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不配进祖坟?恶毒主母屠你满门》 被亲生儿子毒杀 滚烫的药汁灌入口腔,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焚烧! 姜如意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红得刺目! 她捂着喉咙,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之人—— “诏安……你给我喝了什么?!” “毒药。” 沈诏安神情冷淡,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下意识挣扎,却被死死掐住双颊。 姜如意已经高烧不退三日, 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诏安 ——” 姜如意喉管如灼,刚吐出两个字,就被沈诏安冷冷打断:“别这么叫我!!” 他松开手,姜如意猛地摔回榻上,胸口剧痛。 姜如意心中悲痛,“诏安,我是你的亲娘啊……” “亲娘?你配吗?”沈诏安嗤笑出声,满眼冰冷。 “你被贼人掳走那日,就该为了清白和侯府的颜面自戕,可你非但没有,还衣衫不整的逃了回来,让整个侯府都为你蒙羞!” 姜如意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她自然是记得那日的。 三月,她去佛寺上香为沈诏安祈福,途中遭人掳走,拼死挣扎逃回侯府,却换来的不是清白,而是囚禁与羞辱! 她日日在后院苦熬,墙上刻满一道道生死的痕迹,只盼着沈诏安考取功名,为她平冤。 可她等来的,却是一碗毒药! “诏安,你信我的,我并没有被贼人侮辱。” “信不信你重要吗?”沈诏安冷漠地道,“永安侯府早因你沦为笑柄。” 他缓缓俯身,目光残忍:“你逼着我读书,让我为你考取功名,为你扬眉吐气,可你何时想过,我愿不愿?” “你可曾想过,你的贪心毁了多少人的一生?” 沈诏安目光阴鸷,字字如刀:“父亲本该与云姨琴瑟和鸣,若不是你仗着太师府的权势逼嫁,母子一场,我或许还能敬你三分。” 他冷冷一笑,满眼厌恶:“可你生性狠毒,逼死父亲的旧情,毁了侯府的清誉,如今我已状元及第,要迎娶燕王府的小郡主,你这样的母亲,留着只会让我蒙羞。” “姜如意,” 沈诏安冷冷开口,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若还念及这十数载的母子情分,就识趣些,早点离开。” 姜如意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竟然会为了别的女人来逼死她。 “当初你父亲为了求娶我,亲口说...” “够了。”沈诏安面色冷漠,打断了姜如意的话,“祖母已经做了决定,将云姨抬进门做妻,她性子温柔又识大体,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侯府主母的位置,至于你……” “你死后,我会为你守孝三年,尽我们最后那点母子情分。” 姜如意心头猛地一震,胸口翻涌的血气再也压制不住,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洒在枕边。 “不可能,你父亲绝不可能让你逼死我,绝不会!” 姜如意死死地用指甲扣住床板,指缝中满是血迹。 当初永安侯府败落,她不顾父亲反对执意和沈逸私定终身,因为沈逸一句“有愧”,她与太师府再无往来。 皇子夺嫡,她为护沈逸前去救驾立功,独自穿上他的官服纵马引开九皇子的追杀。 桩桩件件她都对得起沈逸! 哪怕只是看在她曾经救过他的份上,他都不能如此对她! 气若游丝间,姜如意闻到了熟悉檀香味,是沈逸! 她的丈夫! 他终于来了! 姜如意眼底骤然浮起一丝希望,她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抬起头,想要看清门口的身影。 “沈……” 然而,下一秒,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母亲!” 沈诏安的声音比姜如意更快响起,带着几分孺慕与敬意,甚至微微躬身,快步迎了上去。 只见一名华服女子缓缓迈步而入,她步伐端庄优雅,仿佛天生贵胄,一双盈盈秋水含着细碎的忧色,脸上带着柔和而克制的笑意。 她的儿子,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竟然这般亲昵地扶着苏云柔,喊她母亲?! 姜如意拼命挣扎着想坐起,手指死死扣住床沿,眼中血丝密布! “沈诏安!你叫她什么?!” 苏云柔闻言,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如水:“诏安,你看你母亲多生气呢。” 她微微蹲身,像是极尽温柔地抚了抚姜如意的被角,语气带着些许可惜:“姐姐,你身子这般虚弱,竟然还在操心这些。” 苏云柔轻轻叹息,目光怜悯:“你这般执拗做什么呢?诏安喊我一声母亲,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苏云柔温柔地看着沈诏安,柔声道:“你从小便是我一手带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赖在我怀里睡觉,生病时也只愿吃我亲手喂的粥。” 苏云柔又顿了顿, 像是怀念地道:“姐姐,你这些年困在后院,诏安最怕的便是见你……你每次一见到他,不是哭着求他替你平冤,就是逼他读书。” “你可知,这些年他有多痛苦?” “胡说!!” 姜如意眼睛猩红,咬牙切齿:“沈诏安!你告诉她,你是不是从小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你是不是小时候生病,都是我彻夜照顾你?!” 她在赌——在赌沈诏安会有那么一丝犹豫! 可她等来的,是少年的冷漠一瞥。 沈诏安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我不记得了。” “姐姐。” 苏云柔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缓缓飘落在她耳畔:“你何必如此执着?” 她的眼底藏着隐秘的快意,嘴角却带着温婉的笑意:“再怎么说,你也是诏安的生母……哪怕你犯了那样的错,诏安和侯爷也还是愿意送你最后一程。” 她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毕竟,人死了,才干净。” “你说什么?!” 姜如意猛地瞪大眼睛,喘息着撑起身子,死死盯着她! 苏云柔低笑了一声,缓缓靠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姐姐,你还不知道吧?” 苏云柔目光幽深,缓缓吐出真相:“太师府被弹劾下狱,是侯爷亲手安排的。” 姜如意脑子嗡地一声炸开,眼前一片发黑! 可苏云柔并未停下,她笑得更温柔了些:“你父兄在狱中畏罪自尽,喝下的毒药,还是侯爷亲手送过去的。” 姜如意浑身颤抖,胸口疯狂起伏! 苏云柔轻轻撩了撩鬓发,低声道:“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当日在佛寺掳走你的贼人,是侯爷和我一起安排的呢。” 姜如意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撕裂,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以为的劫难,她苦苦熬过的炼狱,竟然是眼前这个女人亲手策划的?!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姐姐。” 苏云柔缓缓起身,轻轻整了整袖口,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她轻轻抬起手,扶住自己小腹,语气温柔:“毕竟,我肚子里的孩子,还等着父亲呢。” 姜如意最后一根弦也断开了。 她到底是有多可笑,才会让这对狗男女如此肆无忌惮地踩在她的尸骨上! “夫君。” 一道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缓缓走来。 沈逸身披玄色锦袍,缓步走入,目光冷淡得仿佛这房内已是死地。 他走到苏云柔身侧,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扶住她的小腹,语气温柔:“云儿,我们走吧。” 苏云柔微微一笑,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嗯,别让孩子沾染晦气。” 姜如意死死地瞪着他们,血气翻涌,猛然喷出一口血,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榻上,眼前一片黑暗! 意识彻底陷入深渊前,她心中最后一个念头燃烧得炽热无比—— “沈逸,苏云柔,沈诏安……” “若有来生,我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先打了再说 姜如意遍体冷汗,才发觉手指已经被打翻的汤盅烫红。 她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缩水了数倍,还是孩童面孔的沈诏安,这才意识到她是重生了。 彼时,姜如意才十九岁,是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静安侯沈逸的发妻,靖安侯世子沈诏安的生母。 “坏娘亲!坏娘亲!打死你!” 沈诏安粉雕玉琢,眉眼随她,却活脱像个裹着蜜糖的毒蛇,一开口就是尖锐刻薄的狠话,扑上来对着她又踢又打。 墨玉连忙拦在前头,急道:“小世子别闹,夫人可是您的亲娘......” 沈诏安生得极好,精挑着姜如意和沈逸的优点长。他那一双杏眼,清澈明亮。明明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尽显狠戾。 “呸!要你这个贱蹄子管!你就是一破婢女,我马上叫爹爹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墨玉刚要出声说些什么却被沈诏安打断。 “呸!”沈诏安杏眼圆睁,唇角一勾,笑得像只踩死小虫子的猫,“你这个贱蹄子少管!母亲她和那个侍卫叔叔偷偷摸摸躲在屋子里抱来抱去,明明被我看见了,你是不是也想跟她一起做坏事?” 空气一瞬间死寂。 姜如意瞳孔陡缩,胸腔一震,仿佛有什么从心底猛地炸裂!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一幕—— 上辈子就是从这一日起,府中开始传她不守妇道、与侍卫私通的风声,连沈逸也从此冷了脸,她在靖安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人人避之如蛇蝎。 原以为只是孩子口无遮拦,现在想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教沈诏安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想到这,姜如意声音冷得像刀,掀起衣摆一步冲前,一记耳光毫不犹豫地甩了下去。 “啪!” 沈诏安踉跄跌倒,白瓷般的小脸瞬间浮起巴掌印,他愣了半秒,随即瘫坐在地号啕大哭。 “娘亲坏!她跟侍卫有染,还打我!我要告诉祖母、告诉爹爹,让他们休了你!” 他哭得撕心裂肺,眼里却全是阴毒与快意。 姜如意冷笑,眸中泛起彻骨恨意。 上辈子她耗尽心力、拼死为他补身,换来什么?换来这张连哭都假得恶心的脸。说她不贞、与侍卫有染,最后还亲手把毒药灌进她嘴里! 奶娘惊慌失措地想上前:“小世子哭成这样了,夫人——” “我看谁敢碰他!”姜如意一声厉喝,众人登时噤声。 她眯着眼盯着儿子,一字一句道:“敢污蔑母亲清白,你这畜生,我今儿就该打断你的腿!” “娘亲坏!娘亲坏!我要告诉祖母和爹爹,让他们休了你!” 沈诏安哭得撕心裂肺,眼底却全是恨意。那目光,姜如意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厌恶,是恶毒,是一个孩子骨子里最本能的憎恨。 她原以为是婆母教坏了他,是环境熏染他,可现在回头看,她十八年的慈母心肠,根本就养出了一条毒蛇。 曾经,他早产体弱,她夜夜不眠熬药,亲自照料。哪怕熬得晕眩,也不敢让旁人替熬,生怕药性有误。 结果呢?不过踩断了他做鱼灯的骨节——那鱼灯不过是一堆彩纸骨架,他却翻脸打翻汤盅,还一脚踹在她伤口上,说她活该。 那时她忍了,说他年幼不懂事。如今再看,天真个屁,这孩子从骨子里就坏透了! 见她目光一扫,沈诏安哭得更大声了,“坏娘亲!坏娘亲!” 姜如意轻轻一笑,眼底却满是森寒:“既然你说娘亲坏,那我便坏给你看。” “墨玉。”她语气平淡得可怕,“去,把家法请来——吊起来,三十棍。” 话音一落,满屋死寂。 没人信她真敢打这个向来捧在手心里的儿子。 墨玉手一抖,脸都白了:“夫人,世子还小,若是老夫人和侯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姜如意打断她,语气陡冷,“四岁口出污秽,满嘴谎言,还敢污蔑生母清白。这样的孽种,该打!” 屋内下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动,没人敢劝。 沈诏安也愣住了。他不是没见过姜如意发怒,但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冷到连人味都没有。 他哆嗦着后退,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娘亲。 沈诏安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居然敢打我!你不是我娘,我不要你了!” 若是前世,姜如意听到这句,心早就软了。 可这一世,她连眼皮都没抬,理了理被打湿的衣袖,冷声开口:“既然不要,那就滚出去罚跪,别脏了我的屋子。” 话落,她一步上前,拎着沈诏安的衣领,像扯只鸡崽子般将他拖出了暖阁。 “娘亲我错了——呜呜我不要跪雪地!” 沈诏安哭着挣扎,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袖子,可嘴上却仍不干不净,“你是坏女人!爹爹才不喜欢你!爹爹说云姨才是最好的,才配做主母——我也不要你!” 这句话一出口,四下空气仿佛都冻住了。 姜如意脚步一顿,垂眸那一瞬,眸底已是一片死寂。 “云姨?” 她低笑一声,笑意薄凉如冰霜。 真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沈诏安都知道“云姨”了,想来那贱人早已打入内宅,把她当死的收尾了。 她前世还曾苦苦思索,是从哪一刻起沈逸开始疏远她——原来从来就没有“开始”,一切都早安排得妥妥当当。 “既然你惦记着云姨,”她语调淡淡,“那你最好多活几年,看她是怎么让你死的。” 她拖着沈诏安到了院中,毫不犹豫将人甩进雪堆里。孩子的身子磕在冰面上,痛得惨叫一声。 就在此时,一道尖厉的嗓音划破夜空—— “我看谁敢罚我孙儿!” 沈老夫人气喘吁吁赶来,一见沈诏安摔在雪里,差点心梗过去,当场扶着丫鬟痛骂:“姜如意,你疯了不成?” 姜如意却连看她都懒得看一眼,转身抖了抖衣摆,轻描淡写:“不就是摔进雪里?我以为你喜欢他学规矩,不然刚才那么吵你怎么不来?” “你个毒妇!” “我耳朵不好,不爱听骂人。”姜如意朝沈诏安方向轻飘飘看一眼,“下回嘴再脏一点,别怪我直接剁了舌头。” “姜如意!你怎么能心毒到这种地步?安安可是你亲儿子!你就不怕遭报应?!” 沈老夫人尖声怒斥,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当场将她撕了。 姜如意却像听笑话一般,轻嗤一声。 “报应?”她慢条斯理地抬眸,眼尾勾出冷意,“若真有报应,那我今日这口气还能喘着,怕不是老天都嫌他死得不够快。” 沈诏安扑进沈老夫人怀里,一头扎进她怀里打滚,哭声撕心裂肺,“祖母!娘亲打我!她踩坏了我送给云姨的鱼灯,还抱着那个侍卫叔叔亲嘴呢,我明明都看见了!” 一句话,把沈老夫人惊得瞠目结舌,脸色一秒变得煞白。 “你说什么?!” “我……我那天看见她和那个侍卫叔叔进了屋子,还搂着呢!” 沈诏安哭着说,越说越像真事,“娘亲还让他帮她穿衣服,说什么‘以后你来我房里,我不会怪你的’……他们一直抱到门口都没松开……” 慈母之德?她不稀罕 沈老夫人脸色彻底黑了。 姜如意眸色骤沉,这一幕她太熟悉了。 上辈子,就是这番“童言童语”,传得整个侯府沸反盈天,说她不守妇道、勾引侍卫,连沈逸都信了,冷了她整整一年,连她流产时都懒得过来看一眼! 她当时还怪自己太疏忽,怪自己没有避嫌……可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早布好的局! 她缓缓逼近沈诏安,笑意却冷得发寒。 “你说得这么清楚,谁教你的?” 沈诏安一怔,吓得往后缩,紧紧抱住沈老夫人的脖子。 “娘亲你是坏人!你自己做了还不许我说!” “够了!”沈老夫人抢过话,怒声道,“我早说过不该让你带孩子!你眼里没一点慈母之德,难怪逸儿会越来越冷你!” “慈母之德?”姜如意慢慢地吐出这四个字,笑了。 “沈老夫人,您护着外孙护得真紧。”她看着婆母,“那就从今日起,我这当娘的,教不了你们侯府的世子——您来教吧。” “你总不能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肯带吧?”沈老夫人冷笑。 “他不是我儿。”姜如意斩钉截铁,“是你教出来的东西,你就带回去,好好养着。” 她看着沈诏安,语气低沉:“若有一日你真有命长大成人,就记得今日你说的每一句话,是怎么让你娘亲的名声一朝垮塌的。也记得,是谁教你编这种话去污她清白的。” 沈老夫人被噎得直翻白眼,吩咐人抱起沈诏安,气冲冲地走人。 姜如意站在雪地里,缓缓收紧指尖,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她记得很清楚,再过三日家宴,府里那个侍卫会不小心“掉出”一件她贴身的小衣作为“证物”,彻底坐实她与下人私通之名。 这局,就是从今天这一场“童言童语”开始铺开的。 苏云柔,你还真是一步都不落下。 但这一次,她不会让你如愿。 姜如意站在风雪中,看着沈老夫人抱着沈诏安远去的背影,指尖死死扣进掌心,几乎将血水都逼出来了。 小孩子的谎话,被当成了真。只有自己被逼到众口铄金的悬崖边。 上辈子,她以为一切是误会,是巧合,是沈诏安年幼不懂事。 可现在她清楚得很——这是局,一个从她嫁进靖安侯府起就布下的局。 “夫人。”墨玉小心搀着她,声音带着哭腔,“您别气坏了身子……” 姜如意回神,抬眸盯着暖阁檐角结的冰凌,眼底冷得像要滴出雪来。 “墨玉,去查。”她声音低冷,“今天进府的侍卫,哪个和内宅靠得最近。” 墨玉一愣:“您是说......” “再去看看,我的东西是否少了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谁教沈诏安,把那套污蔑说得如此娴熟。”姜如意嗤笑一声,手背青筋突起,“说得这么像亲眼所见,倒真是长进了。” 她不会再等家宴,她要提前截下那所谓的证据。 翌日午时,姜如意照常请安。 沈老夫人正和苏云柔坐在正厅里喝茶。 苏云柔着一袭月白色衣裙,装作听不懂旁人话的温柔模样,一双眸子水盈盈的,眼尾还泛着红,像是昨夜哭过。 沈老夫人正絮絮叨叨替她出气:“柔儿,你别理如意那毒妇,她疯了才会打安安!你是个宽厚孩子,莫要放在心上。” 苏云柔抿唇,柔声回道:“母亲别这么说,姐姐只是太辛苦了,才会一时情绪不稳。安安还小,肯定也会理解母亲的难处的。” “你啊,就是这点太善良。”沈老夫人叹气,“要我说,若不是为了侯府颜面,她早该逐出去才是!” 姜如意冷不丁进门,正好听见这句话。 “哟,”她笑了一声,打断她们的好戏,“母亲话里话外这般厌我,不如直接替苏氏扶正,也好省得她在这侯府委屈。” “你!”沈老夫人一时气结。 苏云柔低头,咬唇不语。 姜如意步步走近,语气不急不缓:“昨日安安那番话,是谁教他的,我想母亲您最清楚。” “你这是在污蔑?”沈老夫人猛拍桌子,“安安不过是孩童,他说什么能当真?” “那他说我与侍卫有染,是否也是孩童童言无忌?”姜如意笑意凉薄,“说得那般具体连我自己都没记得的细节都编得出来,这就是‘童言’?” “你,你太不讲理了!”沈老夫人怒指她,胸口剧烈起伏。 苏云柔轻轻开口:“姐姐,我已经劝过母亲了,是我教得不好,让安安有了误会——我回头会好好和他说,让他不再胡说八道……” “够了。”姜如意淡淡看着她,“柔妹妹,你的好,我心领了。只是以后别再教安安这种话,省得侯府哪天真的颜面尽失。” 苏云柔的脸色微微发白,但片刻后又恢复一贯的柔顺。 “云儿不会胡教安安的。”沈逸不知何时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望着屋内。 姜如意心头一震,抬眸直视他:“你也信了?连我跟下人苟且的谣言,你也信了?” 沈逸皱眉:“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你如今的确太过严厉。安安还小,不该被你这般动手责罚。” 呵。 姜如意笑了。 “所以,你只看到了我打他,却没看到他张口闭口辱我、编排我、冤我?” “够了。”沈逸拧眉,“如意,我希望你冷静些。” “好,很好。”姜如意点头,转身看向苏云柔,“沈逸,这就是你要的温柔懂事?你既然这么疼她......” 她缓步走上前,眸中寒光一闪。 “那从今往后,靖安侯府内宅的管事之权,我不管了。”她手指一勾,将腰间钥匙解下,重重丢在案几上。 “你们爱怎么宠她怎么宠,我不奉陪了。” 说完,姜如意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得如同利刃。 苏云柔目光微动,嘴角压不住的上翘,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神色。 沈逸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出声。 回到暖阁,墨玉气鼓鼓地跺脚:“夫人,那苏氏分明就是在使坏!老夫人和侯爷还都帮着她,奴婢看不下去了!” 姜如意静静坐下,指尖在漆黑的木案上缓缓敲着,敲得墨玉心头发慌。 “我当然知道她在使坏。”她淡淡开口,声音却冷得像刀,“只不过这回,她想害我,就得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我们怎么办?”墨玉急问。 姜如意没立刻回话,只望着窗外落雪出神,片刻后才开口,字字森寒:“你去查一下,昨天是谁带安安去前院练武的,是哪个侍卫。” 墨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夫人是怀疑?” “他们想栽赃我,就得提前布子。”姜如意眯起眼,眼中一片幽冷,“既然安安已经口出污言,下一步,便是物证坐实。我那件贴身衣,是怎么丢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说那件衣物是洗好收回的,连封口都是你亲手做的?” “嗯。”姜如意声音冷静,“可现在,那封口裂了,线是被人从内侧拆开的——能碰我贴身衣物的,不出三个地方:一是绣房,二是洗衣房,三是小厨房。” “你明日悄悄去查,查是谁领过热水、谁去送洗、谁碰过那堆衣裳,一点点查。” 墨玉连忙应下。 姜如意站起身,眼神越发沉冷:“这一次,他们要演戏,我就做个好观众——但演到一半,台子塌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他们。” “夫人准备怎么办?” 她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低声一笑:“找个替死鬼,让那件‘贴身衣物’在家宴前一天……提前出现。” 同他一起,去赏灯 “夫人,您要穿这条?”墨玉捧着那袭殷红长裙,神情中带着几分犹疑。 红裙鲜艳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艳丽如火,裙摆下绣着怒放的红梅,在烛火映照下如烈焰翻腾。姜如意接过它,指尖轻触那熟悉的金线绣纹,眸光一瞬失神。 这条裙子,她太熟悉了。 这是她成婚那年,霍将军亲自派人从边关送来的贺礼,长途跋涉数千里,仅为她送来这身红衣。 她记得霍将军在信中寥寥数语:“边关不比京城,女儿家也该有红妆配雪刃,愿你嫁得其所。” 她当时只当玩笑,甚至因沈逸不喜浓艳之色,将这裙子锁进了箱底,从未穿过。 如今想来,讽刺至极。 她姜如意为了沈逸,改衣饰、改性子、改喜好,甚至将自己改得面目全非,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碗毒药和一身羞辱。 她缓缓将素衣褪去,换上红裙。 墨玉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没回过神:“夫人……您这身……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姜如意望向铜镜。 镜中女子,红裙曳地,眉眼间再无往昔的隐忍与温柔,反而多了一丝杀伐决断的凌厉。 这才是她——傲骨铮铮的姜家女,太师府嫡女,姜如意。 她不是沈逸的附庸,也不该是侯府后宅的牺牲品。 “墨玉。”她忽然唤了一声。 “奴婢在。” “你去告诉侯爷,”姜如意唇角微扬,“我今晚要同他一起,去赏灯。” 沈逸正在书房,神色不耐地看着手中的书简,桌角压着一封香气幽幽的信笺——是苏云柔今晨亲笔所写。 “今夜元宵,城西柳下,不见不散。” 沈逸眸中浮现一丝迟疑与犹豫。 苏云柔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若不是姜如意当年仗着太师府的势强行嫁进来,他此刻正应是与云柔执手赏灯,谈笑风生。 可惜—— “小厮来报,夫人遣人来请,说今夜要同侯爷一同出府赏灯。”门外的叶行低声禀道。 沈逸脸色一僵:“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 “……可能是夫人知道错了,向您赔罪呢。” 叶行思索了片刻,说了个两边都不得罪的回答。 沈逸沉思片刻,手指摩挲着案上的玉简,终是咬牙道:“你去和苏姑娘说,本侯今晚另有要事,改日再见。”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 当沈逸踏入主院那刻,整个人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 姜如意,穿着那袭红裙,立于廊前。 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红唇微抿,裙摆随着晚风微扬,恍若一朵血色罂粟,在冰冷的冬夜肆意绽放。 他一时怔住。 这还是那个一贯素净温顺、不争不闹的姜如意吗? “侯爷?”姜如意唇角含笑,似嗔非嗔,“怎么站着不动了?” 沈逸这才回神,急忙快步上前:“夫人这般打扮……实在是惊艳。” “是吗?”姜如意轻笑,“这裙子,是霍将军当年送我的成婚贺礼,我一直未曾穿过。如今想来,实在是怠慢了人家的好意。” “霍将军?”沈逸微微皱眉。 “他亲笔写了封信,说边关风雪再烈,也该有红衣女子傲立风中。”她语气温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觉得,有道理。” 沈逸不知为何,听着心里就泛起了刺。 她什么时候,开始记得霍无伤的话了? “咱们走吧。”姜如意轻巧地提起裙摆,率先跨出了门槛,“别误了热闹。” 沈逸想去扶她,手刚伸出,却被她一个转身避了开去,只落了个空。 他尴尬地收回手,脸上却还得维持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压下满腹不快,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灯会盛景。 街市上人潮如织,百灯争辉。 姜如意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宛如一朵风雪中绽放的红梅,引得无数人频频回头。 沈逸走在她身侧,竟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然。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夺目了?她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场合吗?不是最喜欢待在府中刺绣、照顾沈诏安吗? “侯爷。”姜如意忽然轻唤。 沈逸回过神来:“嗯?” “你若累了,可以先回去。”她淡淡道,“我自己想多逛逛。” 沈逸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姜如意已经拽着墨玉缓步离开,背影疏离又决绝。 他怔怔站在原地,手握成拳,直到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女声。 “侯爷,怎一个人在这?” 那声音柔腻入骨,带着些许惊喜与不敢置信。 沈逸一震,回头便见苏云柔正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个婢女,眼眶微红,仿佛刚哭过。 “我还以为……侯爷不会来了。” 沈逸脸色瞬间变得难堪。 他方才不过是随意找个路边站了片刻,竟就被她撞上了? “云柔,你怎么……”他下意识想解释。 可苏云柔眼中已经浮起委屈:“你说有要事,可你……却和夫人同行?” “云柔,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逸最是见不得苏云柔落泪。 “我知道的。”她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我知道,侯爷心里仍记得我。夫人……毕竟是明媒正娶,我怎能与她比?” 沈逸心头一紧,正想安抚她,却听见身后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快看那边!” “那不是靖安侯府的姜夫人吗?” “哎哟,穿得真艳,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据说她病了一场,如今倒比以前还精神了!” 沈逸猛地转头,就见姜如意站在人群中央,正与一个路边挑灯的老者谈笑风生。 那一刻,她身上的红裙如烈火般耀眼,甚至盖过了灯火辉煌。 而他,站在角落,竟像个可笑的局外人。 姜如意走远,红裙在人群中如火光般灼目。 另一边,灯楼偏角,一群贵妇簇在一起,目光不时朝她的方向扫去,低声议论。 “你们瞧见了吗?那是靖安侯夫人?” “哎哟,那身打扮……可不像她一贯的清雅。” “我倒听说,她近来脾气大变,听说……和府中侍卫不清不楚?” “真的假的?” “那哪儿是假的,昨儿还有人说,她贴身衣物都不见了哩……” “你别说,我家那婆子也说了,说是绣房里有丫头私下议论,说是……” 一声轻咳,打断了她们的絮语。 一名身穿浅紫色衣裙的小丫鬟,正站在她们身后,微微一福:“几位夫人莫要声张,小主子只是好意提醒,别被人听去了。” 那语气是善意劝告。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一对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丫鬟说完就退了出去,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片刻后,墨玉从另一处小巷中走出,快步回到人群外缘,朝姜如意轻轻点头。 姜如意微勾唇角。 ——鱼儿咬钩了。 与侍卫有染 燕王府送来的节礼堆满了靖安侯府前厅,家宴气氛热闹非凡。苏云柔身着一袭素雅鸢尾色长裙,步步生莲,姿态端庄温婉,宛若贤良典范。 她站在沈老夫人身侧,正低声劝慰:“老夫人莫要气恼,夫人这几日大概是心绪不宁,才会……失了分寸。 沈老夫人眼眶一红,哽声道:“那可是我亲孙儿啊,她居然下得去手……” “柔儿明白夫人的心疼。”苏云柔轻声道,“这几日我也教了安安许多规矩,孩子虽顽劣,但到底还小,得慢慢来。” 她说得体贴至极,俨然一副主母姿态。 正当她扶着沈老夫人落座时,一名小丫鬟悄悄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苏云柔原本温婉的神色微微一僵,眸底却闪过一抹兴奋的暗光。 “你说……外头都在传姜夫人穿着霍将军送的红裙,在灯会与人眉来眼去?” 小丫鬟低声应道:“是,奴婢亲耳听见两位贵妇在街角茶铺议论,还说……那裙子本就不该是夫人这身份能穿的,艳俗得紧。” 苏云柔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时机,到了。 前厅宾客已至,众人落座寒暄,一派其乐融融。 苏云柔被沈老夫人亲手引至左首,按身份本不该坐的位置。周围宾妇虽窃窃私语,却因沈逸一直默许,也无人敢明说。 这时,一名小丫鬟悄悄凑上前,低声耳语:“姑娘,夫人……来了。” 苏云柔眼神一动,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向门口。 锦衣朱履,红裙如火。 姜如意步履缓缓走入厅堂,一袭殷红嫁衣惊艳四座,头戴赤金步摇,金丝流苏随行而动,宛若洛神临水,华贵逼人。 众人目光齐聚,有惊艳、有惊疑,更多的是不解与微妙。 “这裙子……好像是霍将军送的贺礼?” “成婚那年送的,一直没见夫人穿过……” “如今竟穿出来,倒像是在挑衅谁。” 议论声如潮水,苏云柔面色微变,指尖死死攥住帕子。 姜如意却仿若未闻,行至正中,雍容一礼:“母亲、侯爷。” 沈逸望着她,眉头紧蹙:“你穿这身……太扎眼了。” “是吗?”姜如意浅笑,“我倒觉得适逢家宴,应当喜庆。” 她落座自若,姿态端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偏偏将苏云柔衬得像个上不得台面的客人。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冷声道:“如意,既知今日是家宴,该体面才是,怎的还与安安置气?” “置气?”姜如意一笑,眸色淡淡,“母亲说笑了。小孩子口无遮拦,我怎会放在心上。” 她语气温和,听不出一丝怒意,却偏偏让人无法反驳。 苏云柔轻声附和:“安安顽劣,是我教子无方。姐姐若还怪罪,尽可责罚于我。” “柔妹妹说得倒轻巧。”姜如意似笑非笑,“只是不知你教孩子污蔑生母,与侍卫有染,是哪门子规矩?”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惊。 