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来临后,她不要当救世主》
1. 樱桃丸子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T市晚班车,现在是2025年9月9日晚上7点32分,我是大家的老朋友果子。今天市区气温再次突破往年纪录,已经来到了惊人的四十度,正是晚高峰时段,希望大家戒骄戒躁,开车小心,那今晚我们就来首清凉一些的歌曲……”
收音机里响起一段旋律,跟着酒店的清扫车滑过铺着地毯的走廊,进入电梯。
穿着员工制服的阿姨按下楼层按钮,整个人靠在车扶手上,掀起衣摆抹了抹鬓角上的汗。
余光瞥到某间房门有人影大包小包的背着东西跑出来,阿姨立马放下毛巾,重新按了一次开门键。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
她看了眼楼层,退到和阿姨并排的位置笑了笑:“谢谢您。”
“没有没有,应该的。”阿姨有些局促的笑了笑,手上使了些力气,试图把车上悬着的垃圾袋和客人拉开些距离。
女孩却好像浑然不觉,笑盈盈地搭话:“T市很少这么热吧?”
“对啊,刚刚广播里还说今天气温破纪录了呢。”阿姨放松了一些,抬手拍了拍自己的收音机,“这会儿都晚上了还有四十度呢。”
女孩点头,对着电梯门反光按了按翘起的头发,但完全徒劳无功。
电梯没给她继续整理的时间,已经到达一楼,缓缓开了门。
“辛苦了。”女孩走出电梯,全程没有丢下笑脸。
阿姨也自然的冲她笑着挥手。
“阿姨,您认识啊。”前台的小姑娘抱着客人点的矿泉水,眼看着两人互动到女孩走出旋转门。
阿姨这才收下告别的手:“没有,是个脾气蛮好的客人。”
“脾气蛮好的客人”刚刚迈出酒店大门就受到了热浪袭击,她眯着眼睛勉强把东西都收到一只手里,腾出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摸手机。
还没等看到手机屏幕,隔着喷泉的一辆白车按了按喇叭,她停顿两秒,朝那辆车走去。
“邀请函和证件在这儿,你一会儿别忘了拿上啊。”车门拉开,把着方向盘的徐浩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安排,“今晚就是个简单的交流会,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加班,主办那边会安排班车,结束之后跟着她们走就行……”
“老师让我带给你的咖啡豆。”手里的牛皮纸袋重重抛到后排座椅上,女孩拿起座椅上的文件袋,从里头翻出证件牌挂在脖子上。
这么戴上证件,才看出她今晚的装束和证件照上的搭配几乎一模一样——雾霾蓝衬衫,西装裤加板鞋,一以贯之。
唯一不同的是发型,照片上顺直的长发变成了短发。
“你这回来的匆忙,我……”唠唠叨叨的行程机器人这会儿才趁着红绿灯第一次正眼瞧女孩,声音直接拐了个弯,“郑映真!?你头发怎么回事?!”
红灯已经结束,后面的车急不可耐地按了喇叭。
徐浩手忙脚乱的启动车子,但映真头发带来的余震明显没有离开:“你去哪儿剪的头发?”
“是有点短了,但还好吧。”映真浑然不觉,抬手拉下副驾驶的镜子照了照,除了左边微微翘起的一缕,没什么古怪的地
方,“昨晚吃完饭散步在酒店附近的理发店剪的,老板连洗带剪只收了我二十,在G国怎么也得一百块了吧。”
徐浩即将被这个同门打败。
“都把你剪成齐刘海版樱桃小丸子了,他要是敢收更多……”徐浩手上打着方向盘,余光里瞥着映真的头发叹气,“这看着跟高中生一样,今天怎么上台啊。”
映真翻着手里的资料整理进随身的帆布包,闻言抬头:“我只是剪了个头发,又没把脑子剪掉,有什么关系。”
徐浩早知道她为人逻辑,生怕下一秒又被炮轰,乖乖转移了话题:“老师这次没有一起来吗?”
“她晚几天到,”提到芬雅,映真的表情柔和下来,“实验室的项目现在走不开,加上我姐姐这个月有休假所以让我回来了。”
徐浩关小了导航的声音:“对了,你姐姐在国安团对吧?”
芬雅门下的学生本来也不多,Z国人更是屈指可数,徐浩虽然只是项目借调在一起工作过两年,但一起过了几次节日也足够亲近起来了。
映真点头,最后确认了一遍包里的东西,看着他顺手又把车里的空调调低了几度,这才开口:“T市最近一直这么热吗?”
“好像是吧,”徐浩闻言点头,“八月中旬突然变得很热。”
映真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始融化下陷的沥青路面——不是好状况啊,天气炎热。
徐浩人虽然唠叨,但车技不错,稳稳当当开到会所门口,又稳稳当当的在门禁前停下。
“您好,这边要确认一下您的邀请函。”戴着白手套的安保接过映真递出的证件和邀请函,身边人检查的同时,笑盈盈的解释,“会所正在举办的会议安保规格都很高,可能要麻烦您在这儿下车,乘坐会所的接驳车前往会议厅。”
“映真,快结束给我来条消息,我这边能忙完的话来接你。”徐浩是苦命打工人,就算不放心,也只能放她一个人走。
映真倒是无所谓这些,提着包下了车:“晚上少喝咖啡,开车小心。”
徐浩感动,徐浩捧心,徐浩被后面排队的车按喇叭。
“我走了啊。”缓缓升起车窗,徐浩打开了他车里的动感音乐,姗姗离场。
安保员适时递回邀请函,为映真指路:“您上左起第三排的接驳车就好。”
映真接回东西道谢,朝那辆接驳车走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八点,距离太阳下山已经一个小时,但温度一如既往,即便是在行驶的车辆上移动,铺面而来的全都是热风。
开车的驾驶员相当寡言,映真也因着气氛古怪没有开口,只安静看着周围掠过的建筑。
这间会所大概承办过不少会议,保密性和隐私性极高,会议厅都以独栋建筑划分,建筑与建筑之间相隔的一千米还加上了灌木和人造湖泊分隔,就连安保亭也是,平均每隔五公里一座,密不透风。
车辆缓缓停下,映真道了谢,走向门口的引导处。
“你是来参加颁奖仪式的吧?”门口的引导员自然的递过一只印着房地产广告的纸袋,就要指路。
“我是G国生命科学研究院的研究员,”映真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证件递到对方面前,浑然不觉已经炸毛的头发,“来参加研究会议的。”
“啊,”引导员也明显尴尬起来,匆匆确认了证件,从另一边拿过签到表递到映真面前,“不好意思啊,今天刚巧有场比赛在三层办仪式,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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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那边来的人差不多,以为是……”
她省去了后半句,一层办的科研会议完全是中老年地中海聚会,少有几个女性,像映真一样顶着樱桃小丸子发型的年轻女性更是没有。
映真摇了摇头,找到签到表里芬雅工作室,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急着进去——这种会议室大多是乌烟瘴气的飘着二手烟,开始之前不如坐在外面和工作人员聊天。
“这里一直都是用接驳车送人进来吗?”映真拿着引导员递来的小风扇,坐在小板凳上找话题。
“平常不这样的,今晚好像是有大人物在最里面的会场开会,所以才限制了进出,安保都严格很多。”送走刚刚完成签到的人,引导员坐在映真身边,暂且把脚从高跟鞋里抽出一些,露出袜子上的粉色兔子,“我听说还来了很多国安团的人呢。”
“国安团?”
映真调转风扇放在自己和引导员中间,隔着玻璃门看出去——她说的那间会场其实不难确定,所有的独栋里最高耸,最灯火通明的那幢——就算是高度近视也能一眼看见。
说不准,姐姐就在那儿……
“谁啊!”引导员一声惊叫。
映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穿着校服的小女孩站在玻璃门边,脚边的灯带自下往上照着脸,看起来有几分阴森。
“没事的,是个小孩子。”映真安慰道。
看引导员被她吓到,小女孩脸上短暂出现了一抹惊慌,朝右手边看去。
一分钟后,脖子上缠着汗巾的老奶奶从绿化带里穿了过来,祖孙俩隔着玻璃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过去看看。”映真把手里的小风扇递还给引导员,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摸出帆布包里的胡椒喷雾起身。
各个会场的人大概都到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大厅空荡荡的,室外除了藏在草丛里的灯带照明昏暗,映真独自走到门边,抵住把手推开那扇玻璃门。
热气猛地扑来。
奶奶扯起汗巾一角抹着脸上的汗,冲她笑着:“那个姑娘,我儿子是这里的保安,但是今天好像是有检查,这会儿没有班车,得等他下班我们才能回家。今天天气热,能不能让小孩子进去呆一会儿啊……”
她大概把映真也认成了这里的工作人员,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指了指靠近门边的位置:“让她坐这儿就行,这两天太热了,小孩子有点遭不住。”
引导员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那个小小的女孩和老人,和映真对视一眼,立马把门拉得更大一些:“您也进来吧。”
那奶奶只一味道谢,将孙女推了进去,自己留在外面:“我就不用了,别给你们工作添麻烦。”
引导员劝了几句,无法,只好带着那个小女孩走回桌子后,映真犹豫了两秒,只是将门拉开,没再关上。
腕上的表已经指到了八,映真提起自己的包,将她刚刚坐过的椅子让给了小女孩。
“我进去啦。”她轻声和那个引导员告别。
引导员冲她扬脸一笑:“右手边第二扇门。”
映真点头,往会场走去,隐约听到她们两个人在交换姓名。
“我叫何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这是袜子上有粉色兔子的引导员。
“何高树。”这是站在门外的小女孩。
2. 丧尸来袭
科研会议,映真跟在芬雅身边开过很多,在一堆地中海中年男人中间找到立足之地,不亚于作为草籽在被狠狠喷过除草剂的草地上发芽。
但幸亏跟在芬雅身边开过很多,不论是东方面孔,西方面孔,黑皮肤还是黄皮肤,多多少少都会在她们的名号下稍稍低头。
“……下一位是芬雅研究室的代表。”主持人稍稍调整了话筒,身后的屏幕适时出现了提前准备好的PPT。
映真挽起袖子,三两步迈上台阶,站定在讲台后:“大家好,我是G国生命科学研究院芬雅研究室的研究员,郑映真。”
她看起来确实很年轻,比起研究员更像是高中生,但在台上站定时,任谁都很难忽视她,因为眼神和舒缓清晰的语调,即便是坐在台下负责翻页的志愿者也听得相当入迷。
她没有自我吹捧的部分,简单的五分钟介绍完可以公开的项目和进度,便进入了提问环节。
台下泾渭分明,左半边是各个研究所的代表,右半边是西装革履的潜在投资商。
“这位研究员,请问刚刚提到的器官再生项目已经获得切实成果了吗?”研究所代表方向举牌。
映真看了过去:“是的,我们研究室的每一位成员都有统一的工作态度,不汇报虚假成果,拿出来给大家看的,就一定是已经获得成果的内容。”
第二次举手的换成了投资商方向:“我这次是听说芬雅博士会到现场,请问之后她会来吗?我们有意向和她当面洽谈。因为,你知道的,毕竟你是女孩,而且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
台下莫名其妙响起一阵哄笑,似乎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有趣笑话。
如果是徐浩,或者研究室的任何一个人在,现在已经会用同情的眼光注视着他了,但没有人在,所以现在的笑声无异于火上浇油。
映真的角度纵览全局,隔着讲台上的花束,她隐约能看到台下哄笑男人的黄牙和几位女士紧皱的眉间。
没有预想的局促或者难堪,收拾好手边的资料,映真定定的凝视着那个男人,直到笑声减小了一些才抬手碰了碰麦克风:
“这位先生,关于您的提问我有三点需要回答。”
“首先,芬雅实验室的所有研究员都是女性,不论是谁来和您洽谈,我们都不会为了赞助去变性成男人的。”
“其次,我确实很年轻,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和比我年长很多岁的男人们一起读书了,那时候他们都被评价成天才。到今年我二十一岁,已经成为研究员三年了,没有意外,那些和我一起读书的男人应该还在顶着天才的名号读书。”
“最后,芬雅博士因为实验室事务没有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花时间在您这种人身上,对科学发展是一种折损。”
笑声已经彻底消失了,郑映真礼貌鞠躬:“以上,谢谢大家聆听我的发言。”
她是天才,这一点毋庸置疑,天才的傲气是会让人讨厌的,尤其是威胁到其他人的时候。
但天才的傲气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是让人激动的——譬如现在。
台下寥寥几位女性猛地拍起手来,掌声起初稀稀拉拉,但很快,连带着周边的女性志愿者和工作人员也鼓起掌来。
最初提问的投资商有些尴尬的翘起二郎腿,掩饰着瞪向下属。
映真回到自己的座位,隔着两排的女士眼睛亮晶晶的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郑映真拉开椅子,回了个笑容后落座。
会议还在继续。
穿着红色马甲的志愿者悄悄过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那个姐姐,你刚才讲的太好了……这个给你吃。”
她手里捧着一大盘水果和杂七杂八的零食,大概是把茶歇狠狠搜刮了一遍,几乎所有品类都堆在上面。
映真接过道谢,反手从包里摸出回国之前买的一包软糖:“这个给你。”
那女孩欢欢喜喜的接过软糖转身,沿着会场边缘绕回到朋友身边,一圈人欢欢喜喜的分享。
映真坐正身体,从纸盘上捡了几个带着包装的饼干和蛋糕揣进口袋。
腕表时针已经指向十,再过半个小时的中场休息,刚好可以把这些带给外面的何善和何高树。
如果她们没走的话,郑映真这样想。
剩下半个小时,映真数着前桌那位黑人大哥打瞌睡的次数,一直数到第十九次,主持人上台。
“好,感谢科南研究室的代表,会议已经过半,我们暂时休息半个小时,各位代表可以享用茶歇,半个小时后……”
“咚——”
会议厅的大门撞到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响,热浪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腥腐气味弥散开来,主持人的话被打断,后排的人闻声看去。
“啊!”似乎有什么东西扑了进来。
一阵骚乱,有人吼叫起来,围成了一个包围圈,没等郑映真看清发生了什么,身前的人几乎全都站了起来,朝那道包围圈拢去,探头探脑的朝中心看去。
“这是干什么啊?丧尸电影模仿吗?”
“主办方准备的吗?”
“要叫安保过来吧。”
“她身上有血啊!”
“不是女的来捉奸之类的吗……”
野生动物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都有近乎本能的预判,郑映真也是,她本能的觉得不安,本能的感到应当迅速离开这里。
她是顺应本能的人。
郑映真迅速整理了桌上的文件,提起自己的包快步朝外走去,幸亏其他人紧实的凑在一起看热闹,会议厅的大门处还有缝隙。
就差五米,偏偏就差五米。
“啊!杀人啦!”男人的叫声凄厉的像是过年的年猪。
包围圈中心像是被扔进了一颗核弹,人群和血腥味一起炸开,炸出一个缺口朝门口连滚带爬的涌来。
映真避让开身后突然的冲撞躲到门边,这一躲,让她得以看清地上的状况——
会议厅暗红色的亮面地板上,粘稠的血浆边缘正在蠕动,不断扩散,地上的两个人交叠在一起,被压住的人像是一口泉眼,源源不断地冒出血来。
那个不知道究竟是人是兽的生物压在他的身上,四肢扭曲着,散发着一股腐肉的腥臭味。
它动作迟缓,等到地上的人不再有任何反应后,缓缓起身扑向正在逃命的人,这次,温热的血直接飞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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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抓住的人惨叫着倒地,和上一个人一样源源不断地出血。
像寄生,抓住宿主,寄生对方,同化,之后继续寄生下一个目标。
很快,眼前的景象证实了映真的猜想,第一个被扑倒的人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身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下去,眼球也变成覆盖着霉菌似的白色,加入了“寄生狩猎”。
不过一分钟,从人类变成那样的怪物,不超过一分钟。
映真看着眼前惊骇的一幕,大脑却还能理性的察觉到时间流逝。
和丧尸电影一模一样,它们的队伍还在不断扩大,几乎拦成一道屏障,不断向会议厅里推进。
“快跑!”冲她竖过大拇指的女士一把扯过映真的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带着她朝门外跑去。
映真下意识跟着跑动起来,冲出那扇门的瞬间,她回头看去——
会议厅里不断有人倒下再站起,最初冲进来那只丧尸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被液体浸透,明明晃动的厉害,但那一刻她就是看到了。
袜子。
那只丧尸没有穿鞋,但穿着袜子。
有粉色兔子的袜子。
何高树!
郑映真立马想起那个自己离开前进来的小女孩,如果何善已经变成了怪物,那那个孩子和她的奶奶呢?
会议厅外已经是一片骚乱,大概是发现了异常,二层和三层也不断有人逃下来,血、腐肉、哭嚎,这间精致的独栋一片混乱。
拉着她逃出来的女士早在混乱中松开了她的手。
最早冲出去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但原本安静的马路上此刻和会议厅里没有区别,不断有人冲出去,被扑到,再摇摇晃晃的爬起。
“姐姐!”小孩的声音隔着玻璃和惨叫声闷闷传来,映真闻声看去——是何高树。
她和出现时一样从玻璃门边的灌木丛里钻出,身后还跟着她奶奶。
“先别动。”映真从人群中穿过,朝祖孙俩走去,口中安抚着,手上已经拨通徐浩的号码。
电话接通,徐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怎么,结束了……”
有东西带着风声迅速从耳边掠过,掀起她侧边的头发,面前的玻璃瞬间就炸成了蛛网状,她僵在原地低头看去——那是一支带着血的箭。
“喂?映真?怎么了?”徐浩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他没有得到回应,隐隐有些急切。
映真回过头,几步之外的台阶上站着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其中身量稍高一些的女孩手里举着弓——三层的颁奖仪式——何善的话又出现在耳边。
倒下的丧尸正歪歪斜斜的蠕动着,肩膀上的血洞格外明显。
她们三个沉默的交换着眼神,心里似乎在默默倒数,看着那只丧尸试图缓缓爬起。
三。
二。
一。
“跑!”
电光火石,映真捡起那支箭,二话不说朝门外跑去,高中生明明背着巨大的包,还是先她一步冲到独栋外。
像是配合过无数次,映真冲出门外的瞬间,两个女孩一人一边合力关门,追来的丧尸统统被阻隔在门里。
3. 动物世界
丧尸不断冲撞到门上,原本洁净如冰的玻璃门迅速被污渍掩盖,三人站在门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归是映真年长几岁,率先先反应过来。
她屈起胳膊,用手肘处的布料擦干净了那支箭递还给女生:“谢谢。”
借着路灯她这才看清,面前的两个弓箭少女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双胞胎?”
拉弓救下她的那个女孩一步上前,接过那支箭,插回挂在腰上的箭筒:“嗯,我叫成鹰。”她反手指了指身后的女孩:“我妹妹成雀。”
“郑映真。”映真冷静下来,才发觉手里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徐浩在那端着急的不得了,“郑映真你能听见吗?喂!映真!”
“徐浩,听我说,这边出事了,和丧尸一样的生物在袭击人类。”映真握着手里的手机,朝祖孙俩走去,“现在立马报警,从公司出来,开车回家,哪儿都别去。”
徐浩其人,留学期间曾经用速冻饺子和泡面塞满冰箱的绝世宅男,只要他安全回到家里,起码不会饿死。
“你说什么呢,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吗?”徐浩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徐浩,赶紧回家,”映真举起手机拍了张面前的“盛况”,彩信发送给徐浩,“如果只有这一个区域还好,范围很大的话,通讯随时会断,回家躲起来,没在开玩笑。”
确实没在开玩笑,映真话刚说完,手机那端已经没有声音了——通讯断了。
几乎是同时,这个面积堪比高尔夫球场的会所陷入黑暗,断电了。
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逃出来的人不知道状况如何,但那些变成丧尸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似乎失去视觉后便失去了移动能力。
映真捏起包上挂着的强光钥匙扣,那是在G国时芬雅买给她的。
灯亮起的瞬间,门里的丧尸又开始激动起来,熄灭之后则渐渐平息,亮起关上,如此往返几次,郑映真确定了,他们依赖视觉移动,而且很大程度上视力一般。
何高树大概被吓到了,一手抓着奶奶的衣角,另一只手便攥着映真的袖子,说话打着抖:“是一个保安大叔突然扑进来咬了何善姐姐。”
“何善姐姐……姐姐流了很多的血。奶奶去找人来帮忙,但还没等她回来何善姐身上的肉就开始变得很奇怪,她站起来,也开始咬人。”
何奶奶大概也吓坏了,视线直愣愣地盯着孙女的脸。
“何善姐姐……”何高树怯怯的想要回头,但还没等看清,眼睛就被郑映真捂住。
“别看,晚上会做噩梦的。”映真空着的手拍了拍高树的肩膀,看向成鹰成雀,你们的手机还有信号吗?”
成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冲映真摇了摇头,成雀则是不死心的举高手机原地转了几圈,这才妥协下来:“我的也没信号。”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备用电源,但留在这儿不是办法,”郑映真冷静的出奇,弯腰翻找包里可用的物件,同时迅速整理出了可行方案,“安保亭应该配了报警装置,来电之前得先去那儿。”
她把包里装着的胡椒水和报警器一边一个装进裤子口袋,顺手把之前揣进来的饼干面包递给了高树和一边的成鹰成雀:“怎么样?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成雀下意识看向成鹰,似乎在等着她决断。
姐妹俩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只要稍微说上两句话就能看出不同,和成雀不同,成鹰那张脸上始终带着晨雾未散的宁静镇定。
她看了看映真,又看了眼何姓祖孙,伸手接过映真递来的面包:“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附近应该还有接驳车,成鹰,拜托你留下看着高树和奶奶,”映真抓着手里的包挂上脖子,一个翻转,原本的单肩包立马变成了安定的双肩,“成雀,你跟我走。”
映真弯下腰,把报警器放进高树手心,平视着她:“高树,听我说,你刚才做的很好,现在带着这个姐姐和奶奶去刚才躲过的地方,等着我们回来,可以吗?”
何高树紧紧捏着手里的报警器,用力点头。
郑映真直起身,冲成鹰点了点头,正要带着成雀往反方向走去,胳膊被一把抓住。
“你还会回来吧。”是何奶奶,她瘦小的身子还在发抖,但握住映真胳膊的手像是一把钳子,带着誓不松手的架势,“你还会回来吧?”
“我会回来的,”映真甚至扯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指了指成雀,“就算我不回来,她也会为了她姐姐回来的。”
她带着成雀走的很快,幸亏沿途的灯都已经成了摆设,她们即便和丧尸擦肩而过,只要屏住呼吸就能躲过去。
映真梳理着状况,不能去最里面的建筑,虽然何善说过,那里有国保团的人,但如果那些持械人员已经变成了丧尸,去那儿就等同于自投罗网。
现在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成雀紧紧攥着手里的弓箭,像是要借此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你和你姐姐谁射箭更厉害啊?”注意到少年的不安,映真顺势将话题引了过去。
成雀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当然是成鹰了,带过我们的教练都说她专注度很高,不管什么状况都能射中靶心。”
“你呢?”郑映真已经看到前方出现的密集丧尸了,声音也放轻松了许多,一手拉过成雀躲到了草坪的树丛后。
成雀不明所以的噤声。
映真回头看到她的表情,没忍住笑了笑,稍稍凑近了一些:“那些丧尸在围着车灯转,这儿有一辆接驳车。”
成雀从树丛枝叶间看出去,没看出什么所以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呢?”映真继续追问。
成雀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成鹰能射中靶心的话,你呢?”
“我和她只差一厘米。”成雀还是有着作为天才身边万年第二的自负心的,“只是偶尔……”
郑映真一把捂住她的嘴,随着缓缓靠近的腐肉气味阻断了剩下的话。
丧尸的脚步声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那只和黄色海绵同事的章鱼,脚底的黏液和地面接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黏糊糊
的。
成雀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又渐渐走远,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衣服上蹭了蹭汗湿的手心,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姐姐,你不害怕吗?”
“我很喜欢看动物世界的。”
“啊?”
映真偏过头:“看动物世界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如果我是里面的羚羊或者斑马,面对狮子老虎时要怎么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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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
“现在就是那样的状况,很有趣嘛。”
成雀盯着映真的脸,这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她的后背已经因为高温汗湿,这么昏暗的地方,危险的情况,映真眼睛里却诡异的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大概是呆滞的视线太过明显,映真笑了笑,抬手揉了把成雀的头发,拽下包上的强光灯钥匙扣:“如果只差一厘米的话,把这个射到那边的树上,是可以做到的吧?”
成雀顺着映真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树冠休整的相当圆润,枝干也相当粗壮。
“尽量射到高一些的地方。”映真比划着,“不容易被弄下来的位置。”
只不过是射树,不是射人,成雀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她递出手里的箭,看着映真把那枚钥匙扣牢牢地系在中间。
箭在弦上。
映真握紧那枚钥匙扣,在成雀点头的一瞬间打开开关,那支箭带着强光灯,彗星一般划过黑暗,裹挟着热浪,像牢牢地钉进树干。
映真拉着成雀的衣摆,带着她迅速蹲下身去。
成雀紧紧抱着自己的弓——还是第一次,松开手的时候那么紧张。
“成雀,没事了,做得很好。”映真拍了拍她的膝盖,目光灼灼地盯着丧尸群的方向。
这群丧尸对更明亮的光源有了反应,摇摇摆摆地朝那棵发着光的树下走去,原本被包围的那辆接驳车也暴露了出来。
计划通!
