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悍卒:八极镇天下》 第1章 开局就是杀局 擂台青砖在震脚声中龟裂。 李胜左腿腿扫向对手脚踝,右掌直取对方的膻中穴。正是八极拳十字劲的变招,攻防转换只在毫秒之间。 对手仓促提膝格挡,却被李胜借力使力,右肘自下而上顶向肋下章门穴。骨骼碎裂声与观众惊叫同时炸响。 五息,对手重伤倒地。 李胜的目光朝着擂台下那个带着灰色棒球帽的男子马修看了一眼。 黑豹搏击俱乐部总经理室。 俱乐部老板马修的枪顶在李胜的脑门上:“我跟你说过,这场你必须输,可是你干了什么? 你让我损失了一千万。你知道是多少吗?一千万可以买你几条命,你该死。” 呯的一声枪响。 等李胜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倒卧在雪地上。 从雪地里爬起时,李胜还觉得自己是个现代人。 朔风卷着冰碴抽在脸上,庞大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冰河,冲进脑海。他才知道自己如今叫张墨,是大越边军中最底层的边卒。 大雪片被狂风卷着,砸在脸上生疼。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都像带着冰碴,捅进肺管子。 大越?边军?戍卒? 张墨茫然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被狂风撕碎。上一刻自己还在俱乐部老板马修的枪口下,下一刻就成了这苦寒绝地的守边小卒? 这穿越也来得太突然了吧?一点适应的过程都没有。 “操……。”张墨恨恨的骂了一句。 “黑子,挺尸呢?跟上,你他娘的想冻成冰坨子喂狼啊?”一声粗暴的喝骂传了过来。 黑子是张墨的外号,因为墨是黑的。 张墨抬头。风雪中,几个人影深一脚浅一脚跋涉。都裹着破烂的灰色棉甲,戴着遮耳破毡帽,背着长枪或挎腰刀。 喊话的是那个粗壮的伍长王胡子。 王胡子身后,一个瘦小士卒回头麻木地催促,是赵小七。 另一个沉默的高个,背着步弓,是弓箭手刘长腿。 最后一个佝偻着,时不时咳嗽,是老病号吴老蔫。 这就是他的“袍泽”,大越边军最底层的一伍边卒,在腊月天被赶出来巡守这段疆界。 张墨打个激灵,求生本能压倒了惊骇。他咬牙撑起,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上。棉裤靴子湿透,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锥上。腰间挂着的一长一短两把刀都感觉沉重异常。 “冻死个人,连他娘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巡个球的巡啊。”在前面探路的赵小七声音里带着哭腔。 “闭嘴。”王胡子头朝着赵小七吼道:“要是见着活人了,咱们他娘的还想活吗?去年冬天右卫城破,人头都他娘的滚成西瓜了,你忘了?” 右卫城破?记忆碎片被刺了一下。张墨甩甩头,强迫自己瞪大眼,扫视前方白茫茫的山坡沟壑。 风在耳边呼啸。除了风声、踩雪声、喘息,一片死寂。 巡逻路线沿着坍塌的土墙基址向前。赵小七走在最前面,王胡子在其后。张墨夹在中间,他模仿着刘长腿放低重心,眼角余光却死死盯住两侧雪坡。 突然,探路的赵小七脚步顿住,僵直得盯着左前方一处陡坡下。 “胡子哥。”赵小七的声音都变调:“有东西。” 所有人动作顿时凝固了。王胡子一矮身,蹭的蹿到赵小七身边,朝着赵小七手指的方向看去。 张墨的心脏像是被猛的攥了一下,抽抽的生疼。他很清楚,这里不是前一世的擂台上。 在擂台上重伤了,还有一线生机。 而在这里,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活,要么死,没有第三个选择。 陡坡下,风卷开积雪。一片暗红色的雪地上,几根折断的黑色羽箭斜插在血迹边缘,积雪下埋着半截刀柄。 王胡子脸上的刀疤扭曲起来:“操,有埋伏!”他嘶吼着拔刀:“结阵,靠墙。长腿,弓箭准备。” 晚了! “呜嗷——!” 呼哨未落,雪坡上,十几道凶悍身影暴起。 那十几道身影身披灰白皮袍,戴皮帽,只露出两只眼睛,从雪坡上急冲下来。 “北原探马。”王胡子目眦欲裂,抽出腰刀就迎了上去,口中还大吼着:“拼死命啊,不拼也是死”。 王胡子的话音未落,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噗”地一声,精准地贯入他大张的口中。 箭头带着血沫和碎牙,从后颈穿出。他那粗壮的身体猛地一僵,怒吼戛然而止,像截木桩般直挺挺的栽进雪窝。 “胡子哥。”赵小七的哭腔瞬间变调,成了绝望的尖叫。 老病号吴老蔫直接被这血腥一幕骇得瘫软在地,剧烈咳嗽变成了嗬嗬的倒气声。 弓箭手刘长腿反应还算快,惊骇中本能地侧身翻滚,同时摘下背上的步弓,试图寻找冷箭来源。 左、右两侧雪坡,十几道披着灰白皮袍的身影如同雪地里的恶狼,矫健地滑跃而下,手中弯刀反射着雪光,瞬间扑到眼前。 最近的两人,一个直扑僵住的赵小七,另一个刀锋直指地上挣扎的吴老蔫。 张墨的脑子“嗡”的一声,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暴戾轰然冲出。 “都给老子死球。”张墨大吼一声。 面对左侧扑向赵小七的北原探马,张墨不退反进,身体如离弦之箭,瞬间切入对方怀中。 左手如铁钳,闪电般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拇指死命扣压脉门。接着右臂屈肘,一记凶狠无比的顶心肘,狠狠撞在对方心窝。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那探马双眼猛地暴凸,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整个胸腔瞬间塌陷下去,身体被张墨顶得到飞回去,砸向后面冲来的另一个敌人。 张墨看都没看结果,身形毫不停滞,拧腰、旋身。借着拧转的巨力,右腿如钢鞭般狠狠扫出——正是八极拳“扫裆腿”的变招,目标却是扑向吴老蔫的探马下盘脚踝。 那探马注意力全在吴老蔫身上,根本没料到侧翼攻击如此迅猛凶狠。脚踝被扫中,剧痛钻心,身体瞬间失衡前扑。 张墨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腰腹发力,整个人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骤然释放。身体前倾,一记刚猛无俦的铁山靠狠狠撞在失衡探马的侧肋。 “砰!”闷响如中败革。 那探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被巨大的力量撞得横飞出去,肋骨不知断了几根,人在空中就已昏死过去,重重砸在雪地里。 瞬息之间,空手毙两人,凶悍绝伦。 但这只是开始。更多的弯刀带着刺骨的寒风劈砍过来。 张墨眼角余光瞥见右侧寒光闪动,一柄弯刀已到近前。 他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短刀刀柄,呛啷一声短促清鸣。 短刀出鞘,刀光如匹练,迎着对方的刀锋,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猛地一撩,却是八极刀法中的撩阴刀。 “嚓!”刀锋入肉切骨的声音令人牙酸。 那北原探马持刀的手臂自肘部以下,竟被这凶狠绝伦的一刀齐刷刷斩断。断臂和弯刀一同飞起,血箭狂喷。 张墨左手几乎同时握住了腰间长刀的刀柄。 双刀在手,气势陡变。 长刀厚重,刀身带着暗哑的乌光,短刀锋锐,刃口寒芒流转。 他双足前后分立,重心下沉,摆开八极刀法中虎抱头的架势。风雪卷过他沾满敌人鲜血的脸颊,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择人而噬的杀意。 杀戮开始了。 张墨的身影在刀光中辗转腾挪,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每一次出手都狠辣决绝。 前一世一直没有机会展现杀人天赋,此时畅快淋漓的展现出来了。 第2章 就由你补上 八极拳的刚猛寸劲融入刀法之中,长刀大开大合,劈砍如斧,横扫如鞭;短刀刁钻狠毒,专挑关节、咽喉、眼睛等要害。 脑海深处属于李胜的格斗技巧,与张墨这具在边关苦寒中锤炼过的身体,以及此刻生死边缘迸发出的极限潜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咔嚓。”一个北原人持刀的手臂被长刀劈断。 “噗嗤。”短刀从一个试图背后偷袭的敌人喉间抹过,带起一溜血线。 “砰。”一记凶狠的侧踹,正中扑来敌人膝盖侧面,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随即被补上的长刀结果性命。 风雪呼啸,刀锋碰撞,惨叫连连,十几个北原探马一个个被张墨斩杀在刀下,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一个北原探马是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头目。他看到同伴一个个倒下,心胆俱裂,怪叫一声,竟转身想逃。 “想跑?”张墨猛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已经将力量压榨到极限。 他双脚在雪地里猛地一蹬,身体猛的射出,正是八极拳的闯步运用到极致。长刀带着破空声,自下而上,一记凶狠的撩刀。 刀疤头目仓皇回身格挡。 “当。”弯刀被长刀狠狠荡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 就在他中门大开的瞬间,张墨左手的短刀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闪电般递出,精准地刺入他的咽喉。 “呃……。”刀疤头目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软软地倒下,鲜血在雪地上迅速蔓延开来。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小了些。 张墨拄着长刀,剧烈地喘息着。 他身上没有一道伤口,只是棉甲破烂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火焰和尚未散尽的杀意。 环顾四周,雪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北原探马的尸体。 猩红的血在洁白的雪地上勾勒出残酷的画卷。王胡子怒目圆睁的尸体在不远处,口中那支夺命的箭矢格外刺眼。 赵小七还瘫在地上,裤裆湿了一片。吴老蔫靠着土墙,咳得撕心裂肺,脸色青紫。刘长腿握着空弓,手臂还在颤抖,看向张墨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咳……咳……黑……黑子。”刘长腿的声音干涩沙哑。 张墨没说话,只是缓缓的走到王胡子的尸体旁,将他口中的箭矢用力拔了出来,又从他腰间解下象征伍长身份的木牌和一个干瘪的钱袋。 然后,他走到那些北原探马的尸体旁,开始动作熟练地割取他们的左耳——这是大越边军最直接的军功凭证。 他割下了最后一只耳朵,又从一个北原探马的尸体上割下一块麻布,将那些耳朵包了,连同王胡子的木牌一起塞进怀里。 “收拾东西,带上胡子哥,走。”张墨的声音嘶哑冰冷,不容置疑。 赵小七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起来,与刘长腿一起,解下王胡子的绑腿绑在王胡子的脚腕上,拖着王胡子的尸体往回走去。 吴老蔫也强撑着站起,佝偻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张墨提着染血的双刀,走在最前面,如同给这支残兵开路的煞神。来时五个人,回时只剩四个和一具尸体。 烽燧堡,丙字哨营。 低矮的土堡在风雪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营房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汗臭的难闻气味。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边卒围着火塘烤火,眼神麻木。 当张墨和赵小七、刘长腿、吴老蔫拖着王胡子的尸体走进营房时,整个营房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很快,穿着半旧皮甲、留着两撇老鼠须的赵队正阴沉着脸走过来。 当他看到王胡子的尸体,再看到张墨掏出的那十几只血淋淋北原人左耳,以及王胡子那块代表伍长的木牌时,赵队正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阴沉。 “怎么回事?王胡子怎么死的?这些耳朵哪来的?”赵队正的声音带着官腔和审视。 赵小七抢着哭嚎道:“赵队正,我们巡边遇到北原探马埋伏,胡子哥被冷箭射死了。是张墨把那些北原狗全宰了,救了我们。”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颤抖。 刘长腿也赶紧补充,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是……是真的,队正。张墨兄弟武艺高强,勇猛无敌。他一个人就杀光了十几个北原探马,要不是他,我们就全完了。” 吴老蔫只是剧烈地咳嗽,说不出话,但看向张墨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赵队正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赵小七和刘长腿以及吴老蔫,最后定格在张墨脸上。 张墨脸上血污尤在,神情疲惫却异常平静,眼神深处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后的漠然。 这种眼神,赵队正在一些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身上见过。 “以前练过?”赵队正问道,语气缓和了些。 “家传把式,胡乱练过几手。”张墨的声音嘶哑,回答得滴水不漏。他不能暴露“李胜”的任何信息。 赵队正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在衡量他话语的真实性,以及那堆耳朵的分量。 