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阁下她来自万花[综名著+剑三]》
1. 拜访
伦敦的雨总带着一股缠绵的阴冷,即使是在初夏。
雨水敲打着埃塞克斯府邸新换上的、带有东方韵味的琉璃窗檐,发出清脆的声响。
书房内却温暖如春,壁炉里跳跃着明亮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了檀香、茶叶与某种清苦药草的香气。
凌清沅——或者,在正式的场合,应该称呼为埃塞克斯公爵,全名塞西莉亚·路易莎?凌·奥古斯塔斯·菲茨罗伊。
此时她正蜷在一张对于她身形而言过于宽大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里,穿着一身霁青色的东方传统长裙,宽大的袖口绣着精致的银线云纹,让她看起来像一朵被精心呵护的、略带异域风情的花苞。
尽管身份尊贵,但那犹带稚气的脸庞和略显纤细的身形,依然明确无误地显示着主人的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
她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账册,手边小几上放着一盏热气袅袅的青瓷茶盏,这幅画面既庄重又有些许违和的可爱。
管家霍金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微微一躬:“公爵阁下,福尔摩斯先生带了一位先生到访。”他顿了顿,补充道,“看起来,福尔摩斯先生似乎正处于一种……嗯……极度亢奋后的停滞期。”
凌清沅从账册中抬起头,那双遗传自埃塞克斯家族的金绿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她合上账册:“请他们进来吧,霍金斯,再添两套茶具,顺便把厨房新烤的那个蜂蜜蛋糕多切一些来。”她似乎对这个组合很感兴趣。
“是,阁下。”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走在前面的一位绅士,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英俊而温和,金色短发略微凌乱,却莫名的中和他身上沉稳气质,但步伐略显拘谨,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看起来同样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异常瘦削颀长,他穿着那件的鼠灰色睡衣,外罩一件深色晨袍,黑发微卷,显得有些凌乱,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此刻正凝聚着一种极度专注又极度不耐的神情,锐利的灰色眼睛像能穿透迷雾,但眉心紧锁。
走在前面的绅士上前一步,率先礼貌地脱帽致意,他的态度带着一丝面对位高权重者时的谨慎,但更多的是一种军人的坦率和对眼前这位年幼公爵的好奇。
“下午好,公爵阁下,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他声音温和,语速平稳,“我是约翰·H·华生,职业是医生,不过现在是福尔摩斯的助手,很荣幸见到您。”
几乎是同时,福尔摩斯已经不耐烦地越过了华生,像一股旋风般刮进了房间,径直陷进了沙发里,手指快速地相互敲击着,语速快得惊人:“无聊!庸俗!华生,那些客套话可以省省!公爵阁下,我们遇到了一桩案子……”
华生医生显然对朋友的失礼早已习以为常,但面对一位女公爵,尤其是一位看起来如此年幼的女公爵,他还是感到了些许尴尬,他无奈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只好对凌清沅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仿佛在说“他就是这个样子,请您多见谅”。
凌清沅微微颔首,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觉得这场面很有趣。
“下午好,华生,不用那么紧张。”她优雅地抬手示意对面的沙发,“请坐,看来伦敦的阴雨并没能阻碍您追寻真相的脚步,福尔摩斯先生。”她的英语流利地道,但细听之下仍残留着一丝极轻微的东方口音。
福尔摩斯几乎是一下子陷进了沙发里,手指快速地相互敲击着,语速快得惊人:“阻碍?不,是平庸,阁下,是周围环境的极度平庸在阻碍我!直到这桩案子——卡迈克尔勋爵,死在反锁的书房,窗户完好,没有闯入痕迹。只有地毯上一点奇怪的潮湿痕迹和死者口袋里一张被烧掉一角的剧院节目单!他的侄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女仆声称听到争吵!”他猛地看向凌清沅,目光灼灼,“毫无头绪,矛盾重重!”
华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朋友解释道:“我们已经排查了所有可能,夏洛克,现场确实没有……”
“所以您来到了我这里,”凌清沅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氤氲的热气柔和了她过于清晰冷静的眉眼,“期望我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或许风马牛不相及的旁枝末节?”
她说着,目光好奇地在福尔摩斯和华生之间转了一圈,忽然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略带狡黠的笑容,“对了,福尔摩斯先生,这位就是最近传闻中,与您在贝克街同居的那位……既是得力助手,又引人遐想的‘室友’吗?”
“噗——”华生医生刚接过仆人送上的茶,差点失态地咳出来,脸颊瞬间有些泛红,显然没料到这位年幼的公爵阁下会如此直接地提起坊间那些暧昧的传闻。
福尔摩斯却全然不在意,甚至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同居?是的,合租!助手?华生确实有用!但这些现在不重要!公爵阁下,重点在于您!我需要你的消息。”
凌清沅垂眸,沉吟了片刻,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敲击。
事实上,她的脑海深处,那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吃瓜频道”正在快速滚动着前几天一次慈善晚宴上听到的碎片信息。
她抬起眼,看向焦灼的侦探,语气平淡地开口:“我似乎隐约听说,卡迈克尔勋爵的侄子,与阿尔罕布拉剧院目前正在上演的那出《波斯公主》的女主角,关系非同寻常。并且,勋爵本人似乎近期在那家剧院的投资上遭受了不小的损失,甚至可能动用了某些……本不该动用的资产进行抵押,争吵的对象,或许并非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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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关于金钱和丑闻的压力?”
她的话音刚落,福尔摩斯猛地僵住了,随即,他脸上那种焦躁和困惑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雾气般迅速消散,他的眼睛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光芒,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快速踱步。
“剧院!投资!抵押!争吵的对象是‘压力’!哦!太精妙了!这就对了!那点潮湿痕迹不是雨水,是后台常用的某种喷雾!节目单是为了掩盖另一张票据!不在场证明……华生!我们忽略了时间差!”他猛地停下,转向凌清沅,脸上洋溢着纯粹的、解开谜题后的狂喜,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科学探究般的好奇。
他几步跨到凌清沅面前,锐利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颅骨,完全无视了两人之间的年龄和身份差距:“公爵阁下,这次,您又一次……您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这绝非寻常的社交闲谈能涵盖!您的大脑……”
他甚至下意识地从晨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放大镜,对着凌清沅的方向比划了一下,似乎真想研究一下这位年幼公爵头骨的构造,“……运作的方式简直令人着迷!这效率远超苏格兰场那群金鱼!”
“福尔摩斯!”华生医生尴尬地低呼一声,连忙起身拉住他行为出格的朋友,“太失礼了!请您注意场合和身份!”
凌清沅却并未动怒,只是微微向后靠了靠,避开了那虚拟的“解剖”轨迹,唇角噙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了然又略带戏谑的笑意:“福尔摩斯先生,来源恕我保密,您只需要知道,它对您有用即可,另外,我对我的脑袋目前的状态很满意,暂时没有接受解剖研究的打算。”
华生看着这位年轻得过分、却表现得异常镇定甚至能调侃福尔摩斯的女公爵,心中不禁涌起强烈的好奇与困惑。
他趁着福尔摩斯还在喃喃自语地拼凑新线索,忍不住开口问道:“公爵阁下,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实在好奇,您和福尔摩斯……究竟是如何结识的?您似乎……对他这种独特的行事风格非常适应。”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位显贵且年幼的少女,是如何与结识不久、行为古怪的福尔摩斯产生交集的。
凌清沅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她那双金绿色的眼瞳,深邃而神秘,仿佛藏着许多故事。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回忆的意味,也带着点与她外表极不相符的、历经波澜后的淡然。
“如何结识的?”她轻声重复,声音柔和却清晰,“华生医生,那说起来,可就是一个很长的话题了,一切还要从我刚到伦敦不久,身无分文、病得快死在一个破码头仓库旁边的时候说起……”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伦敦的雨雾和时光,回到了那个寒冷、潮湿、充满绝望却又孕育着一丝希望的起点。
2. 贝克街221B
冷,刺骨的冷。
这不是万花谷春秋的凉爽,也不是冬日里围着暖炉赏雪的惬意,而是一种能渗进骨头缝里、带着河水腥咸和腐烂垃圾味道的湿冷。
凌清沅或者说,这具名为“凌”的十三岁躯壳,猛地一阵剧烈咳嗽,肺叶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摩擦过,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蜷缩在一個堆放废弃缆绳和破木箱的角落里,身上那件原本精致的东方绸缎衣裙早已沾满泥污,变得冰冷而板硬。
胃里空得发疼,喉咙干得冒火,额头却滚烫。
原主留下的最后记忆是汹涌的海浪、仆人们相继病倒死亡的恐惧、以及抵达这个巨大、嘈杂、冷漠的港口后的茫然无措。
然后,最后一个仆人也带着她仅剩的、易于携带的细软消失了。
而凌清沅,则是大唐万花谷的一名万花弟子,因为年纪小,所以大部分来谷的人都爱叫她花萝,有段时间因为校服太好看,所有人都说自己是花萝,这常常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是花萝,那自己是谁?
不过现在纠结那么多也没用了,她已经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了,而且这句身体的状态可不是很好,病痛、寒冷和孤独中将她围绕,再来的晚点,凌清沅可以原地去世了。
勉强调动着她昏沉的意识,慢慢地运转起万花谷的心法。
一股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暖流从丹田气海升起,艰难地沿着近乎枯竭的经脉流转,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她冻僵的寒意,平息肺部的灼痛。
这身体底子太差,又病又饿,内力更是几乎不存在,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吊住这最后一口气,不让它彻底熄灭,必须动起来,必须找到暖和的地方,必须找到食物和水。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的、长满苔藓的砖墙站起身,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来新一轮的咳嗽。
视线模糊不清,耳朵里嗡嗡作响,码头上传来的各种声音,工人的号子、轮船的汽笛、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嘚嘚声——都变得扭曲而遥远。
凌清沅像个幽魂一样在浓雾和人群的缝隙里踉跄穿行。
人们向她投来目光,好奇、漠然、或者带着一丝审视的恶意,她这身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东方服饰,以及那过于苍白病态的脸色,让她成了一个显眼的异类。
一个看起来同样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撞了她一下,手飞快地摸向她放金锞子的暗袋。
凌清沅猛地一缩,剧烈的动作让她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但她死死护住了胸口,那男孩见她反应激烈,啐了一口,骂了句她没听清的脏话,飞快地跑开了。
危险,无处不在的危险。
她找到一个背风的墙角,再次滑坐下去,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难道她刚穿越而来,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病死、饿死在这异国的阴冷码头吗?
不行!绝不能!
她是万花弟子,谷之岚师姐能在安史之乱的乱军中救人于水火,她岂能倒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再次支撑着她,她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检索着原主留下的混乱记忆碎片。
英语…英语是会的,虽然生疏,但能听能说,法语也会一些。
父亲…埃塞克斯公爵…家族…接船的人错过了…地址…对了,好像有一个名字…一个在父亲口中提过、或许能提供帮助的家族律师的名字…但具体是什么?记不清了…
就在她几乎要被混乱的记忆和高烧击垮时,一阵略显兴奋的交谈声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从附近的巷口传来。
是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脸上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但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这个年纪特有的、对奇闻异事的兴奋。
“嘿!你听说了吗?老托尼被吓尿裤子的事儿!”
“当然!谁能想到那看起来破破的箱子里装的居然是……”
“要我说,还是贝克街的那位侦探先生最厉害!他肯定一眼就看穿了!”
“是啊是啊!要是我也能像福尔摩斯先生那么聪明就好了!”
“我听说他最近又在查那桩古怪的失窃案了,就在河对岸那家珠宝店,听说现场只有一只湿漉漉的猫脚印和一个……”
“福尔摩斯先生什么案子破不了?不过说起来听说福尔摩斯先生人脉也很广,据说认识很多贵族……”
“是啊,上次好像听说有位伯爵都在公开场合称赞过……”
福尔摩斯…贝克街的侦探先生…
这个词组像一道微弱的电光,瞬间劈入了凌清沅混沌的大脑。
原主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船上?还是哪个仆人在焦虑的交谈中提及?记不清了。
但孩子们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信任,仿佛这个名字就代表着“解决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侦探,一个以破案闻名的侦探,似乎就和大唐的神捕一样?似乎是她能接触到官方最高的人?毕竟普通身份的人似乎不够格接触到,这个国家的女王。
如果是这样,对方的身份倒是说不定能帮上她。
而她也有能够吸引人他的帮忙?毕竟她现在的处境,不正是一个天大的、几乎不可能的难题吗?一个来自东方的、病弱的、失去一切依靠的小女孩,要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确认身份、继承一个显赫的爵位!
去找他!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绝望的荒原上疯长起来,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渺茫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光。
她必须去贝克街,找到这位福尔摩斯先生。
首先,她需要活下去,需要体力走到贝克街。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枚最小的金珠子,东方精巧的工艺让它在伦敦晦暗的天光下依然泛着诱人的光泽,这很冒险,很可能被抢,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她仔细观察着街道,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个推着独轮车、叫卖着热腾腾面包的小贩身上。那是个看起来饱经风霜但眼神还算平和的中年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咳意,整理了一下脏污的衣襟,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小乞丐,然后走了过去。
“先生,”她用尽量平稳、但依旧带着沙哑和奇怪口音的英语开口,“请问,这个,可以换一个面包,和一点热水吗?”
她摊开手心,那枚小金锞子在她苍白的小手上显得格外醒目。
小贩愣住了,眼睛猛地睁大,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古怪、脸色病态的女孩。
“小…小姐?您这…这太值钱了!我一个面包才…”
“请给我一个面包,和一杯热水。”凌清沅重复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她的眼神坚定。“剩下的,作为酬谢,我只需要这些。”
小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贪婪和对这女孩奇特气质的些许好奇占了上风,他飞快地拿起金珠子咬了一下,确认是真的后,然后迅速塞进怀里,手脚麻利地包了一个最大的、刚出炉的黑面包,又从一个旧铁皮壶里倒了一大杯温热的白开水,递给凌清沅,嘴里还嘟囔着:“哦,愿上帝保佑您,好心的小姐…您可真是个怪人…”
凌清沅没有理会,接过食物和水,立刻退回到那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温热的水流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她小口小口地、极其艰难地吞咽着粗糙的黑面包,用微薄的内息努力调和着,不让自己虚弱的肠胃造反。
食物和热水暂时驱散了一些寒冷和眩晕,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打听到去贝克街的路。
她看向刚才那几个孩子消失的方向,努力调整呼吸,然后向着那边走去。
很快,她在一个堆满空木桶的地方又看到了他们,他们正在分享一小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奶酪。
凌清沅停下脚步,没有靠得太近,用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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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的声音开口:“打扰一下,小先生们。”
男孩们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她这个不速之客,但是对她口中小先生称呼,有种莫名的高兴,要知道大人们一般都叫他们小混蛋。
“我听说你们刚才提到一位…很厉害的侦探?住在贝克街?”她斟酌着词句。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是啊,福尔摩斯先生。”
“我…我需要帮助。”凌清沅坦言,她苍白的脸色和止不住的轻微咳嗽是最好的证明,“有人告诉我,或许只有贝克街的侦探先生能帮我,你们能告诉我,怎么去贝克街吗?”
男孩们互相看了看,似乎觉得这事有点新奇,另一个男孩抢着说:“贝克街?离这儿可不近!你得穿过城区呢!”
“怎么走?”凌清沅坚持问,她又从暗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中国铜钱,上面有精巧的镂空花纹,顿时吸引了不少孩子注意,“如果谁能告诉我最清楚的路线,这个就归他。”
对于伦敦东区的孩子来说,这枚异国的、精巧的铜钱也是不错的玩意,立刻有几个孩子争抢着指路。
“沿着河往西走!看到大桥过去!”
“不对,要先走到主教门!”
“过了伦巴第街就好找了!”
“记住门牌!221B!就在那儿!”
七嘴八舌的指引虽然混乱,但凌清沅集中精神,将关键的信息,大致方向、地标、门牌号,牢牢刻进脑海里,她将铜钱递给了那个说得最清楚的孩子。
“谢谢你们,小先生们。”她低声道谢,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迈开了脚步,依照那些模糊的指引,向着西方,向着那个名为“贝克街221B”的希望蹒跚走去。
浓雾依旧笼罩着伦敦,街道泥泞难行。
她的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喘息得厉害,咳嗽声断断续续。
周围是陌生的文字、陌生的建筑、陌生的人群投来的陌生目光。
孤独和虚弱如同跗骨之蛆。
但她金绿色的眼瞳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却始终未曾熄灭。
她必须走到那里,这是她在这个冰冷陌生的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凌清沅的叙述停了下来,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仿佛要润湿那段回忆带来的干涩感。
书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华生医生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故事里,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同情和震惊。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位此刻坐在豪华府邸、举止沉稳甚至带着威仪的公爵阁下,竟然曾经历过如此凄惨绝望的境地,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就连一直处于亢奋推理状态的福尔摩斯,也不知何时停止了敲打手指,灰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凌清沅,里面闪烁的不再是纯粹的好奇,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在通过她平静的叙述,重新评估着那段他并未亲眼所见的过去,以及眼前这个女孩本身。
“我的老天……”华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唏嘘,“您竟然……经历了这些……就在伦敦的码头?”他简直无法将那个在迷雾寒冷中挣扎求生的病弱少女,和眼前这位公爵联系起来。
凌清沅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是的,华生先生。”她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而那,仅仅是个开始,找到贝克街221B,并且让当时对我这种‘无聊’小事毫无兴趣的福尔摩斯先生愿意伸出援手,是另一场……嗯,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考验。”
她的目光转向福尔摩斯,带着一丝极其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似乎想反驳“无聊”这个评价,但最终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重新靠回沙发背,用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凌清沅。
3. 夏洛克·福尔摩斯
伦敦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
浓雾成了永恒的幕布,将一切景物都模糊成灰蒙蒙的影子。
冰冷的雨水时断时续,将石板路变得泥泞湿滑。
凌清沅每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剧烈的咳嗽让她不得不紧紧抓住路边冰冷的栏杆或者墙壁,才能不让自己瘫软下去。
她的喉咙如同被火燎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痛楚,粗糙的黑面包早已消耗完,那杯热水带来的暖意也早已被无孔不入的湿冷取代。
好在微弱的内力还能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护住心脉,让她不至于立刻倒下。
周围的行人来去匆匆,很少有人会为一个穿着古怪、脸色惨白、不停咳嗽的东方女孩驻足。
偶尔有好奇或怜悯的目光投来,但也很快消失在雾霭和忙碌之中,她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幽灵,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城市里艰难穿行。
凌清沅牢牢记住那些男孩指出的地标:沿着河走、找到某座桥、穿过某个市场……方向大致没错,但具体的曲折和岔路,只能靠她一点点摸索和询问。
她不敢再轻易拿出金珠,只能用仅剩的几枚异国铜钱,或者干脆用乞求的眼神,向看起来面善的路人询问贝克街的方向。
大多数时候,得到的是不耐烦的指点或者干脆的忽视,英语的腔调也五花八门,有时她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勉强理解。
就这短短的一段路,她差点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溅起的泥水彻底淋透,车夫的咒骂声尖锐刺耳。
还有次,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试图拉扯她的行李箱,被她用尽力气推开,换来一阵下流的嘲笑和更剧烈的咳嗽,要是她手里有针或是内力充足,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但此时是不行了,她的体力在飞速流逝,高烧让她的视线开始出现重影。
她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拖动着这具沉重而痛苦的身体,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回响,像灯塔一样指引着她:贝克街…221B…福尔摩斯…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半天。
当天色变得更加昏暗,雾气中开始点亮零星煤气灯的光芒时,她终于,摇摇晃晃地站在了一条看起来相对整洁体面的街道上。
她艰难地辨认着门牌号,身体的极限几乎已经到了,冷热交替的感觉让她阵阵发抖。
200…205…210…
凌清沅的心跳开始加速,混合着最后的希望和濒临崩溃的疲惫。
215…217…
终于!
一栋看起来与其他房子并无太大差别的公寓楼出现在眼前,门牌上清晰地写着:221B。
到了!她终于到了!
巨大的解脱感几乎瞬间冲垮了她的意志,双腿一软,她差点直接跪倒在门前湿冷的台阶上,她猛地伸手扶住冰冷的黑色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能倒在这里!绝对不能!
她深吸了几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努力平复几乎要炸开的胸腔,整理了一下早已狼狈不堪的衣裙和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至少不那么像下一秒就要断气或者被打劫过。
然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响了门铃。
等待的时间仿佛无比漫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和耳鸣般的嗡嗡声。
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面容和善、体型微胖、系着干净围裙的中年妇女,她看到门口站着的凌清沅时,明显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些许不知所措。
“哦,我的天!孩子?你……你找谁?”赫德森太太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和疑惑,眼前这个女孩的状况实在糟糕得令人揪心。
“我……我找……”凌清沅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她不得不停下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再次尝试,“我找福尔摩斯先生……请问……他住在这里吗?”
她的英语带着明显的异国口音,但用词却奇异地准确。
“福尔摩斯先生?是的,他住在这里,但是……”赫德森太太犹豫着,显然在判断该不该让这样一个看起来急需医生而不是侦探的女孩进去,“他正在……嗯……忙一些事情,你确定你要找他吗?你看上去需要一位医生,亲爱的孩子。”
她的目光落在凌清沅死死抱着的那个东方风格的小行李箱上,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
“我确定……我需要他的帮助……”凌清沅坚持道,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和一种超越年龄的固执。
赫德森太太的心软了,她叹了口气:“好吧,亲爱的,你先进来,在门厅这里等一下,暖和一下,我上去告诉他……呃……有访客。”她侧身让开,示意凌清沅进来。
门厅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凌清沅靠在墙上,几乎要瘫软下去,但她强迫自己站直,她听到赫德森太太上楼的脚步声,以及隐约的交谈声。
楼上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的、语速飞快的声音:“……不!赫德森太太!我说过多少次了!如果是寻找走失的哈巴狗或者调解家庭纠纷,请直接拒绝!我的时间是宝贵的,不能浪费在这些庸俗无聊的事情上!除非有谋杀、有复杂的阴谋、有值得动脑的谜题!”
“可是,夏洛克,这次是个小女孩……一个东方小女孩!她看起来病得很重,但坚持要见你……”赫德森太太试图解释。
“小女孩?东方?疾病?”楼上的声音显得更加烦躁了,“这听起来像慈善机构或者医院的工作范畴!与我无关!让她离开!”
凌清沅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和她预想的最坏情况一样,这位侦探先生,对“无聊”的事情毫无耐心。
但她不能放弃!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忽然向前几步,朝着楼梯的方向,用尽最大的音量,用她沙哑的声音喊道:“福尔摩斯先生!我的事情无关走失的狗或者家庭纠纷,它关乎一个公爵爵位的继承,关乎生死!它足够……‘新奇’!”
楼上瞬间安静了。
连赫德森太太都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一阵快速而敏捷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一个瘦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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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福尔摩斯脸上带着极度无聊后被突然挑起的、锐利而充满审视的好奇,他那灰色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瞬间锁定了站在门厅里、摇摇欲坠却努力挺直脊背的东方女孩。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异国的服饰、泥污、病态的苍白、濒临虚脱却强撑的站姿、那个精致的行李箱、以及那双……与他记忆中某个古老家族画像极其相似的金绿色眼睛。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但立刻被更浓烈的兴趣覆盖。
“公爵爵位?”他开口,声音不再充满不耐烦,而是带着一种捕捉到稀有样本般的兴奋,“继承?生死?赫德森太太,看来我们确实有一位……非同寻常的访客。”
他几步跨下楼梯,走到凌清沅面前,几乎围着她转了一圈,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嘴里飞快地低声自语:“明显的长途跋涉……严重的风寒和营养不良……东方丝绸,工艺精湛但沾满污渍……行李箱是紫檀木?……鞋底的泥泞来自码头区……眼神里有超越痛苦的东西……恐惧?不,是决心……还有那双眼睛……”
他突然停下,直视着凌清沅,语气变得直接而锐利:“埃塞克斯?你是那个据说死在海上、或者根本没离开东方的老菲茨罗伊的东方种?”
他的用词粗鲁直接,毫不客气。
凌清沅强忍着被他审视带来的不适和眩晕,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毫不退缩。
“我父亲,第二代埃塞克斯公爵,没有‘死在海上’。”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清晰度,“他和我的母亲在宸国病逝,而我,凌·菲茨罗伊,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现在站在这里,需要继承我父亲的爵位和一切合法权利。我认为,这件事足够‘新奇’和复杂,值得您花费时间,福尔摩斯先生。”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是她深思熟虑后,准备用来打动这位侦探的真正核心:“而且,我相信,整个过程将会比您侦破十起普通的谋杀案更加……有趣和富有挑战性。”
福尔摩斯盯着她,足足有几秒钟,他那张惯常缺乏表情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巨大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狂喜的笑容。
“有趣?挑战?”他重复道,声音里充满了愉悦,“哦,是的!毫无疑问!赫德森太太!请给我们准备茶!最好的那种!再拿条干净的毯子给这位……菲茨罗伊‘小姐’?我想,我们有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下午要度过了!”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雀跃地大步走向楼上的客厅,同时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上来吧,小姐,让我们详细谈谈你这个……‘小小的’继承问题。”
凌清沅看着他的背影,终于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一步,她终于迈过去了。
尽管艰难,尽管被无比傲慢地审视,但她终于敲开了这扇门,并且引起了这位侦探的真正兴趣。
然而,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如何让他真正愿意帮助自己,如何实现那几乎不可能的目标,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来临。
她抱紧行李箱,跟着赫德森太太鼓励的目光,踏上了通往221B客厅的楼梯。
4. 价值
221B的客厅,像极了它主人的大脑——一片被天才的思维风暴席卷过后,知识与灵感杂乱无章却又暗藏玄机的废墟。
刺鼻的化学试剂味与浓郁的老烟斗丝气息交织,几乎凝成实质,却又被壁炉里跳跃的火焰赋予了一种奇异的、躁动不安的活力。
夏洛克·福尔摩斯像一头慵懒却警觉的猎豹,将自己陷进壁炉旁那张磨损严重的扶手椅里。
他修长的双腿随意伸展,指尖在椅扶手上敲击着无声却急促的节拍,那双洞察一切的灰色眼眸,此刻正如探照灯般聚焦在凌清沅身上,将她从头到脚,从细微的颤抖到眼神里强撑的镇定,都剥离得□□。
“现在,”他开口,声音快而清晰,不容置疑地主导着谈话的节奏,“让我们进行初步的身份验证。”
“你,凌·菲茨罗伊,声称是已故第二代埃塞克斯公爵与一位东方宸国贵族小姐的合法婚生女。你乘坐的远洋客轮,根据你鞋底残留的特定海港淤泥类型和皮肤被海风盐蚀的轻微程度,而非严重晒伤或长期营养不良的痕迹判断,抵达伦敦泰晤士码头的时间,大约在七天前。”
“你信任的仆人抛弃了你,并精准地卷走了所有易于携带和变现的细软,留下你和一个几乎空了的、颇具东方特色的行李箱。你病得不轻,持续的咳嗽显示肺部有严重感染,体温偏高,但某种……异常顽固的生命力,或者说,东方人特有的韧性?支撑着你没有倒在某个肮脏的角落,而是走到了这里。”
“而你最终选择敲响我的门,是因为你在绝望中捕捉到的唯一有效信息,就是我的名字,并且你精准地判断出,‘新奇’与‘挑战’,是唯一能打动我、并可能为你所用的‘货币’。我的推理距离事实的偏差率低于百分之五,对吗?”
凌清沅感到自己的指尖微微发凉,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种被人从物理痕迹到心理动机都彻底看穿的感觉,依旧像被剥光了置于冰天雪地。
她强迫自己吞咽下喉咙间的痒意,挺直了那因虚弱和寒冷而本能微蜷的脊背,绝不能在此刻露怯。
“惊人的准确,福尔摩斯先生。”她的声音因疾病而沙哑,却努力维持着清晰的条理,“除了一点:找到您,并非仅仅因为判断,更是一种绝境下的直觉。而您对‘新奇’事物的兴趣,是我目前唯一可能支付得起的代价。”
福尔摩斯的下巴微微抬起,似乎对她用“代价”和“支付”这类词汇感到一丝愉悦。
“相当务实的认知。那么,让我们进入核心议题。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并且愿意帮你?英国贵族的继承法是一团被历史、偏见和既得利益者用陈规陋习反复缠绕的乱麻。而你的情况——”
他语速更快,仿佛在列举一项项有趣的缺陷,“性别为女,东方血统显著,父母婚姻的合法性必然遭到那群守旧秃鹫的质疑,关键证人缺失或死亡……这简直是为制造僵局而量身定做的完美条件,棘手得令人赞叹。”
他身体猛地前倾,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这份‘赞叹’,需要等值的、切实的回报来兑换。告诉我你的价值,菲茨罗伊‘小姐’。除了那个遥远且充满变数的公爵头衔,此刻,在这里,你能为我提供什么?”
凌清沅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的古怪气味刺激着她的鼻腔,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我的价值分为两个部分,福尔摩斯先生。”她冷静地开口,仿佛不是在乞求帮助,而是在进行一场平等的谈判,“第一部分,是法理基础。我拥有我父亲的印信戒指、我母亲的东方皇室赐婚文书、以及一系列能交叉证明我身份和血统的文件。这些是撬动一切的杠杆支点。”
福尔摩斯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拂去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基础凭证,必要但不充分,更非我感兴趣的报酬。第二部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显然对官僚文件毫无兴趣。
“第二部分,”凌清沅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是我能为您提供的……信息,并非您可能认为的东方奇谈或贵族秘闻。”
“信息?”福尔摩斯挑眉,兴趣明显缺缺,甚至带上一丝不耐烦,“关于什么?东方的神秘哲学?还是你那些素未谋面、此刻正摩拳擦掌准备瓜分遗产的远房亲戚们,那点可怜巴巴的阴谋?”
“关于您目前正在侦办,却似乎陷入僵局的案件,福尔摩斯先生。”凌清沅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清晰地打破了客厅里躁动的空气。
福尔摩斯猛地抬起头,整个人像一张瞬间绷紧的弓。
灰色的眼睛里先前那丝玩味和审视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极度专注的锐利光芒,牢牢锁定了她。
“你?”他脱口而出,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瞬间点燃的、熊熊燃烧的好奇,“你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不可能……你的行动轨迹和状态完全与案件无关……”
他几乎立刻在脑中排除了她是凶手同伙或相关者的任何可能——她的虚弱、她的困境、她的一无所知都做不了假。
凌清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连珠提问,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投向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仿佛在努力回忆某些模糊的片段。
实际上,她脑海中的“地图频道”正在飞速回溯着在街头巷尾捕捉到的、那些当时听起来毫无意义的居民低语。
她需要谨慎地编织,让它们听起来像是偶然听到的、支离破碎的组合。
“我似乎……听到一些零散的议论……”她斟酌着词句,语速缓慢,带着不确定的揣测,“关于河对岸那起……离奇的珠宝店失窃案?店主发誓没有任何人闯入,但一颗被称为‘海洋之心’的蓝宝石却不翼而飞……现场干净得诡异……”
她注意到福尔摩斯的呼吸似乎屏住了,身体保持着一个极其专注的前倾姿势,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猛禽。
她继续道,眉头微蹙,仿佛在努力拼凑记忆:“大概是昨天,或者前天?在码头东区的某个潮湿巷口躲雨时……好像听到两个喝得醉醺醺、浑身鱼腥味的水手在抱怨……说最近总有个神秘雇主,出很高的价钱,让他们偷偷夹带一些‘吵闹的、活蹦乱跳的小东西’上岸……要求绝对保密,不能通过正规检疫……还嘟囔着什么‘尖细的笛声’……似乎……和某种‘猴子’有关?”
“猴子?!笛声?!”