眼下的状况让人激动,映真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血液的流动。
她张合口腔,咬了两口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次按了按成雀的肩膀:“在这儿等我。”
成雀还没从射出那支箭留下的兴奋中缓和,下意识地对映真做出反应,愣愣的点了点头。
接驳车前只剩三两个不肯离开的丧尸,死死趴在车灯前,是誓死都要扑火的飞蛾。
郑映真动作很快,成雀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从树丛中绕到车后,借着车身遮挡和那几只丧尸面对面了。
像是有所察觉,那几只丧尸蓦地站起身,呼吸间就要朝车上扑去——
危险!
成雀几乎要喊出声来,但郑映真更快一步,丧尸扑上来的瞬间,她抬手按下电源按钮,车辆失去电源的瞬间,熄了灯。
几只丧尸摇摇晃晃,似乎不明白眼前的状况,来回踱步几次,朝着大部队走去。
驾驶位上穿着制服的男人和其他被咬过的丧尸没有区别,但他似乎只停留在了腐化的程度没再变化,唯一的不同是额头上的孔洞。
和成鹰成雀用的弓箭留下的痕迹不同,那是弹孔。
屏着呼吸简单检查过尸体,映真摸到那人腰间挂着的钥匙,一把扯下,举起手冲成雀的方向晃了晃。
头顶的路灯“滋滋”响了两声,映真不安的抬头看去。
三秒后,那盏灯闪动着,和整个片区一起亮了起来——会所的备用电源启动。
刚刚离开的丧尸脖子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回头,身体开始跟着移动,成雀已经开始朝路边跑来。
“对不住了大叔!”映真迅速插进钥匙,启动电源,顺势把驾驶员推下车。
丧尸扑来前,她启动了车子,一手将成雀拉上车,沿着来路驶去。
4. 握抢女人
接驳车的速度其实算不上快,但对于行动缓慢的丧尸来说,已经足够让她们畅通无阻了。
成雀靠着映真坐在她身边,心有余悸的抱着自己的弓:“映真姐,刚才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被咬了。”
映真摇了摇头,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油门踩到底:“过了半个小时备用电源才启动,我们得快点回去接上她们去安保亭。”
成雀已经明白郑映真是有能力带她们逃出生天的人了,不说旁的,和丧尸隔着破烂的挡风玻璃对视这件事情,她应该是做不到的。
映真开得很快,遥遥看见作为出发点的会议厅,立马按了按喇叭。
“别停。”成鹰带着祖孙俩从树丛里钻出来,反手将弓背在肩上,一手一个将高树和何奶奶托上车,自己则是一把抓住侧边的车框,助跑两步攀了上来。
独栋的玻璃门终于不堪重负,后视镜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门碎裂的瞬间,丧尸涨潮般涌了出来。
“你没事吧?”成鹰将祖孙俩护在里面,探头去看坐在前排的成雀。
“没事,多亏了映真姐。”成雀已经开始声情并茂的复述刚刚的状况。
映真把着方向盘,虎口脱险的那点激动已经沉寂下去,她脑子里想着另一件事——接驳车司机,准确的说是贯穿了接驳车司机大脑的弹孔。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说明丧尸并不是金刚不坏,只要破坏大脑,某种程度上就能阻止他们继续变异。
但坏消息是,Z国禁枪,即便是像会所这样安保严密的地方也只是用一些常规设备,如果出现枪,那说明国保团的人也像她们一样需要开枪自保。
国保团,Z国的精英部队,如果连她们需要做到这种程度的话……
“映真姐!那儿有人在被追!”在成雀眼里一起抢过车大概和一起上过厕所一样,是友谊建立的象征,她拍着映真的肩膀,急切的指向前方。
郑映真不断延伸的思路戛然而止,她闻声看去。
备用电源恢复后,会所里又重新热闹起来,被丧尸追逐的人从昏暗中显露出来。
映真回头粗略估计了一下空位,这辆接驳车除去驾驶座还有三排,使劲挤一挤,坐下二十几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救……救命啊!”草坪被追的男人看见了她们,朝她们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映真姐?”成雀有些不安,这种时候即便映真开口说不要救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只不过多多少少会觉得她过分冷酷罢了。
映真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在成雀心中形象崩塌,她只缓缓降了些速度,回头看了一眼成鹰。
成鹰心领神会,从箭筒里抽出一半箭递给成雀,单手翻过座椅靠背,到了车尾,一手牢牢抓住侧边的栏杆:“好了。”
“好,高树,和奶奶坐稳。”映真交代一声,从后视镜观察着和男人之间的距离放慢车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除了男人,还有他身后成群的丧尸。
直到他堪堪被成鹰抓住袖子,映真猛的加速,成鹰一把将人捞了上来,接驳车和丧尸的距离迅速拉远。
男人跑丢了一只皮鞋,破破烂烂的趴在最后一排后窄小的平台上,半晌才大梦初醒般哭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不就是来开个会吗?没人说开会还得跑步啊……”
他抽抽嗒嗒的哭嚎着,映真扬声:“成鹰,你妹妹说的没错,第一名副其实!”
这是意料之外的夸赞,成鹰面上镇定淡定,也才刚过十八岁,闻言偷偷低头,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一毫米。
“让那个小哥坐好,到保安亭之前,我们用活人把这辆车装满。”映真打开车灯,按响喇叭,干脆地让所有人能看到她们的存在。
用同样的方法,她们一路朝着安保亭开过去。
确实像映真预估的那样,这辆车装上了二十几号人。
危机爆发时总是这样,有权有钱的人率先脱离危险,接着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再下去是男人,最后留下的往往是女人和年老体弱的女人。
但也幸亏是女人多,小小的几排座位上大家挤在一起,你抱着我,我护着你,才堪堪能够坐下。
“没有空位了。”成鹰最后拉上一个中年妇人,敲了敲车框提醒郑映真。
“没关系,也不需要空位了。”
远远的,那座小房子的轮廓已经出现。
进来时那些接连不断出现的保安亭,现在却像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堪堪出现的真经。
映真关了车灯,微微偏头向挤在身边的成雀:“成雀,保安亭上的灯你能打掉吗?”
成雀点头,从身侧的人挤人中挤出自己的弓,勉强探出身子站直。
成鹰给她的那一半箭都横着脚下,成雀小心翼翼抽出一支,弯弓搭箭,数着射程,九百米,八百米,七百米……
箭射出的瞬间,那盏顶在顶棚上闪着红蓝光的灯应声而灭,附近的丧尸渐渐散到路灯附近。
“你,你要让我们躲到那儿去?”后排的中年男人探出头,仿佛不认同郑映真的决定,“那么小的地方,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躲得进去啊。”
“谁说是我们了。”映真从后视镜看去,腾出一只手划出前两排的女人和站在最后排的成鹰,“我会尽量让女人和孩子进去,下一个安保亭离这里只有五公里,剩下的人自己开车过去不会很危险的。”
她甚至没要求对方像她一样救下路上的其他人。
那些男人却开始骚动起来,他们在车上休息的几分钟,又开始焕发不明所以的自信:
“你说什么呢,我们都是一起的,当然要大家一起进去才行啊。”
“这么多女人有什么用呢?跑又跑不快,打又打不过的。”
“被咬了就会变成怪物,这种时候还分什么男女啊。”
“你们这么多女人怎么能行,肯定还是需要男人保护……”
女人们都沉默不语,只能噤若寒蝉的等待着判决——她们确实是被用那些话丢下的。
“但现在开车的是姐姐,救你们的也是姐姐啊。”车里瞬间安静下来,女孩的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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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格外清晰。
何高树这会儿被奶奶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抱在怀里,被何奶奶捂着嘴还在努力挣扎,“本来就是,我又没有说错。”
男人们短暂的陷入安静,又立马开始打着哈哈威胁:“小孩子,这种时候就别乱……”
他没说完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成鹰手上的箭已经搁在他的肩膀上,箭头朝着脖子,像是随时就要破开他的皮肤。
说话的男人颤颤巍巍,身边的人表情愤愤不平,身体畏畏缩缩。
“那个小哥。”后视镜里清楚的映照着后排的每一个人,映真喊的是第一个被救上来丢掉一只鞋的男人,唯一没有开口说些废话的人,“你会开车吗?”
丢鞋小哥显然没有想到是在喊自己,他紧紧握着脖子上的挂坠,嘴里念念有词。
“欸。”成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吓得一抖。她有些抱歉,声音放缓了些,“问你会不会开车呢。”
丢鞋小哥盯着成鹰的脸呆了三秒,直愣愣点头。
“他说会。”成鹰传话。
“好,一会儿你来开车,沿着这条路走上五公里,就能到下一个安保亭。”映真再次放缓车速,转头看向后排的老弱妇幼,柔声安慰,“别怕,一会儿大家先进安保亭里,和现在一样相互照顾着稍微挤一挤。”
女人们都慌慌张张地点头,像是生怕惹得映真不快,她们就会被丢下。
郑映真没再多说,她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到了安保亭门口。
安保亭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车上的人已经开始下车来,周围的丧尸似乎看到她们朝这里走来。
映真用力拉拽几次门把都无济于事,似乎是从里面上着锁,她于是加上了喊话:“里面的人没有被咬吧,我们可以不进去,但这里有老人和孩子,起码让她们进去吧!”
成雀也放下警戒试图上前帮忙,门里突然一阵响动,有人在说话,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丧尸已经开始走近,成鹰借着接驳车的掩护开始反击,试图阻止他们靠近。
成雀心里恐惧,但还是把姐姐交给她的箭尽数插进了设备包侧袋,随时准备开弓射出不会回头的箭。
安保亭里的声音安静下来,映真不安的贴近门板,右手已经伸进口袋,紧紧的攥着那瓶胡椒水喷雾。
她的重心放在门上,所以当门板从里面被拉开的瞬间,整个人便向门里倒去,幸亏她反应快,没等开门的人伸手扶她,映真一把抓住重心,站稳了脚跟。
首当其冲撞进视线的就是躺在地上的男人,从他身上的制服看,大概是会所的安保,现在鼻青脸肿的躺在地板上。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开门的人。
郑映真视线上移——
那是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手握枪的女人,再多加一点形容词的话,是穿着国保团制服的,拿着枪的漂亮女人。
她的视线轻飘飘的拂过映真的脸,像春日里拂过湖水的柳枝,若有似无的停留了几秒之后,拉起面罩,转向门外的人:“女人和孩子进来。”
5. 真理灼人
因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武装人员,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动作。
映真率先拉过护在身后的何高树,加上迄今为止还没有射出一支箭的成雀,打包一起塞进了门。
接着示意身后的女人们前进,她把在门口,心里悄悄计数:一、二、三、四、五……
“成鹰,快点过来。”队伍里的女人眼看已经全部进去,映真急忙招呼还在队尾的少年,加上她,刚好十六个人,如果能找到一辆中型大巴就能顺利离开。
成鹰闻声,搭箭射穿了临近四角的路灯,干脆解下身上已经空了的箭筒,穿过剩下的人朝映真走来。
“你是国保团的?”男人中突然有人发问,问的是保安亭里开门的人。
映真下意识跟着看过去,那女人的面罩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却是危险的,狩猎之前的模样。
“是。”她的声音闷闷的传出。
“少校,我是龙商集团的董事,你们国保团每年都会接收我们的资金援助,你知道吧?”落难董事盯着她肩膀上的肩章,抬手抹起额前乱七八糟的头发,胜券在握的模样。
少校没有回话。
成鹰射出的箭把这里变成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处,好不容易进入安全房子里的女人们都闻声看过来——她们只能看清那个穿着制服的女人,她手里有枪,似乎和那些男人熟识。
“您什么意思?”映真攥紧了还没来得及递出的车钥匙,不动声色的将成鹰拉到自己身后,悄悄避开那名少校身前的位置。
董事没有理会映真,一个误打误撞救了他的黄毛丫头和握着“真理”的专业人士,他在自己心里已经有了预判:“少校,这种状况总会结束的,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他要让对方说,说出那句话。
那位少校却仿佛听不懂一样,只瞥了眼小步挪开的映真:“你怎么打算?”
“我?”映真脚步一顿,缓缓拉直弯曲的膝盖,旋即意识到她是在问自己原本的打算,“五公里外还有别的安保亭,他们几个人开这辆车过去不是什么难事。”
她思考了几秒,对映真说:“钥匙给他们。”
映真拉着成鹰,快步走到少校身前,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将车钥匙抛向丢鞋小哥。
丢鞋小哥立马上前捡起钥匙,朝映真和成鹰鞠了一躬迅速上车。
少校低头看了眼站到自己身前见风使舵的后脑勺,示意那些男人:“她说的没错,自己开车过去。”
“你!”眼看到手的安全岛飞走,董事立马歇下了好言相待的道理,“你……你以为我们这么多男人弄不过你们一群女的吗?!”
他豪气万丈,义薄云天,俨然一副逼上梁山的壮士模样。
砰!
不远处的丧尸倒地。
映真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少校手里的枪口上青白色的烟雾缓缓上浮,这下不仅是门里的人,门外的人也都呆若木鸡——她开枪了。
然而惊吓最大的无疑是刚才还要带着弟兄起义的落难董事,子弹刚刚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现在甚至还能感觉到残存的热度,烘得他两腿发软,芝士一样就要融化倒地。
“枪在女人手里,我让女人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意见吗?”少校的声音不大,因为枪声足够大。
丢鞋小哥立马摇头,他知足常乐,早就准备好发动接驳车逃命去了。
少校这一枪彻底压下了不死心的风浪,这群人二话不说,有人上前扶着落难董事上了车,有人头也不回的将自己黏在座椅上。
郑映真还没明白过来,开枪的人已经转身进去,轻飘飘传来一句:“郑映真,锁门。”
“哦。”郑映真愣愣应声,拉着成鹰进了保安亭,反手落锁。
门舌咔哒一声响起后,她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那位少校已经摘了面罩,靠在桌子台面上,恰到好处的挡住桌面下的柜门。
确实很漂亮,不止脸,她们年龄应该差的不多,但身高起码有七八公分的差距。
映真粗略估计,这位少校起码一米七二,加上军事训练塑造出的体态,即便是靠在那儿看起来也精干有力,像是准备攻击的猎豹。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喊出了她的名字。
映真的注意力全数放在对面的人身上,完全没有发现坐在角落里的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因为少校喊出的名字,猛然抬头看过来。
“你认识我?”映真背对着门,手没有松开门锁,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不对。你认识我姐?”
她看着和郑敬真年龄相仿,国保团女性不多,认识也不是全无可能。
“庄逢雁,‘逢春雁自飞’的逢雁。”少校没有否认,拍了拍面前椅子上坐着那位珠光宝气的“高跟鞋小姐”,示意她站起身。
“啊呀,真的是,人家刚坐下……”高跟鞋小姐转头就想抱怨,但视线落到台面上的枪时,还是嘟嘟囔囔的站了起来,
“哼,没有一点女人样子。”
她身边的老妇立马拍了下她的胳膊,朝庄逢雁歉然笑着。
庄逢雁显然并不在意,她一手拉过椅子,一手把地上的保安拽起来放到椅子上,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根绳子,动作麻利的把人绑了起来。
“我姐不在这儿吧?”纵然想救下其他人,这种时候郑映真的私心还是忍不住往外冒。
庄逢雁打绳结的手一顿,回过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过了几分钟才摇了摇头:“她不在。”
“那就好。”映真顺着门滑下来,席地而坐。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突然遇到认识敬真的人莫名给她添了几分安定,疲惫紧跟着追了上来。
其他人大概也是如此,啜泣声和细碎的安慰声此起彼伏。
成鹰成雀并排坐在映真左手边,姐妹俩握着对方的手,困意袭来,昏昏欲睡。
又过去一个小时,已经进入了第二天。
安保亭渐渐安静下来,这里虽然狭小,但估计是因会所高档,还配备了空调和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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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轮流上床休息,加上空调还在运行,倒也不至于被室外的高温影响。
郑映真睡得算不上安稳,她靠着铁门,和门接触的皮肤能清楚的感知到室外的温度变化,芬雅是不用担心的,她这种层级的学者,如果G国也出现了丧尸问题,她一定会在第一批救援名单里,只是不知道郑敬真现在怎么样?
她应该有能力自保吧……
太阳快出来了……
天亮之后丧尸的行动就失去了限制,人类在高温下移动会更危险,更何况,她们这群人中年龄最小的是在读四年级的高树,小学四年级,年龄最大的是已经弯腰弓背的何奶奶,再加上中间段的阿姨们,如果等不到救援,要移动绝对不是易事。
对了,救援。
郑映真似有所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庄逢雁还靠在那张桌子边,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块眼镜布正在擦枪,台面上摆着退出来的子弹,只有九枚。
“醒了?”她抬眼看过来。
装睡被戳穿,郑映真揉了揉鼻尖,没有起身:“这里的报警器你有按过了吧?”
“这个季节的T市五点半天亮,再过四个小时,天就亮了。”庄逢雁没有回答报警器的问题,在安静的,只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安保亭里,像是发出了感叹。
映真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倏然起身,像是凌晨时树丛里被惊起的鸟。
成鹰警觉地醒来,眼看她站着立马提起身边靠墙放着的弓,身边的成雀身子一歪,迷迷糊糊的跟着起来:“怎么了?”
郑映真盯着庄逢雁,确认提问:“这里的报警器在哪儿?”
保安还晕鸡一样被捆在椅子上,庄逢雁动作很快,眨眼的功夫就把桌子上的零件重新组装,子弹上膛,但却是别到了腰间。
“外面的状况没你想的那么好。”
庄逢雁收起枪支,看着映真,从她已经耷拉下去的发梢到刘海,接着却是靠着柜子坐了下去,“既然你醒了,就看着时间吧,三点之后这里的路灯会断电,我们得靠自己了。”
她没再说话,安然闭上了眼睛。
郑敬真的这个妹妹和她完全不同,庄逢雁想,比她聪明,还比她狠心,唯一胜不过郑敬真的大概只有力气。
也算是件好事,如果换成只有力气、刚正不阿的郑敬真,在这儿活下去这件事是很难的。
“什么意思?”成鹰还没明白始末,和更什么都不明白的成雀一起转头看向映真。
“没事。”郑映真忍气吞声,手掌在虚空里按了按,“继续睡吧。”
她不可能现在和庄逢雁针尖对麦芒,不论如何,这间屋子里的人需要一个真正有力量人来保护,她只有脑子,成鹰成雀只是孩子……
成鹰重新坐回去,却没有立刻睡着,她看着映真像庄逢雁一样靠在桌台边,双手撑住,稍稍用力坐了上去。
映真没再睡着,她看着腕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盯到眼睛发酸,脑袋一刻不停的排演,惴惴不安的等待破晓前时间到来。
6. 逃亡行动
九月十日,三点,丧尸出现的第二天。
郑映真谁都没有惊动,轻手轻脚走向因为疼痛开始呻吟的安保。
她不信任庄逢雁,所以打算再亲口问几句话。
安保的脸被揍得像是莫奈的调色盘,精彩纷呈,加上嘴角溢出的血,映真确信,他大概被打掉了一颗牙齿。
“喂,”她看着庄逢雁的状态,缓缓蹲下,拍了拍安保的膝盖,“喂,醒醒。”
安保哼哼唧唧的睁开眼睛,说是睁开眼睛,其实只是努力露出一条缝,因为他的眼睛也被打成了乌青的核桃。
“我问你,这间安保亭里,有报警器吗?”勉强确认了对方在看着自己,映真声音很轻,“报警器,就是一键报警的那种设备。”
安保意识还算清醒,闻言点了点头,冲着庄逢雁身后的柜子扬了扬下巴。
“这里?报警器在这儿?”确定了报警器的位置,映真紧跟着确定下一件事项,“她按了吗?这个人,她有按报警器吗?”
安保呜呜哇哇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概是缺的那颗牙齿导致漏风。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映真站起身,试图凑近些听清声音。
“他说,他胳膊很痛,腿也痛。”冷冰冰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映真吓得一抖,或许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身后的人忍俊不禁,笑声带来的气流短促的掠过她的侧脸。
“你……”庄逢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听到多少,映真回过头,兔子一样警惕地盯着她。
庄逢雁视若无物,绑好头发,拉起堆在脖子上的面罩,起身解开绑住安保的绳子:“时间到了,喊大家起床吧。”
郑映真只觉得自己和真相擦肩而过,愤愤不平的看了眼庄逢雁,又看了眼那只柜子。
“我按过了,”庄逢雁将人从椅子上松开,却没有直接放开,反手又把人双手缚到身后,让他能用脚移动但挣脱不得,“你们来之前一个小时就按过了。”
映真仍旧不为所动。
庄逢雁收回前一晚的评价,她不愧是郑敬真的妹妹。
“郑敬真说你今年九月会回来,所以她提前做了调休准备,打算休半个月假,和你一起。”庄逢雁试图拿出证据,眼看映真脸上的表情松软一些,立马加码,“你和郑敬真差三岁,十岁那年被一名博士带去了G国,今年应该二十一岁了,和她有十
一年没有见过面了。”
庄逢雁说的属实。
映真了解郑敬真,她时时刻刻都想着保护她,绝对不会把这些事告诉给不相关的人,那一点疑虑也开始动摇。
逢雁没给她清醒思考的机会,补上了最后一句:“她原本很期待和你见面的。”
郑映真盯着她的眼睛,终究是对敬真的爱和信任占领了上风:“我暂且信你一次。”
她没再执着于那扇柜门后的报警器,就近开始挨个喊人。
三点十五分,小小的安保亭坐满了已经清醒的人,大家席地而坐,不明所以的看向站在门边的郑映真。
“这位是国保团的少校,昨晚的状况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位很有能力,她已经充分安排好了之后的计划,我们听她讲解一下。”映真作为生死关头救下大家的人,似乎已经带上了天然的说服力,让人下意识转向庄逢雁。
“现在有什么好计划的啊,我们在这里等待救援不久够了嘛。”前一晚的“高跟鞋女士”明显对这种状况不满,扣着裙子上脱落下来的珠子,娇滴滴的抱怨。
她身边的老妇仍旧没有说话,轻轻拍打她的胳膊以示教训,但谁都能看得出她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各位,”庄逢雁开口,她声线压低了几分,听起来更显沉稳,“我是国保团少校庄逢雁,昨晚怪物潮爆发的时候,我们和总部的通讯就已经断开了,现在距离按下报警器已经过去了将近五个小时,仍旧没有任何救援出现。”
大家脸上的神情都陷入绝望,“高跟鞋女士”面色一变,扣珠子的动作也渐渐停下,只有她身边的老妇不明所以的看着庄逢雁张合的嘴。
“那个,”胖乎乎的中年阿姨举起手,“您的意思是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要死了吗?”
“我儿子孙女她们还在城里,城里应该没事吧?”接着开口的是一个操着乡音的阿姨。
“我们没有办法继续联系其他人吗?”坐在人群最后的短发阿姨。
眼看骚动渐渐就要泛起波澜,映真开口制止:“大家冷静,冷静一点先听少校把话说完,好吗?”
她的话很有效果,大家渐渐平息下来,但都惴惴不安地望向庄逢雁。
“大家必须要对我们有信心,我也相信,只要是还活着的军人、警察、甚至普通人一定在尽力从这次危机中保全下更多人,”庄逢雁扫视了一遍屋内的每个人,“既然能到这座安保亭,那我们肯定也能到下一个‘安保亭’。”
“我现在对大家还不算了解,希望各位在这间安保亭里收集有用的东西尽量带上,三点三十分一到,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停车场,从那儿开车离开。”庄逢雁取下别在腰间的枪放到桌面上,“我是军人,会把生命献给将大家平安带出去这件事的,请大家,相信我。”
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求生本能,在场的人很快开始翻找安保亭的柜子、箱子和抽屉,一个都不放过的收敛起来。
被拴在柜子上的安保看着这群人土匪一样搜刮欲哭无泪。
成雀捏着一包饼干悄悄凑到映真身边,麻雀叽喳一样小声咬耳朵:“映真姐,我们能相信她吗?”
庄逢雁像有顺风耳,视线红外线一般扫过来,吓得成雀缩了缩脖子。
“没事,”映真轻轻拍了拍成雀的脸颊,回看过去,“起码她是女性,再怎么危险也不会更差了。”
成雀点头,重新回到成鹰身边。
庄逢雁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摸出了火机、香烟和小瓶白酒,一股脑全都塞进了锦旗扎成的包袱里。
搜索比蝗虫过界还干净,只要能稍微找到些用途的东西,女人们全都装进口袋,更有甚者已经脱了身上的防晒衣外套,扎成小小的包袱捆在身上。
变故就是这时候出现的,操着乡音的阿姨试图帮其中的年轻女孩用外套扎成包袱,但女孩只一味紧紧捂着衣襟不愿松开。
“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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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闺女,这么装在兜里一会儿跑起来就都掉了,我又不拿你的,就帮你绑在身上……”阿姨理解不了逃命关头这姑娘的奇怪反应,只一味上手帮忙。
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年轻女孩已经被逼得原地蹲下,只一味摇头拒绝。
“宋大姐,别这样,她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嘛。”胖乎乎阿姨伸手试图来拦。
三个人眨眼的功夫就闹成一团。
庄逢雁站着,望向那女孩的眼神有些警惕,却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映真只得暂且搁下手里的帆布包上前来,那女孩看见她来,又挣扎着朝她走来。
操着方言的宋大姐就是在这时候猛然松手,她不小心碰到那女孩的肚子,惊吓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怀孕了!”