沈逸倏地站起,面色铁青:“如意!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姜如意回望他一眼,淡声问:“那你是不是也信了?” 沈逸被问得一噎,半晌说不出话。 “夫人莫要误会。”苏云柔抢先开口,“我不过见安安年幼无知,才随口哄他几句,从未教他编排夫人。” “是吗?”姜如意勾唇,缓缓转身,“来人。” 厅外,一名小厮战战兢兢被押上前来,脸色煞白。 “你可认得这件东西?”墨玉从锦盒中取出一条素白中衣,线头凌乱,隐有撕扯痕迹。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下:“回、回夫人,是小的藏的……是苏姑娘命人吩咐我从洗衣房拿走的……” 哗然! 沈老夫人脸色煞白,沈逸怒不可遏:“胡说八道!” “有证人,有物证,哪句是胡说?”姜如意语气不急,偏偏咄咄逼人,“还请侯爷为我澄清名声。” 沈逸脸色青白交加,一时语塞。 苏云柔却面色惨白,身形一晃,险些跌倒:“我……我只是想拿去绣坊仿样……不知怎么会落到……” “哦?”姜如意看着她,笑意更冷,“你是想仿我衣,还是仿我人?” 苏云柔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老夫人。”姜如意忽而转向主位,声音清清淡淡,“如今日子尚早,若不妨,便请祖母择个黄道吉日,将苏氏明媒正娶纳为妾室,也省得她日日扮作半个主母,出言教子,指点后宅。” 此言一出,惊掉众人下巴。 沈逸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既然你如此怜惜她,不如明媒正娶。”姜如意神情不变,“我总不能日日同一个外室争家务、抢人夫。” 她语气温柔,眼神却冷得彻骨。 沈逸面色铁青,沈老夫人浑身发抖。 苏云柔彻底怔住,半晌泪如雨下,跌坐在席间。 一场家宴,就此化为闹剧。 姜如意起身,盈盈一礼:“饭菜清淡,不合口味,失陪。” 她转身离去,红裙曳地,火焰般撩起。 沈逸望着她背影,眼神沉沉,握着酒盏的手止不住颤抖。 夜深,府内灯火渐暗,家宴余音犹在,宴席之上演得一场好戏,终究不过点睛一笔。 回到卧房后,姜如意让下人都退了,只留墨玉守在外头。 室内香炉缭绕,姜如意坐在妆台前,褪下了沉重的礼衣,只着一袭素白中衣,面色苍白,仿佛那一整晚的笑意都是强撑出来的。 姜如意缓缓回头,唇角含笑,语气淡淡:“侯爷怎么来了?” 沈逸上前两步,见她神情柔弱,心头一紧,伸手欲扶住她,却被她轻轻避开。 “妾身无碍,只是方才气闷,才不小心惊扰了宾客。” 沈逸脸色微变,又强作安慰:“是为安安之事?他年幼顽劣,你又何须放在心上。母亲与云柔,也不过一时语重了些……她们……她们是担心你。” 姜如意垂眸,唇边笑意更淡了几分:“妾身知道,母亲是长辈,柔妹妹是侯爷的心上人,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沈逸却听得浑身不自在。他想起宴中姜如意当众揭露苏云柔拿贴身衣物做局,众宾客的窃窃私语犹在耳边。 沈逸见她神情清冷,仿若陌路,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今日家宴……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母亲和云柔竟说出那样的话。你若是不快,尽管责我。” “责?”姜如意嗤笑,“我有什么立场责怪?母亲是长辈,柔妹妹是侯爷的心上人,说什么都理所当然。” 这话听在沈逸耳里,说不出的刺耳。他皱眉欲言,却被姜如意打断。 沈逸在一旁看着,终是忍不住上前:“你到底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昨夜那几句话,让你不高兴了?” 姜如意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淡淡的,似怨似怜,又似有话藏着掖着。 “侯爷误会了。”她轻声道,“妾身怎会因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身子确实不太爽利,怕是以后侍奉侯爷的事,难再尽心了。” 沈逸眉头一皱:“你这是说什么混账话?府中事你早操劳过度,如今更该好生歇着。若真不适,该请太医。” 姜如意垂下眼睫,像是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妾身已有思量……打算为侯爷,择一位妾室进门。” 纳妾 沈逸一怔,仿佛被雷劈中,站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姜如意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眼神平静而温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侯府子嗣单薄,妾身未曾有孕,终是愧对侯爷。如今身子日渐虚弱,怕是更难有所指望。既如此,不如早些安排,也好为侯府开枝散叶。” “够了!”沈逸脸色一沉,猛地转身,背对她低声吼道,“你这是故意惹我?纳妾的事你提出来……你以前怎么不提?” 姜如意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底一片沉寂。沈逸转过身来,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神情,心头却像被针扎了一般发慌。 “你不是……吃不得醋的人吗?”他低声喃喃,“你不是最在意我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吗?” “妾身如今只在意侯府的未来。”姜如意含笑道,眼神淡淡,像是在看一个愚蠢的孩子,“若侯爷真心疼惜妾身,就不该因这点小事动怒。” 姜如意看着他,神情认真:“妾身这些年身子不济,膝下空虚,实在愧对侯府。如今又连番疲病,怕是更难有所子嗣……妾身不敢耽误侯府传承。” 沈逸连退两步:“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以前最是吃不得醋的,如今怎么——” “侯爷误会了。”姜如意语气柔和,“妾身并非出于嫉妒,只是如今想通了许多事。侯府香火要紧,妾身若真为主母,就不能再计较儿女私情。” 沈逸心头翻涌,忽地嗅到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姜如意素来持重,今日却主动开口纳妾,莫不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如意,你说的是……柔儿?” 姜如意一顿,随即抬眸浅笑:“侯爷觉得呢?” 她不答,沈逸却已默认。 “你……真的想通了?”沈逸狐疑不定,但是沈逸早就被狂喜冲昏了头。 “我知道你一直对她有怨气。”沈逸语气温软,竟带着一丝少年心性,“但她这些年委屈太多,若你愿意接纳她……我自会感你恩情。” “她品性温婉、又敬重你,若能入府做个妾……不,若是你点头,我便与母亲商议,给她个平妻之位。” 说到后来,他语气已难掩欣喜,仿佛得了莫大恩赐。 姜如意静静听完,眼中光芒冷了几分:“侯爷之意,是要我亲自为她铺路?” “不是这个意思!”沈逸忙道,“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们能相安无事。” “好。” 姜如意忽而打断他,声音依旧温顺,却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清冷。 “既然侯爷有意,那便由我亲自出面,为她张罗此事。” “真的?”沈逸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愿意?” 姜如意点头:“我会安排好一切。” 沈逸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不可抑制的喜意。 “如意,你真是……贤德!”他感动得几乎要握住她的手,“我这辈子,能得你为妻,实在是我之幸事!” 姜如意轻笑,却悄然退后半步,让他扑了个空。 “侯爷早点歇息吧。”她转身,“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沈逸点头如捣蒜,走时一脸喜色,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房门合上,姜如意站在香案前,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却。 “墨玉。”她唤了一声。 墨玉应声入内。 “夫人,刚才侯爷一脸喜色,还难得的没有骂我……他……他怎么了?” 姜如意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随意地说道:“哦,我刚才说要给他纳妾,他高兴坏了,非要走回去庆祝一下。” “啊?”墨玉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夫人,您……您要给侯爷纳妾?奴婢没听错吧?” “你去请绣房王嬷嬷来,就说……我要为新妾量身定制一套嫁衣。” 墨玉一愣:“苏氏的尺码,奴婢已经让人备好。” 姜如意慢慢坐下,语气淡得仿佛无波无澜:“谁说,是她?” “……不是她?”墨玉怔愣。 “这府中得宠的女人不止一个。”姜如意淡声,“她苏云柔,想借谣言逼我就范,倒也聪明。可惜我不是她。” “那夫人要……” 姜如意笑了笑,眸光却冷如霜雪:“她不是最喜欢扮可怜?我便送她个名分,看她是该感恩戴德,还是当真以为自己快扶正了。” “那妾室的人选是?” “就让她好好等着。”姜如意语气轻柔,“三日后,我自会给她惊喜。” 墨玉闻言,悄悄打了个寒颤。 次日清晨,沈逸亲赴寿安院。 苏云柔正装扮妥当,刚准备去给沈老夫人请安。 “侯爷?”她微惊,连忙福身,“您怎地一早便来了?” 沈逸一把拉住她,语气中压抑不住喜意:“云儿,如意她……她答应了。” 苏云柔一愣:“答应?” “她亲口说,要为我纳妾。”沈逸眉飞色舞,“而且是你。” 苏云柔心跳骤停。 他……说什么?她?妾? “她还说,要亲自为你张罗入门。”沈逸语气激动,“我……我当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苏云柔脸色一白,险些站不稳,勉强露出一抹笑意:“那……妾身,自然感激夫人厚恩。” “云儿。”沈逸握住她手,语气认真,“你委屈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 可苏云柔手却渐渐收紧,指尖嵌入掌心。 她不信。 姜如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低头?怎么可能,亲自来扶她上位? 除非——她另有所图。 “侯爷,您可曾问过夫人,那入府的名分,是妾,还是平妻?” 沈逸一怔,神情微凝。 苏云柔咬唇,低声道:“若只是妾,那……云柔宁愿一生守在您身边,不求虚名。” 这话说得委婉,却一句句往沈逸心上扎。 他立刻拍胸口保证:“云儿别怕,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再去找她,说清楚此事!” 苏云柔一怔,随即脸颊泛红,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委屈这些年……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沈逸语气温柔,“她甚至说,若我有意向,可以由我开口。” 苏云柔嘴角轻轻勾起,声音似水:“云柔自不会争什么,只要能陪在侯爷身侧,便是天大的福气。” 沈逸越发感动,将她揽入怀中:“我定不会辜负你。” 苏云柔被揽入怀中,眉眼低垂,唇角却缓缓勾起。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熬到了这一刻。 暖阁内,檀香袅袅,窗纱轻曳。 墨玉一脸担忧地看向在榻上半倚的姜如意,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唤道:“夫人,您……您真的要给侯爷纳妾吗?” 姜如意闭着眼,靠在软垫上,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淡得像春水:“嗯。” 这一声听在耳中,却让墨玉心口一紧。 她怔怔地望着自家夫人,只觉得眼前的姜如意既熟悉又陌生。 她跟随姜如意多年,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从前的夫人,温婉端庄、宽厚仁善,便是对她这个小丫鬟,也从未呵斥一句,甚至亲手为她缝过冬衣,烧过姜汤。 可如今的夫人…… “夫人……”墨玉低下头,心疼道,“您若是真心不愿,奴婢拼了命也能拦下这桩事。旁人定不会入府的。” 姜如意睁开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秋水横波,却叫墨玉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你跪什么?”姜如意语气轻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凉意,“这事,不是反不反对,是早就该办了。” “可……可这对夫人您——” “墨玉。”她语气仍旧温和,“你知道,我不是个能生的人了。” 墨玉眼眶顿时一热:“夫人!谁说不能生?太医只是说调养......” “够了。”姜如意淡淡打断,目光落在前方一张白纸上,那是她方才一笔一划写下的嫁妆清单,整齐得像是算计了无数遍。 姜如意缓缓地开口,像是在对墨玉说,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有些局,不是我愿不愿下,而是别人逼着我不能不走。既如此……不如我亲手来落子。” 墨玉怔怔地望着她,鼻子一酸,终于哽咽着低声应道:“奴婢懂了……奴婢听夫人的。” 姜如意微微一笑,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像是往日里最寻常不过的举动。 “乖孩子,你一直最懂我。” “那夫人……新妾真的定下了?”墨玉声音颤抖,“可奴婢听说苏氏那边……已经开始让人准备贺仪了,还请了人悄悄看良辰。” 姜如意闻言轻笑一声,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她高兴得太早了。” 她怎么可能还等着你 姜如意并未理会墨玉的惊疑不定,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心中细细盘算着给沈逸纳妾,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个阿猫阿狗。 这妾室的人选,既要能恶心到苏云柔,又能和苏云柔打对台,还得让沈逸和沈老夫人挑不出毛病…… 思来想去,姜如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身段妖娆,媚眼如丝,最擅长的便是勾栏瓦舍那一套狐媚功夫。 更重要的是,此人与苏云柔,还有着一段“不解之缘”呢。 想到此处,姜如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苏云柔,前世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今生,我要你百倍偿还!就先从这份“大礼”开始吧!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了侯府。 沈逸怒气冲冲,自然没有回房歇息,而是去了书房。 另一边,长乐院。 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余晖落在地面,映出一道安静端坐的身影。 姜如意站在花厅之中,披风未解,望着桌上的铜壶热茶,片刻未动。 她未回寿安院,亦未遣人通传,只让人将一封“亲拟”贺帖送往外院。上头只写了一句——“三日后,吉日良辰,新人入府,望君亲临。” 她唤来墨玉,细细嘱咐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将这拜帖送去甜水巷的柳家。“ 墨玉接过拜帖,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低声应道:“是,夫人。” 姜如意又道:“还有,将我要给侯爷纳妾的消息,散播出去。记住,要闹得人尽皆知,最好是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墨玉更是惊讶,却依旧领命而去。 果然,第二天一早,整个靖安侯府便炸开了锅。 下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说自家夫人疯了,竟然上赶着要给侯爷纳妾。 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沈老夫人耳中。 沈老夫人出身不高,是老侯爷的平妻,这些年一直被嫡母身份压着一头。 她早就对姜如意独占沈逸不满,巴不得沈逸多纳几房妾室,好开枝散叶,也好给自己挣些脸面。 沈老夫人急匆匆地赶来,劈头盖脸地便问:“外头那些传言,可是真的?你当真要给逸儿纳妾?” 姜如意早有准备,她一脸“贤惠”地说道:“回母亲的话,确有此事,侯府子嗣凋零,心中愧疚难安。思来想去,唯有为侯爷纳妾,才能稍解妾身心头之忧。此事,妾身已经与侯爷商议过了,只是侯爷他……似乎有些不太同意。” 她故意将“不太同意”几个字咬得极重,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 沈老夫人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还算你识趣,知道为我儿着想。这偌大的侯府,只你一个主母,像什么样子?早就该给逸儿多纳几房美妾,也好让他早日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逸儿那边我去说,不怕他不同意。” 她顿了顿,又问道:“那人选你可有中意的?若是没有,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可以推荐给你。” 姜如意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母亲放心,人选妾身早已定好。保证侯爷和母亲,都会满意的。”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从老夫人那儿一出来,姜如意就吩咐墨玉:“备马车,去甜水巷。” 她要先去见那个女人。 可刚出府没多远,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鸣人声,似水银泻地般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姜如意皱眉。 墨玉掀开帘子探看一眼,回头压低声音:“像是……哪位将军打了胜仗回京,百姓都挤来看热闹。” 姜如意心头“咯噔”一下,猛地伸手掀开车帘。 视线越过人潮涌动,远处一面金红交织的大旗高高飘起,烈烈如火。 那旗子她再熟悉不过。 铁骑铮铮,一队重甲骑兵如烈风开道,踏碎地砖而来,长街尽头,那个骑在最前头、银戟斜背的身影。 只一眼,她的手心已沁出冷汗。 霍无伤。 他回来了。 久别数年的少年,已经褪尽青涩,周身带着沙场杀伐的凌冽之气。哪怕被铁骑包围,他依旧锋芒毕露,像一柄刚出鞘的冷刀,寒光逼人。 姜如意的心猛地抽紧,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指节泛白。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是现在? 她明明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边关鏖战,伤重难返。 他是因为听到她的死讯,才策马三千里,未得诏令强行回京,击鼓鸣冤,却反被下狱,横死狱中! 那一夜,雪落京城,霍府血染朱门。她在后院关禁闭,浑然不知。 她不曾为他求情,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见。 可现在他活着,毫发无损,堂堂正正归来! 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命运? 还是她前世真的,错过了太多? 姜如意心口像被火灼烧,一瞬间百味杂陈。 忽然,霍无伤似有所感,蓦地朝这边望来。 两人隔着汹涌人潮,目光硬生生撞上。 刹那间,她的心跳陡然一滞。 姜如意下意识撩起车帘,却又立刻放下,低声道:“墨玉,让车快些走。” “夫人?” “我不能被他认出来。”姜如意低声吩咐,“他回来的事,今天谁都不准提——尤其不能让沈逸知道。” 墨玉一震,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 “是,奴婢明白。” 马车猛地加速,一路疾驰。 帘外人声鼎沸,可车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姜如意闭着眼,指尖还在颤。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没有沈逸、没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现在该是他身侧的人,是霍家少夫人,是战神归来时等在城门下的那个人。 可这一世,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等的姜如意了。 她要活、要斗、要翻天,不能被任何人拖住。 哪怕那个人,是霍无伤。 “夫人。”墨玉轻声,“霍将军回来了……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姜如意垂眸,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是啊,”她喃喃低语,“沈逸也该瞧瞧看,这天变了。” 姜如意放下车帘的那一刻,霍无伤猛地一抬头。 那辆马车从他面前驶过,车身是静安侯府的制式,帘角一抹殷红。 他眼神骤凝,缰绳一扯,战马在街心顿住。 是她? 这个念头像利刃扎进脑海,让他连喘口气都变得压抑。 “将军?”副将在旁低声提醒。 霍无伤没有应声,只紧紧握住缰绳。 只有她,能把红穿得那样张扬。 “你带队继续。”霍无伤沉声道,翻身下马。 他快步穿过人潮,循着马车方向而去,眼神沉得像要杀人。 姜如意就在这京城里。 他不顾身后朝臣的注视,也不顾圣上那份即将送来的“殊荣”,一路追到甜水巷,前方再无马车踪影。 霍无伤站在巷口,马蹄停住,鼻尖尽是脂粉气,眼前是秦楼楚馆、卖笑声声。 霍无伤冷冷扫了一眼,站定没动。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不是应该躲在后宅深处,小心翼翼地守着她的体面名声? 霍无伤站了一刻钟,终究没进那巷一步。 最后,他忽地一笑,带着几分自嘲: “霍无伤,你疯了吗?她怎么可能还等你。” 还要立牌坊 这么想着,霍无伤觉得真的是自己太过魔怔,又或许是是自己太过想见她,产生的幻觉罢了。 可就在他准备勒霍无伤离开时。 霍无伤余光一闪,看到不远处小巷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丫鬟,正抱着一包药材从小门里出来,慌慌张张地躲进巷子深处。 是墨玉。 霍无伤眸光一沉,原本想离开的动作骤然顿住。 与此同时,姜如意的马车早已绕出主街,从另一侧巷口悄然驶入甜水巷。 这里是京中出了名的三教九流之地,青楼密布,勾栏成片,醉鬼瘦马混在人流里。 但巷尾尽头,却有一间残破宅院独守一隅,门匾斑驳,勉强还能辨出“柳家”二字。 破败的的木门和院子里的杂草,都与巷口的热闹和喧嚣不同,柳家的小院此刻却传来一股压抑的哭泣声。 姜如意和墨玉踏进院门时,就看到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躺在冰冷的地上,麻衣裹身,浑身是伤,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夫妇,此刻正跪坐在少年旁边,一边用帕子擦拭他脸上的血污,一边低声啜泣,声音绝望又无助。 姜如意这才看向柳眉,那个前世在沈逸后院搅动风云,以美艳和心机著称的女子此时双目含怒,死死的绞着手中的帕子站在一旁。 脸上沾着泪痕和灰尘,眼神里除了悲痛,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淬了毒的倔强,听见门口的动静,她回过头,看向闯入小院的姜如意。 柳眉死死地盯着姜如意和墨玉,她们家穷的连小偷都不会光顾,怎会来衣着华丽气质不凡的贵妇人。 “你们是谁?来做什么?”柳眉率先质问。 然后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了母亲和弟弟身前,十足的保护欲,姜如意看出来她很在乎自己的家人。 那这就好办了,她还怕柳眉没有软肋呢? 不过这反应,倒是让姜如意高看了一眼。 果然,能在沈逸那吃人的后院活下来,甚至差点掀翻了苏云柔的女人,果然是需要一点智力和手段的。 “别怕,”姜如意上前一步温和的说着。 姜如意扫了一圈,看见老的老,伤的伤,倒是给了她机会。 “我是来帮你们的。”她没有立刻表明身份,只是侧头对墨玉吩咐道:“墨玉,快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这位小公子治伤,用侯府的名义!” “是,夫人!”墨玉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侯府?”柳眉的母亲,柳氏,听到这两个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和……恐惧?她拉了拉女儿的衣袖,低声道:“眉儿……” 柳眉自然也听见了,也更加警惕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柳眉厉声问道。 靖安侯府?沈逸的府邸?这位贵妇人……难道是…… 姜如意没有理会柳氏的惊慌和柳眉的审视,她缓步走到少年身边,微微俯身查看了一下。 伤势确实很重,额头破了,身上多处淤青,看来打他的人是下了死手的。 “是谁打的?”姜如意淡声的询问。 柳父嘴唇哆嗦着,又低下头,声音含混:“是……是一些地痞无赖……说我们占了他们的道……” “够了!”柳眉猛地打断父亲,死死盯住姜如意,“夫人何必装腔作势?我们柳家连饭都吃不起了,谁会无缘无故招惹地痞?有人出钱,有人下令,才有了今天!” 柳眉一字一顿,眼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除了苏云柔,还能有谁?!” 柳眉的指尖在发抖,眼里却没有一滴泪,全是咬碎了牙的恨。 姜如意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姑娘,将前世模糊的印象拼凑了起来。 柳眉,那个后来在沈逸后院搅起惊天风浪的宠妾,前世以风尘女子之名进府,与苏云柔斗得天翻地覆。 当年她只觉得柳眉出身低贱、手段不堪。 可现在看来,柳眉的风尘出身,恐怕不是自愿。 柳眉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沈逸面前?风尘女子的身份,又怎么恰好与沈逸纠缠上? 只怕不是巧合。 是这时家破人亡,亲人重伤,被逼到无路可走。然后,苏云柔便好心替她指了条路。 先毁她的家,再毁她的清白,最后再让她沦落至此,一脚踩死,还不脏自己的手。 果然是熟悉的手段。 当年对付她,不也如此? “苏云柔……”姜如意在心里冷冷吐出这个名字。 她真是演得一手好戏,一边装清冷无争,一边把人往泥里摁。 毁完还要立牌坊,手段毒得不留痕。 如今同住甜水巷,沈逸多半是来寻她时,看见了柳眉;苏云柔察觉到了威胁,便先下手为强。 打断柳眉的出路,打碎她的家,再逼她入风尘。 不过如今,自己重生回来,一定要让苏云柔尝尝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但这都是猜测,姜如意还是问了一句。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是苏云柔?” “凭什么?”柳眉惨然一笑。 “就凭前几日,我父亲出门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官老爷,然后被打了一顿,我上门讨要说法,正好遇见沈...侯爷也在场。侯爷不过多看了几眼,就被苏云柔知道了,她不但暗中找流氓欺负我,今天还暗中找人打了我弟弟。” 她接着说:“就凭那苏云柔身边的丫鬟,昨天还假惺惺地来我们这儿买过东西,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家的事!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么容不下我?” 果然,柳眉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测。 但姜如意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痕的姑娘,却觉得她很聪明,能从蛛丝马迹中迅速锁定真凶。 她也很刚烈,宁折不弯。 这样的人,若是利用好了,绝对是一把刺向苏云柔和沈逸的利刃! “你说的没错,”姜如意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苏云柔的心,比毒蝎还毒。她不仅要毁了你,还要让你永无翻身之日,让她可以安心地继续扮演她的‘贤良淑德’,霸占着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柳眉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姜如意:“你……你知道她?” 姜如意一笑:“你这么聪明,想来早就猜到我是什么人了吧?” 柳眉有一瞬间的惊讶。 “你真的是静安候府的当家主母?侯爷的夫人?” 姜如意点头,然后又说:“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柳眉很是诧异。 “不知道夫人来此有什么要事?”她不觉得自己家里有什么值得这样贵妇人惦记的。 姜如意说:“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 柳眉嗤笑一声:“侯夫人是在开玩笑吗?我们应该素不相识吧?” 姜如意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眼神淡漠道:“你没听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你从来不进那种地方 柳眉顿住,半晌才说:“你是说苏云柔?” 姜如意不置可否。 然后继续盯着柳眉说道:“苏云柔现在能派人打伤你的家人,接着就能派人要了他们的命。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只要你这张脸还在,只要沈逸还记得你,苏云柔就不会放过你。下一次,或许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柳眉一听,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姜如意说的是事实。 苏云柔的狠毒,她今天已经领教了。 她手无缚鸡之力,空有一腔怨恨却无处诉说,亦没有自保的能力,更别说保护家人了。 “你想怎么样?”柳眉声音干涩地问道。 她不相信这位侯夫人会无缘无故地来帮她。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姜如意接着一字一句道:“一个报仇的机会,一个…让你和你家人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机会。”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让柳眉几乎不敢相信的话:“我要纳你进侯府,做沈逸的妾。” “什么?”柳眉失声叫道。 让她去和那个恶毒的女人共侍一夫?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夫人,您…您是在羞辱我吗?”柳眉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羞辱你?”姜如意冷笑一声。 “柳眉,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被羞辱的?你的亲人,都快被苏云柔打死了!你以为凭你一个弱女子,能讨回公道吗?还是你打算带着你重伤的弟弟,残疾的父亲,还有哭哭啼啼的母亲,一起去街上乞讨?” 姜如意的话像一根根银针,精准的刺穿了柳眉最后的伪装和尊严。 是啊,她还有什么?除了这条命,她一无所有。 姜如意的声音放缓:“但只要你进了侯府,你才有机会,你有美貌,有心计,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苏云柔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我要你百倍千倍地还给她!至于沈逸,你只需要抓住他的心,让他为你痴迷,到时候,别说一个苏云柔,便是这侯府,也未必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主母之位,也不是不能想。”最后这句话,姜如意说得极轻,却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在柳眉的耳边。 主母之位? 她一个平民女子,去做侯府的妾,竟然…还能觊觎主母之位? 这位侯夫人,是疯了吗? 可看着姜如意的眼神,柳眉又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 她竟然开始犹豫,有些心动。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未来会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可千想万想也没有想自己会嫁给高门大户做妾。 