凌清沅的话音刚落,福尔摩斯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激动得在狭窄的客厅里快速踱步,手指插进浓密的卷发中,眼睛里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狂喜的光芒。
“对了!这就全都对上了!”他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像是在进行一场只有他自己能跟上的思维风暴,“我一直困惑于窗台边缘那几道细微的、绝非工具造成的刮痕,还有那根在窗帘角落发现的、不属于任何伦敦常见动物的奇异毛发。”
“不是入室行窃!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体型小巧敏捷的猴子!通过某种特定频率的笛声指令行事!所以没有暴力闯入的痕迹,因为它可能是从隔壁屋顶被直接抛过去,或者自己沿着排水管爬进去的!盗窃完成后,再用笛声将其唤回!完美!这才是唯一符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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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现场痕迹的解释!太精彩了!”
他猛地一个急转身,几乎冲到凌清沅面前,激动得像是要抓住她的肩膀,但最终只是用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情报的来源到底是什么?告诉我!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是哪个水手?在哪家酒馆?他们还说了什么?!”
凌清沅在他近乎狂热的逼视下,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来源恕我保密,福尔摩斯先生。”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您只需要知道,我总有办法……‘恰好’听到、看到一些被常人忽略的事情。这,就是我支付给您的方式。而在我接下来争取继承权的过程中,想必还会遇到更多需要信息来破局的关键时刻,而我,或许能持续提供这类您会感兴趣的、‘新奇’的信息。”
她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对知识和谜题近乎贪婪的渴望,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筹码:“而且,只要您有办法让我见到最终能做决定的人,帮我安排一次与女王陛下的私人会面,我就能亲自说服她,特批我继承爵位。不需要您做什么,只要让我见到女王。”
福尔摩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用目光穿透她的颅骨,直接读取她大脑中所有的秘密。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金绿色湖泊,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怀疑、兴奋、好奇、计算……种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闪过。
价值!她展示了无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价值!
一个神秘的、移动的、高效的信息来源!这比任何数量的金镑都更让他心动!这简直就是为他这种大脑量身定做的终极辅助工具!
“赫德森太太!”他猛地转向门口,声音因为兴奋而比平时高了八度。
“上帝!福尔摩斯先生!怎么了?”一直紧张地守在门外、竖着耳朵关注客厅动向的房东太太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门。
“去给迪奥布兰多餐厅打电话!立刻!马上!订一份两人份的晚餐,要他们的招牌烤鸡,松露酱必须加倍!再配一份热汤和一份他们最甜的布丁!立刻送来!”他语速飞快地命令道,然后不容置疑地指向凌清沅,“她需要食物,大量的热量,还有休息。在她看起来不像个下一秒就要晕倒的幽灵之前,我们哪儿也不去。”
接着,他旋风般冲到书桌前,抓起一支钢笔和一张便笺纸,几乎不加思考地飞快写下几行字,字迹潦草却有力。
“至于你,菲茨罗伊小姐,”他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肯定,“你的‘货币’,我收到了。面值……非常独特!堪称无价!”
他将写好的便笺折好,塞进一个空白信封,没有封口,然后大步走到楼梯口,对着楼下喊道:“比利!别玩你的玻璃弹珠了!以你最快的速度,把这个送到帕尔摩尔街的戴奥吉尼斯俱乐部,亲手交给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告诉他——”
福尔摩斯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狡猾的笑容,“——他那位无所事事的弟弟,给他找到了一个‘会说话的小情报库’,其价值足以让他立刻放下手里那杯陈年波特酒,和所有关于欧洲小麦产量的无聊报告!”
他转回身,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猎人终于发现了传说中稀有猎物般的兴奋光芒,那光芒几乎照亮了221B略显昏暗的客厅。
“准备好觐见女王吧,小姐。”他宣布道,声音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智力游戏的期待,“游戏,正式开始了。”
5. 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宣布“游戏开始”后,客厅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因为兴奋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像一只终于等到猎物的猎豹,在客厅里快速踱了两步,然后猛地停在凌清沅面前,灰色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她,仿佛想从她平静的外表下挖掘出更多秘密。
“现在,在我们等待我那位‘无所事事’的兄长和他可能带来的……嗯……‘官方资源’之前,”他语速飞快地说,“让我们继续。你从哪里来?东方的哪个具体区域?你的母亲家族是做什么的?你父亲在东方留下了多少产业?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凌清沅感到一阵疲惫袭来,高烧和虚弱并未完全消退,刚才那番激烈的脑力交锋和情绪波动消耗了她大量精力,她强打精神,斟酌着语句,用尽可能简略且符合原主记忆的方式回答着,避开过于敏感的细节。
幸运的是,迪奥布兰多餐厅的晚餐很快送到了。
浓郁的烤鸡香气、松露的馥郁以及甜腻的布丁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甚至暂时压过了化学试剂的味道。
“吃!”福尔摩斯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自己却对食物毫无兴趣,转身又摆弄起他的化学仪器,但显然心思已不在此,时不时会突然转过头问她一个关于东方航海路线或贵族纹章学的问题。
凌清沅没有客气。
她需要能量。
她优雅却迅速地进食,每一口食物都化为最基础的热量,支撑着她近乎枯竭的身体。
她吃得专注,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那位更难以捉摸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她知道,仅凭口才和模糊的“情报”价值,或许能打动夏洛克,但绝不足以让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这样的人物全力相助。
她需要展示更实在、更无可辩驳的“筹码”。
吃完最后一口布丁,她轻轻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体内有了热量,她感到一丝力气恢复,她深吸一口气,不顾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环境的嘈杂,强行凝神内视,运转起离经易道的心法。
那微薄得几乎感知不到的内力,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被她以强大意志力艰难地引导着,缓缓流过干涩的经脉,集中全部精神,施展最基础的“局针”于自身。
在福尔摩斯偶尔投来的好奇目光和赫德森太太担忧的注视下,凌清沅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健康的红晕。
她眼中沉重的疲惫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明亮的光彩,甚至不自觉地微微挺直了脊背,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虽然依旧纤细脆弱,却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碎裂的琉璃质感。
“有趣……”福尔摩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摸着下巴,灰色眼眸中的兴趣更加浓厚,“体温回升,毛细血管充盈加速,呼吸节奏改变……某种自我催眠或生物反馈机制?东方的神秘技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沉稳得近乎沉重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与贝克街常客的匆忙、夏洛克的急躁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掌控感。
夏洛克·福尔摩斯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正主来了”的表情,混合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兄弟间的较劲。
很快,一个高大魁梧、穿着昂贵深色西装、神情如同冰山般沉稳的男人出现在了客厅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把收拢的黑伞,目光先在客厅的混乱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然后落在了正在用餐后似乎气色好转不少的凌清沅身上,最后看向自己的弟弟。
“夏洛克。”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声音平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你差人送来的纸条,用词总是如此……‘别致’。”
他轻轻扬了扬手中那封没有封口的信,“‘会说话的小情报库’?”他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凌清沅,“我希望这不仅仅是我弟弟又一次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产物,而是真正值得我离开俱乐部那张舒适的扶手椅的事物。”
夏洛克几乎是跳了起来:“迈克罗夫特!这次绝对不是想象!看看她!”他指向凌清沅,“凌·菲茨罗伊!声称自己是埃塞克斯公爵爵位唯一合法继承人的小姐!而且她刚才只是吃了点东西,气色就恢复了大半!这显然是某种高效的生理调节能力!”
迈克罗夫特抬手,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弟弟连珠炮似的发言,他向前走了几步,找了张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椅子坐下,将伞靠在一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目光平静地看向凌清沅。
“那么,菲茨罗伊小姐,”他直接用了她的姓氏,语气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我弟弟认为你价值非凡,现在,请你亲自向我阐述,你的价值具体体现在何处?”
凌清沅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体内那丝刚刚恢复的内力,就是她此刻全部的筹码。
她深吸一口气,迎向迈克罗夫特那深不可测的目光。
“福尔摩斯先生,我的价值,首先在于我的身份和文件证明。”她语气清晰地说道,拍了拍身边的行李箱,“其次,在于我能提供的信息,正如我向您弟弟证明的那样。”
迈克罗夫特不置可否,静静等待,仿佛在说“这些还不够”。
“而我认为,我最大的价值,在于我本人,以及我所掌握的、源自东方的独特……‘技艺’。”她缓缓说道,同时,双手在膝上微微摊开,仿佛一个无声的起手式。
在迈克罗夫特、夏洛克以及刚进来添茶水的赫德森太太的注视下,凌清沅的指尖悄然泛起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绿色光华。
空气中仿佛有细不可闻的清新草木气息弥漫开来。几点更加微小、如同萤火虫般的、带着细微花瓣形状的光点在她周身一闪而逝,若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是光影错觉。
她将萦绕着微光的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
“局针。”她心中默念。
一股温和而充盈的生机之力瞬间涌入她的经脉,流遍四肢百骸。
她苍白的面颊上那丝刚刚恢复的红晕迅速变得健康而自然,眼中的神采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虚弱,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达到了近乎“满血”的状态,效果比之前更明显、更震撼。
“我的上帝!”赫德森太太忍不住低呼一声,手中的茶壶都晃了一下,她瞪大了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小姐……您……您是森林里的精灵吗?!这光……”
凌清沅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下手,那微光也随之消失,她看向赫德森太太,微微一笑:“谢谢您的夸奖,赫德森太太。这只是些古老的养生法门。”
她说着,指尖再次轻轻一弹,一缕更加细微、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气息飘向赫德森太太。
“清新静气。”
赫德森太太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冲上头顶,连日来的忙碌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精神一振,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舒畅积极的笑容:“哦!亲爱的!这感觉太棒了!谢谢您,亲爱的小姐!我感觉我能再把整个贝克街打扫一遍!”
夏洛克·福尔摩斯早已站了起来,像一只发现了绝世珍宝的猫一样,猛地凑到凌清沅面前,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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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兴奋和探究的光芒,几乎要拿出放大镜来研究她:“这太不可思议了!能量转换?生物电场刺激?还是某种未知的粒子效应?这效果远超食物和休息的生理极限!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感觉……你能对我用用吗?我想亲身体验一下!”
他的语气充满了孩子般的好奇和科学家的狂热。
“夏洛克!”迈克罗夫特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制止。
他半眯的眼睛完全睁开,锐利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对于未知事物的警惕,他显然不希望弟弟贸然接触这种效果不明、原理未知的“技艺”。
凌清沅却笑了笑,目光转向夏洛克,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福尔摩斯先生,恕我直言,我对您使用的念头,更倾向于另一种——清风垂露。”她纤细的手指隔空朝他轻轻一点。
一股清凉、略带刺激性的气息瞬间拂过夏洛克,仿佛无形的清风卷走了些什么。
夏洛克猛地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常年使用□□带来的那种隐约的麻木感和神经上的微小躁动,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抚平了一丝,带来片刻极不习惯的清明。
“这是……?”夏洛克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迈克罗夫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手中的黑伞权杖猛地抬起,不轻不重地敲在了夏洛克的小腿上。“夏洛克!”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冰冷的威胁,“你是否需要我派人去贝克街,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夏洛克吃痛地缩了一下,但对新发现的好奇压倒了一切,他毫不在意地反驳道:“哦,得了吧,迈克罗夫特!在你担心这个之前,先管管你办公室里那永不断供的糖霜蛋糕和波特酒吧!瞧瞧你的腰围!再这样下去,王座厅的门你都快挤不进去了!”
凌清沅看着这对兄弟的互动,忍不住轻轻笑出声,用一种看透了什么的语气淡然吐槽道:“两位福尔摩斯先生,这在我们东方,叫做‘大哥莫说二哥,彼此彼此’。”
夏洛克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大哥莫说二哥’?这就是东方的歇后语吗?精妙!太精妙了!这反映了某种普遍的人性弱点……”
迈克罗夫特打断了弟弟即将开始的滔滔不绝的分析。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凌清沅,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之前的警惕和审视已经被一种极深的计算和评估所取代,他亲眼看到了这超越常理的能力,不仅仅是治疗自身,还包括影响他人和洞察并驱散负面状态。
这种能力如果为真,其价值……无可估量。
“菲茨罗伊小姐,”他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其中分量已然不同,“你展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价值。觐见女王陛下的事,我会安排。”
他站起身,拿起黑伞:“这里并不适合一位女士休养,我会让人送合适的衣物来,并为你安排一处更适宜的临时住所。”他做出了承诺,也划定了界限——这是投资,而非无偿赠与。
走到门口,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关于你提到的,那种能在危急关头……‘稳定局势’的更强力的技艺,我希望在必要时,能看到它切实的应用。”
凌清沅微微颔首:“如您所愿,福尔摩斯先生,在真正需要的时候,它不会让您失望。”说着,她指尖轻弹,一股更温和、范围更广的清新气息拂过客厅,驱散了残留的化学药品异味和沉闷感,让人精神一振。
迈克罗夫特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夏洛克似乎还想追问什么,但迈克罗夫特带来的随从已经礼貌却坚定地请凌清沅准备离开。
6. 密聊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安排一如既往地高效且不容置疑。
凌清沅很快被一辆低调却异常舒适的马车,从贝克街221B那混乱而充满活力的环境,转移到了卡文迪什广场附近的一处静谧公寓。
这里与福尔摩斯的居所截然不同。
一切都井井有条、安静无声,家具昂贵而舒适,装饰低调而品味不俗,有专人照料饮食起居,却透着一种冷静高效、不留任何个人情感痕迹的氛围。
这里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庞大情报网络中的一个安全屋,一个用于安置和观察“潜在资产”的所在。
一位叫沃森女士留了下来,负责照料她的日常,并显然肩负着某种“观察汇报”的职责。
凌清沅对此并不在意。
她终于获得了迫切需要的、不受打扰的休养时间和空间,谢绝了大部分社交餐点,只要了清淡的食物和大量热水,将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卧室内,反锁房门,在柔软的地毯上盘膝坐下。
她需要尽快恢复实力,更需要彻底摸清脑海中那奇特的、如同游戏系统般的“频道”能力。
她凝神内视,一边艰难地引导着微薄的离经易道内力修复这具破败的身体,一边仔细感知着那无声流淌的信息流。
几天不眠不休的运功调息和潜心研究,效果显著,她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健康,脸色红润,眼神清亮,咳嗽早已止住。
更重要的是,她逐渐摸清了这个“新技能”的运行规则:
当前地图频道:当她身处某个特定区域时,她能“听”到(实为感知到文字信息)该区域内居民在一定范围内的、带有一定情绪或信息量的“心声”或低语片段,像是公共聊天频道。
范围似乎与她的精神力或内力恢复程度有关,例如,在卡文迪什广场的公寓里,她能捕捉到:
[当前地图卡文迪什广场公寓] 女仆A:沃森女士今天脸色好严肃,新来的小姐整天待在房间里,真奇怪…
[当前地图卡文迪什广场公寓] 厨师B:主人只喝清汤?这让我怎么展示手艺…
[当前地图卡文迪什广场街道] 车夫C:在梅菲尔区接了趟好活儿,那位夫人真阔气…
这些信息琐碎、实时,但范围有限。
世界频道则是一些爆炸新闻,比较少,但偶尔,会有一些特别轰动或重要的消息,如同全服公告一样强行插入所有频道,无论她身在何处,例如:
[世界]:惊爆!议会今日激烈辩论,首相与财政大臣再次发生争执!
[世界]:号外!东区发生恶性连环盗窃案,苏格兰场束手无策!
这类信息不常有,但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重大事件。
密聊频道(新解锁!):这是她与夏洛克·福尔摩斯互动后解锁的新功能。当她与某个特定人物的“互动”或“好感度”达到一定程度后,似乎可以建立一种定向的、私密的沟通渠道。目前只有夏洛克·福尔摩斯一个“联系人”。
凌清沅猜测可能是之前那顿食物?还是指对方对自己的友好?具体还需要慢慢琢磨。
就在她潜心研究自身能力的第二天下午,沃森女士敲门进来,带来了一个厚重的皮质文件夹。
“小姐,”沃森女士的语气平板无波,“这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派人送来的。他说,‘在觐见事宜有眉目之前,您或许可以先思考一下,如何收回这些……理论上属于您的东西。’”
凌清沅接过文件夹,心中一动。
迈克罗夫特这是在给她“预习功课”,也是在进一步评估她的能力和价值。
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极其详尽的财产清单和背景报告,远超她之前的想象。
迈克罗夫特的情报网络显然在高效运转。
清单不仅列出了埃塞克斯公爵名下的主要房产还有大部分财产的来源,以及目前的负责人:
伦敦贝尔格莱维亚区,埃塞克斯郡府。
主要家族庄园:牛津郡,埃文利庄园- 核心产业。
次要庄园/地产:诺福克郡,海克利尔别墅;约克郡,芬奇利猎场 ;苏格兰高地,格伦莫尔小。
主要收入来源:埃塞克斯郡境内广泛分布的农业土地租金。
其他资产:伦敦市内几处租赁房产、一些小型公司股份。
更重要的是,在每一项主要产业旁边,都用极细的铅笔标注着当前“管理人”或“实际控制者”的缩写或代称,以及一些简短的、却触目惊心的备注:
埃文利庄园 - 管理人:A.F.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的表亲) - 备注:近三年租金账目模糊,修缮支出异常高昂,疑有大规模资金挪用。
埃塞克斯郡农业租金 - 代收人:J.H. (乡绅,与A.F.交往甚密) - 备注:收取比例存疑,多次延迟上缴,疑中饱私囊。
贝尔格莱维亚郡府 - 占据者:A.F.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本人) - 备注:声称“维护府邸”,支出巨大,未见相应维护效果,疑挥霍及抵押部分资产。
海克利尔别墅 - 管理人:本地代理 - 备注:收益微薄,账目清晰(或因无利可图)。
芬奇利猎场 - 管理人:退役军官 - 备注:经营尚可,收益稳定。
格伦莫尔小屋 - 管理人:无明确管理人 - 备注:偏远,维护成本高于收益,几乎废弃。
伦敦租赁房产 - 代管:斯诺与帕特纳律师事务所(初步接触) - 备注:租金流向待查。
凌清沅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冰冷的备注,金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锐光。
豺狼不止一两只,而且有的已经啃噬到了最核心、最肥美的部分。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和他的同伙,几乎织成了一张侵吞财产的网。
她需要信息,更需要切入点和证据。
她闭上眼,尝试主动去“倾听”,并非用耳朵,而是将意念沉入那“当前地图频道”,但这次,她尝试主动筛选和聚焦。
她将意念集中在“菲茨罗伊”、“租金”、“账目”、“挪用”这些关键词上,并尝试想象着伦敦金融城、那些律师事务所和俱乐部的情景。
[当前地图卡文迪什广场公寓]:信息流依旧是无意义的仆人低语。
范围不够!她需要“切换地图”或者……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忽然想起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那种“密语”连接,既然可以与个人建立连接,那么……能否与某个“地点”或者“事件”建立模糊连接,去捕捉更远区域的“频道”碎片?
她集中精神,内力缓缓运转,将所有意念聚焦于“埃塞克斯郡府”、“阿尔杰农·菲茨罗伊”以及“账本”这几个概念,努力想象着那里的场景,带着一种强烈的探究欲。
[信号微弱…尝试连接…]一个模糊的、仿佛系统提示般的感觉掠过脑海。
几秒钟艰难的尝试后,一些断断续续的、扭曲的碎片信息终于强行介入了她的意识流,仿佛接收不良的无线电信号:
[地图-梅菲尔区/贝尔格莱维亚] …老菲茨罗伊昨天又大发雷霆…好像是因为…港口区的租金…没按时到账?…
[地图-伦敦金融城] …那家会计事务所…嘀咕…菲茨罗伊家的账…简直一团乱…根本不敢签字…
[地图-圣詹姆斯俱乐部] …阿尔杰农昨晚又输了一大笔…脸色难看得要死…听说把切斯特菲尔德街的宅子…抵押给了…拉姆斯…那个吸血鬼…
信息破碎,且极其耗费精神。凌清沅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额角渗出细汗,但这种主动的、远距离的“信息抓取”竟然真的可行!虽然模糊,却指向性明确!
凌清沅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冰冷的备注,金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锐光。豺狼不止一两只,而且有的已经啃噬到了最核心、最肥美的部分。
她需要信息,更需要切入点和证据。
她尝试像之前一样,集中意念去“倾听”远方,但效果甚微,范围似乎仍局限于“当前地图”。
她将目光投向清单,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迈克罗夫特送来了这份清单,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帮助,这算不算一种“赠与”或“帮助”?按照她对“密语”频道解锁条件的猜测,迈克罗夫特的这种行为,是否也提升了他们之间的“互动值”或“好感度”?
她决定尝试一下,闭上眼,集中精神,不再试图捕捉远方的杂音,而是将全部意念聚焦于一个名字,一个念头,仿佛在脑海中拨号一般:
[尝试建立密语连接: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她想象着对方坐在他那戴奥吉尼斯俱乐部扶手椅里的样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传递出一个试探性的意念:“福尔摩斯先生?您能……听到我吗?”
与此同时,帕尔摩尔街,戴奥吉尼斯俱乐部内。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正深陷在他那张舒适的扶手椅中,手里端着一杯陈年波特酒,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打盹。
突然,他端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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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极其轻微地蹙起。
一个清晰、却绝不属于这个房间的、带着一丝试探意味的女性声音,突兀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福尔摩斯先生?您能……听到我吗?】
饶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心智坚毅如铁,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也感到一瞬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灰色的眼睛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扫过安静得落针可闻的阅览室。
空无一人。
他沉默了几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大脑在飞速运转,排除了所有已知的可能性。
然后,他尝试着一种他自己也觉得荒谬的方式,在脑海中集中意念回应:“……菲茨罗伊小姐?”他的思维如同他说话一样平稳,但内里充满了极致的探究欲。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 【……菲茨罗伊小姐?】
卡文迪什广场公寓内,凌清沅心中一喜!成功了!
她努力维持着意念的清晰,回应道,并在语气中加入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东方秘术的神秘感:“是的,福尔摩斯先生。这是一种……东方的古老法术,名为‘千里传音’。可以让对我心怀善意、与我有所‘羁绊’的人,即使远隔千里,也能在心神中对话。”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 ‘千里传音’?‘羁绊’?需要达成何种……‘条件’?” 他立刻抓住了核心。】
凌清沅微微一笑,解释道:【您可以理解为一种……‘好感’的积累。】
【譬如,您方才派人送来的那份详尽的财产清单,于我而言便是极大的帮助与‘赠与’。】
【这种善意的、实质性的帮助,便会增强这种‘法术’的判定,认为我们之间的……嗯,‘联系’或‘友好度’提升了,故而才能解锁此等密语之能。】
她巧妙地将游戏系统的“好感度”和“送礼”机制,包装成了东方玄学的概念。
俱乐部那边沉默了片刻。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显然在消化这个远超他日常认知范畴的信息。
东方法术?心意羁绊?友好度?这些词汇与他所熟悉的逻辑和理性世界格格不入。
但……事实胜于雄辩。
他确确实实在脑海里听到了她的声音。
而这份能力,如果为真……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 ……我明白了。一个……非常实用且……有趣的‘技能’,菲茨罗伊小姐。”】
凌清沅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脸上那副权衡利弊后、发现巨大价值的表情。
她趁热打铁:“所以,关于这份清单上的‘预习功课’,福尔摩斯先生是否能有任何……指点?例如,该从何处入手最为高效?”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自然,重点关注牛津郡埃文利庄园的账目与埃塞克斯郡的租金流向。】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的表亲管理庄园,但其资金漏洞需通过郡内租金填补,两者账目必然勾连。】
【可从近三年农作物产量与伦敦市场均价对比入手,寻找不合理差额。】
【我已将相关数据报告置于您书房桌面的绿色文件夹内。注意查收。】
凌清沅心中一震,他连证据都提前准备好了,这份“辅导”简直是保姆级的!
【非常感谢您的指点,福尔摩斯先生。】她由衷地说道。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不客气。期待您的…‘预习’成果。另外,】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调侃,【这种‘传音’方式,甚好。可用于……紧急联络。】说完,那边的联系便主动切断了,果断而利落,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凌清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一种奇特的、基于绝对实用价值的同盟感正在形成。
她站起身,走到书房。
果然,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绿色的文件夹。
她打开它,里面是埃文利庄园过去几年的详细产量记录、伦敦市场均价波动表,以及庄园上报的租金收入清单。、
只需简单对比,巨大的缺口便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凌清沅拿起笔,铺开信纸。猎物和目标都已清晰。
第一封信,写给斯诺律师,要求他正式致函埃文利庄园的管理人,质询近三年租金账目不清及巨额修缮费用的去向,并随信附上产量与市价对比报告的副本作为初步证据,要求限期答复。
7. 财产
卡文迪什广场的公寓内,凌清沅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迈克罗夫特送来的绿色文件夹。
里面关于埃文利庄园产量与市场价格的冰冷数据,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将管理人霍勒斯·格伦维尔的贪婪剖开,暴露无遗。
她提起笔,略一沉吟,开始给斯诺律师写信。
措辞礼貌却坚定,要求格伦维尔先生提供埃文利庄园近三年的详细收支账目,并“恳请”他就产量记录与租金收入之间的“显著差异”做出解释,她随信附上了那份要命的对比报告副本。
信使带着这封如同宣战书般的信函离开后,公寓里恢复了宁静。
但凌清沅知道,风暴即将被掀起。
她需要更多信息,不仅关于牛津郡,也关于伦敦这边阿尔杰农·菲茨罗伊本人的动向。
她闭上眼,尝试集中精神。
内力经过几日休养已恢复不少,让她能更清晰地感知那无形的信息流。
她将意念聚焦于“阿尔杰农·菲茨罗伊”、“赌债”、“俱乐部”、“律师事务所”这些关键词,并努力将感知的“地图”扩展到梅菲尔区、圣詹姆斯街那些他常出没的地方。
[信号微弱…尝试连接梅菲尔区/圣詹姆斯街区…]意识中传来熟悉的微弱提示。
一些断断续续的、扭曲的碎片信息艰难地穿透空间阻隔,渗入她的感知:
[地图-圣詹姆斯俱乐部] …老菲茨罗伊刚才差点和杜利特尔勋爵吵起来…好像是因为赌马输了不认账…真丢人…
[地图-帕尔摩尔街] …听说菲茨罗伊先生昨天又去找那个放债的拉姆斯了…脸色灰败得像死人…
[地图-林肯律师学院附近] …斯诺与帕特纳事务所的那个小书记员嘀咕…菲茨罗伊家那位东方小姐的信可真要命…格伦维尔先生怕是要倒霉了…
信息依旧破碎,但足以拼凑出阿尔杰农·菲茨罗伊正陷入焦虑和财务困境的图景,她的信显然已经产生了效果,恐慌正在对方阵营中蔓延。
她需要更精准、更及时的情报,她想到了“密语”频道。虽然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日理万机,不可能随时向她汇报,但她可以主动询问。
她集中精神,将意念聚焦于那个代表着英国政府幕后大脑的冰冷而高效的存在。
[你悄悄地对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冒昧打扰。关于阿尔杰农·菲茨罗伊,不知您那边是否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新动向?例如,他今日是否接触过他的律师?】
她耐心等待,几分钟后,一个平稳、冷静的意念流如同精准的电报般回应过来,没有丝毫寒暄,直奔主题,效率极高: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菲茨罗伊小姐。阿尔杰农·菲茨罗伊于今日上午十一时二十三分,拜访了其私人律师霍雷斯·博伊德(Boyd & Sons律师事务所)。】
【会谈内容涉及质疑您的身份合法性及试图申请临时禁止令,以阻止您‘干扰’现有资产管理。】
【理由苍白,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七,但意在制造麻烦。】
【建议关注。另,格伦维尔已收到您的信,反应激烈。】
【预计他会试图直接联系阿尔杰农施压。】
凌清沅心中一震!果然!和她捕捉到的碎片信息以及推测完全吻合,但迈克罗夫特提供的是精确到分钟和具体策略的确认!
她立刻回应:【非常感谢您的确认,福尔摩斯先生。这至关重要。我会让斯诺律师做好准备应对禁止令申请。】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明智,此外,鉴于阿尔杰农的财务状况,他近期很可能试图转移或抵押切斯特菲尔德街的房产或港区仓库的短期租金收益。留意相关契约登记处动向。】
联系干脆利落地中断了,仿佛从未发生过,充分体现了迈克罗夫特珍惜每一秒时间的风格。
凌清沅深吸一口气,毫不耽搁,立刻铺开新的信纸。
她给斯诺律师写了第二封信,告知他对方可能申请禁止令的动向,要求他提前准备法律反驳意见,并特别嘱咐他动用其事务所的资源,密切关注切斯特菲尔德街房产和港区仓库租金的任何异常交易或抵押尝试的登记备案情况。
她没有透露消息来源,只说是通过“某些渠道”获悉的风险提示。
这一次,她没有完全依赖迈克罗夫特的人,而是开始尝试调动自己所能接触到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正在学习如何利用自己的“金手指”和现有资源,主动出击。
几天后,回报来了。
斯诺律师亲自前来拜访,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对这位年轻委托人情报能力的惊疑。
“菲茨罗伊小姐!初步成功了!”他声音都有些发颤,“格伦维尔那边乱套了!他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账目!先是暴跳如雷,指责我们污蔑,接着又试图拖延,最后甚至派人来说情,暗示愿意‘私下补偿’一部分款项,只求不要将事情闹大上法庭!这是心虚的明确证据!”
凌清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面色平静无波:“拒绝任何私下补偿,要求他限期十天,交出完整账目并退还所有非法所得,否则我们将直接向法院提起侵占诉讼,并保留联系报社公布此事的权利。”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威慑。
斯诺律师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更加兴奋:“是!菲茨罗伊小姐,这绝对能让他彻底就范!”
“另外,禁止令的事情怎么样了?”凌清沅问。
“哦!正如您所料!”斯诺律师连忙说,“博伊德律师事务所确实递交了申请,但理由非常牵强,法官当庭就表示了质疑。我们提交了您提供的身份证明文件和一些有利的旁证,法官几乎立刻驳回了申请,并警告对方不要滥用司法程序。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先生据说离开法庭时脸色难看极了!”
凌清沅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第一回合,完胜。
“很好,斯诺先生。请继续跟进,另外,切斯特菲尔德街和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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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那边,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小姐!”斯诺律师躬身退下,态度比以往更加恭敬,他隐约感觉到,这位年轻的东方小姐背后,似乎有着令人惊异的信息来源和决断力。
送走兴奋的斯诺律师,凌清沅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伦敦灰蒙蒙的天空。
初战告捷,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在伦敦经营多年,绝不会轻易认输,他就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可能会更加疯狂地反扑。
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忠诚的班底。
她不能事事都通过斯诺律师处理法律和财务,日常的起居、安全、以及未来接管府邸后的大量内部事务,都需要可靠的人手。
而她认识的人中赫德森太太人脉主要在服务阶层,难以接触到真正适合公爵府邸高标准要求的、背景可靠且技能娴熟的仆人。
她沉思片刻,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只能真的再次请求那位大福尔摩斯先生的帮忙了。
她再次闭上眼,集中精神,虽然不想事事依赖对方,但明智地利用最强资源才是上策。
[你悄悄地对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再次冒昧打扰。】
【关于组建基本侍从团队一事,我面临一些困难。我需要一位可靠的女管家、一名贴身女仆、一名男仆以及一名车夫,要求背景干净、忠诚且能应对可能出现的复杂局面。】
【不知您是否有值得信赖的渠道或人选推荐?此事关乎基本安全与日常运作,我想您的判断远胜于我盲目寻找。】
她耐心等待,这一次,回应来得更快一些,依旧简洁高效: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收到。人选已有预备清单。】
【如不介意的话,沃森女士可暂代管家职责至新管家到位。】
【明日将有一份候选人员档案送达,内含背景审查报告及技能评估。您可最终面试决定,建议优先确认女管家与男仆。安全方面会做额外安排。】
联系中断,凌清沅轻轻呼出一口气。
果然,对于迈克罗夫特而言,这只是又一项需要高效处理的“资源调配”问题。
他早已料到这一步,并准备好了预案。
这种被全方位“安排”的感觉,虽然有时让人感到自身渺小,但在此刻,确实提供了极大的安全感和效率。
她放下心来,仆从的问题,迈克罗夫特会解决得比她自己去寻找要好得多,也安全得多。
接着,她再次铺开信纸。
她写了一封短信,给那位曾帮她送信到贝克街的机灵小听差比利,附上了一枚小银币,请他帮忙“无意中”打听一下,伦敦有哪些声誉较好、尤其擅长处理贵族家庭内部事务和财产纠纷的、中等规模的律师事务所(除了斯诺事务所之外)。
她需要备选和制衡,这件事,她决定自己着手,不再事事依靠迈克罗夫特。
做完这些,她才真正感到一种掌控感在慢慢建立。
8. 吉姆
在卡文迪什广场公寓休养的第四天下午,凌清沅正翻阅着迈克罗夫特派人送来的、关于几位候选仆人的背景资料报告,试图从中挑选出未来可能忠于自己的班底时。
楼下传来一阵熟悉的、急促得近乎粗暴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极具穿透力、语速飞快且不容置疑的声音。
“我知道她在‘休养’!沃森女士!但南华克区‘天鹅绒剧院’的案子等了十几年了!线索正在腐烂!无聊!太无聊了!除非她能立刻让那个哑巴开口说话,或者从墙上渗出血迹指认凶手!否则我的大脑就要被这庸俗的日常淹没了!我必须立刻见到她!”