安保亭里的人都直愣愣的看过来——这女孩看着比成鹰成雀还要瘦弱,整个人晃晃荡荡的罩在外套里,都以为她是胆子小吓着了,谁能想到看着和高中生一样的孩子,肚子里还能有一个孩子呢。
“我……我不会拖后腿的,这个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很安稳,我也是,我中考跑步成绩很好的……”
她结结巴巴的解释,看向映真——这个女孩昨天已经救过她一次了,应该是个心软的人,应该不会把她赶出去。
成鹰拉过那把绑过安保的椅子,和映真合力将人扶了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好,这时候才看得清楚,女孩肚子不大,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被人看出。
映真蹲下身,握住女孩的手腕,几乎是仰视着这个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赵,赵洁柔。”赵洁柔揪着自己的袖子,不安的试图伸手去拉映真,“昨晚你救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拖后腿,对吧?”
“你没有拖后腿,我知道的,”映真笑着,确认了她的脉搏正常,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她的手腕,“你已经成年了吧?”
“嗯,我二十岁了。”
还好,避开了最坏的结果。
映真松了口气,身后的方言宋大姐急切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是看这闺女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包包袱想着教教她的,要知道她怀着孕我肯定不能跟她拉拉扯扯的。”
“没事,您没什么错,”映真转身,这次点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您是医生吧,能麻烦您给她简单检查一下吗?”
那女人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是在开口喊自己,下意识看向庄逢雁。
“不是吗?”映真这次不太确定了,她只看对方穿着白大褂就简单定性了身份,“那这里有医生或者护士能帮忙简单看一下吗?”
靠柜子站着的女人狠狠攥着自己的手,脚下一晃,似乎是要迈步出来。
“我是。”
被映真点到的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看着也就三十多岁,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镜片将她的眼睛拉的有些变形,
但她还是走到了映真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要她知道些什么,“我叫李杏林。”
“李医生,那麻烦您了。”
映真抬腕,三点三十五分,再看向庄逢雁时,从她眼睛里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不能再耽误了。
7. 许愿仪式
李杏林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出了最专业的检查,很快得出了结果——赵洁柔和孩子都没事,只是她营养摄入不足,所以看起来格外瘦弱而已。
“总之现在不能把她丢下,把她留在这里和杀了她没有区别。”映真揭开门板玻璃上贴着的遮光膜,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让她走在队伍后面吧,我会尽量照顾她的。”
浓重的夜色开始褪去,天空这道屏障已经微微发亮。
庄逢雁已经为了她们一拖再拖,现在到了必须迈出门的时间了。
“那个被捆着的家伙呢?”映真指的时被捆着的安保,“你要带着他吗?”
“他还活着,”庄逢雁绑起头发,低低的挽在脑后,“那个家伙不老实,但只要他还活着我会尽力把他带上,但不会松绑。”
庄逢雁一手扶在映真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伸到她面前来。
映真不明所以,看着那只手犹豫了几秒,迟疑着举起自己的手握上去,一本正经的轻轻晃了晃:“合作愉快。”
隔着手套,只有手指的皮肤相触。
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只手——
庄逢雁手掌的皮肤很硬,大概是军事训练留下的痕迹;映真则是截然相反,她只有中指关节处有块小小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产生的勋章。
截然不同的手,截然不同的人。
庄逢雁低低应了一声,映真便转头去向其他人转达她们商量好的计划。
她一直走到赵洁柔身边站定,庄逢雁这才拿过墙上挂着的逃生锤——那是她最初伸手时想要够到的目标。
但不重要了。
三点四十分,比原本计划的迟了十分钟。
安保亭的门缓缓打开,大家按照映真提前交代过的四人一排轻手轻脚出来,也是为了配平,庄逢雁走在队伍最前端,身边配的是成雀,队伍末尾则是由映真和成鹰截断。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快步出门。
最后确认了人数,映真反手把火机塞进自己的口袋,拽着拴着安保的绳子末端——庄逢雁把这个家伙交代她看守。
成鹰护着最后一排的高树祖孙和赵洁柔,还得关注着身后追上来得是映真还是丧尸,忙成了原地打圈的蜜蜂。
幸亏映真只迟了两三步,很快就追了上来。
“我们要一直这么带着那个大叔走吗?”成鹰设备包上的带子被高树扯着,她偏过头对映真提问,声音低的生怕被小孩听到。
映真扶了把赵洁柔身上的外套包袱,换来了一个感谢的笑容,她于是学着赵洁柔笑起来的弧度送到成鹰面前:“昨晚没有少校在的话,这家伙不会给我们开门的。”
成鹰了然,点了点头。
“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成鹰摇头,发绳上的苹果被带着晃了晃。
郑映真哑然,余光瞥见队伍前侧突出的庄逢雁,不仅有些感慨:“你和她有点像。”
“谁?”成鹰警惕着周围的脚步声,还是没藏住好奇心。
映真指了指队伍前的人,这才意识到成鹰看不见,于是又开口:“庄逢雁,国保团少校。她十几岁的时候应该和你差不多。”
成鹰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但没说话。
映真以为她不会在再开口了,但转过一个路口后,成鹰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像她很好。”
赵洁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听了进去,闻言回头:“我也觉得,如果我生一个女儿的话,像庄少校或者李医生那样就好了。”
何高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偷听,仰头谄媚道:“姐姐,我想像你一样。”
“现在是逃亡大道,不是许愿环节。”映真试图把氛围转换回来。
更前排的宋大姐也笑眯眯的回头来:“我想我孙女像用弓箭的学生一样,女中豪杰。”
她说的是成鹰。
因着许愿环节的传播,原本缀满了不安的面孔都稍稍舒展了一些,庄逢雁转过头来,正好望见郑映真的笑脸,气氛的不像
在逃亡,身后更像是带了个旅行团。
说笑几句话轻快了许多,大家加快脚步,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四点二十五分,映真抬腕,抹了抹表盘上的污渍。
太阳快出来了,气温在缓缓升高,队伍里没有了说话声,大家都沉默的喘息,流汗,但没有一个人开口喊累,何奶奶和高树也不例外。
“停。”庄逢雁抬手,众人立马停下步子。
百米之外,停车场已经从晨光中含羞带怯的露出轮廓,但比起车辆更先出现的是随着晨光复苏的丧尸。
安保估计才从肿胀的缝隙中看清眼前的情况,率先惊呼起来。
“喂大叔,闭上嘴。”幸亏映真早有准备,反手拉过绳子,把人拽近了一些,用力按下肩膀,尚未完全喊出的恐慌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大家别怕,记得我们的流程吧。”映真扬声,给成鹰递了个眼神,拽着手里的绳子快步朝前走去。
队伍迅速收拢,大家紧紧挨着对方,最大限度的缩小了范围,映真接替了庄逢雁的位置,庄逢雁则是动作迅捷轻快的翻进了一边的花坛。
灌木丛的叶片稍稍晃动,那道影子从停车场边的保安室闪过,没有多等,一只手从门里伸出,束起了大拇指。
大家小声欢呼了一声,映真点头,攥紧了手里的绳子末端,悄悄舒了口气:“走吧。”
所有人很快都转移进保安室,这里比起安保亭明显设施差了一些,没有空调,开门的瞬间,不知积蓄了多久的热气迎面扑来,像是早点里刚刚掀开盖子的蒸笼。
剧烈的跑动使得庄逢雁身上带着股热气,她和映真警戒在门口,暂且扯下面罩:“能装下这么多人的车,还得刚好有钥匙,是个麻烦事。”
“不用钥匙。”映真指向停车场中间的一辆中巴,“那辆车是2000年之前的旧车型,只要确定了那辆车上是安全的,开锁之后就能发动了。”
“你们G国做科研还得会开锁?”庄逢雁不明觉厉,稍稍后撤打量着郑映真的小身板。
“不会,”映真拢了把头发,露出蒙着汗珠的额头,“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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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上看过。”
庄逢雁这次才是真的说不出话——她能看出这姑娘胆子不小,但没想到这种耽搁一秒就能丧命的关头,她还能说出这种话。
她一只手握上腰带,打算像教训郑敬真一样教训两句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
“那个……”一直站在一边的格子衫阿姨探身,面对两个女儿辈的孩子注视,羞赫的捏着衣角,“我听你们说要弄车子,我家里以前做过汽修,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些忙。”
庄逢雁和映真对视一眼,像是生怕她要凭着书上的半吊子知识实践,立马开口:“您怎么称呼?”
“我,我叫尚任,尚书的尚,责任的任。”眼尾的皱纹先于嘴角笑起,尚任有些干瘪的脸颊因着这个笑容显出些光彩来。
“离开这里会面对的危险,我不敢担保,但我会尽力保障您的安全,把您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庄逢雁严谨的分割了责任,这是救援行动留下的职业习惯。
郑映真有些不满——她天然的厌恶这些过分官方的话术。
但尚任却像是全然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只是连连点头:“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想要帮忙的。”
庄逢雁颔首,扯掉手套,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手心,伸出手去,那是一个真正想要握手的姿势。
尚任像是很少和人握手的样子,下意识也在自己身上抹了抹手心,紧紧地和面前这个人握了次手。
人生第一次。
“好,五分钟后出发,您准备一下吧。”
尚任点头,又回到人群里,这次却在分发她在安保亭里带出的东西。
“我和你们一起去。”郑映真迅速翻出安保亭里搜刮来的一条丝巾在裤腰上折成小包,连带着火机、逃生锤和绝缘胶带一起装了进去。
庄逢雁的准备工作简单许多,她只要拉开保险栓,就是全部了。
但现在又多了一项,她抬手拦住映真:“你留下。”
“我知道离开这里会面对的危险,你不会担保,但会尽力保障我的安全,把我的生命放在第一位,”映真重复了一遍刚刚听过的话术,又短促的笑了一下,“对了,尚任姐是第一的话,我暂且同意你把我的生命放在第二位。”
“郑映真。”庄逢雁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这是见面后第二次。
“我在。”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郑映真拉上自己的帆布包抛给了保安室另一头的成鹰:“少校,我没在开玩笑。”
“我不能保证我姐知道你带我赴险她不会生气,但我能保证,走出这扇门遇到问题的时候,你会后悔没有带上我的。”
她自信的像是面对过无数次这种状况,并且以为是因为郑敬真的存在让自己有所迟疑。
庄逢雁有些无奈的挠了挠鬓角:“你就这么自信?”
“嗯,敬真告诉过你吧,我很聪明的。”郑敬真蹲下重新绑紧了鞋带,再站起身的时候窗外迎来了黎明的第一到曙光,“还是一起吧,毕竟你如果死了,还得有另一个人在,尚任姐才能活着回来。”
8. 借车行动
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
一,打开冰箱门;二,把大象放进冰箱;三,关上冰箱门。
丧尸环绕时,启动一辆可能没有钥匙的中巴需要几步?
一,穿越丧尸群进入车里;二,想办法启动车子;三,开车冲出丧尸群。
流程相当清晰简单,但重点在实践。
庄逢雁这次没再带着她们绕路,她速度很快的冲在最前方,大概是恢复了视力,丧尸第一个发现了她,冲着她的方向移动。
映真稍稍落后两步,紧紧拽着尚任的袖子一路狂奔。
庄逢雁动作很快,翻身跃进那辆提前看好的中巴时,映真和尚任才跑过半程,她们像被野猪群狩猎的兔子,无暇回头多看一眼,只一味狂奔。
作为每周运动量累积散步三个半小时的伏案工作者,郑映真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这样奔跑时什么时候了,但她一刻不敢停,紧紧攥着自己、尚任和保安室里一群人的性命狂奔。
丧尸粘腻的脚步声和腐烂气息追上之前,她堪堪拉着尚任越过车门冲了进去。
“哐当——”
庄逢雁一把旋上车门上的应急开关,车里没有丧尸,这是个好消息,起码上车阶段没有浪费一颗子弹。
但丧尸显然全都被刺激到了车边,映真和尚任上气不接下气的调整呼吸时,臭味已经迅速包裹了车厢。
“诶呦,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力气跑得快。”尚任喘着粗气起身,走到了驾驶位,被掩藏在座椅后。
庄逢雁警惕着门窗外的丧尸,余光注意着尚任的动作:“您能弄吗?”
“这车是旧型号,没问题。”尚任掏出手头零零碎碎的工具,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映真则是在车厢里巡视了一圈,最终停在门边——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那些丧尸。
他们身上的血早就在被咬时流失了大半,之后皮肉腐烂,眼球上附着白腐,躯干上则分泌出某种粘液,像是完全失去了情绪感知,即便身体在凶猛的捕猎,脸上却没有任何狰狞的表情。
映真轻轻敲了敲门上的窗户,贴近玻璃的丧尸做出了鸟类听到声音的反应,它们的耳廓也已经腐烂融化,只把黑洞洞的耳道贴近过来。
并不是听不到声音,似乎只是对声音不敏感。
映真补全了之前的信息差,隐约觉得这些症状似乎有些眼熟。
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还是在哪份研究资料里见过呢……她想不起来,长时间紧绷的精神状态留在身体上的只有疲倦,只恍惚觉得什么重要信息被她忽略了过去。
“怎么了?”庄逢雁神出鬼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
映真吓了一跳,回头人就在身后,她鲜少和人靠得这么近,手忙脚乱的转身离开:“我……我去看看尚任姐。”
尚任的钥匙配到了中段,她确实像自己说的那样很娴熟,拗着铁丝的角度精巧又准确。
“姐,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映真在她身边蹲下,轻声询问。
“等会儿,等会儿可能需要。”尚任手上动作没停,大概是常和店里的客人聊天,热络的接过话,“你这个小姑娘多大了?”
“我二十一了。”
“二十一?那你可不能喊我姐,我八三年生的,都四十二了。”尚任笑着,“看着年龄我都能把你生出来了,还是喊阿姨吧。”
任映真嗫嚅两秒,还是没喊出阿姨,她其实是带着些礼貌的——尚任的外貌和她年龄相较,确实是提前很多。
大概是生活对她不太良善,映真留心着她那双手,这样想。
“您怎么愿意站出来呢?这很危险,只要您不说我们也不知道您能帮上忙的。”映真问的问题,刚刚在保安室,那个胖乎乎的叫做曲柳的老姐姐也问过。
尚任却是不太在意,并上了最后一根铁丝:“我能做的不多,其他人要么有儿有女,要么年纪还小的,哪能闯这么一次啊。我不一样,我没有孩子,父母也早就没了,加上偏偏你们需要,偏偏就我会,是老天要我借着这个机会发光呢。”
言尽于此,钥匙也制好了。
尚任接过映真递来的绝缘胶带在铁丝片头上缠了几圈,深吸一口气,插进锁孔。
旋钮的瞬间,中巴发出一阵短促的轰鸣,但只维持了三四秒就弱了下去,然后悄无声息。
尚任和映真一愣,庄逢雁也凑了过来:“怎么?”
“不是钥匙的问题,这车子太久没开了,得用旁边的车跨接电缆。”尚任检查了一番,做出判断。
“您留在车里指挥,我和少校去。”郑映真已经开始动手包起驾驶座上的工具。
庄逢雁看她真的要上手,转向尚任:“您……非专业人士操作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吧,流程我很熟悉的,在G国时我也自己看书换过轮胎,不算难事。”郑映真阻止了尚任开口,走到庄逢雁面前压
低声音,“尚任姐已经四十二岁了。”
言外之意,你打算让她跟着你怎么翻到隔壁的车子里去?
尚任还捏着钥匙坐在原地,庄逢雁深吸口气,一把接过郑映真怀里揣着工具的包:“您留在车里看着点她的操作,我们走天窗。”
这头不顺利,保安室内也不安稳。
太阳已经渐渐浮出,房子里越来越热,为了遮挡丧尸视线用水黏到玻璃上的报纸也开始脱水卷边。
高温,缺水,一瓶矿泉水大家分着一人一口,只是聊胜于无。
“她们不会不回来了吧?”高跟鞋女士又开始嘀咕,她的鞋底上的血红已经磨去了很多,这会儿正心疼的看着,“我这鞋之前保养的那么好,这次可真是毁了。”
“鞋子嘛,总能再买的,现在保住命最重要。”胖乎乎的曲柳安抚了两句,把手里的水传给坐在身边的何家祖孙,“来,小丫头喝水。”
何高树没有喝,而是先举高递给了身后的奶奶,冲曲柳笑笑:“阿姨,您长得像暖羊羊。”
“暖羊羊?”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曲柳有些好笑的问,“是在夸我吧?”
“当然啦,暖羊羊最温柔,最善良,像冬天的被子一样暖烘烘的。”何高树嘴甜的不得了。
曲柳笑起来,摸了摸何高树的脑袋,对何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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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点头:“您孙女真乖。”
“嗐,小孩子乱说的。”何奶奶一摆手,只用嘴唇稍稍碰了碰瓶口,就递给了孙女,“喝口水吧。”
这头水瓶巡逻,那边成鹰成雀不动如山的守在门口。
“姐,映真姐她们应该能安全回来吧?”成雀靠在成鹰肩膀上,一晃一晃的打瞌睡。
成鹰死死盯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游荡的丧尸都追着她们离开,那里空落落的,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成雀睡了过去,她才幽幽回答:“不知道。”
她还不知道的是,那个被丢在墙角的安保,悄悄摸到了地板上的一块碎玻璃。
中巴上的天窗推开,庄逢雁两手攀着边缘将自己拉了上去,弯下腰伸手拉住映真,加上尚任托送,一把将人拽了上去。
这车确实很久没开,车顶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加上高温——
“我们是铁板烧上的章鱼吗?”映真拍了拍裤子和手上的灰尘站起身。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庄逢雁扯过尚任递上来的一根线,拉了拉确定长度,拴在了自己脚腕上,“跟着我。”
“好。”郑映真渐渐习惯了这位少校没有什么幽默细胞的事实,默默在心里原谅了她一次。
庄逢雁系紧了线,站在中巴边缘,底下翻滚的就是不断涌动的丧尸爪子,看得人心惊肉跳。
但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下蹲,起跳——“砰”一声,着陆。
旁边的车是低矮很多的五座汽车,丧尸立马伸手去拉扯,庄逢雁没有停顿,应急破窗锤砸碎天窗,泥鳅一样流畅的钻进了车里。
她已经打了样,映真深吸两口气,有样学样的跳到了车上,还没等缓过神,庄逢雁已经递上手里的线。
她没有给映真预留缓冲的时间,一手推开车门抓住身量最大的丧尸,一手举枪。闷声炸开了他的脑子,借着手里的无头丧尸当作盾牌划出一条路线,直冲到引擎盖前,扣住安全扣,掀开,一气呵成。
“下来。”一圈锤开面前丧尸的脑袋,庄逢雁看向映真,“别害……”
她本来是想承诺一句,安慰一句的,但郑映真已经顺着挡风玻璃滑了下来,翻过引擎盖,轻巧的落到地面上。
尚任在用力敲击巴士的顶棚,是她那边已经连接好的信号。
郑映真像是没有看见周边的丧尸,迅速从纷杂的的线路中找到了电瓶,电缆坚固连接好,她反手拍了拍身后的逢雁:“好了。”
庄逢雁一脚蹬开一只丧尸,抓紧手里那只“盾牌”的衣领,用力一挥,反手抓起映真的胳膊,拽着人翻上车顶:“从天窗下去发动。”
“我?”郑映真懵圈。
“你?”庄逢雁不明所以,低头看同样不明所以的郑映真。
“我不会开车。”
丧尸已经开始往车上攀来,没有时间犹豫了,庄逢雁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的枪塞进郑映真手里:“那你留在上面,实在顶不住的时候就开枪。”
她再次顺着天窗滑进车里,引擎轰鸣的瞬间,保安室的方向同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9. 诺亚方舟
和庄逢雁敲碎天窗相差无几的时机,保安室里鼻青脸肿的安保终于磨开了手腕上的绳子。
他听到了庄逢雁和郑映真的计划,他坚定的以为她们不会带上他,想要求生,他打算尽力一搏。
这家伙想得很简单,这一堆人里,除了那个带枪的少校和坐在门口拿弓的高中生,全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女人,现在又恰巧赶上拳脚最重的人不在。
只要他能打开保安室的大门,用这屋子里的人把丧尸都吸引过来,自己从窗户翻出去,弄到辆车,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了。
这大概已经是他眼里最周密的计划了。
但偏偏第一步就出了差错。
听到庄逢雁破窗的声音时,大家都惴惴不安的涌到了窗边,远远的隔着车顶试图寻找她们的方位,成雀也不例外。
那扇窄门前短暂的只剩下成鹰。
安保喜上心头,几乎要笑得露出黑洞洞的门牙空缺,他猛地暴起,带着身上的麻绳扑向成鹰。
成鹰一时躲闪不及居然还真的被这家伙从背后压住,她下意识试图反手挣脱,挣扎时碰倒了靠在门边的弓。
“姐!”成雀率先发现这里的异动,“你要干嘛!放开我姐!”
“不……你们不许动!”眼见突袭失败,安保随手抓起地上的箭,动作危险的将成鹰从地上拉起来,俨然一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模样。
“你放下!姐!”成雀像被人踩到尾巴的猫,随时都准备弓身扑上去。
李杏林连着赵洁柔和高树上前,只一味将人往后拉。
“小伙子,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孩子放开。”曲柳和身边壮硕的中年阿姨一起将大家护在身后,小心翼翼试探着往前。
壮硕阿姨小步靠近,面上还挂着笑容:“我看你也三十多岁了,有什么事情都能慢慢说,没必要为难一个高中生,对吧?你先把箭放下,别戳到自己……”
“懂什么!不准过来!”安保狗急跳墙,调转了箭头对着人群挥舞,“没有你们,没有你们我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在我的安保亭等救援,怎么可能被揍一顿在这儿等死,你们就是仗着那个女人有枪!”
“哼。”成鹰被制住手腕,但没止住轻蔑地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
“就算留在那儿也没有人会来的,你被打也只是因为故意锁门,”成鹰已经从映真的只言片语中勾勒出了事情的原委,现在说起来也算有理有据,“女人还在外面替我们求生,你呢?你在干嘛?你原本想干嘛?”
其他人显然不知道这家伙被打是因为恶意落锁。
“你们,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你们以为她们还会回来吗?带着你们一群累赘……”
安保试图狡辩,但于事无补,嫌恶的眼神已经汹涌而来。
他脚下不稳,壮硕阿姨看准了时机,上前一把抓过那支箭,一手揽过成鹰,一手将安保推的后退几步,摔在桌子边,像是撞晕了似的直挺挺倒了下去。
“学生,你没事吧?”曲柳和她配合默契,迅速上前来接手了成鹰,将人护到包围圈里。
“没事,那个阿姨……”成鹰先朝成雀投掷了自己没事的眼神,下一秒就开始关心起身后的状况。
“放心吧,你猛女姨是开肉铺的,那小男人还是对付得了的。”曲柳压下成鹰的衣领,关切的招呼李杏林,“李医生,您帮忙看看这孩子脖子上的伤。”
壮硕的李猛女阿姨人如其名,一手压住安保,一手去够打斗时乱飞的麻绳。
“这儿。”高跟鞋女士两只手指捏着麻绳头递过来,努力伸直胳膊拉开距离。
李猛女一愣,接过那根绳子,手上麻利的把人重新绑起来,嘴上还不忘打趣:“小姐这会儿不担心绳子把你衣服鞋子挂坏啦?”
“别喊我小姐,我叫王茜茜,或者叫我英文名XiXi。”高跟鞋女士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看你手糙的。”
“我得干活啊,哪能像你一样保养的这么好。”猛女嘿嘿一笑,拉紧绳结,“但是茜茜妹子你别担心,之后再有这种事都不用怕,我三拳两脚都能撂倒。”
“谁是你妹子……”王茜茜口嫌体正直,已经在低头从包里的剪刀帮猛女切麻绳。
“我八六年的,都三十九了,你看着就三十出头当然是我妹子啊。”猛女捏着两股绳头,坐在原地等她。
“你八六年的?!”王茜茜惊讶的猛抬头,手里舞厅灯球一样的小手包轱辘辘滚远,“骗人。”
“真的。”猛女不明所以。
王茜茜一手扶额:“你还是别喊我妹子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什么不为什么?”
“诶呀,别问了,你真是……”王茜茜捡起自己的手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不再接话。
李猛女不懂她的心思,还没来得及深思,走神的功夫,手底下原本已经不反抗的身体像是死鱼一样突然蹦跶起来——
那安保居然在装晕。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向门口,一把将门撞开,跌跌撞撞冲向最近的一辆车。
能看见,都能看见,车里插着钥匙,只要发动就能逃出去!
门撞开之后,日光乍泄,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安保一路跌跌绊绊,眼看就要冲进车里。
“啊!”