十几个北原探马的首级这在小规模的边境冲突中,绝对算得上是大功。尤其是在己方只死了一个伍长的情况下。 这功劳报上去,他这个队正脸上也有光,甚至能捞到不少好处。 “嗯……。”赵队正捋了捋老鼠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好,好小子,有股子狠劲,给咱丙字哨长脸了。” 他拿起王胡子的伍长木牌,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张墨。 “王胡子殉国,他这伍长的缺儿……就由你补上。” 赵队正将木牌直接塞到张墨手里:“带着你的人,去军司马那儿领点伤药和金创散,再把这耳朵和阵亡文书报给书吏。王胡子的抚恤,该有的,不会少。” 他刻意强调了“该有的”,暗示其中会有克扣,但张墨这份大功的赏赐,应该不会太差。 “谢队正。”张墨接过那枚王胡子的粗糙木牌,入手冰凉沉重。 这就是权力的象征?不过在这人命贱如草的边关,一个伍长也仅仅是管着四个小卒的小头目而已,不值一提。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麻木和冰冷。 他不再是现代格斗家李胜,也不再是懵懂穿越的小卒张墨。 他是伍长张墨,一个刚刚用十几条人命和人耳朵,在这残酷的边关挣到了一点立足之地的底层军官。 他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赵小七、还在咳嗽的吴老蔫、以及眼神复杂的刘长腿。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映照着恐惧、疲惫,还有一丝对新任伍长的敬畏。 “都听到了?收拾一下,跟我去军需处。”张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他需要食物补充体力,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更需要消化脑海中那些属于原来那个“张墨”的记忆碎片。 活下去,变得更强,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以及……那个戴着灰色棒球帽的马修,与这一切是否有关。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营房门口阴影处,似乎站着一个戴着灰色棒球帽的人影,帽檐压得很低。 张墨猛地转头看去——门口只有呼啸的风雪和晃动的人影,哪有什么棒球帽? 幻觉?还是…… 一股比边关风雪更刺骨的寒意,悄然爬上张墨的脊背。 既来之则安之,努力求活吧。张墨在心里想到。 第3章 犯了什么事? 张墨自己则直接去找队正赵老鼠。赵老鼠刚起床,正就着一点咸菜喝稀粥,看到张墨,小眼睛眯了眯:“张伍长?这么早,有事?” 张墨抱拳行礼,开门见山:“队正,我们伍还缺一人。另外,队正也看到了,赵小七和吴老蔫实在不是打仗的料,下次巡边怕是还要拖后腿。 能否请队正想想办法,给我们伍调换两个得力些的兄弟?哪怕一个也行。” 赵老鼠嗤笑一声,吸溜了一口粥:“张墨,你才当一天伍长,就挑三拣四?兵员调配是上头说了算,我有什么办法? 赵小七吴老蔫再不行,也是熟手,总比给你个新兵蛋子强吧?” 张墨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银角子,大约一两多重,轻轻放在赵老鼠的案几上:“队正辛苦,一点茶水钱。实在是怕耽误了巡守重任,万一再出纰漏……。” 赵老鼠瞥了那银角子一眼,手指不着痕迹地拂过,银子就消失了。 他脸色缓和了些:“嗯……,你说的也有点道理。这样吧,缺额我给你记下了,有合适的人补给你。 至于换人嘛……营里情况你也知道,哪个伍长不想要好兵?难啊……” 他拖长了声音,见张墨没什么表示,才慢悠悠道:“不过嘛……倒是有个刺头,原本是斥候队的,犯了事被撵回来了,没人敢要。身手是没得说,就是不服管。你要不要?” 张墨心中一动:“犯了什么事?” “顶撞上官,差点动手。”赵老鼠撇撇嘴:“叫周大彪,力气大,弓马也熟,就是头犟驴。” “我要了。”张墨立刻道。刺头不怕,只要有本事。没本事还刺头,那就收拾到他有本事为止。 赵老鼠有些意外,随即点头:“行,既然你要,人今天就给你。不过话说前头,出了事你自己兜着。” “多谢队正。”张墨点头。能要来一个,算是个开门红。 “至于换人……。”赵老鼠搓着手指:“再等等机会吧。现在各伍都缺人,不好办。” 张墨知道这是托词,但能补一个周大彪已经不错,不能奢求太多。他又客气两句,便告辞离开。 回到营房,赵小七已经领回了伙食——小半桶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还有几个掺了麸皮的黑硬窝头。 三人正眼巴巴地看着食物,见张墨回来,都望向他。 “吃吧。”张墨拿起一个窝头,啃了一口,拉嗓子。粥更是几乎全是水。就这,赵小七他们还吃得稀里呼噜,仿佛是什么美味。 张墨皱紧眉头。这伙食,别说保持战斗力,能饿不死就不错了。看来搞钱搞食物,也是当务之急。 正吃着,营房破旧的木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冷气呼的吹了进来,形成一股白色的雾气。 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 来人穿着一身比他们略好但也十分破旧的皮甲,头发乱糟糟地挽着,脸上带着桀骜不驯的神情,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屋里四人,最后落在张墨身上。 “哪个是张墨?”声音粗嘎,带着不耐烦。 张墨慢慢放下窝头,站起身:“我就是。你是周大彪?先进来,把门关上,好不容易烧暖和一点,这点热气都他娘的被你放出去了。” 那壮汉上下打量了张墨几眼,似乎有些轻视,走进来,随手把门关上:“赵老鼠说老子以后归你管了?就你们这老弱病残一窝?” 赵小七吓得缩了缩脖子,吴老蔫咳嗽起来。刘长腿盯着周大彪看。 张墨脸上没什么表情:“没错,归我管。吃了没?没吃那边还有点粥。” 周大彪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张墨是这反应。 他哼了一声,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空着的那个铺位上,床板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瞅了瞅那桶清粥,鄙夷地撇撇嘴:“喂猪的东西,老子不吃。” “随你。”张墨继续啃自己的窝头:“既然来了,就是第三伍的人。以前的规矩我不管,现在的规矩,我说了算。守我的规矩,有肉吃。不守……” 张墨抬眼看了周大彪一眼:“要么滚蛋,要么我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滚不了蛋。” 周大彪眼睛一瞪,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俯视着张墨:“你威胁我?” 营房里的空气瞬间绷紧。 张墨没起身,只是慢慢嚼着最后一口窝头,咽下去,才淡淡道:“不是威胁,是告知。坐下。”