凌清沅放下文件,微微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她示意沃森女士让他进来。
夏洛克·福尔摩斯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客厅,他今天罕见地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睡衣和晨袍,而是换上了一套略显陈旧但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双排扣长礼服,里面是马甲和领巾,外面罩着一件同样深色的长款大衣,头上戴着一顶礼帽,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根手杖。
虽然看他冲进来的架势,这手杖更像是用来拨开人群或者戳刺可疑地板的道具,而非装饰。
他的头发依旧有些蓬乱,但整体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急于出门办事、略显急躁的绅士,而非一个刚从实验室里蹦出来的疯狂科学家。
只是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对案件极度兴奋和对“无聊”极度不耐的混合光芒,丝毫未变。
“菲茨罗伊小姐!没时间客套了!”他甚至没坐下,直接说道,“‘天鹅绒剧院’,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女主演艾格尼丝·斯普林特离奇失踪案,现场干净得像被舔过,唯一的线索是她留下的一枚古怪的、带有东方符号的胸针。”
“苏格兰场那群金鱼早就放弃了!但我发现了新线索,一个当年目睹了什么却始终不肯开口的哑巴道具员,还有几个当年有嫌疑的老演员还在剧院混日子,我需要你,立刻出发!”
凌清沅看着他这身难得的“正装”,倒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外出查案的装束,她点点头:“福尔摩斯先生,南华克区……离这里似乎不近,而且,我对伦敦的剧院并不熟悉。”
“所以才要亲自去!感受现场!聆听那些被遗忘的墙的低语!”福尔摩斯语速极快,用手杖顿了顿地板,“至于剧院?没什么难的!就是一群人涂脂抹粉,在台上装模作样,台下的人傻乎乎地看!走吧!马车在楼下!”
凌清沅知道拒绝无效。她想了想,对福尔摩斯道:“请稍等片刻,福尔摩斯先生,我需要换一件更适宜外出的衣服。”
回到卧室,她并没有立刻换衣服,而是闭上眼,集中精神。
[你悄悄地对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您的弟弟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邀请我即刻前往南华克区‘天鹅绒剧院’,协助调查一桩陈年旧案。特此告知,我会保持警惕。
几秒钟后,回应传来,平稳而高效: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地对你说]:已知悉,南华克区治安复杂,剧院人员混杂。已安排一名外围人员随行暗处策应。保持联系,通话结束。
有了这份安全保障的承诺,凌清沅稍稍安心,她换上一套深色、便于行动的裙装,戴上帽子,随夏洛克下了楼。
马车穿过伦敦桥,驶入泰晤士河南岸的南华克区。
这里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破旧,空气中弥漫着河水、啤酒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
天鹅绒剧院就坐落在一片嘈杂的市集和酒馆之间,红色的天鹅绒帷幔已经有些褪色,显得华丽又落寞。
这是凌清沅第一次进入西方的剧院,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宏大,穹顶绘着壁画,层层叠叠的包厢,金碧辉煌却难免蒙尘的装饰,都让她这个来自万花谷的弟子感到几分新奇。
舞台上正在排练一出轻歌剧,演员们穿着夸张的戏服,唱着咏叹调。
夏洛克对演出毫无兴趣,像猎犬一样在昏暗的观众席和侧廊里穿梭,寻找着“线索的气息”。
凌清沅则安静地跟着,一边适应着环境,一边下意识地运转内力,试图感知这个陌生“地图”的“频道”。
[当前地图-天鹅绒剧院]信息流开始涌入,大多是演员们的抱怨、舞台监督的呵斥、幕后人员的闲聊,琐碎而嘈杂。
演出中途休息时,夏洛克带着她径直闯入后台。这里更加混乱,充斥着化妆品、汗水、灰尘和紧张的情绪。
夏洛克找到了几位当年与失踪案有关的老演员,开始了他那连珠炮似的、充满压迫感的询问,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和言语漏洞中找到破绽。
凌清沅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那些充满了陈年怨愤、嫉妒、虚荣和隐瞒的对话,眉头微蹙。这些信息杂乱无章,充斥着情绪而非事实。
[地图—天鹅绒剧院后台] …老汤姆还在吹嘘他当年差点成了斯普林特小姐的入幕之宾…真恶心…
[地图—天鹅绒剧院后台] …玛丽安还在嫉妒艾格尼丝抢了她的头牌位置…都过去十几年了…
[地图—天鹅绒剧院后台] …那个哑巴小吉姆好像又被丽莎欺负了…真可怜…
就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华丽戏服、身材丰满的女演员,正对着一个瘦弱苍白、抱着沉重道具箱的年轻男孩厉声呵斥,甚至用手使劲戳着他的额头。
“你这个蠢货!哑巴!笨手笨脚!差点弄坏我的羽毛!你知道这多贵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女演员尖声道。
那男孩低着头,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可怜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
夏洛克正专注于盘问一位老琴师,没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凌清沅看着那男孩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样子,莫名想起万花谷里一些刚入门、性格怯懦的小师弟。
她忍不住皱紧眉头,下意识地用带着一丝东方口音的英语,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那男孩和附近几个看热闹的幕后人员耳中:
“她打你,你就只知道哭吗?怎么教你的?你就不会…舔她的手?”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下。
那几个看热闹的人愣住了。
那欺负人的女演员丽莎也愣住了,举着的手僵在半空。
连正在盘问的夏洛克都猛地转过头,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破案思路。
那个叫吉姆的哑巴男孩也愣住了,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茫然地看着凌清沅。
凌清沅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点理所当然:“她嫌你脏,嫌你恶心,你就让她更恶心,她下次还敢随便用手碰你吗?”
哑巴吉姆眨了眨眼,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甚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表示“懂了”的含糊音節,仿佛在说“谢谢小姐,下次我就这么试试”。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凌清沅。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表情从惊奇变成了极度兴奋的探究,他似乎想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录下这种“通过极致恶心来阻止欺凌”的东方行为哲学。
哑巴吉姆抱着箱子,似乎想赶紧离开这个尴尬之地。
就在这时,凌清沅脑海中“当前地图”频道里,一条极其微弱、却与其他嘈杂信息截然不同的“历史信息”碎片,如同被关键词触发般,突然闪了出来:
[地图—天鹅绒剧院后台]:…(哭泣声)…丽莎小姐…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看到你和…和那个人在道具室…拿走艾格尼丝小姐的宝石胸针…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呜呜…
凌清沅瞳孔微微一缩,猛地开口:“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指向那个正准备溜走的哑巴男孩吉姆,对夏洛克说,语气笃定:“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不用再问其他人了。你要找的,那个目睹了关键情节却‘无法开口’的证人,或许就是他。”
夏洛克猛地盯住吉姆,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刺穿:“他?一个哑巴?”
“他或许无法用嘴说,”凌清沅看着吉姆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惊恐万状的眼神,平静地说,“但他当年一定看到了什么……关于丽莎小姐,关于道具室,还有……那枚失踪的宝石胸针。”
丽莎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吉姆还要苍白,尖叫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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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像发现了猎物的猛禽,一步跨到吉姆面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瑟瑟发抖的哑巴道具员身上。
案件的核心,在这一刻,被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舔手建议”和随之触发的关键“吃瓜”碎片,彻底颠覆了。
夏洛克迅速控制了局面,带着极度不情愿的丽莎和惊恐万分的吉姆,以及作为“关键发现者”的凌清沅,离开了剧院后台,准备返回贝克街进行深入的“询问”。
马车驶离喧嚣的南华克区,穿过相对安静的街区,准备返回河对岸。
就在马车驶入一条僻静的小巷时,凌清沅一直微蹙的眉头忽然收紧,出门时她就感觉有几分不对劲。
“小心!”她突然低声警示。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个蒙面身影从巷口阴影处猛地扑出,手中棍棒狠狠砸向马车夫。
车夫惨叫一声跌下车座。另一人直接拉开车门,手中匕首寒光闪闪,直扑车厢内的夏洛克,目标明确,行动狠辣,显然是冲着灭口来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反应极快,他身手远比常人矫健,瞬间侧身躲过致命一击,同时一脚踹向袭击者手腕,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经历过实战的,他迅速与那名袭击者缠斗在一起,但另一名袭击者打晕车夫后,也围了过来。
“待在车里别动!”夏洛克百忙之中还对凌清沅喊了一声,语气急促但并无太多恐慌,他似乎对自己的格斗术颇有信心。
然而,凌清沅并没有听话。
她早在出门预感可能不太平时,就已将内功心法从侧重于疗愈的《离经易道》切换回了更擅攻伐的《花间游》。
只见她端坐车内,指尖悄然凝聚起肉眼难以察觉的淡墨色气劲,看准时机,隔着车门对着那名正欲夹击夏洛克的袭击者屈指一弹。
“阳明指!”她心中默念。
一缕阴柔却带着穿透力的气劲破空而去,精准地打在那袭击者的膝弯穴道上。
“呃啊!”那袭击者只觉得右腿一麻一痛,瞬间失去平衡,单膝跪倒在地,攻势顿时一滞。
夏洛克抓住这个机会,一拳击中面前对手的下颌,将其打退一步,惊讶地瞥了车内一眼,他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小姐,竟然有这种……奇怪的远程制敌手段?像是无形的空气弹?
凌清盈并未停手,指尖气劲再凝,准备再次援手。
但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尾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动作快如闪电,一记精准的手刀劈在那名跪地袭击者的后颈,后者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接着,他又迅速协助夏洛克,三两下就将另一名袭击者制服。
是迈克罗夫特安排的“外围人员”及时出手了。
战斗瞬间结束。
夏洛克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大衣领口,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明亮,充满了兴奋。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的帮手背影,然后猛地转向车厢内的凌清沅,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好奇和探究欲。
“刚才那是什么?某种东方的气功?弹指神通?无形的力场投射?”他连珠炮似的发问,几乎忘了地上的袭击者和刚才的凶险,“你能隔着空气击倒一个人?这原理是什么?这太不可思议了!你必须告诉我!”
凌清盈散去指尖气劲,恢复平静,淡淡地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想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处理一下现场,以及……我们这位受到惊吓的证人吧。”
她看了一眼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哑巴吉姆。
夏洛克这才勉强按捺住澎湃的好奇心,但看凌清沅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仿佛在打量一个行走的、充满未解之谜的宝藏。
回贝克街的路上,夏洛克一直在兴奋地喃喃自语,分析着案件线索,并时不时地瞥一眼凌清沅,眼神火热。
凌清沅则安静地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感受着花间游内力的流转。
第一次搭档,不仅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找到了关键证人,还意外地展露了另一面。
这位咨询侦探对她的兴趣,恐怕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9. 觐见
贝克街221B的客厅里,气氛凝重而兴奋。
夏洛克·福尔摩斯如同一位高超的审讯大师,结合凌清沅提供的惊人切入点——“道具室”、“宝石胸针”、“丽莎小姐”——以及他那无与伦比的推理能力,终于从惊恐万分的哑巴男孩吉姆那里,通过文字、图画和剧烈的情绪反应,拼凑出了十几年前的真相。
丽莎小姐当年因嫉妒女主演艾格尼丝,与一位有妇之夫的舞台经理有染,并被艾格尼丝威胁要揭发。
在一次争吵中,丽莎失手推倒艾格尼丝致其死亡,并与情夫合谋伪造了失踪现场,并偷走了那枚价值不菲的、带有东方符号的胸针。
年幼的吉姆无意中在道具室门外窥见了一部分过程,并被丽莎发现,以他的性命和剧院工作相威胁,让他永远闭嘴。这桩悬案就此水落石出。
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探长被紧急召来,带走了面如死灰的丽莎和她的旧情人,并对夏洛克和凌清沅表示了极大的敬佩。
案件了结,人群散去后,凌清沅看着那个依旧瑟瑟发抖、无依无靠的哑巴男孩吉姆,他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她心中微微一动。
[你悄悄对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说]:这个案子有个哑巴证人吉姆无家可归,我能否暂时收留他,在我这里做些杂役?他手脚还算麻利,且似乎心存感激。
片刻后,回应传来,高效且务实: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悄悄对你说]:可,交给沃森女士,她会安排。
凌清沅放下心来,对吉姆温和地笑了笑,用手势和简单的词语告诉他可以跟她走,会给他一个安全的住处和工作。
吉姆愣了片刻,随即眼泪涌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来,用力地磕头,喉咙里发出感激的呜咽声。
回到住所后,凌清沅将吉姆交给了沃森女士,沃森女士叹了口气,但还是依言将吉姆带了下去,安排洗漱和食宿。
几天后,觐见的日子到了。
清晨,沃森女士带来了一个巨大的衣盒,表情比平时更加严肃。
“小姐,今天至关重要。福尔摩斯先生吩咐,请您务必严格按照礼仪规范行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沃森女士对凌清沅进行了一场紧急却高效的宫廷礼仪特训,从行进、屈膝礼的幅度、眼神的落点、回话的措辞和语调,到如何优雅地使用扇子,虽然凌清沅觉得并无必要,但是什么事一旦扯上皇家,就必须事无巨细。
凌清沅学得极快,她沉静的气质和良好的身体协调性让她很快掌握了要领。
最后,她换上了衣盒里的裙装。
那是一件极其精美的象牙白色丝绸长裙,裙摆和袖口装饰着细腻的蕾丝与淡雅的紫色绣球花刺绣,既符合西方宫廷的审美,又巧妙地融入了东方含蓄雅致的韵味。
款式庄重,腰线略高,很好地掩饰了她尚未完全发育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位教养极好的年轻淑女,她的黑发被精心挽起,戴上了一顶小巧的、饰有同色系缎带和花朵的帽子。
当她穿戴整齐出现在客厅时,连沃森女士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艳。
这时,门外传来了马车声。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亲自来了。
当迈克罗夫特走进客厅时,凌清沅几乎愣了一下,她习惯了看到他穿着深色西装、坐在俱乐部扶手椅里或是在幕后运筹帷幄的模样,但今天的他,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扮。
他穿着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黑色燕尾服,雪白的衬衫领口挺括,系着低调的银色领结。
外面罩着一件做工精良的深色大衣,手上戴着洁白的手套,手持一柄黑檀木手杖,刮了胡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最重要的是,没想到这位绅士得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高大魁梧的身形将这身正装撑得极有气势,结合他那种天生的、深不可测的权威感,显得异常英俊而具有压迫感。
只是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依旧半眯着,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华丽都漠不关心,只在看到凌清沅时,微微睁开一丝,极快地闪过一抹评估和还算满意的神色。
“准备好了吗,菲茨罗伊小姐?”他的声音平稳低沉,一如既往。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凌清沅微微颔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她十五岁的东方面容在精致的西方礼服衬托下,显得格外稚嫩和娇小,但那双沉静的金绿色眼眸和挺直的脊背,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很好。出发吧。”迈克罗夫特言简意赅,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前往白金汉宫的马车上,气氛沉默却并不尴尬。
迈克罗夫特闭目养神,凌清沅则默默回顾着礼仪要点,并运转内力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
通过层层守卫和检查,他们在一位表情肃穆的宫廷侍从官引导下,穿过宏伟的走廊,最终被带入一间装饰着大量东方艺术品的华丽客厅等候。
凌清沅悄然运转内力,感知着周围。
[地图—白金汉宫等候厅] 侍从A:福尔摩斯先生亲自陪同?这位东方小姐什么来头…
[地图—白金汉宫走廊] 女官B:陛下今天似乎有些忧虑,爱丽丝公主殿下昨夜又咳嗽了…
[地图—白金汉宫近侍区]:…医师们似乎对公主的病情束手无策…
[世界—伦敦]:议会今日辩论异常激烈,格莱斯顿先生与迪斯雷利先生再次交锋!
[地图—白金汉宫宫廷办公室]:…印度事务部的报告陛下还没批复,秘书长有些着急…
[地图—白金汉宫女王书房]:…那份关于加拿大自治领的公文先放一放…下午茶我想在温室用…
凌清沅心中一动。
爱丽丝公主?女王最近最牵挂的二女儿吗?她记得对方好像还是黑森和莱茵大公夫人。
这时,侍从官前来引导:“福尔摩斯先生,菲茨罗伊小姐,陛下在玫瑰客厅接见二位。”
白金汉宫那间用作接待室的客厅,奢华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感。
厚重的猩红色天鹅绒窗帘半掩着,过滤了伦敦午后的灰蒙光线,将房间衬得幽深。
空气里混合着昂贵雪松木家具的淡香、蜂蜡打磨后的微甜,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从古老挂毯和书籍中渗出的陈旧气息。
凌清沅穿着那身迈克罗夫特精心准备的象牙白丝绸长裙,裙摆上精致的紫色绣球花刺绣在幽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身姿挺拔如兰,微微垂首,站在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身侧,刚刚完成了一个经沃森女士紧急培训、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维多利亚女王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君主惯有的威严、一丝因东方面孔而起的好奇,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深埋于眼底的疲惫与忧虑,仿佛被无数国事和私忧缠绕得透不过气。
维多利亚女王穿着永恒的黑色裙装,坐在一张镶嵌着玳瑁和黄金的扶手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平淡和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么,菲茨罗伊小姐,关于埃塞克斯公爵的继承事宜,迈克罗夫特已大致向我说明,你从遥远的东方而来,想必经历了不少……”
话音未落,客厅那扇沉重的、雕着皇家徽章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级别极高的宫廷女官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她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了几缕,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完全失了往日刻板的镇定。
她甚至顾不上严格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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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尖利颤抖,打破了客厅的沉寂:
“陛下!陛下!请您立刻……立刻去公主殿下那里,爱丽丝殿下她……上帝啊……殿下她突然呕血不止,呼吸困难,王室医师们……他们说脉搏微弱近乎消失……说恐怕……恐怕就在不久后了,殿下她……已经”
“什么?!爱丽丝——我的孩子!”
女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被无形的重拳击中,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翻了身旁小几上那套精致的塞弗尔瓷茶杯。
她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手指死死抠住雕花椅背的顶端才勉强站稳,那双总是蕴含着无尽哀愁与威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恐慌和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的小爱丽丝……不……不可能……上午还好好的……”她声音破碎,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苍老了十岁不止,几乎要不顾一切地、踉跄着冲向门口,完全忘记了眼前还有两位重要的访客。
凌清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被惊动的鼓槌!,机会正在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飞速流逝。
如果让女王此刻离开,彻底沉浸在丧女之痛中,她的觐见、她的继承权,一切都将变得遥遥无期,甚至可能再无机会,她必须抓住这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她猛地向前一步,裙摆微扬,也顾不得是否完全符合此刻凝重压抑的氛围和严格的礼仪规范,声音清晰、快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恐慌的沉静力量,直接传入女王耳中:“陛下!请恕我冒昧,请带我一同前去,我家族传承了一些东方秘传的急救续命之术,或许……或许还能为公主殿下争取一线生机,请让我试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女王猛地转过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死死盯着凌清沅,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那目光里混杂着巨大的悲痛、濒临崩溃的怀疑,以及绝境中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疯狂希冀:“你?你……你能救我的爱丽丝?你……你真的有办法?”她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几乎不成调,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母亲的绝望。
就在这时,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上前半步,微微躬身。他冷静平稳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女王剧烈波动的情绪海洋中投下了一颗沉重的砝码:“陛下,菲茨罗伊小姐所掌握的技艺确实远超寻常医学认知,其原理独特,或许值得一试。此刻,任何可能都不应放弃。”
他没有做出任何保证,但他的身份和他的话本身,就具有难以估量的分量,他灰色的眼睛飞快地扫了凌清沅一眼。
“走!快跟我来!”女王此刻只是一个心碎欲绝的母亲,她再也顾不上任何礼仪风范,几乎是踉跄着、抓着女官的手臂冲出了客厅,凌清沅和迈克罗夫特立刻紧随其后。
一行人几乎是奔跑着穿过金碧辉煌却仿佛瞬间变得冰冷漫长的宫殿长廊。
墙壁上历代君主的肖像画用沉郁的目光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疾行。
沉重的脚步声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寂静走廊里显得格外沉闷而急促,压抑的哭泣声和低语声从前方一扇敞开的、装饰着天使浮雕的房门内传出,如同不祥的预兆。
爱丽丝公主的寝宫奢华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浓重的药味、试图掩盖病气的熏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充斥其中。
时年34岁的爱丽丝公主躺在华美的四柱床上,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脸色灰败,嘴唇发绀,仿佛一朵被暴风雨彻底摧残、即将碎裂的苍白花朵。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眼神涣散,指尖冰凉。
几位身穿黑衣的王室医师围在床边,面色惨淡地摇着头,低声交换着绝望的结论。
女仆们跪在角落,低声啜泣着,空气中弥漫着末日降临的悲恸。
10. 锋针
女王扑到床边,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女儿冰冷僵硬的手,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女儿毫无血色的手背上:“爱丽丝!我的孩子!看着我!别离开母亲!求求你……别离开我……”
爱丽丝公主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存在,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一丝眼缝,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母亲……别哭……我……我感觉不到痛苦了……很轻……很温暖……我要……飞走了……去……找父亲了……别为我……难过……”这近乎遗言的话语,更是将所有人的心都撕碎了。
一位年纪最长的医师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从一旁的银质托盘里拿起一把闪亮而冰冷的小放血刀和一只盛放血污的器皿,他似乎还打算进行这时代医学最后、也是最徒劳的尝试。
“住手!”
一声清冽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喝止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悲恸。
凌清沅快步上前,一把用力推开老医师拿着刀的手,她的动作迅捷而果断,眼神锐利如刀:“她现在气血枯竭至此,血脉微弱如游丝,你这一刀下去,不是在救她,是在加速她的死亡!是谋杀!”
那老医师被她突如其来的厉声呵斥和精准的点破震慑住了,看着她沉静却充满威势的东方面孔以及身后那位气场强大、眼神冰冷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一时竟被她镇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
凌清沅顾不上其他,她挤到床边,目光迅速扫过爱丽丝公主那近乎死寂的面容和微不可察的生命体征。
时间就是生命,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离经易道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疯狂运转,近乎透支地抽取着所有潜能,全部精神高度凝聚于一点。
[你悄悄对自己说]:锋针!
她抬起手,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起璀璨而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翠绿色光华,那光芒纯净而充满勃勃生机,甚至让周围空气都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如同春日冰雪消融般的嗡鸣震颤。
她并指如剑,神情肃穆,将凝聚了她此刻全部内力、意志与希望的、最强力的一记“锋针”,隔空精准地点入爱丽丝公主心口要害的膻中穴。
那股精纯、磅礴、带着极致修复与唤醒力量的生机能量,如同生命甘泉般瞬间涌入公主近乎彻底枯竭的经脉与脏腑。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中,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在胸前划着十字,低声祈祷,以为公主下一刻就要蒙主恩召,魂归天国的那一刻——
神迹,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原本眼神彻底涣散、气息几乎断绝的爱丽丝公主,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温暖的闪电击中,她发出一声清晰而带着惊讶和极度舒适感的、深深的吸气声,那声音如此有力,如此真实,瞬间刺破了房间内死寂的绝望。
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健康的、充满活力的红晕,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变得深沉、平稳而有力,那双原本黯淡无神、即将永远闭上的蓝眼睛,猛地睁开了,恢复了神采,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和巨大的惊奇,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我……我这是……”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温暖起来的胸口,感受着体内那股久违的、汹涌流动着的温暖而有力的生命能量,甚至自己用手臂支撑着,从深陷的枕头里坐了起来。
她惊讶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感觉……好奇怪……一点都不难受了?反而……感觉很有力气?就像……睡了一个很长很舒服的觉?”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如同被美杜莎的目光石化了一般,僵立在原地,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回光返照?绝不可能!世上绝没有任何回光返照能让人瞬间拥有如此健康红润的气色、如此深沉有力的呼吸和如此充沛清醒的精神状态!
这完全是……完全是生命被强行从死神手中夺回、并注入了崭新活力的景象!
爱丽丝公主似乎被自己身体的变化彻底惊喜到了,她甚至小心翼翼地掀开沉重的锦被,尝试着将双脚落地,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难以置信地原地轻轻走了两步,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切实的力量感。
她猛地转向离她最近的、那位脸色因内力过度消耗而异常苍白、额角布满细密汗珠的东方少女,眼中充满了纯粹的感激和惊奇:“是你……对不对?我刚才感觉到……你好像用什么……‘扎’了一下?然后一股好温暖好舒服的暖流涌进来,我就好了!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女王这才从极致的、几乎让她心脏停跳的震惊中猛地回过神来,她冲上前,颤抖的双手近乎贪婪地抚摸女儿温暖红润、充满弹性的脸颊,感受着她有力而平稳的心跳,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是喜悦到极致的泪水,她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上帝啊……奇迹!这是真正的神迹!感谢上帝……感谢你……孩子!你救了爱丽丝!你是我和整个王室的大恩人!!”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但女王毕竟是女王,极致的狂喜过后,她强大的理智和深植于心的政治本能迅速回归。
她强压下激动,深吸一口气,转向凌清沅和迈克罗夫特,语气恢复了部分威严,但依旧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福尔摩斯先生,菲茨罗伊小姐,感谢你们,请二位先回客厅稍候片刻。”她需要时间安抚女儿,更需要一个绝对私密的环境来询问这不可思议的一切,此事绝不能在外人面前深谈。
凌清沅和迈克罗夫特依言,在一位面色依旧惊疑不定的侍从引导下,沉默地回到了之前的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迈克罗夫特走到窗边,背着手望着窗外庭院里的景色,沉默不语,仿佛在重新评估一切。
凌清沅则安静地坐在一张扶手椅里,指尖微微颤抖,悄悄调息,努力恢复几乎枯竭的内力,心中波澜起伏。
约莫半小时后,女王再次出现。
她已重新整理过仪容,换上了一件更显庄重的黑色裙装,发髻一丝不苟,脸上补了粉,试图掩盖哭过的痕迹,但眉宇间的激动、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的探究光芒依旧难以完全掩饰。
她挥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屏退了左右所有侍从,并亲自关上了客厅厚重的门,确保室内绝对私密。
“现在,菲茨罗伊小姐,”女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种近乎紧迫的探究,她走到凌清沅面前,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这里没有外人。请你告诉我,刚才那究竟是什么?那绿色的光芒?你究竟对爱丽丝做了什么?我必须知道全部的、真实的真相。这……这太惊人了,它颠覆了我所知的一切。”
她深知此事若传扬出去,其细节足以在整个欧洲宫廷引起轰动和难以想象的纷争与觊觎。
凌清沅站起身,微微躬身,声音清晰而低沉,确保只有女王和迈克罗夫特能听清:“陛下,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源自东方古老医学传承的‘急救秘术’,名为‘锋针’。”
“它并非魔法,而是通过特殊训练,将施术者自身的生命能量高度凝聚,转化为一种极具活力的‘生机之力’,在最危急的关头,强行注入患者心脉要害,以此激发其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使其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大半生机,为后续的精心药物调理与休养争取最宝贵的时间。”
她坦诚了能力的巨大限制,这既是事实,也是最好的保护:“但此术绝非万能。它无法起死回生,对自然衰老和某些沉疴痼疾效果有限,且极度消耗施术者的心神与元气,每次施展后需极长时间才能恢复,无法频繁使用。”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了眼女王的脸色后才继续说道:“并且,其效果也极大程度上取决于患者本身的生命底蕴与年龄。公主殿下虽病重,但毕竟相对年轻,底蕴犹存,故能奏效。”她巧妙地将游戏技能“恢复50%气血”的概念转化为更符合时代认知的“恢复大半生机,为后续调理争取时间”。
女王听得极其专注,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她心中激起巨浪。
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权衡与一种深切的领悟。
她能理解“代价”与“限制”,但这能力本身已足够逆天,这相当于为她最珍视的家人争取到了一张极其宝贵的、从死神手中抢时间的王牌,其战略价值无法估量。
“我明白了……”女王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她扫视了一眼迈克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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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后者微微颔首,表示完全理解此事骇人听闻的重要性与必须绝对的保密级别。
“今天在这里所说的一切,”女王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君主的绝对威严,“真相,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所有在场的人员,我会亲自下达最严格的封口令。”
她顿了顿,给出了对外的统一口径:“对外,只能说是菲茨罗伊小姐运用了精湛的、源自东方的整体调理医术和独特的东方药剂,缓解了公主的危急症状,为后续治疗奠定了基础。明白吗?”这话既是对凌清沅说,也是对迈克罗夫特说,更是最终的决定。
“是,陛下。”凌清沅和迈克罗夫特同时应道,语气郑重。
女王这才似乎真正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真挚的、带着母性光辉与巨大感激的笑容,她上前一步,拉起凌清沅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变得无比亲昵和温暖:“好孩子,我亲爱的孩子,你救了爱丽丝,就是救了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珍视的客人,是王室的恩人,菲茨罗伊家族的事,你完全不用担心。”
她转向迈克罗夫特,语气果断:“迈克罗夫特,以最快速度办理一切继承文件,我会亲自签署特许状,扫清所有障碍,确保没有任何人能以任何理由阻挠。”
她又看向凌清沅,仔细打量她稚嫩却沉静的面容,眼中充满了慈爱:“对了,亲爱的,你看起来如此年轻,有十五岁了吗?这东方的秘术真是神奇,需要从小修炼吗?”
“回陛下,刚满十五岁不久。”凌清沅回答,语气乖巧,“家族传承,确需自幼研习。”
“好,好!”女王轻拍着她的手,笑容愈发真切,“我记得你的祖父老埃塞克斯公爵与皇室关系匪浅,明年的社交季,就由我们皇室来为你引荐!务必让你成为伦敦最受人瞩目、最受欢迎的明珠。”
她沉吟片刻,笑容温暖而充满祝福:“至于名字……塞西莉亚,意为‘光明’与‘音乐’,愿你如光明驱散病痛与阴霾,为我的家庭带来希望与愉悦的乐章,你觉得如何,我亲爱的塞西莉亚?”