一声惨叫,他被扑到,身上接二连三被丧尸堆满,像背着硕大外壳的寄居蟹,那道身影很快被吞没,一丝声音也没有了。
“他……他死了吗?”半晌,王茜茜颤颤巍巍发问。
其他人大概也被吓傻了,没有人回答她,只看着窗外,血从丧尸堆下缓缓流出,丧尸们慢慢解体。
“关门!”成鹰迅速反应,冲离门最近的李猛女喊话。
她立马反应,三两步奔到门前,紧紧扯过门把,丧尸来袭的瞬间,砰一声用门挡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安保朝外猛冲时撞坏了门锁,反锁钮旋不上,猛女紧紧抓着不断起伏的门把,苦苦支撑。
“姐姐,别怕。”何高树将赵洁柔护在身后。
她们几乎是默契的这样包裹,高树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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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和洁柔被护在靠墙的最后,中间的一群阿姨由老及小,再往外则是曲柳和李杏林。
成鹰成雀已经上前,和猛女一道合力拽门。
如果是在安保亭还有床和柜子可以挪来堵门,但偏偏是这里,除了一张固定在墙上的桌子什么都没有的保安室。
丧尸像是笃定了屋里有人,渐渐围了过来,不咬上一个人誓不罢休的模样。
成鹰和猛女两人咬牙坚持。
成雀胳膊被带着起起伏伏,嘴里也在大声哀嚎:“救命啊!映真姐!逢雁姐!怎么还不回来啊!”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王茜茜扯着衣角捂紧鼻子的手移开,在空气中嗅了嗅。
“说什么胡话呢,现在全是那些怪物的臭味!”李猛女只觉得手心即将被门把划破,但始终没有松手。
高树也皱眉嗅了嗅,她身量小,从大人们身前挤到窗边,从报纸翘起的边角看出去:“是,是映真姐回来了!”
“什么?她们回来了?”方言宋大姐蹲下身,立马大喊,“是她们,她们回来救我们了!”
说是神兵天降也不为过。
那辆破破旧旧的中巴一路横冲直撞,从车群中冲了出来。
而王茜茜闻到的烧焦味来自于车窗里不断飞出的火球。
“少校,准备转弯。”映真紧紧攥着尚任用车窗布料团成的棉球,用白酒打湿,点燃,从天窗抛出。
堪称一路生花,不过是丧尸烧成的火花。
“坐稳。”庄逢雁抓紧手刹,从后视镜确认站在座椅上的映真被尚任紧紧抱住,鸣笛的同时猛打方向盘。
“快退开!”曲柳高喊,冲着拦门的三人疯狂摆手。
小破车一个冲刺,直接破门而入,严丝合缝的卡进了前半头,挡风玻璃裂了大半。
屋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巴士门哐当一声甩开,映真探出头来:“大家都没事吧?”
丧尸们一半被火灼烧着,一半还在摸摸索索的试图从裂缝进屋,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油炸臭豆腐的诡异味道。
“吓傻了?”映真笑着蹦下台阶,被臭味熏得立马拉起衬衫角捂住口鼻,“快上车,成鹰成雀高树?”
成鹰刚从地上爬起,拉着成雀和身边的猛女一起上车。
其他人也互相扶持着快步上前,说实话,那安保说“你们以为她们还会回来吗”的时候,她们确实动摇过。
很明显,有枪的少校和有脑子的年轻姑娘,两个人求生可比带着她们一群人轻松多了,偏偏,偏偏都回来了。
李杏林将赵洁柔托上了车,眼前蓦地伸出一只带着酒气的手——是映真。
“辛苦您了。”
她仰头看去,对上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恍惚里和另一张相似的脸重合起来。
映真看着她出神,干脆一把拉过手腕将人拽了上来,车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
毕毕剥剥的火舌暂时被隔绝在外,映真扫视一周,冲庄逢雁点头示意:
“好了,大家坐好,我们这座诺亚方舟要开始启航了!”
10. 诺亚方车
《创世纪》里记载了诺亚方舟的故事,创造了世间重重的耶和华见到人类世界充满各种邪恶行为,开始后悔创造人类,策划用洪水消灭土地上的恶人,唯有一个叫做诺亚的善人在他眼中蒙恩,于是他提前指示诺亚建造一座方舟,带领他的妻子、儿子和儿媳上船避难。
方舟建造完成,洪水如约而至。
“当诺亚六百岁,二月十七日那一天,大渊的泉源都裂开了,天上的窗户也敞开了。四十昼夜降大雨在地上。”
220天后,洪水开始消退,又经过40天,阿勒山山顶才露出,诺亚放出乌鸦,没有任何收获;等再过7天,诺亚又放出鸽子,这次它带回了橄榄树枝条;最后7天,他再次放出鸽子,这次鸽子没有回来,方舟上的人和动物才重新回到陆地。
故事是芬雅在十岁的映真刚到G国时讲给她的。
这应该是芬雅的脑子里为数不多能够当作睡前故事的素材了,十八岁之前,映真听过无数次,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故事里的神指示必须同时带上雌性和雄性,但这辆车不是诺亚的方舟,而是停泊在停车场,不知道空置了多久的中巴。
所以郑映真痛快的想,她偏不要带上雄性,偏偏要一艘只有女人的“诺亚方车”。
声势浩大的逃出了停车场,庄逢雁又把车停进了不容易被丧尸留意的树丛之间,白天日光灼热、目标招摇,她打算到了晚上再开车移动。
所有的玻璃都被大家用座椅上的罩子遮挡起来,整个车厢昏昏暗暗的,如果没有偶尔出现的臭味,大概是最佳的睡觉场所了。
一点三十二分,已经是下午了。
整辆车大概只有映真一个人还醒着。
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太活跃了——刚刚的近距离接触已经可以供她判断,这大概不是什么丧尸电影里的丧尸化,更像是一场病毒的迅速扩散开,外面的人也不能称作丧尸,叫做“感染者”更合适。
副驾驶窗户的帘子稍稍掀开一角,她就借着那点光亮在随身的本子上写写圈圈,感染者身上的基本特征逐渐往下牵引,映真在纸张最后写下“病毒感染”四个字。
后倾,整个人陷进座椅里,郑映真盯着挡风玻璃上那块椅罩上的男科广告,轻轻吐出口气:如果这时候在芬雅身边就好了,她做过很多感染学科的研究,起码比自己多出许多。
手里的笔顺着本子滑下膝盖掉到了左边,强行打断了映真的思考。
她弯腰去捡,抬起头时正对上坐在驾驶座的庄逢雁那双困倦的眼——像是刚刚结束狩猎后独自站在平原上的野兽。
“不累吗?”她以为她不会开口的,但意料之外的,庄逢雁率先开口了。
映真于是合上本子,重新把纸笔收回自己的帆布袋:“身体很累,但是大脑很清醒。”
“看来还是不够累。”
庄逢雁一手撑着方向盘坐直一些,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严实的东西,隔着袋子掰开,自己拿了三分之一出去,剩下的抛向映真。
映真下意识伸手接过,这才看清那是一块绿豆糕:“还以为你们国保团会随身带压缩饼干呢。”
“郑映真,”庄逢雁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短促的扬了扬嘴角,“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人啊?”
“幸好你不是那种人,”映真举了举手里的绿豆糕,“谢啦。”
两人安静的进食,不知道后排的哪一位开始说了两句梦话,映真回头看了一眼,又含着笑回过头坐好。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映真只掰了剩下一多半的一半,其余的原封不动的包了回去,比起食物她有更好奇的事情。
庄逢雁倒是没有说那种无可奉告的废话,干脆利落:“问。”
“你来这儿是执行任务吗?”郑映真没有客气,“最里面那场安保规格很高的会议?”
“嗯。”庄逢雁没有说谎。
“你和郑敬真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出过任务还是……其他的。”郑映真对这个问题明显更加在意。
“我们是训练校同学。”这一句也没有隐瞒。
“啊。”郑映真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笑了起来——她知道庄逢雁是谁了。
刚到G国时映真常常能收到郑敬真的信和各种礼物,说是礼物其实也不过是些本子铅笔、手套围巾这一类,飘洋过海的邮费甚至已经超过了本身价值的东西。
敬真十八岁那年,她在来信上写“我跑的很快,所以被选拔进了训练校,映真,你知道训练校是什么吧?就是以后可以进国保团的预备役,之后如果进了国保团就领工资,还会有固定假期,到时候存上几个月工资,我就用假期去G国看你……”
但那之后,映真收到的礼物价值越来越高昂,信却越来越短了,偶尔简短的信件还因为各种审核涂涂抹抹,修修改改,辨认不出本来的模样。
最后一封信寄来的时候,映真告知了她毕业进入国保团的事,那封信的末尾,郑敬真无数次提到过在训练校的朋友名字也被厚厚涂上。
G国的冬日,太阳亮的刺眼,映真坐在宿舍楼下迎着阳光看过去,勉强辨认出那个朋友名字的第一个字是“庄”。
庄,庄逢雁。
原来是庄逢雁啊,在训练校总是考第二名的庄逢雁;因为输给映真气得不吃餐后水果的庄逢雁;和她一起进入国保团的朋友庄逢雁……
“少校?”郑映真试探的喊她。
“怎么了?”庄逢雁不明所以。
“庄逢雁?”
“嗯。”
“原来是庄逢雁啊。”
郑映真手微微一动,表盘上的玻璃折射来的光斑一闪,庄逢雁下意识闭眼躲避,错过了她因为激动有些灼人的眼神。
“啊,抱歉。”遮住手表,映真歉然一笑,抬手遮上了窗帘缝隙,彻底隔绝了所有阳光,“我问了你两个问题,为了公平,你也可以问我两个。”
庄逢雁适应了那一下闪光,再睁开眼睛时就听到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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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没有开口。
“如果没有什么想问的话也不用勉……”
“T市有海港警备区建设,我打算带大家先去那儿看看情况。”庄逢雁开口,先是说了一些不明所以的计划,接着提问,“你怎么打算?”
“我?”映真捻着指腹上表盘的热度,估计着室外温度,“眼下能和大家同行当然比一个人安全,等通讯恢复,我联系上老师后,大概要回G国吧,我的研究还没做完。”
她完全没有想要拯救世界,成为乱世枭雄的念头。
“老师?是G国人吧。”庄逢雁似乎是在看着她,即便是在黑暗里,“你觉得这位老师是值得信任的人吗?”
郑映真不明所以的回看,即便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轮廓:“这是第二个问题吗?”
庄逢雁点了点头。
于是映真也点了点头,给出了答案:“当然。对我而言,她和郑敬真一样。”
两个人这段没头没脑的谈话不足为外人道,自然也就悄悄的成为了末世里的第一个秘密。
直到夜色笼罩下来,车里的人开始慢慢苏醒,晚上七点整,庄逢雁借着车厢里唯一还能亮起的顶灯,进行了“诺亚方车”的第二次会议。
“距离这里200公里左右有T市的海港警备区,那儿的武装力量和后勤储备是相当充足的,我们今晚出发,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抵达,大家到那儿就安全了……”
庄逢雁解说的相当细致,映真坐在一边,跑神也相当明显——
中巴的驾驶座和副驾驶明显是庄逢雁和她的位置,最后一排的四人连座,依次是成鹰成雀和另一对叫做杨平杨安的五十多岁姐妹;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是高跟鞋女士王茜茜和一直跟在她身边,有听力障碍的老妇王望花,单人位则是坐着方言宋大姐,六十出头的宋临临。
第三排双人座是李猛女和何奶奶组合,单人座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短发阿姨王密占去;第二排双人座由赵洁柔带着何高树,单人座是此时才好像刚刚出现的漂亮姑娘坐着——她和庄逢雁不同,如果说庄逢雁是非洲平原上的狮子猎豹,她更像养在温室
里的玫瑰花。
“不顺利的话呢?”提问的是李杏林——她和曲柳坐在第一排双人位。
“李医生说的也有道理,这要是到时候不顺利的话,咱们怎么办啊?”尚任坐在第一排的单人位,也忧心忡忡地望着庄逢雁。
庄逢雁没有开口,反而碰了碰身边神游天外的郑映真,顺势把注意力引到了她身上。
“大家的担心都是有道理的,所以得麻烦大家,”郑映真镇定地掏出本子和笔在简单画好的作为图上做了标注。
“像是李医生可以进行基础急救,尚任姐能修车,成鹰成雀会射箭,大家原本的职业只要能帮上些忙的,请尽量说出来,毕竟现在不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了,我们在同一辆车上,现在是要一起活下去的人。”
“不管是什么说出来,之后说不准就是救自己一命的机会。”
11. 一路平安
“我干肉铺以前是搞举重的,别的帮不上忙,但要是有力气活,我都是能干的。”李猛女手举得老高,第一个发言。
“我,我能开车!”曲柳笑呵呵的,“每天开小巴运货,我技术还算不错。”
“海上通讯我做了有三十几年,之后如果能找到设备,链接通讯上,我或许能帮上忙。”接着的是王密。
这两人说完,其余人都是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宋临临操着方言打破寂静:“我和杨平,我们俩是老乡,别的没什么机会学,一辈子也就是种地了,要是能有种上地的事问我们俩准没错。”
映真抬头看了过去,正对上杨平不好意思的笑容和她身边杨安愤愤不平的模样,于是在本子上三人的位置都刷刷记上:种植。
“我……”赵洁柔怯生生举手,“我念大专的时候学的是护理,要是李医生不嫌弃,能帮忙的时候喊我就行。”
“你愿意帮忙当然好了。”李杏林闻言回头,隔着座椅伸手紧出手去,视线却若有似无的飘过斜后排那位漂亮的温室玫瑰。
“王茜茜小姐,您……”映真笔尖在虚空中点了点,“您和您旁边的阿姨……”
“你看我像是会干这些事情的人嘛,”王茜茜像只骄傲的孔雀,自然的扬起下巴,另一只手在身边人面前的虚空里拍了几下,“她更不用说了,半聋半哑的,难道还要让残疾人做事吗?”
映真不置可否的歪了歪头,没在这个问题和她上纠缠,转向那个没和任何人说过话的“温室玫瑰”:“您的名字可以说一下吗?”
李杏林回头的动作太过明显,那位玫瑰低垂着头,在头发的遮挡下声音弱弱的带着南方口音:“我叫潘金莲,以前只是做文员,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这也说不准,如果我们能活下去,或许需要一个人来写传记呢。”郑映真一视同仁的忽略了其他人因为这名字投来的目光和李杏林脸上短暂闪过的厌弃,合上本子,“好,大家从现在开始就是一起求生的盟友……”
“一根绳上的蚂蚱,”映真扫视了一圈,就连站在身后的庄逢雁也没落下,“庄少校一定会使命必达,保护好大家绝地逃生的。”
逢雁没有拂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只手手背上还留着燎伤的水泡,皱巴巴的,和周边完好的皮肤显得格格不入。
映真没等她说些什么,像是顺手似的轻轻拍了两下就倾身到曲柳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庄逢雁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两秒,转身跨进驾驶座——夜色来临,是出发的时候了。
中巴驶出会所之后,才是这条路的开始。
路上的路灯也都沉沉的暗着,庄逢雁只开了近光灯,像在海底游动的鲸鱼一般尽量无知无觉的游动过去。
路上偶尔会见到几辆弃置的汽车,车边无一例外的都遗留着一滩血迹。
路边除了道边绿植,不知何处何人的惨叫声,游荡的丧尸,鬼影幢幢,只是往往刚发现在移动的车辆试图追上来,庄逢雁就已经开了过去。
车上众人睡过一整个白天,现在也都清醒的、提心吊胆的注视着窗外,赵洁柔搓了搓高树的手——一个不小心,自己也有可能成为那滩血的主人。
八点三十分,她们路过了第一个标有——“T市海港”的指示路牌。
庄逢雁松了口气,她其实只大致知道警备区的方位,路牌的出现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自己没有走错路,是个好消息。
“庄少校。”曲柳的声音蓦地在身边响起,庄逢雁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凭着意志力掩饰下了一瞬的惊慌。
所幸曲柳也像是没看出什么似的,只是继续轻声细语递上了手里的腕表:“那个,映真和我说你这两天都没好好睡觉,怕你自己开车不安全,特意交代了过八点三十让咱们换个班。”
曲柳手里的表棕色表带,方型表盘,眼熟,因为一个小时前这只表还在主人的手腕上一起搭在她肩膀上。
庄逢雁看过去,曲柳也跟着看去——郑映真侧对着她们的方向,怀里抱着她自己的帆布包,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熟了。
“您不用再休息一下了吗?”逢雁口头又确认了一遍,但已经放慢了车速。
曲柳大手一挥,似乎是看出她没说出口的担忧:“我四十岁开始开车,开了十三年连一次剐蹭都没有过,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曲柳确实和高树说的一样,看起来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笑,很容易让人信任。
庄逢雁缓缓停车,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起身,顺手拿过曲柳放在杯槽里的表:“那就过一个小时,我来和您换班。”
“两个半小时吧,”曲柳十分顺畅的调整了座椅,系上安全带,“我估摸着两个半小时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再来开。”
庄逢雁犹豫了几秒,不再继续费神,点了点头,坐到了曲柳的位置上。
李杏林看着两人换了座位,中巴又重新发动起来,她谨慎的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确定大家要么在睡觉,要么在轻声说话,
没人留心这里,轻声开口:“不远了吧?”
“嗯,还有一百多公里。”逢雁闭着眼睛,大拇指摩挲着那块坚硬的表盘,此时放松下来,身上不可避免的酸痛才涌了上来,催着她快些进入睡眠。
“郑映真,她……”李杏林声音更轻,除了她们几乎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庄逢雁骤然睁眼,她能听到后排的赵洁柔在小声给何高树讲灰姑娘的故事,侧头也能看到尚任和潘金莲都看着窗外,没有留心这里的对话。
“对,是她的表。”她猛地打断,没让李杏林继续说下去。
李杏林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但还是顺从的没再继续说下去。
庄逢雁正看向映真的方向,她整个身体都被副驾驶的座椅遮挡,看不清是不是还在用蜷缩起来的姿势睡着。
逢雁拉过李杏林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个“等”字。
“等?”李杏林这次没有出声,只做出口型。
逢雁点头,收回自己的手,重新阖上眼睛。
她得慢慢来,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消息,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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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慢慢的让它们在合适的时间出现,避免最坏的结果。
庄逢雁这一觉睡过了头,一公里外灯塔上的探照灯感应到来人三百六十度旋转时,她才堪堪睁开眼睛。
万幸清醒的很快,她几步上前,把住方向盘:“我来吧。”
曲柳一愣,因着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时没回过神:“怎么?”
“让她来吧,估计也是睡够了,方向盘不握在自己手里,庄少校不会放心的。”郑映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翻了个身在座椅上重新坐直。
曲柳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庄逢雁,踩下刹车交出了方向盘。
庄逢雁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坐进驾驶座发动中巴的同时抛出了那块表:“谢了。”
探照灯的灯光闪过来,表盘一瞬间折射出一道漂亮的反光。
映真稳稳接住,指针都还在平稳的走着,只是此刻,这块表躺在手心里,带着高出她本身的热度。
有些诡异。
“这块表不错,也是你老师送的?”庄逢雁打着方向盘,语气随意的像是简单闲谈。
映真重新把表戴好:“我进研究院那年敬真寄钱到G国拜托她给我买的。”
庄逢雁飞速瞥了她一眼,话题就此结束。
“洁柔姐,我们是到了吗?”何高树不敢高声说话,只小声嘀咕。
赵洁柔探头看去——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映真的脸,却不是舒展的表情,但她还是强撑着露了个笑脸:“嗯,快到了。”
车里的人都听到这两句对话,齐齐向外看去。
那座海港警备区远远看去都闪着警戒的灯光,进入港口只是迈出的第一步左脚,只有通过港口的安保设施,驶上通往巨大海面平台的公路,才是收回右脚进了门。
如此万全的层层安保,她们隐约有些相信庄逢雁口中,到了那里就会安全的话。
中巴驶到港口缓缓停下,庄逢雁降下车窗,目光沉沉望向对面的摄像机器。
“您好,请直视扫描设备。”仪器里传出的意外不是机械音,反而更像是真实的人声连线。
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庄逢雁似乎有些紧张,所幸那台仪器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张证件照,声音一板一眼的重复,“国保团少校,庄、逢、雁,欢迎您回到T市海港警备区。”
门禁缓缓抬起,那台仪器不明所以的又重复了一遍:“欢迎您回到T市海港警备区,祝您一路平安。”
“谢谢。”庄逢雁抓了把头发,说不出脸上的神情就是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中巴被放进那条公路,畅通无阻的行进,身后众人渐渐轻松起来,脸上甚至出现了笑容。
“咱们现在是逃出来了吗?”说话的是宋临临。
王茜茜第一个转头:“当然,我们都已经进到警备区了,当然安全了。”
“安全了,我们安全了……”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快活气息,映真盯着前方黑洞洞的建筑,再转头,正对上庄逢雁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心脏莫名沉下去几分。
12. 病毒感染
“咱们到这儿应该会当作幸存者安置吧,能好好洗洗就好了。”王茜茜已经捡起自己磨脚的高跟鞋重新套上,开始对着车窗整理自己炸成爆米花的碎发,“这么多天,感觉人家都臭了。”
李猛女回头一笑:“我也是,现在能洗个澡不知道有多舒服。”
“我就只想喝水。”宋临临也笑着,看着王茜茜的动作,下意识也理了理自己的衣角。
“但这儿看着有点奇怪啊。”尚任掀开窗帘角看出去,“这么大警备区现在应该在到处救人的时候吧?怎么这么长的路上就咱们这一辆车啊?”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朝窗外看去——确实这样,两公里长的海上公路,四周一片漆黑中,只有这一辆浅咖色的中巴在朝更黑暗处奔去。
“少……少校,前面确实是安全的吧?”不知是谁颤声问出了口。
过了一段时间映真才后知后觉,问话的是潘金莲。
但此时此刻,庄逢雁没有回答,她像是没有听到车里人的问话,只一味的踩着油门。
大家开始恐慌起来,下意识转向映真:“映真姑娘,这,这到底是……”
郑映真的手已经握上了安全带,她瞪着庄逢雁,声音里含着怒意:“少校,停车!”
庄逢雁无动于衷。
身后不安的声音浪潮般涌来,“咔哒”一声,郑映真的安全带松开,她像是再得不到回应就真的会离开座位的模样:“庄少校,我说停车!”
庄逢雁这次倒是动了,不过她只抬起一只手,手里的枪口黑洞洞的朝向身边。
郑映真僵在原地,车里的人眼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没人说话动作。
接受检查之后,驾驶座的窗户就没再关上,车速一再提高,风声猎猎,卷着两人的头发狂舞,像在拍什么了不得的碟中谍电影。
“逢雁姐,现在,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成雀被成鹰挡在身后,但还是尽力探出脑袋,结结巴巴的试图找补,“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想我开枪的话都回椅子上坐好。”庄逢雁冷声命令。
成鹰将成雀拉回了椅子,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也都讪讪的回到座椅上,只是仍旧眼巴巴地看着映真。
“庄少校,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打算开枪杀我?”郑映真没有坐下,似乎其他人的态度完全影响不到她的情绪,“在这儿?”
“进去之后必须两人一队,不能离开这辆车超过二十分钟,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脱离队伍。”庄逢雁枪口微微下压,避开了映真的脑袋,“你,还有王密跟我走,剩下的人如果违反这些注意事项,我会立马杀了她,然后杀了违反以上几点的人。”
她那点刻意露出的温和全被抹去,这么看来还真有几分言复其实的模样。
其他人连连称是,郑映真却是脾气上来了似的,梗着脖子站在原地:“我凭什么信你。”
庄逢雁斜睨了她一眼,手里方向盘一打,车子猛地向左转去,避开了高耸的瞭望塔。
映真也不出意外的身子一歪,整个人摔回椅子里,还没等后脑勺的痛感离开,黑色的东西就已经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抬手接住——是枪。
“枪放在你手里和我手里没差,听话点,别耍花招。”
把枪交给刚刚被威胁过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天生是个笨蛋,还有一种,就是她对自己绝对自信。
庄逢雁明显是后者。
映真把枪安稳的揣进包里,其他人却大有几分刚出狼口又入虎穴的模样,再不像几分钟之前那般兴奋了。
车子缓缓在平台上停稳,庄逢雁率先下车,顺手带上车门就朝建筑里走去。
车上的众人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盯着她的背影,却没人敢先开口提下车的事情。
映真静静的观察窗外,除了瞭望塔,整个警备区没有一点光亮,左边是面海的栅栏,右边的一排建筑,单看外型和其他房子没有差别,只有门牌不同——278号宿舍,279号宿舍……以此类推。
庄逢雁这是把她们带到了生活区。
“映真姐。”
映真盯着门牌看的出神,冷不丁被身边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头看去,是成鹰蹲在身边:“怎么了?”