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没什么火气,但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平静,却让周大彪莫名地感到一丝压力。 他想起赵老鼠嘀咕的话,说这个新伍长昨天一个人宰了十几个北原探马。 周大彪盯着张墨看了几秒钟,突然咧嘴一笑,只是笑容里没什么温度:“行啊,有点意思。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让老子有肉吃。” 他重重地坐回去,双臂抱胸,不再说话。 张墨心里清楚,收服这头犟驴,光靠嘴不行,得找机会让他服气。眼下,人手总算齐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渣滓:“都吃饱了?好,拿上兵器,操场集合。” 赵小七傻眼:“黑子哥……干嘛去?” “操练。”张墨吐出两个字,率先朝外走去。 “刚吃完饭就操练?会岔气啊……”赵小七哀嚎。 周大彪嗤笑一声,起身跟上,他倒要看看这个新伍长要搞什么名堂。刘长腿默默拿起弓,吴老蔫也只好挣扎着起来。 操场上寒风凛冽。其他伍的士卒大多缩在营房里或者躲风处赌钱、吹牛,看着这新成立的第三伍跑圈、练突刺,都觉得稀奇。 张墨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从最基础的体能和队列开始。赵小七跑得歪歪扭扭,吴老蔫跑几步就咳,刘长腿还好,周大彪则明显敷衍,动作懒散。 “周大彪,没吃饭吗?动作给我做到位。”张墨喝道。 周大彪斜眼看他:“伍长,确实没吃饱啊!” 张墨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现在是对练,下次就是真刀真枪。北原人不会因为你没吃饱就对你手下留情。要么认真练,要么现在就滚,别到时候拖累大家陪你死!” 第4章 死人钱,不能贪 周大彪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加大了动作幅度。 吴老蔫跑了没多远,就喘不上气了,让张墨给赶了回去,他很怕吴老蔫死在操练的路上。 一下午操练下来,赵小七几人累得像死狗一样。周大彪也出了身汗,看张墨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多了点别的什么。 张墨自己也累,但更多的是一种紧迫感。靠这点训练量,远远不够。 晚上,张墨把赵小七叫到一边:“王胡子在清户镇那个相好的,你知道具体在哪吗?” 赵小七一愣,点点头:“知道,镇东头‘悦来’客栈后面那条巷子,最里面那家……。” “好。”张墨从怀里摸出王胡子那十五两抚恤银:“明天你想办法去一趟清户镇,把银子送过去。就说……王胡子殉国了,这是抚恤。” 赵小七瞪大眼睛:“黑子哥,这……这全给啊?咱们……咱们可以……。”他意思很明显,可以扣下一点。 “全给。”李斩钉截铁:“死人钱,不能贪。顺便……。” 他压低声音:“看看镇上有没有什么活计,或者门路,能弄到点实在东西的。总是吃这猪食,别说北原人,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 赵小七眼睛亮了亮,他早就想去镇上快活快活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黑子哥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证把事情办妥。” 看着赵小七揣好银子乐颠颠跑开的背影,张墨目光深沉。 送抚恤是道义,也让赵小七去探探路。清户镇,作为靠近军营的唯一小镇,鱼龙混杂,或许能找到点什么机会。 他回到营房,周大彪正拿着块磨石打磨他的腰刀,眼神时不时瞟向张墨。刘长腿在保养他的弓弦,吴老蔫早早躺下了。 张墨拿出那两把长短刀,也开始擦拭。冰冷的刀身映出他模糊的脸庞。 两天后的傍晚,营房的门被推开,赵小七踉踉跄跄地栽了进来,一头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正在擦拭长刀的张墨眉头一皱。周大彪靠在铺上假寐,闻声睁开眼。刘长腿放下正在修补的箭囊。吴老蔫则吓得一阵猛咳。 只见赵小七鼻青脸肿,嘴角破裂淌着血丝,眼眶乌黑,那身本就破烂的棉甲被撕扯得更烂,沾满了泥雪,模样凄惨无比。 “小七?怎么回事?”张墨放下刀,沉声问道。他第一个念头是遇到了北原散兵。 赵小七哼哼唧唧地爬起来,眼神躲闪,不敢看张墨,支支吾吾道:“没,没事,摔,摔了一跤……。” “放屁。”张墨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猛地提高声音:“摔跤能摔出巴掌印?能摔出这身脚印子?说,到底怎么回事?王胡子的抚恤银子呢?”。 赵小七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带着哭腔道:“黑子哥,我去镇上给胡子哥相好的送抚恤银子。 到了镇上,我就想着顺便去那个赏花楼松快松快。结果……结果被镇上的泼皮罗老虎他们给堵住了。 他们以前就欺负过我,这次罗老虎说我偷看他们赏花楼的姑娘洗澡,非要我赔钱。我不给,他们就打我,抢了我身上所有的钱。 连……连胡子哥的抚恤银子都被他们抢走了,哇……。” 他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是太过委屈了,还是心疼自己的银子也被抢了。 张墨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步上前,猛地揪住赵小七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眼神冰冷得吓人:“赵小七,你他娘的敢贪死人的抚恤银子,还编这种鬼话骗我?!” 张墨不相信有人敢抢边军士卒的人。 边军是军队啊,镇上那些泼皮无赖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连军武上的人都敢抢? 赵小七吓得魂飞魄散,双脚乱蹬,尖声道:“没有啊,黑子哥,我真没有啊。 我对天发誓,银子真被罗老虎那帮杀才抢了。我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啊,黑子哥,我真没骗你。” 张墨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赵小七虽然害怕,但眼神里的委屈和惊恐不似完全作假。 他猛地将赵小七掼在地上,冷声道:“好,我现在就去镇上找那个罗老虎。要是让我知道你敢骗我,贪墨了王胡子的抚恤银子,回来我就打断你的狗腿,扔出去喂狼。” 说完,他转头,目光扫过周大彪和刘长腿:“周大彪,敢不敢跟我去镇上一趟,会会那帮地头蛇?” 周大彪早就听得火冒三丈,蹭地站起来,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兴奋的道:“有啥不敢的?正手痒呢,伍长你说咋干就咋干。” 刘长腿默默地拿起弓,背在身上,用行动表明态度。 吴老蔫挣扎着想下床:“伍长……我也……。” “老蔫儿,你老实待着吧。”张墨打断他:“别没到地方你先咳死了。你看家。” 说完,张墨抓起长短刀挎好,对赵小七喝道:“带路,指认是谁动的你,抢的钱。” 赵小七连滚爬爬地起来,忍着浑身疼痛,在前面引路。