凌清沅屈膝行礼,姿态优雅:“谢陛下赐名,此恩此名,永铭于心。”
又温言交谈了几句,关切地询问了她是否需要休息,女王才满怀感激地让他们离开,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要回去陪伴那位重获新生、想必有无数话要说的女儿。
走出白金汉宫,午后的阳光穿透伦敦常有的阴霾,温暖地洒在身上。
凌清沅才真正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脚步微微有些发软,但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她不仅成功了,而且是以一种远超预期的方式,赢得了一位君主毫无保留的感激和最坚实的庇护。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走在她身旁,步伐沉稳,他那总是如同冰封湖面般的脸上,此刻竟也融化了一丝,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赞赏笑容,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彻底落定后的满意光芒。
“表现得出乎意料的优秀、冷静且极具决断力,塞西莉亚小姐。”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和,“你今日所展示的‘价值’,其真正份量与潜在影响力,已远远超出我最开始的任何预估。”
凌清沅转脸看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带着疲惫却无比明亮的微笑:“这一切,都离不开您的指引与至关重要的帮助,福尔摩斯先生。若非您的安排、信任与关键时刻的出言,我绝无可能站在这里,更无可能获得这样的机会。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她再次明确了同盟的诚意与回报的意愿。
迈克罗夫特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低沉醇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愉悦的调侃:“这份独特而强有力的‘礼物’,想必能让许多……喋喋不休、试图阻挠的反对声音,彻底安静下来了。”他意有所指,显然对未来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他微微颔首,用了一个正式而充满认可意味的称呼,为今天这场惊心动魄却又大获全胜的觐见,画上了完美的句点:
“那么,恭喜你了,埃塞克斯公爵阁下。”
塞西莉亚·凌·菲茨罗伊迎上他洞察一切的目光,坦然接受了他的祝贺,两人相视一笑。
一种基于绝对价值认可和互利共赢的、牢固而特殊的同盟关系,在这一刻,真正奠定了下来。
11. 阿尔杰农
觐见女王后的第二天,阳光透过卡文迪什广场公寓的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凌清沅坐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拂过桌面上那份由王室法律顾问办公室紧急签发、盖着显眼火漆印章的《爵位继承权紧急确认与临时接管令》。
羊皮纸的触感冰凉,但其代表的意义却灼热滚烫。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效率一如既往地惊人。
这份文件,加上女王陛下明确无误的意向,在法律上已足以让她名正言顺地接管埃塞克斯名下的所有财产,直至完整的继承手续完毕。
一辆豪华、车身漆黑、饰有不起眼却含义深刻徽标的马车,无声地停在了卡文迪什广场的住所外。
拉车的马匹皮毛光滑,步伐沉稳,车夫沉默而警惕。
从车上下来一位年约五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被尺子量过、穿着剪裁极致合体、面料昂贵的黑色西装的男士。
他面容冷峻如同大理石雕刻,眼神锐利却毫无波澜,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非人的效率和冷静。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体格健壮如磐石、穿着考究黑色外套的随从,他们的站姿透露出经年累月的严格训练。
沃森女士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位神情精干、穿着深色制服、提着手提箱的男子。
“公爵阁下,”沃森女士的语气比以往更多了一份敬畏,“这两位是福尔摩斯先生安排的助手,协助您处理今日的交接事宜。这位是格雷厄姆先生,负责法律文书,这位是卡迈克尔先生,负责……嗯,现场秩序。”
凌清沅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
格雷厄姆先生年纪稍长,表情一丝不苟,像一本行走的法律典籍。
卡迈克尔先生则体格健壮,眼神锐利,站姿如松,显然经历过严格训练。
“有劳二位。”她微微颔首,声音沉稳。
“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公爵阁下。”格雷厄姆先生微微躬身,声音平板无波,“马车已备好。根据初步情报,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先生目前正在郡府内。”
“感谢您,格雷厄姆先生,也请务必代我向迈克罗夫特先生转达最诚挚的谢意。”凌清沅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这就出发。”
“为最大限度减少不必要的公开冲突与口舌之争,我建议公爵阁下您稍晚片刻抵达,由我先行处理法律文书交接与清场事宜。您可在一切妥当后,再正式踏入府门。”格雷厄姆的建议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计划的一部分。
凌清沅颔首同意,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贝尔格莱维亚区,格罗夫纳广场旁,埃塞克斯郡府是一栋宏伟的乔治亚风格联排建筑,乳白色的外墙,高大的窗棂,黑色的锻铁栏杆,透着历经岁月沉淀的威严与一种被暂时压抑的沉寂。
格雷厄姆的马车无声地滑到府邸门前。
他带着两名随从和一名身着正式制服、表情严肃的官方执达吏,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敲响了厚重的黑漆大门。
开门的男仆被这冰冷而高效的阵仗吓了一跳,试图阻拦,却被格雷厄姆一个毫无温度的眼神制止。
“通知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先生,代表埃塞克斯女公爵的律师及法院执达吏到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权威,径直走入那气派却因主人心术不正而略显沉闷晦暗的门厅。
很快,阿尔杰农·菲茨罗伊本人怒气冲冲地从楼上书房下来,他脸色涨红,领结都有些歪斜,显然没料到对方的反击如此迅速、直接且带着碾压性的法律威势。
“你们是什么人?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这是我的家!”他大声呵斥道,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维持那摇摇欲坠的一家之主威严。
格雷厄姆面无表情,如同展示证据般举起两份文件:“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先生。”
“我代表埃塞克斯女公爵阁下,依据王室法律顾问办公室及高等法院大法官签署的具有完全法律效力的文件,正式通知您:您对埃塞克斯郡府及府内所有动产的所谓‘代为管理’权限已被即刻、永久终止。”
“这是《强制撤离令》,要求您在两个小时內,仅携带您的纯粹个人物品离开此地。公爵府的合法主人即将抵达。请您配合,避免采取任何可能导致局面升级的不明智举动。”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几乎是抢过文件扫了一眼,当看清那王室徽章和高等法院的印章以及“涉嫌非法占据”、“不当处置”等字眼时,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变得惨灰。
“胡说八道!阴谋!这是彻头彻尾的阴谋!那个来历不明的东方丫头!她的身份还没经过元老会认可!这些文件……这些文件一定是伪造的!我要找我的律师!我要上诉!”他气急败坏地吼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
“文件的真实性与法律效力毋庸置疑,菲茨罗伊先生。您的律师可以随后通过正规法律程序提出申诉——如果您届时还有能力支付他的费用的话。”
格雷厄姆的声音冷得像绝对零度,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上前一步,沉默却如山岳般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但现在,请您遵守法院命令。
执达吏有权在必要时采取一切强制措施清场,并可能以藐视法庭罪追加指控。”
就在这时,那辆饰有特殊徽标的黑色马车静静地、无声地停在了府邸门外的街道对面。
车门打开,一位身着深紫色丝绒与黑色蕾丝镶边精致裙装、面容依旧略显苍白却异常沉静、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东方少女,在沃森女士的谨慎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她没有立刻走向府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马车旁,目光平静地、仿佛打量一件本就属于自己的物品般,扫过这栋宏伟的建筑。
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清晰而冷淡的侧脸轮廓,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神秘而不可侵犯的光晕之中。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透过门厅的窗户看到了她,新仇旧恨加上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巨大羞辱和财产尽失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与伪装。
他猛地推开身前的男仆,冲出门外,不顾一切地对着马车方向的凌清沅咆哮道:
“是你!是你这个阴险的、该死的东方巫女!你用了什么卑鄙的诡计?!你蛊惑了谁?!是那个该死的福尔摩斯吗?!你休想得逞!这地方是我的!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维持下来的!你凭什么?!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一切?!贱人!滚回你的东方去!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话语粗鄙、恶毒而绝望,在安静高贵的贝尔格莱维亚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骇人。
几个路过的绅士和贵妇不禁停下脚步,震惊地侧目,仆役们也纷纷从邻近房子的窗口或门缝中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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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沅并没有动怒,甚至没有走下马车踏板。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阴影与光线在她脸上交织,让人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审视。
一个轻柔、清晰却带着凛然寒意的声音从马车方向传来,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阿尔杰农的咆哮,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
“菲茨罗伊表叔,”她用了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亲属称呼,语气里却无半分亲昵,只有冰冷的、居高临下的疏离,“您似乎产生了某种危险的错觉。这里,从始至终,都是埃塞克斯郡府。”
“而不是菲茨罗伊家,不是谁都能是埃塞克斯公爵。”她微微停顿,让每个字都清晰地落下,“你只是住了些时日,打理了些庶务,便将他人的家宅,错认成自己的地盘了吗?这未免……太失体统了。”
这句话像一记无声却极其狠辣的耳光,精准地抽在阿尔杰农·菲茨罗伊脸上,不仅打掉了他的气势,更将他钉死在一个“僭越者”和“失败者”的耻辱柱上。
他张口结舌,脸憋得紫红,额头青筋暴起,却一时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反驳这铁一般的事实和冰冷的嘲讽。
这时,格雷厄姆身边那位气质冷硬如铁的中年随从,看起来像是退役军官,步伐沉稳地走到了阿尔杰农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却字字清晰的音量说道:
“菲茨罗伊先生,建议您立刻保持安静,并回屋收拾您的个人物品。”
“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探长,在福尔摩斯先生提供了一些……有趣的票据副本后,对您今早报的案以及您与‘白鼬俱乐部’和一位名叫‘拉姆斯’的先生的财务往来,产生了远超乎您想象的兴趣。”
“如果您不想在被迫离开这扇门后,不是回到您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前往苏格兰场的审讯室喝一杯……嗯……相当苦涩的下午茶,并详细解释一下如何用本属于埃塞克斯公爵的租金收入,去支付那惊人的赌债和高利贷利息……那么,您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立刻上楼,拿上您的行李,然后安静地、迅速地离开。永远。”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如同被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浇下,瞬间僵住了,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惊恐万状地看了一眼那个随从毫无表情的脸,又看了一眼马车旁那个笼罩在光影里、仿佛掌控着他生杀大权的少女身影,最后绝望地看了一眼格雷厄姆手中那些代表着绝对权力和法律的文件。
所有的嚣张气焰、愤怒和不甘,瞬间被最原始的恐惧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不仅仅是失去这栋宅邸,他很可能面临刑事指控和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咯咯的、无意义的声响,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猛地转身,像一只被踢伤的丧家之犬,在周围仆人复杂、沉默甚至带有一丝鄙夷的目光注视下,踉跄地冲回府内,胡乱往一个箱子里塞了一些细软和文件,然后脸色惨白、汗流浃背地从侧门飞快地溜走了,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一场风暴,在绝对的权力和精准的打击下,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凌清沅直到这时,才在沃森女士的搀扶下,缓缓地、仪态万方地走下马车,踏上了埃塞克斯郡府门前那光洁的台阶。阳光洒在她身上,深紫色的裙摆拂过石阶。
格雷厄姆微微躬身,动作依旧精准无误:“公爵阁下,欢迎回家。”
12. 换血
凌清沅在沃森女士和吉姆的陪同下,迈步踏入了埃塞克斯郡府的门厅,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宏伟却蒙尘的厅堂,以及那些忐忑不安、垂手肃立的仆役们,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斯蒂芬斯先生紧随其后,无需凌清沅开口,他上前一步,面向所有仆役,声音清晰地宣布,如同宣读敕令:
“这位是埃塞克斯公爵阁下,埃塞克斯郡府唯一合法的主人,从即刻起,府邸一切事务,需遵从公爵阁下定下的新规。”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原任管家、第一男仆、第一女仆、厨娘,即刻卸职,等候最终核查。”
“所有账册、钥匙、库存清单,一小时内移交至书房。”
“所有人员各归其位,不得擅离职守,不得私下传递物品。”
“即刻起,对府邸进行全面清点与清扫,所有非府邸固有之物、原居住者之私物,全部清理登记,集中存放。”
“开始执行!”
他的命令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仆役们被这雷厉风行的架势和新主人冰冷的气场震慑,纷纷躬身应诺,慌忙行动起来。
凌清沅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她的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具压力,她转向斯蒂芬斯,声音不高却清晰:“斯蒂芬斯先生,暂由你全权负责初期整顿与人员监管。”
她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吉姆:“至于第一男仆,”她顿了顿,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我将指定吉姆,他需要学习,请你亲自教导他规矩和职责。”
她的话如同最终决定,不容置疑。
吉姆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与忠诚,笨拙地想要行礼。
凌清沅继续道,声音平稳:“至于总管、第一女仆及厨娘人选,”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竖起耳朵的原任管理者,他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已另有绝对信任的人选,不日便会到任接管。”
“谨遵您的吩咐,公爵阁下。”斯蒂芬斯先生躬身领命。
凌清沅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在沃森女士的陪同下,径直走向楼梯,准备去书房,她经过原管家、原第一女仆等人身边时,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即将被清扫出去的尘埃。
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高傲与无视,彻底击碎了他们最后的侥幸。
[地图—埃塞克斯郡府门厅] 原第一女仆:(绝望)完了…彻底完了…
[地图—埃塞克斯郡府厨房] 原厨娘:我就知道…那位小姐眼神太厉害了…
[地图—埃塞克斯郡府走廊] 原第一男仆:(嫉妒不甘)那个哑巴?!凭什么!
凌清沅听着这些“吃瓜”频道传来的碎语,面无表情,清洗和换血是必然的,忠诚与能力缺一不可。
在书房,斯蒂芬斯先生送来了初步的清点清单和一大串沉重的钥匙。
凌清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放这里,待新任总管到任后,由她与你做最终核对。”
“是,阁下。”
当斯蒂芬斯先生退下后,凌清沅才走到窗边,望着贝尔格莱维亚秩序井然的街道。
凌清沅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串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黄铜钥匙上。
翌日上午,埃塞克斯郡府的书房内,经过一夜的初步清扫和整顿,虽然依旧能闻到陈年灰尘和油漆混合的气息,但已不复昨日的杂乱与颓败。
阳光透过擦拭过的玻璃窗,照亮了红木书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地契和往来信件,这些都是斯蒂芬斯先生连夜从原管家霍金斯和其他管理人手中“接收”过来的。
凌清沅坐在书桌后,并未急于翻阅那些令人头疼的文件。
她穿着一条较为轻便但仍不失庄重的深绿色羊毛裙装,神情平静,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等待着至关重要的一步——她未来管理团队的核心成员。
[地图—贝尔格莱维亚区埃塞克斯郡府门厅] 仆役A:新来的总管听说今天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地图—埃塞克斯郡府走廊] 原女仆B:唉,肯定要换掉我们这些老人了…
[地图—埃塞克斯郡府厨房] 帮厨C:希望新厨娘手艺好点,以前那位做的汤简直像刷锅水…
凌清沅捕捉着府内仆役们不安的低语,心中并无波澜,换血是必然的,她要的是绝对忠诚与效率,不过等她处理完一切,是时候在多聘用几个东方厨子了。
准时九点,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在凌清沅应允后,斯蒂芬斯先生引领着三位女士走了进来。
第一位女士年约四十许,身材高瘦,穿着毫无褶皱的深灰色细条纹裙装,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的圆髻,面容严肃,眼神锐利而冷静,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高效气息。她是埃莉诺·普雷斯顿女士,应聘总管一职。
第二位女士较为年轻,约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秀,举止沉稳利落,目光敏锐,双手干净而灵巧。她是阿格尼斯·米勒,应聘第一女仆一职。
第三位女士年纪稍长,约五十岁,身材敦实,面色红润,围裙洁白如雪,眼神中透着对自身技艺的自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她是玛德琳·杜邦,应聘厨娘一职,据说有法国血统。
三人站定后,向凌清沅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公爵阁下,”斯蒂芬斯先生平板地介绍,“这三位是福尔摩斯先生推荐的人选,背景清白,经验丰富。”
凌清沅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并未立刻说话,片刻后,她心中有了判断。
普雷斯顿女士专业且充满掌控欲,米勒小姐细致专注,杜邦夫人则对自己的专业充满热情,这正是她需要的。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公爵应有的威严:“普雷斯顿女士。”
“在,公爵阁下。”埃莉诺·普雷斯顿上前半步,微微躬身。
“这座府邸的状况,想必你已有初步了解。我需要它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埃塞克斯家族应有的体面与高效运转。仆役的筛选、培训、调度,府内日常开支预算、物品采购、账目管理,以及与外部供应商、工匠的接洽,都将由你全权负责。”
普雷斯顿女士抬起头,眼神坚定:“阁下,给我一周时间进行人员评估与整顿,两周内让府邸日常运转步入正轨,一月内建立清晰透明的账目体系。我以我的职业声誉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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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
“很好。”凌清沅颔首,目光转向第二位,“米勒小姐。”
“在,阁下。”阿格尼斯·米勒上前一步。
“我的起居、服饰、妆发,以及贴身事务,将由你负责。”
“阁下,我曾服务过两位挑剔的贵族夫人,精通服饰打理、发型梳理和日程管理。我保证您的贴身事务井井有条,并严守秘密。”米勒的回答简洁自信。
凌清沅颔首,最后看向厨娘,“杜邦夫人。”
玛德琳·杜邦挺直腰板:“阁下。”
“府邸的餐饮,食材采购需新鲜,预算由普雷斯顿女士与你协同制定,至于口味方面。”
杜邦夫人眼中闪过自信的光芒:“阁下,我曾在巴黎学习厨艺,精通英法意各式菜肴,也略通东方调味之妙,只要食材优质,我必能令您满意。”
凌清沅满意地微微点头,这三人的专业能力和态度都符合她的预期。
“既然如此,”她宣布,“埃莉诺·普雷斯顿,即日起任命你为埃塞克斯郡府总管。阿格尼斯·米勒,任命为我的第一女仆。玛德琳·杜邦,后厨总管。薪酬待遇按最高标准,具体由普雷斯顿女士与斯蒂芬斯先生核定后报我。希望你们不负所托。”
“是,公爵阁下!定当竭尽全力!”三人齐声应道,眼中都流露出得到重用的决心。
“普雷斯顿女士,”凌清沅继续吩咐,“即刻接手府内所有事务。原任管家、第一女仆、厨娘等人,依规处理,该辞退的辞退,该调查的调查。仆役队伍由你重新整顿。吉姆,”她看向安静站在角落的哑巴男孩,“他将担任我的第一男仆,由你亲自教导规矩,米勒小姐从旁协助。”
“明白,阁下。”普雷斯顿女士毫不迟疑地应下。
“斯蒂芬斯先生,”凌清沅转向临时总管,“感谢您的协助。后续与法律和外部安保相关事宜,仍需您与普雷斯顿女士对接。”
“职责所在,公爵阁下。”斯蒂芬斯先生躬身。
新班底就此确立。
效率之高,令府内暗中观察的旧仆们咋舌。
[地图—埃塞克斯郡府走廊] 仆役D:天哪,新总管看起来好厉害…动作快得像阵风!
[地图—埃塞克斯郡府厨房] 帮厨E:杜邦夫人一进来就检查所有锅具和储藏室,脸色难看得要死…
凌清沅不再理会外间的骚动,她让米勒小姐和杜邦夫人先行退下,去熟悉环境和准备,只留下普雷斯顿女士和斯蒂芬斯先生。
她指向书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件:“普雷斯顿女士,这些是郡府过往的账册以及埃塞克斯家族部分产业的初步文件。你的首要任务,是协助我厘清府内账目。同时,我需要你开始物色一位可靠、精通地产管理和法律事务的私人秘书或财务顾问,协助我处理家族外部产业。要求:忠诚,能力出众,背景干净。”
“是,阁下。我会立刻着手梳理府内账目,并留意合适人选。”普雷斯顿女士雷厉风行地回应。
待普雷斯顿女士也退下开始工作后,书房内只剩下凌清沅一人。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
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13. 目的
埃塞克斯郡府那间临时用作会客室的书房里,空气里还残留着刚刚诉说完身世后的凝重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
凌清沅,端坐在主位,金绿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位不速之客: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
福尔摩斯深陷在扶手椅里,手指抵着下巴,灰色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凌清沅,仿佛在脑海中飞速分析、验证她刚才所说的每一个细节。
而华生医生则显得温和许多,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位年轻女孩坎坷经历的同情与好奇。
短暂的沉默被凌清沅打破。
她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转向华生医生,语气自然地带着一丝闲聊般的探询,与刚才讲述沉重身世的氛围截然不同:
“那你和夏洛克怎么认识的?”
话题转变的有些快,华生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他那双无辜的、带着军人正直气息的眼睛,意外的有些呆。
这略显迟钝却毫无伪饰的反应,让凌清沅心中微微一动,似乎隐约明白了为什么性情古怪如福尔摩斯,会选择这样一位搭档。
华生懵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带着点回忆的温馨感说道: “啊,这个……说来其实挺平常的。”
他笑了笑,语气放松下来,“那会儿我刚从阿富汗退役回来,身体不太好,想找个便宜点的住处合租。斯坦福德医生——我在巴茨医院认识的一位老同学——他知道福尔摩斯也在找合租人,就介绍我们认识了。就在那家医院的化验室里第一次见的面。”
他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福尔摩斯,无奈又好笑地补充道,“当时夏洛克正忙着做一个关于血红蛋白沉淀反应的实验,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我看得出,您到过阿富汗。’可把我吓了一跳!”
凌清沅听着这朴实无华却充满画面感的叙述,联想到福尔摩斯那迥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笑声清脆,驱散了些许之前的沉闷:“原来如此。斯坦福德医生可真是位有趣的‘月老’。不过,福尔摩斯先生那句开场白,确实……非常具有他的个人风格。”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深陷在思考中、对这番闲聊似乎毫无兴趣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却猛地转过头,灰色的眼睛如同探照灯一般,锐利地、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华生医生。
那眼神充满了极度专注的审视和一种仿佛瞬间抓住了某种关键线索的兴奋感。
华生医生被好友这突如其来的凝视看得浑身不自在,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夏洛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福尔摩斯没有立刻回答,依旧死死盯着他,手指抵着下巴,喃喃自语,语速极快:“斯坦福德…巴茨医院…阿富汗…第一次见面…你的反应…”他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在脑海中飞速重构着当时的情景,并从中发现了某种一直被忽略的、极具研究价值的细节。
凌清沅端起茶杯,又轻轻呷了一口,恰到好处地将话题引开,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引导:“好了,福尔摩斯先生,别再盯着可怜的华生医生了。您那脑袋里恐怕又在构建什么关于初次见面场景的复杂推理模型了。”她将目光转向福尔摩斯,直接问道,“说吧,您和华生医生今日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福尔摩斯的注意力被成功拉回,他眼中的锐利光芒稍稍收敛,但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仿佛确认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不再看一脸困惑的华生,而是转向凌清沅,身体微微前倾,语速飞快地说:“当然不是,个人历史只有在它影响现在时才有意义。”他仿佛不经意地提到,“我最近恰好收到一封来自诺福克郡的信,涉及一些关于海岸线异常变化和陈年旧案的琐碎信息,无聊透顶。不过,”
话锋一转,灰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凌清沅,“我记得埃塞克斯家族的产业中,在诺福克郡也有一处临海的房产,叫海克利尔别墅?据说……收益一直很微妙?”
凌清沅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她确实在文件上看到过这处产业,记录模糊,她淡淡回应:“是的,初步印象是处微薄产业,尚未及细查。”
“微薄?或许。”福尔摩斯嗤笑一声,“但据我那封信的作者——一位对东盎格鲁海岸线过于关心的老学究——偶然提及,海克利尔别墅附近的海岸,侵蚀情况曾异常剧烈,近十年却稳定得……不太自然。这很有趣,不是吗?稳定通常意味着代价,或者……秘密。”
他目光灼灼,“我近期或许会去诺福克郡一趟,亲自看看,既然你迟早也要去视察你的产业,”他提出了一个看似随意的建议,“或许我们可以同行?或许能帮我从那些枯燥的沙石和海风中,发现一些被忽略的‘小细节’。”
华生医生此刻才恍然大悟,轻轻“啊”了一声:“所以夏洛克你这次来……” 他明白了,好友并非单纯出于好奇或同情而来,而是早已将这位和他手头那些“无聊”的案子联系了起来,并看到了合作的可能性。
凌清沅放下茶杯,金绿色的眼眸对上福尔摩斯那充满探究与利用欲的目光,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诺福克郡,海克利尔别墅,不自然的稳定海岸,福尔摩斯的兴趣……这些碎片组合在一起,指向了某种可能性。
“夏季快要到来的伦敦,”她语气平缓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伦敦味道实在不是很好闻,尽管现在比以往改善了些,但我仍计划近期离开伦敦,去一处海滨度假,顺便也视察一下那边的产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福尔摩斯,“另一方面,虽然我今年的年龄已够步入社交季,但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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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目前……种种复杂的状况,我决定将正式亮相推迟一年,所以,离开伦敦暂避风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做出决定:“既然你也有意前往诺福克郡,而海克利尔别墅恰好在那里,那么……”她看向福尔摩斯,语气果断,“那么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夏洛克闻言,几乎是本能地皱起眉头,咕哝道:“为什么不是今天?时间就是线索,拖延意味着证据可能消失!”
凌清沅闻言,不是很淑女地瞥了夏洛克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你简直不可理喻”的意味,语气却依旧平稳:“那是因为,福尔摩斯先生,我的身份意味着出行前还有些必要的文件需要签署,行李需要准备,府邸需要安排。”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补充道,“以及,我还需要通知迈克一声。”
这句话让夏洛克猛地抬起头,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等等。你什么时候和我的……兄弟”他含糊地略过了‘brother’这个词,“好到可以直呼其名‘迈克’了?”
凌清沅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点无辜和狡黠:“因为‘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这个名字有点长,而‘福尔摩斯先生’这个称呼在你这里似乎已经有了专属权。”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夏洛克微微眯起的眼睛,继续轻松地说,“如果你更倾向于严格的区分,我也可以称呼他为‘大福尔摩斯先生’,而称呼你为‘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再说话。
他当然不喜欢那种把他和迈克罗夫特放在一起比较的称呼,尤其还是“大”和“小”的隐含意味。
但他灰色的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凌清沅,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种“我早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的怀疑。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东方小姐和他那位深居简出的兄长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超出他预料的、直接的联系,这让他感到极度好奇,甚至有点……被排除在某个秘密之外的不爽。
华生医生看着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微妙火药味的对话,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试图打圆场:“呃,明天出发是个很合理的时间,夏洛克,确实需要时间准备……”
凌清沅不再理会夏洛克探究的目光,优雅地站起身:“那么,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九点,我的马车会来接二位。具体行程细节,我会让吉姆与你们沟通,失陪了,我需要去处理一些出行前的事务。”
她微微颔首,留下一个从容的背影,离开了会客室。
留下夏洛克和华生坐在沙发上,华生转头看向夏洛克,似乎再问他们是不是得离开了。
而夏洛克灰蓝色的眼睛似乎在联想什么,当吉姆出现在他视线前,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对吉姆亲切地问道:“嗨,吉姆……”
14. 出发
翌日上午九点整,一辆装饰着临时启用的菲茨罗伊家族徽章的豪华马车,准时停在了贝克街221B的门口。
夏洛克·福尔摩斯依旧穿着他那件略显陈旧却舒适的旅行长外套,脸上带着对即将解开的谜题特有的兴奋光芒,以及对一切“非必要”程序的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华生医生则提着他那标志性的医疗箱和厚实的笔记本,神情中更多的是对这次突如其来、且与一位女公爵同行的旅行充满好奇与些许局促。
凌清沅已端坐于马车内。
她今日选择了一身便于长途旅行的深灰色精纺羊毛裙装,款式简洁利落,毫无多余装饰,但精妙的剪裁与上乘的面料无声地诉说着其不凡的身份,乌黑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戴着一顶装饰着细密黑纱的小巧旅行帽,面纱半掩,为她年轻的东方面容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
她平静地透过车窗看着伦敦清晨的街景,金绿色的眼眸中思绪流转。
马车并未在贝克街多做停留,接上两位绅士后,便径直驶往帕丁顿火车站。
车厢内,夏洛克已经迫不及待地再次掏出那封来自诺福克郡的信件,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喃喃自语着关于“潮汐规律异常”和“木片上模糊刻痕”的碎片信息。
华生医生试图与凌清沅寒暄几句关于天气和旅途的话,但见她只是礼貌性地微微颔首,目光沉静,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心中对这位年轻女公爵的沉静气度印象愈发深刻。
然而,抵达帕丁顿火车站后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华生医生的想象。
他本以为会是如同以往与福尔摩斯出行一样,挤在虽然舒适但终究是公共空间的一等车厢里。
但凌清沅的随行男仆,直接引导他们绕过熙攘的人群,走向一列火车末端一节明显被隔离出来的、装饰迥异的车厢。
这节车厢外部光洁如新,车窗宽大,最显眼的是,车门旁已经悬挂上了一面精致的、用金线绣着埃塞克斯家族徽章的深蓝色丝绸小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请,公爵阁下,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男仆拉开车门,躬身示意。
踏入车厢内部,华生更是暗自惊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误入了某家顶级俱乐部的吸烟室。
这哪里是火车车厢?分明是一间移动的、极致奢华的小型客厅。
脚下是厚实柔软的波斯地毯,墙壁镶嵌着打磨光亮的桃花心木护板,悬挂着几幅低调的风景版画。
几张看起来就无比舒适的深红色丝绒扶手椅和小巧的镶嵌茶几被巧妙地固定在地板上。
车窗挂着厚重的墨绿色丝绒窗帘,此刻被金质挽束起,让阳光充分洒入。
更令人惊讶的是,车厢一角,一位穿着整洁黑色礼服的小提琴手,正演奏着舒缓的莫扎特小夜曲,琴声轻柔,并不扰人。
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浓郁香气和刚刚烤好的司康饼的甜香。
一名穿着笔挺白色制服、戴着雪白手套的专职侍者,正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我的天……”华生忍不住低声惊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这……这就是公爵出行的规格吗?”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顶级贵族所享有的、远超常人想象的特权与奢华。
夏洛克·福尔摩斯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用他那挑剔的目光迅速扫视了整个环境,最后落在那位小提琴手身上,微微蹙眉,咕哝了一句:“希望这背景音乐不会持续整个旅程,它会影响我对线索的专注度。”说完,便径直选了一个靠窗、光线最佳的位置坐下,立刻又沉浸在那封信件中,对周围的奢华置若罔闻。
凌清沅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她对侍者微微颔首,声音平和:“行程中保持安静即可,无需持续演奏,必要时再劳烦。”
小提琴手优雅地鞠躬,停止了演奏,安静地退到角落待命。
侍者上前,恭敬地问道:“公爵阁下,现在为您准备茶点吗?有准备好的大吉岭红茶、咖啡,以及刚出炉的司康饼和手指三明治。”
“先给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生上他们需要的饮品吧。”凌清沅说道,自己则走到另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下,姿态优雅。
就在侍者为华生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为夏洛克端上一杯黑咖啡时,车厢连接处的厚重木门被无声地滑开。
一个高大魁梧、穿着无可挑剔的深色精纺羊毛西装、手持一份折叠整齐的《泰晤士报》的身影,沉稳地踱步走了进来,其姿态仿佛只是步入自家在白厅的私人办公室。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华生医生差点失手打翻茶杯,连忙稳住。
夏洛克·福尔摩斯也猛地从信件上抬起头,灰色的眼睛里罕见地闪过一丝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高高挑起眉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神情自若、仿佛只是来搭乘固定班次的迈克罗夫特和旁边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的凌清沅之间来回扫视。
他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果然如此,让我抓到了”的强烈八卦意味。
迈克罗夫特对弟弟那几乎要实体化的审视目光视若无睹。
他从容地在凌清沅对面的一张宽大扶手椅上坐下,将报纸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对侍者做了个简洁的手势:“黑咖啡,谢谢。”然后,他转向凌清沅,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非同一般的熟稔,自然而然地用了更简短的称呼:“凌,早晨气温低,需要来点热饮吗?牛奶咖啡或许适合暖胃?”
他颇为绅士地示意侍者为凌清沅准备一杯牛奶咖啡。
这个看似微小的细节,亲密的称呼和主动的关心,看在夏洛克眼里,简直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夏洛克终于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个极具调侃意味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语带戏谑地说道:“哦?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啊,我亲爱的迈克罗夫特。‘凌’?叫得可真亲切。难不成,我们那位终日为家庭操劳的母亲大人,今年圣诞节前就能意外地收到关于你的……嗯……某种‘个人生活进展’的喜讯?”
