!” 这都尉大喝一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王朗,大步流星地就朝着后院的方向冲去! 其余军官闻言,也纷纷跟上。 一行人闯入后院,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那扇紧紧关闭的酒窖大门上。 那股诱人的酒香,正是从门缝里飘出来的。 “开门!” 满脸横肉的都尉指着酒窖大门,对着王朗颐指气使地吼道。 “老子闻到绝世好酒的味道了! “快!开门给弟兄们取几坛出来,尝尝鲜!” 王朗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张开双臂拦在门前。 “使不得!军爷,万万使不得啊!” 王朗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作揖。 “此乃我们东家专门为开业准备的‘镇店之宝’,数量极为稀少。 “是用来招待各州府最尊贵的客人的。 “眼下……眼下是万万不能开封的啊!” 听到这话。 那都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随即勃然大怒,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王朗的衣领。 “放你娘的屁。” 都尉双目圆瞪,口水都快喷到了王朗脸上: “怎么?老子们这些在边关流血卖命的军爷,还不够‘尊贵’? “你是看不起我们,还是看不起张都统?!” “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一截! 雪亮的刀锋,在日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直直映在王朗煞白一片的脸上。 整个院子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伙计都吓得不敢出声。 “说得对,今天这酒,咱们喝定了!” “他娘的,一个破酒楼的掌柜,也敢看不起咱们军府的人!” “把门打开,再不开门,老子们自己动手砸了!” 其余的军官也纷纷围了上来,大声起哄叫嚣。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推搡那些试图上前阻拦的伙计。 场面,一触即发! 王朗被那刀疤脸都尉逼到了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浑身都在发抖。 他看着那即将拍在自己脸上的刀背,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完了。 第130章 陈公子危,佳人援手 陈远并未因那都尉的侮辱而动怒。 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目光冷冽如冰。 “既然是奉张都统之命前来,想必,是带着军府的凭证,或是都统手令的吧?” 陈远的目光从为首的都尉脸上,缓缓扫过他身后那一群面带骄横的军官。 “若能拿出凭证,证明诸位军爷的身份。 “方才我这掌柜冲撞了各位,我自会让他磕头赔罪,再将这窖中美酒,悉数奉上,为各位接风洗尘。” 说到这。 陈远顿了顿,话锋猛地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森寒! “但若是……拿不出凭证! “那便是冒充军府将领,意图在郡中滋事,动摇军心! “按我大周律法,尤其是在这战事将起的边境州府,此乃死罪!” 此言一出。 那为首的都尉,与身边的几名军官,先是一愣。 随即,他们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互相看了一眼。 紧接着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我他娘的听到了什么?他要查我们的凭证?” “一个瘸子,也敢跟我们讲大周律法?脑子被驴踢了吧!” 为首的都尉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从那双横肉挤出的缝隙里飙出来了。 他用那柄还未归鞘的长刀,刀尖在空中虚点着陈远,脸上充满了极致的轻蔑与不屑。 “陈远是吧?我听说过你。” “区区一个从七品的郡尉,芝麻绿豆大的官,还是个瘸子!” “老子告诉你,老子说是军府的人就是军府的人,说不是就不是。” “你他娘的有什么资格,查验老子们的身份?” 他身后的军官们也跟着大声起哄,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就是!我们的身份,还轮不到你一个清水县来的泥腿子盘问!” “识相的,赶紧把酒拿出来,不然今天让你这破酒楼开不成张!” 看着他们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陈远脸上的最后一丝平静,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足以将人冻僵的冰冷。 他心中已经断定。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张姜的人,所以拿不出凭证! “这么说,是拿不出来了?” 陈远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既然拿不出凭证,那便是乱我军心、冒充军府的罪人!” “我身为齐郡郡尉,奉命总领全郡兵马操练事宜,便有权将尔等……就地拿下!” “拿下?” 那群军官笑得更加大声,更加放肆了。 “就凭你?” “哈哈,来啊!你来试试看,怎么拿下我们!” 为首的都尉更是嚣张到了极点。 