可是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死,一个是做别人的棋子。 是做妾,还是做被苏云柔的靶子,柳眉一时说不出了。 但只是问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拿我做筏子?” 姜如意也不隐瞒,大方的坦白:“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不隐瞒,只是,你要清楚,我会保你家人安然无恙也能助你做侯府的主母,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我想你很清楚!” “我和沈逸早已没有感情,只是我不甘心让苏云柔那样的女人做侯府的主母。”姜如意给柳眉留了思考的时间,她知道这件事情需要慎重考虑。 她从袖中取出一袋银子,放在桌上:“这些钱你先拿着,算是我对你们家的补偿。如果决定好了,就告诉墨玉,如果你选择离开,这些银子就当是我给你们的盘缠”说完,她站起身就要离开。 “夫人,你真的会帮我?”柳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正好墨玉请的大夫也来了。 “我会,并且,我不会把你当棋子,我们是盟友!”说完便带着墨玉离开了柳家。 柳眉看着桌上的银子若有所思。 回去的马车上,墨玉很是不理解。 “夫人为什么还要给候爷纳个妾?” 姜如意一笑答非所问道:“府里冷清太久了,是该热闹热闹了!” 墨玉满脑袋问号,但是也没有多问。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时,正好撞见沈逸从外面回来。 他神色轻松,看起来心情不错。 姜如意本想直接回房间,却被沈逸拦住:“夫人!” 沈逸扬起手中的纸张,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今天翘了早朝,特地去城郊的寺庙找高僧算了一卦,这是他给的良辰吉日。” “良辰吉日?”姜如意挑眉。 姜如意心中冷嗤,还真是迫不及待呢,日子都挑好了! “是啊,”沈逸将纸递给她,“这是我纳云柔进门的日子,你先看看可以先准备起来了。” 听到这话姜如意只觉得作呕。 “好。”她淡淡地回应,将那张纸收下。 沈逸似乎没有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冷淡,自顾自地问道:“今天大街上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姜如意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大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沈逸看着姜如意不像说谎的样子,随即嬉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姜如意不用想都知道,沈逸是在试探她。 他那个小心眼,上辈子她早就领教过了。成婚后,他日日把她锁在后宅,明面上说是护着她,实则是日日设局,处处提防,连她偶尔多看一眼陌生人都能变成他“清算”的借口。 尤其是提起霍无伤。 她和霍无伤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打过架,吵吵闹闹十几年。人人都说,姜家大小姐将来十有八九是霍家的媳妇。 她也曾笃信不疑。 可天不遂人愿。 她十七岁那年,霍家横遭重创。边关突变,霍父战死,霍母殉国,忠烈满门,仅剩霍无伤孤身一人带兵死守,鲜血灌沙,尸骨成堆。 她满心焦急,只想见他一面,却只等来一句冷冷的传言:霍小将军在边关,已有一子,母不详。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那天夜里,她不知怎么答应了他,跟他私奔。第二日,姜家震怒,她从太师府嫡女,变成靖安侯府的私奔“外室”。 她信错了人。 而霍无伤,从没来找她一句。 姜如意按耐住自己的情绪,沈逸也不想多留,转身准备往书房走,却没想到刚好撞上自己派去监视姜如意的小厮。 小厮慌忙行礼,一脸紧张地看向沈逸,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姜如意,不敢多言。 “有什么事吗?”沈逸皱眉问道。 小厮犹豫片刻,小声说道:“侯爷,我看到夫人今天去了甜水巷……” 话音未落,沈逸脸色顿变,逼近她一步,声音压得低沉:“你今天去甜水巷做什么?是不是又去找云柔了?” “你不是已经答应要纳她进门了吗?怎么,才答应两天,你就又变卦了?” 姜如意缓缓抬眸,神情平静,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似的:“侯爷多心了,我不过是想替你挑挑妾室的嫁妆,刚好那边绣坊便宜。” “挑嫁妆?”沈逸皱眉,冷笑,“你从来不进甜水巷那种地方。” 晚了爹就没命了 姜如意低眉顺眼,语气柔柔:“那又如何?只要云妹妹喜欢,就算再乱,我也得亲自去瞧瞧不是?” 一句“云妹妹”,把你宠她,我顺她的姿态摆得滴水不漏。 可沈逸却没听出半分感激,反而听出一股说不清的刺。太顺了,顺得不像话。 “如意。”他突然语气一顿,盯着她的眼,“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 姜如意轻笑一声,望着他,目光清清冷冷。 “怪你什么?怪你纳妾吗?” “那是你沈逸的权利,妾身一介主母,哪敢管太多。” “……况且,”她语调微转,似是无意,“云妹妹温柔贤淑,又知书达礼,将来进门,必是府中一福。” 这话一出口,沈逸反倒沉默了。 他说不出哪一句让他不舒服,她每个字都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可他偏偏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姜如意看他神情变幻,神色如常,微微福身:“侯爷若无事,妾身还有礼单要写,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脚步不疾不徐,姿态温顺,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沈逸望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拳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甜水巷,苏云柔那处看似雅致的小院内,此刻却是一片狼藉。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碗,被她抄手摔得粉碎,瓷片四溅,碎了一地。 “贱人!柳眉那个贱人!” 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副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模样,现在的苏云柔只剩下扭曲的嫉恨和狰狞。 她今早才得到消息,柳家昨天居然得到贵人相助,还得了好大一笔银子。 哪来的贵人?谁会护着那个下贱胚子? 苏云柔气得胸口起伏,眼底的柔顺早就不复存在,只剩一张扭曲的脸。 “柳眉……真是命大。”苏云柔冷笑,嗓音几近咬牙,“是不知从哪儿攀上了什么野男人?还是……又爬上了侯爷的床?” 苏云柔语气森寒,恨得几乎咬碎银牙。 一个破落户女,还敢与她争?她辛苦五年才从一个侍妾候补爬到现在,凭什么这贱人一夜翻身? 她忍不了! 既然柳眉敬酒不吃吃罚酒。苏云柔吸了口气,缓缓理了理袖口,压下怒火,唇角却勾出一抹沁人心脾的柔笑。 “来人。” 话音温柔,却仿佛从蛇信子里吐出的冷意。 角落里应声钻出个贼眉鼠眼的婆子,低着头笑得谄媚:“小姐吩咐,奴才听着呢。” 苏云柔轻轻一挥手,目光冰冷如刃:“去放个消息,就说.....柳家那老头子给人推拿按死了人。” “要人、要尸首、要证人……一样都不能少。” “越闹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甜水巷都知道,柳家是害命的刽子手。” 婆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这事儿……奴才熟得很,早年在西巷替人顶过命,弄这些,不在话下。” 苏云柔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锭银子,随手一弹。 “赏你。” 婆子扑上去接住,乐得满脸开花。 可苏云柔还没说完,她眯着眼,声音几不可闻,却阴冷如霜:“还有,找几个人牙子,把这事盯死。等她家那口子被吓疯、银子赔尽,柳家那小贱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找机会把她弄走,卖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卖到那种……永不见天日的窑子里去!” 婆子猛地点头,压低声音笑道:“嘿嘿,小姐放心,这事我都懂……保管把那小蹄子整得连夜哭着求着爬出去。” 苏云柔眸中闪过一抹浓到化不开的阴毒。 “去吧。” 婆子转身离开,小院一片寂静。 片刻后,苏云柔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地碎瓷,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她咬着牙,几乎是从喉间挤出一声冷笑:“敢跟我争的人……没一个能好好活着。” 次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甜水巷柳家小院外便炸开了锅。 “杀人啦!柳老头按摩按死人啦!” “庸医害命!天理难容啊!” 一阵凄厉的哭嚎和愤怒的叫骂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小巷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抬着一块用破旧白布盖着的门板,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柳家门口。 门板上,隐约可见一个僵直的人形轮廓。 “柳老头!滚出来!你把我爹按死了!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跟你没完!”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指着紧闭的院门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 “对!赔钱!必须赔钱!不然就砍了你这双害人的手!” “赔钱!砍手!赔钱!砍手!” 人群越聚越多,将小小的院门围得水泄不通。 左邻右舍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院门被拉开一条缝,柳眉苍白着脸探出头来,看到门外这阵仗,吓得心头一颤,但还是强作镇定,护在了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老父亲身前。 她爹爹是个瞎眼的,平时靠推拿按摩养家糊口。 可她爹爹从来没有按死过人啊! 想到这里,柳眉只能定下心来。 “各位大哥,各位乡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柳眉声音发颤。 “误会?人都死了!还误会?”那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把推开柳眉,指着门板上的“尸体”吼道。 “这就是证据!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让你爹按了几下,今天就硬邦邦了!不是你爹害的是谁害的?” “我……我没有……”柳父哆哆嗦嗦地辩解,声音细若蚊蝇。 “少废话!要么赔偿五百两银子!要么,就留下你这双狗爪子!”另一个壮汉亮出了手里明晃晃的杀猪刀,恶狠狠地比划着。 五百两! 柳眉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昨天侯夫人给的银子,请了大夫,买了药,又置办了些家用,已经所剩无几,哪里凑得出五百两? 看着周围群情激奋的人群,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壮汉,柳眉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来讲道理的,分明就是来讹诈,甚至是要她爹的命! 她猛地想起了昨天姜如意临走时说的话,想起了苏云柔那张伪善的脸。 是她!一定是苏云柔搞的鬼! 除了她,柳眉想不到别人了。 她一边努力周旋,试图拖延时间,一边悄悄拉过身旁吓傻了的弟弟柳束。 “阿束,快!”柳眉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去找昨天那位侯夫人!拿着这个!”她飞快地将姜如意留下的那块玉佩塞进柳束怀里。 “告诉她,柳家有难,求她救命!快去!晚了爹就没命了!” 柳束看着姐姐苍白的脸和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点都没犹豫就接过了玉佩。 “姐,你撑住!我一定把侯夫人请来!” 说完,柳束趁着人群混乱,从人缝里钻了出去,拔腿就往靖安侯府的方向狂奔。 人群中,几个贼眉鼠眼、穿着不起眼的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目光紧紧锁定了人群中的柳眉。 柳束一路狂奔。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到门前,顾不得喘气,对着守门的家丁就喊:“求见侯夫人!求见靖安侯夫人!柳家有急事!” 然而,守门的家丁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衣衫褴褛,神色慌张,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侯夫人一早就出门了,不在府里!去去去,别在这儿挡路!” 柳束瞬间僵在原地。 不在?怎么会不在? 他不死心,扒着门槛苦苦哀求:“求求你了,大哥,侯夫人去了哪里?我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啊!” 功亏一篑 “说了不在就不在!哪儿那么多废话!”家丁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赶紧滚!再不走,叫人打断你的腿!” 柳束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那冰冷紧闭的侯府大门,脚步如灌了铅一般。 姐姐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放弃! 可侯夫人不在,他还能去哪里求救? 柳束咬了咬牙,想起了老人们说过的一种法子,那是走投无路之人的最后手段——滚铁钉,击鼓鸣冤! 他小小的脑袋只能想到这些了,他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府衙的方向跑去。 府衙门前,威严肃穆。 巨大的鸣冤鼓立在一旁,旁边不远处,摆放着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铁钉床。 那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闪着寒光的铁钉,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柳束深吸一口气,走到铁钉床前。 周围已经有看热闹的百姓围了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小子要干嘛?看样子是要滚钉板啊!” “啧啧,小小年纪,这是受了多大的冤屈?” “别是哪个刁民想讹诈吧?” 柳束颤抖着手,开始脱掉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布上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朝着那张恐怖的铁钉床躺下去的瞬间—— “住手!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柳束猛地睁开眼,看见昨天在自家院子里见过的那个漂亮姐姐。 瞬间想起,她是和侯夫人一起的。 柳束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躺钉板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墨玉面前,带着哭腔大喊。 “漂亮姐姐!求求你!快带我去见侯夫人!求夫人救救我爹!救救我姐姐!” 墨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 “柳家小子,你怎么在这里?还……还要滚钉板?到底出什么事了?” 墨玉被自家主子打发出来买桂花糕,刚好经过这里,看见人头攒,便好奇挤进来看了一眼,还好她好奇看了一眼。 不然还不知道,滚铁钉的人居然是柳家那小子。 但看柳束这副模样,定是出了大事。 而且,夫人之前特意去柳家,还留了话,显然是对柳家另有安排。 柳束语无伦次地将家里发生的事情飞快说了一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些人要砍我爹的手!还要抓我姐姐!姐姐,求求你,只有侯夫人能救我们了!” 墨玉听得心头一紧。 她当机立断,拉起柳束的手。 “别哭了!夫人正在前面的望江楼和人说话,我这就带你过去!快!” 说着,墨玉不再犹豫,拉着柳束就朝着不远处的望江楼快步走去。 望江楼,临窗雅间。 沉水香的清幽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与窗外市井的喧嚣隔绝开来,自成一方静谧。 姜如意端坐于梨花木圆桌旁,对面坐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劲衣男子。 “幽兰雪莲,”姜如意放下茶盏,声音清泠。 “此物生长于极寒雪山之巅,采摘极为不易。我需要你替我寻来。”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那眼底深处潜藏的执念,却让对面的男子微微眯起了眼。 “报酬。”蒙面男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简洁明了。 “黄金千两,”姜如意伸出一根手指。 “事成之后,我再许诺阁下一个条件。无论何时,无论何事,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天害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必定为阁下办到。” 黄金千两已是天价,更遑论后面那个几乎等同于一张空白人情的承诺。 太师府嫡女,靖安侯夫人,这样一个承诺的分量,足以让江湖上任何一个人为之疯狂。 然而,蒙面男子却并未立刻答应。 他沉默着,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几分。 “理由。”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 姜如意端起茶盏,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不达眼底:“听闻你们赏金猎人,只拿钱办事,从来不问缘由,阁下倒是和别的赏金猎人不一样。” 姜如意一顿,眼神冷漠:“你觉得你有资格问吗?” 她虽未归宗,但骨子里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侯府夫人。沈逸的妻,她不稀罕;太师府的血脉与教养,才是她真正的根骨所在。 她已不再是那个被困后院、唯命是从的女人。 她心头却冷笑一声,暗骂坊间流言不可信,介绍来什么人?遮头掩面的也就罢了,话还这么多。 空气忽而凝滞。 蒙面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沉沉,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姜如意眼神未动,气势却寸步不让,静静迎上对方的审视。 空气仿佛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砰!” 一声巨响,雅间的门被猛地撞开,门板砸在墙上震得茶盏轻颤。。 墨玉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道:“夫人!不好了!出事了!柳家……柳家出事了!” 姜如意眉头微蹙,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厉色,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慌什么?慢慢说。” “是……是苏……是有人故意找茬!”墨玉急得跺脚,飞快地将柳家小院发生的事情,以及柳束去侯府求助被拒,最后差点滚钉板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奴婢在府衙门口拦下了柳束,他说……那些人扬言要砍了柳老丈的手,还要把柳眉姑娘抓走抵债!夫人,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姜如意霍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微风。 她精心布置的棋局,可不是让苏云柔破坏的。 柳家是她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柳眉更是她要安插进沈逸身边的棋子,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 “回府!”姜如意当机立断,“调集府里的护卫,立刻去甜水巷!” 这是最快也最稳妥的方法,以靖安侯府的名义出面,量那些地痞流氓也不敢造次。 “夫人!”墨玉却急了,压低声音道。 “我们筹谋这么久,若是现在就动用侯府的东西,岂不是……” 墨玉急得直跺脚,这么多天自家主子的改变自己一直看在眼里。 主子好不容易醒悟过来开始布局,这一下保不准会引起沈逸和老夫人的警觉。甚至可能让苏云柔察觉到夫人的意图。 墨玉拉着姜如意的袖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墨玉还想劝劝姜如意想想其他办法。 “主子,要不然我们去雇佣点打手?贸然回去,那之前所有的隐忍和铺垫,岂非功亏一篑?” 墨玉的担忧,姜如意何尝不知。 可眼下人命关天,柳家若是毁了,她的计划也要受到重挫。 谢夫人大恩! 就在姜如意权衡利弊之际,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她们的对话。 “甜水巷?地痞流氓?”一直沉默的蒙面男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若是需要打手,不必那么麻烦。”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算我一个,如何?就当……是预支一点‘诚意’。” 姜如意看向他,眸光微闪。这个人,身手定然不凡。由他出面,确实比动用侯府护卫更能掩人耳目。 姜如意眉梢一挑,盯着他看了两秒,眼底的警觉渐渐转为玩味。 “你出手,我省力。”她唇角微勾,语气轻轻,却透着干脆利落的信任,“成了,条件依旧。” “走吧。”蒙面男子言简意赅,率先迈步向外走去。 姜如意对着墨玉递了个眼色,墨玉心领神会,立刻跟上。 三人脚步匆匆,离开了望江楼,朝着甜水巷的方向疾驰而去。 甜水巷,柳家小院外。 此刻已是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按下去!给老子使劲儿摁住她!” 几名膀大腰圆的恶汉压着柳眉的胳膊,粗糙的大手死死摁住她瘦弱的肩膀,她的手指已被强行蘸上朱红,眼看就要被按在卖身契上。 “滚开!我不签!”柳眉拼命挣扎,嘶哑的嗓音里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那卖身契被风一吹,啪啦啦作响,如同一纸催命符。 周围的街坊望着这一幕,无不义愤填膺,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刀疤脸咬着牙,凑近她耳边低笑:“别装了,昨儿你还倔。今天就按下去,等你到了那地方,想不服都不行。” 他猛地一扯柳眉的衣领,故意将她拉得更近些。 “早晚都得服,干脆识相点,伺候好了,说不定爷还赏你个饭吃。” 他眼神猥亵,在她胸前一扫而过。 “哥几个都等着开荤呢......” “住手!” 众人下意识一顿,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素白云罗衫、头戴轻纱帷帽的女子,从人群外缓缓步入,步履不疾不徐,气场却强得惊人。 她站在晨光之下,目光如霜,清清淡淡,却让人一眼看了就移不开眼。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扫视过来时,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 她身后,墨玉一脸急色,而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玄衣男子,则负手而立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在此强抢民女,逼人画押?”姜如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她本想先礼后兵,毕竟,她现在还是“端庄得体”的侯夫人。 可那刀疤脸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美人惊艳了一下,随即又被姜如意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了一瞬。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仗着人多势众,又打量了姜如意几眼,见她虽然衣着不凡,但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蒙面的“小白脸”,胆子又大了起来。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也想学人英雄救美?”刀疤脸上下打量着姜如意玲珑有致的身段,眼中闪过淫邪的光芒,语气轻佻地说道。 “小娘子你要是心疼她,不如……嘿嘿,陪哥几个乐呵乐呵?说不定哥几个一高兴,就放了她呢?” 他身后的几个地痞也跟着哄笑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姜如意神情未动,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彻骨寒意。她还没开口,一道森冷杀气已自她身侧爆发! “找死。” 低哑而凌厉的两个字自面具下吐出。 紧接着,黑影如鬼魅般暴起. “砰!” “咔嚓!” “啊啊啊!” 骨裂声接连响起,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短短三息,方才还嚣张跋扈的七八个地痞流氓,已经如同破布麻袋一般,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个个鼻青脸肿,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哀嚎,再也爬不起来。 黑衣男子负手而立,身形如墨,眼神冷到渗骨。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后退。 姜如意只是侧眸看了一眼倒地的刀疤男,又转头看向玄衣男子。 “下手不够重。”她淡淡道,“他们嘴还是能动。” 男人眉心动了动,下一瞬,抬腿一脚踩在刀疤男的脸上! “啊啊!”惨叫声震天响起。 姜如意才终于满意:“这才像话。” 姜如意眸光微动,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众人,又看了一眼身旁煞气未消的蒙面男子,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果然是个狠角色。 她走到柳眉身边,扶起她,又示意墨玉去扶起柳老丈。 “没事了。”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随后,她转向那个蒙面男子,从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递了过去:“这是定金。” 蒙面男子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姜如意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自若,又从颈间摘下一枚玉佩,一并递过去。 “这个,你且收好。”她将玉佩递到男子面前,声音清晰,“他日若有要事,可凭此玉佩,到靖安侯府后门寻我。” 这枚玉佩,是前世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陪伴了她两世。 她曾以为会带着它含恨而终,却不想,她还是要舍弃了它。 蒙面男子沉默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金锭和玉佩。 入手微凉的玉佩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温度和淡淡馨香。 他将玉佩收入怀中,随即也从腰间解下一枚铜质令牌,递给姜如意。 令牌呈古铜色,入手沉重,正面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安”字,背面则是一头栩栩如生的猛虎。 “城西,泰安镖局。”他言简意赅,“若遇性命攸关之事,可持此令求助。” 姜如意接过令牌,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心中了然。 两人目光交汇,虽然都看不清对方的全貌,却仿佛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 赶走了地痞,安抚了受惊的邻里,姜如意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狼藉的院子。 此刻,屋内只剩下姜如意主仆,以及惊魂未定的柳家父女和柳束。 “今日之事,你们不必放在心上,安心休养便是,只是这甜水巷,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姜如意看向柳眉和柳束继续说:“我在城郊有一处庄子,环境清幽,你们一家即刻便收拾东西搬过去暂住,避一避风头。我会安排妥当,无人会去打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柳束那张稚气未脱却带着倔强的脸上:“柳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待安顿下来后,我会为你寻一位教习先生,好生读书。将来,无论是考取功名,还是另谋出路,总好过在这市井之中蹉跎。” 柳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至于柳眉……”姜如意的目光转向柳眉,带着一丝审视,“你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我昨日说的事情,依然有效,你想清楚给我答复。” 她不是愚笨之人,从今日侯夫人不惜亲自涉险,保下他们一家,再到此刻的安排,她知道,自己早就逃不过了。 不管她是虚情还是假意,总归今天的事情她是欠了姜如意一个天大的恩情。 看样子,姜如意想要的不止是报恩,更是……效忠! 柳眉想了会,深吸口气,猛地跪倒在姜如意面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夫人再造之恩,没齿难忘!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夫人的!但凭夫人驱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柳束见状,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用力磕头:“谢谢夫人大恩!” 姜如意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家姐弟,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满意笑容。 很好。 这第一步棋,算是稳稳落下了。 送我去庄子上吧 姜如意这边安排妥当,雷厉风行地将柳家人送往城郊庄子,又嘱咐墨玉暗中照拂,确保万无一失。 柳家小院的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了,可姜如意心里跟明镜似的,就苏云柔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她都能想象到自己把柳眉纳进府里之后,苏云柔那难看的脸色了,肯定非常的精彩。 姜如意坐上回府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墨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打扰。 车厢内静谧无声。 其实姜如意在心中想着今天见过的那个蒙面男子,他好像和传说中的赏金猎人不一样,虽说都是拿钱办事,但是那人的眼神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他是谁,眼下,他是个可用的助力,这就够了。 