他故意拉长了“喜讯”的语调,灰眼睛里闪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迈克罗夫特端起侍者送来的黑咖啡,轻轻吹了吹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用他那特有的、平稳得如同宣读天气预报般的声音回应道:“夏洛克,如果你那过度活跃却时常缺乏正确方向的大脑,无法应用于分析眼前有价值的案件线索,而是热衷于编织这种毫无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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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比流行小说里廉价情节的幻想。”
“我不介意让我的手下‘顺便’帮你彻底清理一下你在贝克街那些藏匿违禁药品的角落。我相信雷斯垂德探长会很乐意提供协助。”威胁直接、冰冷,且精准地戳中了夏洛克的痛处。
凌清沅接过侍者递来的牛奶咖啡,杯沿漂浮着细腻的奶泡,她用小勺轻轻搅拌着,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看戏般的悠然笑意,并没有任何要介入这对兄弟之间惯常斗嘴的意思。
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反而更显得她与迈克罗夫特之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夏洛克对哥哥的威胁毫不在意,反而因为抓住了某种“把柄”而兴致更高,他追问道:“得了吧,迈克罗夫特!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别人的旅途冷暖了?还‘凌’?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会有的称呼。”
迈克罗夫特抿了一口咖啡,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夏洛克,最终落在凌清沅身上一瞬,才重新看向弟弟,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埃塞克斯公爵阁下,是我以及女王陛下在当前一些重要事务上的关键合作者。确保其旅途舒适与安全,符合国家利益。至于称呼,”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是基于相互尊重与事务效率的考量。这并不值得你大惊小怪,夏洛克。”他轻描淡写地将夏洛克的质疑挡了回去,然后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算是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此外,我恰好也收到一些风声,诺福克郡那边有些……关于沿海特定商品贸易的异常流动,以及某些可能与历史档案有关的财务记录需要顺路核查。同车而行,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华生医生在一旁听着,此刻才恍然大悟。
原来迈克罗夫特的出现,并非偶然邂逅,而是源于他与凌清沅之间那种稳固的、甚至带有战略性的“同盟”关系,再加上他自身确有公务。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尽管两人之间那种超越寻常公务关系的熟稔程度,确实引人遐想。
夏洛克·福尔摩斯显然对这个官方解释仍抱有几分怀疑,他灰眼睛里的探究之光并未熄灭,但他素来对男女之情这类“感性”问题缺乏真正持久的兴趣,那点被挑起的八卦之心很快被对谜题的本能渴望所取代。
他略带不屑地哼了一声,身体靠回椅背,转而敲了敲手中的信纸,将话题拉回他真正关心的正事:“好吧,随你怎么解释。不过既然你这位‘国家利益’的化身也在,正好听听这个……”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诺福克那起关于失踪灯塔看守人的陈年旧案,还有布莱克尼角那片近十年诡异稳定的海岸线,我总觉得背后隐藏的东西远比自然现象复杂。信里提到,最近有渔民在那片海域意外,捞到一些刻着奇怪符号的柏木碎片,材质和工艺都很古老,不像近期的船只遗物,倒像是某种……中世纪航海日志的残片?”
听到“布莱克尼角”和“古老木片”,迈克罗夫特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利光芒,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凌清沅也抬起眼,目光投向夏洛克,显然对这个信息产生了兴趣。
15.海克利尔别墅
诺福克特快列车如同一头钢铁巨兽,平稳地行驶在逐渐开阔的东盎格鲁平原上。
车窗外,伦敦密集的灰色屋顶和工厂烟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被低矮石墙分割的、绿意盎然的牧场,蜿蜒如银色丝带般静静流淌的河流,以及远处教堂尖顶耸立的古老村庄。
空气中,伦敦特有的煤烟与泰晤士河潮润的混合气味,已被清新的草场芬芳和一丝若有若无、却越来越清晰的咸腥海风所取代。
奢华的一等车厢内,静谧而舒适。
厚实的地毯吸收了车轮的噪音,只留下规律而沉闷的轧轧声作为背景。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雪茄的淡淡余味、皮革座椅的醇厚气息以及刚刚端上的、散发着热气的司康饼和黄油的香气。
夏洛克·福尔摩斯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埋在了那张摊开在华丽红木茶几上的大幅诺福克郡地图,和那几片用软布小心包裹的、边缘粗糙的柏木碎片里。
他眉头紧锁,手持一个巨大的放大镜,灰蓝色的眼睛紧贴着木片上那些深邃而古怪的刻痕,仿佛要将其吸入灵魂深处。
时而,他会用一支削得极尖的铅笔,在地图边缘的空白处飞快地记下几个难以理解的符号或精确的坐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里,对窗外飞逝的田园风光和车厢内精致奢华的氛围置若罔闻。
华生医生则显得适应了许多。
他坐在一张柔软的丝绒扶手椅中,一边享用着侍者刚送来的、配着凝脂奶油和草莓酱的司康饼,与香气醇正的大吉岭红茶,一边带着医生特有的细致观察力,欣赏着窗外典型的英格兰乡村景致,偶尔在他那本厚实的笔记本上记录下几句旅途见闻或对当地风土的初步印象。
他的目光不时担忧地瞥向那位专注得近乎狂热的同伴,嘴角流露出一丝无奈又习以为常的微笑。
凌清沅端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口啜饮着杯中温热的牛奶咖啡。
温润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有效驱散了清晨乘车带来的微寒。
她看似随意地望着窗外那一片片掠过的、如同绿色海洋般的牧场和点缀其间的牛羊,实则悄然运转内力,将意念沉静下来,尝试捕捉这移动的“地图”上流过的、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瞬间,各种低语、抱怨、闲谈如同潮水般涌入意识:
[地图—诺福克特快列车餐车] 厨师长对助手抱怨:…这批黄油品质不如上一批…伯爵夫人对司康饼要求极高…
[地图—诺福克郡某小站站台] 搬运工A对B闲聊:…老杰克昨晚又在布莱克尼角看到奇怪的灯了…非说是鬼火…
[地图—诺福克郡沿海村落—微弱信号] 渔妇C对邻居D低语:…税官催得紧…鱼却越来越少…听说海克利尔别墅换了个东方女主人?不知是福是祸…
信息琐碎,但“布莱克尼角”、“夜间灯火”、“海克利尔别墅”这些关键词与她手中的初步资料隐隐吻合。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缓缓收回了心神。
她的目光转向对面正悠闲翻阅《泰晤士报》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他庞大的身躯深陷在宽大的丝绒椅中,姿态是全然放松的,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深不可测的权威感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周围,让他即使是在阅读,也像一位正在审阅帝国文件的掌权者。
他的存在,让这节奢华的车厢无形中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决策中心。
“迈克夫,”凌清沅开口,声音平稳,在车轮的节奏中显得清晰而冷静。
“关于海克利尔别墅的历年账目,我启程前粗略翻阅过。收益确实常年维持在一种……低得令人费解的‘稳定’状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与之相对的是,某些维修费用,尤其是涉及海岸护堤和别墅西翼结构的项目,却时有异常波动,金额颇大。”她没有使用密语,而是直接交谈,这本身也是双方同盟关系的一种体现。
迈克罗夫特从报纸上抬起眼皮,灰色的眸子平静地扫过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泰晤士报》。
“‘稳定’,凌,在商业和资产管理中,往往并非自然状态,而是意味着人为的、精心的控制。”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用词精确,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极低的收益可以有效地掩盖许多操作,例如将实际的产出、或是通过某些……非公开渠道获得的利益,巧妙地转移出去。而维修费用的不规则波动,则是常见的、用于掩饰不当资金流向或中饱私囊的手段。”
他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抛出了“非公开渠道”和“不当资金流向”这些关键词,并未提及任何可能涉及国家安全的更深层背景,而是将其框定在商业逻辑之内。
就在这时,夏洛克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虽然他依旧埋头于地图和木片,但显然捕捉到了对话中的关键信息。
凌清沅心中了然,这与她感知到的信息碎片和手中那些语焉不详的报告完全吻合。
“所以,您的意思是,海克利尔别墅可能不仅仅是一处简单的、经营不善的边缘产业,更可能是一个……更为复杂的网络上的节点?或许与那些‘非官方的贸易活动’有关?”她谨慎地选用词汇,指向走私的可能性。
“可能性极高。”迈克罗夫特端起咖啡杯,轻轻吹了吹表面并不存在的浮沫。
“这也是值得您此次亲自核实的重要事项之一,一个规范、透明、有序的贸易环境,无论是对地方经济,还是对国家的整体利益,都是至关重要的。”他再次轻描淡写地将复杂的背景融入了看似寻常的商业考察理由中。
突然,夏洛克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隼,直接看向迈克罗夫特,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提到的与利物浦那个航运代理行有往来的管理人,他经常接触的代理行,是不是叫‘北海快船’?”
迈克罗夫特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看来你在这堆故纸片和旧地图里,也找到了指向同一方向的线索,夏洛克。”
夏洛克用手指用力地敲了敲木片上一个类似扭曲锚状的符号,语气带着发现关键拼图的兴奋:“这个标记!我几乎可以肯定。”
“它和大英博物馆珍藏的一份关于东盎格鲁地区,中世纪沿海修道院特许状的附录里记载的某种潮汐通道标记,属于同源变体!它是一种古老的、用于在特定潮汐条件下导航的秘密符号。”
“而你所提到的‘北海快船’代理行,其注册地和主要仓库所在的历史位置,正是一座在宗教改革时期被解散的圣奥古斯丁修道院的旧址!这些柏木碎片,很可能就是现代的活动者,在利用这些被遗忘的古老通道进行……某种隐秘交通时,使用的导航标记的残片!”
线索在这一刻清晰地交织在一起——有问题的产业管理人、古老的历史通道、现代的隐秘活动。
凌清沅默默听着,心中快速分析:产业管理上的漏洞、可能被侵占或转移的资产、历史遗留的隐秘地理优势、以及正在进行的非法活动……这一切都指向海克利尔别墅及其周边那片看似平静的海岸线下,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列车开始缓缓减速,汽笛发出长长的鸣叫,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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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通知即将抵达诺福克郡的主要城镇——金斯林。
他们需要在那里换乘马车,才能前往最终目的地。
“那么,”凌清沅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深蓝色旅行裙装的裙摆,金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此行的首要任务,就是让海克利尔别墅‘名副其实’地回到掌控之中。
然后,看看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岸线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迈克罗夫特也缓缓起身,动作沉稳如山。
“明智的决定,公爵阁下。”他公事公办地回应,“我已经安排了当地可靠的人手接应,确保我们……的视察工作不会受到不必要的干扰。”他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力度。
夏洛克则迅速地将地图和木片,小心翼翼地收进他那标志性的随身皮箱里,脸上洋溢着即将投入新谜题的孩童般的兴奋,对华生喊道:“快点,华生!别磨蹭了!真正的调查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已经能闻到从北海吹来的风里,带着谜题的味道了!”
华生医生连忙放下茶杯,拿起自己的帽子和结实的手杖,无奈又习惯性地跟上好友那永远急不可耐的步伐。
一行人走出温暖奢华的车厢,踏上了金斯林站略显古朴清冷的站台。
一股强烈而咸湿的海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海藻、淤泥和鱼腥的混合气息。
天空是那种熟悉的、英格兰东部常见的灰白色,云层压得很低。
放眼望去,一片开阔的、色调柔和的盐沼和湿地延展开来,其间水道纵横,成群的水鸟在觅食。
更远处,是一片灰蓝色的、看似平静无波的海平面。
几辆看起来颇为结实、但装饰朴素的马车已等候在此。
车夫们穿着厚实的粗呢外套,面容被海风刻蚀得粗糙,眼神中带着当地人特有的审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外。
凌清沅在沃森女士和临时指派给她的、眼神机警的男仆吉姆的协助下,登上了为首的一辆马车。
福尔摩斯兄弟和华生则上了后面一辆。
马车队沿着颠簸不平的乡村道路,向着海岸线方向驶去。
越是靠近海边,景色越是变得荒凉而壮美。
巨大的、变幻莫测的天空下,是广袤无垠的盐沼、蜿蜒曲折的溪流和一望无际的滩涂。
风毫无阻挡地吹过,带着凛冽的寒意和强大的力量感。
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行驶,一片略显孤零零的宅邸轮廓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海克利尔别墅——一栋乔治亚风格的灰石建筑,就矗立在一处低矮的、饱经风蚀的悬崖边缘,仿佛一个孤独的哨兵,直面着浩瀚而神秘的北海。
它看起来坚固而沧桑,灰白色的石墙上爬满了耐盐碱的深色藤蔓,透着一股被海风常年吹打、与世隔绝的寂寥气息。
马车在别墅那扇厚重的、带着斑驳铜绿的黑漆大门前停下。
一位穿着黑色西装、但西装似乎有些不合身、表情谨慎中透着难以掩饰焦虑的中年男子,快步从门内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名穿着号衣但神色各异、带着好奇与戒备的仆役。
“埃塞克斯公爵阁下,福尔摩斯先生们,华生先生,欢迎来到海克利尔别墅。”男子深深地鞠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这里的临时管理人,霍金斯,一切……一切都已为您们准备妥当。”
凌清沅微微颔首,目光却敏锐地越过了霍金斯谦卑的姿态,扫向那栋沉默的建筑,以及更远处那条异常“平静”、几乎看不到明显侵蚀痕迹的海岸线。
16.接管
海克利尔别墅的内部,比它那饱经风霜的外观更显阴冷空旷。
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味、陈年灰尘和微弱海腥气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人不禁瑟缩。
高大的天花板上,华丽的石膏装饰边角已经有些剥落,悬挂着一盏巨大的、覆满尘埃的黄铜吊灯,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
宽敞的门厅里,仅有几件沉重的橡木家具靠墙摆放,大多蒙着褪了色的防尘布,像一个个蛰伏的阴影。
脚下是冰凉光滑的花岗岩地板,即使壁炉里已经由先抵达的仆人生起了火,跳跃的火焰也只能驱散一小片区域的寒意,整个空间依然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潮湿和阴冷所笼罩。
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半掩着,透进北海那灰蒙蒙的、缺乏温度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临时管理人霍金斯,此刻额头上的汗珠更加密集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凌清沅身侧,几乎有些手足无措,语速飞快地试图用浮夸的言辞掩盖内心的恐慌:“公爵阁下,旅途劳顿,真是辛苦您了。”
“您请看这宏伟的门厅,当年老埃塞克斯公爵在时,这里常常高朋满座,举办盛大的舞会……虽然……虽然这些年难免有些冷清,但这建筑的骨架是极好的!看看这石材!还有这视野,这海景,绝对是诺福克独一无二的……”
凌清沅没有理会他这番毫无营养的介绍。
她的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缓缓扫过积着厚尘的窗台、墙壁上那些色泽暗淡、画面模糊的油画,以及角落里一架琴键已经泛黄、显然久未调音的古钢琴。
她的新任女管家,表情严肃、举止一丝不苟、仿佛每个动作都经过测量的普雷斯顿女士,正用不高但清晰有力的声音,指挥着带来的两名健壮男仆开始有条不紊地卸下行李,同时她那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别墅里原有的、那些神色各异、带着好奇、畏惧或观望态度的仆役们,无声地确立着秩序。
夏洛克·福尔摩斯早已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猎犬,彻底脱离了队伍。
他对霍金斯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全身心投入到对环境的勘察中。
他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用指尖抹过楼梯扶手精细雕花的缝隙,仔细检查积尘的厚度和成分;时而蹲下身,甚至趴在地上,用他那巨大的放大镜仔细观察地板接缝处是否有不寻常的磨损、拖拽痕迹或不属于这里的微小颗粒。
他甚至会将耳朵贴近冰冷的石墙,屏息凝神,似乎在聆听这古老建筑石头缝隙中可能隐藏的低语或空气流动的异常声音。
他的行为古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华生医生则更关注实际的居住条件和伙伴的状态。
他摸了摸冰凉的壁炉台,感受着那有限的暖意,又上前试了试窗户的密封性,发现有些窗框变形,冷风正丝丝缕缕地渗入。
他眉头微蹙,显然对这里的潮湿和阴冷深感忧虑,尤其是对有关节旧伤的人极为不利,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在阿富汗负伤后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的肩膀,然后担忧地看了一眼衣着相对单薄的凌清沅和依旧沉浸在调查中、对周遭环境毫无反应的夏洛克。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并未参与这初步的巡视。
他进入别墅后,便径直选择了客厅里一张看起来最坚固的扶手椅坐下,仿佛一位国王登上了他的宝座。
他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份文件,立刻沉浸其中,似乎周遭的忙乱、阴冷与嘈杂都与他无关。
然而,他那双半眯着的灰色眼睛,偶尔会从文件上抬起,锐利而快速地扫过汗流浃背的霍金斯和那些窃窃私语的仆役,那目光如同无声的重量,施加着无形的压力,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滞。
凌清沅在一幅巨大的、描绘着风暴中的海船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油画前停下脚步。
画框是厚重的镀金木框,但边缘已经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因潮气侵蚀而产生的细微凸起和变色。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霍金斯那些空洞无物的絮叨,带着主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霍金斯先生,这些客套话就免了。”
“我关心的是现状。别墅近三年的详细收支账目、所有维修项目的记录和票据、完整的仆役名册以及近期的薪金发放记录,我希望在一小时内,看到它们整齐地摆放在书房的书桌上。”她顿了顿,语气加重,补充道,“另外,这栋建筑所有的钥匙,包括但不限于主门、各个房间、地下室、储藏室、以及……任何上锁的房间或柜子的钥匙,全部串好,一并送来。”
霍金斯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冷汗几乎浸湿了他的领口:“呃,是,是,公爵阁下。请您息怒……不过……不过有些陈年账目可能需要点时间翻找整理,钥匙……那些老钥匙零零散散,有些可能……可能一时找不齐……”
凌清沅转过身,金绿色的眼眸直视着他,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霍金斯先生,管理和维护一份产业,清晰准确的账目和完整可控的钥匙,是最基本、最核心的要求。你在这里代理经营了这么多年,连这些都理不清吗?还是说,”
她微微挑起眉梢,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这些年来,你在这里捞到的好处实在太多,多到连我这个名正言顺的主人亲自前来,都懒得花费心思遮掩一下了?”
这话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霍金斯身上。
他浑身一颤,差点瘫软下去,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公爵阁下!您……您这话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对菲茨罗伊家族,对老公爵,一直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啊!这地方偏僻贫瘠,实在是……”
就在这时,凌清沅悄然运转内力,将感知提升,专注于捕捉“地图频道”中流动的信息碎片,过滤掉无关的杂音,专注于与别墅、海岸相关的低语。
[地图—海克利尔别墅厨房] 厨娘A对帮厨B压低声音:“…新来的女主人看起来好年轻,可眼神真厉害…霍金斯先生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地图—海克利尔别墅后楼梯转角] 男仆C对女仆D悄声:…昨晚霍金斯先生半夜还提着灯去了西翼那边…鬼鬼祟祟的…
[地图—海克利尔别墅门外马厩] 车夫E对马夫F抱怨:…海边那个老岩洞…最近晚上总有奇怪的动静…跟管家说了也不管…
信息碎片汇聚。
西翼?老岩洞?夜间活动?凌清沅心中冷笑,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她不再看几乎要崩溃的霍金斯,转向普雷斯顿女士,用清晰而稳定的声音吩咐道:“普雷斯顿女士,你带人立刻开始熟悉环境,重点是清点所有库存,检查每一间房间的状况,特别是西翼的区域,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未被提及的地下空间或暗室。”
接着,她又对仍在墙角仔细研究一块地砖缝隙的夏洛克说:“福尔摩斯先生,看来这栋古老的别墅,有些角落确实需要您那双善于发现真相的眼睛来审视一番。”
夏洛克正用一把小尺子测量着一扇窗户边框的微小变形,闻言头也不抬,语速飞快地回答:“显而易见。空气流通模式异常,尤其是西侧墙体附近,有近期被粗糙修补过的痕迹。”
“而且……除了这无处不在的霉味,我还闻到了一点特别的气味……像是……被海水浸透后又阴干的旧绳索,还有……一种廉价的、味道刺鼻的烟草?”他像最优秀的猎犬一样,翕动着鼻子,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线索。
霍金斯听到“西侧”和“烟草”这几个词,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凌清沅心中已然明了,她直接对霍金斯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霍金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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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现在,立刻,带我们去西翼看看。”
“阁下!西翼……西翼那边年久失修,屋顶有些漏雨,楼梯木头都朽了,摇摇晃晃,非常危险!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万万不能去啊!”霍金斯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我的安全,不劳你费心。”凌清沅冷冷地打断他,目光锐利,“还是说,西翼那里,有什么东西,是你这个管理人拼命不想让我这个主人看到的?开门。”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紧紧缚住了霍金斯。
与此同时,一直坐在客厅仿佛置身事外的迈克罗夫特,虽然目光仍停留在文件上,但他那粗壮的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了一下。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站在他身旁的一名随从,立刻向前无声地挪动了半步,眼神冰冷如刀,牢牢地钉在了霍金斯身上。
在这双重压力下,霍金斯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剧烈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沉甸甸、叮当作响的钥匙,哆哆嗦嗦地找了半天,才摸出一把古旧的、带着铜绿的长柄钥匙。“在……在走廊最……最尽头……”
一行人沿着昏暗的主走廊向西翼走去。
越往深处,空气越发潮湿阴冷,光线也愈发暗淡,墙壁上的壁纸有些地方已经起泡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石墙。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着复杂老式黄铜锁具的深色橡木门,与周围的环境相比,这扇门显得异常坚固。夏洛克立刻上前,用放大镜仔细检查门锁和周围的墙面,发现锁孔边缘有新鲜的金属划痕,门轴下方的石板地上,灰尘有被近期刻意清扫过的痕迹,与周围厚厚的积尘形成鲜明对比。
“就是这里了,近期频繁有人出入。”夏洛克断言道,语气肯定。
霍金斯面如死灰,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锁孔,却因为手抖得厉害,几次都对不准,钥匙串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
夏洛克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推开霍金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百宝箱般的皮袋里,掏出一套细长而精致的工具。
“让开,我来。”只见他俯下身,将工具尖端探入锁孔,侧耳倾听着内部微小的机括声,手指极其稳定地拨弄了几下,锁芯内部便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哒”脆响。
他轻轻一推,厚重的橡木门应声而开。
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陈年霉味、海水的腥咸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腐烂木材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门后,并非房间,而是一条陡峭的、向下延伸的石阶,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之中,仿佛通向地狱。
一股阴冷的风从下方盘旋而上,带来远处海浪持续拍打礁石的、沉闷而有力的回响。
海岸线的秘密,似乎就藏在这幽暗的、深不见底的阶梯之下。
夏洛克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和好奇的光芒,毫不犹豫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但亮度可观的黄铜煤油灯,划亮火柴点燃,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华生医生紧握着他的手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医生特有的谨慎和对朋友的忠诚,紧随其后。
凌清沅示意男仆吉姆举高带来的大型防风马灯,昏黄但稳定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她也沉稳地踏入了那未知的领域。
普雷斯顿女士则留在原地,用冷静而威严的目光指挥着两名男仆看住已经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喃喃自语的霍金斯。
迈克罗夫特终于从文件上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如同巨兽嘴巴的入口,对身旁的另一名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看紧外面,任何人不准靠近。”
然后,他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文件上,仿佛那楼梯下的黑暗世界,只不过是他庞大棋盘上一个刚刚被翻开的、微不足道的格子。
17.密道
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别墅内微弱的光线和人间气息彻底隔绝。
骤然降临的,是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暗和一种压迫耳膜的、深沉的寂静。
唯有脚下湿滑的、不断向下延伸的石阶,提示着他们仍在现实世界中穿行。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了千年岩石的潮气、深埋地底的霉味,以及一股强烈到刺鼻的、带着深海咸腥的海水气息,冰冷而黏稠地附着在皮肤上。
石阶上布满了滑腻的苔藓,每一步都必须极其谨慎,依靠着夏洛克手中那盏摇曳不定的小煤油灯和吉姆高举的、光晕更为稳定些的防风马灯投射出的有限光芒,勉强在无尽的黑暗中开辟出一小片可视的区域。
灯光在粗糙、湿漉漉的岩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巨大阴影,更添了几分诡谲与不安。
“小心脚下,台阶湿滑,有些地方的石块已经松动,千万当心。”华生医生紧跟在夏洛克身后,压低嗓音提醒道,他的手紧紧攥着手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既是支撑,也是此刻唯一可靠的防身武器,他的声音在空旷而曲折的通道里产生了空洞的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夏洛克·福尔摩斯却如同一条回到了熟悉水域的猎犬,全身的感官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他几乎是雀跃地走在最前面,将那盏小煤油灯举到眼前,灰蓝色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放过岩壁和脚下的任何一寸细节。
“看这里,”他倏地蹲下身,指着石阶边缘几处模糊不清、带着湿泥的脚印痕迹,“不止一种鞋印,有厚重的靴子印,也有更轻便的浅口鞋印。近期有多人频繁出入,而且步伐杂乱匆忙。”
他的指尖又划过岩壁上一道新鲜的、边缘锐利的刮痕,“这是搬运重物时,粗糙的木箱或金属角磕碰留下的痕迹。频率相当高。”
凌清沅跟在两人身后,步履异常沉稳。她悄然调整着呼吸,体内的内力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流转,不仅有效驱散了通道内刺骨的阴寒,更让她的灵台一片清明,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提升到了极致。
除了视觉,她更多地依赖那玄妙的“听”之境界,将意念如同蛛网般铺开——
[地图—海克利尔别墅西翼地下通道—近处]回声混杂…水滴从岩缝渗落,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更远处,是海浪持续拍打礁石的、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
[地图—海克利尔别墅西翼地下通道—深处]…(极微弱,需凝神细辨)…压抑的呼吸声?…像是刻意放轻的喘息…还有…金属部件轻微碰撞的“咔哒”声…
[信号延伸—诺福克海岸线某特定区域]…(模糊,仿佛隔着厚重帷幕)…“潮水…快退了…抓紧时间…最后一箱…”…
这些信息碎片清晰地指向通道深处不仅有人,而且他们的活动与潮汐的涨落紧密相关,正在进行着某种争分夺秒的运输。
凌清沅心中雪亮,却并未声张,只是金绿色的眼眸中警惕之色更浓,脚步也放得更加轻缓。
通道并非笔直通向地心,而是如同迷宫般蜿蜒曲折。
空气越来越潮湿冰冷,墙壁上凝结的冰冷水珠不时滴落,在绝对的寂静中发出放大的声响。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也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有力,仿佛那咆哮的大海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
大约行进了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岔路口。
一条路继续以更陡的坡度向下延伸,那里传来的海浪声更加震耳欲聋;另一条路则相对平缓,通向侧方一个黑黢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洞口。
夏洛克在岔路口停下脚步,举起煤油灯,像只搜寻气味的猎犬般仔细勘察地面。
“向下的这条路,脚印更新、更杂乱,而且沾着新鲜的海藻颗粒和湿沙。”他判断道,随即又看向侧方的洞口,那里地上的灰尘分布相对均匀,但洞口边缘有明显的、反复拖拽重物留下的磨痕。“这边……更像是一个临时的储藏点。”
就在这时,从那条向下延伸的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一阵被刻意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几句低沉的、被通道的回响扭曲得有些变调的话音,虽然模糊,但几个关键词却依稀可辨:“…快点儿……最后一箱…潮水不等人…”
夏洛克眼中瞬间迸发出发现猎物般的锐利光芒,他迅速对凌清沅和华生做了一个极其坚决的“噤声”手势,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说道:“下面有人,正在搬运东西,听起来很赶时间,像是在抢潮汐的窗口。”
他看向凌清沅,用眼神征询她的最终决定。
毕竟,她是此地的主人,也是这次行动名义上的最高决策者。
凌清沅没有丝毫犹豫,她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感受着通道内气流的微弱变化和远处那隐约的人声鼎沸,果断地伸手指向向下那条幽暗的通道:“抓现行。”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出鞘的利刃,带着冰冷的锋芒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在自己的产业地下发现非法勾当,必须当场扼住咽喉,弄清所有真相。
夏洛克一点头,立刻示意身后的吉姆将马灯的光亮调到最暗,仅能勉强照见脚下。
三人猫着腰,将呼吸放到最轻,几乎是贴着湿冷的岩壁,沿着那段更加湿滑陡峭的台阶,向下潜行。
空气中的咸腥味和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越来越浓。
又向下行进了几十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狭窄的通道连接着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掏空山腹形成的天然洞窟。
洞窟的一侧,是一个巨大的、被海水常年侵蚀形成的拱形出口,此刻正值退潮,出口大部分裸露在外,透过它可以看到外面铅灰色的低垂天空和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墨绿色的汹涌海浪。
洞口处的礁石滩上,赫然拴着两艘看起来简陋却结实的平底小船,随着浪涌轻轻晃动。
洞窟内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初来者震惊。
靠近洞口的位置,杂乱却又有序地堆放着数十个用厚实防水油布覆盖的、大小不一的木箱,堆得像小山一样。
四五个穿着粗布工装、身材魁梧、面露凶悍之气的男子正喊着号子,汗流浃背地将最后几个沉重的木箱从小船往洞窟内干燥的高处搬运。
旁边一个穿着皮质马甲、腰间鼓鼓囊囊、像是小头目的人,正就着一盏挂在凸起岩石钩子上的防风马灯散发出的昏黄光线,低头核对着手里的一张清单,嘴里叼着一个冒着刺鼻烟雾的烟斗,那令人不快的烟草味正是来源于此。
“动作都给老子快点!磨蹭什么!潮水一涨上来,这洞口就得淹掉一半,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那小头目头也不抬,不耐烦地厉声催促道,声音在洞窟里回荡。
凌清沅三人借着洞口一块巨大礁石的阴影,小心翼翼地隐藏住身形,仔细观察着洞内的情况。
对方人数明显占优,而且看起来都是惯于干力气活甚至可能沾染暴力的人。
“是走私,没错了,而且规模不小。”夏洛克用最低的声音在凌清沅耳边说道,灰眼睛里闪烁着分析的光芒,“看那些木箱的规格和密封方式,还有他们搬运时的小心程度,绝不是普通的货物。很可能是高档酒类、珍贵丝绸,或者……更糟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那小头目腰间不自然的隆起。
华生医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里的汗让手杖有些打滑:“我们人太少了,硬拼绝对不是办法,我看……最好先悄悄退回去,立刻通知迈克罗夫特先生和他带来的人手。”
就在此时,那个正在核对清单的小头目似乎听觉异常敏锐,或许是常年在此练就的警觉,他猛地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向凌清沅他们藏身的礁石方向,厉声喝道:“谁在那里?!给老子滚出来!”这一声大喝在洞窟内如同惊雷炸响。
所有搬运工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带着惊疑和凶光投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暴露了!
夏洛克反应快得惊人,低吼一声:“后退!找掩护!”
同时,他手腕一抖,将手中那盏小煤油灯猛地朝洞窟顶部一片悬垂的钟乳石丛抛去。
灯盏撞在石头上碎裂,煤油溅出,瞬间引燃了一小片区域,虽然火焰不大,却制造了短暂的亮光闪烁和混乱,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趁着这电光石火的混乱,凌清沅、夏洛克和华生三人迅速从礁石后闪出,向来的通道口退去。
但对方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些不速之客。
那小头目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脏话,唰地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带着两名离得最近、同样抽出随身棍棒的手下,杀气腾腾地追了过来。
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在通道内咚咚作响,越来越近。
通道狭窄且湿滑,不利于快速撤退,很快就被追兵拉近了距离。
华生医生脸色发白,背靠岩壁,将手杖横在胸前,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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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则一边后退,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通道两侧,寻找着可以利用的狭窄拐角或突出的岩石作为临时屏障。
凌清沅落在最后,她回头瞥了一眼,追兵狰狞的面孔在身后通道远处摇曳的光线下已清晰可见,距离已不足十米。她眼神一凛,知道不能再有任何保留。
她迅速收摄心神,将一股精纯的内力凝聚于指尖,一缕微不可见的翠绿色气劲悄然浮现。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持刀汉子几乎要扑到眼前的瞬间,她并指如剑,看准其手腕要害,隔空疾点。
阳明指!。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气劲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却精准无比地打在那汉子持刀手腕的“内关穴”上!
“呃啊——!”那汉子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强烈的酸麻感,仿佛被烧红的铁针狠狠扎了一下,整条手臂瞬间脱力,短刀“当啷”一声脆响,掉落在湿滑的石阶上。
他抱着瞬间肿胀起来的手腕,惊骇欲绝地瞪着凌清沅,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仿佛大白天见到了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另外两个追兵也被这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惊恐地看着同伴和那个看似柔弱的东方少女。
就这片刻的迟疑和混乱,夏洛克已经发现了右前方一处较为狭窄的拐角,大喊一声:“这边!快进来!”