他狞笑着,再次举起手中的长刀,准备用刀背,狠狠拍在王朗那张惨白的脸上。 “老子今天就先教训教训你这条狗,再来收拾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主子!” 就在这时。 陈远动了。 身形只是微微一晃。 下一刻。 在所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惊愕目光中,他那条一瘸一拐的腿,仿佛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整个人如鬼魅一般,瞬间跨越了数步的距离,出现在那都尉的身侧! 太快了! 快到那都尉脸上的狞笑,都还未曾散去! 陈远出手如电。 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那都尉持刀的手腕,猛地向外一推! 一股巨力传来,都尉只觉得手腕剧痛,长刀险些脱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陈远顺势一带,便将惊魂未定的王朗,从刀口下拉到了自己身后。 紧接着。 在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中。 陈远反手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用尽全力,狠狠地抽在了那都尉的脸上! “啪——!” 清脆! 响亮! 这一巴掌,势大力沉,声音传遍了酒楼的每一个角落! 那名身材魁梧,体重怕是不下两百斤的都尉,竟被这一巴掌,直接抽得原地转了半个圈! 他整个人都懵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剧痛,让他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思考。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短暂的死寂之后。 “啊——!” 那都尉终于反应过来,他捂着自己迅速肿胀起来的半边脸,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充满了无尽羞辱与暴怒的嘶吼! “你……你敢打我?!” 他双目瞬间赤红,理智被彻底冲垮,指着陈远,疯狂地咆哮起来。 “给老子动手!” “所有人,都给老子一起上!” “先把他另一条腿也给老子打断!!” “然后把这破酒楼,给我砸个稀巴烂!!!” 一声令下! 那二十多名原本还在看戏的魁梧军汉,脸上瞬间露出狰狞的凶光。 “锵!锵!锵!” 他们齐刷刷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散开阵型。 从四面八方,将陈远一个人,死死地围在了院子中央。 雪亮的刀锋,在日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 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完了!” 王朗看到这阵仗,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但他毕竟是经过事的人。 危急关头,强行保持了一丝冷静。 他立刻对着身后一名最机灵的伙计,疯狂地使着眼色。 快! 快去校场! 去找郡丁们来支援! 那伙计也是个聪明人,瞬间会意。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陈远身上,悄悄地躬下身子,像只狸猫一样,从后门溜了出去。 后院里,那些堂倌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一个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酒楼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 前堂这巨大的动静,终于还是传到了二楼的排练场。 “下面怎么了?好吵啊!” 程若雪第一个停下动作,好奇地走到后窗处,向下望去。 叶家三女也跟着走了过去。 当她们看到陈远被二十多个手持利刃的军汉团团围住时,都是微微一愣。 但随即,四女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却没有流露出过多的紧张。 尤其是程若雪。 她可是亲眼见识过,陈远的武力的。 足有五六百斤的发狂的马匹,都能被陈远轻松拦下。 眼前这二十几个人,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唯有公孙烟。 她只知陈远才华横溢,文采风流,却从未见过他动武。 在她心中,陈远虽是郡尉,但身体瘦弱,武力恐怕不强。 此刻,看到陈远被二十多个凶神恶煞的军汉持刀环伺,身陷绝境。 公孙烟那张清而不冷的绝美脸庞上,浮现出忧虑之色! 怎么办? 陈公子会有危险! 这一个念头,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公孙烟当机立断! 一时间寻不到利剑长刀。 公孙烟便猛地转身,顺手抄起戏台上,用来表演戏法的木剑! 下一刻。 在叶家三女和程若雪错愕的目光中。 公孙烟手持那柄毫无杀伤力的木剑,提着裙摆,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窗户跳下! 那些军汉正准备听从号令,一拥而上。 冷不防,却见一道绝美的身影,落在了陈远身前。 他们先是一愣。 当看清来人是公孙烟那足以倾国倾城的容貌后。 这群粗鄙的军汉,脸上的凶光,瞬间被淫邪的笑容所取代。 “哟?