“要逃吗?”成鹰眼睛亮晶晶的观察着车外的动静,带着点沉静的警觉。
“你怕她?不是说觉得像她很好吗?”这种时候还不忘为老不尊的说笑话,郑映真笑眯眯的,全然不顾刚才被枪指着的人是谁。
成鹰一巴掌拍到她的大腿上切断玩笑,曲柳也小心的探出头来:“那少校算是我们看错她了,映真,我能开车,你要说跑,咱们现在开车就跑。”
郑映真回过头,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点头认可的模样,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车窗被人敲响。
下意识提起帆布袋把成鹰一藏,映真降下车窗——外面不正是要被丢下的少校。
庄逢雁眯着眼,虚空里挥了下手示意:“让人下车来吧。”
映真为首,带着车里的大家下了车。
“郑映真和王密跟我走,”庄逢雁像是军训教官似的从队伍里抽出两人,又朝着成鹰抛出几枚钥匙,“把275到280这五间宿舍的门打开,迅速冲澡换上里面柜子里的衣服回到车上,二十分钟后我要在车上见到所有人。”
她留下的时间很充裕,甚至算是优待俘虏,只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点没减。
众人低着头不看她,像是面前站着的是看上一眼就会石化的美杜莎,而映真和王密则是被钦点出来要死掉的可怜人。
“等什么呢,要我开枪吗?”庄逢雁做势要走向映真,大家立马低着头从成鹰手里接过钥匙朝那几间宿舍走去。
映真站在原地,湿热的风无济于事的吹过去,只是让身上的衣服黏的更紧一些。
庄逢雁的军靴在铁皮地板上步步清晰的走近,她能从灯光投射的影子里看到她在走近,判断距离,十米,八米,六米,倏然被挡住——
映真抬头,是王密站在自己身前。
她其实不比映真高出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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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三四公分,甚至阻挡不了庄逢雁的视线,但她还是仰着脖子,讪讪的笑着:“少校,您说要带我们去哪儿?”
庄逢雁停在六米的位置没再往前,只是指了个方向:“走廊尽头的监控室。”
王密立刻点头,笑着往后抓了两把,抓住映真的手将人带到自己身前,自然的隔开了两人。
她的手心热乎乎的,像刚刚晒干的麦秆。
“映真别怕,我在这儿不会让她把你怎么样的。”王密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她握着映真的手打着颤,声音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抖,像是秋风里萧萧瑟瑟的叶子。
“我不怕。”映真坦然。
但估计这点坦然在王密眼里只是强装镇定罢了,因为她那只手握的更紧,拉着映真一步步走得快要飞起来。
监控室在宿舍走廊的尽头,没有亮光,只是越走越黑。
“左转。”
庄逢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密像是被什么冷兵器突袭了一般,身体一僵,但还是尽力撑起笑脸握了握映真的手以示安抚。
左转之后,挂着“监控室”牌子的房间出现在眼前,王密颤巍巍回头:“需要我做什么?”
“车上的电台坏了,你进去看过有什么能用到的工具都尽量带出来。”庄逢雁递出一只小手电,交代道,“别开灯。”
王密于是点头,拉着映真就要往里走。
身后的身子一滞,却是怎么也没再往前了,王密回头——庄逢雁的手正压在映真的肩膀上。
“你一个人进去,把她留下。”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用郑映真当作威胁。
王密的眉几乎瞬间拧了起来,映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拍了拍自己的包:“放心吧,她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您小心点,注意安全。”
“映真……”王密看着她,只觉得小姑娘实在善良的不像话,再看庄逢雁更是带上几分怨恨,一把扯过她手里的手电筒,最后不放心的望了映真一眼,推门进去。
门细细留着一道缝,映真借着那条缝隙里渗出来的光亮站到庄逢雁身边,摸出包里的枪,递到对方面前。
“不是要握着枪才肯信我?”庄逢雁没接,但只听语调就能听出其中的打趣。
“我知道你是怕她们有人不听话。”映真拉起对方的手,一把将枪拍到庄逢雁手里。
“这么信我?”
“我是信郑敬真。”
王密大概在里面找的热火朝天,两人的对话像浮在空气里的蒲公英短暂停滞了几秒。
平台外的海浪越来越大,侵袭这两人的耳膜,映真再次开口:“这里没有活着的人了吧?”
她敏锐的让人心底发毛,庄逢雁侧过头来,似乎在黑暗中凝视着她:“这里每一层都有自动上锁的程序,其他楼层大概是丧尸爆发后就上了锁自我阻隔,只有这一层和平台是干净的。”
“不是丧尸。”
“什么?”
“我觉得更像是病毒感染。”郑映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是和丧尸症状相似的病毒感染。”
13. 咱们有车
庄逢雁没有回应。
大概是被她说出口的揣度吓到了,映真想,她犹豫着要不要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再解释一下。
但她还是小瞧了庄逢雁——国保团出身的人,最初都是从腥风血雨的高危任务中突围出来的,像庄逢雁这样开始在城市中执行安保任务的人,是积累了足够资历后的结果。
空白的时间连五秒都不到,庄逢雁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左手腕骨,是思考的模样:“如果是病毒的话,应该有疫苗吧。”
“我们实验室里有专门研究感染学的同事,”郑映真脸上没有笑,沉凝的像黑沉沉的海底,“她手里现在的研究项目是从她老师那一代开始的,即使现在有了突破性进展,但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保证疫苗有效。”
庄逢雁不解,她的知识体系在于如何从战场上取胜,如何用武器或者身体获得压制,如何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科研对她而言就像没有见过沙漠的鱼来说,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我的意思是,”郑映真侧过头来,微微仰面注视着她的眼睛,“如果这真的是一种新式病毒的话,我们研制出疫苗之前,没有活着的人很有可能已经全部感染了。”
“总会有别的办法的。”庄逢雁避开了和她对视,但又不想太过不礼貌,于是重新把视线放回郑映真脸颊上,“不用担心,通讯恢复如果能联系上你的老师,我会放你走的。”
她这句直击重点。
映真确实很不满对方把自己当作缰绳用来管制车上其他人的举动,但庄逢雁说,会放自己走——
“一言为定。”映真举起手,手心朝向庄逢雁。
她手心有颗小小的红痣,血一样坠在生命线中段。
庄逢雁看着她的手掌,又越过手掌,看向手背后的那张脸——这种随时可能死亡,一切瞬息万变的时刻,估计也没有几个人像她这样相信誓言了。
“击掌约定。”郑映真晃了晃手,催促道。
庄逢雁似乎是被催烦了,无奈的举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就抽身朝监控室走去:“我们得回去了。”
王密握着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工具,利落的从机器里抽出一根红色的线,连着地上其他颜色的小芯片、线条绑成一捆,装
进口袋,翻身起身。
脸上紧绷不安的情绪也在看到站在门外安然无恙的映真后舒缓了几分。
庄逢雁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王密抽走的那几根线大概没有什么影响,仪器们还在黑暗中幽幽发着光,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轻轻将门叩上。
庄逢雁快步越过还在检察映真肢体是否健全的王密,冷声道:“还有十分钟,快速洗完到车上来。”
她的军靴在地板上咔哒咔哒响着迅速走过。
何奶奶奶和高树已经洗完,祖孙俩和其他已经洗完的人都站在门口用力甩着洗澡时顺手搓过两把的衣服,身上统一的蓝白色条纹短袖,大概是警备区的制服。
庄逢雁快步走近278号,转身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映真,来这间洗吧,我洗好了。”赵洁柔抬手招呼映真,她手里甩着李杏林的短袖,自己那件宽大的外套则由李杏林代劳。
映真点头,拉着王密朝她们走去。
看着两人过来,李杏林暂时停住了甩衣服的动作,没再继续。
“她没拿你们怎么样吧?”成雀第一个挤上来。
“我们要不趁着现在跑掉得了。”王茜茜鼓动。
“那少校看着也有点奇怪,说要开枪杀人就真的一副要开枪杀人的模样,吓人的很。”宋临临跟风。
“我也觉得跟着她不安全的,要不咱们还是跑吧。”就连王密也不例外。
如果视线和语言能够具象化,庄逢雁洗澡的房间门估计这会儿已经被众人的不满射穿了。
映真抬手压了压,试图让氛围冷静一些:“我知道大家现在很害怕,这种时候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的,大家见到庄逢雁这种态度强硬的人,肯定会有些生气,但还是请大家相信她一次。”
“或许方法有些不对,但她绝对不是坏人。”映真束起三根手指,完全是起誓的模样,“我替她担保。”
大家将信将疑的你看我,我看你。
庄逢雁用映真掣肘众人的原因其实显而易见——女人都是容易心软的善良生物,只要稍微对她们释放善意的人,在她们的世界里很容易就能被贴上“善良”的标签,更不要说映真这种在生死存亡关头不止一次伸出援手的人。
只要有她在,这些善良心软的女人们总将思想四六分,自己的话四,映真的话六。
“我会保护大家的,嗯?”映真的语气是柔和的问句,眼看众人眼里的愤怒缓和下来,映真扶住身边王密的肩膀,“大家先回车上,关好门等着我们,十分钟冲个澡我们就上去。”
众人来回对视,暂时被安抚下来,三三两两结伴往车上去。
映真拉着王密的手推开那间宿舍门,这才分明这里宿舍的格局——房间绝对不超过二十平米,进门左手边就是上下铺,右手边则是张小小的书桌和衣柜,往里隔间隔出来的是浴室。
这里真正的主人也是个年轻的姑娘,照片贴在柜门里。
“您先洗吧。”映真从柜子里翻出了另外两套蓝白短袖,默默在心里道了声谢,将其中一套递给了递给王密。
“映真……”王密却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从裤袋里掏出大把小把的零碎线材摊在桌上,“咱们现在真的要按照她说的做吗?”
“姐,起码她不会像那个安保一样为了自己活,把我们放到危险的境地。”映真收敛了笑容,庄重的像在祷告,“我信
她。”
庄逢雁大概真的只是简单冲洗了一下,映真拧着自己的衬衣出来时,她已经靠在车门上了。
“王密呢?”
映
真用力甩了甩衣服上拧不干的水分指了指身后,王密姗姗来迟。
“您需要帮忙吗?”换下了她那套军用制服穿上普通的短袖后,庄逢雁那张脸上的杀气也弱了下去,看起来和寻常的女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看着那样年轻的一张脸,把她当作地狱阎罗的话,王密自然也就说不出口,只捻着口袋里的东西,别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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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的不去看她:“得找两个人帮忙把天线放到高处。”
“我来吧。”映真主动请缨,接过王密从监控室带出的天线抗在肩上上车,看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成鹰成雀身上。
成雀眼力很快,已经甩下自己的设备包小步跑上来:“映真姐。”
“来吧,咱俩干活。”映真暂且将手里的天线交给对方,自己踩着何高树座椅的边缘攀上了天窗边缘,然后,水灵灵的卡在空中。
“诶呦,当心点!”李猛女上前一个托举,托着映真的脚底将人托了上去。
映真这才安然无恙的到了车顶。
那端王密和庄逢雁已经上到车上来,前者一言不发的蹲到前排,开始鼓捣电台,连接天线,后者则是安静的坐进驾驶座。
成雀也爬了上来,和映真合力举着那只天线调整方位,车里的人不明所以,只有王密丁零当啷的修理声,和时不时的指令传来:“往右偏一点。”
“再往前走一点点。”
直到陈旧的电台发出一阵响动,王密微微后退,她的任务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了。
庄逢雁冲她轻轻颔首,旋转调频,由毛线一样扭曲的男声音传出:我们……支持……
“再往左边转一下。”王密指挥站在车顶举着天线的小分队,“一点点就好。”
映真按照指令,伸手碰了碰天线,微妙的移动出几度的偏差,电台里的声音骤然清晰,于是所有人都屏息,听到了那道声音:
“这里是全球安全组织,我们不得不向地球上的各位公民声明,现在我们确实迎来了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接受着全球性质的恶性病毒及极端天气挑起,但请大家放心,安全组织已经集结了全球精英团队对每一片土地进行搜救,并建立安全区。”
车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她们中大多数都并不关注新闻,但还是能听出男人的声音,每配合着洗碗时间在新闻里准时出现的男声——安全组织的发言人和庞。
“如果你所在位置离安全区距离较近且有自保能力,可以自行移动至安全区;如果位置较远,请一定努力保全自己,存活下去,等待救援。各国安全区名单如下:”
“……G国,M城……”
“……Z国,H城……”
M城,还好,芬雅现在就在M城的实验室里,就算没有第一时间逃出去,现在也应该已经安全撤离了。
至于H城,映真在脑子里迅速勾勒出Z国的地图,瞬间明白过来似乎是自己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
自己现在所处的T城到H城几乎要横跨2000多公里,四分之一的Z国。
明天应该又是个大晴天,映真仰头,天上的星星清晰的像是网络上能找到的星图,低头,又看到车里所有人的表情。
女人们似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活着活着,突然知道了自己站在人类灭亡的交叉路口求生,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反应一会儿。
但幸好没有人流泪,半晌,似乎是宋临临笑了:“还好,还有人活着给咱们建安全区呢,管他哪儿,咱们这么多人,还有车,互相照顾着,开着就去呗。”
14. 启程准备
“是啊,咱们互相照顾着,哪儿去不了啊。”李猛女豪情万丈。
王望花拍了拍王茜茜的胳膊,打着只有她们两人才能理解的手语:说什么?
王茜茜大致把眼前的情况比划着说了,王望花也比划着说了些什么。
“姑娘,这个老姐姐说什么?”宋临临迫不及待地问王茜茜。
“她说你们说的有道理,人有两条腿,车有四个轮,我们这么多人,就算是去打老虎也能当个女武松。”王茜茜充当翻译。
王望花比预想中乐观,大家也都笑起来。
“老姐姐,你说的太对!”宋临临束起大拇指,换来王望花大大的笑容。
映真低头看着车里,上了年纪的人自有自己的智慧,有她们开口,不用其他人多说,年轻一些,浮动不安的心也很快安定下来。
“映真姐,庄少校好像在看你。”因着庄逢雁的拔枪威胁,成雀已经抛弃了“逢雁姐”这个称呼,打定主意似的喊了个疏离许多的少校。
映真的视线瞟过去,庄逢雁确实是在看向她们这里,但很快的又错开,让人觉得那几秒的对视只是错觉。
“她看向的是天线,不是我。”映真摇头,听着车里的电台已经不再出声,拍了拍成雀的肩膀示意进到车厢里去。
然而只有乐观的精神显然是不够的,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末世时期,要确保她们这群人安然无恙的抵达H城安全区,足够的食物,水、汽油和武器也只是最低标准罢了。
之后会遇到的任何突发情况没人能预知,就暂且不提。
幸亏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曾经的警备区海面平台,就算已经被丧尸包围,也还是曾经警备区的海面平台,从这里找东西确实没有那么困难。
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庄逢雁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来到了一层和二层已经上锁的楼梯交界处——她打算在这儿来一趟安全课程。
窄窄的通道,一门之隔全是正在腐化的感染者。
高树抱着映真的腰瞧瞧挪开视线,其他人也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回避眼神,这些被感染多时,失去神智的家伙已经没了作为人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不甚美观。
“您带我们来这儿是什么意思?”大概是心中有气,王密开口就冷飕飕的带着刀子。
“告诉大家,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庄逢雁和铁门保持着一臂半的距离,防止自己被突袭,“整个警备区只有我们昨晚呆过的一楼是排查过的区域,排查过的区域可以两人同行,没有排查的地方是两个人结伴也不能去的地方,希望大家记清这点。”
兴许是想到自己已经在这么近距离的位置和丧尸共度了几个小时,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不甚好看。
“跟我过来。”庄逢雁环视一圈,确认安全教育已经相当到位,带着众人绕过拐角,站定在丧尸的视线盲区,不间断的咆哮声于是渐渐弱了下去。
“昨晚那样行动是情急之下不得以的选择,毕竟我们彼此陌生,要让大家迅速了解我的想法再去执行,在沟通的时间里就有可能有人死掉,为了最快的保全最多人……”
庄逢雁相当努力的尝试着背下映真偷偷塞给她那张纸条上的字,但还是在不该卡顿的地方卡住了,而且从“最多人”这里开始,后面的字好像随着高温从脑子里蒸发出去了。
映真在心里默默扶额,她明确的看出庄逢雁确实没有和人温和柔软沟通的天赋,所以提前写好三行发言让她记下来,当作正餐之前的开胃点心,没想到开一半,把点心丢了。
“姐姐,”高树扯了扯映真的衣服,轻声嘲笑,“我在老师旁边背不出课文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乖,高树你别和她比啊。”映真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别过头不去看庄逢雁难得的生疏模样。
“为了最快的保全最多人……”
“保全最多人……”
复述到第三遍,还是想不起接下来的字,庄逢雁一不做二不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叠成豆腐块的纸张,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为了最快的保全最多人,使用过激的手段,我很抱歉,以后我会尽量减少这种情况发生的,请大家,相信我。”
这张纸起到了恰到好处的作用,所有人看着她像念检讨一样念完这些文字,那个拿着枪威风凌凌的女少校,好像因为这张纸变成了做错事之后希望得到谅解的年轻女孩。
“这也没什么,都能理解。”尚任第一个开口,她和这位庄少校,还有映真一起弄来了诺亚方车,关系自然比其他人更亲厚一些。
“咱们都听你们年轻人的。”宋临临是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拒绝的人,点头应和的同时第一个带头拍手,掌声响起,感染者听到声音,又开始咆哮起来。
“具体的事宜,由郑映真来告诉大家。”
庄逢雁退后半步,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高树已经趁着拍手,换到了成雀身边黏着,映真于是利落的走到前排,镇定的环顾一圈:“昨晚的电台公告是我们大家一起听到的,所以现在开始,咱们得往H城走了。”
她开口便投掷下最重量级的消息,但很明显,映真没打算在这次给大家预留缓冲时间。
“现在是九月十二号,早上七点三十九分,我们会在今晚七点三十分,天黑之后出发,离开这里,前往H城安全区。”
“首先就是食物……”
李猛女带着何家祖孙、王茜茜王望花组成的“老弱残幼”组合在一层的房间大肆搜刮,说是搜刮其实也只是尽力带走一些布料衣服,保质期更长的蔬菜罐头一类的食物。
“猛女姨,这里还有一箱叫脱水番茄的罐头!”高树像是巡查犬一样来回翻找,连藏在柜子夹层里的纸箱也不放过。
“这个也能带上,是一袋子土豆!”王茜茜捻着尼龙袋,指挥汇报。
鸡蛋!鸡蛋!比划着圆圆的手势示意,王望花不甘示弱。
猛女细心的把东西都搬上厨房里找来的小推车,高高摞到没有空余,便往中巴边拉去一次。
在这里寻找食物只要稍加用心,多加区分总有意外收获。
“其次是我们的车……”
监控室里叮叮哐哐,曲柳、尚任、王密和宋临临四人在监控室和工具间里大拆特拆。
起初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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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颤巍巍的指着设备上的军用标签不愿下手:“这都是公家的东西,拆坏了之后不会找我们赔吧?”
映真一把拉过庄逢雁,获得首肯之后,这几位大展宏图,恨不得连椅子上的螺丝也都拆下来带走。
尚任主导改造中巴,不仅加固了破破烂烂的陈旧地方,加厚车顶后还在中巴两米七的高度上焊接了一米三高的骨架,搭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搜刮来的雨布,一半放上了水箱,另一半加上拌好营养土的纸箱,建成了一个迷你可移动版空中菜园。
杨平杨安的战场在车里,姐妹俩各坐一侧,将遮光的布块状拼成窗帘,顺带清洁这个散发着灰尘苦味的车厢。
中巴俨然有了些小小避难所的模样,如果宋临临和杨氏姐妹真的种地技术卓绝,在这里也能种出蔬菜的话,她们顶着这个菜园别说是H城了,就算是G国也是能去的。
“还有……”
医疗室一片安静,赵洁柔看着屋子里的另外两人,李杏林只是一瓶瓶检查药品,放进包里,潘金莲更是一言不发动作僵直,直到碰到同一瓶酒精,李杏林立时抽回手就走。
大概是关系不好吧。
洁柔捧着肚子小心打包纱布,默默给面前的画面下了个结论。
“李医生,别忘了带上些手术用具,如果洁柔的宝宝出生,或许能用的上。”映真带着成鹰成雀从门口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探头回来,趴在门边交代了一句。
她这话更像是个玩笑,一时间洁柔、杏林和金莲都抬头看过来,脸上多多少少带了些笑。
杏林拎起手边的小包一晃,里面的东西碰撞稍微发出些声响:“放心吧,我都准备着呢。”
一切都在按照会议时说的那样有条不紊,只剩下最后。
“最后……”
“最后是我们四个的工作。”映真看着庄逢雁手里刚从厨房找来的粗壮麻绳,认真地看向成鹰成雀,“能简单满足生活的东西在一层都能找到,只有武器没有,这里的武器库在二楼。”
“所以我们现在要?”成雀不明所以,或者说是不愿意说出映真要她们做的事情。
郑映真邪恶一笑,但比她更邪恶的是那个刚刚念过检讨书的庄少校——
她动作迅速,还没等成雀看清就已经在腰上系上了简易的绳结,接着赤手空拳的攀上了墙面。
警备区显然没有寻常墙面易于攀爬,但幸好这里还是设了外露的排水管道,庄逢雁只在一层的防护栏上借力,转到管道,再一把登上二层的防护网,三下五除二就打开窗户翻了进去。
只剩下有根绳子在日光里飘摇。
“姐?我们真的要这样吗?”成雀试图向成鹰寻求帮助。
然后她就看着她姐反手把弓背在身后,两手攀着绳子径直上去,和庄逢雁一样消失在窗口。
“映真姐?”成鹰看向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次最后一根稻草爽快的用衣摆裹住双手,抓紧绳子,仰面求助:“拉我一把,我自己上不去。”
成鹰探出头来,接着绳子开始缓缓上升。
映真低头:“雀,我上面等你。”
15. 真理别名
成雀最终安然无恙的上来了,翻过窗口脚踏实地时都要流出泪来。
但明显没人给她机会,庄逢雁和成鹰已经在这间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一样的房间里搜找着什么,郑映真更是像门上挂着的旋转铃,仿佛是下一秒就会随着推门的动作响动起来。
“映真姐,”成雀立马确定了另外两个一模一样的“天才”不会和自己多话了,迅速转向映真,跟着趴在她身后,“她们俩找什么呢?”
映真头都没回,指了指右手边的验证机器:“通行证。”
“哦,”成雀顺着手指看去,那是台盈盈发着蓝光的扫描仪器,她收回视线,接着问,“你看什么呢?”
“我?”映真侧过身,露出门上的那块玻璃,让成雀也能看清外面走廊的模样,“这里落锁之后好像也会自动断电。”
二层的走廊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尽头的“应急出口”和绿色小人在昭示着这里曾经确实有过活人工作生活。
“这儿。”成雀从办公桌后露出脸来,左手高高举起一只带着挂脖绳子的工作证,“这个能刷吗?”
庄逢雁顺手将柜子里的展示手枪揣进腰间,回头确认:“开门吧。”
这两个相似的人动作都如此迅速,映真和成雀对视一眼,心安理得地站直了身体等着开门享受劳动成果。
“滴——验证成功,为您开门。”
机器发出机械的播报声,庄逢雁打头,却没让郑映真跟上,而是看向她身后的成雀:“你跟我来。”
“为什么?我不和拿枪指着映真姐的人同路。”即便听过了照着纸念的检讨,成雀还是嘟嘟囔囔的不满着。
反倒是成鹰点头:“我妹妹拜托您了。”
“一会儿在这儿会合。”庄逢雁没再废话,拉着成鹰肩上的弓把,带着人往前走去。
映真目送两人消失在黑暗里,转头和站在身边的成鹰对上视线:“那……我们一起?”
“庄少校说她们去那半端的一号武器库。我们从这儿出去,往右手边走,楼梯尽头是二号武器库,”成鹰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庄逢雁通好了气,像是第二个行动指挥官,“我们去那儿。”
映真深谙自己的武力值指数,认真抓住成鹰的衣角点头:“我跟着你。”
两人沿着墙边小心翼翼摸黑前进,映真很快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来聊:“成鹰,你放心把成雀交给庄少校啊?不担心她是坏人吗?”