三人迅速闪身躲进拐角,利用地形的暂时阻挡,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通道深处传来对方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犹豫不决的脚步声。
“刚……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华生惊魂未定,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气,看着凌清沅,眼神里充满了彻底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他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个凶悍的追兵突然就像中了邪一样丢掉了武器。
夏洛克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凌清沅,那目光中充满了极度震惊、狂热的探究欲和无数亟待解答的疑问,但他深知此刻处境依然危险,不是追问的时候。“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以后再说!”他果断压下好奇,指挥着撤退。
利用对方被诡异手段震慑住、不敢贸然上前的机会,三人凭借着夏洛克那堪比活地图的惊人方向感,快速而谨慎地沿着原路向上撤退。
身后的叫骂声和追赶声再次响起,但显然对方心存忌惮,速度慢了许多,距离逐渐被拉开。
当他们终于冲回西翼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后,重新感受到别墅内相对干燥温暖的空气时,一直守在门外的普雷斯顿女士和迈克罗夫特带来的两名精干随从立刻迎了上来。
看到三人虽然略显狼狈但都安然无恙,尤其是凌清沅神色平静,他们都明显松了口气。
“下面有走私团伙,人数大约五六个,有武器,正在利用退潮通过海岸洞口搬运货物。”夏洛克言简意赅地对迈克罗夫特的随从说道,语速飞快,“洞口在海岸边,必须立刻封锁,防止他们从海上逃走。”
那名随从显然训练有素,一点头,毫不犹豫地抬手吹响了一声尖锐而独特的警哨。
哨音未落,别墅内外待命的其他人手仿佛从阴影中冒出一般,迅速而无声地行动起来,一部分人直奔西翼通道入口布防,另一部分人则快速向别墅外的海岸线方向包抄过去,行动效率极高,显然是早有预案。
凌清沅平复着略微急促的呼吸,这时,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才从客厅那张扶手椅上缓缓站起身。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步态沉稳如山,走到凌清沅面前,灰色的眼眸深邃难测,仿佛能洞悉一切:“看来,你的产业下面,藏着的不只是陈年霉味,还有不小的、活生生的麻烦。”
凌清沅迎上他洞察一切的目光,语气冷静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掌控局面的从容:“麻烦往往与机遇并存,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既然发现了,它就是我的了。”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包括那条……位置绝佳的通道。”
迈克罗夫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满意的弧度:“的确。一条现成的、隐秘的、直通深水区域的潮汐通道……其战略价值,远非几箱走私货可比。”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正被两名壮硕男仆牢牢看管着、面如死灰、浑身瘫软的霍金斯,“现在,我们或许可以心平气和地,和这位‘忠心耿耿’的管理人先生,好好谈一谈了,他应该能告诉我们,除了捞钱,还为谁效力。”
18.新发现
夜幕彻底笼罩了海克利尔别墅,呼啸的海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然而,别墅内部却灯火通明,与窗外狂暴的自然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取代了之前的阴冷与沉寂。
书房内,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深入骨髓的潮气。
凌清沅端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普雷斯顿女士将一叠刚刚整理好的、墨迹未干的文件轻轻放在她面前。
书桌的另一侧,霍金斯面如死灰地瘫坐在一张硬背椅上,两名神情冷峻的男仆如同石雕般立在他身后。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则坐在壁炉旁一张舒适的扶手椅里,姿态放松,手中端着一杯白兰地,看似在欣赏跳动的火焰,但那偶尔扫过霍金斯的灰色眼眸,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压力。
夏洛克和华生坐在稍远一些的沙发上,前者手指抵着下巴,仍在脑海中复盘着地下通道的每一个细节,后者则略带疲惫,但目光中充满了对这场“清算”的关注。
凌清沅没有立刻翻阅文件,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霍金斯身上,金绿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霍金斯先生,”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现在,你可以说了。关于这条通道,关于这些货物,关于你背后的人,以及,你这些年从我的口袋里,究竟掏走了多少东西。”
霍金斯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试图做最后的狡辩:“公爵阁下……我……我也是被逼的!是……是那些人,他们威胁我……”
“威胁?”凌清沅轻轻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那是普雷斯顿女士根据初步搜查和账目比对整理出的、霍金斯近几年的个人资产异常增长记录,“用远超你薪金数十倍的金镑和利物浦码头区的两处房产来威胁你吗?”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霍金斯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瘫软下去。
在迈克罗夫特无形压力的笼罩和凌清沅摆出的铁证面前,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开始了断断续续的交代。
他供认,大约五年前,一个自称“史密斯先生”的中间人找上门,以重利相诱,利用海克利尔别墅偏僻的地理位置和那条不为人知的古老潮汐通道,建立了这条走私线路。
货物主要是从法国和低地国家运来的高档白兰地、丝绸、烟草,偶尔也有一些更为敏感、利润更高的“特殊物品”,他含糊地指认了那些枪械零件。
他负责提供场地掩护、协调本地仆役,通过威逼利诱拉拢了少数人,并利用做假账的方式,将走私利润的一部分洗白,并中饱私囊。
至于“史密斯先生”的真实身份和上线,他一无所知,每次联系都是通过特定的死信箱和密语。
“所以,”凌清沅听完,总结道,“你为了私利,不仅纵容甚至协助犯罪活动在我的产业下进行,还利用职务之便,大肆侵吞家族财产。”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陈述。
霍金斯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地求饶。
凌清沅不再看他,对普雷斯顿女士吩咐道:“普雷斯顿女士,将他带下去,看管起来,所有口供详细记录,明天一早,联系本地治安官,依法处置。”她的处置干净利落,彰显了主人的权威。
“是,公爵阁下。”普雷斯顿女士微微躬身,示意男仆将几乎无法行走的霍金斯拖了出去。
书房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海风的呼啸。
迈克罗夫特放下酒杯,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史密斯先生’……一个常见的化名。但这条线路的规模和货物的性质,显示其背后是一个组织严密、能量不小的网络。霍金斯只是最末端的一环。”他看向凌清沅,“这条通道,以及这个据点,现在成了一个关键的切入点。”
凌清沅颔首表示同意:“福尔摩斯先生,关于这条通道的后续利用,你有什么建议?”她将主动权部分交出,显示了对盟友专业能力的尊重。
“暂时保持静默。”迈克罗夫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对方损失了一个据点和一个末端代理人,必然会有所警觉,也会试图探查我们的反应。”
他喝了一口白兰地继续说:“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一方面彻底清理和巩固别墅内部,另一方面,对外放出消息,称新主人正在整顿产业,发现了管理漏洞和少量历史遗留的走私问题,已交由地方当局处理,试图将大事化小。”、
“这样,既能麻痹对手,也能为我们秘密改造和利用这条通道争取时间。”
“改造?”夏洛克突然插话,灰眼睛里闪着兴趣盎然的光,“你想把那里变成什么?一个观察哨?还是一个陷阱?”
“或许兼而有之。”迈克罗夫特淡淡道,“一条直通深水区、隐蔽性极佳的通道,其价值远超想象。可以用于……特定物资的转运,或者,情报的交接。”他没有把话说透,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凌清沅心中迅速权衡。
将这条充满风险的秘密通道,交给迈克罗夫特用于他的“国家事务”,看似失去了直接控制权,但却能换来他更深度的人力、物力支持以及官方层面的庇护,对于她快速稳定并发展这片产业至关重要。
这是一种基于现实利益的交换。
“可以。”凌清沅果断应承,“通道和相关设施,可以由你的人接手进行必要的改造和管控。但我需要知情权,并且,在符合你……‘主业’的前提下,我需要保留在必要时,使用这条通道用于合法商业运输的权利。”她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合情合理。”迈克罗夫特点头,“具体的协作细节,可以由我们指定的人进行对接。”这等于正式将凌清沅纳入了他的外围协作体系,同盟关系进一步深化。
大局已定。
夏洛克对这类“政治”安排兴趣缺缺,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案件本身,开始和华生讨论那些柏木碎片上的符号与中世纪修道院地图的关联,试图追溯更久远的秘密。
凌清沅则将注意力转回桌面上的文件。
在普雷斯顿女士高效的组织下,别墅仆役的初步筛查已经完成,几名与霍金斯关系过密、有可疑行为的仆役被暂时隔离审查,其余人则在严厉的训诫和新规下战战兢兢地工作。
虽然人心惶惶,但基本的秩序已经建立。
“普雷斯顿女士,”凌清沅指示道,“接下来几天,你的首要任务是彻底清点别墅所有资产,修复破损设施,尤其是改善防潮和取暖,仆役队伍重新整编,制定严格的规章和奖惩制度。我要这里在一周内,恢复一个体面庄园应有的面貌和效率。”
“明白,阁下。”普雷斯顿女士沉稳应道,眼中充满了迎接挑战的决心。
初步的安排告一段落,夜色已深。
华生医生关切地提醒凌清沅需要注意休息,毕竟经历了白天的惊险和晚上的劳神。
凌清沅从善如流,在沃森女士的陪同下返回了临时收拾出来的主卧室。
然而,她并未立刻入睡。站在卧室窗前,望着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海浪咆哮的大海,凌清沅的心中并不平静。
清理内部、与迈克罗夫特达成更深度的合作,这只是第一步。
诺福克郡这片看似边缘的产业,因为这条意外的通道,已经与她未来的海上蓝图紧密相连。
她开始在心中勾勒初步的计划:如何利用迈克罗夫特改造通道的契机,悄悄为自己的船队布局?如何将海克利尔别墅这个据点,真正转变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基地?
她知道,迈克罗夫特绝非易于之辈,与他合作如同与虎谋皮。
但眼下,这是最优的选择。她需要更快地积累实力,更快地站稳脚跟。
当她转身准备走向书桌时,书房门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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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敲响。
华生医生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夏洛克·福尔摩斯也跟在他身后,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学术探究的专注光芒,紧紧盯着凌清沅。
“清沅小姐,”华生将牛奶放在桌上,语气温和但充满疑惑,“请原谅我的冒昧,但……刚才在通道里,那个歹徒……他手里的刀怎么就突然掉了?我似乎看到你……做了什么?”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显然那超出他医学常识的一幕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夏洛克立刻接话,语速飞快,如同连珠炮:“不是似乎,华生,是肯定,我观察到了极其细微的手指动作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能量波动,那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格斗技巧或催眠术,能解释一下吗,公爵阁下?这对我理解当时的环境变量至关重要。”他的态度直接得近乎无礼,但纯粹是出于对未知现象的本能探究欲。
凌清沅看着眼前这两位被好奇心折磨的绅士,尤其是夏洛克那几乎要把她当成一个新化学元素来分析的架势,不由得莞尔一笑。
她端起牛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轻松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华生医生,福尔摩斯先生,不必惊讶,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然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我师承东方一个……嗯,算是医学与武学并重的古老门派,名为‘万花谷’,谷中技艺包罗万象,我主修的是济世救人的‘离经易道’心法。”
看到两人更加困惑的眼神,她嘴角微扬,补充了一句带着浓浓剑三气息的话:“虽说我单休离经,是个奶妈,但你们要明白,真逼急了,奶妈也是能打输出的,让个把歹徒暂时手软,不算什么难事。”
“奶……妈?”华生医生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试图理解其医学含义。
“能量输出模式转换?类似于肾上腺素激发,但受意识控制?”夏洛克则立刻试图用他理解的科学框架去套用,眉头紧锁,显然遇到了知识盲区。
凌清沅被他们的反应逗乐了,决定不再多解释。
她看着两人因为之前的探险,头发和外套肩头还有些潮湿,脸色也因通道内的阴寒而略显苍白,便随意地摆了摆手:“好了,别琢磨了,看你们的样子,刚才在下面没少沾湿气。”
说着,她意念微动,体内离经易道心法自然流转,一股温和而纯净的生机之力,如同无形的涟漪般以她为中心轻轻荡漾开来。
她并指随意一拂,一股精纯的利针气劲悄无声息地扫过华生和夏洛克。
华生只觉得一股暖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之前因潮湿和紧张而有些僵硬的关节顿时松弛下来,残留的寒意被驱散一空,精神也为之一振。
夏洛克则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环境中那种令人不适的潮湿阴冷感骤然消失,皮肤变得干爽舒适,连因为极度专注思考而有些疲惫的大脑也清明了许多。
“这……这是?”华生惊讶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环境湿度改变了?不……是体感……”夏洛克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自身状态的变化,看向凌清沅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狂热。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体系。
凌清沅只是微微一笑,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一点驱寒除湿的小技巧而已,算是感谢二位的鼎力相助,夜已深,二位也请早点休息吧。”她语气淡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
华生和夏洛克面面相觑,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种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恍惚感,离开了书房。
毫无疑问,关于这位东方女公爵的神秘,将成为回到贝克街后,华生笔记里又一个难以解释、但绝对精彩的篇章,也会是夏洛克漫长而枯燥的等待中,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研究课题。
19.日志
海克利尔别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经历了一场无声却彻底的风暴。
普雷斯顿女士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以铁腕手段整顿着内部。
与霍金斯有牵连的仆役被迅速清退,剩余的仆役在严格的新规和明确的奖惩制度下,从最初的惶惶不安逐渐转变为谨慎的服从。
账目被彻底厘清,霍金斯侵吞的公款被追回,别墅内积年的灰尘被扫除,破损的窗棂被修复,壁炉里终日燃着旺火,驱散着阴冷潮湿。
这座面朝大海的古老宅邸,终于开始恢复一丝应有的生气与秩序。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人,无声无息地接管了西翼通道及海岸洞窟的改造工作。
他们行事低调专业,仿佛从未存在过,却又将那片区域把守得密不透风。
凌清沅遵守约定,不过问具体细节,但她通过普雷斯顿女士的日常汇报,和自身对别墅“地图频道”的监控,确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她知道,这条通道的未来,与她海上事业的蓝图息息相关。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另一条线索正在悄然浮现,这源于夏洛克·福尔摩斯最初来到此地的目的,那桩关于失踪灯塔看守人的陈年旧案。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放晴,灰白色的云层散开,透下些许微弱的阳光。
夏洛克和华生没有继续海岸线的勘察,反而出现在了别墅那间临时被用作杂物间、堆放着前任主人们遗弃物品的阁楼里。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木材的气味。
“华生!快来!”夏洛克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从一个破旧的松木箱底抽出一本用油布包裹、封面几乎腐烂的厚厚册子。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露出模糊的字迹——《布莱克尼角灯塔日志(1840-1855)》。
“这是……那座废弃灯塔的日志?”华生医生惊讶地凑过来。
“正是!”夏洛克飞快地翻动着脆弱发黄的书页,目光如炬,“看这里!最后几页的记录,笔迹潦草,提到了异常的海流、夜间不明灯光,还有……‘他们又来了’这样含糊的句子。记录终止在1855年10月17日,正是最后一位看守人老约翰逊失踪的前三天!”
这一发现让夏洛克精神大振。
他立刻将日志带回书房,与那些刻有符号的柏木碎片、诺福克郡的古地图一起摊在巨大的书桌上,陷入了忘我的研究。
凌清沅也被吸引了,她走到书桌旁,看着那些充满历史尘埃的物件。
“这些符号,”夏洛克指着木片上的刻痕,又对比着日志最后一页空白处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用指甲划出的类似标记,“和灯塔看守人最后记录中的焦虑,肯定有关联。这不是简单的走私标记,它们更古老,可能关乎一个更久远的秘密。”
他灰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我怀疑,那条潮汐通道,以及灯塔的废弃,背后隐藏的是同一件事,或者,是同一件事在不同时代的回响。”
“福尔摩斯先生,”凌清沅开口道,指向地图上布莱克尼角灯塔,与海克利尔别墅海岸线的位置,“如果这两者关联,那么这座别墅,或许不仅仅是偶然被选为走私据点。
它可能本身就位于某个……历史遗留的‘路径’或‘节点’之上。”
夏洛克猛地抬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精确!公爵阁下,你的直觉非常敏锐,地理位置的重合绝非偶然,这片海岸线,隐藏着比我们想象的更深的秘密。”
他拿起放大镜,再次俯身研究地图上细微的海岸线等高线和那些神秘的符号。
就在这时,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缓步走进了书房。他高大的身影立刻让房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他扫了一眼书桌上摊开的“考古”现场,目光在灯塔日志上停留片刻,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看来,我亲爱的弟弟终于找到了他念念不忘的幽灵线索。”迈克罗夫特的声音平稳无波,他走到书桌前,用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日志上那个模糊的符号,“这个标记,在军情处某些被封存的、关于东盎格鲁海岸早期……非官方通信网络的档案里,出现过类似的变体,可以追溯到拿破仑战争时期,甚至更早。”
夏洛克立刻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更强烈的兴趣:“军情处的档案?关于间谍活动?”
“可以这么理解。”迈克罗夫特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深入解释,“那些网络早已废弃。但显然,有人,或者有些事,在利用这些被遗忘的遗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清沅,“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某些势力会对这片看似偏僻的海岸线如此感兴趣,不仅仅是走私几箱白兰地那么简单。”
线索的层级骤然提升,从地方性的失踪案和走私案,隐隐指向了可能涉及历史间谍遗产和当代更大阴谋的层面。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华生医生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领结,感觉事情的发展远超他的预料。
凌清沅则面色沉静,但金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她意识到,自己继承的这片产业,水比想象中更深。
这既是巨大的风险,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所以,”夏洛克总结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犯罪团伙,而是一个……继承了某种古老秘密和渠道的、有组织的势力,他们的目的,或许远非牟利。”
迈克罗夫特微微颔首:“这是一个合理的推论。因此,接下来的行动需要更加谨慎。”他看向凌清沅,“公爵阁下,你对这片产业的整顿和掌控,是一切的基础,我们必须确保后院不会起火。”
凌清沅迎上他的目光,冷静地回应:“我明白,海克利尔别墅会尽快恢复正常运转,并处于绝对掌控之下。”她顿了顿,看向夏洛克和华生,“至于福尔摩斯先生调查的这条历史线索,如果有任何需要我这边配合的地方,请随时提出。”
夏洛克点了点头,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了那些古老的线索上,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脑子里。
次日傍晚,风雨再次降临之前,夏洛克和华生前来辞行。
夏洛克带走了灯塔日志的抄本和那些木片的拓印,他的大脑显然已经装满了新的谜题。
华生医生则再次叮嘱凌清沅保重身体,并真诚地表示期待在伦敦再次相聚。
送别了福尔摩斯兄弟,书房里只剩下凌清沅和窗外越来越猛烈的风雨声。
迈克罗夫特也于稍早时候离开,返回伦敦处理他的“公务”,留下了足够的安保人手和联络渠道。
凌清沅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漆黑如墨、波涛汹涌的大海。
诺福克的危机暂告一段落,根基初步稳固。
但夏洛克发现的线索和迈克罗夫特透露的信息,像一片新的阴云,笼罩在海岸线上空。
她知道,自己不仅要在商业和社交场上立足,更可能已经无意中踏入了一个横跨历史与现实的巨大棋局。
她回到书桌前,开始起草一系列指令:给普雷斯顿女士,要求加快对诺福克其他附属产业的评估,给伦敦的财务顾问,明确下一步的投资重点和资金调配,还有一封加密的信件,通过迈克罗夫特的渠道发出,询问关于苏格兰格伦莫尔小屋的初步情报。
海克利尔别墅的灯火在风雨中彻夜长明。
夏洛克对灯塔日志的发现让他陷入了新一轮的狂热研究,几乎废寝忘食。
直到华生医生强行将他从书桌前拉开,以“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并为贝克街寄送重要信件”为由,才将他拖出了旅馆,前往最近的小镇——盐沫镇。
盐沫镇是一个典型的诺福克渔港小镇,房屋低矮,墙壁被海风侵蚀得发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焦油和海盐的味道。
狭窄的街道上铺着鹅卵石,湿漉漉的,反射着灰蒙蒙的天光。
码头上,渔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渔民们正忙着修补渔网或装卸捕获的鲱鱼。
夏洛克心不在焉地将一封给雷斯垂德探长的简短报告,投进邮局,他的大脑仍在飞速运转,思考着符号、日志日期和潮汐规律之间的关联。
华生则在一旁的杂货店购买一些路上需要的补给。
就在夏洛克站在邮局门口,目光空洞地望着街道出神时,一个身影怯生生地靠近了他。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色粗呢裙装,围着一条旧围巾,面容憔悴,眼神却异常执着,带着一种长期忧虑留下的痕迹。
她的双手粗糙,指节肿大,是常年劳作的结果。
“先生……打扰一下,”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您……您是不是从伦敦来的那位侦探先生?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的思绪被打断,他灰色的眼睛瞬间聚焦,锐利地扫过这个女人。
他注意到她虽然衣着寒酸,但站姿并不卑微,眼神中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
“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他简短地回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侦探的身份,但态度表明他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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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
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她急切地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福尔摩斯先生,我叫莎拉·霍金斯,是镇上的人,我……我想请您帮个忙,是关于我哥哥的。”
“霍金斯?”夏洛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姓氏,与海克利尔别墅那个被逮捕的管理人同姓。
莎拉连忙摇头:“不,不是那个霍金斯家,我们只是同姓,我哥哥叫汤姆·霍金斯,是镇上的渔夫。”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他十二年前失踪了。”
夏洛克扬了扬眉毛,示意她继续。
失踪案总是能引起他的兴趣,尤其是在这个刚刚与一桩失踪案,产生联系的地方。
“那是十二年前的一个秋天,和现在差不多时候,”莎拉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痛苦,“那天风浪很大,汤姆像往常一样出海,就再也没回来。大家都说他的船遇到了风暴,沉没了,连人带船都葬身海底了。”她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但是,福尔摩斯先生,我不信!我绝对不信!”
“为什么?”夏洛克平静地问,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审视着莎拉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因为汤姆他……他根本就没离开过盐沫镇!”莎拉的语气异常肯定,甚至带着一丝愤怒,“那天早上他出海前,还跟我说好了,下午早点回来帮我修屋顶,他答应我的事,从来不会食言!而且,”
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有人……有人在当天傍晚,风暴最大的时候,在布莱克尼角附近的旧码头上,看到过一个很像汤姆的背影!但一转眼就不见了!”
布莱克尼角,夏洛克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这正是灯塔和潮汐通道所在的海角。
“你报告治安官了吗?”
“报告了!”莎拉苦涩地说,“可治安官说那是风暴里看花了眼,还说我是伤心过度产生了幻觉,没有人相信我!这十二年来,我一直在打听,可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她抓住夏洛克的袖子,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恳求,“福尔摩斯先生,您是伦敦来的大侦探,您见多识广,求求您,帮我查查吧!我哥哥汤姆,他到底怎么了?他肯定没有死在海里,他一定还在镇子附近,或者……或者遇到了别的什么事!”
就在这时,华生医生买完东西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关切地询问:“夏洛克,这位是……?”
夏洛克没有直接回答华生,而是继续盯着莎拉·霍金斯,问道:“你哥哥汤姆,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有没有提到过布莱克尼角、灯塔,或者……看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莎拉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异常……好像没有。汤姆是个老实巴交的渔夫,除了打鱼,就是喝酒。不过……就在他失踪前几个月,他有一次喝醉了,嘟囔过几句奇怪的话,说什么‘老灯塔下面有鬼火’,‘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我当时只当他是醉话,没在意。现在想想……”
她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和后悔交织的神情。
“鬼火……不该看的东西……”夏洛克喃喃自语,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
这与他从日志和符号中推断出的“秘密”和“恐惧”完全吻合。
一个渔夫的失踪,很可能与灯塔看守人的失踪,以及那条古老的秘密通道,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霍金斯小姐,”夏洛克的表情变得严肃而专注,“你的案子,我记下了,但我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的线索,这很可能不是一桩简单的失踪案。请你把你知道的一切,关于你哥哥,关于他可能接触过的人或事,尽可能详细地写下来,寄到伦敦贝克街221B给我。”
莎拉·霍金斯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连连点头:“谢谢您!福尔摩斯先生!谢谢您!我一定会把我知道的都写下来!”
华生医生同情地看着这位执着寻找哥哥下落的女子,同时也为夏洛克又卷入一桩陈年旧案而感到一丝无奈和担忧。
离开盐沫镇返回别墅的路上,夏洛克异常沉默,但华生能感觉到他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布莱克尼角就像一个漩涡,不仅吞噬了灯塔看守人,可能也吞噬了渔夫汤姆·霍金斯,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那片海岸线下隐藏的、跨越了数十年的秘密。
“华生,”夏洛克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看来我们离开诺福克的时间,可能要稍微推迟一下了,或者,伦敦的档案馆里,关于这片海岸的记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挑战性的微笑,“又一个幽灵在呼唤了。”
20.回归
埃塞克斯郡府的书房里,壁炉中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塞西莉亚·凌·埃塞克斯沉静的侧脸。
她刚刚放下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派人送来的密信,信上的内容简洁而有力,预示着伦敦上空一场政治风暴的来临。
正如迈克罗夫特所策划的那样,针对阿尔杰农·菲茨罗伊背后那位议员的清算,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了。
下议院里,一份份确凿的证据被抛出。
诺福克潮汐通道中起获的账册清晰地记录了资金流向,指向奥尔斯顿勋爵的秘密账户,被捕走私分子的供词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甚至还有一些“意外”出现的、涉及更早时期权钱交易的信件。
舆论瞬间被引爆,报纸上连篇累牍都是对奥尔斯顿勋爵的指控,昔日的盟友纷纷划清界限。
阿尔杰农·菲茨罗伊在这风暴中如同惊弓之鸟。
他位于梅费尔的宅邸被记者围堵,俱乐部的大门对他关闭,债主们闻风而动。
他试图变卖手中剩余的、原本属于埃塞克斯家族的珠宝和债券,准备潜逃欧洲大陆,但迈克罗夫特的人如同幽灵般无处不在,在他即将登船的那一刻,以涉嫌侵占遗产、勾结犯罪集团等罪名将他拦下。
消息传到塞西莉亚耳中时,她正在花园里散步。
初冬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明晰,普雷斯顿女士步履平稳地走来,低声汇报了阿尔杰农被捕的消息。
“知道了。”塞西莉亚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凋零的玫瑰丛,望向远方。
接下来的几天,是权力的平稳过渡。
法律文件被迅速确认,银行账户被完全接管,散布在各处的产业管理人收到了来自新主人,无可争议的埃塞克斯女公爵的正式函件。
社交界那些关于她“来历不明”的窃窃私语,在奥尔斯顿勋爵倒台、阿尔杰农入狱的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迅速转变为对她“手段非凡”、“深得福尔摩斯兄弟支持”的惊叹与揣测。
沃森女士和普雷斯顿女士高效地运作着情报与内部管理网络,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就在塞西莉亚以为诺福克之事暂告段落,准备去往下一个地方时,一个意外的插曲打破了平静。
这天傍晚,天色已暗,寒风凛冽。
别墅门外传来了马车声和熟悉的说话声。
不久,普雷斯顿女士进来通报:“阁下,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生回来了,他们似乎有急事。”
塞西莉亚有些意外,立刻请他们进来。
只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大步走入书房,穿着他的旅行长外套,风尘仆仆,灰色的眼睛里却燃烧着发现新线索的兴奋光芒,完全不像要告别的人。
华生医生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和旅途的疲惫。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你们不是计划返回伦敦吗?”塞西莉亚起身相迎,疑惑地问道。
“计划有变,公爵阁下。”夏洛克语速很快,直接切入主题,“我们今天去了盐沫镇寄信,遇到了一个女人,莎拉·霍金斯——与你们那个管理人同姓,但并非亲属。她的哥哥,渔夫汤姆·霍金斯,在十二年前的一个风暴夜失踪了,官方认定是海难。”
塞西莉亚耐心听着,意识到这并非寻常的闲谈。
“但莎拉坚称她哥哥没有离开小镇,”夏洛克继续道,眼神锐利,“关键是她提到,有人在汤姆失踪当晚,风暴最大的时候,在布莱克尼角附近的旧码头上,看到过他的背影!而且,汤姆失踪前几个月,曾醉后提及‘老灯塔下面有鬼火’,‘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布莱克尼角?老灯塔?”塞西莉亚立刻联想到了那条潮汐通道和废弃的灯塔,“这和你们之前调查的灯塔看守人失踪案,以及我们发现的走私通道,地点完全重合。”
“正是如此!”夏洛克的声音带着发现关键拼图的激动,“时间上,灯塔看守人失踪是近二十年的事,渔夫汤姆失踪是十二年前,而最近的走私活动是现在!地点都聚焦在布莱克尼角!这绝不仅仅是巧合!我怀疑,那里隐藏的秘密,比我们破获的走私案要深远得多,可能涉及更久远的、未被揭露的罪行或事件。”
华生医生补充道,语气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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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认为,这条线索不能放任不管。我们觉得有必要回来告知您。毕竟,布莱克尼角及海岸线是您的产业范围,而且……我们刚刚在那里经历了险情,对那里的情况您有最新的了解。”
塞西莉亚沉吟片刻。夏洛克的发现无疑将诺福克的谜团推向了一个更深的层次。一条时间跨度可能长达数十年的暗线,隐藏在布莱克尼角的海浪与岩石之下。这不再是简单的产业纠纷或当下的犯罪,而是触及了这片土地的历史阴影。
“所以,”塞西莉亚抬起眼,看向夏洛克,“你们推迟了返回伦敦的计划,是希望继续调查这件事?”
“是的。”夏洛克肯定地回答,“这个谜题比我想象的更有层次,我需要再仔细勘察布莱克尼角,尤其是灯塔废墟和那个旧码头,结合潮汐和十二年前的气象记录,但这涉及到您的领地,我认为有必要征得您的同意,并希望能得到一些本地信息的协助。”
塞西莉亚几乎没有犹豫。
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彻底弄清自己产业下的秘密,消除所有隐患,符合她的根本利益。
而且,与夏洛克这样的侦探深入合作,有助于她更全面地掌控这片领地。
“我同意。”她果断地说,“布莱克尼角的秘密必须查清,普雷斯顿女士可以为您提供尽可能详细的本地记录,如果需要熟悉潮汐和地形的向导,我也可以安排。”
“别墅这里,你们可以随时停留。”她顿了顿,看向夏洛克和华生,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过,这次调查,我希望能够参与,毕竟,这是我的土地,我的责任。”
夏洛克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欣赏一切对真相的追求者,无论身份。
“当然可以,公爵阁下,您的‘特殊视角’或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华生医生则显得有些担忧,毕竟上次通道探险的惊险还历历在目:“公爵阁下,这可能会很危险……”
“风险可控。”塞西莉亚平静地打断他,“我们有经验,而且这次我们会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她的金绿色眼眸中闪烁着决心。
21.亡魂
盐沫镇渔夫失踪的旧事,像一根刺扎进了原本看似了结的诺福克案里。
夏洛克·福尔摩斯带着从莎拉·霍金斯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回到别墅,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发现新猎物的光。
他把线索摊在凌清沅面前:十二年前的风暴夜、布莱克尼角旧码头的背影、醉话里的“鬼火”……所有这些,都死死缠住了那片吞噬过灯塔看守人的海岸。
凌清沅听完,指尖在椅背上轻轻敲了敲。
她没多问,只对普雷斯顿女士吩咐了一句:“把能找到的、关于盐沫镇近二十年的旧记录,尤其是风暴日志,都找出来。”
然后她看向夏洛克,“你打算怎么查?”