至于幽兰雪莲。 那是前世她未能得到的遗憾。 前世,她得知霍无伤在一次战役中毒重伤,只有极寒雪山之巅的幽兰雪莲,能解他身上的奇毒。 可那时候,她病骨沉疴沈逸却只顾着与苏云柔风花雪月,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她自然也不能为霍无伤寻来解药。 这一次,她要提前准备好,不至于让霍无伤最后因为旧毒复发加上重伤死在大牢中。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她要好好活着,也要霍无伤好好活着。 马车很快驶回了靖安侯府。 姜如意刚踏入自己的院落,陈嬷嬷便迎了上来。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管事陈嬷嬷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侯爷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让夫人过去一趟?” 姜如意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动作倒是快。 看来,柳家的事情,已经传到苏云柔和沈逸的耳朵里了。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让传话的人回去吧,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陈嬷嬷有些为难:“可是夫人,侯爷那边的人还在外头候着,看着像是急得很。” “急?”姜如意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嘲讽:“那就让他们等着。” 这么快就急了?看来苏云柔也不过如此嘛! 她就是要晾着苏云柔,让她知道,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陈嬷嬷,径直走进了内室。 墨玉连忙跟上,伺候她更衣洗漱。 “墨玉,派人去打听一下,苏云柔现在何处?在做什么?” “是,夫人。”墨玉领命而去。 不多时,墨玉便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回夫人,苏云柔此刻正在侯爷的院子里呢。” “哦?”姜如意放下手中的梳子,转过身来,“看来,是等不及,直接去找侯爷哭诉去了?” 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苏云柔最擅长的,不就是梨花带雨、扮可怜博同情吗? “苏云柔那边动静大吗?”她又问。 墨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禀:“奴婢派去的人说,远远听见里面似乎有争执和哭泣的声音,好像还摔了东西。” 姜如意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很好,就是要让她气急败坏,方寸大乱。 清影阁内,远远的就能听见女人压抑的哭声。 苏云柔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美目哭得红肿,泫然欲泣地望着沈逸。 “侯爷,您……您当真要将那个柳眉接入府中?” 沈逸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他刚刚才安抚好苏云柔,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谁知姜如意那边竟然直接拒了他的传唤,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脸面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这个姜如意,自从上次落水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温顺贤淑的妻子,如今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陌生和忌惮。 听到苏云柔的哭诉,他心中烦躁更甚,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 “柔儿,你先起来。”他放缓了语气,起身想去扶她,“地上凉。” 苏云柔却执拗地不肯起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侯爷,您告诉我,是不是柔儿哪里做得不好,惹姐姐不快了?若是如此,柔儿愿意去给姐姐赔罪……只求侯爷……不要让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府,污了侯府的门楣啊!” “胡说什么!”沈逸皱眉。 沈逸想起之前对柳眉的惊鸿一瞥,至今难忘,接着说道。 “什么污了门楣?不过是夫人见那柳家父女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暂时收留罢了。许是……安排在后院做个粗使丫头,哪里就说到‘接入府中’那么严重了?” 这话,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姜如意的心思,他现在也有些摸不准了。 苏云柔岂会听不出沈逸语气中的敷衍和含糊?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哭得更加伤心欲绝:“侯爷,您还要骗柔儿到什么时候?姐姐是什么性子,您难道不清楚吗?她若真只是想收留,为何要亲自出面?我听说老夫人已经同意你多纳几房妾室。” 她泪眼直直地看向沈逸,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侯爷,您敢说,姐姐将那柳眉弄进府里,不是冲着柔儿来的?她就是想……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报复我!” 沈逸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知道姜如意可能没安好心。 但他又能如何? 哪怕早些年姜如意跟着自己私奔,但是姜如意毕竟还是太师府的嫡女,总归是有人撑腰的。 这些年在侯府行事也少有错处,他根本抓不到她的错处。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姜如意,身上有种让他心悸的压迫感。 “柔儿!”他声音不由得严厉了几分,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够了!此事我自有分寸!那柳眉就算进了府,也不过是个玩意儿,难道还能越过你去?你的身份,你的地位,谁也撼动不了!” “侯爷……”苏云柔看着沈逸那略显躲闪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果然还是默许了! 苏云柔心思一转,以退为进的说道:“侯爷,我本也是官家小姐,给你做妾我心甘情愿,因为姐姐的身份我总不好说什么。” 苏云柔抬眉见沈逸没有任何反应,咬咬牙心一狠。 “我只是太关心侯爷了,我不想让侯爷在府中为难,更不想让侯爷被同僚嘲笑纳了一个甜水巷的妾。” 苏云柔双眼蒙上水雾,楚楚可怜地道:“侯爷不如送我去郊外的庄子上吧。” 永远……这么蠢 沈逸一听立刻皱眉:“柔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舍得送你走,我知道做妾委屈你了,我会想办法弥补你的可好!” 苏云柔立刻说:“要我答应柳眉进府也可以,我不要和她一样做妾,我要做侯爷的平妻。” 柳眉是个东西,她苏云柔怎么会和她一样做低眉顺眼的妾室。 沈逸一时没有说话,苏云柔泫然欲泣道:“侯爷不说不说话什么意思?是觉得柔儿不配吗?” 眼看着苏云柔又要哭,沈逸叹气安慰:“没有,只是平妻之事比较难办,我朝迎娶平妻是需要官府加盖文印的,我现在没有功绩,不好去求皇上,但我答应柔儿,等我以后有了功绩,一定求皇上让你做平妻。” 苏云柔这才满意的点头:“那侯爷可不许骗我!” 沈逸上前抱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虽然得到沈逸的承诺,但是苏云柔还是不甘心。 姜如意!姜如意!都怪这个贱人! 她以为这样就能打败她吗? 以为找个狐媚子进府,就能夺走侯爷的心吗? 做梦! 苏云柔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怨毒和疯狂。 既然江如意先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苏云柔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凄楚而坚强的表情。 “好,柔儿听侯爷的便是。” 她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多了几分故作的坚强。 “侯爷,我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沈逸好奇。 苏云柔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侯爷是否还记得家宴的时候,安儿说那事?” 沈逸眉头拧在一起,一下子好心情全无。姜如意上次说的都是骗自己的? 苏云柔见沈逸脸色变了,心中不由得一喜。 “柔儿也是无意中听下人议论的,说……说姐姐最近似乎与府中的一个侍卫走得有些近……柔儿想着,她毕竟是侯府主母,身份尊贵,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与侯府的清誉有碍就不好了!” 沈逸闻言,心中一动。 他最是在乎自己的名声和侯府的脸面。 “哪个侍卫?!”他厉声问道。 苏云柔心中暗喜,面上却更显惶恐和不安:“侯爷息怒,柔儿也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许是下人们嚼舌根罢了。” “说!到底是谁?”沈逸猛地一拍桌子。 苏云柔吓得瑟缩了一下:“侯爷别生气。好像是,是负责守卫清晖园外院的侍卫,叫,叫王勇。” 王勇?沈逸眯起了眼睛,似乎有点印象,是个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的普通侍卫。 “无风不起浪!”沈逸冷哼一声。 “来人!”沈逸厉声换来侍卫。 “最近给我盯紧夫人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苏云柔见状,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她低下头,掩去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 姜如意,你等着吧!这一次,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既然她都说了和侍卫有染,那她就让这件事变成事实。 只要找个机会,给姜如意下点药,再把那个叫王勇的侍卫弄到她床上去,然后“恰巧”被侯爷和众人撞见,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夜色渐浓,靖安侯府,清晖园内。 姜如意端坐窗前手中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本古籍。 “砰!”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沈逸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几步走到书案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逼近,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姜如意,你什么意思,现在府里都传遍了,你真的要纳柳眉进门?” 他显然是气得不轻,白天在苏云柔那里受的气,现在终于寻到机会发泄了。 姜如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专注于书页上的文字,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侯爷息怒。您这话说的倒像是小娘子质问丈夫要纳妾一样?” 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沈逸更加的恼火。 还敢拿他打趣? 沈逸猛地直起身,指着她:“你少给我装糊涂了,我问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安的什么心?”姜如意终于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对上沈逸愤怒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侯爷这话问得奇怪。难道不是母亲大人觉得侯爷后院过于冷清,子嗣单薄,才嘱咐我为您多多留心,开枝散叶吗?” 她轻描淡写地将皮球踢给了沈老夫人。 果然,沈逸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可以对姜如意发火,但对母亲他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母亲?”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可你不是已经答应要纳云柔进门了吗?为什么又要柳眉进门?你明知道柔儿她……” 他想说“你明知道柔儿会不高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姜如意面前提及苏云柔,总让他有种莫名的心虚。 她站起身,走到沈逸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澄澈,仿佛真的只是出于一片好心。 “怎么?莫非……侯爷不喜欢柳姑娘?觉得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伺候您?” 沈逸被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心底那些龌龊的念头都被看了个通透。他虽然也觉得柳眉长的好看又勾人,但也确实嫌弃柳眉的出身。 “我……”他一时语塞。 姜如意善解人意地接话:“若是侯爷当真不喜,那也好办。左右不过是添个人,既然侯爷不满意,那我明日再重新为您物色几个品貌家世都过得去的。” “城东张侍郎家的庶女年方二八,温柔贤淑,城西李员外家的外甥女也生得貌美,还懂些诗词歌赋……或者,侯爷可有自己中意的人选?不妨说出来,我也好替您安排。” 她语气平缓,态度诚恳,仿佛真心实意地在为沈逸的后院操心。 但这话听在沈逸耳中,却比直接顶撞更让他难受。 什么张家庶女李家外甥女? 姜如意这是在讽刺他吗? 还是真的要把他的后院塞满女人? 现在的姜如意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了吗? “够了!”沈逸烦躁地打断她。 “不必了!随你,只是你要好生管教,莫让她恃宠而骄,冲撞了柔儿!”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 姜如意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鄙夷和冷笑。 果然还是这副德性。 前世如此,今生依旧。 永远拎不清主次,永远被苏云柔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永远……这么蠢。 碧文爬床 “是,夫君。”她温顺地应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异样,“妾身记下了,定会好生教导柳姑娘的。” 她口中称着“夫君”,语气却比刚才称“侯爷”时还要疏离几分。 沈逸被她这声“夫君”叫得心头莫名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不想再待下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沈逸离开,姜如意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沈逸,苏云柔……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重新坐回窗前,却没有再看书,而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苏云柔知道纳妾已成定局,也就没有再闹了。 只是她要让姜如意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之前跟她在沈逸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现在该是让它生根发芽了。 次日,一大早。 “碧文!”苏云柔声音尖锐地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婢女。 “奴婢在。”丫鬟连忙应声上前。 苏云柔压低声音,凑到碧文耳边:“你去,立刻出府,到城南那家隐香坊,买他们那里最烈的那种合欢散!记住,要最烈的!” 碧文闻言,吓得脸色一白:“小,小姐……您要那个做什么?那可是可是禁药啊!” “闭嘴!”苏云柔厉声呵斥。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碧文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多问,连忙点头:“是,是,奴婢这就去!” 然而,苏云柔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如今的姜如意,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碧文前脚刚鬼鬼祟祟地离开甜水巷,后脚消息就传到了清晖园。 “夫人,苏云柔的丫鬟碧文刚刚出门,往城南去了。看方向和时辰,多半是去了那家隐香坊。”墨玉在姜如意身后,低声禀报。 姜如意正在修剪一盆兰花,闻言,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剪刀在花叶间停滞了一瞬。 “隐香坊?合欢散?”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的寒意,“苏云柔,果然还是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还想继续构陷自己和侍卫有一腿。 但前世,她不就是这样被算计,一步步失去所有,最终落得凄惨下场的吗? 重来一世,苏云柔还是想要故技重施? 姜如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夫人?”墨玉有些不解。 “既然她这么想成全我和王勇,那我又岂能不成全她一番美意?”姜如意放下剪刀,眸光流转。 她凑到墨玉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墨玉听得眼睛越睁越大,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夫人……果然是脱胎换骨了! 这手段,堪比苏云柔啊,不过这样也好,比之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夫人好多了! “是,奴婢明白了!”墨玉沉声应道,立刻转身去安排。 姜如意重新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一片多余的叶子。 苏云柔,你想玩?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她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身败名裂! 今日沈逸休沐,沈老夫人很喜欢苏云柔,一早便派人去甜水巷把苏云柔接来了侯府。 饭桌上,沈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柔儿,搬进侯府吧。早晚是自家人,何必让自己在外头受苦?” 苏云柔低眉顺目地应着,声音柔得像滴了蜜:“柔儿不敢逾矩,怕坏了规矩,让人笑话了去。” 话虽谦卑,眉眼间却压不住一丝光彩。 姜如意夹了口菜,动作不紧不慢,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的冷意。 桌上气氛热络极了,却像是故意绕开她。 沈逸顺着老太太的话,笑着劝:“母亲说得对,家里冷清,正缺个懂事的。” 姜如意舀了一勺汤,神色淡淡,好似听不见。 苏云柔垂着眼,唇角却悄悄勾起一抹极浅极快的弧度。 不是苏云柔不想进来。 谁不想? 谁不想被冠以沈家人的名义,端坐高堂? 但苏云柔也明白,以妾室的身份进了侯府,不过是条金链拴着的狗。低贱、受制、永远仰人鼻息。 姜如意端着茶碗看着这其乐融融。 一出戏,两位主演,一位捧,一位贬。 她就看看,这对狗男女,还能唱到几时。 家宴过后,沈逸多喝了几杯酒,被下人扶着进了房间。 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正准备唤人倒杯醒酒茶,却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香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异样。 他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 “侯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沈逸抬眼望去,是苏云柔的贴身婢女碧文。 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脚步也有些虚浮,端着茶盘的手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来了?”沈逸不悦地皱眉。 “柔儿那边不需要人伺候吗?” “小,小姐,让奴婢来给侯爷送醒酒汤。”碧文低着头。 沈逸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更甚。 碧文走到书桌前,将茶盘放下,却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手一抖,茶碗倾斜,温热的醒酒汤顿时洒了出来,溅了沈逸一身。 “啊!”碧文惊呼一声,连忙放下茶盘,手忙脚乱地去拿帕子给沈逸擦拭,“侯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触碰到沈逸的衣襟,一股浓郁的甜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直往沈逸鼻子里钻。 沈逸本就喝了酒,又被这异香一熏,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猛地窜了上来。 沈逸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这个丫鬟,但身体里的燥热和酒精却在叫嚣着。 “侯爷……”碧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更像是某种邀请。 沈逸的眼神暗了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一用力,将碧文拉进了怀里。 “唔……” 昏暗的灯光下,衣衫窸窣,喘息渐起…… 可此时滞留侯府的苏云柔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碧文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算算时间,也该把药下到姜如意那贱人的茶水里,然后引侯爷过去了吧? 苏云柔越想越心慌,也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苏云柔猛地起身,裙摆扫过地面,一路快步冲出门外。 夜风凛冽,吹得苏云柔衣摆乱舞,几乎是小跑着往沈逸院子赶去。 心头一个劲地念着: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按照计划,碧文应该先去把王勇带到清晖园,然后把姜如意也给引过去。 但万一碧文...... 刚走到窗下,一阵女人压抑不住的喘息声破空而来。 苏云柔心口狠狠一跳,整个人像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 她咬牙屏住呼吸,颤着手,慢慢凑到窗棂边,透过细缝往里看。 只一眼,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呼吸瞬间断在喉咙里! 昏暗的灯光下,床榻间衣衫凌乱,沈逸赤着上身,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动作粗暴而急切。 而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 是碧文? 苏云柔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派去算计姜如意和王勇的,碧文怎么会……怎么会爬上沈逸的床? 给她一个位份 这个贱人! 苏云柔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都毫无所觉。 她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撕了他们! 但……她不能! 如果她现在冲进去,闹起来,丢脸的不仅是沈逸和碧文,还有她这个主子! 别人会怎么说? 说她连自己的心腹丫鬟都管不住,竟然让她勾引了主子! 而且,若是此刻闹翻,保不齐只会把沈逸推得更远! 不行!绝对不行! 苏云柔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让姜如意得逞!不能让那个贱人看笑话!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疯狂。 既然碧文这个贱婢已经脏了,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她整理自己的表情和衣服,换上了一副焦急担忧的神情,然后用力拍房门。 “侯爷!侯爷!您在里面吗?侯爷!”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传来沈逸又惊又怒的声音:“谁?” “侯爷,是我,柔儿啊!”苏云柔带着哭腔:“侯爷,我的婢女好像不见了,我不敢惊动别人,只能来找侯爷了。” 门内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沈逸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而在他身后,碧文衣衫凌乱地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泪痕,瑟瑟发抖。 苏云柔看到这一幕,仿佛才“发现”真相一般,踉跄着后退一步,捂住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一副深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 “侯,侯爷,碧文,你们……你们怎么会……”她哽咽着,话不成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沈逸看到苏云柔这副模样,更是又羞又恼,指着碧文厉声喝道:“贱婢!还不快滚!” 碧文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地就想往外跑。 “站住!”苏云柔却突然开口。 碧文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明明就是暗中吩咐去侯爷夫人的院子下药的,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侯爷的房里。 沈逸也愣住了,不解地看向苏云柔。 苏云柔一步步走到沈逸面前,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好似她是多大的受害者一样。 “侯爷,”她凄然一笑,声音颤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碧文,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 “碧文……”她轻轻开口,“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为何……为何要做出这等背主之事?” 碧文早已吓傻了,只会一个劲地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买了药,准备去清晖园,怎么后来就头晕脑胀,然后,然后就到了侯爷的书房,再然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云柔看着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猛地转身,对着沈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侯爷!碧文虽然犯下大错,但……但她毕竟是柔儿身边的人!求侯爷看在柔儿的面上,饶她一命吧!” 沈逸皱眉:“柔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这贱婢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还留她做甚!” “不!”苏云柔猛地摇头,抓住了沈逸的衣角,哭得更加凄楚。 “侯爷!若您执意要处置碧文,那柔儿也不活了!” “碧文犯错,是我管教不严!若她死了,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侯爷若不答应饶她,就让柔儿随她一起去吧!” 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头去撞沈逸的胸膛,一副真的要寻死觅活的架势。 沈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又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只得紧紧抱着她,连声安抚:“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处置她!不处置她了!你别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哽咽着说道:“侯爷……虽说饶了她性命,但她毕竟已经是侯爷的人了,若是不给她一个名分,传扬出去,于侯府的名声,于侯爷您的清誉都有碍啊。” 沈逸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让她做姨娘? 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形容狼狈的碧文,心中一阵厌恶和烦躁。 让这么一个设计爬上他床的丫鬟做姨娘? 但是,苏云柔说得也有道理。 事情已经发生,若是不给个名分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留在府里,或者干脆打发出去,确实容易引人非议。 苏云柔见沈逸犹豫,又开始垂泪:“侯爷……我知道,让碧文做姨娘,是委屈了侯爷……也脏了侯府的门楣……可……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总不能……总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地……坏了侯府的名声吧?”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哀求:“就当……就当是柔儿求您了,给她一个姨娘的位份,把这桩丑事压下去吧,不然,柔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看着苏云柔哭得梨花带雨,又想到刚才那场荒唐事确实需要一个了结,沈逸心中的厌恶和理智最终还是被烦躁和息事宁人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沉声道:“罢了!就依你!抬她做姨娘吧!” 苏云柔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却又带着浓浓委屈和心酸的表情,再次伏到沈逸怀里:“多谢侯爷……多谢侯爷成全柔儿,柔儿替碧文谢谢侯爷。” 姜如意,你以为你赢了吗? 这一局,还没完! 而在远处的清晖园内,听完墨玉低声禀报了书房那边最终结果的姜如意,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姨娘? 呵,苏云柔倒是“大度”。 不过,一个被主子亲手送上男人床,又被当做棋子和遮羞布抬起来的姨娘,未来的日子,怕是比做个寻常丫鬟,还要精彩得多呢。 姜如意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她是要看看,苏云柔会怎么做,这几天她都在找人教柳眉规矩,等到时机差不多时候她就会让柳眉进门。 到时候,大戏才开场。 又嚼舌根 但是现在她必须把今晚的事情,闹大一点。 她知道,苏云柔那看似委曲求全的“大度”背后,隐藏着诸多的算计和不甘。 