张墨、周大彪、刘长腿三人杀气腾腾地跟在他身后,出了烽燧堡,顶着寒风直奔几里外的清户镇。 路上张墨也跟赵小七问清楚了。那个罗老虎是清湖镇上的一霸,据说他的妹妹嫁给了东山县县令刘长友做妾,他才借着刘长友的势力,在清湖镇上成了恶霸。 罗老虎的生意不少,清湖镇上唯一的一家青楼和赌坊就是他开的,而且他还做着牛皮牛角牛筋的生意,听说都是卖到云澜州府里去的。 张墨一听罗老虎这么有钱,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 在他看来,在这个世界生存跟前一世没有什么大区别,要么有钱,要么有势,才能过得舒坦自在,否者只能像狗一样的活着。 如今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了。 清户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傍晚时分略显冷清。赏花楼是镇上唯一的窑子,挂着个破旧的红灯笼,门口站着个无精打采的龟公。 第5章 不讲武德! 赵小七指着那龟公,小声道:“伍长,就是这里面的人,罗老虎就是赏花楼的东家。” 张墨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往里闯。 那龟公刚想阻拦,被周大彪一巴掌扇到一边,晕头转向。 楼里光线昏暗,一股廉价的脂粉味和酒气混合在一起。几个涂脂抹粉的女人看到几个军汉持刀带弓、满脸杀气地冲进来,吓得尖叫躲闪。 一个管事模样的瘦高男人带着几个打手从后面跑出来,高声道:“军爷,军爷,这是干什么?有事好商量。” “罗老虎呢?叫他滚出来。”张墨冷声道。 瘦高管事眼神闪烁:“虎爷?虎爷他不在这儿啊,军爷您找他有事?” “他抢了我弟兄的银子,打伤了我兄弟。”张墨盯着他:“叫他立刻滚出来还钱赔罪,不然……。” 瘦高管事干笑一声:“军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可是正经生意……啊呀!” 他话没说完,张墨已经不耐烦了,直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踹飞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 “妈的,给脸不要脸,砸!”张墨大喝一声。 周大彪早就等不及了,怒吼一声,如同猛虎入羊群,抓起旁边的长凳就抡了起来。 刘长腿抽出腰刀,护住侧翼,用刀背狠狠敲打那些冲上来的打手。赵小七也来了劲,躲在后面捡起个花瓶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赏花楼里顿时鸡飞狗跳,桌椅板凳、杯盘碗碟被砸得粉碎,女人的尖叫声、打手的惨叫声、周大彪的怒吼声混成一片。 这几个边军悍卒下手极狠,尤其是张墨和周大彪,拳脚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敌,转眼间就把楼里五六个打手放倒在地,哀嚎不止。 “去个人,叫罗老虎给老子滚过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这破楼。”张墨踩着一个打手的胸口,厉声喝道。 这下没人敢迟疑了,一个机灵的小厮连滚爬爬地跑出去报信。 没过多久,街道上就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透过赏花楼的大门,只见黑压压二三十号人手持砍刀棍棒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是泼皮头子罗老虎。 “哪个不开眼的丘八敢在老子地盘撒野?!”罗老虎看到被砸得稀巴烂的赏花楼,眼睛都红了,挥舞着一把砍刀吼道。 张墨带着周大彪三人走出赏花楼,站在街道中央,面对二三十号地痞,毫无惧色。 张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对旁边的周大彪道:“大彪,比比?” 周大彪一愣,随即兴奋起来,他早就想掂量掂量这位新伍长的斤两了,眼下正是机会:“比什么?怎么比?” “看谁放倒的多。”张墨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箭一样射了出去,目标直指叫嚣的罗老虎。 “操,不讲武德!”周大彪笑骂一声,也抡起刚从赏花楼里顺手抄来的粗木棍,嚎叫着冲向左翼的泼皮。 罗老虎只见眼前一花,那个年轻的军汉已经到了面前,他甚至没看清动作,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撞在胸口。 “嘭!”一声闷响。 八极拳,铁山靠。 罗老虎超过一百八十斤的身体像是被狂奔的野牛撞上,双脚离地,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接连撞倒了三四个躲闪不及的手下,才滚倒在地,胸口剧痛,一口气没上来,便昏死过去。 张墨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如同虎入羊群。 拳、肘、膝、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了致命的武器。八极拳的近身短打发挥得淋漓尽致,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咔嚓!”一个泼皮的胳膊被他一肘撞断。 “砰!”另一个泼皮被侧踹踢中小腹,跪地呕吐。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将一个拿砍刀的家伙扇得旋转着倒地。 他甚至没有用刀,纯粹用拳脚,每一次出击必然有一个泼皮惨叫着失去战斗力。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所向披靡。 另一边的周大彪也极其悍勇,一根粗木棍被他抡得呼呼生风,势大力沉,沾着就伤,碰着就倒,已经放翻了三四个。 但他很快就被五六个泼皮围住,棍棒砍刀往他身上招呼,虽然他皮糙肉厚又穿着棉甲,一时无碍,但也被缠住了,效率明显慢了下来。 而张墨这边,简直是一场表演。 他如同鬼魅般在人群中移动,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专门攻击关节、软肋等要害,追求一击必杀。泼皮们的棍棒砍刀往往才举起一半,自己就已经被打趴下了。 不过十几個呼吸的时间,张墨周围已经躺倒了一地呻吟惨叫的泼皮,足有二十余人。而他连大气都不喘,眼神依旧冰冷锐利。 周大彪那边好不容易用蛮力砸翻最后两个缠着他的泼皮,拄着木棍喘粗气,再看张墨那边的战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难以置信和骇然。 一个人,空手,十几息干翻二十多人?这他妈还是人? 昨天操练他还觉得这伍长也就那样,现在他信了,彻底信了张墨的那些军功是真的。这身手,再配上两把钢刀,杀北原探马还真跟玩一样。 他心里那点不服气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敬畏和一丝后怕——幸好没真跟他动手。 张墨没理会周大彪的震惊,大步走到瘫在地上咳血、试图爬起来的罗老虎面前,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揪起来。 “银子在哪?”张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罗老虎被打得七荤八素,胸骨可能都裂了,看着张墨如同看着地狱来的煞神,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在……在这儿,好汉饶命饶命啊。” 张墨拿过钱袋掂了掂,又扔给后面的赵小七:“数数,对不对。” 赵小七接过,快速数了一下银子和铜钱,连连点头:“对对,黑子哥,都在,抚恤银也在。” 张墨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罗老虎惨白的脸上,然后,毫无征兆地,一拳砸在他面门上。 第6章 这是保护费 “砰!”鼻血飞溅。 “这一拳,替你抢的抚恤银打的!”张墨冷冷道。 “砰!”罗老虎惨叫,牙齿混着血沫飞出。 “这一拳,替你打我弟兄打的。” “砰!” “这一拳,看你不顺眼。” 七八拳下去,罗老虎已经面目全非,晕死过去好几次又被剧痛激醒,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张墨甩了甩手上的血,在瘫软如泥的罗老虎脸上拍了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罗老虎的耳中: “姓罗的,你听着,从今天起,清湖镇这片地儿,我张墨说了算。每月初一,准备好三百两银子,送到烽燧堡丙字哨第三伍。这是保护费。 三天后你就要把第一笔保护费送到老子手里。” “少一钱,或者晚半天。”张墨又在罗老虎血赤糊拉的脸上砸了一拳:“我就来拆了你的骨头,烧了你的窝。听明白了?” 罗老虎用尽最后力气拼命点头,眼下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他哪里敢不答应。 张墨站起身,对周大彪三人道:“我们走。” 周大彪看着张墨的背影,眼神无比复杂,有敬畏,有兴奋,也有一丝隐隐的恐惧。他赶紧跟上。刘长腿默默收起刀。赵小七攥着失而复得的银子,激动又后怕。 四人迎着镇上居民惊恐的目光,大步离开清户镇。 回去的路上,周大彪忍不住凑近张墨,低声道:“伍长……您这身手也太厉害了。” 张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大彪舔了舔嘴唇,又道:“以后我周大彪就跟伍长您混了。您指东,我绝不往西。” 张墨嘴角微微一动,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支伍,从现在起,才算真正开始有点样子了。第一个刺头,收服了。第一笔生意,也开张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黑子哥,我去买些酒食啊,回去大营咱们好好喝一顿。”刘长腿突然说道。 张墨一琢磨也是,今日收获不少,的确应该吃喝一顿。 于是便取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刘长腿:“多买些,咱们要吃个过瘾才好。” 张墨带着周大彪、刘长腿和鼻青脸肿的赵小七回到烽燧堡丙字哨第三伍的营房时,吴老蔫正裹着破旧的棉被,缩在铺上咳嗽。 看到几人回来,尤其是赵小七那副惨状,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伍长,怎么样了?找到那个打小七的家伙了?”吴老蔫哑着嗓子问,又是一阵咳嗽。 张墨没多多说,只是沉声道:“没事了,银子要回来了。以后清户镇,咱们说了算。”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很快,刘长腿带着酒肉回来了。 酒是劣酒,肉是卤羊肉,还有一只熏鸡。 五个人围在营房里,就着劣酒和烧肉,闷头吃喝。 赵小七一边疼得吸冷气,一边大口吃肉,仿佛要把委屈都吃回去。 张墨没多说镇上的事,但周大彪偶尔吹嘘两句“伍长如何神威”,也足以让吴老蔫听得目瞪口呆,再看张墨的眼神已然不同。 吴老蔫也难得地多吃了些肉,咳嗽似乎都轻了点。 第二天一早,张墨就被队正赵老鼠叫了去。 赵老鼠的房间里除了他,还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年轻汉子,像半截铁塔,眼神憨直里带着点局促。 “张墨来了。”赵老鼠捋着他的老鼠须:“这是新补给你们伍的兵,叫铁横,外号铁牛。老家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来投军。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铁牛见到张墨,有些紧张地抱拳,瓮声瓮气道:“铁横,见过伍长!” 张墨打量了他一下,骨架粗大,手掌粗糙布满老茧,是个干力气活的好料子。他点点头:“嗯,以后就是第三伍的弟兄了。跟我回去吧。” “等等。”赵老鼠叫住他,脸上露出惯有的为难神色:“张墨啊,你之前提的,想换掉赵小七和吴老蔫的事儿。 唉……,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各伍都缺人,调换起来牵涉太多。 你看,现在人也给你补齐了,还多了一人,铁牛一看就能打。赵小七和吴老蔫嘛……毕竟是熟手,吴老蔫虽然病恹恹,但哨探巡防的经验还是有的。 就这样吧,啊?我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把好兵补给你了。” 张墨心里明白,这老油条是不想多事,能给他补一个铁牛这样的壮劳力,估计已经是看在他最近“表现”的份上。 他不再坚持,点了点头:“行,听队正的。只要是自己弟兄,我就能带出来。” 带着铁牛回到营房,给他安排了铺位,介绍了周大彪几人。 铁牛话不多,看着凶悍的周大彪有点怵,对看起来和善的刘长腿和一脸伤的赵小七倒是咧嘴笑了笑,对病弱的吴老蔫也点了点头。 从这天起,张墨的训练变得更加严苛和系统。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个人勇武,而是开始狠抓最基本的协同作战。 营房后的空地上,寒风呼啸,五人却练得满头大汗。 “铁牛,你力气大,顶前面不是让你一个人蛮干。把这木板当盾牌,护住身前。周大彪,你的刀跟着铁牛的脚步走,他挡你砍,清理他侧翼的敌人。” “刘长腿,箭不要急着射。看我们缠住了敌人,找空档射他娘冷的。对,就瞄着那些想偷摸绕后的。” “赵小七,别缩在后面。跟着铁牛和周大彪的节奏,他们吸引注意,你就钻空子捅下三路。对,就练这招,阴损点没关系,能活下来就行。” “吴老蔫,你体力差,就跟在刘长腿旁边,帮他瞭望,递箭,有敌人摸过来就大声喊。” 张墨把周大彪根据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和特长编出一套合击战法,在增加团队战力的同时,也发挥了他们每个人各自的优势。 在团队战力有所提升之后,张墨又将八极刀法中几招最直接、最凶狠的劈砍、突刺动作拆解出来,反复让周大彪和铁牛几人练习。 他甚至简化了几招贴身发力的技巧,教他们如何在狭小空间内更快更狠地出手。 第7章 血光迸溅 训练极其艰苦,但抱怨声却比以往少了很多,他们很清楚张墨拼命的训练他们,就是让他们能在战场上保命。 