“再去一趟布莱克尼角,”夏洛克语速很快,几乎有些咄咄逼人,“不是下面那条水道,是上面,灯塔和旧码头,时间过去太久,地上留不下脚印,但石头会记得。”
于是第二天破晓前,马车再次碾过冻硬的车辙,驶向那片荒凉的海岬。
寒风比前一天更刺骨,吹得人脸颊生疼。
废弃的灯塔立在悬崖边,像个被遗弃的骨架,石头被海盐蚀得发白。
下面的旧码头只剩几根歪斜的木桩,在灰绿色的海浪里时隐时现。
华生医生把脸埋进厚围巾里,声音闷闷的:“在这种地方,晚上看到什么影子都不奇怪。”
夏洛克没接话,他像只猎犬似的围着灯塔基座打转,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石面,不时蹲下,用放大镜仔细看那些裂缝和苔藓的痕迹。
凌清沅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观察。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被风雨磨圆的棱角,最后停在背海一面,基座与岩壁相接的地方。
那里藤蔓纠缠,看起来和别处没什么两样,但有几处藤蔓的根部断裂痕迹很新,像是被人匆忙扯开过。
她示意男仆吉姆用带来的柴刀清理一下。
吉姆力气大,几下就砍断了枯藤,露出底下的石壁。
夏洛克立刻凑过来,指尖划过一道几乎被苔藓填满的笔直缝隙——“太规整了,”他喃喃道,指节叩上去,声音发空,“后面是空的。”
众人精神一振。
吉姆和夏洛克用凿子小心地撬刮,苔藓和贝壳簌簌落下,渐渐露出一道嵌在岩石里的金属门框,门与岩石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严丝合缝,连个钥匙孔都找不到。
华生凑近看了看,皱眉:“这怎么打开?难道要炸开?”
“不行,”夏洛克头也不回,“动静太大。”
他指尖在门框边缘细细摸索,终于在底部摸到一个极浅的、形状不规则的凹槽。
凌清沅只是凝神感受着从那扇门后面透出的、若有若无的沉闷气息,过了片刻才说:“不是普通的锁,里面的机关很复杂,硬来会坏事。”
正在这时,一名迈克罗夫特留下的护卫快步从岸边小径上来,走到凌清沅身边低声说:“公爵阁下,别墅刚传来消息,普雷斯顿女士清理霍金斯房间时,从地板下找到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有些旧信,还有一块怪模怪样的铁片,上面刻着画儿。”
凌清沅和夏洛克对视一眼。
“拿过来,”她说,目光重新落回那扇隐蔽的石门上,“尽快。”
马车载着众人匆匆返回海克利尔别墅时,已是午后。
阴沉的天色下,海风带着湿冷的咸味灌进车厢,但没人顾得上寒冷。
普雷斯顿女士早已等候在门厅,手中捧着一个看起来十分陈旧、边缘带着锈迹的铁盒。
“阁下,”她迎上前,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眼神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笃定,“是在霍金斯卧房地板下的一道暗格里发现的,藏在很隐蔽的位置。”
铁盒没有上锁,只是卡得很紧。
凌清沅亲手掀开盒盖,一股陈年纸张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东西不多:几封泛黄的信件,字迹潦草,内容多是关于一些模糊的“货物交接”和“潮汐窗口”,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S”字母。
一小袋早已失去光泽、疑似金币的物体,最引人注目的,是放在最上面的一块巴掌大小、厚度约半英寸的深色金属片。
金属片入手沉甸甸的,材质非铁非铜,表面布满暗哑的包浆,边缘有细微的磕碰痕迹,显然年代久远。
上面刻着的图案并非文字,而是一个线条复杂、带有某种对称美感的符号,与夏洛克之前研究的柏木碎片上的符号,以及灯塔看守人日志边缘的刻痕,属于同一种风格,但细节更为完整清晰。
符号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凹陷。
“就是它!”夏洛克一把拿过金属片,指尖摩挲着那个符号,灰眼睛里闪烁着几乎要迸发出来的火花,“形状、大小,都和门上的凹槽吻合!这就是钥匙!”
华生医生凑近仔细看了看,疑惑道:“可这上面没有齿痕,怎么开锁?”
“这不是普通的弹子锁,”夏洛克语速飞快地解释,“这是一种机械机关锁,依靠的是内部齿轮的特定序列,和这个‘钥匙’上的凸起或磁极来触发。看这个凹陷,可能还需要配合其他东西……”他的目光扫过凌清沅一直佩戴的那枚玉佩。
凌清沅没有说话,她从夏洛克手中接过金属片,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
她将玉佩轻轻放在金属片中心的凹陷处,大小竟意外地契合。
当她指尖微微运力,一丝微不可察的内力透过玉佩传递到金属片上时,那暗哑的金属表面似乎极轻微地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泽,仿佛被唤醒了一般。
“事不宜迟,”凌清沅收起玉佩,将金属片紧紧握在手中,“我们回去。”
一行人再次马不停蹄地赶往布莱克尼角。
天色比之前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下来。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变得沉闷而有力,预示着天气可能转坏。
回到那扇隐蔽的石门前,寒风卷着细小的冰粒打在脸上。
夏洛克从凌清沅手中接过金属片,深吸一口气,将其对准门框底部的那个不规则凹槽,小心翼翼地推进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可闻的机括啮合声从石门内部传来。
金属片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凹槽,仿佛它生来就该在那里。
夏洛克尝试着轻轻转动金属片。
起初纹丝不动,他加大了些许力道,沿着顺时针方向缓慢而稳定地旋转。
“嘎吱……嘎吱……”
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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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而滞涩的齿轮转动声从石门深处响起,带着积年的锈蚀感,门框边缘的缝隙似乎扩大了一点点。
华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吉姆握紧了手中的工具,警惕地环顾四周。
凌清沅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全神贯注地感知着门后的动静。
夏洛克继续转动,大约转了九十度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改为逆时针方向再次转动。
齿轮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顺畅了一些。
当金属片再次回到初始位置,并被他轻轻向内一按时——
“轰……”
一声低沉的闷响,那扇与岩石浑然一体的石门,缓缓地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陈年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腥气的陈旧气息,从门缝中涌出,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只有一丝丝冰冷的空气从里面流淌出来。
秘密,就在眼前。
夏洛克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怀表式微型煤油灯,擦亮火柴点燃。
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脚下是向下延伸的石阶,布满厚厚的灰尘,石壁上凝结着水珠,湿滑不堪。
“我先进去。”夏洛克毫不犹豫,举着灯就要迈步。
“等等,”凌清沅拦住他,从吉姆手中接过一盏更亮的防风马灯,“一起,华生医生和吉姆留在门口警戒,注意潮汐和天气变化。”
华生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安排,点了点头,和吉姆一左一右守在门边。
凌清沅和夏洛克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夏洛克举着煤油灯在前,凌清沅提着马灯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石阶很陡,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狱。
空气中那股特殊的腥气越来越浓。
走了大约十几级台阶,通道似乎变得平缓了一些,空间也稍微开阔。
借着灯光,他们看到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但明显有人工修凿的痕迹。
洞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刻痕,与金属片上的符号风格类似。
突然,夏洛克停下脚步,灯光照向角落。“看那里!”
凌清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角落里堆放着几个破烂不堪的木箱,其中一个箱子已经散架,里面露出一些锈蚀严重的金属零件和几块腐烂的深色布料。
旁边的地上,似乎还有一些散落的、细小发白的东西。
夏洛克蹲下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在灯光下仔细查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是骨头,”他沉声说,“很小,像是……指骨。”
凌清沅的心猛地一沉。
渔夫汤姆·霍金斯失踪了十二年。
灯塔看守人失踪了近二十年。
这黑暗的通道里,埋藏的可能不仅仅是秘密,还有亡魂。
而就在这时,一阵极细微的、仿佛是从极深的地下传来的水流声,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呜咽的怪异声响,隐隐约约地飘进了他们的耳朵。
夏洛克猛地抬起头,灯光照向他异常严肃的脸:“这下面,还有别的空间,而且……可能不止我们两个人。”
22.地下室
夏洛克话音落下的瞬间,通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那若有若无、仿佛从地心传来的呜咽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煤油灯和马灯的光晕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摇曳不定、放大了数倍的影子,更添了几分阴森。
塞西莉亚握紧了马灯的木柄,指节微微发白,但声音却出奇地平稳:“骨头……能看出多久了吗?”她金绿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紧盯着夏洛克手中的那一小块惨白。
夏洛克将那块疑似指骨的碎片凑到灯下,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其断裂面和风化程度,眉头紧锁:“断裂处陈旧,没有新鲜痕迹,表面风化严重,至少……十年以上,甚至可能更久。”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角落里那堆散乱的骸骨和破烂木箱,“这里可能是一个……处理‘麻烦’的地方,不止一具。”
塞西莉亚的心沉了下去。
汤姆·霍金斯失踪十二年,时间上吻合。
难道他真的没有死在海里,而是被拖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那呜咽声又是怎么回事?是风声穿过岩缝的诡谲回响,还是……真的有活物?
“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细听,那呜咽声断断续续,飘忽不定,似乎来自通道更深、更下方的地方。
夏洛克也凝神倾听,同时用灯光仔细探查前方的路径,通道在前方不远处似乎开始向右拐弯,并继续向下倾斜,坡度比之前更陡。
“下面。空气流动也来自那个方向,带着更浓的水汽和……那股腥味。”
他示意塞西莉亚跟上,两人更加小心地向前移动。
脚下的石阶湿滑异常,不得不借助岩壁保持平衡,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
拐过弯道,空间似乎开阔了一些,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岩室。
呜咽声在这里听起来清晰了不少,但仍然无法确定具体来源。
岩室的一角,堆积着更多破碎的木板和锈蚀的金属残片,像是某种废弃的装置。
突然,夏洛克的灯光定格在岩室另一侧的角落里。
那里,一堆杂物下,隐约露出了一角不同于岩石的色泽——是某种粗纺的、深蓝色的布料,已经腐烂发黑,但依稀可辨。
夏洛克快步上前,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碎石和杂物。
塞西莉亚举高马灯为他照明。
灯光下,一具几乎完全白骨化的遗骸呈现出来,骸骨蜷缩在角落里,姿势扭曲,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但还能看出是渔夫的粗布工装。
头颅歪向一边,下颌骨张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而在骸骨的手骨旁,散落着几件物品:一个锈死的黄铜烟斗,一个表面模糊但还能辨认出“T.H.”字样缩写的小酒壶,还有一把鱼刀,刀柄也早已腐烂。
“T.H.……汤姆·霍金斯。”塞西莉亚低声说,语气沉重,莎拉·霍金斯苦苦寻找了十二年的哥哥,竟然就在离家不远的海角之下,以这种方式沉睡了十二年。
夏洛克蹲下身,极其专业地检查着骸骨和周围环境。
“没有明显外伤骨骼痕迹,但姿势显示死亡时可能处于极度痛苦或窒息状态,可能是被关在这里活活困死,或者……”他的目光落在岩室顶部一些细微的、非天然的裂缝上,“……这里曾经发生过坍塌?或者有某种气体?”
就在这时,那阵呜咽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更近了些,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类似指甲刮擦岩石的“沙沙”声。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这岩室下方。
夏洛克立刻将耳朵贴近地面,仔细聆听片刻,然后猛地抬头,指向岩室中央一块看起来与周围地面略有不同、边缘有细微缝隙的大石板:“下面!声音是从这下面传来的!这石板是活动的!”
两人合力,试图撬动石板,但它异常沉重,纹丝不动,塞西莉亚再次将手贴在石板上,集中精神感知。
…空洞…水流声更清晰…微弱的生命气息?…还是只是气流?…有规律的震动…
“下面有空间,可能有水流,而且……有某种规律的动静。”她收回手,语气不确定,“不像是人类,但……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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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必须打开它,这可能是通往核心秘密的入口,也可能是……囚禁着什么。”
他再次仔细检查石板边缘,终于在靠近岩壁的一个隐蔽处,发现了一个类似之前石门上的、但更小的凹槽,旁边还有一个需要特定顺序按压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石块机关。
“需要密码……”夏洛克皱眉,尝试着回忆金属片上的符号图案,以及灯塔日志中可能隐藏的线索,他尝试着按动了几块石头,但石板毫无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通道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闷,呜咽声和刮擦声时断时续,折磨着人的神经。
突然,塞西莉亚想起普雷斯顿女士找到的铁盒里那些旧信。
她示意夏洛克稍等,自己凭借过人的记忆,回忆着信中那些关于“潮汐窗口”和“信号”的模糊字眼,以及符号的几何特征。
她伸出手,按照一种基于潮汐规律和符号对称性推测出的顺序,依次按压了五块特定的石块。
当她按下最后一块石头时——
“咔哒。”
一声轻响从机关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块沉重的石板发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更阴冷、腥味更重的气流瞬间涌出,伴随着愈发清晰的流水声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刮擦声。
夏洛克毫不犹豫,立刻将煤油灯探入洞口,灯光向下照去,可见下方是一个更大的地下洞穴,底部似乎有水流过,形成一条暗河。
而就在洞口下方不远处的岩壁上,隐约可见一个用粗铁链拴着的、模糊的黑影正在蠕动,那呜咽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下面有东西!”夏洛克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警惕,“活的!”
塞西莉亚也看到了那个黑影,心头巨震。
这灯塔下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和诡异。
汤姆·霍金斯的骸骨就在身边,而更深的地下,却可能囚禁着另一个活生生的……存在?
23.救治
石板滑开的瞬间,那股阴冷腥臊的气流更加汹涌地扑面而来,伴随着暗河潺潺的水声,以及那清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与刮擦声。
煤油灯的光晕探入洞口,勉强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这是一个比上方岩室更为宽阔的地下洞穴,洞顶垂下不少钟乳石,底部果然有一条地下暗河,水流不算湍急,但在这封闭空间里声音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而就在洞口下方不远处,靠近水边的岩壁上,一个黑影猛地缩了一下,发出更加惊恐的呜咽。
那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儿臂粗的锈蚀铁链锁住了脚踝,铁链另一端牢牢嵌在岩石里。
他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衣衫褴褛,几乎不能蔽体,头发胡子纠结在一起,沾满了污垢,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身形骨架判断是个成年男性。
浑身肮脏,瘦得皮包骨头,在灯光下瑟瑟发抖,一双在污垢中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我的上帝……”饶是见多识广的华生医生,从洞口上方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惊呼。
夏洛克反应极快,他立刻将灯光移开,避免直射那人的眼睛,同时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朝下面喊道:“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能说话吗?”
那人似乎被突然的人声和灯光吓坏了,只是更加用力地往岩石缝隙里缩,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嗬嗬声,呜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塞西莉亚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不适,她示意夏洛克将灯光保持在一个柔和的角度,自己则用冷静而清晰的语气,放缓语速说道:“我们不会伤害你,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是谁把你锁在这儿的?”
也许是塞西莉亚沉稳的女声起到了安抚作用,也许是“救”这个字触动了他,那人的颤抖稍微平息了一些。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怯生生地、极其缓慢地望向洞口的光亮处,目光在夏洛克和塞西莉亚之间游移,最后,竟难以置信地定格在塞西莉亚身上。
脏污的嘴唇哆嗦着,努力了很久,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而嘶哑的音节:
“……光……女……女公爵……阁……下?”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洞穴中炸响!
塞西莉亚和夏洛克瞬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极度震惊,这个人,这个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之地不知多久的人,竟然认出了塞西莉亚的身份?这怎么可能?!
塞西莉亚的心跳骤然加速,但她表面依旧维持着镇定,向前微微倾身,让自己的面容在光线下更清晰一些:“你认识我?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那人听到确认,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浑浊的眼泪混着污垢流下,他挣扎着想向前爬,但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破裂的手,指向塞西莉亚,又指向洞穴的深处,语无伦次地嘶喊着:
“他们……他们说的……新来的……女公爵……钥匙……通道……不能……不能说……灯塔……眼睛……眼睛在看着!”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充满了恐惧,但关键词却令人心惊肉跳——“他们”、“钥匙”、“通道”、“灯塔”、“眼睛”。
这显然与走私案、与布莱克尼角的秘密、甚至可能与塞西莉亚继承爵位这件事本身,都有着可怕的关联。
夏洛克立刻追问:“‘他们’是谁?‘眼睛’是什么?谁在看着?”
但那人似乎耗尽了力气,又或许触及了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禁忌,他猛地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哀嚎,不再回答任何问题,只是反复念叨着“不能说……会死……”。
“他的精神状况很差,极度虚弱,需要立刻救治。”华生医生在上面焦急地喊道,“必须先把他弄出来!”
夏洛克也意识到问不出更多了,当务之急是救人。他检查了一下锁住那人的铁链和岩壁上的固定环,锈蚀严重,但并非无法打开。
吉姆!把凿子和锤子递下来!小心点!”
吉姆立刻将工具用绳子吊下,夏洛克接过工具,和塞西莉亚配合,开始小心翼翼地凿击那锈死的锁扣和固定环,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伴随着那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呓语和呜咽。
塞西莉亚一边协助夏洛克,一边心潮起伏。
这个意外的发现,将整个事件推向了一个更加诡异和危险的方向。
一个被囚禁的秘密囚徒,竟然知晓她的到来?这背后隐藏的阴谋,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远和可怕。
“眼睛在看着”——这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可能从一开始就处于某种监视之下?
铁链,终于在一声脆响中被凿开。
那个虚弱不堪的囚徒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瘫软在地。
夏洛克和塞西莉亚费力地将他通过洞口拉了上来。
回到上层的岩室,华生医生立刻上前检查。
“严重营养不良,脱水,多处擦伤和感染,精神受创……必须立刻送回别墅救治!”
此时,外面隐约传来吉姆的喊声,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风雨声:“先生!阁下!潮水涨得很快,风浪太大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情况紧迫。
塞西莉亚看了一眼角落里汤姆·霍金斯的骸骨,又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陌生囚徒,果断下令:“带上他,我们立刻撤退!这里的一切,等确保安全后再来处理!”
马车在狂暴的风雨中艰难前行,车轮不时陷入泥泞,车身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被掀翻。
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外面的天气。
那个被救出的囚徒裹着吉姆脱下的厚外套,蜷缩在角落,在华生医生的紧急处理下,他喝下了一些温水,但仍在不停地发抖,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恐惧的呓语。
塞西莉亚和夏洛克分坐两侧,目光都紧紧锁在他身上。
“坚持住,就快到了。”华生一边用纱布擦拭囚徒额头的冷汗,一边低声安慰,尽管他自己的脸色也因为颠簸和担忧而显得苍白。
塞西莉亚看着那张被污垢和苦难扭曲、依稀能辨出原本轮廓的脸,心中疑窦丛生。
他认识她,这绝非偶然。
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都找不到与这张脸相关的痕迹。
夏洛克则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尽管马车颠簸,他的观察却从未停止。
他注意到囚徒右手虎口处有一道陈旧的、类似长期使用某种工具留下的厚茧,指甲缝里残留着极细微的、不同于此地泥土的深色矿物颗粒。
马车终于冲出海岬,驶上相对平坦的道路,速度加快了些。
或许是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地下洞穴,或许是马车的颠簸震醒了他,囚徒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向塞西莉亚。
“……女公爵……”他嘶哑地重复着,声音微弱。
“是我。”塞西莉亚俯身靠近,声音清晰而稳定,“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是谁把你关在那里的?”
囚徒的瞳孔微微收缩,恐惧再次浮现,但他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詹……詹姆斯……造船匠……利物浦……他们……骗我……说有大活……灯塔……通道……”
利物浦!造船匠!这两个词让塞西莉亚和夏洛克同时精神一振。
“他们是谁?”夏洛克立刻追问,语气急切但克制。
“黑……黑斯廷斯先生……还有……‘信天翁’……”囚徒詹姆斯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们……要灭口……因为我……我听到了……听到了他们说要对付新来的女公爵……在苏格兰……格伦莫尔……”
格伦莫尔!这个名字如同第二道惊雷,这正是迈克罗夫特之前隐约提及、位于苏格兰高地的菲茨罗伊家族另一处微小产业。
詹姆斯剧烈地咳嗽起来,华生连忙扶住他。
他眼神开始涣散,最后用尽力气抓住塞西莉亚的裙角,嘶声道:“小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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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翁……它……不是船……是……是……”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信天翁……不是船?”夏洛克眉头紧锁,迅速记下这个关键信息。
“黑斯廷斯……这像是个化名,利物浦的造船匠,被灭口,因为听到了针对您的阴谋,涉及苏格兰的产业。”
他看向塞西莉亚,眼神锐利,“公爵阁下,看来您继承的不仅仅是财富和头衔,还有一个早已编织好的、针对您的罗网,布莱克尼角,可能只是这个网络的一个节点。”
塞西莉亚的心沉了下去,但眼神却愈发冰冷坚定。
原来如此。阿尔杰农的刁难、诺福克的走私、布莱克尼角的秘密囚禁,乃至苏格兰那个不起眼的小屋,都是串联在一起的,对方的目标始终是她,或者说,是她所代表的菲茨罗伊家族的遗产和潜在的影响力。
“立刻联系迈克罗夫特先生,”她对坐在车夫位置、同样听到了部分内容的吉姆吩咐道,“将‘詹姆斯’、‘利物浦造船匠’、‘黑斯廷斯’、‘信天翁(非船)’以及‘格伦莫尔’这些关键词,用最紧急的渠道传给他。”
她需要迈克罗夫特的情报网来核实这些碎片。
“是,阁下!”吉姆在外高声应道。
马车终于驶回了海克利尔别墅。
普雷斯顿女士早已带着仆役和医疗用品等在门口,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詹姆斯抬进一间早已准备好的、温暖安静的房间,由华生医生全力救治。
塞西莉亚和夏洛克站在客厅壁炉前,身上还带着风雨的湿气,脸色都异常严肃。
窗外,风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猛烈地拍打着窗户,仿佛在呼应着屋内凝重的气氛。
信息已经发出,但回应需要等待。
在这段空档里,不确定性带来的压力悄然弥漫。
“苏格兰,”塞西莉亚看着壁炉中跳跃的火焰,仿佛在对夏洛克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詹姆斯的证词属实,那么格伦莫尔,我必须去一趟。”
“显然,那里是下一个关键点。”夏洛克表示同意,他习惯性地用手指抵着下巴,思考着,“对方的行动模式显示,他们善于利用偏远、不易察觉的产业作为据点,格伦莫尔小屋地处高地,人烟稀少,正是理想的藏身或进行秘密活动之所,而且,‘信天翁’这个线索非常关键,它指向的可能是一个组织,而不仅仅是个人。”
“被动等待不是我的风格。”塞西莉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既然知道那里可能设有陷阱,就更要主动去弄清虚实。” 她要化被动为主动,将暗处的敌人引到明处来较量。
普雷斯顿女士端来了热茶和三明治,但两人都没有什么胃口。
时间在风雨声和等待中缓慢流逝。
华生医生从临时病房出来了一次,报告说詹姆斯情况稳定了些,但仍处于昏迷和高烧中,需要持续观察。
几个小时后,风雨渐歇,但夜色已深。
就在塞西莉亚准备让众人先去休息,明天再等消息时,别墅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迈克罗夫特留在诺福克的信使,冒着风雨赶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口信,而非信件:
“福尔摩斯先生收到初步信息后,已启动紧急核查渠道,他让我转告:”信天翁“——疑与一活跃于北海及北大西洋航线、背景复杂的私人’贸易考察‘协会有关,该协会注册地在爱丁堡,与苏格兰高地势力往来密切,格伦莫尔需极度谨慎,详细信息及进一步建议,请公爵阁下速返伦敦面谈。”
口信简短,但信息量巨大,它证实了詹姆斯证词的部分内容,并将矛头明确指向了苏格兰爱丁堡的一个组织。
信使退下后,塞西莉亚与夏洛克对视一眼。
“爱丁堡……苏格兰高地势力……”夏洛克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谜题的版图越来越清晰了,公爵阁下,看来我们的下一站,确实是苏格兰无疑了,而伦敦的会面,将是关键的前奏。”
24.前奏
清晨,海克利尔别墅笼罩在一片雨后初霁的宁静中。
肆虐了一夜的风暴已然平息,只留下被洗涤一新的空气和湿漉漉、闪着微光的世界。
然而,别墅内的气氛却与这份宁静格格不入,一种紧绷而高效的忙碌充斥其间。
詹姆斯仍由华生医生和普雷斯顿女士悉心照料,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高烧已退,情况趋于稳定。
塞西莉亚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并确保其安全,在他恢复意识能清晰陈述前,严禁任何外人探视。别墅的日常运作在普雷斯顿女士的铁腕下井然有序,仿佛昨日的惊涛骇浪未曾发生。
塞西莉亚本人则已收拾停当,准备启程返回伦敦。
她站在书房窗前,最后一次眺望这片与她命运骤然紧密相连的海岸。
布莱克尼角在远处若隐若现,那片岩石之下,埋葬着汤姆·霍金斯的骸骨,也曾囚禁着詹姆斯绝望的呜咽。
这里不再是地图上一个陌生的地名,而是她用风险与决断换来的第一块实地,一个充满了未解之谜和潜在机遇的据点。
“阁下,马车准备好了。”普雷斯顿女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沉稳一如往日。
塞西莉亚转过身,点了点头。
她的行李不多,但重要的文件、那枚作为“钥匙”的金属片拓印、以及夏洛克对符号和线索的初步分析笔记,都已妥善收好。
别墅门口,夏洛克和华生也已准备就绪。
夏洛克依旧是那副对世俗礼仪漫不经心的模样,但眼神中闪烁着对即将展开的伦敦分析工作,和苏格兰新谜题的期待。
华生医生则略显疲惫,显然昨夜照料病人耗费了不少心力,但他看向塞西莉亚的目光中充满了友善的鼓励。
“公爵阁下,”华生医生上前一步,“詹姆斯先生的情况我会持续关注,并通过可靠渠道向您汇报。请您一路保重。”
“谢谢您,华生医生。诺福克之事,多亏有您。”塞西莉亚真诚地道谢,随后看向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伦敦见,希望你的符号学研究能有新的突破。”
“谜题只会越来越有趣,公爵阁下。”夏洛克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微笑的弧度,“我相信,在苏格兰,我们会有更多‘有趣’的发现。”他特意加重了“有趣”二字,灰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挑战欲。
简单的告别后,塞西莉亚登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碎石路面,驶离了海克利尔别墅,将诺福克的咸腥海风渐渐抛在身后。
归途的马车内,塞西莉亚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詹姆斯的证词、迈克罗夫特传来的口信、以及夏洛克的推断,如同散落的拼图,在她脑海中逐渐拼接出一个模糊但令人不安的轮廓。
一个以“信天翁”为代号、盘踞在苏格兰爱丁堡、与高地势力勾结、目标直指菲茨罗伊遗产的秘密组织。
格伦莫尔小屋,这个她继承清单上毫不起眼的产业,竟是这个阴谋网络的关键节点。
诺福克是前哨战,摸清了对手的部分手段和一处据点。
苏格兰才是主战场。对手不是阿尔杰农那样的蠢货,而是有组织、有历史、手段狠辣的秘密团体。
与迈克罗夫特的结盟至关重要,但必须保持独立判断,看来海上计划需暂缓,得集中资源先扫清眼前的威胁。
马车抵达伦敦时,已是华灯初上。
埃塞克斯郡府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沃森女士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仆役们在门口迎候。
一切似乎都与离开时无异,但塞西莉亚知道,她已不再是那个刚刚踏入这里的、需要步步为营的继承者。
稍作安顿,甚至连旅途的疲惫都未曾洗去,塞西莉亚便通过密线向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发出了会面请求,回应来得极快,约定翌日上午在白厅附近一间看似普通的私人俱乐部见面。
次日上午,俱乐部一间隐秘的阅览室内,壁炉烧得正旺,隔绝了伦敦冬日的阴冷。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庞大的身躯深陷在厚重的皮沙发里,与整个房间的静谧奢华融为一体。
他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和几份文件。
塞西莉亚在他对面坐下,沃森女士安静地守在外间。
“凌,诺福克之行,成果斐然。”
迈克罗夫特开门见山,语气平稳,听不出褒贬,他推过来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这是关于‘信天翁协会’的初步简报,如你所料,它表面上是一个享有盛誉的极地探险与贸易促进组织,成员包括一些有头有脸的学者、退役军官和商人。”
“但它的资金流向复杂,与几家背景模糊的航运公司关系密切,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灰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塞西莉亚,“该协会的几位核心成员,在过去十五年内,曾多次以‘地质考察’或‘民俗研究’的名义,访问或投资过苏格兰高地,特别是……格伦莫尔小屋所在的区域。”
塞西莉亚快速浏览着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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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与她预想的相差无几,但由迈克罗夫特的情报网证实,分量截然不同。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她直接问道。
“目前不确定。”迈克罗夫特端起咖啡杯,“可能是菲茨罗伊家族在苏格兰高地某处不为人知的资产,比如矿产权、古物,或者某种……历史遗留的契约或秘密,也可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塞西莉亚一眼,“他们的目标更抽象,比如,阻止菲茨罗伊势力的重新整合,或者,与你这位新继承人的……某些特质有关。”
塞西莉亚明白他暗示的是她东方面孔和可能引起好奇的“特殊能力”,她不动声色,继续问:“格伦莫尔小屋,你的建议是?”
“必须去,但不能盲目。”迈克罗夫特放下杯子,“我会安排一队可靠的人手,以你的随从和雇工身份先行潜入高地,摸清当地情况和格伦莫尔周围的动静,你本人,则需要一个合理的、公开的身份前往苏格兰,比如,”
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视察产业,或者,应某位苏格兰贵族的邀请进行社交访问,这能降低对方的警觉,也便于我们暗中行事。”
“社交访问?”塞西莉亚微微挑眉。这确实是个掩护的好办法,但意味着她必须正式踏入伦敦社交界。
“是的,恰好,一位与王室关系密切、在苏格兰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公爵夫人,下月初将在爱丁堡举办一场狩猎季聚会,我可以为你争取到一张请柬。”迈克罗夫特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那将是进入苏格兰上流社会、并顺理成章前往格伦莫尔的绝佳机会。”
塞西莉亚沉吟片刻。利用社交场合作掩护,符合她目前的处境,虽然她对虚伪的应酬并无好感,但为了更大的目标,必要的周旋是可以接受的。
“可以。”她点头同意,“请安排吧,同时,请将‘信天翁协会’核心成员的详细资料,以及格伦莫尔小屋及周边地区的所有历史档案和地图,尽快提供给我。”
“没问题。”迈克罗夫特颔首,“那么,计划就此定下,我方进行先期侦察和情报支持,你以社交访问之名前往苏格兰;抵达后,见机行事,查明格伦莫尔的秘密。”
他补充道,“记住,凌,苏格兰高地不同于诺福克,那里宗族观念根深蒂固,地形复杂,势力盘根错节。‘信天翁’在那里经营多年,你面对的将是地头蛇。”
“我明白。”塞西莉亚站起身,金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正因为是地头蛇,才更要斩断它的七寸。”
25.窗口期
回到伦敦埃塞克斯郡府的头几天,凌清沅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风暴中心,踏入了另一个更为庞大、运转精密的机器内部。
诺福克海岸的咸腥空气和惊心动魄似乎还残留在感官深处,但眼前已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厚重的波斯地毯吸走了足音,水晶吊灯投下安静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打蜡木器和旧书卷的沉稳气息。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是无声而高效的运转。
普雷斯顿女士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舵手,稳稳掌控着局面。
她不仅将郡府内部事务打理得纹丝不乱,更将诺福克的手尾处理得干净利落。
每日清晨,她都会准时出现在书房,带来简洁明晰的汇报:詹姆斯身体状况稳定,虽仍时有惊悸,但已能断续回忆更多细节,提及一个利物浦码头区带有“蓝锚”标记的仓库。
海克利尔别墅的新代理人已就位,账目清晰,修缮有条不紊,至于那条潮汐通道,则在迈克罗夫特的人彻底改造后,成为了一个绝密的存在,相关信息被严格封锁。
凌清沅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尖拂过普雷斯顿女士送来的报告纸张。
她欣赏这种效率,这让她能集中精力于更宏观的棋局。
但她的心思,早已飞越了伦敦的浓雾,投向北方那片传说中遍布迷雾与古老誓言的土地——苏格兰高地。
迈克罗夫特送来的关于“信天翁协会”的厚厚档案就摊在桌上。
她逐页翻阅,目光扫过那些烫金的名衔和严谨的学术论文摘要,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无可指摘的精英团体,汇聚了探险家、学者和实业家。
但串联起资金流向图和组织架构图,一个不同的轮廓便浮现出来,那些业绩好得反常的航运公司,那些对高地特定区域,表现出持久且近乎执拗“学术兴趣”的考察记录,都透着一股精心伪装下的异常气息。
她推开档案,起身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大幅苏格兰地图前。
手指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和起伏的山脉划过,最终停留在高地深处一个用细小字体标注的地点:格伦莫尔小屋。
它那么不起眼,此刻却像一个无声的漩涡,吸引着所有的线索。
这日清晨,天色微亮,凌清沅已按凌清沅自幼养成的习惯,在府内僻静的小花园里练完了调息。
初冬的寒气让她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但一套功法运转下来,四肢百骸暖意融融,精神也为之一振。
回到卧室时,贴身女仆阿格尼斯·米勒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花草茶和洁面的热水。
“阁下,今天早晨气温很低,您穿这件厚羊毛裙装可好?”阿格尼斯捧着一件深蓝色高领长裙,轻声询问,她手脚麻利,眼神温和,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已经能很好地把握凌清沅的喜好,简洁、舒适、不失身份。
“可以。”凌清沅颔首,一边由着阿格尼斯帮她整理衣裙,一边随口问道,“米勒小姐,你来伦敦之前,对苏格兰可有了解?”