抬一个爬了主子床的丫鬟做姨娘,怕也是想给她难堪,但是大多也是她的嫉恨心理,恐怕也存了日后拿捏、磋磨的心思。 只可惜,苏云柔千算万算,算不到她姜如意重活了一世。 她不仅要看着她们内斗,还要亲手再添上一把火,让这场戏烧得更旺,烧得更彻底!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姜如意用过简单的早膳,便带着墨玉,不急不缓地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沈老夫人正由心腹嬷嬷伺候着,捻着一串乌沉沉的佛珠,闭目养神。 她虽是庶女出身的平妻,但在老侯爷过世后,凭借着雷厉风行的手段和对侯府的掌控,早已稳坐这后宅第一人的宝座。 她最重侯府的颜面,最恨有损门楣的腌臜事。 “夫人来了。”守在门口的丫鬟低声通报。 沈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浑浊却精明的目光落在款步走来的姜如意身上,微微颔首:“坐吧。” 姜如意依言在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坐定,姿态端庄,无可挑剔。 “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沈老夫人放下佛珠,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 老夫人对姜如意的不满意都写在了脸上,可现在的姜如意也不会有多在乎了。 “回母亲的话,儿媳是来向母亲请罪的。” “哦?”沈老夫人眉头微挑,放下了茶盏,“请罪?你何罪之有?” 姜如意抬起眼,目光清澈,带着些许愧疚和为难:“儿媳治家不严,未能及时察觉府中下人的不轨之心,以致昨夜闹出了那等荒唐事,惊扰了侯爷,也险些败坏了侯府的清誉。儿媳思来想去,深感不安,特来向母亲请罪,请母亲责罚。” 她这话说的真假参半,她岂会在乎侯府的颜面。 她只是想把自己摘干净而已。 以着沈逸的性子定不会把这事闹大,但是她身为主母要是不找回点面子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不好过,那就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沈老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老夫人严厉的问道。 “那碧文不过是苏丫头身边的一个婢女,如何就成了侯爷的姨娘?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姜如意将昨夜家宴后沈逸醉酒,苏云柔的丫鬟碧文爬上了沈逸的床,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姜如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老夫人亲自来审问,亲自来揭开这块遮羞布! “母亲息怒,儿媳也是今早才从下人口中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昨夜并非简单的意外,而是……而是碧文那丫鬟,蓄意给侯爷下了不干净的药,想要借此攀附侯府,可碧文只是一个丫鬟,怎么敢给侯爷下药,这背后要是没有人指使,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姜如意意有所指的说道,她就是要引老夫人怀疑苏云柔,对苏云柔失望,上一世苏云柔之所所以能那么嚣张肆无忌惮,除了沈逸的纵容外,还有就是沈老夫人会给她撑腰。 她是沈逸恩师的女儿,可后恩师谋反,沈逸没有被波及,还暗中救下了苏云柔,沈逸以为他瞒的很好,没有人知。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和侯府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这一世她要先把自己从侯府摘干净。 “什么?”沈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一下。 “下药?!”她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好个刁奴!好个贱婢!竟敢在侯府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庶女出身的她,最是痛恨这种不知本分、妄图靠着歪门邪道上位的奴才!这不仅是丢沈逸的脸,更是打她这个老夫人的脸! “逸儿呢?!”沈老夫人厉声喝问,“把他给老身叫过来!还有那个贱婢!一并叫来!老身倒要亲自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一旁的嬷嬷连忙应声,匆匆派人去请侯爷。 姜如意说:“母亲,你可要想清楚,这事可大可小,要是有人想在背后害侯府,那还得了。” 沈老夫人眼神一暗:“你说的是苏丫头?是她给逸儿下药的?” 姜如意立刻撇清干系:“母亲,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提醒母亲一下,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姜如意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只是一尊优雅的背景板。 但她的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沈逸啊沈逸,你以为息事宁人就能把这事压下去吗?你以为抬个姨娘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天真! 这靖安侯府,只要有她姜如意在,你就别想再像前世那样,肆无忌惮地偏袒苏云柔,践踏旁人! 没过多久,沈逸便黑着脸,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昨夜被算计,本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今早醒来更是头痛欲裂,烦躁不堪。 此刻被老夫人急召,心中已隐隐猜到是为了何事,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母亲,您找儿子?”他尽量压着火气,躬身行礼。 紧随其后,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一个形容狼狈、瑟瑟发抖的身影也走了进来,正是碧文。 此刻的碧文,早已没了昨日的半分颜色。 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惊恐,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一进门,看到端坐在上首、脸色铁青的老夫人,她“噗通”一声就软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磕头:“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 沈老夫人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目光如刀子般刮向沈逸:“逸儿!你给我说清楚!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逸被母亲这严厉的语气和审视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安静坐着的姜如意,一股无名火瞬间冲了上来。 又是她!肯定是她又在母亲面前嚼舌根了! 家风如此不堪 沈逸看着姜如意,立马脸色沉了下来,不顾旁人在场。厉声的质问她:“姜如意,是不是又是你对母亲说了什么?我看这件事情背后就是你做的,对不对?” 姜如意知道沈逸会对自己发难,所以她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 她眨眨眼睛无辜的说:“夫君你在说什么?不是你昨夜吃多了酒让这丫头爬了你的床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一不是我的丫鬟,二又不是我把她送到你床上的,夫君现在对我质问是什么意思?” 姜如意几句话堵的沈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姜如意不给沈逸反驳的机会又立马对着沈老夫人委屈的说道:“母亲,您看到了吧?这事真的和儿媳没什么关系。若真要说有关系的话,那也是儿媳管理内宅不当,可夫君这般冤枉我,还请母亲替我做主。” 沈老夫人被几人吵的头疼,狠狠的一拍桌子,眼神犀利的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碧文:“说,是不是你这个贱婢自己爬到侯爷床上的?” 姜如意看这眼下的情况,大概沈逸会把所有的错都推在碧文的身上。 她心想,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然后就看到沈逸这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 “夫人现在倒是牙尖嘴利了,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竟有十句等着我。” 姜如意知道自己厌恶沈逸的情绪快掩饰不住了,立马低下头故作做卑微的样子退到了一旁。 “夫君说的是,都是妾身的错,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夫君莫要同我拌嘴了。” 姜如意刚说完,碧文就声泪俱下的磕着头哭喊着:“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沈老夫人刚才听了姜如意的话,想一想,碧文确实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她,沈老夫人又厉声质问:“是不是你主子教你?爬到侯爷床上的?” 此话一出,碧文吓的更是脸色惨白。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苏云柔手里的一颗棋子,如今这情况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她立刻磕头喊着:“老夫人饶命,是奴婢一时贪心,妄想攀高枝。与旁人无关呀!” 她本想反驳的,但是想到苏云柔的手段,她硬生生的应下了这个事情。 姜如意听了碧文的话,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没想到这个碧文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人,居然没有把苏云柔供出来。 姜如意本想煽风点火一把的,这个碧文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可这并不妨碍她落井下石。 她忽的又抬起头看着碧文:“你说你是一时贪心,妄想攀高枝。可你在苏云柔身边伺候多年。为何现在想起来攀高枝了?” 碧文死死的趴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回夫人。奴婢看着身边的姐妹给别人做妾,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奴婢也想要这样的生活,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勾引侯爷的。” 碧文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老夫人气的恨不得当场打死她,不过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沈老夫人叫来了下人:“这个贱婢。不知廉耻。勾引主子。把她给我打死。然后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碧文一听吓得差点昏过去。 然后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带着棍子,把碧文按在地上。又拿了布条把她的嘴给堵上。 而沈逸看着母亲的处理方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昨天晚上在床上和碧文耳鬓厮磨的情情谊。 好像沈老夫人打的不过是一个和他丝毫不相关的人。 正堂里闹哄哄的一片,姜如意也没想到老夫人的处理方式竟然是当场杖毙碧文。 她虽于心不忍,但也不会圣母到要替碧文求情。 毕竟这是她们主仆二人自己造的孽。 就在下人举着棍子快要打到碧文身上的时候,忽然一道身影极快的冲了进来,哭喊着趴在碧文的身上挥开了棍子。 沈逸此时反应过来几步冲到苏云柔身边,心疼的说:“你怎么来了?这个贱婢打死就打死吧。” 苏云柔没理会沈逸,而是泪俱下的磕头:“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束好下人,错在我,我愿意替碧文受罚,还请老夫人饶碧文一条活路吧” “我身边就碧文一个可心的人儿,还请老夫人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命吧。”苏云柔面上情真意切的求情。 可衣袖底下的指甲却深深的插进了掌心,她只是没想到姜如意竟然让她们阴沟里翻了船。 心里也是恨极了碧文这贱婢,可现在要是不保下她那么就坐实了她背后的人是自己指使的。 而且她留着这贱婢还有另外的打算。 沈老夫人看见苏云柔原本她听了姜如意的话,以为因为碧文背后的人就是苏云柔,但现在看样子好像又不太像。 沈老夫人看着底下哭的哭,跪的跪,气的脑仁疼,索性她也不想管这事儿了。 “好,既然你求情了。那这贱婢就让她留在府里做个妾室。” 然后又看向姜如意:“你觉得此事如何?” 姜如意自然没有意见,现在谁做沈逸的妾,她都乐见其成。 最后这一场闹剧就这样草草的收场了。 沈老夫人本想按下此事不让这丑事传扬出去,但没想到第二天静安侯府治下不严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而且传的颇为难听,说什么的都有。 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外姓客人的奴婢爬上了沈逸的床,此事成为京城各大茶楼饭后茶余的谈资。 而今下朝之后,沈逸因为昨日的事情,心情郁闷,不想回家,索性下场之后便约了几个同僚,齐御和薛彦达还有他的胞弟一同去了天香楼吃酒。 天香楼是甜水巷旁边最大的青楼,隔三差五的他都要来上一回。 几人正喝酒喝的好好的,就听到隔壁桌的几人在谈论静安侯府的事情。 “你们可听说了,这静安侯府的沈侯爷,竟然是个脑子不好的。”其中一个穿着青色常衫的年轻男人说道。 “什么脑子不好,我看他是下半身不好,竟然纳客人的奴婢,真是跌份啊。” “一个下贱的奴婢都能下得去嘴,真是没见过女人,我看这静安侯府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作风家风如此不堪!” “你们懂什么?听说那个奴婢还是侯爷的心上人的奴婢呢,这能爬上侯爷的床,不也是好事成双了吗?” 臣要弹劾沈侯爷 隔壁七嘴八舌的说着闲话,好不热闹。 沈逸听着气的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他没想到自己在他们口中竟然是个作风不正的人。 气的狠狠摔了酒杯。 可同桌的薛彦达和齐御,哪个不是风流人物?听了这话,丝毫没有在意,便齐声劝道。 “侯爷何必在意旁人的闲话,做不得数,做不得数。”薛彦达这边陪笑着劝道。 可是他的弟弟薛彦玉此时却喝得烂醉如泥,想也没想直接嘲讽道:“我说侯爷,你还是见识少了?纳别人家奴婢确实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怎么?那奴婢是长了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貌吗?能让侯爷不顾脸面的也要弄上床。” 沈逸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现在听到薛彦玉这么说。 冷着脸将手中的酒泼在沈彦玉的脸上。 “清醒了吗?” 薛彦达立刻打圆场:“哎呀,侯爷,别生气,我弟弟这是喝多了,你别和他计较。” 沈逸一拍桌子:“”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薛彦玉本就是个冲动的人,如今又加上喝多了酒,便酒壮怂人胆的站起来一拍桌子。 “沈逸,你干什么?我还说你不得了,你本来就是个草包侯爷,现在脑子还有问题。你自己乱搞女人,还不让我们说,是吧?” 沈逸气的拿起酒瓶,就打在薛彦玉的头上:“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薛彦玉也不甘示弱,揪着沈逸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沈逸的嘴角立刻见了雪。 原本热热闹闹的天香楼,被几人闹得乌烟瘴气。 沈逸和薛彦玉打做一团。 薛彦达和齐御在一旁,拉都拉不开。 最后沈逸把薛彦玉按在地上发了狠的拿起旁边的凳子,照着是薛彦玉的头上就打了过去。 最后薛彦玉被打的额头流血才罢手。 最后沈逸气急败坏的回了家。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也不会引起什么涟漪。 但是他忘了自己打的人,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而是工部侍郎薛彦达的弟弟。 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刚一入宫门沈逸就看见了霍无伤他远远的望着他。 想到霍无伤如今已经开始上朝了,他的一个心情就更加烦闷了。 而且霍无伤如今也越来越受皇帝的重用,他有些挫败。 他越发的看霍无伤不爽了,他冷着脸从霍无伤身边走过。半分眼神都没有给霍无伤。 巍峨的金銮殿中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的仪态让底下百官颔首。 朝元帝身边的内侍太监上前一步大声宣告。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沈逸便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事启奏,不知陛下对于春闱期间京城巡防和治安可有合适的人选?” 沈逸这么问,不过是想毛遂自荐。 朝元帝一看是沈逸,便淡声说道:“此事朕也考虑了很久,今年春闱意在选拔国之栋梁,所以京城的巡防与治安非常重要。” 朝元帝略微思索了下才继续说:“静安侯府近来也无甚建树,既然沈侯爷提到了,那此次巡防和治安工作就交由沈侯爷负责吧。” 朝元帝的话一出口,沈逸便欣喜不已。 朝元帝说的没错,这几年来静安侯府确实没什么建树,如果他再不找点事干,那迟早会被皇帝遗忘的,这可不是他努力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想看到的。 但是他刚欣喜的没几分钟,就被御史陈大人打断了。 只见陈大人立刻出列,将奏折递给了内侍公公。 然后跪下:“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朝元帝看了一眼陈大人,示意他继续说。 陈大人道:“臣要弹劾沈侯爷,此次春闱期间的巡防治安不可交由沈侯爷负责。” 陈大人刚说完,薛彦达也立刻出面:“臣附议。” 朝元帝看了奏折之后,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将折子扔在案桌上,抬头看向沈逸。 冷声开口:“沈侯爷,折子上说沈大人家风不正,你作何解释?” 沈逸一听就知道是家中的碧文一事惹出的风波,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还波及了朝堂,他暗自咬牙心里恨极了碧文那个贱人。 他低下头解释:“陛下,臣可以解释此事。确实是臣的错,但此乃家事,不应波及朝堂,还望陛下明鉴。” 他话刚一说完,薛彦达就立刻告状:“陛下,昨日沈侯爷因为臣弟说他纳妾之事,他并将臣弟打的头破血流,此事京城百姓人人都知道,还请陛下给臣做主。” 沈逸一听,立刻脸色难看的转向薛彦达。 “薛彦达,你此时说这事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弟弟不过是口角之争,你现在拿到朝堂上来打搅陛下是何意?难不成你当金銮殿是你家后院吗?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沈逸冷声反驳,心里却忍不住的咒骂薛彦达,平时喝了他不少好酒,一口一口侯爷的恭敬他,没想此时却在背后捅他一刀,他恨的牙痒痒。 接着另外一人出来说道:“陛下,臣也听闻静安侯府最近似乎不太平,家风不正,何以正朝堂,朝堂之事何其重要。沈大人还是先将自己的家事处理好再说吧。” 说话的是当朝丞相宋大人,丞相的话在朝中还是举足轻重的。 果然丞相的话一出皇帝也犹豫了。 结果更多的人出来说沈逸家风不正,妻妾成群。 沈逸看着这一群人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心里慌的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但在这一群人当中却唯独没有霍无伤,他没有落井下石,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但他的不做声,在沈逸的眼里看来却像是无声的嘲笑。心里眼里越发的恨极了。 现在众口铄金,朝元帝也不好一人独断了。 “既然各位大臣都觉得沈侯爷不适合此次春闱的巡防治,那此事便交由霍将军吧。霍将军,你可有异议?” 霍无伤听到这话立刻上前:“臣无异议。” “好,那此事你全权负责,御林军随时配合霍大人。” 霍无伤跪地谢恩。 朝元帝这才把目光看向沈逸:“至于沈侯爷,你家风不正又惹得京城流言四起,朕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在家好好反省,处理好自己的家事,还有城里的流言蜚语。一个静安侯府的侯爷传出这些流言像什么样子?”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逸也知道无力回天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碧文那贱人打死。 下朝之后,沈逸像风一样卷出了宫门,一刻也不想在身后那些虚伪的人眼皮子底下。 他真恨昨夜为什么不把薛彦玉打死。 回复之后沈逸大发雷霆,气的在书房好一通打砸。 青天白日,这……不可 雕花漏窗筛碎月光,在青砖上织成银网。 姜如意捏着刚抄完的女诫,墨迹未干的纸页在掌心沁出凉意。 沈逸的脚步声从游廊传来时,她特意将指尖按在“夫者,妻之天也”的字迹上。 这是他最爱的教条,却也是前世勒死她的绞索。 “哐当”一声,青瓷茶盏砸在她脚边。 姜如意睫毛颤了颤,看着碎瓷片划伤裙角,渗出的茶渍像极了前世他灌她毒药时,唇角勾起的那抹笑。 “你明知春闱差事对我何等重要!”沈逸的袖口扫落案头女诫,宣纸如雪片纷飞,“为何要在母亲面前搬弄碧文的事?” 姜如意垂眸望着他绣着卷云纹的鞋尖,想起三日前在沈老夫人院中的对话。 那时老夫人问起碧文爬床一事,她不过淡淡说了句“侯爷自有分寸”,却不想沈逸竟然将朝中的败落扫兴归咎于她。 她微沉了口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侯爷息怒,妾身自是不敢的。” 温柔的嗓音如似徐来的风,听的人心间发软。 姜如意对他福身欠礼:“况且,妾身也只是怕侯府清誉受损,这才多嘴提醒母亲,侯爷,妾身已经在抄写女诫反省了。” 沈逸看着她隐隐有些泛红的眼尾,怒意稍减。 又余光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女诫抄卷,他烦闷的挥挥手,不欲多言,只留下“罢了”两字,转身而去。 木门“吱呀”合上时,姜如意望着满地狼藉,忽然轻笑。 她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宣纸,指尖抚过被踩脏的字迹,她想起前世临终前,沈诏安也曾撕毁她的佛经,说:“母亲佛口蛇心,怎配这些佛经?” 如今有幸重来,她倒要慢慢看看,是谁还会重蹈覆辙。 甜水巷的某处小院,飘散着若有似无的奢靡沉水香。 沈逸刚踏过青石板,便见一道青衫身影从角门闪出,腰间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幽蓝。 他皱眉顿住脚步,看着跑出来迎接的苏云柔:“那人是谁?为何会在此?” 苏云柔握着团扇的手指一紧,垂落的眼神有些飘忽:“那是……是隔壁药铺的学徒,来送安神汤药的。” 转而,她忙挽住了沈逸的胳膊,陪他一同进去:“侯爷,可是春闱的事有眉目了?” “别提了!”沈逸怒意又染上了眉头,进去落座,他喝着苏云柔斟的茶,慢慢地将朝中的之事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吧嗒! 苏云柔手中的茶盏不慎坠落,她难掩失落的眉眼翻出焦灼:“就这么……眼看到手的差事泡汤了?” 沈逸看她一眼,不满的神色更加沉了些:“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苏云柔慌忙起身歉礼,“侯爷莫怪,柔儿也是心疼侯爷嘛,忙里忙外废了这么久的功夫,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无异于拱火。 沈逸刚刚和缓的脸色瞬间又绷紧了些。 “这还用你说?我忙了这么久,连前带后地走动了多少人,又搭进去了多少银子?可结果呢?半路横出个御史!还有那几个薛家的人!” 沈逸越说越气:“不就纳个妾吗?也至于他们如此兴师动众?说得好像他们府中就没有半点丑事似的!” 苏云柔愁眉不展,越听越着急,手中的帕子都拧紧了:“接下来可怎么办呀?” “你问我?”沈逸听出话外音,脸色顿时一凛。 苏云柔一怔,慌忙顺势就坐进了他怀里,娇柔地环着他脖颈,“侯爷,柔儿是真替你着急上火嘛,往后怎么办总得想想吧?也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啊。” 沈逸正闹心,听着也感觉火上浇油,就挥挥手:“这事已经这样了,圣命难为,往后再看吧。” “那怎么行啊!”苏云柔焦急地挽起了他的胳膊,撒娇似的微微摇晃:“侯爷,你最厉害了,可不能平白受这种窝囊气,尽快就要想出对策才是!” 沈逸皱眉,抽回手捏着苏云柔的下巴:“怎么看你比我还急呢?” 而且苏云柔不想着宽解劝慰他,反倒张口闭口就是怎么办,怎么想对策,这话细听就跟质问无疑。 “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嘛。”苏云柔娇笑着低下头,敛藏的眸色狡黠。 她早把沈逸会当选春闱京中治安巡防的差事捅出去了,方才王勇也是为此事找来的,谁成想沈逸搞砸了,眼看到手的差事拱手成了霍无伤的。 这要是没有解决对策,苏云柔又该怎么向王勇交代? 不能将王勇安插进春闱之中当差,少了这个诱惑,他又怎么可能听她摆布? 苏云柔心急火燎,脸色都有些不大好了。 沈逸烦得收回手,心不在焉的又岔开话头:“好了,你这几日怎么样了?” “柔儿一切都好,就是很想侯爷……”苏云柔绵软的身子又贴近了沈逸:“侯爷,春闱这可是大事,依我看呀……” “暂且不提了。” 沈逸打断,又问了苏云柔近日的一些琐事,见她频频还要提起春闱一事,他窝火的脸色不济,越发看着苏云柔不似往日那般善解人意了。 他有些失望地看了两眼苏云柔,也没久留便走了。 沈逸穿着便袍,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没乘坐轿辇,就随着心性郁结,沿着甜水巷慢慢走着。 忽然,一阵悠扬悦耳的琵琶声传入耳畔。 他脚步微顿,循声抬眸四望,就看到不远处花红柳绿,一阵阵浓烈的胭脂气息馥郁,是甜水巷的青楼怡红馆。 而楼上有间窗扇微微敞开,隐约可见一道倩影,轻拢慢捻地弹奏着琵琶。 沈逸眸色一眯,忽地来了兴致,便也迈步要进怡红馆。 “侯爷。”长盛急忙快步欲拦,“青天白日,这貌似……不可。” 朝中官员,不可私下出入烟花柳巷,这是朝纲规定,但是,只要不做过火,也没人会过多计较进谏。 沈逸一把挥开长盛,不满地扔下“多事。”两字,就迈步而进。 殊不知一个轿辇凑巧从旁途径,霍无伤无意的挑开轿帘,刚好瞥见了沈逸进入怡红馆的背影。 你这个黑心肝的坏女人 霍无伤微微皱眉,抬眸看了眼怡红馆嫣红的招牌。 转而,他便厌恶地落下了轿帘。 “这事,让人去跟薛家那边知会一声。”他冷然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只跟侍从交代了一句。 “是,属下省的。” 当晚,薛彦达就从家仆的口中听闻了沈逸的闲言碎语。 他有些不可置信:“沈逸出入青楼?可有人看见了?” “回禀大人,肆意诬陷谣传靖安侯的事,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敢啊!” 家仆行礼跪叩,再膝行上前,压低声:“御史陈大人的偏房妾室,易夫人凑巧今日带着婢女去甜水巷走亲戚,天晚了才归,刚好亲眼撞见了。” 薛彦达皱眉,神色哗然:“竟有此事!这个沈逸太不知道安分了!” 但少顿,他又转念一想:“除了易夫人,还有别人撞见吗?” “啊这个……”家仆吞吐了下,才硬着头皮回:“咱们府上两个去采买的家丁也撞见了。” “好!既然如此,那沈逸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薛彦达了然朗笑,眯起的眸色寒冽,他勾手叫家仆附耳上来,叮嘱了几句让去做事。 次日,清早晨曦明媚。 姜如意如往常一般来给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就留下她用膳。 随着佣人们逐渐上菜,沈老夫人看着面前的汤盏,清嗓子开口:“纳妾这种事,放在咱们侯府也不是小事,不能草草了之。” “母亲说的是。”姜如意轻缓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沈老夫人微微点头,继续道:“那当天需要布置的可就多了,单说宴席吧,就……” 没等说下去,沈诏安从外面跑进来,刚好听见那句‘纳妾’顿时宛若炸毛的小公鸡,昂扬着脑袋,气冲冲地跑过来手指着姜如意:“又是你!” “你抢了爹爹,还要扶别的女人做主母嘛!” 姜如意一皱眉,不等开口,沈诏安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撕扯着她的衣袖,吵闹地大喊:“别人是云姨嘛?是不是!” “不是啊。”沈老夫人先开了口,后续的话不等说,沈诏安就吵嚷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不是!你能扶别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扶云姨?”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云姨!我喜欢云姨!你走啊!还赖在我们侯府干嘛?你给我走!” 姜如意一言没发,静默地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这个孽障。 认贼作母,黑白颠倒。 哪有什么稚子无辜?三岁就能看老。 更不用说上辈子她亲身经历的种种了。 姜如意真的感念上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不然这个孽障,哪对得起她临盆时拼死求着稳婆,一定要保住孩儿的那份心啊? “你为什么还不走?你抢走了我爹爹,你还不够吗!我要云姨!云姨才是我娘!” 沈诏安闹腾得没止没休,一旁的老嬷嬷和丫鬟都劝不过,又不敢真上手拉拽他,反而加重了沈诏安越超越凶,甚至还动手厮打姜如意。 “打死你!你这个黑心肝的坏女人!都是你!抢走了我爹爹,害得我和云姨这么凄苦!” 越说越甚,沈诏安一脚还踢翻了饭桌。 稀里哗啦的响声震天,夹杂着沈诏安愤愤不平的怒吼和哭闹。 沈老夫人看戏看了半晌,也觉得够了,出声拦阻:“诏安!你这是做什么?快来祖母这里……” 沈诏安毫不理会,大喊着随手抄起地上的白瓷碗,一把就砸向了姜如意,“打死你!你怎么不去死!” 姜如意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任凭白瓷碗砸在身上,掉落时的碎片,迸溅刮伤了她的手背,一道鲜红的血痕,渗出了鲜红。 伤口不深,也不疼。 毕竟这点皮肉伤,抵不过她心底的剧痛。 母子连心,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在自己面前这么歇斯底里,那种苦痛……足以诛心。 “哎呀呀,这孩子闹得……”沈老夫人看不下去,慌忙使唤嬷嬷和丫鬟,“你们一个个就知不知道拦着点?眼睛干什么使的?瞎子啊?” 嬷嬷丫鬟不敢还嘴,纷纷跪地求饶。 沈老夫人咳嗦两声,挥挥手,急忙让她们将沈诏安带下去,可不想姜如意反应过来发作自己宝贝孙子。 然后沈老夫人再伸手招呼过来姜如意,“让我看看,伤着重不重?哎你看这孩子,就是小啊,童言无忌,如意啊,你千万别跟自己的孩儿计较啊。” 姜如意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眼中的讳莫,她抬眸对着老夫人柔然一笑:“母亲多虑了,我自是不会怪罪诏安的,只是孩子说的话……” “那也没必要往心里去。”沈老夫人笑的体面,又拿帕子为姜如意手上的伤口包了起来:“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诏安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正是。”姜如意压着心头涌起的酸楚和火气,笑容却愈加明艳了:“母亲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沈老夫人不确定地多看了姜如意两眼,看她是真的没想计较,这才稍稍安心,又叮嘱交代了一些纳妾当天的布置事宜,再要传膳,墨玉却带着郎中进来了。 