因为张墨反复的说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平时多训练,战场保小命。 第三天下午,那个被张墨打服的恶霸罗老虎果然派了个小厮来,战战兢兢地送来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两雪花银。 当张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钱袋,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人眼时,营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张墨拿出五锭二十两的银子,分别扔给周大彪、刘长腿、赵小七、铁牛,自己也拿了一锭。 “这是卖命钱,也是安家钱。”张墨的声音不容置疑:“剩下的,充公。以后咱们伍的伙食、伤药、以后想法子换好点的兵器衣甲,都从这里出。 战死的弟兄,被扣的抚恤银子也先从这里面给补齐,若还有多,再多给一倍。放心,我张墨绝不让兄弟家里人寒心。” 这话说得实实在在,周大彪等人捏着手里沉甸甸、冰凉的银子,再看向那堆更大的“公款”,心里最后一点别捏都化作了火热。 跟着这样的头儿,有肉吃,有钱拿,死了残了还有人管,还有什么可说的? 练,往死里练。 有了银子,张墨让刘长腿通过他的渠道,悄悄买来更多的肉食、细粮,甚至偶尔还能有点罕见的腌菜,都藏在营房里,吃饭的时候补充一下营养。 伙食肉眼可见地改善,几个人的脸色渐渐红润,训练也更加卖力。连吴老蔫咳嗽都似乎少了些。 张墨自己更是疯狂锤炼,融合八极拳的发力技巧和这个时代的战场搏杀术,同时向刘长腿请教射箭。他力量足,能开硬弓,准头则需时日磨练。 一个月时间在艰苦的操练中飞快流逝。第三伍的面貌发生了显著变化。虽然个人武艺提升有限,但最基本的配合和信任感已经建立起来。 周大彪勇猛,铁牛沉稳,两人一攻一守渐有默契。刘长腿的冷箭愈发刁钻,赵小七虽然依旧怕死,但至少敢跟着队伍一起前冲,地躺刀也练得越发阴险。 吴老蔫则负责后勤和瞭望,总算不再是完全累赘。 这天,命令下达。丙字哨第三伍,前往一段标记为“丙七”的区域进行例行巡守。这段边境线以往相对平静,但地势偏僻,沟壑纵横,易于藏匿。 张墨不敢大意,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装备,带领五人出发。 风雪依旧,五人保持着张墨设计的简单警戒队形,在雪原上艰难跋涉。张墨在前开路,周大彪和铁牛一左一右侧前警戒,刘长腿和吴老蔫在中间,赵小七断后。 一路平静,只有风声雪声。 张墨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地形,将几处可能设伏的沟坎记在心里,同时也在实践着作为指挥者的决策——选择路线、分配体力、安排休息。 任务眼看完成,前方已可见返程的集合点标识,众人心神都不由微微一松。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侧翼一道被风雪半掩的深沟里,猛地爆发出凄厉的胡哨声。数十道身披白羊皮袍子、手持弯刀的身影如同雪地里的恶鬼,狂嚎着冲杀出来。 正是北原人的劫掠小队,看规模,竟有三十余人。 “敌袭,结圆阵。快!”张墨瞳孔急缩,厉声大吼,沧啷一声长刀和短刀同时出鞘。 余下几人中,反应最快的依旧是周大彪和铁牛。 两人怒吼着向张墨靠拢,铁牛下意识将背着的简陋木盾擎在身前。 刘长腿迅速摘弓搭箭,赵小七则吓得一个哆嗦,刀都差点脱手。吴老蔫脸色煞白,剧烈咳嗽起来,勉强举起一根长矛。 “长腿,抛射阻敌。吴老蔫,蹲下,护住长腿侧翼。赵小七,滚过来,守好背后。”张墨语速极快,声音冷冽如冰,瞬间下达指令。 刘长腿深吸一口气,弓弦响动,箭矢朝着冲来的敌群后方抛射而去。吴老蔫依言蹲在刘长腿身旁,用长矛胡乱指着前方。赵小七连滚爬爬地躲到铁牛身后。 北原人已冲到近前,血腥的混战瞬间爆发。 周大彪狂吼连连,挥刀猛劈,仗着一股悍勇,竟第一时间劈翻了一个敌人,但立刻被两把弯刀缠住。 铁牛举着木盾,笨拙却坚定地格挡着攻击,被震得步步后退,虎口崩裂,却死死顶住。 张墨身形如电,长刀和短刀化作道道寒光,用的全是简洁高效的杀人技,每一次出刀都追求最快毙敌,瞬间又放倒两个。 但敌人数量太多,且极其凶悍,队伍瞬间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向那边矮墙退,依托地形。”张墨见正面难以久持,立刻下令。 五人且战且退,向几十步外一段坍塌的矮土墙移动,试图减少受敌面。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马蹄声从侧翼响起。竟然还有三名北原骑兵从一处坡后绕出!这支劫掠队竟是步骑混合。 “小心侧翼骑兵。”张墨目眦欲裂,大声预警,自己却被三名北原步兵死死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骑兵的冲击力绝非步兵可挡。一名骑兵直接朝着队伍侧后方——正是刘长腿和吴老蔫的位置冲去。 铁牛怒吼着想回援,却被正面敌人拼死挡住。 “老蔫,长腿,躲开!”张墨急得大吼,拼着肩膀硬挨了一刀,猛地撞开眼前敌人,却已然不及。 吴老蔫本就体力不支,听到雷霆般的马蹄声,看到那狰狞冲来的战马和雪亮的弯刀,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瘫倒在地,咳得浑身抽搐,根本无法移动。 刘长腿脸色惨白,却依旧咬牙,一箭射向骑兵。箭矢擦着骑兵头盔飞过。 那骑兵狞笑一声,根本不理会,战马速度不减,弯刀借着马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地上无法动弹的吴老蔫狠狠劈下。 “不!!!”赵小七发出绝望的尖叫。 刀光闪过,血光迸溅。 吴老蔫的咳嗽声戛然而止。苍老的头颅被劈开大半,鲜血和脑浆瞬间染红了雪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第8章 他们赢了 “老蔫!!!”张墨双眼瞬间血红。一股狂暴的怒意和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又一個弟兄,就在自己眼前被如此轻易地斩杀。 “我日你祖宗。”周大彪也看到了,彻底狂化,不顾自身安危,疯狂地朝着那骑兵的方向冲杀,却被更多的敌人拦住。 那名骑兵拨转马头,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冲击惊魂未定的刘长腿。 “长腿,射马。”张墨强压着滔天怒火和悲痛,声音嘶哑得变形,自己则如同彻底疯狂的猛虎,朝着正面之敌狂扑而去。 八极拳的刚猛暴烈和战场刀法的狠辣决绝完美融合,杀气沸腾。 他的长刀和短刀挥舞间隐隐带着风雷之势。 劈、砍、撩、刺,每一招都凝聚着极致的愤怒与杀意,效率高得可怕。 一个北原兵挥刀格挡,竟被连人带刀劈成两段。另一个试图偷袭,被张墨反手一记凶猛的肘击撞在太阳穴上,当场毙命。 刘长腿红着眼睛,再次搭箭,死死瞄准那名骑兵的战马。箭矢呼啸而出,精准地钉入马颈。战马凄厉悲嘶,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狠狠摔落雪地。 