“你不会笨到带我们跟着不怀好意的人走。”成鹰警戒的探出头观察情况,带着映真转过第一个拐角。
“诶?你这么相信我?”这是意料之外的——映真天然的觉得这对双胞胎是很明显的猫猫狗狗,成雀天生热络,成鹰或许也算不讨厌她,但没想到已经到了信任的地步。
成鹰似乎被她话里的惊喜一烫,不自觉的别开脸,只露出一只后脑勺来:“没有。”
“没有,”映真模仿着她的语气腔调摇头晃脑的使坏,“你不会笨到带我们跟着不怀好意的人走。”
“别……”成鹰反抗的话刚冒出苗头,就被脚下楼板的震动截断。
那是陌生的震动,不止是楼板,就连手边的窗户也像风中的纸张一样抖动,像是地震一样的震颤,但更为短暂——是爆炸。
郑映真意识到。
旋即发现前路丧尸的吼叫声肉眼可见的朝火光和声音更加剧烈的一号武器库去了,自己和成鹰面前短暂的一片坦途。
生怕她要转去庄逢雁和成雀的方向,成鹰下意识反手去抓,但没想到郑映真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攥紧她就像攥紧风筝线一样拉着就往前跑。
“你!”成鹰跟在身后猛跑。
“快点啊,她们把火力都吸引过去就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还愣着干嘛!”映真拽着成鹰,短发跟着动作一蹦一蹦,像两只小狗耳朵。
完全没给成鹰预留生离死别、同生共死的戏码,映真打头带着她跑的飞快,一分钟都没用就找到了二号武器库门口。
成鹰单手从怀里掏出和庄逢雁在办公室上锁抽屉里找到的通行证,芯片位置贴近大门,“滴”一声,那扇铁门缓缓打开。
“只找到一个通行证和微型炸弹,少校拿了炸弹,把通行证给我们了。”成鹰三言两语解释了情况,确认了缓缓开启的门里没有丧尸,示意映真率先进门。
即便是警备区生活区域的武器库,于她们而言也是老鼠掉进米缸的情况了,映真果断抛弃了摆在架子里的小手枪和大炮筒,左右看过之后,一手一支将看起来火力激烈的枪抗上肩膀。
枪带刚刚套上头又被成鹰顺势掀起拿走:“我们只拿子弹,火力武器少校和成雀那边拿。”
郑映真依依不舍的摸了摸冰凉的武器质感,依依不舍的重新把枪摆回架子,依依不舍地弯腰从地上的箱子里翻出子弹,卸掉了武器库的窗帘。
郑映真确实思路超群,窗帘取下来后摊平铺在武器库的小片空地上,没有任何遮挡,她和成鹰一人一边,两人沿着柜子流水厂女工一样掀开盖子、拿出子弹、丢到窗帘布上,从左往右——
“你们约定了暗号吗?”映真像丰收的农民一样劳动的热火朝天,额头上隐隐渗出汗来。
“枪响一声。”成鹰清到架子最底层,微微仰头看着映真回答。
映真点头,再开口已经是清到架子最末端的时候了。
窗帘布上堆得满满当当,映真一手扯起一端往中间集中,成鹰有样学样,两人很快把布拉齐拽成了一只沉重的布袋。
沉寂了很久的楼层另一端也传来一声脆响——比起爆炸声更轻,但更明显。
“走。”
两人并肩拉着身后的布袋沿着来路往回去,庄逢雁和成雀的另半端炸爆米花似的乒乒乓乓、啊啊呜呜,开闸般涌来。
映真和成鹰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闷头黄牛一样拉着,直到路口前端的办公室门口闪出成雀的身影。
她跑的很快,眨眼功夫就到了眼前,接过映真手里的那一把使劲往前拉去:“逢雁姐!你再坚持一下!”
映真抬头看去,庄逢雁正站在尽头的办公室门口,手里举着的不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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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把轻便的手枪,取而代之的是连带着燃料的□□,显而易见的武器库战利品。
“慢慢来,不用着急。”她遥遥开口。
紧接着对准通道里即将涌出的丧尸按下开关,火光混合着热浪喷射而出,眼前一白,腐肉被烤焦的味道扩散开来,恶臭不已。
但却是高效洁净。
映真和成鹰成雀没有真的放慢脚步,庄逢雁第二次按下开关时,她们已经拉着那只重重的“子弹背包”迈进了办公室。
庄逢雁动作迅速的第三次按下开关,墙壁上粘满融化后的皮肉碎片,肉臭味和一股塑料制品燃烧过后残留的味道弥漫着,没有止息。
映真瘫在办公室门边,靠着墙壁小口呼吸,刚刚拖拽过重物的手因为脱力,不可控制的微微发颤。
“没事吧?”成鹰抓过几只角绑好窗帘,投来关切的视线。
映真摇头,脑袋两边的短发跟着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发丝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庄逢雁一脚把喷射器踹进了房间,人也紧跟着进来,“咔哒”一身,给办公室门落上了锁。
“还能走吗?”庄逢雁在身前蹲下,盯着她微微颤抖的手。
映真第二次摇头,扶着墙站起身。
门外还有丧尸源源不断地的围过来,她们在二层的动静实在不小,窗户底下已经有方车上的同伴大着胆子来查看。
“大家后退。”
庄逢雁拉开窗户,先把成雀降了下去,接着是绑满枪支的绳子、“子弹背包”……
“成鹰?”第三次拉回绳子,庄逢雁转头去找成鹰。
被召唤的人从办公桌后露出一个脑袋来:“我在这儿。”
庄逢雁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但没多说,只是把她腰上的绳结打得更紧一些:“别害怕,我这边不会松手的。”
她使用的降落方式相当有安全感,绳子一端被系在成鹰腰上,另一端系在窗户下的暖气管道上,三分之一的位置还牢牢在
庄逢雁腰上打了个结——是双重保险。
坐在窗沿边的一瞬间,成鹰几乎疑心她看出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实。
“抓紧。”
然而庄逢雁只说了这一句,就安稳的将她送了下去。
映真自觉的落到最后,看着庄逢雁收上绳子,这才走到对方面前。
庄逢雁捏着绳子的一端,紧紧把绳结系在郑映真腰上,她低着头,正好能看到对方低头盯着自己手上动作所以暴露出来的脖颈,于是放慢了手上的动作,让偷师的映真能看的更仔细一些。
门外感染者的声音没有止息,她们各自专注着自己想要留心的事——
映真很快明白了绳结的系法,被庄逢雁托上窗台时,她一手贴近太阳穴潇洒的行了个空军礼:“少校,我在下面等你。”
下落前,像是希区柯克变焦一样,背景的一切在迅速扩大,办公室被破开的门;老式爆米花机炸开后一样迫不及待涌出的感染者……
最终凝滞在仿佛对身后种种浑然不觉,界碑一样岿然不动的,庄逢雁的脸上。
16. 木兰木兰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映真堪堪落地,腰上紧绷的绳子便骤然疲软下来,像是进入冬眠的蛇一样瘫成一条。
“映真姐!”成雀和高树第一个冲上来扶起她,看向窗口,“逢雁姐?”
“感染者破门了。”郑映真的声音冷硬,前所未有的,甚至超出了不久前在车上和庄逢雁对峙的时候。
车上的众人早就三三两两的聚集过来搬运武器,闻言都抬头看去。
二楼黑洞洞的窗口除了这几天来越来越熟悉的感染者的声音,没有任何动静,连一声属于人类的惨叫都没有。
映真拽着身上的绳结扯了几次也只是蚍蜉撼树——庄逢雁大概怕她掉下去,所以选了又牢又紧的绳结样式,现在只在外力拉扯下变得更紧。
成雀伸手试图帮忙,但还没等触碰到绳结,映真已经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军用匕首,朝楼边跌跌撞撞走去的同时,捏住腰间的绳环,用力划开——
几乎是同一时刻,宋临临第一个指着窗口发出惊呼:“台子上站着个人!”
映真抬头看去,探照灯转向这里,短暂的照清站在窗台上的人,是庄逢雁没错。
喉头一紧,喉管里像是哽着一根没有拔掉的刺:“布!随便什么样的!找块布来!”
庄逢雁低头看了过来,似乎是冲她笑了一下。
“啊!摔下来了!”王茜茜惊叫。
没有任何预兆,庄逢雁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飞速坠下。
这次没有一秒,庄逢雁的手牢牢攀在窗台上,另一只手拔出别在后腰的手枪,感染者正不断涌来,看着她的手像是垂涎着刚刚出锅的卤猪脚。
恶臭阵阵,庄逢雁的身体在滚烫的空气中浮动,呼吸和视线却坚定的没有丝毫动摇。
“砰——”
子弹穿透办公室门边被庄逢雁踢进来的喷射器燃料罐,幸好这里有这么古老的设备,幸好这么古老的设备配备的还是能够被射爆的燃料罐,幸好自己足够幸运。
眼前的丧尸飞速燃烧、扭曲,这次是化学热浪袭来,庄逢雁闻到了一股近距离的焦味——头发大概是有烧焦的地方,她想。
指尖的疼痛没有消减,源源不断,庄逢雁想起在遥远的托儿所的记忆,当时的保育员讲了《海的女儿》给她们当作睡前故事。
回家吃饭时,常年因为任务在外的老庄难得在家,听着她和妈妈聊起那个故事,老头子呸一口把骨头吐进瓷碗里,带着老茧的指头在空气里指指点点:“什么玩意儿为了男人变泡沫,咱们老庄家没有这样的女孩。逢雁,下次老师再讲这种狗屁故事你就这么说。乱七八糟……”
老庄话没刷完,还闪着油光的嘴就被李合欢女士一把捂住。
老庄试图挣扎,但那张嘴被崇尚“文明”的合欢女士捂得严实。
李合欢女士笑着在丈夫的肩膀上抹掉手上的油,一边给小女儿夹菜,一边认真解释:“逢雁,老庄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家的女孩当然可以为了爱人牺牲,但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能当女王,当将军,当科学家,当总统,但踩着刀尖为了男人流眼泪,你长大之后会为自己伤心的。”
“我知道。”庄逢雁和老庄一样撕着排骨,自己抹了把油光光的嘴,“老庄,合欢,你们俩放心,我要当花木兰,拯救美人鱼。”
老庄和李合欢对视一眼,大概那时候他们就能预料到逢雁的日后了,她们的女儿天生就会是不一样的女孩。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庄逢雁便是说着这样的话,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所以给映真系上绳子,看到被撼动的门把时,她也这样想,我知道。
我知道。
“跳!”
浓烟不止迷住她的眼睛,大概连听力也收了些影响,庄逢雁恍惚的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但很快,第二声紧跟而来,这次她听清了,是映真的声音:“庄逢雁!跳下来!”
指腹的力气挤得甲床发白,庄逢雁咬紧牙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腾空松手的同时向外一蹬。
二楼的高度,其实她完全有自信卸去大半伤害,安然无恙的着陆,但十几个女人合力张起的窗帘已经在底下高高举起。
像是从天而降的彗星砸进布里,大家都咬紧牙关,抓紧手里的布料,但还是被拽着一坠,堪堪在离地五厘米的位置拉住。
“接住了吗?”尚任不敢去看。
“接住了吧?!”高树别着头,戳着身边的人去看。
“接住了!”
李猛女欢欣的一击掌,左边猛然下坠,像拔河结束的瞬间,所有人都笑着朝发力方向倒去。
作为中点的“红布”庄逢雁一坠,也落到地上——她有限的人生迄今为止只做过花木兰,但似乎要在二十四岁这年开始新历程了,作为美人鱼。
不过等待的不是会让她变成泡沫的王子,而是其他活着,欢欣着,共助着的人鱼。
庄逢雁隔着一层窗帘布躺在地面上,头发乱七八糟的盖了满脸,不动如山。
“你没事吧?”映真的手第一个附上来,拨开她脸上的头发想要确定她的状况。
庄逢雁却突然笑了出来,闷闷的,沉沉的,突兀的不像话。
“摔傻了?”映真的手从脸前移到天灵盖,又试探着挪向脑后,“头没事吧?”
“今天的星星真好。”
“什么?”
“星星。”庄逢雁抬起手,指向天空。
高温唯一的优点便是天上晴朗无云,所以即便是现在,即便是在灯光硬朗的城市边缘,仰着脸看去的星空像是更早之前遥远乡下的模样,近的不像话。
同行的这一路庄逢雁都像一个真正的战士一样,在需要的位置寡言的出现,直到此刻刚刚死里逃生,躺在警备区的地板上,盯着天上的星星笑起来时,看着才像个年轻的女人。
“走了。”映真嘴上说着,手上却诚实的掀起窗帘角搭到她的肚子上。
“映真姐?”成雀和方车上的各人结束了庆祝仪式,看向地上的庄逢雁。
“没事。”映真冲大家笑笑,示意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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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放心吧,安全着陆。”
有人三三两两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有人走向庄逢雁准备问候,映真也不例外,她扯掉衣服上扎着的绳子纤维往车边走去。
“映真。”成鹰悄无生息的出现在身后,反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本子。
“哪儿来的?”映真盯着那只本子,一时没有反应。
“办公室里顺的,”成鹰对自己的土匪行径相当理直气壮,“这个本子质量不错,你可以留着。”
映真盯着她,心情有点复杂。
一方面看着生死关头还能想着帮自己顺个本子的成鹰,有点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种特殊情况下,给孩子养成这种个性,不是好事。
“让我干什么?”映真还是决定柔性劝导。
“写传记。”
成鹰这个家伙,果然是腹黑。
本子被直愣愣塞进怀里,映真甚至都没找到机会开口,成鹰已经顺手帮搬着一大箱酒精棉路过的赵洁柔分担了一半重量,跟着往车边走去。
“这家伙。”
科研院里有只总是偷溜进实验室附近偷吃实验鼠的流浪猫,映真教训成鹰的语气和教训它没什么区别。
盯着孩子的背影走远,映真这才腾出时间去看手里的那只本子。
那几乎是个簇新的本子,办公室的主人大概级别很高,只是随便从抽屉里抽出来的本子不管是外皮还是纸质都明显不是普通的单位用纸。
映真翻了几张,前面完全没有使用痕迹,捏住边角飞速别着划过,空白的横线纸页一闪而过。
短暂的卡顿,是缺页造成的。
那已经是本子的最后几页,映真手下一顿,不动声色的折起缺页前一角,环顾四周——在做事的还在做事,在欣赏星星的还在欣赏星星,没有人注意到她。
有风刮过来,映真踱步到平台的栏杆边缘,状似无意的重新打开本子,找到折角的一页。
残页大概被撕去了六张,但巧妙的每一张都只留下左上方的一小角,堪堪停在第一行横线的开头。
“映真姐,要回车上了!”何高树在远远的喊她,裹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郑映真头都不回的抬手挥了挥示意她先走,身后的脚步声一滞,高树大概是乖乖转身离开,又跑远去了。
映真凝神,接着偶尔掠过的探照灯光亮辨认那几个角块残存的字——“无”、“尽”、“计划”“永生”“G国”“芬”。
无尽计划。
永生。
G国,芬……
莫名的,这残存的九个字拼凑在一起,似乎指向什么了不得的事实。
“芬……”映真摩挲过纸页上的这个字,果敢的截断了飞驰的思绪——不会是她的,不论怎么样都不会是她。
“映真,小庄喊开会了!”这次来喊人的是杨平,她远远的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喊着她的名字。
映真一把合上本子塞进包里,转身快步朝着无尽的黑暗中唯一亮灯的地方跑去。
17. 不要难过
“车上的物资都是大家找来的,但离开T市,其他地方的状况大概也不甚乐观,之后的时间,我们会凭借这些东西去到安全区。”庄逢雁半靠在车门边的架子上,手指无意识的捋着头发上焦糊的部分。
大家面面相觑,完全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但大概实在为难,迟迟没人开口。
“如果,”暂且把脑子里萦绕的九个字扔到角落,映真环顾一圈,“如果大家有意见不一样的,可以说出来举手表决,我们既然是要一起求生,除了作战之外的事情,全都可以商议进行。”
庄逢雁点头,对映真看的很清楚,她说着自己不想拯救世界,但面对弱者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郑映真是个心软的,希望事事圆满的人。
然而刚刚搬运完物资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只是嗫嚅着。
“成鹰成雀?”映真将视线投向了最后排的姐妹俩。
成雀指着自己,短暂露出个惊讶的神情:“映真姐问我们这个?从会所出来就是你救了我和成鹰,之后当然是你去哪儿我们去哪儿了。对吧,姐?”
成鹰点头。
这两个是坚定拥护派。
但幸亏有人开口,接下来说话的人似乎也轻松了些。
“那个,咱们真的要自己开车去安全区啊?”宋临临小学生一样举起手,“不能再回T市一趟吗?我儿子儿媳,还有孙女都还在城里,他们也能开车,不能一起走吗?”
像是串珠子,她成了最开头带线进去的针,其他人也一样殷切地看过来。
“对啊,我们是有家有室的,万一父母和丈夫孩子没事,把他们丢下只有我们去了安全区,”王密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力抹了一把后脑勺的碎发叹了口气,“我宁愿死在这里。”
“我儿子,高树她爸爸肯定也还活着。”离开会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何奶奶也嘟囔着开口,“咱们是能救下他的。”
意料之中,但来的更快。
就像王密说的那样,车上有茕茕孑立的孤家寡人,自然也有普通幸福的一家几口,留下生死不明的家人独自离开,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这种矛盾就是潮湿的引线,就算暂时失去了效力,但背后仍旧连接着火药,遇上体量巨大的火种,仍旧会被点燃,引爆。
而映真想要的就是暂时把引线放进真空的罐子里,安静的等待它镇静下去。
“我们不一定能救下他们。”映真朗声,开始亲手塑造罐子,“且不说现在的状况大家能不能安全的回到家人身边,就算你们运气好,安然无恙的突破了丧尸的包围圈,回到了家里,怎么确定他们还活着,没有变成丧尸呢?”
那是残酷的一面,是只要稍加思考就能确定的事实,但面对亲人时往往是不愿意将一切往坏的方向投掷的。
映真坐在身后的箱子上,深深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有人会变成怪物,能活着很不容易,能活着走到这里的大家是成鹰一个一个拉上摆渡车的,不为了她,为了自己,请一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活着,只要活着,一家人总是还能再见的。”
安静的,安静的没有人说话。
映真的五官算不上艳丽,只是适宜,适宜的大小,适宜的形状,适宜的摆放在适宜的位置,只是看起来让人舒心。
从背后看她脑袋圆圆,洗过一次之后,翘着的头发没再作祟,看起来像个稚嫩的孩子。
但稚嫩的孩子肩上沉沉的担着责任。
“既然已经上了车,我就要为大家负责,现在的选择不是下不下车,而是去不去安全区,”庄逢雁站出来,手轻轻落在映真的肩膀上,“就举手吧,举手表决。”
车上的人视线几乎交错成一张网,互相看着,心思激荡。
庄逢雁的态度坚定,开口就没有预留转圜的余地:“大家低头,愿意离开T市,想要一起去安全区的,请举手。”
一拨人齐刷刷举起手来,庄逢雁默默计数,曲柳、李杏林、赵洁柔、何高树、李猛女、王茜茜、王望花、尚任、潘金莲……
十三个人。
不需要再计算,举手的人已经过半。
“放下吧。”庄逢雁点头,语调像是一丝波浪都没有的湖面,做出了决断,“十三个人举了手,过半了,我们走。”
没有举手的人像是此刻才迎来了世界末日,低低的啜泣起来。
庄逢雁像是没看见,只是把着映真,将她推到副驾驶按下:“按照之前说的,我们准时出发。”
何高树的手被扯下,何奶奶突然野兽一样嘶吼起来:“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狠心!他是你爸爸啊!你对你爸爸这么能狠心?!”
何高树被挤压着,却也没哭,只是低低的垂着脑袋,像饱满的贴近地面的麦穗。
“您别这样。”赵洁柔挺着肚子伸手去护高树的头,李猛女也上前来拦。
原本沉默的车厢因为何奶奶突然的举动又热闹起来,但不管有没有举手,人凑上前来都是说:“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您和孩子动什么气啊。”
“高树已经是很乖的孩子了,怎么能怪到她呢?”
庄逢雁按在映真肩膀上的手没有移开,很明显,她不打算让她掺和到这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然而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把祖孙俩分开后,高树也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她没有哭,也没有躲开,只是像已经死去干枯的树桩一样站在原地,任由何奶奶一次次伸手拽住她的衣领或者袖子,猛地摇晃,又重新站稳。
周而复反。
那具小小的身体和她记忆里的模样一模一样,那具身体看到的应该也是那样吧——地动山摇的地面,眼前不断出现的脚尖,不分善恶的尖锐对话声,分不出男女的影子……一切都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映真仰面看去,肩膀上那只手的主人也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但只是看着。
于是映真明白了,庄逢雁大概没有见过这种状况,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被拽着摇摆时的心情。
她试图站起身。
庄逢雁最先察觉到手下人的动作,下意识用力警戒:“别动,她们自己可以解决。”
“对话是解决不了的。”映真果断地握紧她的手腕,将那只手拉下自己的肩膀,朝几步之外的事件漩涡走去。
“……嘿,你不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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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吗?Z国的天才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国家生活呢……”
“……芬雅博士不是很喜欢你吗?对镜头笑一个,留下照片以后才能拿去向她抗议啊……”
“……谁知道她的满分是怎么来的,或许是靠皮肉……”
“……我说过课上的题目绝对不能做对吧,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那些声音裹挟着和《呐喊》相似的扭曲面孔翻涌着,将映真推到了何高树身边。
她沉默着伸手,越过身前人群的缝隙,拉住高树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前。
何高树抬头看着她,眼睛里蓄着泪水:“映真姐……”
欲语泪先流。
映真弯下腰,先是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接着用还沾着眼泪的手将人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拱起手掌捂严了高树的耳朵。
“没事的,没事的,这里的所有事都没有关系,我会保护你,到你能保护自己为止。”
她复述了一遍又一遍,手下的孩子从最初的默默含泪终于流出泪来,直到最后嚎啕大哭。
何奶奶像是被哭声怔住,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抱住她腰的宋临临和杨平还是没有松手,只是越过缝隙看向高树,嘴里喋喋不休:“你说你大姐,就算再怎么疼儿子,对
孙女也不能这样啊,她现在可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痛了何奶奶,她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幸亏没有松手的人及时一把将她拖住,但还是由着她坐到了地板上。
何奶奶的头发散乱的搭在额前,看着映真怀里哭声不止的高树,突然也流下泪来。
“是我不对,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她老树一样的脸皮上挂着泪,甚至都流不到下巴。
众人无言。
这一场表决开始的轰轰烈烈,结束的一地鸡毛,不管有没有举手,庄逢雁定好的出发时间最终没有任何耽搁。
高树不肯再坐回何奶奶前面的座椅,只是粘着映真不松手。
映真无法,只得在副驾驶边铺上叠成小块的被子,把座位让给了高树后,自己坐在那块小小的地方。
车子遥遥晃晃的驶上海上公路,映真摸着高树的手,轻声和她说话:“还难过吗?”
“有一点点。”高树比划出捏着一粒花生的大小。
“生奶奶的气吗?”
“也……一点点。”换成了黄豆大小。
“高树,别哭,好好睡一觉起来,就不会难过了。”映真轻轻捏着她的手指,那是小时候敬真常常拿来安抚她的动作。
“姐姐。”
“嗯?”