一番行礼过后,沈老夫人也让郎中先给姜如意看看伤。 一些皮外伤,郎中谨慎地用药包扎,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长盛着急地跑进来,“老夫人,夫人,不好了!” 沈老夫人皱眉,“何事这么慌张?慢慢说。” 长盛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却难掩心慌,“回禀老夫人,那个……侯爷在怡红馆被人下套,输了五千两白银,不拿钱,人家就不放人,所以这……” 数额那么大,长盛一个侍从哪里能从府上支走那么多银子?所以只能一五一十地向老夫人回禀实话了。 老夫人听闻数额震惊的一愣,再一细想怡红馆……直接大脑发沉又呼吸不稳,缓和了许久也怒拍案:“胡闹!怎么可能输那么多?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如意啊,我看这事未必如长盛所说的这样,还是你带人过去看看吧。” 谁不是三妻四妾 沈老夫人开了口,姜如意又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 戌时三刻,怡红楼的红灯笼在春雨中洇开暖光,将青石板路映得发亮。 姜如意的马车停在朱漆门前,车轮碾过水洼的声响惊动了门房,却被墨玉递出的鎏金腰牌镇住。 那是靖安侯府的信物。 “哎呦喂,来贵客了这是……” 老鸨喜笑颜开的支开小厮,扭着腰肢热络地凑上来,结果没看到车马上下来男子,反而是被墨玉搀扶着走下来的姜如意。 “原来是位夫人呀。”老鸨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哼笑道:“这就不巧了,我们这里呀,只接待男子,夫人千金贵体,这夜寒露重地,还是快快回家歇息吧!” 墨玉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却被姜如意制止,并道:“我是来找人的。” “哎呦,谁不是呢?”老鸨冷笑乐哈哈:“夫人也得想开点嘛,这自古男性本色,谁不是三妻四妾,还惦记着外面的野花呢?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夫人又何苦来这儿自寻烦恼呢?” 这是以为她争风吃醋,追着夫君跑来这里抓奸的了。 姜如意面色不动,只对墨玉递了个眼色。 墨玉了然,当即从袖内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老鸨,并说:“放心吧,我们不是来闹事的,靖安侯在哪儿?领我们过去吧。” “哎呦呦是这样啊,看我这误会的!”老鸨接着银子,脸上的笑纹立刻深了几分,忙不迭引路:“来来来,这边请!” 她踩着木屐扭着腰走在前,脂粉气混着雨水味扑面而来。楼梯拐角处,姜如意忽然瞥见一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 速度很快。 她眸色微沉,隐隐感觉有些熟悉。 却也没多迟疑,便被老鸨引路来到了楼上雅间。 不等叩门,房内污言秽语混着骰子撞击瓷盘的声响扑面而来。 “侯爷手气不太好啊,这要再输下去,您可就没赌注了啊!” “怕什么?我堂堂靖安侯府,还能差你们这点赌注?” “哎,寻常的谁稀罕啊,侯爷最近纳了个妾,我们当然不能夺人之爱,反倒是您的夫人……” “你说如意啊?想要她还不简单?早就被我玩够了,用她赌,都掉价!” 姜如意停在门前,面色还算如常,但不由自主的手指早已泛白。 寒凉透彻的心,不疼了,但却止不住的犯恶心! 墨玉听不下去,愤懑地咬了咬牙,压低声:“夫人,您看这侯爷说的……” “无妨。”姜如意强压着满心的狼藉,镇定自若地看了眼墨玉,示意她叩门。 三声叩响,推开门的瞬间,乌烟瘴气的烛火缭绕,映照出一群人错综复杂的面庞,也凸显出之中沈逸糟糕的狼狈模样。 他月白中衣半敞,玉坠歪在胸前,发髻松散。 怀中还抱着一个只穿了薄薄罩衫的娇俏女子,亲昵的姿态,尤为腌臜。 他面前堆着几锭银子,却全是薛家的庄票,显然是被做局坑了,而沈逸怀中的女人目光游离,估摸也是一早就被收买,帮着出千,这才让沈逸输了个精光。 对面坐着的是薛彦玉,怀中没有任何人,但身侧却围着两个一粉一青的姑娘。 他看见有人进来,打眼瞧了瞧姜如意,坏笑地勾唇:“哎呦,这说曹操,还曹操到了啊。” 嘲讽的意味太浓。 沈逸脸色有些不自然,看着姜如意的目光也有些闪躲,还下意识就要推开怀中的女人:“谁让你来的?扫兴!这没你的事,回府去!” 姜如意压下心里的烦闷,对沈逸略微欠身行礼,淡然开口:“侯爷,妾身听闻长盛回府支取银子,数量较大,这才在母亲吩咐嘱托下特来看看。” 一句话道出很多重点。 姜如意也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摘出,以免沈逸胡乱怀疑她。 “哦哦,这样啊……”沈逸顿了顿,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 姜如意目光绕过他,看向了桌对面的薛彦玉,见礼道:“薛公子,侯爷输了的赌债,妾身代为偿还。” 说着,她便侧颜又吩咐墨玉:“墨玉。” 墨玉会意,急忙递上在府内取出的一摞银票。 薛彦玉却不肯接银票,还一把推开了:“沈夫人怎么一来就坏规矩啊?这赌桌上的事儿,跟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瓜葛?未免多管闲事了吧?” “况且,侯爷跟我赌的,也不只是银子啊。”薛彦玉笑呵呵地看了眼沈逸,“侯爷这把又输了,那就该愿赌服输,把里衣脱了吧!” 周围的几个女人捂唇窃笑。 那个粉色衣服的姑娘还起哄道:“侯爷的里衣料子不错,刚不是还说了吗?输了就脱下来赏给奴家做肚兜呢。” 沈逸的耳尖通红,脸色更加难看,但却不敢发作面前的薛彦玉,毕竟这事闹大了,他脸面上只会更不好看。 情绪在心底咆哮,他羞愤的只能将一腔怒意都发向了姜如意:“银票留下,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 姜如意看着他窝囊的嘴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担忧:“侯爷可是醉了?怎的连体面都不顾了?” 就在这时,薛彦达带着侍从一脚踢门进来。 他一扫屋内,直接皱眉脸沉地瞪向薛彦玉:“府内四处都找不见你,你居然和侯爷在这里吃酒玩骰子?怎能如此胡闹?马上散了!” 薛彦玉可不满兄长的息事宁人,不仅纹丝未动,还眼色拦阻身旁两个姑娘离开,他抬眸说:“小赌怡情,又有何不可呢?” 转而,他看了眼姜如意:“夫人若想替侯爷解围,不如亲自下场赌几把?若赢了,今日之事马上作罢,侯爷欠的银子也不用了。” 薛彦达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这……” “哎呀哥!”薛彦玉立马拦阻,笑吟吟的眼色仿若意有所指:“放心吧,赌到现在,我自有分寸的。” 说完,他又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姜如意,“听闻夫人出身太师府,总该耳濡目染地有些手段吧?” 你出千! “薛公子高看我了。” 姜如意微微垂眸,婉拒的意思鲜明。 但薛彦玉已经拉着冷脸的薛彦达坐了下来,还拱火地看了眼沈逸:“侯爷觉得在下的提议如何?总不会是侯爷疼爱夫人,舍不得吧?” 沈逸心里天人交战,既不想搭上面子,又愿赌服输地脱了里衣赔上体统,也不想让姜如意代为出面,她哪会玩骰子?铁定还是一个输! 赔些银子无所谓,姜如意怎么说都是他正妻,夫妻俩一晚上都折面在这里,传扬出去,比他先前纳了别人府上丫鬟为妾室还丢人闹笑话! “怎么会呢……”他尬笑地敷衍了句。 余下的话没等说,就被薛彦玉趁机接茬道:“既然如此,那沈夫人,这边请吧!” 一侧的青衣姑娘立马起身,挪开一个圆凳推给了姜如意。 骑虎难下。 姜如意有些无措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紧张的眉眼煽动:“薛大人,薛公子,那妾身就献丑了。” 雕花赌桌泛着檀木香气,姜如意坐下时,袖中磁铁轻触袖扣,发出极轻的响声。 薛彦玉一笑,随手投出的骰子在漆盘里打转。 她垂眸望着滚动的点数,忽然想起父亲在她及笄那年说的话:“赌局如棋局,先手示弱,方能后发制人。” “夫人可是会打骰子?”薛彦达半调侃,目光落在她捏紧的绣帕上。 姜如意淡淡一笑:“不会,只是凑个趣。” 薛彦达也笑了:“那夫人可真有度量。” 薛彦玉又道:“夫人公然与我做赌,就不怕侯爷在旁吃醋?” 姜如玉羞赧的侧颜看了眼沈逸,莞尔:“侯爷都没怕,我怕什么?” 薛彦达点头赞许:“好!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啊!” 姜如玉笑笑没在多言,薛彦玉也指着骰子说:“这也简单,咱们就赌个大小吧,夫人先请——” 姜如意想了想才说:“那我赌大。” 薛彦玉自然就赌了小,旋即,姜如意她指尖划过桌沿,看着骰子停在“三”点上,果然也输掉了第一局。 薛彦玉哈哈大笑,拿起一旁的一摞银票随手弹了弹,还和薛彦达说:“哥,我怎么记着老太师可最是会打骰子了,回回宫宴上,圣上都不是他的对手呐!” 然后,他戏谑的目光又落向了姜如意:“怎的夫人作为太师的掌上明珠,没多学两手呢?还是说,夫人怕不是嫁人之后就不沾彩头了?” “那我可得赌赢一把回去冲喜。”姜如意低眸浅然一笑,悄然中袖内的磁铁无声转动。 沈逸在旁运气,脸色阴得无比难看,却努力找补道:“三局定胜负!再来!” 薛彦玉笑着同意,很快第二局开始—— 姜如意依旧押大,她的指尖在袖中控制骰子点数,接连的“六”点让薛家两兄弟不可置信的脸色哗然,一次次确定骰子的点数后,两人的脸色都很铁青。 一旁的女子也惊诧不已,粉衣姑娘低声惊道:“这……该不是她看手势了?” “不是。”薛彦达出口否决。 在场几人,除了姜如意身后带着的丫鬟以外,其余的都是薛彦玉窜同好的人,绝不可能为姜如意打什么手势,遑论沈逸,他先前都输得精光,又哪来的本事再帮姜如意? 姜如意弹开两手,十指纤纤,白皙洁净,并无任何作伪出千的痕迹。 她也坦然一笑:“各位,承让了。” 薛彦达诧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这时才恍然想起,几年前姜太师大寿,曾唤出小公子与人赌茶玩笑,三局全盛,而那位小公子也并未久露面,很快就退开众人眼前,后来听妻子闲聊时提起,说那日的小公子是太师的掌上明珠女扮男装的。 怎么忘了这茬! 薛彦达后悔不已,刚想出言拦阻,但姜如意已然先开口:“薛公子,愿赌服输,开始第三局吧。” 少顿,她又看了眼身侧惊愣的沈逸:“这局不妨由侯爷来,若侯爷输了,便由妾身替他守这份颜面。” 薛彦玉已经上头,即便他哥说出大天去,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终止。 很快,第三局开始,骰子在桌上转了两圈,稳稳停在“豹子”。 三个六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薛彦玉难以置信地拍案而起:“你出千!” 薛彦达一把按住了弟弟,并不耐地沉了口气。 姜如意淡然地再次弹开双手:“出千?有何凭证?薛公子,该不会是输不起吧?” “你!”薛彦玉被噎的脸色由青都转为紫了! 薛彦达无奈地拍了拍弟弟的胳膊,转而推开近旁的所有银票:“愿赌服输,侯爷、夫人,收钱散场吧。” 姜如意起身,袖中磁铁归位,也没拿桌上的任一张银票,只轻然地看了眼面前的两兄弟:“薛家子弟风雅之极,不该以人衣冠为赌。” “这些银票,权当是侯爷轻诸位喝茶吃酒了,方才的赌局,侯爷有失礼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姜如意说着,再度微微欠身行礼,旋即递了墨玉一眼,只将桌上带来的十万两银票收回,余下的,分文没动。 沈逸惊诧的恍似还在梦中,浑噩的目光只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原本是上好的汉白玉,也是新婚那夜他跟人吃酒赌胜换来的,亲自为她戴上的,当日曾说:“愿以此镯,为我情意之鉴。” “赌博玩笑,不可当真,但侯爷这份深情,妾身感念,愿一生一世,白首不离弃。” 她当时说的话,还音犹在耳。 可不知何时,那汉白玉镯,早已被她舍弃,换成了她母亲赠予的翡翠玉镯。 沈逸一把握紧了姜如意的手:“如意……” 话没等说下去,姜如意便柔声截断:“侯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墨玉也及时唤进了长盛,搀扶着沈逸,径直往外。 薛彦玉愤懑地盯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气恼的一把掀翻了桌子,咬牙道:“站住!你们……” “够了!”薛彦达赫然一声制止,“今天是我们栽了,别再闹了!” 流连花丛的浪荡之辈 “栽了?” 薛彦玉愤懑难消,反复呢喃着几个字,眸色一沉:“还不算!” 转而,他不顾薛彦达的拦阻,大步踏出雅间,对着热闹嘈杂的楼上楼下,直接高声道:“诸位,在下方才有幸跟侯爷夫人对赌了三局,大家猜猜如何?” 杂乱的声音渐次静下。 沈逸也拨开长盛,大步上了楼。 姜如意脚步一顿,不耐地看了眼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再赌的沈逸。 “在下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薛彦玉朗声大笑,“不得不佩服沈夫人这一手绝技啊!在下也在兴头上,还想再跟沈夫人赌几局,可有愿意参与的?” 采花折弄的,大多数都是权贵之辈,也不乏很多胆大好奇的,当即跃跃欲试,一呼百应的纷纷想加入。 不多时,薛彦玉身旁就聚集了不少人。 一个个目光奇异的,循着薛彦玉的目光,也看向了停留楼下门旁的姜如意。 薛彦玉见情势已经铺垫好了,便舒然一笑:“沈夫人,可否赏面啊?” 姜如意垂眸行礼,启唇淡道:“实乃不巧,妾身还有顽疾未愈,夜深露重,不宜在外久留,还望薛公子海涵。” 薛彦玉微微皱眉,身旁一堆人都等着开赌呢,不少人起哄道:“来一把呗,沈夫人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推脱的?” “沈夫人不会不给面吧?能跟薛公子赌,就不能跟我们赌了?” “还是夫人怕输啊?” 薛彦玉笑意复杂地望着姜如意,“夫人这一手怕是输了都艳。” 姜如意笑而不语,转身拢袖退场。 徒留下一片闹腾吵闹的声音留于身后,踏出雕花大门,怡红楼灯火窜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忽然瞥见巷口那道玄色背影,姜如意心头一跳。 霍无伤的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姜如意加快脚步,在拐角处追上他:“霍将军留步。” 他转身时,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唯有朗俊如画的眉眼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夫人跟来作甚?” 姜如意沉了口气,想到初来怡红楼时瞥见的那道影子…… “你一直在这里?”她脱口而问。 霍无伤沉眸迎着她的目光,“是又如何?” 姜如意瞬时缄默了下来。 许久,她移开眸光也紧起了眉:“你不是流连花丛的浪荡之辈,那你为何会在这里?我不信什么巧合。” 霍无伤低笑了声,冷淡的眼里却了无笑意:“所以呢?你是想说今晚是我故意做局,设计坑害沈逸,还牵连上你的吗?” 心中疑问,被他说了出来。 姜如意面上也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她只执着地望向他漠然的双眼,刹那间,心下了然。 不是猜疑,是真的。 “为何?”姜如意蹙起的眉更深了些,“沈逸若真在赌局丢了体面,侯府只会名声尽毁,于你又有什么益处?” 霍无伤眯了眯眸,冷笑的声音恍若淬了寒冰:“有什么益处?这倒是个好问题啊。” 他忽然逼近半步,披风带起的风掀开她鬓角碎发,“我怎么忘了呢?你如今是靖安侯府夫人,一心为了夫君,连抛头露出入烟花之地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嗯?” 姜如意一怔,被他夹枪带棒讽刺的,脸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 霍无伤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尽数喷薄在她鼻息,气息交缠,却冷冽刺骨。 “你觉得是我针对沈逸,那就是好了。”霍无伤话音继续,狭长的凤眸也阴郁地凝着她:“反倒是你,明儿起街头巷尾就会布满你深夜来青楼,跟几个男人玩骰开赌,人言可畏,你猜猜他们又会怎么说你?” “霍无伤!”姜如意赫然出声,也一把推开了他。 她愤然的目光如剑:“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就为了为难我,又出丑?” 霍无伤稳住身形,冷冷的笑声划过鼻息,“怪错人了吧?你有不满,不该是对你那个好夫君发作吗?” 姜如意脸色一僵。 “胡乱迁怒,你可真行啊。”霍无伤附送一句,转身大步从容而去。 “你……”姜如意话止在喉中,复杂地注视着那道远去的身影,手中的绣帕都捻乱了。 “如意!” 沈逸的声音忽然传来。 不稍片刻,他慌张地追出巷口,看着姜如意一个人站在夜色中,声音压低又急切:“如意……你怎么走了?我正想找你……” 姜如意转身背对着他,沉默半晌,淡道:“你不是输得兴起,不舍得脱衣服吗?怎的还有空想我?” 沈逸露出“歉意”神情,说得动听:“是我鲁莽了,那些人设了局,我……我也没想到你会来。” 少顿,他又一把握住了姜如意的手:“如意啊,你怎么会玩骰子啊?是自小就学的吗?以前也没见你说起过啊。” 话音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讶异。 姜如意缓缓地抽回手,目光淡淡,也没接这话头,只道:“若我不来,你是要真脱了,还是脱一半求他们留你体面?” 沈逸语塞,自知理亏也辩不过她,但都认错了,再多说又自觉丢人。 他恼羞成怒地沉了口气:“你也不必句句带刺,我那是……为了侯府……也是为了你。” “好了,快些回去吧。”沈逸不欲多言,招呼着唤来长盛,也率先进了马车。 回程的马车上,沈逸绷着脸不说话。姜如意望着窗外飞逝的灯火,想起霍无伤,心里又有种别样的复杂。 侯府书房,沈逸刚要唤人进来伺候,却不经意的眸光一扫,瞥见了案头的折子。 两份朝廷公文被撕成两半…… “这……” 他诧异地走过去拿起,旋即就看到了上面朱笔涂画的“歪嘴女人”咧着嘴,旁边写着“坏娘亲”,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狠劲。 “侯爷……” 墨玉端着热水进来,看到沈逸愤然地拿着碎裂的奏折,慌乱的急忙跪下,“侯爷恕罪!这是小少爷午后闹着要画图,还说要画娘亲……” 把这逆子领去祠堂 “这种东西他也敢动?!” 沈逸愤然的一把摔开手中的奏折,狠戾的一脚也踹翻了案几。 “侯爷息怒!” 巨大的响声,震慑人心。 跑进来的小厮慌乱地跪叩在地:“侯爷息怒,奴才也想阻拦,但老夫人说……” 没敢说下去,声音都发抖的弱了。 沈逸怒意上头,狠声道:“说什么?给我说!” 小厮紧张的狂咽口水:“说说……说小少爷画画练手,不能太拘着他……” “放肆!”沈逸大发雷霆,奏折无端被毁,还被小儿乱写乱画,这等同于大不敬之罪! “娘亲也跟着胡闹!” 姜如意正巧从廊下途径,闻声脚步微顿,抬眸往房内一扫,看着那幅画,眼神一顿,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真是——活灵活现。” 沈逸怒不可遏:“沈诏安呢?给我把这逆子领去祠堂!没我发话,不准他起来!” 不多时,祠堂就传出沈诏安哭啼的声音。 但声音不大,很快就被教引嬷嬷捂住了嘴,“小少爷啊,你这回可犯了大错了!那奏折岂能是随便乱画的?圣上真要治罪,咱们整个侯府就都完了!” “完就完了!爹爹是靖安侯,谁都不在怕的!”沈诏安仰着头还顶嘴。 教引嬷嬷又急又怕的,慌慌哄着沈诏安可不敢胡言乱语。 书房中,沈逸刚刚沐浴梳洗,可心中郁结却难消,但想到在赌桌上姜如意的一颦一笑,不免又撩拨得他心神发痒。 更漏声传进卧榻中格外清晰,姜如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脑海中还萦绕着琐碎繁杂,忽然听见推门声,她也迅速合上了外裳。 “侯爷。”姜如意起身看着走进来的沈逸,欠身微微行礼。 沈逸一把拉起她,顺势转身就坐进了床榻上,“如意,今晚之事,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姜如意垂眸,这种鬼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也没搭言。 沈逸摩挲着她细嫩的手指,慢慢的大手往上就要为她宽衣,嘴上却说:“诏安这孩子还小,以后你我都要多费些心思,怎么说也是侯府世子,怎能如此不成体统?” “那是。”姜如意从善如流,但却适时地挡住了沈逸作祟的手:“侯爷,真乃不巧,妾身月事来了,不便伺候。” 沈逸动作一顿,有些扫兴的眉眼泛沉,但反手勾起姜如意的下巴,欣赏着她姣好柔美的面容,一笑:“罢了,不做什么,我就抱抱你吧。” 姜如意心里咯噔一紧,看着沈逸挥手熄灭了烛灯,帷幔落下,她也只能不情愿地与他相拥而眠。 沈逸睡熟了,姜如意却久久无法合眼。 她嫌恶地推开沈逸,又转过身,还觉得膈应,恨不得完全跟他隔绝,但这也不免让她有些犯难。 月事这种借口,躲得了一次,躲不开二次三次…… 怎么才能堂而皇之的不同沈逸行房呢? 姜如意忧虑着这些,一夜难安。 转天一早,甜水巷的院落中。 碧文匆匆支走随身丫鬟,走进房中,期期艾艾的悲愤开口:“小姐,昨晚……侯爷留宿在了姜如意那贱人院里……” “什么?” 苏云柔正抿茶险些呛住,气恼的一把摔碎茶盏,也起身一巴掌扇在了碧文脸上:“你是死人吗!我怎么嘱托你的?你就不会想办法阻拦吗!” 碧文恐慌地捂着脸,委屈的眼泪低垂,“我想拦的,可也没有机会……” 哭泣的话音没等说下去,外面丫鬟就恭敬地高呼:“侯爷!” 苏云柔一惊,急忙使眼色让碧文躲一躲。 碧文慌手慌脚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藏,气得苏云柔又瞪了她两眼,碧文这才慌乱的躲进了酸枝花柜里。 苏云柔迅速恢复面容,也抬手推了推发髻上的步摇,旋即娇笑的看着走进来的沈逸:“侯爷怎么知柔儿想你了呢?” “就你会说话。”沈逸自然的一手环住了苏云柔的纤腰,一夜没有纾解的身体也在这刻勃发,但他低头的一瞬,目光却扫到了一侧柜缝露出的衣角。 “这里还有人?”他睨着柜子,出口的一瞬,也舍开苏云柔走了过去。 苏云柔顿感不妙,慌慌地急忙上前,手指也握住了沈逸要拉开柜门的手:“哪有什么人啊,是柔儿的几件衣裳,都旧了,但是侯爷送的,柔儿也舍不得扔。” “只是衣裳?”沈逸还有些存疑。 苏云柔软身靠进他怀中,有些委屈地抿抿唇:“不然呢?柔儿这里还能藏外男不成?侯爷这可屈着柔儿了……” 说着还欲语还休地啜泣两声,眼尾也瞬间弥漫了红晕。 软香在怀,沈逸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顿时疑虑一扫,转手拦腰抱起她:“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多虑了,柔儿一心都是我……” 将她放进床榻,沈逸也急不可耐地直接压了下去。 苏云柔娴熟的环着他的脖颈,耳鬓厮磨抵死亲昵,如火如荼地交融一番,却在沈逸要剥去她肚兜时,她忙按住了沈逸的手:“侯爷,还不可……” 她娇羞妩媚的手指撩拨地划过沈逸的胸膛,“柔儿想等大婚之日,再把完整的自己交付侯爷?” 沈逸握着苏云柔的手,一顿嗅闻,苏云柔眉头皱了一下,便再次松开。 “侯爷是知道的,柔儿家规森严.......侯爷别急好不好?” 沈逸有些不悦,但也理解苏云柔的心思。 他喘着粗气,埋首颈肩咬着她的锁骨,闷闷的声音发哑:“好,就听你的。” 许久后,待目送沈逸离去,苏云柔整理着衣袍,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她转身盯着柜子,碧文战战兢兢地从里面钻出,还不等站稳,就被苏云柔又甩了一大耳光,“蠢东西!差点露馅了!要再有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姐饶命!”碧文跪地求饶,转念一想:“昨日小少爷胡乱在侯爷奏折上画图,侯爷大发雷霆,罚小少爷跪祠堂,到现在都没让起来……” 苏云柔愤懑的脸色一怔,眯眸想着什么,勾勾手指让碧文凑过来,她低语地交代了什么,碧文紧张的脸色突变! 还治其人之身 姜如意换了身轻便的短襟衣袍,头戴斗笠,没带墨玉和任何随从,只身站在泰安镖局的侧门前。 随着她迈步进入,伙计也急忙上前询问。 姜如意直接拿出太师府的令牌,并清嗓子压低声:“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 伙计一见令牌,当即不敢怠慢,急忙引路带她进了内院。 掌柜也听闻消息,出来相迎,一番客套过后,姜如意直言所需:“实不相瞒,我今日只想求得一件物品,幻梦散。” 说着,她也从袖内掏出了一摞银票。 掌柜急忙挡住银票,踌躇的面色为难,“这幻梦散,实属江湖危险之物,服用后梦窥春色,醒来后又记忆模糊,很容易将梦境当成现实,夫人久居深帏,为何会要寻此物呢?” 姜如意无奈地淡然一笑,颔首轻道:“有些难言之隐,还望掌柜行个方便。” “这……”掌柜沉了口气,“请夫人稍后。” 旋即便对姜如意对着大厅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伙计陪她进去喝茶,掌柜也疾步往别厅走去。 来到内室,精致描金的屏风后,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随意地坐在椅子里,手中把玩着一个翠玉雕成的瓷瓶。 掌柜恭敬地对着屏风行礼:“大人,外面的声音您应该是听见了。” 内侧传来男人低低的一声:“嗯。” 掌柜拘礼道:“她没说要这药作甚,只说是有难言之隐,大人,您看……” “给她吧。” 低沉的男声话落,手中的翠玉瓷瓶也掠过屏风,抛落而出,“我倒想看看,她用这药,究竟是想做什么。” 掌柜接住瓷瓶,“是。” 傍晚时分,祠堂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 碧文鬼鬼祟祟地从回府的轿辇上下来,左顾右盼地看周遭无人,便匆忙搀扶着一侧周身丫鬟打扮的苏云柔,“小姐,后院就这个时候人少点,快跟我来……” 苏云柔没言语,挎着臂弯中的食盒,跟着碧文从后门进了宅邸。 “哎?这不是姨娘嘛?” 文嬷嬷抱着笤帚从廊下经过,目光刚巧撞见远处的碧文。 碧文一惊,怯懦的慌忙低下了头,“文嬷嬷。” “你怎么来后院了?”文嬷嬷问着,犹疑地又扫向了碧文身侧的丫鬟,“这谁啊?怎么看着有点脸生?” “啊这……”碧文有些慌乱,被苏云柔捏了一把胳膊才勉强镇定,胡乱搪塞道:“那个,我丫鬟身子有些不舒服,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想带她四处转转。” “哦。”文嬷嬷又多看了两眼。 苏云柔一直低着头,还恭敬地对着文嬷嬷福身欠礼,旋即便被碧文拉着,匆匆越过了。 一路避人,总算来到了祠堂。 偌大恢宏的大堂,青灯佛香,一座座排位肃穆,沉郁的气息笼罩着威仪,而正中央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孱弱抖动的小身影。 沈诏安跪了一天一夜,眼泪早就哭干了,腿也酸痛得没知觉了,饥肠辘辘,又委屈苦闷,难受的不停抽动着小鼻子。 “诏安?” 听到柔柔的呼唤声,沈诏安哽咽地转过头,却慕然愣住。 不过片刻,他痛苦的一下扑进苏云柔的怀里,哇的一下大哭起来:“云姨你可来了……爹爹欺负我,祖母也不管我,娘亲更坏……” “不哭了啊不哭……”苏云柔哄了哄,却嫌弃孩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沾染着她锦缎衣襟都脏了,“是不是饿了?云姨给你带了好吃的。” 苏云柔急忙打开食盒,将一份份精致的糕点呈现在沈诏安面前。 “云姨你真好……”沈诏安饿得头都晕了,小手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你就是我娘亲,我最喜欢你了……啊啊……” 塞塞就噎住了,连着口水鼻涕都拉出了丝儿。 苏云柔皱眉,强忍着恶心拿帕子为沈诏安擦了擦,再顺手拍拍他的背:“慢点吃,别噎坏了,安安啊,你犯的这点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但你爹爹是侯爷,你要懂得给他留颜面,你知道吗?” 沈诏安不解地还在往嘴里塞糕点。 苏云柔轻笑了声,余光一扫供桌上的牌位:“你看,你祖爷爷的牌位就供在这里,你跪在下面反省忏悔,也应该对祖爷爷尽尽孝心不是?” 沈诏安吃得狼吞虎咽,气息还有些不稳:“怎么办啊?云姨你教教我。” “让我想想啊……”苏云柔眯了眯眸,起身几步拿起供桌上的黄表纸,“知道这些纸是做什么的吗?” “烧的啊,爹爹说烧了,列祖列宗们就能收到了。” “这不就是尽孝心嘛?”苏云柔从善如流,走过来又揉了揉沈诏安的头:“但你还小,烧纸可千万要小心呐。” 不然稍不留神,一把大火…… 毁不了祠堂,但追究过错,姜如意这个嫡母可在劫难逃啊! “知道了云姨。”沈诏安边吃边点头:“我会好好对祖爷爷尽孝心,让爹爹快点消气的。” “乖孩子,云姨最喜欢你了,来,我们再多吃点。” 晚些时,姜如意回府换过衣裳,照例去给沈老夫人请安时,不经意地瞥见碧文形迹可疑地从后院拐出。 她眸色微沉,侧颜对身侧的墨玉交代:“去后院问问文嬷嬷,今日可有人进过祠堂。” “是的,夫人。” 等姜如意请过安,回到自己院内,墨玉也回来禀明:“夫人,文嬷嬷说今日没见着什么人进祠堂,但碧文带着个丫鬟在后院转过几圈,说是无聊闲逛。” 姜如意眸色微漾,“诏安呢?还跪在祠堂反省吗?” “是的,奴婢回来前特意去祠堂看过一眼,但……”墨玉顿了顿,片刻后才言:“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心了,看着小少爷在弄很多黄表纸,怕不是要烧了?” 姜如意倏地一笑。 原来是想火烧祠堂,再借机治罪于她。 还真是一手好把戏啊。 姜如意抬手示意墨玉上前,低声叮嘱了两句,随之笑道:“去做吧,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侯府恐有大难降临 次日卯初,恰逢月中十五,沈老夫人的院内佛堂飘满檀香。 苏云柔也打着请安的由子来到了府邸。 “老夫人万福金安。” 沈老夫人跪在蒲团上诵经,听到声音慈爱一笑,“柔儿来了。” 苏云柔笑着上前,搀扶起沈老夫人,一起落座罗汉榻上,并顺势为老夫人揉捏肩膀,“今日十五,每逢此时您老都会请道长为侯府卜算凶吉,柔儿刚好也许久没来了,就厚着脸皮想来请安,顺便听听吉卦,也沾沾福气。” “哎呀,就你这小嘴会说话。”沈老夫人手持着佛珠,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也看向了远处正在摆卦的道士,“道长,可是吉时已到啊?” 道士手捻白须,看了眼佛堂上的香火,“差不多了,老夫人第一卦想要卜算何事?” “当然是家宅安宁了。” 道士点点头,示意道童将签筒呈送过去。 沈老夫人接过,闭眸精心,慢慢地开始摇晃筛签。 哗啦哗啦…… 不多时,一枚竹签便坠落在地。 道童捡起,恭敬地又呈送给师父。 道士捻着白须,接过一看,目色大惊:“这……怎么是下下签?” 沈老夫人慕然愣住。 苏云柔也神色难安地看了过来,道士反复看着竹签,无措苦道:“不好,不妙,侯府恐即将有大难降临……” 话音未落,下人就匆忙慌张地跑进来,顾不上行礼,直接一股脑地跪在地上:“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祠堂走水了!” “什么!”沈老夫人身形一踉跄。 苏云柔急忙扶住老夫人,急得忙发号施令:“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差人快去扑救?!” 沈老夫人也急着点头,催促地挥手:“快去快去!我孙孙还在祠堂呢!先救人!快快快!” 所有人惊慌失措,偌大的侯府也在刹那间宛若一锅热粥,瞬间大乱。 唯有苏云柔,看着慌乱的众人,唇畔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侯府上下动荡,浓浓的黑烟和火焰,也从后院高涨窜起,宛若巨蟒,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吞噬着所有。 姜如意早已听闻动静,此刻也带人来到了后院。 她看着愈演愈烈的火势,当机立断:“打水!用帕子沾水捂住口鼻,家将侍从呢?安排两人率先进入,想办法救出世子!两人若不成,就再派两人!务必将世子全须全尾的救出来!” “是!” 所有人领命,也想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按着吩咐,有条不紊地开始忙碌。 姜如意看着熊熊烈火,不断渗出的漆黑烟气,她不能上前裹乱,急得也在附近来回踱步。 心里却忍不住恨铁不成钢。 沈诏安啊沈诏安,但愿这次教训,能让他吃个透彻! 可说到底都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也不可能毫无动容,急切的眉眼透着焦虑,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祠堂的烈焰。 很快沈老夫人带着苏云柔也赶过来了,跟来的丫鬟嬷嬷们,被沈老夫人催促着都冲进了火海。 不稍片刻,一个个满身狼藉,灰头土脸地又被熏了出来,嬷嬷们恐慌地跪地抓着佛珠念咒,丫鬟们害怕地不敢再往里面冲。 “一个个废物!死蹄子们养你们干什么的?饭桶!贱货!”沈老夫人迟迟不见沈诏安被救,怒气都发作向了丫鬟嬷嬷们头上。 沈逸的身影从角门冲来,他刚回府,一身朝服还没褪去,看着此景震怒道:“快打水!搬梯子!世子救不出来,你们也去全部陪葬!” 火势越来越大,冲进去救人的侍从已经折损了两拨。 姜如意倒吸冷气,看了眼丫鬟跌跌撞撞抬来的水桶,当即道:“别用水了!用沙!去找黄沙!” 苏云柔冷看了她一眼,依旧挽着近旁的沈老夫人,故作疑惑道:“夫人怎么不让用水呢?救火不用水,改用沙?怎么从未听说过呀。” “侯爷,您说呢?”她又看向了沈逸。 沈逸急得团团转,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只道:“水也用,沙也用!书房后面有囤积的黄沙,去拿!快去!” 家将们纷纷领命跑去,但姜如意还是一把拦住了要抬水去浇火的丫鬟,她俯身伸手蘸了些水,放在鼻息下闻闻,顿时怒道:“这水里混合了桐油!” 沈逸大惊,迅速过来闻了一下水,愤然地一脚踢翻了丫鬟:“好大的胆子!来人!拖出去杖毙!” 