哪来的小美人?” “啧啧,这脸蛋,这身段,比军中的那些军妓不知强了多少!” “小娘子,刀剑无眼,快到哥哥怀里来,哥哥保护你!” 污言秽语,伴随着放肆的哄笑,在院中响起。 而被围在中央的陈远,也被公孙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 他看着那个手持木剑,神情紧张,却依旧义无反顾挡在自己身前的绝美身影。 心中,不由得一阵哭笑不得。 这傻女人…… 她以为这是在唱戏吗? 不过,还未等陈远开口劝阻。 第131章 二十军汉?徒手团灭 公孙烟的剑法虽巧,却终究是江湖路数,讲究的是一对一的腾挪闪避。 面对这种专为沙场杀伐而生的军阵之术,瞬间便落入了下风。 原本灵动的身法变得处处受制,精妙的剑招在对方朴实无华却力道沉猛的劈砍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过三五个回合,公孙烟便已香汗淋漓,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小心!” 叶家三女和程若雪在楼上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在此时。 一名军汉寻得一个破绽,眼中凶光一闪,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刁钻的弧线,向着公孙烟的香肩,狠狠劈了下去! 这一刀若是劈实了,公孙烟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公孙烟美眸中闪过一丝绝望,她想躲,可身体却被另外两人的刀势死死牵制,根本动弹不得。 危急时刻! 陈远终于出手了。 他后发先至。 身形一晃,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整个人仿佛瞬移一般,瞬间出现在公孙烟的身侧。 “锵!” 一声脆响。 陈远并指如剑,陈远的手指,精准无比地弹在了那柄长刀的刀脊之上。 那名身高体壮的军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道从刀身传来,虎口剧痛,长刀瞬间脱手飞出,“呛啷”一声钉在了远处的柱子上,刀柄兀自嗡嗡作响。 军汉本人更是被这股力道震得气血翻涌,蹬蹬蹬连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远那根依旧保持着弹指姿势的手指。 弹指……断刀? 这是什么怪物?! “一起上!砍死他!” 那被抽肿了半边脸的都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剩下的近二十名军汉,再不敢有丝毫轻视,怒吼着,从四面八方,如狼群般扑向陈远。 陈远将惊魂未定的公孙烟拉到身后,身形一晃,主动迎了上去。 他没有用任何兵器,就那么赤手空拳,如同一只猛虎,冲入了满是绵羊的羊圈。 接下来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毕生难忘。 陈远的身影在二十多名手持利刃的军汉中穿梭,闲庭信步,轻松写意。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懒散。 但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精准得令人发指。 或拳,或掌,或指,或肘。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攻击。 吃了几个月小菜园中的水果,喝了几个月的井水,陈远的身体素质已经被开发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些人凶猛军汉的攻击,在他的面前就和蚂蚁一般无二,太慢了! “咔嚓!” 一名军汉的长刀刚刚举起,陈远的手肘已经顶在了他的下巴上。 那人哼都未哼一声,白眼一翻,软软倒地。 “砰!” 另一人从背后偷袭,陈远头也不回,一记后踹,正中其小腹。 那军汉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弓成了虾米,倒飞出去,撞翻了一张红木桌子。 “啊——” 凄厉的惨叫声,沉闷的撞击声,骨骼错位的断裂声,在后院中此起彼伏。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 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那二十多名刚才还嚣张跋扈、凶神恶煞的军汉,此刻已全部倒在了地上。 一个个抱着自己脱臼的胳膊、错位的腿骨,在地上翻滚哀嚎,再无半点战力。 整个院子,除了那连绵不绝的哀嚎,死一般的寂静。 酒楼的堂倌和伙计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如同看到了神仙下凡。 王朗更是直接看傻了眼。 看着满地打滚的军汉,再看看云淡风轻的陈远,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这还是那个写剧本、做菜、跟自己谈生意的东家吗? 这分明是一尊杀神啊! 公孙烟站在陈远身后,也彻底看傻了。 她看着被轻描淡写解决的敌人,再看看毫发无伤、气定神闲的陈远,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武力,恐怕比自己那个当大将军的爹还要恐怖。 自己刚才……竟然还想保护他? 一股混杂着羞恼、窘迫与异样情绪的热流,猛地涌上脸颊,让她那张绝美的脸庞,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早知道他这么厉害,自己跳下来干嘛? 