“你也有这么难过的时时候吗?”高树问。
庄逢雁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映真,但只能看到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似乎过了很久,其实只是几分钟而已。
几分钟后,庄逢雁再次降下车窗,扫描摄像头报出她的名字时,她听到映真低低“嗯”了一声。
高树轻轻将手从映真的手中挣出,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捏着她的手指。
她还是个小孩子,但小孩子说:“姐姐,我们都不要难过。”
18. 学枪土豆
从T市到H城相隔的距离很远,庄逢雁规划的路线避开了水路,但信号崩溃,各种定位导航失效,她们只得走在城市里以便随时确认位置,补充物资,一路南下。
没有进入城市的时候,方向盘暂时放在曲柳手里,一旦开始有活动的生物出现,庄逢雁就会立马接手驾驶,没有任何失误。
何奶奶那晚哭过之后没再开口说要救回儿子,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死心的念叨:“我儿子是……”
何高树像个倔强的牛犊,一旦听到这句开场白,就掉头挤到映真身边去。
何奶奶于是讪讪的转向其他人,或者对着空气摆手:“我儿子是个好孩子,从小都是这样,没伤过人没害过人的。”
“不是我说,大妈,您脑子是不是不清楚啊,”王茜茜仍旧骄傲的像只孔雀,蹲在盆子用手指戳着沾了水的土豆,白眼几乎要翻到后脑勺,“您儿子是个好孩子,您可以自己回去救他,对个还没冬瓜高的小孩说这些有什么用。”
还没冬瓜高的小孩挤在映真身边,梗着脖子不回头看她,但还是悄悄地偷听着身后的对话。
“这些土豆多久能长出来啊?”映真顺着高树的马尾,和身边流水线一样切开土豆芽点的宋临临、杨平还有潘金莲搭话。
杨平在薄土里按下一个小坑,再把芽点朝上安置好土豆块,小心的盖上一层土:“正常六七天就能长出苗了,但咱们这一批不应季,能不能长出来也说不准呢。”
“如果能长出来再挪到车顶上,到时候好好照顾,等它结果就好了。”宋临临握着匕首,手起刀落,熟练的不像话。
“临临姨,这都是和谁学的啊?”高树被摸着脑袋,小猫一样眯起眼。
宋临临和杨平对视了一眼,脸上含了些笑:“村子里长大的人都是这样,种地和吃饭睡觉一样,长着长着就会了,不用特意学。对吧,平。”
杨平笑着点头,柔柔地注视着高树:“高树啊,你奶奶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不喜欢她说的话也没关系,就跟我们一起玩。”
高树点头,蹲下身来,认真的看着,但背却紧贴着映真的腿,一点不离。
她依恋映真,像是找到了一把永远不会离开的保护伞。
出发的第十个小时,她们成功绕出了T市,迎来了又一个黎明。
庄逢雁将据点选在加油站,拉下手刹,从驾驶座起身时,她身上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天亮了,咱们在这儿休息。”逢雁并没有立马让大家拉上周围的帘子睡下,反而弯腰从驾驶座下拉出一只箱子,大家都狐獴一样探头看过来。
逢雁掀开盖子,里面的枪支露了出来,大家立马又兔子一样收回脑袋。
“少……少校,这是要干什么?”赵洁柔弱弱的开口。
“我们要学用枪吗?”成雀完全是洁柔的反义词,眼睛亮晶晶的“腾”一下站了起来。
成鹰及时伸手制止,悬崖勒成雀:“安静,坐。”
成雀于是扭动着坐下,但跃跃欲试的全都写在眼睛里。
“成雀说的对,我们要学用枪。”庄逢雁抽出其中一把,在手里简单掂了掂重量,“有我在大家不一定需要开枪,但以防万一,你们得知道怎么开枪,如果遇到特殊情况,起码大家要有能够自保的能力。”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是个道理,末世里谁能供自己全然依靠呢?有自保能力,当然是首要的。
“郑映真。”
突然被点名,抱着高树坐在副驾驶看热闹的映真一惊,眼睛蓦的睁大,看向庄逢雁。
后者则是晃了晃手里的枪,像喊出名字时一样一本正经:“你和成鹰来做示范。”
成鹰一把勒制住成雀的不满,起身三两步走到站在驾驶和副驾驶之间的庄逢雁右手边。
映真则是拖拖拉拉,拖拖拉拉的放下怀里的高树,拖拖拉拉的起身,最后拖拖拉拉的走到庄逢雁左手边站定。
“首先,拉开安全栓,装上弹夹。”庄逢雁留心示范,“枪托顶紧肩膀,确定瞄准镜被画面填满,之后,屏住呼吸,扣动扳机。”
“记住,开枪之后要通过瞄准镜确认自己的开枪目标,眼睛是确认不到的……”
庄逢雁讲解的相当详细。
成鹰练习弓箭留下的肌肉记忆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克服的,但她自制力很强,几乎每被调整一次,都能立马修正,迅速做的更好。
但映真不是,举起枪的瞬间,她已经开始觉得疲惫了。
“要顶紧,不然肩膀会受伤的。”庄逢雁上前,驾着映真的胳膊将枪托压紧了几分。
“我只有在写实验报告的时候会把护颈架在肩膀上,实在很难适应。”映真被铁血教官逼着加了些力气,嘴上残存的余力玩笑。
因着这句话,原本正经严肃的氛围骤然轻松起来。
李猛女笑着挥手:“映真啊,脑袋好用的孩子什么都能做好的。”
“猛女姐,我脑袋不好,我是笨蛋。”郑映真坦诚。
但身后的人并不打算这么让她坦诚。
庄逢雁借力帮她把高度抬好:“你说的对,射击是勤劳者的天赋。郑敬真开始做的时候每次射击课都是垫底,但毕业的时候她超过我,拿了第一。”
“我知道,她在信上写了。”映真残酷的揭露事实,“你们同校没多久,她就开始在一些科目上拿第一了。那是敬真的能力。”
“所以你也是……”
两人的秘密对话没能持续下去,成雀已经迫不及待地挤到姐姐身边,伸手去摸那把没有装子弹的枪,其他人也因着好奇心占据上风,渐渐凑上来,几人一组握着枪研究。
映真瘪了瘪嘴,泄了手上的力气,确认庄逢雁稳稳地托着枪,这才松手。
她对练枪没有兴趣,不管是去到芬雅身边,还是去到敬真身边,她们都不会把她放在需要举枪的环境。
映真确信这点。
离开T市进入下一座城市后,电台里的消息才渐渐有了真实的模样。
街道上无处不游荡着丧尸一样的感染者,夜间,中巴熄了灯,庄逢雁用龟速推动着车子慢慢行进,偶尔会有轻微的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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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感,那是压到了地面上散落的水果蔬菜或者其他东西——危机来临时,没有例外,大家都只是在普通的生活而已。
映真放下帘子,再次翻开成鹰带回来的那只牛皮本。
她从第一页开始用,在上面细细记录下了途径路线和沿途状况,这不是躲着其他人进行的事情,所以常常是在第二天日出停车后进行。
“映真姐,逢雁姐,吃土豆!”
成雀左右来回抛着还在冒烟的土豆,高树则端着充当蘸料碟的纸片,小心护着上面的盐粒,跟在她身后。
“是土豆日啊。”映真笑着接过土豆,合上了手边的帘子。
杨平、王望花和潘金莲默默承担起做饭的职责,为了节省物资,也为了确保安全性,五顿面包罐头后一顿热食,这已经成了默认规则。
土豆完全是末世里的最佳选择,就算只是放上少量的水蒸一蒸,或者干脆只是在火上直接烤,蘸着盐就不算难以下咽。
就连王茜茜也能捏着鼻子吃下去,其他人更不必说,已经把这一顿列为值得期盼的时间了。
映真小心捏着给土豆去了皮,单独分出两个示意高树喂给正在开车的庄逢雁。
高树相当懂事,一手捏着土豆蘸了蘸盐巴,举到庄逢雁嘴边,自己也跟着张嘴:“逢雁姐,说啊。”
庄逢雁没有躲避的余地,只得乖乖张嘴,直到一口一口被喂食结束。
“映真姐,我们会遇到你姐吗?”成雀和映真闲聊时已经摸清了所有人的底细,自然也知道敬真的存在。
映真咬着土豆,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她在救援队伍里或者之后通讯恢复,我们应该还有机会遇到。”
“那你姐和逢雁姐谁更厉害啊?”成雀还是在意这些的年龄,全然没留意后脑勺上灼热的视线。
高树也完成了喂食任务,挤到成雀身边眼巴巴地看着映真:“我也,我也好奇这个。”
“大概……”映真吃完了手里的那只土豆,没有动盘子里剩下的另一个,笑眯眯地望向庄逢雁,“少校觉得呢?你和我姐姐,谁更厉害?”
“你最厉害。”庄逢雁没有直面回答,干脆利落的把话题丢了回去。
成雀耸耸肩,怯怯离场,只剩下高树不明所以的留在原地左右来回看。
“高树,悄悄地,”映真凑近高树的耳朵,把留下的那只土豆,和提前拨到一边的盐巴都递了过去,“这个你悄悄拿回去,和洁柔一人一半。”
年龄最小的,和最需要营养的。
高树摇头:“姐姐,我们都有自己的份额的,不能这样。”
“我吃饱了,你们不吃的话就浪费了。”映真的借口实在是不甚高明,但幸亏对方也是不甚高明的小学生。
高树小心的把两样东西握回拳里,做贼一样溜回座位。
最后一排座椅上,前些天种下的土豆块已经生出了小小的细芽,跟着车辆的节奏轻轻的晃动着。
映真看着,有些出神,这样不行,要想像人类一样生活,她们得有绿色的蔬菜和各种维生素补剂。
19. 信任时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庄逢雁和她思考的事物相似。
这样的吃法维持到第四天,她们即将离开途径的第一座城市——S城。
这天只行到半夜便停下了车,车里人都半梦半醒着,还没等反应过来,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又没等任何人开口,门已经哐当一声关上。
大家闻声抬头,只看到空落落的座椅,不翼而飞的庄少校和同样不明所以的映真。
“什么情况,她把我们扔下了?”王密第一个反应过来,屁股和座椅迅速离婚,她对庄逢雁的偏见从来没有一瞬消除,下意识又把偏见的高帽一把按到了她的脑袋上。
“不会的,小庄不是那样的人。”宋临临轻轻拍着王密的胳膊,不断向窗外张望。
停车的位置和以往完全不同,只是一条普通街道的路边,周围的路灯摇摇欲坠的亮着,丧尸都偎在灯柱下,伸着手,像是扑火的飞蛾似的撕咬着。
映真看了一圈没有一点收获,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里没有活人,或者说已经没有像她们一样还活着的人类。
庄逢雁去了哪里,和周围的环境一样完全是未知数。
她手上的腕表一刻不停的走着,二十二分钟后,驾驶座的车门猛地被拉开,庄逢雁动作利落的挂挡、发动车子。
“你……”映真话刚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车子猛然发动带来的后推力狠狠压到座椅上,捂着撞到的脑袋,视线瞥过后视镜——似乎什么东西浪头一样朝这里打来。
庄逢雁油门踩到底,车子飞速和后方黑压压的“浪头”拉开距离。
成雀也勉强扶着稳住身子朝后看去,她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两秒才发出一声惊呼:“是丧尸!”
“丧尸?”
“在追着我们吗?”
车上众人闻言纷纷贴近玻璃,掀开窗帘的边角看出去。
庄逢雁大概捅了感染者的老巢,会所和沿途偶尔追上来的那几只感染者在这股“黑浪”面前比,连小喽啰都算不上。
“你刚才去哪儿了?”映真紧握着右上方的把手,在一个急转后稳稳的落回椅子上。
“商场。”庄逢雁瞥了眼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感染者,带着他们继续兜圈,“柳姐,你来接手方向盘。”
曲柳刚把屁股安置到座椅上就被召唤,她扶着驾驶座后的布罩,凑了上来:“开出去吗?”
“不,在最开始停车的地方减速,之后再绕一圈。”庄逢雁分神解释,腾出一只手调整了座椅位置,两个人默契的换手,离席入座。
庄逢雁恢复自由身后,立时抽出装着前几天练习用枪的盒子,在稳健行驶的车厢里扬声:“成鹰,你一会儿和我一起下车。”
“少校,你要干什么?”映真扶着副驾驶的椅背站起身,听到庄逢雁的话急迫起来。
“我们去抢超市。”庄逢雁笑,反手把一杆枪抗在肩膀上。
映真盯着她的脸超过三秒,确认了这个国保团少校没有在开玩笑,干脆俯身也捡出一支枪:“我也去。”
庄逢雁手里的枪管轻轻一敲,胳膊肘一麻,那杆枪就告别了映真的手,落进了她的手里。
“接住。”庄逢雁反手一抛,走到中段的成鹰稳稳接住。
她束了个大拇指,抽空回头看向捂着胳膊的映真:“你留在车上,我和成鹰会把里面清理干净,转过来的第二圈让柳姐开车进地库。”
“什么?”
“我们绕一圈需要多久?”
庄逢雁问,她看过来的视线太过理所当然,似乎映真应当天生就能回答这种问题,偏偏郑映真真的可以——
“十分钟,按照你开的路线和速度,十分钟。”
“这是超市的图纸,交给你了。”庄逢雁笑了,走近,将口袋里掏出的揉成团的纸递到映真手里:“十分钟后带大家过来。”
映真不喜欢这种安排,她握成拳垂在身侧的手其实是无声的抗议,但这抗议在庄逢雁看来大概不算什么。
因为逢雁轻而易举的就掰开了映真的手,将图纸塞进她的手心,又重新把她的手合上,轻轻拍了拍。
“不用害怕,没有第三个人一起的时候,为了让成鹰活着回来,我会活下去的。”
庄逢雁又在开无趣的玩笑。
映真不安的收紧了手,纸团的棱角清晰的雕刻着她手掌的纹路,像庄逢雁一样,明明是走向安全的存在,却总是让人不安。
“成鹰,”映真别过头,不再看庄逢雁,“十分钟后见。”
成鹰正将成雀的弓箭背上肩,闻言不明所以的看过来。
映真严肃的像是要去奔赴刑场,庄逢雁站在她身边,小幅度的闭眼点头,示意她接受。
于是成鹰从善如流,点了点头。
车子已经开到了最初庄逢雁停车的位置,曲柳放缓了车速。
“砰——”一声,车门弹开。
庄逢雁回头看了一眼,将每个人殷切的关怀和不安收进眼底,拍了拍成鹰的肩膀:“一会儿见。”
她们回头一笑,几乎同时迎着风跌到车外。
庄逢雁带着成鹰很快就消失在路边,她大概有她的计划,而且相当成熟。
曲柳看着两人离车,迅速关上车门,再次把车速提了起来。
映真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算清新,粘腻的空气,大脑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和担忧迅速排出。
她三两步迈回副驾,将那张图纸展平铺在成鹰搜刮来的牛皮本上。
那是一间两层的中型生活超市,很明显是为了方便附近的社区居民建起来的,但这也意味着一个不妙的事实。
这里的感染大概是和她们所处的T城会所同时爆发,在八九点钟这个不早不晚的时段,接连的高温天气,超市里大概有不少借空调乘凉的人。
中巴后坠着的那坨“黑浪”已经足够佐证这个判断了——他们大概是跟着庄逢雁从超市里出来的。
映真拧亮了头顶的灯泡,借着那点光亮研究地库。
这座地库的设计师大概是某种强迫症,且不说地库完全方方正正的坐落在超市正下方,沿着四面墙壁正中分别是四个出入口,通向四个方向。
映真捏紧手里的笔,狠狠圈起四个通道口——不简单,庄逢雁说的清理干净不是简单的事情。
要把四个通道全部堵住,清理干净里面的感染者,还要防备楼上超市里的丧尸下来,就算是就算再多几个人,再多一点时间也不是易事。
“映真!咱们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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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办,后面跟上来的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不行!”曲柳猛的扭动方向盘躲过正前方扑来的丧尸,向来镇定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惊惶,“少校说要怎么办了吗?”
“绕完这一圈,我给您指路。”郑映真合上图纸夹进本子里,抬手拧灭了头顶的灯,扬声,“大家都坐稳,把帘子拉好,不要害怕,现在发生的事情全都在按照我和少校的计划在进行,一切都很顺利。”
谎话。
郑映真讨厌说谎,但看着曲柳和车上众人渐渐镇静下来的表情,她不得不说。
曲柳松快了一些,转过街角脸上甚至出现了些笑意:“你和少校早点说,大家都不会这么害怕了。”
映真几乎是使出浑身的力气牵扯着自己的苹果肌,拉出一个笑容来:“担心大家提前焦虑。”
那个笑甚至只维持到这句话说完,映真紧紧攥着手腕,盯着身边车窗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脸——庄逢雁,现在你不得不成功了。
庄逢雁和成鹰同一时间已经摸到了超市地库的东口。
“小心。”庄逢雁拉过成鹰,将人护在自己身后,不无细心的解释,“这里有四个出口,我关上了其中三个,就留了这道。”
她下车其实每过多久,居然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成鹰哑然,盯着庄逢雁的脸看的更仔细。
“里面大部分的丧尸已经被我带出去了,”子弹上膛,庄逢雁搂了把额前的头发,指了指门里的按钮,“你守在这儿,中巴开过来之后按下去,这道门就能关上。”
“您呢?”
“我?”庄逢雁没笑,几乎是下意识地掀起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
她起身,垂下的手轻轻拍了下成鹰的后脑勺,“我去实现计划。”
普通人大概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体会到亲手按下扳机,亲眼看见子弹出膛,炸开的脑骨和血浆,但庄逢雁见过,不止一次。
很多时候她都怀疑自己已经变成了面对死亡麻木不仁的怪物,因为那些时刻,那些场景出现时,她的心总是平静的不像话。
杀掉活着的,身体温热的人对她来说是这样,更不用说现在眼前是已经算不上人,没有意识,没有情感的感染者。
庄逢雁清理的相当迅速高效,她离开超市时已经带走了地库里的大半丧尸,只留下一小部分,很小一部分还固守原地。
一枪。
两枪。
三枪……
她在训练校和国保团的靶场上练出的枪法,在此刻也从来不离开她,惨痛的,残忍的。
中巴上的笑声似乎在那个瞬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
黏糊糊的液体声,丧尸喉管里的嘶吼声。
庄逢雁屏息绕到最后一辆车前,她的枪口黑洞洞的指向地面,随时准备开枪。
但枪口下是一个女人,已经变成丧尸的女人,她手里抱着的孩子也一样,包着孩子的被子已经染满了鲜血,那张稚拙的脸上有双很大的眼睛。
如果还活着,应该是明亮又可爱的眼睛,但现在白蒙蒙的,和所有感染者一样。
没有例外。
庄逢雁紧闭双眼,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什么,深深吐息了三两次。
“砰——”
20. 游离秘密
分针已经跨过了九分钟,车后的丧尸越来越多,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事实,他们的速度似乎比T市的丧尸更快。
兜过一圈几乎已经形成了闭环,原本最后排的丧尸现在回头几百米就是中巴,像是花卷的首尾即将交合。
映真已经能看到超市那扇黑洞洞的地库门,没有灯光,没有指示,她现在要凭借运气做选择了:“柳姨,准备转弯。”
“好嘞!”曲柳紧了紧身上的安全带,咬紧的牙关牵动着太阳穴紧绷起来,“大家扶好!”
前排的丧尸似乎有所察觉,曲柳干脆打开了远光灯,在感染者掉头扑来的瞬间,打死方向盘——
中巴越过整条马路,一口气冲上自行车道,又一个油门加持,冲上人行道,一路畅通无阻的朝东门冲去。
单人位的大家都紧扶前排人的座椅,高树半个人都挡在赵洁柔的肚子前,王望花抱着王茜茜的肩膀。
杨平抱着成雀的胳膊,另一只手犹豫了几秒,拽上了杨安的袖子,出乎意料的,没有被甩开,于是她攥的更紧了一些。
映真已经死死闭上眼睛,抓紧扶手。
这是她选的门,如果选择失误,或者时间不够,庄逢雁没能在十分钟内清理干净地库里的感染者,那就是自己将车上的人推上了死路。
生命,沉甸甸的生命尽数悬在自己的选择上。
车冲进地库,身后的丧尸堪比钱塘江观潮一样扑来,但比丧尸先来一步的,是被制动关闭的卷闸门。
曲柳握着方向盘的手久久没有松开,坐在驾驶座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车里的安静大概持续了三秒,高树猛地从赵洁柔怀里坐起身,环顾一圈:“我们进来了!安全进来了!”
曲柳如梦初醒,这才松开方向盘,狠狠敲打了两下装着不安心脏的胸腔:“安全了,安全了……”
“安全了。”
映真解开安全带,将自己从副驾的座椅上拔出来,安抚似的拍着曲柳的背,摸到一片汗湿。
曲柳仰头看过来,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乏力又勉强:“我还是头一次把车开的这么惊险。”
“我也是头一次,坐这么惊险的车。”映真也笑。
缓过神来才觉得自己手脚发软,扶着驾驶座椅背顺势坐下,勉力抬起头检查了一圈:“大家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李猛女检查了一圈的人,回应的中气十足。
王密和尚任互相确认过磕到的脑袋之后也都点头,映真一个个看过去,就连寡言的潘金莲和何奶奶也确认过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多亏庄逢雁的自信不是毫无依据,多亏她没有选择失误,但这种承担深重的信任游戏,她到死都不想要再来一次了。
车厢里的气氛也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惊险大逃亡的刺激程度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成雀在后排松鼠一样探头探脑,各处掀起帘子在寻找什么,掀到潘金莲身边,在她脸上出现厌烦之前,车门被人敲响。
那声音在空旷的地库里甚至还带着回声,提神醒脑。
映真一把按住要去开门的成雀,将人拉到身后,谨慎的捏起挡在车门玻璃前的帘子——外面站着的确实是全头全尾的成鹰。
“姐!”成雀转头看向曲柳,“柳姨,是我姐!可以开门!”
曲柳下意识看向映真,得到首肯,立马开了门。
成雀小狗一样扑了过去,一把揽住成鹰的脖子:“姐,吓死我了,你没事吧?没受伤吧?没有被咬吧?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少校把你一个人留下了吗?她怎么能这样……”
问题数量比起追赶他们的丧尸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成鹰的个性应该第一时间把成雀推开,再扔下一句肉麻。
但这次意料之外的温柔,她轻轻拍着成雀的肩膀安慰:“我没事,没有受伤,没有被咬,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少校去里面清理没被引出去的丧尸了,担心我,所以才让我留在这里接应你们的,她人很好……”
双胞胎大概就是这样,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似的,相似的面孔、相似的基因,所以就算性格不相似,也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比如拥抱是因为爱,比如喋喋不休是因为爱,比如抱怨也是因为爱。
全都是因为姐妹之间深深爱着彼此,所以最能理解彼此。
尚任看着姐妹俩的模样,也忍不住含笑:“姐妹感情真好。”
“对啊,”映真望着那对拥抱在一起的姐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喃喃的,“感情真好。”
大概是她话里的落寞太过明显,明显到尚任也听了出来,奇怪的回头看她:“映真?”
“没事。”映真抹了把脸,控制住毛孔里外溢的负面情绪,抬脚下车,“庄少校呢?”
成鹰指向地库深处:“车开进来之后枪声就没再响过,应该已经清理干净了。”
映真若有所思的点头,回身冲车上交代:“大家可以下来在车边走走,但不要离车太远,注意警戒。”
她回退了两步,站在台阶上反手扯过座椅上的包,连带着还放在包上的本子和笔一道塞进包里。
“你去哪儿?”成鹰第一个察觉映真的动作。
郑映真头也没回:“去找把你一个人丢下的家伙。”
“枪……”
“不用了,你不是说过吗,应该已经清理干净了。”
映真包里的东西丁零当啷碰在一起发出响声,在车子中间穿行,定位,似乎是在宣告自己的位置。
成鹰没再开口阻拦她,只是盯着映真走向地库更深处。
庄逢雁迄今为止有过两次真正意义上的宣誓。
第一次是进入训练校的那天。
老庄带领着她们一批新生,面对Z国国徽领誓,那时候她握着拳,心脏因为即将迎来的机会和生活震荡——她能成为最好的士兵,逢雁确信。
第二次是从训练校毕业那天。
现在想来训练校的时光简直像是一个梦幻美丽的泡沫,所有人都因为这所学校夸赞她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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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每当这时,老庄的脸上都
会短暂的出现一丝苦涩,而那丝苦涩的缘由,庄逢雁用了三天才想通。
训练校的毕业考试,是实战——在边境线上——和真正穷凶极恶的匪徒面对面火拼。
一九级的学生里最后只活下来五名,她和郑映真并肩站在操场上,被别上国保团的勋章时,脸上的血甚至都没有擦干净。
“我宣誓,自愿成为国保团一员,不保私心,自愿奉献,随时准备为国家和人民牺牲一切……”
随时准备为国家和人民牺牲一切——
庄逢雁耳鸣的厉害,那些誓言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四散,只有这句重重的在她的耳膜上落下、弹起,不断往复,像是某种惩罚。
随时准备为国家和人民牺牲一切——
肩膀一沉,庄逢雁转头看过去,是同样脸上沾着血的郑敬真,那张脸上沉痛和坚毅各占一半的表情只是越来越割裂,越来越明显。
敬真上半张脸渐渐隐没在帽檐下,看不到眼睛,反而把口型衬托的格外清晰,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巴不断张合着。
“……少校、少校、庄逢雁!你能听到我说话吧?庄逢雁……”
声音穿过那句誓词弹进耳朵时,眼前的敬真的脸渐渐褪去,映真的面孔浮了上来,清楚的合上了声音。
蹲在她身边的不是郑敬真,而是映真,可以确信这一点之后,庄逢雁视线里的焦点渐渐恢复。
“你没事吧?”映真松开了手,粗略检查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没有被咬的痕迹。
“没事。”庄逢雁坐起身,此时此刻才回过神来,“有点累,坐在这儿休息一下。”
“车里是……”映真扶着她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扶起,视线瞥过一边的车里。
“没什么。”庄逢雁身子一晃,挡住了她看向车里的视线,“你们安全进来了?”
“不安全的话不会在这儿站着的。”映真对她没话找话的废话合集给出了同样没话找话的回答。
车里的东西明显不懂庄逢雁的心,没等映真扶着庄逢雁走远,又开始沉沉地敲打车窗。
映真仰面看向庄逢雁,后者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别过头去:“你确定这里已经清理干净了,对吧?”
庄逢雁暗自叹气,映真只有这一点不好,她太聪明了,甚至不止聪明,还有警觉。
就算是郑敬真在这儿,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觉察她隐瞒的东西,但映真就可以,她人如其名,所有的真相都能在她这儿得到映照。
“她们不会伤人的。”庄逢雁认命似的坦白。
映真盯着她,居然没再追问,只是扶着庄逢雁朝中巴走去。
“还以为你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你不是让我信任你吗?”映真扯了扯下滑的包带,有些不解的摇头,“我对别人的秘密没有好奇心。”
庄逢雁笑了,她先是闷在面罩后笑,很快,又因为透不过气拉下了面罩,大声笑了起来。
莫名的笑起来。
21. 部落生活
“回来啦!她们回来了!”高树第一个发现了搀扶着庄逢雁的映真,小哨兵似的冲着车里车外大声汇报。
车顶上移植土豆苗的宋临临等人抬头看来,车里车外坐着休息的人也闻声起身,像是迎接部落里的打猎英雄,大家都拥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切:
“怎么了这是,伤到哪儿了吗?”曲柳第一个上前来,接过映真肩上的包,另一只手再自然不过的撑起逢雁。
“李医生呢?让她帮你看看。”尚任也回头去找。
李猛女和王茜茜已经一人提着医药箱,一人拉着李杏林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伤……伤员快点躺下……”
“没那么严重,”庄逢雁按住映真搀扶着自己的手腕,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只是有点累睡着了而已。”
“还是看看吧,万一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怎么办。”赵洁柔忧心忡忡,牵着高树的手眉头紧皱。
没给逢雁继续拒绝的机会,王密一把将她的手压下,让她一左一右被映真和曲柳扶着:“诶呦,老实呆着别动了,让李医生看看大家才能放心。”
庄逢雁只得无奈笑笑,任凭人将自己扶回车上,安置在两人连座躺下。
“我简单检查一下,车里别留这么多人。”李杏林一手捂热听诊器和身体接触的部分,一边疏散空间。
曲柳弯腰拢了拢逢雁糊在脸上的头发,将打湿的毛巾塞到她手里:“不舒服一定得说,别硬撑啊。”
映真只是站在一边盯着庄逢雁,闻言赞同的点头。
“放心吧,我会好好检查的。”李杏林一再承诺,终于送走了车里的人,暂时腾出了空间。
车门嘭一声关上,除了车辆顶棚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李杏林确认了她的心脏和肺部,摘下听诊器:“哪里痛吗?”