丫鬟慌乱哀求,可还不等说什么,那边火海里又一次冲进去的侍从,已经抱着奄奄一息的沈诏安冲了出来。 沈逸见状,大步冲过去一把抱过沈诏安:“诏安?你怎么样了?醒醒……” 沈诏安被熏得满脸漆黑,浑身的罗缎的衣裳也被火燎得残破不堪,白皙的小胳膊都被烧得一片通红,冒着血丝。 但好在没完全昏死,他尚存一丝气息,被沈逸一摇晃更清醒了些:“爹……爹爹……” 哇的大哭了出来。 沈逸紧绷的心这才松下,一把又搂进了沈诏安。 “爹爹,我……我不是有意烧纸钱……”沈诏安被呛狠了,一边哭一边咳:“是她说可以的,她说这样可以向祖爷爷尽孝心……” 沈逸一听,蹙眉:“谁说可以的?” 姜如意也冲了过来,一把抱过了沈诏安,看着他被烧得体无完肤,既心疼又愤恨,但却也抱紧了他。 沈诏安顺势缩在她怀中,惊恐摇头:“我没烧,我只是……想让祖爷爷知道我乖……这样爹爹就不会生我气了……也是她说可以的啊……” 沈逸听不懂这些,更加震怒的脸色阴沉:“到底是谁说可以的?谁给你说了什么?那个人是谁?你给爹爹说清楚!” 沈诏安跪了两天,最怕爹爹动怒,害怕地哭得更甚了。 沈逸气的一把抓过文嬷嬷:“世子到底在说谁?你给我说清楚!” 文嬷嬷慌乱得早已六神无主,此刻连忙跪地,却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所以然。 苏云柔紧张的心里一沉,手中的帕子都搅乱了,她是想让沈诏安纵火,引罪于姜如意,但也没想火势闹这么大啊! 火烧祠堂 “侯爷,您冷静些。” 姜如意出言,并搂紧了怀中的沈诏安,“安安不怕啊,娘亲在呢,有娘亲在,你实话跟爹爹说,爹爹不会生你气的,嗯?” 沈诏安听着娘亲柔声细语的哄慰,心里难受哭的也厉害,又怯生生的看眼大发雷霆的爹爹,害怕的小身子一抖,直接歪头昏了过去。 姜如意看着装晕耍小心机的逆子,愤懑又无奈的心里一沉,看了眼旁侧提心吊胆的苏云柔,暂且先等等的。 她便道:“侯爷消消气,诏安没事就是万幸,快宣御医,给安安看看吧。” 沈逸点头,吩咐长盛:“听见夫人说得了,还不快去宣御医!” “是是是!”长盛连连点头,慌慌地跑了下去。 余下管家领着众人继续扑火,沈逸和姜如意带着沈诏安移步前堂,沈老夫人也在嬷嬷的搀扶下跟了过去。 匆匆赶来的御医被长盛和墨玉,引领着进去了内室。 沈诏安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浑身衣服焦黑,被火烧过的地方破烂鲜红,疼得他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即便是紧闭着眸,也痛得止不住吭叽。 御医忙吩咐长盛去打水,再撩起衣袍落座椅内,为沈诏安诊治把脉。 而外面,沈老夫人坐立难安,一边止不住地心疼孙孙,一边又气恼祠堂无端被烧。 “好好的祠堂,就这么被烧了!罪过啊罪过!这事怎么可能不传扬出去?又有多少人可看我们的笑话了?逸儿,你说可如何是好?” 沈逸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愤然地看了眼内室,“都怪这个逆子!晚些时,我拟奏折如实上禀,此时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靖安侯府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祠堂供奉的列祖列宗,可不少是沾着皇亲的,排位被烧,实乃大忌,也闻所未闻,想私下隐瞒,也是万万不能的。 沈老夫人晃神的脸色难安,踌躇的目光就看向了道长:“道长啊,您快帮我们看看吧,您刚说会有大难,这祠堂就走水了,往后又该如何啊?” 道长手持拂尘,闭眸叹道:“老夫人莫急,且容贫道一算。” 他掐指谋算,不稍片刻,忽然顿住睁眸,脸色凝重地环顾左右,目光逐一扫过,最终落向姜如意。 沈老夫人手中也吧嗒吧嗒地不停捻着佛珠,此刻循着道长的目光,“可是算出了什么?” 道长叹了口气:“不瞒侯爷、老夫人,此火非天灾,乃人祸,宅中有人命中带火,又集聚凶煞,火克金,金为沈家官星,再不止损,恐有血光之灾啊!” 沈老夫人手中的念珠“啪嗒”散落。 沈逸脸色也猛然一沉。 两人循着道长的目光,也不难猜到口中的‘有人’指的是谁。 沈老夫人慌得身子不稳,由两个老嬷嬷搀扶着,急切地看着道长:“道长,敢问该如何化解啊?是否需要……休妻?” 试探的两字一出口,沈逸眉心一紧,当即沉声道:“母亲!” 沈老夫人忌惮的目光闪了闪,却固执地又对沈逸使了个眼色,压低声:“这不听道长怎么说嘛,你急什么?” 姜如意垂手站立一旁,悄然的唇畔划过一丝冷笑。 这么急着想休妻,她都是求之不得,但休妻未免辱了她的名节,她真正想要的是和离。 而且,只听道士子虚乌有的一番卜算就要休妻,那靖安侯府怕是也要得罪她的娘家太师府,也很难向圣上交代啊。 道长也知道这其中利害,犹豫片刻,才道:“若是可以的话,需寻一名八字属水的女子,以坎水之象镇住离火之煞。此女不仅能保宅安宁,更能助男丁官运亨通,贵不可言。” “属水的女子?”沈老夫人怔了怔,旋即便从袖内取出一张名帖,让嬷嬷递给了道长:“道长看看这女子的八字,是否符合呢?” 道长接过名帖,展开细细一看,不由得瞳孔骤缩,喜色道:“恭喜老夫人,此女八字金水相生,正合坎水之象,且带天贵星,必旺夫旺子,助沈家飞黄腾达!” “当真?”沈老夫人喜上眉梢,看着道长频频点头,更加心里熨帖,余光睨了沈逸一眼,而伸手也握紧了苏云柔的手。 沈逸怔愣的眸光瞬间了然,母亲这是拿了苏云柔的八字卜算。 苏云柔抿唇一笑,眼尾悄悄瞥着姜如意,那得意的神色,恍若在说:看吧,这一局又是我赢了,你的男人不仅归我,你的位份也要被我夺走了! 姜如意看着她小人得志的嘴脸,扯唇也附送淡淡的一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苏云柔还是笑得太早了。 以为就苏云柔会玩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把戏? 呵,那名帖早被调包了。 不明这些的苏云柔还沾沾自喜的,尤其是听着沈老夫人和沈逸商量:“既然道长这么说了,那就把这女子娶进门吧。” 沈逸赞许的微微点头,但却还寻求商榷一般的看了眼姜如意:“如意,这……” 姜如意接过老夫人递来的名帖,看着面露哀伤,忧闷地暗自叹息。 沈老夫人担心她不同意,又起波澜,当即道:“如意啊,你贵为正妻,但也要懂得识大体,为大局,如今侯府遭逢不测,也皆因你骄纵宠溺幼子所致!” 姜如意闻言身子一颤,急忙对着老夫人行礼:“母亲,孩儿自知有错,娶纳一事,妾身也全听侯爷做主。” 沈老夫人以为震慑住了姜如意,唇畔划过一丝满意的弧度,惬意地看了眼沈逸,“此女命数对我们侯府有利,又能助我儿平步青云,那位份万万不可委屈了。” “就娶进来做平妻吧!” 沈逸顿了下,看着苏云柔娇笑的勾人模样,心神发痒,立即点点头:“就按母亲说的办吧。” 姜如意委屈地咬了咬唇,对着沈老夫人和沈逸欠身:“妾身知道了。” 终于做到了! 平妻。 跟姜如意的位份一样,平起平坐。 苏云柔开怀的眉眼欣然,而眼角划向姜如意的那一丝眸光,也透着狡黠的毒辣。 爹爹不能碰她 大火彻底扑灭已经是戌时了,祠堂损毁过半。 沈逸听着管家和随从的回禀,烦闷的脸色不济,也将刚刚书写完的奏折放去一旁,晾晒笔墨。 “哎……” 他喟叹一声,想到即将迎娶苏云柔进门做平妻,此时姜如意没有横生拦阻,反倒通情达理的极为让他称心满意,他也不免心里泛出些许愧疚来。 “重建祠堂是大事,不可操之过急,也不可耽搁过慢,一切等明日回禀圣上后再定,先都下去吧。”他说着挥挥手,支走了管家和随从。 不多时,他也洗漱过后,没带什么随从,径直走向了后院。 内院院落的雕花窗棂映出姜如意纤瘦婀娜的影子。 她正在悉心地烹制参汤,也随意地听着身侧伺候的墨玉说话,“夫人,世子年幼,虽然时常顽劣,但总归也不会闯出大错,这次纵火,多半是有人教唆的。” 姜如意微微点头,忽闻廊下脚步声响,她轻然一勾唇,便道:“是啊,诏安这孩子心性纯良,仁义刚正,最像侯爷了,但诏安还小,也最怕被人撺掇……” 墨玉道:“世子是想让侯爷消气,向老侯爷烧纸尽孝,但世子平日不懂这些,奴婢大胆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和世子说了什么,才让世子放火烧纸的呢?” 姜如意沉了口气:“是啊,孩子年纪小,最怕受罚……若不是有人暗示他可以这样求饶,他哪会这么蠢。” 墨玉赞同道:“夫人,您还记得吗?世子被救出后一直说‘她说可以的’这个她,肯定不是没去过祠堂的您啊,那会是谁呢?” 沈逸脚步微顿,这三言两语正中他心中疑虑。 他沉了口气,推门而进。 墨玉话音刚落,余光一瞥,忙俯身行礼:“奴婢见过侯爷。” 沈逸微“嗯”了声,余光就瞥见姜如意慌忙地将一张纸压在了镇纸下,然后才挪身对他欠礼:“侯爷恕罪,妾身和婢女多言了。” “无妨。”沈逸伸手拉起姜如意,墨玉识趣的急忙退了出去。 “你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所疑虑的,也是我所想的。”沈逸宽慰的握着姜如意的手,余光却盯着那案上的镇纸,“只是我没想到,以为诏安不懂事,伤了你的心,但你的心里竟然还从未怪罪过他。” 沈逸想着方才听到姜如意说的那句‘诏安这孩子心性纯良,仁义刚正,最像侯爷了’心中对姜如意的愧疚不免又多了几分。 姜如意一笑:“怎么说都是妾身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又是侯爷的血脉,稚子年幼,妾身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呢。” 沈逸听得满意,展颜的一把抱住了她:“还是你,最得我心。” 姜如意笑笑没语。 “不早了,这些煲汤的活计交给下人就是。”沈逸拉着姜如意就往内室走。 姜如意心里一沉,感知着沈逸跃跃欲试的大手,心知今晚怕是免不了要与他温存,但她嫌弃的还是适当的抽回了手:“侯爷,妾身……” 婉拒的话不等说下去,沈逸就皱眉挡回:“都多少日了?你月事也该过了,如意,你就不想我吗?” 姜如意眼底倏然一冷,但克制着用讪笑敷衍掠过,同时也想到了刚得到的幻梦散,她便顺势挽着沈逸的胳膊:““妾身温了梅子酒,侯爷不如尝尝如何?” 借酒助兴,沈逸笑着点头:“也好。” 姜如意转身去拿酒,沈逸也趁机绕回前屋,翻开案上的镇纸,看着压着一张被火烧大半的残纸,‘诏安虔心敬拜,平安顺遂’一行小楷也跃入眼前。 字迹扭捏,一看就是出自碧文之手。 沈逸脸色倏沉,愤然地攥紧了手中的残纸。 看来果然不出所测,纵火一事,背后还真有猫腻! 酒盏碰撞和脚步声,让沈逸拉回思绪,他已将碎纸塞回原处,心中却难以压制掀起的波澜。 “侯爷。”姜如意端着酒过来。 沈逸笑笑,迈步又回了内室,梅子酒的香气也肆意弥漫。 沈逸望着姜如意的侧脸,烛火在她睫毛下投下阴影,忽然想起新婚时她在月下抚琴的模样。 “如意。”他忽然伸手,握住她倒酒的手,“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姜如意僵住,已经放了幻梦散的酒杯,此刻硌得掌心发疼。 “同饮一杯,我们就早些歇息吧。”沈逸环住了她的腰肢,也自然地低头在她颈肩允吸,灼热的气息喷薄着肌肤,刺痛的姜如意浑身不自在也血脉沸腾。 “侯爷,诏安今日还住在妾身这里……”她婉言的还是想拒绝,并试图挪开身,却被沈逸大手牢牢桎梏。 “哪有又什么关系?他一个孩子,不懂这些的。”沈逸说着,还动手解开了姜如意的腰带。 姜如意心里发沉,推拒的手紧握住腰带:“那也不妥的,侯爷,要是诏安醒了就不好了。” “无事,我们是他爹娘,正常之举罢了。”沈逸正在兴头上,一把就拨开了姜如意抵挡的手。 姜如意呼吸一窒,再要说话,里间却刚好传来沈诏安的咳嗽声:“咳咳……好疼……” “诏安醒了。”她借机挣脱,却再次被沈逸一把又拉进了怀里,体温隔着衣衫传来,让她一阵恶心。 “不用管他。”沈逸的声音发哑,“不是还有丫鬟嬷嬷吗?” 他指尖划过她后颈,急切地转手就将她拉拽着推上了床榻…… 扑通! 里间忽传出一声坠落声,还伴随着沈诏安吃痛哭声。 没过片刻,他就倒腾着小短腿,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沈诏安看着床榻上交叠的两人,沈诏安悚然一怔,转瞬就意识到这是男女正常欢好,但爹爹怎么能跟姜如意? 云姨那么好,那么温柔,爹爹应该跟云姨才是啊。 “不许跟她!” 沈诏安不顾身上疼痛,强撑着也冲上床榻,奋力地推开沈逸:“爹爹不能碰她!云姨喜欢你,你是云姨的,碰了她,爹爹就背叛了云姨!” 看你们这腌臜事 沈逸被沈诏安这一通喊叫,气得脸色发青抬手就要打他。但立刻被姜如意拦住了。 姜如意还没说话,沈诏安就梗着脖子倔强地说道:“爹爹要打就打吧。” 沈诏安倔强的仰脸,烧伤的胳膊上还渗着点点血丝:“云姨说过,男子汉要保护心爱的人。” 姜如意一听这话真想立刻撒手让沈逸甩他一巴掌。 可眼见着沈逸巴掌就要落在沈诏安的脸上,姜如意还是立刻将松散的衣襟整理好,慌忙地说道:“孩子还小。不懂这些。你别和他计较。” 要不是为了图谋以后,她真恨不得让沈逸打死这个逆子。沈逸一甩手冷笑一声。 “他不懂?”他指着沈诏安。 “他都敢教他爹做事了。” 沈逸本来就被打扰了好事心情不快,结果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丫鬟急忙地推开门,沈老夫人也被文嬷嬷扶着闯了进来,一看到房间里的情形,当即就脸色一变。 “你们成何体统?祠堂刚刚遭了灾,没听到大师说的话吗?你们竟然就在这儿......”难听的话,气得没有说下去。只是一把抢过还在哭泣的沈诏安,拉到身边。 “可怜我的孙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看你们干这些腌臜事。” 姜如意低着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烛火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好掩去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沈逸烦躁地理了理衣袍,看向沈老夫人。 “母亲,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我们不过是......” 沈逸的正常夫妻生活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沈老夫人打断。 “住口。”但却没有对沈逸出言不逊,反而训斥了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姜如意。 “姜如意,你身为嫡母不知教的孩子,深更半夜的反倒在这里勾引夫君,况且我的孙儿还在这里,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做事也不知道背着点人。” 沈老夫人把这一通火全都发泄在姜如意的身上。 姜如意依旧低垂着头,再抬起头时,眼中早已含着眼泪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 “儿媳知错了。”沈逸一看母亲动怒,又看江如意低眉顺眼的样子,满腔的怒火顿时也歇了大半,没了兴致。 他脸色不愉地甩袖转身:“罢了,乌烟瘴气的。我去书房歇息了。” 等到沈逸离开沈老夫人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姜如意。 “明日大师还要做法事驱邪,你今天好好反省反省。” 说着便拉着抽噎不止的沈诏安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房间瞬间安静下来,房门关上的刹那,姜如意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墨玉从暗处走上来递上手帕。 “夫人。擦一擦吧。” 姜如意接过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吗?” “按夫人的吩咐,已经将消息传给那人了,估计现在那小贱人在盘算着明日该怎么把消息递出去呢。” “很好。” 姜如意随意扔下手帕,然后像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备水,我要沐浴。” 她感觉自己被沈逸摸过的地方都恶心得要死,即使她之前已经洗过一次澡了,现在他依旧也要洗一次。 晨曦微光的时候,苏云柔已经梳洗完毕。 昨日她留在了府里,今早碧文一早就寻了机会来伺候她。 此时碧文为她插上最后一只朱钗的时候,小声地贴着她的耳边说道:“小姐。昨夜侯爷去了夫人的房里。但最后是睡在了书房里。” “我知道。”苏云柔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容,很是满意。 然后道:“去小厨房取我炖的参汤来。” 苏云柔端着参汤缓缓地走入沈老夫人的院子里时,沈老夫人正在和道长说话。 沈老夫人便招呼道长和她们一起用了早膳,苏云柔看见早上沈逸没有来,心思也不在这早膳上。 刚刚吃完便起身和沈老夫人告辞了。 她想着昨日发生的事情,便想着去找沈逸安慰一下他。 可得知沈逸去上早朝了,她便一直让人等着。 直到得知沈逸散了早朝后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里,他想也没想,便朝书房直奔而去。 今日她定要让沈逸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娶她。 她推开门娇声地唤了一声:“侯爷。” 可却看见沈逸脸色难看的扫了过来。 苏云柔心疼一颤,忽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逸看见苏云柔,对身旁的人吩咐。 “都下去。” 仆从散尽他便一把抓住苏云柔的手腕。 “昨日你为什么要给沈诏安写纸条?” 苏云柔被沈逸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眼神慌乱。眼中立刻涌上了泪水。 “侯爷说什么,柔儿不明白。” “还装。”沈逸从袖中抽出半张烧黄的纸片。 “这是你贴身婢女碧文的字迹,你还敢说不是你授意的?” 苏云柔忽然瞳孔微缩,没想到昨日居然留下了证据,该死! 她立即扑通一声的跪下:“侯爷,我只是让碧文写了祈福的字句,我什么都没做啊。” “祈福需要烧祠堂吗?”沈逸显然不信她的解释。 苏云柔声泪俱下的喊道:“侯爷,柔儿冤枉。” 又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说:“侯爷,这肯定是那贱婢擅自教唆世子的。她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我怀恨在心,肯定是她。” “是她教唆世子陷害我的。” 沈逸怒气上涌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的甩在苏云柔的脸上。 苏云柔被惯力甩在地上朱钗掉落,脸上是清晰可见的五根手指印。 沈逸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向地上狼狈的苏云柔。 突然怒火渐歇,涌上几分悔意。 苏云柔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掩饰的很好,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副柔弱的模样。 “侯爷……”苏云柔捂着脸。泪水哗哗的流下。“柔儿对你一片痴心,怎会害侯府呢?柔儿只是想为世子求个平安而已。” 沈逸也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有些冲动了,便俯身将她扶了起来,顺势搂进怀里。 “别哭了,刚才是我冲动了。疼吗?”沈逸摸着她的脸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软下来。 “等这阵风波过去,我肯定会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可这句话刚好落入走到书房外的姜如意耳中。 她只是脚步微顿,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什么都没说,便转身悄然地离开了。 回到院里,姜如意取出绣了一半的鸳鸯锦帕,随手丢到火盆里。 锦帛遇火即燃,化作一团跳跃的火焰。 “墨玉,派人去通知柳眉,让她准备好,府里空着的碧梧院,也该收拾收拾了。” 用我的嫁妆纳妾? 姜如意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们出招了。 次日姜如意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平静的面容。墨玉正在为她挽发。 “夫人今日想带哪只朱钗?”墨玉打开首饰盒。 姜如意指尖在一只只金光璀璨华贵的朱钗上轻轻地划过,最后手指停在了一只擂丝金凤钗上。 她顿了顿,然后又看了眼道:“还是素净静一些好吧。” 她选了一只白玉兰花簪,素雅得近乎寒酸。 墨玉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为她簪上了发簪,自从夫人大病初愈后,夫人就再也没有带过那些华贵的首饰了。 仿佛在刻意淡化些什么。 这边刚收拾好,就有奴婢过来传话了。 “夫人。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请夫人过去,说要商议要事。”丫鬟在门外轻声地禀报。 姜如意嘴角一勾,终于来了。 然后又迅速地恢复平静:“知道了。” 她整理好的衣裙和发饰,才朝着门外而去,穿过回廊,初夏的风裹着花香扑面而来。 姜如意却在拐角处停下,她望着远处祠堂焦黑的檐角,有些微微出神。 那场大火烧掉的何止是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更是将她对这个家最后一丝眷恋烧成了灰烬。 “夫人。”墨玉轻声的提醒。 姜如意很快地收回目光,迈步朝沈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还未进门就听到沈老夫人尖厉的声音。 “怎么可能?库房里怎么会只剩这点银子?前些日子不是刚收了两处庄子的租子。” “回老夫人修缮祠堂已经花去大半了,再加上......”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没说完的话,江如意知道,上次沈逸在青楼被人下套输了不少银子。 姜如意掩饰好脸上的表情,在门外站定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温婉的笑容。才跨过门槛。 “母亲。”她轻声唤了一声。 顿时屋内一静。 沈老夫人坐在贵妃榻上,面前摊着府里的账本,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逸也站在一旁,朝服还未换下。 “如意来了。”沈老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示意她坐下。“你来得真好。正有要事要与你商量。” 姜如意依言规矩坐下。 “母亲请讲。” 沈老夫人与沈逸交换了下眼神,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沈逸与苏氏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六,可方才查账才发现......” 沈老夫人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府内现银不足,怕是办不起像样的喜喜宴。” 姜如意听闻微微睁大眼睛,故作惊讶地说道:“怎会如此?” “还不是那场大火。”沈老夫人拍了下桌子,又急忙收住怒气。 “府里修缮祠堂。花销巨大,再加上要给苏氏置办彩礼嫁妆。” 然后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姜如意:“如意呀,你掌家多年可有法子周转?” 姜如意心里冷笑,但面上还是带着惊讶和为难。 她沉默片刻说道:“儿媳,前些日子已将管家钥匙交还给母亲。如今儿媳也没有办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老夫人听见姜如意的话,话里全是不满。 “难道要我们沈家娶个平妻,连像样的酒席都摆不起吗?” 沈逸皱眉打断沈老夫人:“母亲息怒” 然后又转向姜如意,语气缓和姿态谦卑地说道:“如意我知道你嫁妆丰厚。且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开销,不如先借一些出来应急。待秋收后还你。” 沈逸的话说完,姜如意便猛地看向他。 她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和悲伤:“侯爷说的是,侯爷想要借妾身的嫁妆,妾身岂有不借的道理。”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只是妾身的嫁妆都是父亲当年......” 沈逸忽然摆手:“你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的,就这么定了。” 沈逸一副。对姜如意信心十足,好像料定了姜如意一定会借嫁妆的样子。 姜如意低下头脸上满是的厌恶。 沈老夫人一听脸色也好转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就知道,王府的长媳果然是最识大体的。” 姜如意勉强地笑了笑,手指在袖中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掐进了掌心。 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自从交还管钥匙的那日起,就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想要让她补贴嫁妆来给沈逸纳妾,真是天方夜谭。 这一次她定要让整个侯府狠狠的出血元气大伤,想动她的嫁妆,下辈子吧。 可眼下她还不能和沈逸撕破脸皮,待离开沈老夫人院子的时候,姜如意故意落后两步,看见沈逸大步的走在前面。 她眼里闪过前所未有的冷意。 “侯爷。”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如今只有演戏,她才能筹谋接下来的事情。 “你真的要娶她吗?” 沈逸脚步一顿,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此事不是早就已经定好。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妾身明白。”姜如意低下头。 “夫君,你娶苏姑娘。我本没有意见。可是你为何要动我的嫁妆给苏姑娘舔排面?我不允。” 沈逸脸色一沉:“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姜如意故作耍脾气,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样。 却看的沈逸心头一软,他走上前来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却被姜如意轻轻的避开。 “妾身,身体不适,先告退了。”姜如意故作生气,转身快步地离开。 留下沈逸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但为了从姜如意,那里拿到嫁妆他叹了口气,还是跟着姜如意回了房。 刚一回到房间关上门,沈逸便软硬兼施地哄着姜如意。姜如意故意吃醋耍脾气。 “侯爷,你曾经说过要和妾身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你不但要娶别人,还要拿我的嫁妆。来给别的女人添妆,侯爷有没有想过我心里有多难过?” 沈逸听着姜如意的话,也想起他们曾经那些甜蜜的时光。他的心彻底软了,便说:“如意,你放心,不管我娶了谁,在我心里你都是无人可代替的。在我心里没有人能越得过你去。” 姜如意闻言在心里冷笑。 她曾经怎么会眼瞎相信这个满嘴谎话的男人呢? 可姜如意打定主意地说道:“夫君你要娶别的女人可以,但是我的嫁妆,是不会借给你的。” “想让我借钱给你娶别的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 沈逸一听这话脸色一僵。 加大声音说道:“姜如意,你吃醋也要有个限度,都什么时候了?婚期已定不可更改。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看着侯府丢脸吗?”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都能娶别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看着你丢脸。” 沈逸彻底被激怒了,他软硬兼施姜如意就是不肯同意借嫁妆。 最后他没了耐心一甩袖子,冷漠地离开。 打肿脸充胖子 沈逸拂袖离去时,衣摆带起的风卷得烛火明灭不定。 姜如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缓缓抚过案几上的宣纸,唇角勾起一抹凉笑。 墨玉捧着铜盆进来时,正见她对着窗外暮色轻笑,那笑意里藏着锋芒,看得人脊背发寒。 “夫人……” 墨玉轻声唤了句,将温水搁在紫檀木盆架上,余光瞥见案头未封的信笺,心头一跳。 “无事。”姜如意回神言了句,转身时已敛去锋芒,指尖捏起狼毫,在宣纸上轻轻一顿,墨汁洇开小团阴影。 唰唰的书写,不过片刻,便已落定。 “去把这信交给齐老夫人。”她将折好的信笺装入描金信封,火漆封口时特意按了按,“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齐老夫人的手中。” 墨玉捏着信封的手有些发颤,信封上“齐府亲启”四个字力透纸背,隐约可见“奢靡”“朝中大员”等字迹。 她想起前段时间府里流传的秘事…… 齐老夫人之子纵奴打死了一个庄户,事闹得很大,也需要走动关系银两打点,齐老夫人手头发紧,就求到沈老夫人面前,想把当年借出的庄子要回,结果却被搪塞敷衍。 如今姜如意却在信里提点沈家娶平妻一事,这不是故意引齐老夫人来闹么? “夫人,这么写……齐老夫人会不会气急登门?” 墨玉忍不住开口,目光落在姜如意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太师府陪嫁的物件,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姜如意将狼毫搁回笔洗,指尖轻轻摩挲着砚台边缘:“那不是正好么?越乱,越好。” 她抬眸看向窗外渐浓的暮色,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沈老夫人不是喜欢充面子么?那就让她好好尝尝吧,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的滋味。” 墨玉咬了咬唇,终究没再言语,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姜如意望着她的背影,思绪飘回前世。 那时她刚嫁进侯府,沈老夫人为了放贷生利,私下里偷偷变卖她的嫁妆,时日长了,又私下筹借,一番花言巧语哄骗着从齐老夫人手中借去了庄子。 如今,也该让这些人连本带利的偿还回来了,不是吗? 姜如意轻然勾唇,神色如常地扶了抚鬓间的珠翠,召唤丫鬟进来服侍梳洗。 与此同时,齐府后院。 齐老夫人神态慵懒地靠坐塌上,身旁跪着两个捶腿的丫鬟,一旁的管家也在对着账本陈述府邸的花销。 “老夫人,靖安侯府送来了一封信笺……” 丫鬟托着信笺匆忙跑进来,被嬷嬷训斥不懂规矩,丫鬟急忙跪下叩拜,老嬷嬷也接过信笺递送到了齐老夫人手中。 她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只扫了两眼,手中的翡翠佛珠“啪嗒”散落一地。 “好你个沈老虔婆!”她一巴掌拍碎茶盏,瓷片飞溅,“我儿子在牢里吃土,你倒拿钱给一个贱蹄子办嫁妆?之前怎么跟我说的?真当我老了,不中用了?” 下人们战战兢兢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齐老夫人喘着粗气,忽然冷笑一声:“备轿!不,多备几辆车,把当年的地契文书都带上,我要亲自去靖安侯府,讨、债!” “老夫人息怒,现在夜深了,外出的话怕是……不妥吧?”管家慌忙提醒。 老夫人怒气难消,眼珠转转:“也是不急,再等等的!” “是是是!” 次日晨起,姜如意对着铜镜描眉,指尖轻微抖了抖,将眉尾扫得微垂,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墨玉在旁看着,忍不住低声道:“夫人,您这真是要向侯爷服软吗?可是……” 没说下去,墨玉踌躇得满心郁结,也微叹了口气。 姜如意微挑眉扫她一眼,一笑拉过了墨玉的手:“有什么就说,你跟我还用避讳什么啊。” 墨玉感念,蹲身仰头看着姜如意:“夫人,奴婢知道您在这侯府大院中身不由己,但是,无端就让侯爷娶了平妻,这不仅是折辱您,也是在折辱太师府啊。” 嫁出门的女儿,姜如意又是老太师的掌上明珠,豪门贵女,一言一行都带着母家的荣耀尊荣,无端就让夫君娶了平妻,地位和正妻平起平坐,放眼整个京城,也少有这等事发生。 姜如意的面子丢了就丢了,可太师府呢?满京城的达官显贵,私下里又会怎么说?闲言碎语最是致命。 姜如意深知这些,手中的螺子黛也攥得近乎断裂。 墨玉忧心烦闷,心疼的眼眶也泛了红:“更不用说……娶平妻,还要您拿出嫁妆为苏云柔撑颜面了,哪有这种道理?闻所未闻!也令人笑掉大牙啊!” 姜如意苦闷地长叹一声,拍了拍墨玉的手。 墨玉哽咽地又道:“夫人,别的什么事您都可以对侯爷服软,唯独这件事,您要是服软了,那咱们太师府……可就真抬不起头了!” 当年,姜如意嫁给沈逸,别看靖安侯府承爵显赫,太师府也倾尽所有,十里红妆,光是嫁妆就两百担,整整铺满了京城十道,最后金丝楠木棺椁压阵,太师府风光嫁女,也保证了姜如意一世荣光,吃喝都不用夫家一分一毫。 八抬红轿进,百年后白棺出。 一生一世,女儿的荣宠都系于娘家,尊卑也系于姜如意一身。 可此刻…… “放心,不过虚与委蛇罢了。”姜如意咬牙含恨地吐出清晰的字音,也拉起了墨玉,“今日我被践踏,太师府也跟着我丢颜卸面,他日,我定千百倍地讨回!” 做不到这一点,她姜如意宁愿自刎谢罪,也绝不会让爹娘寒心受辱! 墨玉无奈地点头,转过身擦拭泪水。 姜如意放下螺子黛,指尖轻轻按了按眼角,让眼眶泛起薄红:“眼下,沈逸最吃这一套。” 正说着,廊下传来脚步声,沈逸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夫人可起了?” 