丢死人了! 陈远似乎察觉到了公孙烟的窘迫。 回过头,对着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嘴型仿佛在说:“你之前也没问过我啊。” “哼!” 公孙烟看懂了他的口型,又羞又气,深深呼吸几口,重新变成了那清而不冷的模样。 只是那微红的耳根,和悄悄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实心情。 就在这时。 “郡尉大人!我等来了!”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从酒楼外传来。 “哗啦——” 一大队身穿黑色皮甲、手持长枪的郡丁,在一名队率的带领下,如潮水般涌进了酒楼后院。 他们看到满地打滚的军汉,以及安然无恙的陈远,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已y预料到了。 那带队的队率,甚至还有心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跟陈远开了个玩笑。 “郡尉大人,您这又是活动筋骨呢?下次有这种好事,可得先知会兄弟们一声,也好让我们来搭把手,省得您累着。” “废话少说。” 陈远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指着地上哀嚎的众人,冷声下令。 “把这些人,全部用绳索给我捆结实了!” “是!” 郡丁们轰然应诺,立刻上前,用专业的捆绑手法,将这二十多名军汉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 后院里,一片狼藉。 被捆成一串的军汉们,被郡丁们粗暴地拖到院子中央,跪成一排。 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怨毒的眼神。 陈远d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为首都尉身上。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陈远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那都尉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梗着脖子,嘶吼道: “我们是军府的人,是奉张都统的命令来给你捧场的! “是你家伙,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伤人! “陈远,你完了,竟敢殴打军府之人,等着被问罪吧!” 到了这个地步,嘴还这么硬。 “看来,不给你松松筋骨,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陈远对着身旁的郡丁队率使了个眼色。 那队率嘿嘿一笑,抽出一根特制的牛皮鞭子,鞭梢直接狠狠甩在这都尉脸上。 顿时。 一道血痕展开。 “啪!” “说不说?” “呸!老子们在边关跟北蛮子拼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穿开裆裤呢!想让老子开口?做梦!”那都尉满脸不屑。 “骨头还挺硬。” 队率狞笑着,继续扬起了鞭子。 …… 然而。 这些人虽然被打倒,但个个都是军中硬汉,骨头硬得很。 无论郡丁们如何用刑,他们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只是用那充满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陈远。 他们反复强调,自己就是军府的人,是奉命来捧场的,是陈远不分青红皂白,先行出手伤人! 对此结果。 陈远并不意外。 这些人既然敢来闹事,背后必然有所倚仗,也必然都是些军中滚刀肉,硬骨头。 陈远见严刑逼供也问不出结果,便不再浪费时间。 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这些人,应该是军府的兵,而非假冒。 从他们的搏击之术,互相合作的小规模配合战技,都能看出是军中所用。 这就让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既然是真兵,他们为何要打着张姜的旗号,来自己的酒楼闹事? 张姜的为人。 陈远虽不敢说完全了解,但绝不是这种阴险卑劣的小人。 断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有人在军府内部,想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既搞砸了自己的开业,败坏自己的名声,又能将这盆脏水,泼到张姜的身上,挑拨自己和张姜的关系。 而这个背后的人,和那不计成本烧钱的“聚仙楼”。 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 想通了这一层,陈远便不再打算浪费时间。 那就将计就计! 既然你们打着张姜的旗号,那我就把你们,直接交给张姜处理! 他倒要看看,到了张姜面前,他们还敢不敢这么嘴硬! 陈远相信,以张姜的雷霆手段和火爆脾气,绝对有办法撬开这些人的嘴,查出幕后的真相。 想到这里。 陈远随即招来一名亲信郡丁,沉声命令道: “你,立刻去都统府,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张都统! “就说有人冒充她的名义,在我酒楼寻衅滋事,已被我拿下,请她亲自前来处置!”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