阿格尼斯一边灵巧地系着背后的扣子,一边回答:“我母亲是格拉斯哥人,小时候常听她提起高地的风光,说那里山峦起伏,湖泊如镜,但天气变化极快,一会儿阳光灿烂,一会儿就可能大雨倾盆,她还说高地人有些独特的习俗和……嗯,比较看重家族渊源。”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对陌生地域的天然敬畏。
“家族渊源……”凌清沅若有所思,这或许意味着,她这个“空降”的埃塞克斯女公爵,在高地某些守旧派眼中,可能并不那么受欢迎。
用罢早餐,凌清沅照例前往书房。
途中经过门厅时,恰好看到小男仆吉姆正拿着一个鸡毛掸子,踮着脚,十分认真地掸着一副盔甲装饰上的灰尘。
他看到凌清沅,立刻放下掸子,站得笔直,笨拙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和感激。
自从诺福克归来,这个曾被她从底层救出的哑巴男孩,对她就抱有一种近乎誓死效忠的虔诚。
凌清沅对他微微点头,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吉姆的脸立刻涨红了,手足无措地重新拿起掸子,更加卖力地干活,这种简单而直接的忠诚,在充斥着算计的贵族圈里,显得尤为珍贵。
书房里,普雷斯顿女士的汇报结束后,凌清沅并没有立刻开始处理文件。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送奶工推着车,报童奔跑叫卖,马车驶过碎石路面……
这是维多利亚伦敦最普通的清晨,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
与诺福克生死一线的紧张相比,这种日常的喧嚣反而让人安心。
下午,裁缝如约而至。
凌清沅在偏厅试穿为苏格兰之行新制的骑装和礼服,厚重的墨绿色呢料骑装剪裁合体,便于活动又不失优雅,一套晚礼服则是深紫色的天鹅绒,款式简洁,但领口和袖口镶嵌的黑色蕾丝透出低调的奢华。
沃森女士在一旁仔细检查着针脚和细节,不时与裁缝低声交换意见。
“阁下穿着这身骑装,定能在高地狩猎会上引人注目。”沃森女士满意地赞叹道。
凌清沅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融合了东西方特点的面孔在庄重服饰的映衬下,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沉静与威严。
她需要这些华服作为铠甲,融入那个圈子,但真正的力量,来自于她内心的决断和超越时代的见识。
试衣结束后,她难得地没有立刻回到书桌前,而是让阿格尼斯泡了一壶伯爵茶,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随手翻阅着一本刚从图书馆取来的、关于苏格兰氏族历史的通俗读物。
文字间描述的古老恩怨、血脉传承和土地羁绊,让她对即将踏足的那片土地有了更感性的认识。
炉火噼啪作响,茶香袅袅,这一刻的悠闲,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午后,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沃森女士引着夏洛克·福尔摩斯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大衣肩头沾着伦敦特有的煤灰,但那双灰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刚破解了什么有趣的谜题。
“福尔摩斯先生,请坐。”凌清沅示意他在壁炉旁的扶手椅坐下,沃森女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夏洛克没有寒暄,直接从一个皮质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画满复杂符号和连线的纸,铺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公爵阁下,我对诺福克那些符号的研究有了新发现。”他语速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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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点着几个关键图案的变体,“它们不仅仅是空间坐标,更是一种基于星象和潮汐规律的古老‘计时器’,我比对了几份残存的中世纪修道院星图和高地气候记录,推算出几个可能具有特殊意义的‘窗口期’。”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凌清沅:“下一个这样的窗口,就在大约四周之后。”
四周?凌清沅心中微动。
这个时间点,与她刚刚收到的那封来自玛尔科姆公爵夫人的、邀请她参加下月初爱丁堡狩猎聚会的烫金请柬,微妙地重合了。
“你的意思是,”她沉吟道,“如果‘信天翁协会’在格伦莫尔有所图谋,他们很可能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行动?”
“可能性极大。”夏洛克肯定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背,“古老的秘密往往遵循古老的法则,这或许能解释他们过往的某些行动规律,时间,可能是关键。”
这条基于逻辑与历史碎片推导出的线索,与迈克罗夫特情报网提供的现实指向不谋而合,让格伦莫尔之行的重要性愈发凸显。
送走夏洛克后,凌清沅独自在书房里踱步。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玛尔科姆公爵夫人的请柬放在书桌一角,邀请函上优雅的字体背后,代表着苏格兰最顶级的社交圈和错综复杂的势力网络。
这位以强悍手腕和收集高地秘闻著称的公爵夫人,她的邀请既是绝佳的掩护,也可能本身就是一个需要小心应对的漩涡。
沃森女士再次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
“阁下,您定做的几套适合高地气候和狩猎聚会的骑装与礼服送到了,裁缝正在偏厅等候。”
凌清沅打开匣子,手指拂过厚实呢料和柔软天鹅绒的纹理,这些衣物不仅是必需品,更是她即将扮演的“角色”的行头。
她需要融入那个圈子,观察,倾听,然后才能精准地行动。
“告诉裁缝,我很满意。”她合上匣盖,抬眼看向沃森女士,“另外,沃森女士,接下来一段时间,郡府的日常事务由你全权负责,重要决策与普雷斯顿女士商议,我需要集中精力准备苏格兰之行。”
“是,阁下。”沃森女士沉稳应道,眼中流露出关切,“请您务必多加小心。”
夜幕降临,凌清沅站在卧室的窗前,俯瞰着伦敦星星点点的灯火。
这座城市喧嚣而冷漠,但此刻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然而,她知道这安定只是暂时的。
北方高地的阴云正在积聚,一场以华丽社交为帷幕的较量即将展开。
她回到书桌前,铺开一张质地优良的信纸,蘸饱墨水,开始给玛尔科姆公爵夫人写回信。
措辞优雅得体,表达了对邀请的感谢和对苏格兰风光的向往,字里行间保持着一位年轻女公爵应有的矜持与风度。
写完信,她用小巧的火漆印章在封口处,压上菲茨罗伊家族的徽记,火焰跃动,漆料熔化又凝固,像一个无声的誓言。
同时,她给迈克罗夫特写了一张简短的便条,只有清晰利落的一句:“狩猎季见,格伦莫尔,按计划行事。”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26.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埃塞克斯郡府仿佛一架精密调整过的时钟,围绕着即将到来的苏格兰之行,每一个齿轮都开始加速运转。
凌清沅的书房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
玛尔科姆公爵夫人狩猎聚会的正式请柬被摆在了显眼位置,烫金的徽章彰显着邀请的分量。
与之并排的,是迈克罗夫特派人送来的、更加厚实的“信天翁协会”核心成员档案,以及一叠关于苏格兰高地,特别是格伦莫尔小屋周边地区的地形图、氏族关系谱系和近期社会传闻的简报。
凌清沅花了大量时间研读这些材料,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继承者,而是一个主动的布局者。
她用纤细但坚定的笔迹,在档案边缘写下标注,将关键人物——如协会会长、退役海军少将瑟斯顿爵士,表面德高望重,实则与多家可疑航运公司关系密切。
以及几位活跃在高地的协会“田野调查员”——的特征、可能的弱点、人际关系网一一梳理出来。
地图上,格伦莫尔小屋被红笔圈出,周围标注了可能的观察点、进退路线以及迈克罗夫特先遣人员初步反馈的安全屋位置。
瑟斯顿爵士是门面,关键在具体执行的人,那几个常驻高地的“调查员”需要重点留意。
格伦莫尔地形复杂,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能完全依赖迈克罗夫特的人。
沃森女士和普雷斯顿女士,则负责将凌清沅的战略意图转化为具体行动。
沃森女士亲自监督着行李的打点,这远非一次普通的社交旅行,除了符合苏格兰贵族狩猎聚会规格的礼服、骑装、靴帽外,她还悄悄准备了一些“特别”的物品。
几套便于活动的深色便服、结实耐用的徒步鞋、一个装有基本急救用品和提神药剂的便携小药箱,甚至还有一把小巧但锋利异常、镶嵌着东方纹饰的匕首。
每一件物品都经过精心考量,既要符合公爵身份,又要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地图—埃塞克斯郡府衣帽间]女仆A对B低语:…沃森女士连旧羊绒袜都要检查三遍…这次出门阵仗真大…
[地图—郡府走廊]男仆C对D悄声:…听说苏格兰那边山里还有土匪…公爵阁下可得带够护卫…
普雷斯顿女士则高效地处理着行政和情报中转工作,她确保郡府日常运转不受影响,同时建立起与诺福克海克利尔别墅、迈克罗夫特情报点之间的加密通信渠道。
所有关于詹姆斯康复情况、诺福克产业动态以及来自苏格兰的先遣报告,都经由她筛选整理后,简明扼要地呈报给凌清沅。
出发前三天,迈克罗夫特派人送来一个密封的小匣子,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枚看似普通的青铜胸针,造型是一只收拢翅膀的猎鹰。
送东西的人只低声传达了一句话:“佩戴此物,在需要时,向合适的人展示。” 凌清沅拿起胸针,入手微沉,猎鹰的眼睛是用极小的黑曜石镶嵌而成,透着冷冽的光,她明白,这是与迈克罗夫特在高地潜在盟友接头的信物。
最后的准备紧锣密鼓。
凌清沅亲自检查了行李清单,试穿了所有关键衣物,确保行动无碍。
她还抽时间与沃森女士和普雷斯顿女士进行了一次长谈,明确了在她离开期间郡府的运作原则,和紧急情况下的应对流程。
就在这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到访带来了一丝新的波澜,他依旧是那副对社交礼仪漠不关心的样子,径直走入书房,灰眼睛里闪烁着发现关键线索时的锐利光芒。
“公爵阁下,”他没有寒暄,直接将几张放大的照片和几张画满标记的草图铺在书桌上,那是汤姆·霍金斯骸骨的详细记录,“我对那具骸骨进行了更彻底的检视,发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他指向照片上骸骨右手腕骨的部位:“他的右手尺骨和桡骨末端,有极其细微但绝非自然形成的陈旧性裂痕,这种伤痕,更符合长期、重复性的某种特定用力方式所致,比如,频繁操作某种需要巨大腕力的机械阀门或绞盘。”
他顿了顿,又指向颅骨后侧的一处微小凹陷:“这里,有一处陈旧但非致命的击打伤,愈合痕迹显示受伤时间距离死亡不远,更重要的是,”
他翻到另一张草图,上面画着骸骨被发现时周围土壤的微量成分分析,“在骸骨附近的泥土中,我检测到微量的、并非当地自然存在的特殊矿物颗粒,与某些工业润滑剂或老旧机械内部的金属磨损残留物成分高度相似。”
夏洛克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凌清沅:“综合这些,我有一个新的推论:汤姆·霍金斯可能并非直接被‘信天翁’核心成员所杀。”
“他或许是因为偶然发现了潮汐通道的某些秘密,甚至可能一度被迫或受雇参与其中,负责操作某个隐蔽的机械装置,后来,他可能试图退出或勒索,导致了冲突,最终被灭口。”
“而灭口者,很可能是一个更直接、更残忍的执行层人物,詹姆斯被囚禁,则说明这个组织对于可能泄密的内部底层成员也毫不留情,他们利用这些隐秘地点,既进行非法活动,也处理‘内部麻烦’。”
这番基于物证的细致推论,让诺福克的旧案呈现出更复杂的层次。
凶手可能不止一拨人,动机也可能交织着贪婪、恐惧和内部清洗。
凌清沅意识到,她在苏格兰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结构复杂、手段残酷且纪律严密的组织。
出发前两日,一封盖有王室徽章的邀请函送到了郡府,女王陛下邀请凌清沅前往温莎堡品茶。
这次会面,在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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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的备战氛围中,增添了一抹庄重而微妙的色彩。
午后,温莎堡一间充满阳光的小客厅里,气氛亲切而祥和。
维多利亚女王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她亲切地询问了凌清沅适应伦敦生活的情况,并对她在诺福克“稳妥处理家族事务”再次表示了赞许。
爱丽丝公主也在场,脸色红润,对凌清沅流露出真诚的感激。
谈话间,女王看似随意地提起苏格兰之行:“亲爱的孩子,玛尔科姆公爵夫人是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她的狩猎聚会是认识苏格兰朋友的好机会。不过,”
她端起茶杯,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高地有些古老的土地契约和氏族权属,像老树的根一样盘根错节,处理起来需要格外耐心,你名下的格伦莫尔那片山林,我记得似乎与邻近的麦克唐纳家族有些历史悠久的边界约定,都是些老一辈人留下的旧账了,具体情况,还需要你亲自去厘清。”
女王轻描淡写,如同闲聊家常,但“麦克唐纳家族”和“古老契约”这几个词,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凌清沅心中漾开一圈微澜。
她恭敬地表示会谨慎处理,将这个信息记下,但尚未完全领悟其可能蕴含的深意。
接着,女王脸上露出更轻松的笑意,提到了明年春天的伦敦社交季:“等到春天回来,伦敦会热闹很多,届时,希望能在更多的场合见到你,埃塞克斯家族需要一位,像你这样沉稳的主人来引领。”
这无疑是女王对她正式融入英国最高社交圈的明确支持与期待。
茶会结束时,爱丽丝公主特意在走廊上等候凌清沅,这位年轻的公主殿下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不舍:“亲爱的塞西莉亚,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我很快也要返回黑森了。”
她轻轻握住凌清沅的手,“如果您将来有机会来到莱茵河畔,请一定让我尽地主之谊,黑森虽然不如伦敦繁华,但山林和古堡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的邀请真诚而热情,凌清沅也真诚地道谢,并祝她旅途平安。
两位年轻女性的短暂友谊,在宫廷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新。
带着夏洛克更深入的推论、女王隐含的提醒以及爱丽丝公主的友谊,凌清沅回到郡府,最后的准备进入倒计时。
她综合了所有信息,诺福克骸骨暗示的底层暴力与内部清洗、詹姆斯证词指向的组织阴谋、女王关于土地契约的模糊提醒、以及夏洛克对“信天翁”可能利用古老规律行动的判断。
对苏格兰之行的复杂性和危险性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
她再次审视行李清单,确保万无一失。
那枚迈克罗夫特送来的猎鹰胸针,被妥帖地别在了一件骑马装的内衬口袋里。
北上的列车即将启程。
27.高地酋长
清晨的伦敦,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尤斯顿车站已是人声鼎沸。
蒸汽机车巨大的车头嘶嘶作响,喷吐着白色的水汽,混杂着煤烟和人群的气息。
埃塞克斯家的马车直接驶入了站台,仆役们开始将一件件行李搬上预订好的头等车厢。
凌清沅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旅行套装,站在车厢门口。
她没有戴过于华丽的帽子,只是一顶简洁的软呢帽,帽檐下压,遮住了部分视线,也隔开了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
沃森女士在她身边,低声最后一次确认着行程细节,和抵达爱丁堡后的安排。
普雷斯顿女士则留在郡府坐镇,处理日常事务并保持联络畅通。
“阁下,爱丁堡那边的宅邸已经安排妥当,玛尔科姆公爵夫人的管家,昨日已派人来确认过接站事宜。”沃森女士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苏格兰高地气候多变,您带的厚外套和披风都放在最容易取用的箱子里了。”
凌清沅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看到几个穿着普通、但眼神格外警醒的男子分散在附近,那是迈克罗夫特安排的人手,他们将同车而行,但不会打扰她。
“放心吧,沃森女士。”她轻声说,声音平静,“会处理好的。”
登上列车,头等车厢的包厢内十分舒适,装饰着深红色的丝绒和抛光的桃花心木。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消毒水的气味。
凌清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流动的伦敦街景。
城市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郊区的田野和村庄,然后是越来越开阔的田园风光。
列车有节奏的轰鸣声和轻微的摇晃,反而让人心神宁静。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记事本,里面夹着格伦莫尔小屋周边区域的简图,和她自己做的标注。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思绪却飘向了北方。
麦克唐纳家族……古老的土地契约……这些女王随口提及的词语,此刻在旅途中变得具体起来。
它们不再是档案里的名词,而是即将面对的现实。
沃森女士安静地坐在对面,时而整理一下膝上的毯子,时而看看窗外。
她偶尔会轻声提醒凌清沅喝茶,或者将点心碟子推近一些。
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是维多利亚时代贵族出行时典型的场景,此刻却让凌清沅感到一种奇异的割裂感——车厢内的宁静优雅,与车厢外可能潜伏的危机,以及她内心正在盘算的计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途中经过几个大站,列车会停留片刻。
站台上小贩的叫卖声、旅客的喧哗声隐约传来。
凌清沅会稍稍拉开窗帘一角,观察着上下车的人群,她注意到迈克罗夫特的人始终保持着警惕,他们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午餐是在包厢内用的,简单的冷盘和面包。
饭后,凌清沅小憩了片刻。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听到了诺福克海岸的风声,看到了布莱克尼角灯塔模糊的轮廓,还有詹姆斯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她猛地惊醒,发现列车正行驶在一片略显荒凉的原野上,天色有些阴沉。
“快到约克郡了。”沃森女士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
凌清沅接过水杯,道了谢,她感到外套内衬口袋里那枚猎鹰胸针冰凉的触感,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记事本上,开始梳理抵达爱丁堡后最初几天的行动计划。
傍晚时分,列车终于驶入了爱丁堡韦弗利车站。
与伦敦尤斯顿站的喧嚣不同,这里的空气清冷了许多,带着明显的北海气息。
站台建筑是厚重的石材,透着北方的硬朗。
马车早已等候在外,凌清沅在沃森女士和贴身女仆的陪同下走下火车,冷风立刻吹起了她的裙摆,她抬起头,看向这座依山而建、古老而庄严的城市,城堡的轮廓在暮色中清晰可见。
爱丁堡的空气凛冽而清新,带着海风与石楠花的混合气息,与伦敦那种混杂着煤烟与泰晤士河潮润的沉闷感截然不同。
菲茨罗伊家族在城内的宅邸位于新城区的夏洛特广场,一栋规整的乔治亚风格联排别墅,虽不如伦敦郡府宏伟,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舒适与体面。
管家麦克尤恩先生是一位头发花白、举止一丝不苟的苏格兰人,早已带着全体仆役在门口迎候。
他的欢迎辞简短而克制,带着高地人特有的那种不卑不亢的尊严。“公爵阁下,欢迎您来到苏格兰,一切已为您准备妥当。”
短暂的安顿后,凌清沅的首要任务便是进行礼节性的拜访。
她首先前往荷里路德宫,向代表王室常驻苏格兰的宫廷大臣呈上名片,表达敬意,仪式庄重而简短,却是一种必要的姿态,宣告埃塞克斯女公爵正式踏足苏格兰的土地。
紧接着,便是此次北行的核心社交活动。
玛尔科姆公爵夫人的狩猎聚会,聚会地点不在爱丁堡城内,而是在公爵夫人位于珀斯郡高地深处的家族城堡——邓凯尔德堡。
因此,在爱丁堡短暂停留两日后,凌清沅一行人再次启程,乘坐马车向北进入真正的苏格兰高地。
道路逐渐变得崎岖,景色也为之一变。
辽阔的天空下,是连绵起伏、被染上深秋褐黄色的山峦,墨绿色的松林点缀其间,偶尔能看到清澈冰冷的溪流蜿蜒而过。
空气愈发寒冷稀薄,带着泥土和植被的原始气息。
远处,不时可见古老的石桥和废弃的碉楼遗迹,诉说着这片土地悠久而坎坷的历史。
经过大半日的颠簸,邓凯尔德堡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它并非想象中童话般的尖顶城堡,而是一座依山而建、用灰色花岗岩垒成的庞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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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固的建筑群,带着中世纪堡垒特有的粗犷与威严,仿佛从山岩中生长出来一般,与周围荒凉壮美的景色浑然一体。
马车驶过吊桥,进入内庭。
玛尔科姆公爵夫人亲自在气势恢宏的主厅门口迎候,她是位身材高大、面容轮廓分明的老妇人,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厚重的苔绿色格呢长裙,目光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那是历经风雨、牢牢掌控着家族与土地的 Highland Chieftain(高地酋长)特有的气质。
“欢迎来到邓凯尔德,埃塞克斯公爵。”她的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苏格兰口音,握手有力,“希望这趟北上的旅途没有让你太疲惫,我们高地,别的或许缺,但绝不会缺少让人精神一振的空气和景色。”
“非常感谢您的邀请,公爵夫人。”凌清沅得体地回应,敏锐地感受到对方审视的目光,“这里的风光确实令人难忘,充满了力量。”
公爵夫人似乎对凌清沅沉静的态度还算满意,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好,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今晚是个简单的接风晚宴,明天一早,我们进山,你会看到高地真正的一面。”
城堡内部如同其外观一样,宏伟而古朴。
厚重的石墙,巨大的壁炉里燃烧着整根的原木,墙上挂满了祖先的肖像、鹿角和各种古老的兵器。
仆役们沉默而高效。被引入安排好的塔楼客房后,凌清沅站在窄长的窗户前,眺望着窗外暮色中苍茫的山野。
这里的气氛,与伦敦和诺福克都截然不同,更加原始,也更加直接,她能感觉到,在这看似热情的招待之下,涌动着高地特有的、基于血脉和土地的复杂暗流。
晚宴时,长桌上坐满了来自苏格兰和英格兰北部的贵族乡绅,男士们大多穿着格呢裙,女士们的服饰也相对简洁实用。
谈话围绕着狩猎、牧群、天气和高地政治展开,语速快,带着浓重口音,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凌清沅这位年轻的、带着东方血统的英格兰女公爵,自然成为了众人好奇的焦点,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谨慎地应对着各种或友善或试探的问候与问题,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可能与“信天翁协会”或麦克唐纳家族有关联的面孔。
她能感觉到几道特别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或许还有隐藏得更深的东西。
玛尔科姆公爵夫人坐在主位,如同一位女王,掌控着全场的气氛,她的目光偶尔也会落在凌清沅身上,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意。
晚宴后,众人移至大厅休息。
壁炉中的火焰熊熊燃烧,有人开始演奏风笛,苍凉悠扬的乐声在古老的石厅中回荡。
凌清沅借口旅途劳顿,稍坐片刻后便礼貌地告退,由侍女引领回到客房。
窗外,高地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风声掠过山峦。
28.卡洛登夫人
清晨,邓凯尔德堡在高地清冽的空气中苏醒,嘹亮的风笛声代替了晨钟,唤醒了沉睡的客人。
凌清沅换上那套墨绿色的骑装,厚实的呢料有效地抵御了寒意,剪裁合体,便于骑马活动,她将长发利落地挽起,戴上一顶饰有松鸡羽毛的软帽,镜中的身影沉静而干练,与周围粗犷的环境奇异地融合。
餐厅里气氛活跃,人们谈论着今天的猎物、马匹的状态和最佳的狩猎路线。
玛尔科姆公爵夫人坐在长桌主位,如同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简短有力地交代了狩猎区域的划分和安全事项。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凌清沅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狩猎队伍很快在城堡前的空地上集结,骏马喷着白汽,猎犬兴奋地吠叫。
凌清沅骑上一匹性格温顺但耐力颇佳的栗色母马,这是公爵夫人特意为她挑选的,她调整了一下缰绳,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
几位穿着体面、气质明显不同于当地乡绅的绅士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们交谈时姿态从容,但眼神锐利,偶尔流露出的精光显示出他们并非纯粹的休闲客人。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他们的外貌特征。
队伍出发,马蹄踏过覆着晨霜的石南地,向远处的山林进发。
高地的景色在骑行中展现出更磅礴的一面。
天空辽阔,云影飞快地掠过苍翠的山坡和深邃的峡谷。
空气冷得刺鼻,却带着一种令人精神振奋的纯净,凌清沅放松身体,随着马匹的节奏起伏,感受着这与伦敦和诺福克截然不同的野性力量。
狩猎过程与其说是追捕,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户外社交。
向导和赶兽人负责将红鹿群驱赶到合适的位置,绅士们则依据规则和顺序进行围猎,枪声在山谷间回荡,夹杂着猎犬的狂吠和人们的呼喊。
凌清沅并没有急于表现,她更多的是在观察。
她注意到那几位可疑的绅士枪法精准,举止间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但他们似乎对猎杀本身兴趣不大,反而更留意周围的地形和偶尔与当地向导的低语交谈。
中午时分,队伍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上休息,仆人们点燃篝火,准备了简单的午餐。
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分享着酒壶里的威士忌,谈论着上午的收获,凌清沅选择了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慢慢吃着夹着冷肉的面包。
这时,一位年约四十、气质沉静、穿着得体骑装的女士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她有着深褐色的头发和一双洞察世事的灰色眼睛。
“埃塞克斯公爵?我是伊莎贝拉·卡洛登夫人,”她微笑着自我介绍,语气温和,“能在高地见到您,真是令人愉快。”
凌清沅礼貌地回应,心中迅速检索着迈克罗夫特提供的资料,卡洛登家族,苏格兰低地贵族,与王室关系密切,产业广泛,但背景相对清白,未发现与“信天翁”有直接关联。
“这里的风光确实震撼,”凌清沅顺着话题说,“只是对我而言,还有些陌生。”
卡洛登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高地就是这样,表面壮丽,底下却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古老的约定。”
她轻轻晃动着酒杯,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就像格伦莫尔那片美丽的山谷,宁静之下,或许也有些不寻常的过往。”
凌清沅心中一动,表面不动声色:“哦?夫人对格伦莫尔也有所了解?”
“只是听说过一些古老的传闻,”卡洛登夫人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关于边界,关于一些……嗯,不太符合现行法律,却被某些古老家族默认的‘传统’,尤其是与邻近的麦克唐纳家族之间。”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凌清沅脸上,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有时候,初来者需要格外留心,哪些是写在纸上的,哪些是刻在石头和人心里的。”
这番暗示性极强的话,与之前女王的提醒不谋而合,但更为具体。
凌清沅确信,这位卡洛登夫人绝非偶然搭讪,她可能是迈克罗夫特安排的潜在盟友,或者是某个对“信天翁”有所警惕的本地势力派来的试探者。
“感谢您的提醒,卡洛登夫人,”凌清沅谨慎地回应,“我会谨记在心,实地查看,总是了解真相最好的方式。”
卡洛登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再深入,转而聊起了高地的天气和花卉。
短暂的交流后,她便礼貌地离开了。
休息结束,狩猎继续。
下午的行程中,凌清沅更加留意周围,她注意到,那几位可疑的绅士中,有一位似乎对卡洛登夫人与她短暂的交谈格外关注。
另一个细节是,在路过一条清澈的溪流时,她敏锐地看到溪底有不同于周围岩石、规则切割过的小石块,颜色深暗,与她之前在诺福克潮汐通道附近,见过的某种矿物有些相似。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下了位置。
傍晚,队伍带着猎物返回城堡。
气氛热烈,大厅里即将举行庆祝晚宴,凌清沅却感到一丝疲惫,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来自精神上的高度集中。
这场狩猎,让格伦莫尔的迷雾似乎更浓了,但也透出了几丝可能的线索。
晚宴的喧嚣中,她借口需要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暂时离开了喧闹的大厅,走到城堡一条安静的走廊窗边。
窗外,高地的夜空繁星璀璨,清冷月光洒在连绵的山脊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内衬里的猎鹰胸针。
卡洛登夫人的暗示,溪流中的异样石块,还有那些举止可疑的陌生人……所有这些碎片,都在指向格伦莫尔那个寂静的山谷,真正的狩猎,或许明天才会真正开始。
邓凯尔德堡的宴会厅仿佛另一个时空。
厚重的石墙将高地的寒风隔绝在外,只留下壁炉里松木燃烧的噼啪声,和长桌上银器相碰的脆响。
空气里混杂着烤鹿肉的焦香、威士忌的醇烈,还有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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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石墙渗出的淡淡潮气。
凌清沅坐在玛尔科姆公爵夫人右手边不远的位置,墨绿色的绸缎长裙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裙褶隐秘处别着那枚冰凉的猎鹰胸针。
"敬高地的群山!愿它们永远庇护勇敢的人!"玛尔科姆公爵夫人洪亮的声音在石厅里回荡。
她举起盛满琥珀色液体的水晶杯,银手镯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满座的宾客纷纷起身,格呢裙的褶皱沙沙作响,凌清沅随着众人举杯,唇瓣刚触及冰凉的杯沿,就敏锐地捕捉到斜对面那道审视的目光。
约翰逊先生,那位三天前在爱丁堡俱乐部,自称从事矿产投资的伦敦绅士,正透过晃动的酒液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侍者端上野味清汤时,卡洛登夫人优雅地调整了一下餐巾的位置,银匙与瓷碗轻轻相触,发出细微的叮咚声。"听说格伦莫尔老屋的烟囱去年冬天塌了方,"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分享闺中密语,"修缮的工匠说,在墙基里发现了奇怪的砌石方式,像是......矿洞的通风道。"
凌清沅的汤匙在碗底划过,搅动着浓郁的汤汁。
"老房子的秘密总是比地契活得久。"她抬眼望向主位,恰到好处地提高声调,"倒是好奇,在高地,人们通常如何解决那些跨越几代人的边界纠纷?"
玛尔科姆夫人正用一柄镶嵌着蓝宝石的匕首,利落地切开黑麦面包,闻言刀尖在木质砧板上微微一顿。
"有些界线刻在羊皮纸上,"她将面包递给侍从,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约翰逊油光发亮的额头,"有些刻在枪管射程里,不过现在......"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开始切割面前的鹿脊肉,"更多是刻在股份协议上了。"
约翰逊立即举杯,眼镜片在烛光下反着狡黠的光。"现代测绘技术确实能解决许多祖辈留下的糊涂账,比如我们在坎伯兰的矿场......"
他转向凌清沅时,袖口露出精致的金表链,"听说菲茨罗伊家族在牛津郡的产业改革相当成功?不知是否对苏格兰的矿业投资有兴趣?"
就在这时,烛火突然剧烈摇曳。
管家正巧带着仆役前来添酒,银壶与酒杯的碰撞声巧妙地掩盖了对话的继续,待声响平息,玛尔科姆夫人只淡淡补充道:"高地的财富,从来不止埋在地下。"
当甜酒端上时,廊下传来风笛苍凉的旋律。
约翰逊借着酒意凑近,压低声音:"听说阁下对古老符号颇有研究?我们收购土地时,常遇到刻着奇怪标记的界石......"
话音未落,卡洛登夫人突然起身提议为女王健康干杯,起身时裙摆不经意间扫倒了盐瓶。
宴会散场后,凌清沅站在回廊的石窗边,望着月光下起伏的山峦轮廓,老管家悄无声息地递来一杯温热的蜂蜜酒,杯底有个不易察觉的箭头刻痕。
"麦克尤恩先生的妹妹嫁给了麦克唐纳家的牧羊人。"他低语时,走廊阴影里传来皮靴渐行渐远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