姜如意立刻对墨玉使了个眼色,同时她指尖攥紧帕子,状似慌乱地起身:“侯爷怎么来了?” 沈逸踏进房门,见她眼底青黑,眼尾还挂着些许红晕,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昨晚你好主动 “你怎么脸色如此差?埋怨我了?” 沈逸说着,语气不由得软了些:“昨日确实也是我莽撞了。” 他说着,伸手拉过姜如意,握着她微冷的手,“如意啊,别看我昨日去了碧文那儿,但和她什么都没做,我说了心里有你,就是有你。” 姜如意故作委屈地低下了头,也顺势微微靠在了沈逸的肩头:“侯爷,您待妾身情深义重,妾身明白,但是,娶平妻本就有辱我娘家,又要我舍出嫁妆……” 提到娘家,沈逸的脸上也透出了几分不自然。 娶纳平妻一事,他只在散朝后单独上禀陛下,缘由也是借用道长卜算之词,可即便如此,陛下也有些不悦,还劝他不可心急,切莫三思。 而这几日,他每每看到老太师,都退避三舍不敢直视,更遑论等迎亲那日,太师府又会如何发难了! “是我考虑不周,但这事我已经上禀圣上了,如意,暂且也只能委屈你了。” 姜如意无措的别过脸,话音有些啜泣的:“为了侯爷,妾身不怕委屈,但是嫁妆……不是妾身小气,只能借,可万万不能给予啊。” 这话就代表姜如意已经识时务,有了妥协。 沈逸紧绷的心里舒展,当即点头:“当然,就是借用,哪能真让你给予柔儿呢?放心吧,婚事一过,当日我就让人将你的嫁妆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切身信过侯爷。” 姜如意咬住下唇,指尖绞着帕子半晌,才低声道:“但是侯爷,妾身这些年听母亲的话,把嫁妆钥匙交给了母亲,如今……如今要取银子,需得母亲点头。” 她抬眸看他,眼里含着水光,“若是能帮侯爷,妾身自然愿意,只是母亲手中紧着,妾身怕是……不好开口。” 沈逸忙道:“是我疏忽了,竟忘了钥匙在母亲那里。” 他伸手想揽住姜如意的肩,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沈逸只好道:“你放心,我去跟母亲说,她定会同意。” 姜如意垂下睫毛,掩去眼底冷意,从博古架上取下青瓷酒壶:“侯爷莫急,妾身新酿了梅子酒,侯爷不妨喝两杯再去?” 说着她便挪步斟了一杯,酒液里隐约浮着些细碎的花瓣。 那正是她昨夜磨碎的幻梦散。 “也好。”沈逸心情大好,笑着接过酒盏时,指尖触到她的手背,不由得心头一荡。 酒液入喉带着酸甜,他忽然想起新婚时她酿的梅子酒,那时她总说,“酒里要加花瓣,喝起来才香。” “今晚我留宿这儿。”他放下酒盏,声音有些发哑。 姜如意微微一怔,随即垂下头,指尖轻轻攥住他的袖口,状似羞怯。 这幻梦散需得七八个时辰才能发挥效用,现在饮下是最正好。 沈逸又留下用了些早膳,之后便乘着轿辇入宫上朝了,朝中琐事较多,等他回府时,已经是入夜了。 沈逸还记着想去沈老夫人那里要钥匙,但却莫名的感觉眼前有些虚浮,也心猿意马地身体某处像是蓄势大发一般。 他皱皱眉,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姜如意的容颜,也笑着吩咐随从:“都撤了吧,本侯也要去歇息了。” 说着,他便催促着长盛,陪着他往后院走。 姜如意还没歇下,像是在等他一般,早已洗漱沐浴,一见到沈逸,不等福身行礼,就被沈逸拦腰一把搂过,还对墨玉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是。” 墨玉不敢逗留,眼色叫着其余几个丫鬟,纷纷都退了下去。 沈逸抱着姜如意直奔床榻,急切地亲着她微凉的肌肤,啃咬着如雪的锁骨,浑然没注意姜如意嫌恶的眼里迸出的恨意,他也在幻梦散的催化下,仿佛压下的人,做出激烈的回应,像是勾住了他的脖颈。 “如意,这才乖嘛……”他笑着,急不可耐的撕扯衣物,“我好想你,还是你好……” 仿佛空气中都氤氲着缱绻的香气,沈逸醉意正浓,神志不清地低声呢喃着,双手在锦被间胡乱摸索,眉目间满是痴醉的沉沦。 他像是梦到了什么旖旎之事,神情恍惚,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吐出几句:“如意……你真是好……” 姜如意唇角轻轻一勾,低声道:“侯爷果然深情。” 声音低哑迷离,竟像是沉浸在某种旷世温柔之中,整个人翻来覆去,不知在和谁缠绵梦境。 而屋角的案几旁,姜如意静静坐着,神情冷漠,眼底一片死水。 她静静看着那榻上的人神魂颠倒,仿佛在臆想中经历着什么令她作呕的情景。 只是那双躺在床榻上的手,一次次扑了个空,那红烛下的喜帐,已冷得像一潭死水。 “真恶心!”姜如意愤懑地收回目光,也嫌弃的抬手紧捂住了耳朵,却羞臊得难以拒绝,“沈逸!你简直……” 没说下去,她忍不住愤恨地起身,几步过去抬手就朝着沈逸迷乱的脸上抽了两掌。 清脆的巴掌声,却让此刻的沈逸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反而刺激得更加癫狂,他还恬不知耻地握住了姜如意的手:“啊啊,宝贝儿……再来……” 姜如意憎恶的迅速抽回手,可沉浸其中的沈逸,根本分不清梦境现实,依旧嘴脸迷乱的不断自渎…… 这一晚,姜如意是当真的一夜未曾合眼。 梦幻散的效用,她也总算是见识到了。 但不知道自己下的计量如何,也不确定沈逸醒来后,会不会感知上当被骗,她惴惴不安的强打精神守到了天亮。 眼看沈逸眼皮微动,就要醒来,姜如意也迅速褪去外袍,穿着小衣上榻假意安眠。 果然不多时,沈逸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药物散去,他意识也恢复了清明,但却望着身侧还在睡着的姜如意,回味着昨晚的悸动,开怀地扯唇漾笑,同时也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 “如意,昨晚你好主动……” 姜如意心脏一紧,担心被识破,慌忙假装嘤咛一声就翻了个身。 沈逸也大度地忙放缓了音量:“你再睡会儿,让下人伺候我就好,再睡会儿吧。” 说着,沈逸难得轻手轻脚地挪身下榻,也走出了内室,才唤进了丫鬟伺候。 殊不知,姜如意早已睁开了眼睛,高悬的心彻底松下,但抬手却使劲擦了擦脸上被亲过的地方。 看来,幻梦散还真是个好东西! 贱骨头 姜如意抬手用力擦拭着脸上被沈逸亲过的地方,直到皮肤泛红才停下。 “夫人。”墨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铜盆。 “侯爷去老夫人院里了。” 姜如意坐起身,眼中过一丝冷意:“备水,我要沐浴。” 温热的水汽在屏风后氤氲开来,姜如意将整个身子浸入水中,仿佛要洗去所有与沈逸有关的痕迹。 她闭着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昨夜沈逸那副丑态百出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墨玉在一旁添着热水,低声道:“夫人,侯爷方才走时心情极好,说是要去老夫人那里取嫁妆钥匙。” 姜如意睁开眼,水珠顺着睫毛滴落:“他倒是心急。” 她伸手接帕子:“去把前日我让你准备的那套账本取。” “夫人是要看账本?” “既然他们这么想要我的嫁妆,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些年他们都做了什么好事。” 姜如意从浴桶中站起身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肌肤滚落。 沈老夫人院里,碧文正小心翼翼地布着早膳。 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做的藕荷色衫子,发间簪着沈逸前日赏的银钗,衬得整个人愈发娇俏。 “侯爷今日气色真好。”碧文为沈逸斟茶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背。 沈逸心情大好,想起昨夜春风一度,让他通体舒畅。 今晨又即将拿到姜如意的嫁妆钥匙,连带着看碧文都顺眼了几分。 “你这丫头是会说话的。” 沈老夫人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轻咳一声:“逸儿,这么急着要如意的嫁妆钥匙做什么? “母亲不是知道吗?”沈逸放下茶盏。 “婚事在即,府里银钱周转不开,先借用如意的嫁妆应应急。” 沈老夫人眉头微蹙:“这事不急,等.......” “怎么不急?”沈逸打断道。 “请帖都发出去了,聘礼还没备齐,让人看笑话吗?” 他伸手:“钥匙给我,我亲自去取。” 碧文在一旁听得心头一跳。 她悄悄抬眼,正对上沈老夫人警告的眼神,连忙低下头。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道:“还是我稍后让人给你送去吧,你毛手毛脚的。” 沈逸点头:“也好,母亲,我记得如意嫁妆里好像还有一套凤冠很是华贵,记得把这个也给我送去,还有一些其他的首饰银钱。” 沈老夫人听得眼角突突地跳着,心里直骂沈逸是讨债鬼。 但是此刻只能应承道:“好,知道了。” 等沈逸兴高采烈地离开之后,文嬷嬷立刻凑到老夫人身边低声的提醒:“老太太,这如何是好?那些首饰被我们典当出去放印子钱都还没有收回来呢?” 沈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慌什么?” 她转头看向碧文,“你先下去。” 碧文福了福身退出屋子。 “那些典当的票据都收好了?”沈老夫人压低声音问。 文嬷嬷点头:“都收在暗格里。只是,那凤冠可是御赐之物,若是侯爷发现可怎得了?” “他发现不了。”沈老夫人冷笑。 “等婚事办完,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为了这事休了苏云柔不成?” 文嬷嬷还是不放心道:“可那些庄子契约,可抵三家庄子上的人命呢?这要是被发现追查起来可如何是好?” 沈老太太想了下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怕什么,真要是查起来,我们还有这侯府和太师府的招牌顶着呢。” 主仆两人又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才罢休。 可他们不知道,碧文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之后,就立刻去了甜水巷。 她得赶紧把侯府要用姜如意的嫁妆这个消息告诉小姐。 甜水巷的小院里,苏云柔正在试穿新做的嫁衣。 大红的锦缎上绣着金线牡丹,衬得她肤如凝脂。 “小姐穿这身真好看。”丫鬟海棠在一旁奉承道。 “侯爷见了定会移不开眼。” 苏云柔对着铜镜转了个圈,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就在这时,碧文匆匆赶来。 “小姐!。”碧文气喘吁吁地行礼。 “小姐,你知道吗侯爷去取夫人的嫁妆,准备迎娶你过门呢!” 苏云柔眼睛一亮:“当真?” 她拉着碧文的手坐下:“快说说,怎么回事?” 碧文将早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苏云柔先是愣,随即笑出声来:“很好,姜如意也有今天!” 等她过门,姜如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她抚摸着嫁衣上的全线,装作不经意地问:“侯爷这几日都歇在哪儿?” 碧文身子一僵,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问你话呢。”苏云柔声音冷了下来。 “回,回小姐......”碧文结结巴巴道。 “侯爷这几日,都在奴婢房里。” 苏云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猛地抬手,却在巴掌落下前硬生生地停住,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妨,我本来也一直将你当做妹妹,以后等我过门,我们就是真的姐妹了。” “以后我们一起好好伺候侯爷。”苏云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心里其实恨不得打死这个贱婢。 碧文听了,只能战战兢兢的点头,苏云柔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现在她只能讨好依附她,不然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的不好过。 碧文匆匆离开甜水巷时,正撞上挎着菜篮回来的柳眉。 两人擦肩而过时,碧文故意用肩膀很狠撞了柳眉一下。 柳眉踉跄几步,菜篮里的青落撒了一地。 碧文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走路不长眼的东西!等我家小姐成了侯府平妻,看怎么收拾你们这些贱骨头!” 她抬脚碾碎地上的青葱,汁液溅在柳眉洗得发白的裙角上。 柳眉蹲下身默默检菜,低垂的眼睫掩住眸中寒光。 柳眉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这个嚣张狗眼看人低的小丫鬟。 很快便到了婚礼当日。 五更天甜水巷就热闹起来。 苏云柔天不亮就起身梳妆,喝水也掩不住嘴角笑意。 “小姐今日真真是天仙下凡!”海棠捧着銮金铜镜,镜中映出苏云柔满头珠翠。 那支累丝金凤簪正是前日沈逸悄悄送来的 应是姜如意嫁妆里的御赐之物。 巷口突然传来喧哗声。 苏云柔急急推开窗,只见两顶绯红软轿停在院门前,轿帘上绣着“百年好合“的金线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侯爷来了!”海棠惊喜地叫道。 苏云柔看着翻身下马的沈逸,他今日穿着绛红喜服,腰间玉带上缀着七宝璎珞。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华贵模样,比在甜水巷私会时更显俊朗。 她痴痴望着,直到沈逸被喜娘引进正堂,才慌忙合上窗子。 “快!把我的盖头拿来!“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正院却冷清得诡异。 姜如意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襦裙,正在给廊下的画眉添水。 远处隐约传来迎亲的唢呐声。 她又想起沈逸大张旗鼓去迎亲的时候,连正眼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佳偶自天成 “夫人,外面人都到了。” 墨玉跑进来,看着两个丫鬟还在为姜如意梳头戴冠,急忙凑过来,也接过了珠翠凤冠。 “不急。”姜如意慢声轻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抬手微微扶了扶戴上的凤冠,珠翠步摇划过婀娜的面颊,却衬着她眉宇间的冷意,更为森寒凛冽。 以平妻之礼,沈逸早早的已经骑着高头大马,带人前往甜水巷接亲了。 这种事,当然轮不到姜如意这个正妻出面。 但是,她也要尽职地帮着主母沈老夫人操持内帏家眷,不少宾朋女眷都来了,外面也聚了不少人,嘈杂的声音不断。 墨玉悉心伺候着,却听着外面的声音,不免哀伤忧扰。 “夫人,外面来了很多人,但唯独没有咱们太师府的人……” “这是自然。”姜如意随手拨弄着耳边的珍珠坠子,面无表情地淡道:“侯府纳个妾室罢了,太师府要是出面,岂不是太给他们脸了?” 何况,姜如意毫无过错,就因着道士的三言两语,就要娶纳平妻,这事滑稽得太过荒唐,沈逸直到现在都没敢给太师府一个正经的交代呢。 墨玉连连点头,却低声说:“夫人,这可不是纳妾,这种话,万万不可被旁人听见了。” “你也觉得不是纳妾?”姜如意含笑的反问了句,讳莫的眸色划过一丝什么,却淡笑不语,也没再多解释。 徒留下一头雾水的墨玉,也没敢多问,就扶着姜如意缓步往外走了。 “哎呦呦,看看这排场……” “哪里像是娶平妻啊,分明就像是迎娶正妻啊!” “嗐,要我说啊,这侯爷还真宠新娘子啊,老夫人也真够偏心的!” “没看都没瞧见太师府来人嘛,这事闹的,反正要是我家女儿啊,我可受不了,绝对的登门婆家,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谁跟你悍妇似的,人家老太师夫人可温和着呢,教养出的女儿也知书达理,不争不抢,也不爱斤斤计较!” 一群宾朋的女眷都聚集到了后院,看着热闹的排场,往来忙活的下人,还有那随处可见的正红色,喜闻乐见的就说起了闲话。 “听说啊,新娘子可带了不少嫁妆呢!虽然没听说新娘子的家世如何,但是嫁妆丰厚,又没让咱们添妆,估摸啊,也是个名门贵女!” “少来!要是名门贵女,怎么不见听消息啊?三媒六聘,采纳添妆也是自古就有的,哪有娘家嫁妆多,就少了礼节的?” “真是,估计啊,那就是个商贾家的女儿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但看到远远走来的姜如意,也纷纷噤声,改换嘴脸一群人也都凑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从侯府正门出去的迎亲队,沈逸神采奕奕地骑着白马,身后带着的鲜红软轿,却是两辇。 一前一后还都进入了甜水巷。 清晨的微风拂来,青石板还凝着露水,却早被迎亲的锣鼓喧天淹没。 苏云柔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为她插上最后一支鎏金步摇,镜中女子眉心一点朱砂痣,将她衬得格外妩媚娇艳。 “小姐,侯爷的花轿到了!”碧文掀起门帘,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前头吹打的班子可真热闹,整条巷子都挤满了人!” 苏云柔笑着站起身,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青砖,金线在火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伸手抚过腰间的玉佩,这是沈逸前几日亲手送于她的,说是:“以平妻之礼,执此玉佩,白首不离。” 他还搂着她说:“只恨当初为了太师府的助力,娶了姜如意,但也不过让她舔居一个正妻的名分,而你,我的柔儿,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真正的正妻。” 苏云柔摸着玉佩背面刻着的字迹。 “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 苏云柔惬意的唇角微勾,随手也提起裙裾,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今日过后,我和姜如意平起平坐,即便没有娘家仰仗,我也要处处都压她一头!” “是的呢!”碧文急忙附和:“小姐的好日子啊,都在后面呢!” 苏云柔得意的眉眼上挑:“往后在这京中,谁见了我,不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侯夫人?” “那是当然啦!” 一侧的嬷嬷也凑过来笑道:“小姐别急,听说侯爷亲自带了两顶软轿来接呢。” 苏云柔嘴角一抿:“两顶?笑话。侯府娶的,不就是我一个吗?” 嬷嬷一怔,碧文皱皱眉,急忙道:“可能是弄错了,听说啊,今日甜水巷还有户人家嫁女儿,但小门小户的,估摸也就是草草了之,抬进谁家做个填房妾室呢。” “嗯,估摸是这样。”苏云柔满心欢喜,也没怎么多想。 而此时的巷口,两顶绯红色软轿并一前一后地停着,轿夫们穿着统一的绛红短打,腰间系着金色腰带。 沈逸骑着高头大马,手持两只大雁,不断左右拱拳地对周围人笑道:“同喜,同喜了啊诸位。” 苏家门口也早已聚满了人,但苏家没了男丁,按理说应有苏云柔的父亲,或者叔伯兄长在门前迎客,等着新姑爷上门,一番繁文缛节也是不可少的。 而现下也就作罢了。 沈逸翻身下马,带着随从,随着人群,一派喜气洋洋地迎进了院内。 但只能止步后院前。 “侯爷到了!” “小姐,侯爷来接亲了!” 后院这边,已经有人快步知会,却无人注意到人群中,柳眉隐没其中,一双复杂的眼眸,敏锐地观瞧着每个人。 苏云柔笑笑,示意丫鬟落下盖头,在喜娘的吟诵下,一张正红的盖头也缓缓落下。 “吉时已到!新妇出闺门!” 苏云柔在左右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慢地往外走。 “哎呦,好个喜娇娘啊!” 外面不少人齐齐惊叹。 但也有很快发现了端倪:“怎么新娘子脚落地了?不该是兄长背着送上喜轿嘛?这新娘子还没出闺阁就双脚落地,可不吉利啊。” 话音未落就被旁人怼了怼,也有人压低声道:“快别说了!礼节差多了,就这还算明媒正娶?真能逗!” 我怎么可能是妾?! 众人心下了然,看向苏云柔的目光也不免多了几分讥讽和奚落。 苏云柔却对这些浑然不觉,还被一阵袭来的微风,微微卷起了一些红盖头,身侧的丫鬟慌忙刚要为她落下,但却被她伸手拦阻。 “慢着。”她不经意的目光也瞥见了人群中的一道身影:“哎呀,这不是柳姑娘吗?” 她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笑容温婉地招手:“柳姑娘早就来了?怎么没进来呢?” 柳眉走上前,低头行礼:“柔姑娘。” 苏云柔笑着,声音放大:“柳姑娘今天来做什么呀?是来看热闹,还是……羡慕呢?” 周围立马迸发出几声低笑,嘲讽的意味十足。 柳眉局促地低下头,手里也不安地捏着帕子:“柳眉只是奉命来安排仪程。” 苏云柔慢慢走近,声音更甜:“是吗?我听说柳姑娘也曾盼过自己能进侯府,真可惜,咱们侯府可不收外头随便什么人……毕竟,想进高门大户,可不是谁都能抬得起头的。” 碧文在旁忍不住笑出声:“是呢,小姐的这份喜气啊,哪能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沾的?” 柳眉被挤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尴尬的手中帕子都快拧成榴了。 苏云柔微微仰着头,眼尾的一丝的得逞和惬意,如同高高在上,倨傲地俯视着如立针毡的柳眉。 “小姐,别错过了吉时啊。”身后的老嬷嬷急忙催促,喜娘也适时的忙催促丫鬟为苏云柔落下盖头,别再坏了规矩。 但就在这时,在前院按捺不住的沈逸,也已经风尘仆仆的带人走来了后院。 苏云柔一见,哪里还顾得上再落盖头,急切的脸上泛出娇柔的笑,也福身行礼:“柔儿见过侯爷。” 沈逸一步上前,忙拦住她行礼:“柔儿免礼,但怎么还自称柔儿啊?” “侯爷说笑了,礼还没成,柔儿怎可贸然改口妾身呀?”苏云柔娇柔的一脸含羞,顾盼生辉的眼眸也带着娇俏的妩媚。 沈逸喉结滑动,心头发痒,反复握了握苏云柔的手:“柔儿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侯爷别急,柔儿这就要是你的人了。” “好好好!” 苏云柔笑着,这才任由丫鬟重新为她落下盖头,也被沈逸一把拦腰抱起,匆匆地随着众人一起踏出院落,将她抱着送进了花轿。 浑然没注意就在起娇的一瞬,另一顶花轿早已先一步,在锣鼓喧天的吵闹声中,两盏喜轿再次一前一后出了甜水巷。 穿街过巷,锣鼓开道,鲜花铺洒。 但其中一辇喜轿却在适时的地方越过众人,朝着侯府后院疾步而去。 苏云柔忽然被颠簸的身形摇晃,她烦得皱眉,刚想训斥外面的轿夫,又担心坏了规矩,暂且隐忍的却又感知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少了。 “怎么回事?到侯府了?” 苏云柔出声,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到侯府也不该如此冷清啊?” 说着,她便伸手想要撩开轿帘,却被外面的喜娘按住,“小姐,这盖头需得新姑爷洞房才能掀的,不然不吉利!轿帘也万万不可撩的!” 苏云柔无奈作罢,但还是感觉不妥,周围太静了,一点不似方才,“这是哪里?走的是正街吗?” 喜娘就在外赔笑道:“小姐有所不知,今日正街有贵人路过,咱们绕个小道,不冲撞了贵人。” 苏云柔冷笑一声,“还有贵人?能贵哪里去?能比靖安侯府迎娶平妻还金贵……” 没等说下去,就被喜娘厉色地拦截住:“小姐,这话可说不得啊,这京中显贵颇多,侯爷虽然贵重,但也终归只是侯爷,上面可还有……” 喜娘也没往下说。 但苏云柔心悸的却很清楚,自己方才真的是得意上头糊涂了,沈逸不过一个靖安侯,算是尊贵,但绝不是京城独一份的显赫。 “说的是。”苏云柔急忙改口,“我方才也是高兴口误,让嬷嬷见笑了。” 喜娘也没再言语。 直到轿子停下,苏云柔才听见外面传来管事的声音:“抬到二门小院去吧。” 苏云柔一怔,有些心慌的忙掀起盖头,也拨开轿帘,却被眼前的景象愣住。 正是侯府的后院小门,而院门上挂的也不是正红色的大红绸,而是迎妾进门的花牌子! 她惊慌大叫:“怎么回事?!我是平妻!怎么让我走小门?我要去正门!” 喜娘笑着拦住:“小姐,妾室进门可不能和正妻撞场啊,唱错词就不吉利了。” “妾、妾室?!” 苏云柔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不不……这不可能!我是平妻啊!哪有什么妾室?” 看她如此,喜娘只好从袖子内拿出她的生辰八字,“小姐,你看,你的生辰八字道长卜算过的,只适合宜室宜家的做个妾室,不适合光耀门楣地做平妻,再说了,侯爷也早已娶妻,正妻之位哪容亵渎?” “虽说之前道长卜算过,有一位八字跟侯爷相配的,夫人也大度包容,准许了以平妻之礼相迎娶,但也不是你啊。” 苏云柔听着,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难以置信的大脑一阵阵的轰鸣,脸色也早已白得如同死人一般,“不……不是真的……那就是我……” “就是我的生辰八字!老夫人拿去让道长卜算的!就是我啊!” 喜娘跟听梦话似的,一路上的敷衍忍辱此刻也全都消散,没什么耐性的懒得搭理她,直接对轿夫吩咐:“抬进去吧!” 苏云柔却惊诧地慌忙在轿内挣扎扑腾,还不顾任何的就要冲出来:“不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我抬进去了,想都别想!” “都给我让开!我要去找侯爷……” 话音未落,就被早已不耐烦的喜娘赏了一大耳光,也直接将苏云柔打得重新摔进了轿子里。 “一个低贱的小妾,还想找侯爷?也不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你这种货色,还妄图侯爷以平妻之礼迎娶你?你有娘家仰仗吗?你能对侯府有什么帮助?尊卑不分的蠢东西!” 喜娘厌恶的翻白眼,也对轿夫催促:“快点!还愣着干什么?给她弄进去!” 可不能冷落了美人 媒婆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闹腾的妾室,这种贱人她可处理多了。媒婆上前一步抬手给了苏云柔一耳光。 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按住她的手:“苏小姐,您别闹了,这八字合的是纳妾的文书,哪里来的平妻一说。” “胡说,你们放开我,我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平妻,你们敢这样对我。”苏云柔尖声叫嚷。 可她还是被媒婆和几个嬷嬷丫鬟们半推半拉地往侧门里带。 她拼命地挣扎头上发饰朱钗歪斜,丝毫没了之前风光的模样。 “你们这群贱婢,放开我。” “苏小姐,老婆子知道当妾自然没有当妻来得舒服,但是人纳,就要贵在认命,带进去!”媒婆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胡说,侯爷明明答应我的。”苏云柔猛地甩开嬷嬷们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死死地扒着门框不愿意进门。 府里的嬷嬷冷着脸,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苏小姐,你要是再闹下去误了吉时,可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 “不可能,不可能。”苏云柔喃喃自语地一把推开嬷嬷,提着裙摆就要往前院冲。 “我要见逸哥哥,我要问清楚。” 可媒婆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狠狠地一抬手又是一耳光。 “苏小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响亮的耳光甩在苏云柔的脸上,她被打得偏过头去。 “你竟敢打我?”苏云柔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媒婆。媒婆却冷冷地道:“打你怎么了?一个妾室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苏云柔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推开媒婆,声嘶力竭地喊道:“逸哥哥,逸哥哥救我。” 可她的声音虽凄厉,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前院现在可是热闹非凡,根本无人理会偌大的侯府偏门的一个小妾。 媒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把人带进去,别耽误了时辰,也别让她闹出什么幺蛾子?冲撞了前院。” 苏云柔即使再不愿意,也被几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地架着她把她往侧门里面拖去。 尽管她拼命地挣扎,到最后也是无用。 头上的凤冠被扯掉。 “那是我的嫁妆。”她尖叫着要去捡。 可是却被婆子死死地拉住。 媒婆却嗤笑一声:“一个妾室戴什么凤冠,也不怕折寿。”苏云柔还是被拖进府里,一路哭喊却没人在意,因为府里的下人都在前院,根本没有人看到狼狈的苏云柔。 直到她被带到一处偏远的小院,院门上挂着静香居三个字。 只有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逸哥哥,我要见老夫人,逸哥哥救我。”苏云柔挣扎着声音已经哭到嘶哑了。 媒婆见人送到,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人已经送到了,我们走吧。把她看好了。” 几个婆子松开手任由苏云柔跌坐在地上。 发丝凌乱,衣裙也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堪。 她抬头看向破败的小院,甚至连红绸都没有挂上,终于崩溃地哭喊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该是风风光光的平妻,为什么变成了小妾。 而此时前院的正厅里,沈逸正握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一个他沈逸的新娘子。 直到礼官唱喝:“正妻姜夫人,入堂。” 围观的宾客,皆是一愣。 新娘子不是苏云柔吗?怎么正妻的位置还是姜如意? 没有人理会众人的疑惑,却又听礼官接着喊道:“柳氏,苏氏入府。” 纳柳眉入府这件事情,姜如意早就已经和沈逸和沈老夫人打过招呼了。 之所以选在同一天,一是为了节省府里的开支,二是沈老夫人相信柳眉的生辰八字,能旺候府。 而沈逸并不在意今天会娶几个人,只要今天娶到的人。是苏云柔就行。 前院正厅,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沈逸身着大红喜袍,胸前绸缎扎成的同心结鲜艳夺目。 他手牵红绸,只觉得心神荡漾。 红绸的另一端,那盖着红盖头、身形窈窕的新娘,在他眼中,自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苏云柔。 他想象着盖头下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娇颜,此刻定是含羞带怯,更添风情。 一想到苏云柔终于能以平妻之名,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边,与他一同接受众人的祝福,沈逸嘴角的笑意便抑制不住地扩大。 “吉时已到,新郎新妇,一拜天地!”礼官高亢的唱喏声响起。 沈逸意气风发,牵着“苏云柔”缓缓转身,对着堂外的天地盈盈一拜。 他眼角的余光,始终不离身边之人。 盖头边缘,隐约能看见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以及几缕不经意垂落的青丝,那若有似无的幽香,更是让他心痒难耐。 “好,好啊!侯爷真是好福气!” “是啊,听闻这位苏小姐才情品貌皆是上上之选,与侯爷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今日侯府双喜临门,不,是三喜临门!侯爷当真是羡煞我等!” 宾客们的奉承话语如潮水般涌来。 沈逸听着这些话,尤其是那句“齐人之福”,更是让他飘飘然。 在他看来,姜如意那个妒妇,此刻定然气得咬碎了银牙吧? 而他的柔儿,即将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 “二拜高堂!” 沈逸与“苏云柔”转向高坐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也是喜笑颜开。 “夫妻对拜!” 终于到了这一刻。沈逸转过身,与“苏云柔”相对而立。 他隔着盖头,看着面前的美人,眼里是藏不住的深情。整个仪式,沈逸都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他今生最美的梦境。 礼成之后,新娘子被送回新房。 而沈逸,则在前院被宾客们团团围住,一杯接一杯的喜酒下肚,很快便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侯爷,该去平妻那里了!”有相熟的官员凑趣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是啊是啊,侯爷今日双喜,可不能冷落了美人!” 沈逸醉眼迷离,闻言更是心花怒放。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诸位稍待,本侯去去就回,定要与诸位一醉方休!” 脑中已经勾勒出苏云柔那副温婉娇媚、眉眼含春的模样,想着她定已梳妆打扮,焚香沐浴,等着他亲自揭开喜帕,恩宠加身。 一想到那细腻如脂的肌肤、盈盈一握的腰身,沈逸只觉一股燥热直冲脑门。 他伸手扯开了衣襟,眉眼浮着醉意,嘴里念念有词:“云儿……你这回,终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