“不。”庄逢雁摇头,拉下衣服坐起身来,“我早说了只是有些困,睡了一会儿而已,没有受伤,也没有不舒服。是映真有些大惊小怪。”
“映真……”李杏林像是想起了什么,靠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位置有些出神,“还是差了几岁的姐妹,怎么能长得
这么像呢,我第一次看到都吓了一跳,您也是吧?”
庄逢雁没有回答,但意外的,这次也没有制止,由着她说了下去。
“尤其是性格,那么聪明又不吝啬善良,明明没有在一起生活多长时间的,”李杏林有些哽咽,但更多的是不吐不快,“她常提起她,少校你也听到了吧,之后,之后要是映真知道了真相,我不敢想。”
“映真还是个小孩子。”
她们保守的秘密太过残忍,李杏林现在甚至希望自己能失去那段记忆,但庄逢雁倚在车边短暂的脆弱像是浮云,此刻已经被风吹散了。
“她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勇敢的。”庄逢雁将扣子系到了最顶端,没有留下余地,干脆利落的坐起身,“倒是您——”
“李医生,您最明白这种情况下需要什么,如果现在说着支撑不住告诉她一切,她很快就会垮掉的,就当作为了敬真,就当作为了她,请您坚持下去,起码现在,不要对郑映真透露一个字。”
“我……”像是承受了莫大的苦痛,李杏林双眼紧闭,良久,点了点头。
顶棚上又传来一阵跑动,接着是翻土声,庄逢雁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确定没有一丝端倪,这才站了起来。
“我替敬真谢谢您。”掠过李杏林身前时,她呐呐开口,说出的字很快散开在空气里,无处可寻。
庄逢雁的角度正好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窗外,映真和高树赵洁柔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骤然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逢雁突然有些难过,其实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挣扎,隐瞒也好,善意的谎言也罢,总会被戳穿的,等那一天真的到来时,郑映真大概会恨她吧。
像出现在梦里的郑敬真一样,大概会用一样冷漠的视线注视着她,说着一样冷酷的话吧。
但这一切来临前,一切来临前,她得悬着心,悬着胆,悬着所有的欲言又止,坚持下去。
庄逢雁刚迈出中巴,就被蹲在车侧备箱边的王茜茜一把抓住:“诶,你检查好啦?又要干嘛去?”
映真因为高树笑话响起的笑声一卡,没有一丝停顿起身,立马绕到了车门边。
“诶诶,映真你看看这个少校,她又不知道要跑去干嘛!”王茜茜娇滴滴的扯着庄逢雁的袖子,像是松手她就会当场逃跑一样。
庄逢雁实在应付不来这样的姑娘,一手捏着王茜茜,一手挣扎:“我能跑去哪儿,你先把我松开,好好说话。”
王茜茜眼看见映真大步走来,“诶呦”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腕就倒过去:“我不管,你把我碰伤了还要跑,哪有这样的。”
“你……”庄逢雁秀才遇上兵,再转头看到映真,反而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映真,我是想找你商量下一步,她来拉我,我一伸手,她就躺下了。”
映真的视线漂移一样在两人身上打转,转完之后爽快的抓住庄逢雁的胳膊,冲王茜茜点头:“放心,我抓住她了。”
上一秒还在哀嚎的王茜茜一骨碌爬了起来,冲映真挤了下眼睛,爽快的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盘点。
庄逢雁低头是自己被紧紧攥着的手,抬头只能看到王茜茜的背影,哭笑不得:“这是在部队的话你已经可以当将军了。”
映真短促的笑了一下:“李医生怎么说?”
“真的没有受伤,只是太累所以睡着了,之后好好休息就是了。”庄逢雁拍了拍映真的手背,“眼下不用考虑这些,大费周章进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你知道的。”
映真当然知道,卷闸门外时不时还会传来丧尸的嚎叫,即便现在看起来还算安全,但一门之隔,随时都有可能生变。
“这次还打算自己去吗?”
庄逢雁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手腕上那只手收紧,从她的视角低头看去,映真皱着眉,望着卷闸门,像是会随时准备跟着她的回答做出下一个表情。
“其实……”庄逢雁的答案缓缓的拐了个弯,“我这次打算问过大家,之后在能力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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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人一起去的。”
像是魔术,逢雁的回答大概让映真很满意。
因为她原本紧张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些,甚至连脸颊也因为升起的小小笑容鼓了起来,但映真没忘记怎么装作大人。
回过头时她已经收敛了所有表情,严肃认真的点头:“嗯,现在不是各自为战的时候,这种世界只靠一个强者是很难生存的,少校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
“嗯,”像是为了认同自己的说法,映真还点了点头,“要和同行者一起做决定一起行动才对。”
“您说的对,研究员小姐。”庄逢雁学着她的语气,认真点头,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但其中玩笑的意味已经明显的不能更明显。
映真清了清嗓子,收回自己的手扯平了衣襟:“那什么,我去看看成鹰成雀。”
庄逢雁就这样目送着她走向卷闸门边,脸上的笑像太阳出来之后的晨雾,只是以难以捕捉的速度缓缓消失。
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成鹰成雀和尚任在卷闸门边撒了整整一桶汽油,三人轮流握着火机值班——那是她们提前做好的陷阱,用来以防万一。
一旦有丧尸将门闯开,正在值班的人会立马点燃那条火线,通知其他人的同时拦住丧尸的去路,总的来说是性价比极高的防护手段。
映真坐到成鹰身边,那是最好的位置,正可以看清中巴里外每个人的行动。
宋临临和杨平杨安都在车上忙活着移种土豆,王茜茜、王望花加上李猛女负责清点后备箱里的在高温中存活下来的各类物资,曲柳、尚任和王密凑在一起检修中巴,洁柔带着高树和潘金莲支起小小的酒精炉子久违的煮汤炒菜……
“啊,好像是金枪鱼和午餐肉炒饭。”嗅着空气里的香味,映真的食欲久违的回到了身体里。
她喜欢现在的氛围,就算生活的像是原始部落一样漂泊不定,危险重重,但在这个暂时停驻的小小空间里全是安心的味道。
“洁柔啊,你当心点肚子里的小宝。”宋临临栽下最后一颗土豆苗,叉着腰站在中巴边缘唠叨。
洁柔笑着抬头,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箱子:“高树给我搬了椅子坐着的,放心吧。”
宋临临于是笑着点头。
炒饭热腾腾的出锅后,大家都凑到车边,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围成一圈。
尚任端着充当饭碗的一次性纸杯,扒了几口热乎乎的饭,有些怅然:“说起来,我们家过年也就那么几口人,我都想不起上次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这话说者无心,但听着的人总觉得有些心酸。
映真从自己的纸杯里夹出一块午餐肉放进她的杯子里,等曲柳看过来,扬起一个笑来。
“我们现在说是家人朋友也没错。”庄逢雁搁下手里的杯子,筷子相当不避讳的直直插在饭中间,“吃完这顿饭,我会上去搜一次物资,大家……如果想去的话……”
她实在说不下去,又开始破罐子破摔:“大家不去也无所谓,本来也不是大家不许做的事情,只是为了尊重,觉得应该问过一次。”
22. 狩猎生活
庄逢雁的问题得到回答之前,后脖颈先是挨了轻轻一下。
她猛地回过头来,发现是坐在身边的王望花,老人像是急着说些什么,两只手在空气中几乎要摇成螺旋桨。
“什么?”逢雁下意识转向王茜茜充当翻译。
王茜茜吞下嘴里的饭,抬起自己的筷子晃了晃:“她说,筷子这么插在饭里是犯忌讳,让你不要这么干。”
庄逢雁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边的纸杯和筷子,伸手将筷子拿出,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包住,重新平放在杯子边。
王望花的眼睛立时弯了起来,冲庄逢雁束了个大拇指,又生怕她理解不了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她说你做得好。”王茜茜挑剔的把鸡蛋块丢进李猛女杯子里,同时不忘抽空翻译。
做的好——
这样直白的赞扬似乎只在久远的幼儿园和小学时代发生过,逢雁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的夸奖。
她磕磕绊绊的表达也暂时被揭了过去,剩下的时间里大家分食了锅里的饭,又一口一口毫不浪费的喝完了汤。
庄逢雁犹豫着是否要找机会再开一次口,率先喝完汤的李猛女摸了把嘴:“逢雁,你说去找物资什么时候出发啊,带上我吧。”
“我也能去。”尚任举起手。
“我也想去。”成雀举手。
“我也去。”李杏林也没落下。
“我……我也是,我也想去帮忙……”正给高树添汤的洁柔也过头来,殷切的不像话。
整辆车上出乎意料的几乎全都开口说要参与,就连潘金莲也不发一言的举起了手,只剩下一个人——何奶奶。
她耷拉着眼皮坐在那儿,咂摸着汤水的滋味,像是比王望花更聋更哑。
但那只是很小的缺憾而已,庄逢雁向来不是捡起芝麻丢掉西瓜的人,比起那一个人,举起的手和开口说话的人更让她觉着珍贵。
“谢谢大家肯帮忙,”逢雁点头,扫过那一张张脸,“但这儿需要人留守,所以……”
“映真、猛女、成雀、我,我们四个一起上去,尚任和王密在电梯里接应,剩下的各位留在地库,清点装好运回来的物资。”
她很利落的排兵布阵,但抵不住排的兵和部队里令行禁止的士兵完全不同,别人不说,成鹰和曲柳第一波不满,挤上来讨要说法。
“少校,为什么不带我去,楼上的情况不清楚,我会用枪,也会用弓,不管哪一样都能帮上忙的。”成鹰难得的急切,就连踩着了曲柳的鞋尖也浑然不觉。
“成鹰,冷静一点,听我说,”庄逢雁像训导小猫小狗那样双手在虚空里伸手,示意她冷静,“我不在的时候,你和猛女起码要有一个人在,才能确保剩下的人安全,明白吗?”
“曲柳姐,您也是一样。”庄逢雁转向曲柳,先发制人,不等她开口就给出了自己的考量,“一旦情况有变,不要考虑落下的人会怎么样,您能做,必须做的就是立马开车带大家转移,绝对不能犹豫。”
曲柳毕竟年长许多岁,比起成鹰还是更明白大局为先的道理,望着逢雁,点头答应下来。
“我会把成雀好好带回来的,”庄逢雁突然想起了映真之前约定的模样,莫名的,她也举起手,作出要击掌的模样,“你暂时替我照顾一下大家吧。”
成鹰盯着她的掌心看了几秒,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妥协下来,抬手轻轻拍了下去。
“还得再帮我一个忙,”庄逢雁开着玩笑,指了指成鹰的脚,“先放过曲柳姐的脚吧,她一会儿还要踩刹车油门的。”
成鹰条件反射一样迅速移开脚,回头就对上曲柳笑成“囧”字的脸。
“对不起。”下意识地呐呐道歉。
“这都是小事,”曲柳揽住成鹰的胳膊,上下搓了两下,像安抚不安孩子的老师:“咱们俩留下,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吧。”
勇闯超市的六个人像是部落里即将前往远方狩猎的英雄,她们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工作,站在原地遥遥目送。
“尚任王密你们两位一会儿就留在电梯里,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控制好电梯开关门,保证电梯能干净的在楼层和地库之间运行传送物资。”庄逢雁死死盯着电梯屏幕上缓缓下行的数字,已经做出了持枪动作。
“叮——”
数字到达负一,电梯门缓缓开启,万幸的是除了箱体上的血迹之外,没有丧尸。
大家松了口气,庄逢雁却全然没有懈怠,她仍旧紧绷,快速指挥几人上了电梯,自己也跟着上来,和猛女一起,站在了正对门口的位置。
映真站在两人身后,突兀的有些失神——这不是什么好事,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走神,不是什么好事。
“……映真?郑映真。”庄逢雁的声音从电梯门弹回,像是正好弹中脑门,准确的抓到了映真短暂的恍惚。
“什么?”映真猛地回过神,茫然地抬头,正对上庄逢雁审慎的眼睛。
“我说,你看过图纸,我们应该去几楼?”庄逢雁清了清嗓子,到底没有在别人面前下她的面子。
“二层。”映真深吸一口气,悄悄提醒自己收拢精神,“图纸加上Z国常规的超市布局,一层应该是服装和金店为主,要
找生存物资的话,咱们得去二层。”
“集中点。”庄逢雁最终还是没忍住多唠叨了一句,转头按下二层按键,“猛女你和成雀不要贪心往深处走,留心电梯这边,如果有什么异动不要停留,及时支援下撤。”
成雀和猛女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郑映真,你跟我一起。”电梯运行很快,那扇门缓缓开启之前,庄逢雁的安排指挥迎来了尾声。
门缓缓打开,浓重的血腥味和食物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狩猎开始。
楼层不知道为什么断了电,除了水产区的灯带昏昏暗暗的亮着,透过水波照着已经因为缺氧翻肚的鱼,还有一摇一晃游荡的丧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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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庄逢雁带着映真闪身到左边,迅速从外面按下下楼键。
电梯里的猛女和成雀还不明所以,庄逢雁一把将人拉出推向右侧,冲电梯里的尚任和王密迅速交代:“关门,下到负一层后再上来。”
她的用意很明白——减小目标,让亮着灯的电梯暂时消失在这一层,不管是对在外面的她们,还是留在里面的王密尚任都是很安全的决定。
但王密尚任明显不明白,短暂的犹豫了两秒,在薯片货架背对着她们游走的校服丧尸脑袋已经整个后仰过来,像是翻着白眼似的用那种姿势后退着追过来。
“快按。”庄逢雁再次催促,手里的枪已经上膛。
王密这才反应过来,一步上前死死按紧关门键。
但电梯门不懂人心,即将合上前一秒,缺了一根手指的丧尸爪子猛地扒住门缝,感应到有东西,门再次缓缓开启。
那只丧尸被映真紧紧拽住校服前襟,扒着门的手誓死不松,但脸上又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诡异。
然而这还只是值得关注的最小一点,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感染者的力气。
“别站在那儿看了!帮我!”映真整个人都悬在手上,脑袋已经埋进双臂之间,像是拔河现场即将力竭的败方。
和她的模样比起来,庄逢雁轻松的像是在维纳河边散步,抓住映真手里的布料,她手里握着的是最初放在身上的手枪。
上膛,开枪,砰的一声——
映真猛地闭上眼睛,但还是有冰凉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大概是眼下,因为她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一道血在顺着皮肤蔓延下坠。
那只丧尸挣扎了两下,像被捅穿下巴的年猪,身体渐渐瘫软下去。
王密这次没有愣神,整个人扶着厢壁迅速移动到门边,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但这里的光源显然已经引诱了不止这一只丧尸,庄逢雁弯下腰和映真平视,有些怜悯似的:“害怕吗?”
“不开枪的话,死的会是我们。”郑映真又在撒谎,她撑着起身,抬手用袖口抹掉了脸上的血,迅速扫视过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能多留,拿了东西快点走吧。”
她说着,没头苍蝇一样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去。
庄逢雁低头看了眼地上已经彻底变成一滩烂肉的感染者,子弹摧毁了他的面孔,分辨不出模样,但也没什么区别,她已经清楚的看清了——那是个年轻的孩子。
是个年轻的,死在她枪下的孩子,仅此而已。
郑映真还在没头没脑的往货架边缘走去,庄逢雁几步追上去,一手将自己的枪塞进了对方手里,三两步超过了映真。
“我不需……”郑映真想要拒绝,但吐出三个字之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需要,这么多人里,大概她是最需要这把枪来不拖后腿的人了。
“里面还有五颗子弹,省着点用。”庄逢雁警戒的俯身,死死盯着面前那只突然停下脚步的丧尸,“嘘。”
23.破风时刻
映真始终被牢牢地护在身后,只能越过看到庄逢雁的肩膀隐约看到拦路虎一样横亘在面前的人影。
不,算不上人影,因为是感染者。
四排货架之隔,庄逢雁余光里已经看到偷偷摸摸的李猛女和成雀二人。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经历过训练的人一定会机动的想办法上前帮忙,但显而易见,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屠夫和高中生不行。
两人一手提着一桶矿泉水,像是偷地雷的小贼摸过货架,甚至没有留意这里的动静。
逢雁心中暗暗叹气,干脆利落的回收视线,算了,最开始她确实说过,让两人把精力放在电梯上,怪不得别人。
但还是,不管怎么说,这种时候应当过来帮忙啊。
庄逢雁保持着姿势,盯着面前的感染者,观察着他的动作,莫名的陷入僵持。
直到衣角处的拉扯传导到领口,逢雁一手扯住自己的衣领,动作幅度克制的后撤了一些。“我们现在的状况好像不妙。”
映真的声音紧张,声源却好像不是面对着自己。
逢雁伸手捞了一把,果然摸到的是映真的后背——她正背对着自己。
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庄逢雁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映真确实背对着她,
手里紧紧地攥着枪,面对着不知何时从身后包围过来的感染者。
“映真,你在G国研究院里有体测吗?”庄逢雁问了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映真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僵,不甘勉强的承认:“我跑步很烂,缺乏锻炼。”
“今天或许非得跑上一次了,”庄逢雁爽快的扬起一抹笑,“一起上来的两个家伙正在费劲力气搬水过去呢,我们俩得跑上一次了。”
映真错过枪口瞄准,正好看到成雀推着几大桶矿泉水连滚带爬的往电梯口去。
电梯门前的感染者大概都因为那一声响枪缓缓包围过来,倒是难得的好机会。
“我……”映真还想找些机会,电梯门边的屏幕已经及时变成了“2”。
电梯门缓缓开启的时候,像是什么发令枪打响似的,庄逢雁一把抓过映真的小臂,将人推到了自己身前。
“跑!”
她们一动,原本跃跃欲试包围过来的感染者立即有了反应,喉咙里嘶吼着扑了过来。
电梯门口,成雀头都不回的将放倒的矿泉水往里踢,李猛女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陈年火腿,一棒槌一个狠狠敲打追来的丧尸。
“试试这个,没被敲过脑袋吧!”李猛女一火腿敲到丧尸的脑袋上,斜斜的沿着耳朵削了下去,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皮肉干脆“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丧尸短暂的停下,低着头似乎在寻找自己失落的耳朵。
然而眼前的白色霉斑让他什么都看不到,来回看了一圈,丧尸突然抬起头,野兽一样露出仅剩的几颗牙齿就冲了过来。
猛女一火腿塞进那张嘴里,但手上再没有其他武器,只得紧紧握着骨头末端,借此将丧尸推远保持安全距离。
成雀踢进最后一桶矿泉水,麻利的按下楼键,转头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猛女姐!”她下意识就要回头去找逢雁和映真,但漆黑一片里除了丧尸的吼声,什么都听不到。
猛女死死抵着丧尸的喉咙,将他推远了几步,甚至尚有余力冲成雀露出了笑容:“不用担心,我应付的来。”
如果有个顺手的武器当然可以应付的来,成雀丝毫不怀疑,但那是火腿,还是只在超市货架上几乎风干成古董都没有被买回家的火腿。
丧尸和猛女力量的角逐中,最先败下阵来的是不知芳龄几何的火腿。
老古董从中间咔吧一声断开时,猛女一个下蹲躲开,丧尸猛地扑了上来。
成雀的箭就是那时候射去来的,像成鹰一样,裹挟着风,但准头稍差,只是风一样穿过丧尸的另一只耳朵,射爆了货架上的一包薯片。
偏了!
松手的那一刻,成雀心里就暗叹不好,她很难沉下心,射出的箭一向随机,上限下限浮动的像是喜马拉雅山到马里亚纳海沟的差距。
这是不止一次被教练和成鹰教训过的问题,只是没有想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自己还会掉链子,但现在不是个人比赛,没有犹豫伤心的机会。
丧尸再次低头去找另一只耳朵时,猛女一个滚地翻到货架边,起身拔出卡在货架上的箭,两步上前一把插进了丧尸的脑袋。
果敢,精准,大脑被摧毁的瞬间,丧尸倒了下去。
成雀握着弓箭,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她射出了箭,而李猛女用她射出的箭杀掉了一只丧尸。
“没事吧?”猛女在自己的裤子上抹干净沾上的血,快步走到成雀面前从上到下将人扫视了一遍,“没受伤吧?”
“我?我没事。”成雀像是做了个梦,怔怔地摇头,“我刚才射偏了。”
“哪里射偏了,不是你射出来这支箭我估计就被这家伙咬了。”李猛女手里还握着刚刚拔下来的箭,箭头上还在啪嗒啪嗒滴血,“这个,等回去擦干净了我再给你。”
成雀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愣愣点头。
李猛女这才想起一起上来的另外两人,朝更黑暗的区域看去:“说起来,映真和逢雁呢?”
“对啊,”成雀也跟着看过去,层层叠叠的货架阻隔,完全看不到任何活动生物的存在。
猛女一拍手,二话不说把箭别到腰带后,反手扯了几只塑料袋,搓开几个塞给成雀:“不管了,咱们先多拿点东西,她们需要的话会开口喊人的。”
李猛女完全是直线型人格,她知道自己要拿物资,确保电梯清洁,就只有这两点在脑子里盘旋,完全没有转弯想到为什么这里只有这一只游荡的丧尸。
“需要的话会开口喊人”的两个人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了。
映真和庄逢雁在某个货柜前分开跑后就再也没有找到对方了。
高温使得中巴上蔬菜食物的保质期都大大缩短,早就断电的超市也是一样。
货架上的蔬菜水果分为两类:蔫头耷脑,和她们一样奄奄一息的;还有烂成一滩,潜移默化侵袭同类的。
映真喉咙里因为跑动已经隐隐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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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血腥气,但还是寻找着机会从货柜上一堆黏糊糊里营救尚能食用的部分。
身后身前的丧尸穷追不舍,完全没有放弃的样子。
映真一把捞起地上那颗腐烂一点的苹果,装进口袋里,货柜边角反光意外的像是岔路口的反光镜——微微一闪,对角的人影一闪而过。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扶梯边,扶梯的电源大概和照明不是同一条线路,感应到有人迈上台阶后履带立即运行起来。
映真没留心脚下的黑暗,因为突然移动的“地面”重心失衡。
她向后倒去的同时,一直虎视眈眈、耐心等待的丧尸终于找到了机会,发起了冲锋。
映真计算着枪里的子弹,计算着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把仅剩的子弹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怎么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
但人脑的计算速度比不过机器,自然也比不过这些凭借动物般直觉行动的感染者。
感染者身上的气味扑面袭来时,映真下意识闭上眼睛,手已经将枪举了起来。
腰上一紧,她整个人被那股力气向后拉去,手指下意识发力想要抓住什么,扳机被扣下,最前面的感染者倒了下去。
像是多米诺骨牌,他倒下压倒了身后的感染者,而扶梯下的感染者还浑然不觉的踏上台阶,摔倒,再没有了爬起来的机会。
电动扶梯成了一个天然绞架。
枪响之后,除了火药味和腐臭味,映真眼前晃过一缕头发,她腰腹发力,借着对方的力气翻过了扶手,进入了另一侧静止的下行电梯。
是庄逢雁,是庄逢雁没错。
两人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屏住呼吸,听着皮肉分离的声音。
枪管还有些发烫,映真稍稍欠身,贴近扶手边和庄逢雁拉开了些距离。
庄逢雁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愿,顺着映真的手臂摸到她的手,捏着指关节将她的手摊开,一把东西落进了掌心。
映真握紧手心的东西,仔细分辨着,米、面、豆子、花生,大概还有紫菜一类的干菜。
这是庄逢雁把她一个人丢下得到的成果。
确实成果斐然,被丢下的那点埋怨很快消解,映真从包里掏出一只佳丽果,不过是已经迟暮的“佳丽”——没有一块虫洞
腐烂,只是因为缺水表皮发皱。
庄逢雁看看那枚果子,又看看映真,摇了摇头。
映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拉开庄逢雁的上装口袋,一手将果子塞了进去,整个人继续躺平。
她明白庄逢雁的目的,留在这儿,用身边的扶梯吸引感染者,帮其他人拖延时间。
但其他人没有这般心有灵犀。
“映真姐!逢雁姐!”
成雀的嗓门嘹亮,带着超过半个小时没见人的惊慌。
原本排着队上绞架的感染者脚步一顿,像是丢失了螺丝的机器,他回头的瞬间,这点安逸的拖延就此结束。
庄逢雁一手提起身边的麻袋,一手拉起映真和她的袋子,没有一丝迟疑,冲成雀的方向高声喊出一个字。
“跑!”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