那骑兵刚落马,还没爬起,就被状若疯魔的周大彪扑上来,一刀剁下了头颅。 张墨的彻底爆发和周大彪的以命搏命,瞬间扭转了局部战局。 铁牛受到感染,狂吼着用盾牌撞翻一个敌人,接着一刀捅下去,结果了一个敌人。 赵小七看着吴老蔫惨死的尸体,终于被激发了血性,尖叫着“给老蔫报仇!”,竟然挥舞着短刀,连滚带爬地钻到一个北原兵脚下,一刀捅进了对方的小腹。 刘长腿箭无虚发,连续点射多名试图组织进攻的北原头目。 五人小组,竟在减员一人的悲痛和愤怒驱使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顶着三十多人的围攻,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张墨为最锋利的矛尖,周大彪和铁牛为坚固的两翼,赵小七和刘长腿舍命配合。平日里艰苦训练的简单配合,在血与火的生死考验下,竟然超水平发挥。 北原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反扑打懵了。 他们没想到这支看似普通的大越巡边队如此难缠,尤其是那个年轻的伍长,简直如同杀神附体,所向披靡。 转眼间,又是十几个人被张墨和周大彪以及铁牛砍翻在地。 当又一名头目被刘长腿冷箭射杀,另一名试图抵挡张墨的勇士被连人带刀劈成两半后,剩下的北原人发一声喊,再无战意,转身就跑,连同伴的尸体和部分无主战马都顾不上了。 北原人的士气瞬间崩溃。 张墨等人追出十几步,实在力竭,只好停下,拄着兵器剧烈喘息,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来具北原人的尸体,还有十几匹无主的战马在不安地嘶鸣、踱步。 他们赢了。 看着吴老蔫残缺不全的遗体,众人沉默无声,胜利的喜悦被巨大的悲痛和沉重彻底淹没。 张墨走过去,脱下自己破烂的棉甲外套,轻轻盖在吴老蔫身上,遮住那可怖的伤口。他蹲下身,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站起身,深吸了一口冰冷彻骨、混杂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 “打扫战场,没死的补刀,割下北原人的左耳,所有完好的战马、兵器、皮袍,全部带走。” 张墨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一种经历过极致情绪后的冰冷平静:“把老蔫……仔细收敛好,我们带他回家。” 回程的路,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们缴获了十九匹完好的战马,几匹死去的北原战马,被他们用战马拖在身后。还有不少弯刀和皮袍。 吴老蔫的遗体被小心地安置在一匹温顺的驮马背上。 没有人说话,只有马蹄踏雪的吱嘎声、伤者的压抑呻吟和沉重的呼吸声。每个人都低着头,沉浸在悲伤和疲惫中。 回到烽燧堡,这支残兵和惊人的缴获再次引起了轰动。斩首二十三级,缴获战马十九匹。虽然自身阵亡一人,但这战果在近年来边境的小冲突中已堪称大捷。 军司马验核战果时,手都有些颤抖。 他仔细清点了那些冻僵的北原耳朵和战马,确认无误。 看着张墨五人,以及吴老蔫的遗体,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模样,尤其是张墨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老司马心底发寒。 这次他没敢再像以往那般肆意克扣,老老实实地记录了战功:丙字哨第三伍巡边遇敌,血战击退北原游骑一队,斩首二十三级,缴获战马十九匹,自身阵亡一卒。 也就是在今日,张墨此前独斩十二名北原探马的大功,经层层核验批复,也终于传达到了烽燧堡。斩首十二,擢升伍长,赏银六十两。 两功叠加,功劳显赫。尤其是在边军整体士气低迷、斩获稀少的背景下,张墨的表现犹如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巨大波澜。 数日后,新的任命文书送达烽燧堡。 队正赵老鼠被上官召去,回来时面色复杂,喜忧参半。他立刻将张墨叫到自己的队正房。 “张墨啊……。” 赵老鼠搓着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却煞气内敛的伍长,语气感慨:“你小子……真是让我开了眼。上官的嘉奖和任命下来了。 我嘛……咳咳……因近期防区巡守得力,屡有斩获,被提升为校尉,要调往左卫大营任职了。” 张墨闻言,抱拳道:“恭喜赵校尉高升。”他心知肚明,这“防区巡守得力,屡有斩获”,九成九的功劳都在自己和第三伍身上。 赵老鼠摆摆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至于你……两功并赏,斩获极众,上官破格提拔,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丙字哨燧峰堡的队正了。” 饶是张墨有所心理准备,心中也是猛地一震。队正,手下管辖着整整二十个伍,足足一百号战兵。这晋升速度,堪称飞跃。 赵老鼠将一枚沉甸甸的铜质队正腰牌和一本厚厚的花名册、几卷文书推到张墨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这丙字哨……以后就交给你了。 这一百号人,可不是你那五个人,里面老兵油子、兵痞刺头多的是,不好带啊。你好自为之。” 第9章 我的规矩 赵老鼠简单交代了些粮饷、军械库存的情况,便带着自己的少许亲信,匆匆离去,奔赴新的前程。 张墨站在原地,拿起那枚冰凉而沉重的队正腰牌,用力握紧。权力更大,责任也更重。 他走出队正房,来到校场。消息已经传开,丙字哨近百名士卒稀稀拉拉地聚集在那里,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好奇、审视、不屑、麻木、还有几分敬畏。 周大彪、刘长腿、赵小七、铁牛四人则站在最前面,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兴奋。 张墨目光扫过全场,将这些面孔一一收入眼底。他深吸一口气,走上队正营房前的操演台,声音清朗而冷峻,传遍整个校场:“集合。” 很快,百余名士卒都集合在操演台前,齐齐的看着这位年轻的新晋队正,表情各异。 见燧峰堡的战卒到齐了,张墨才高声喊道:“我叫张墨吗,从今日起,便是丙字哨队正。” “我的规矩,只有三条。” “一,军令如山,令出必行,禁出必止。” “二,操练从严!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谁敢懈怠,严惩不贷。” “三,营规整肃!内务卫生,军容风纪,皆需严守。谁再邋遢散漫,军法从事。” “周大彪,擢升为本队副队正,协管第一至第五伍。” “刘长腿,擢升副队正,协管第六至第十伍。” “赵小七,擢升副队正,协管第十一至第十五伍。” “铁横,擢升副队正,协管第十六至第二十伍。” 一连串的命令和任命,如同重锤砸下,让校场瞬间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嗡嗡议论声。 尤其是那四个副队正的任命,让几乎所有老兵油子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和强烈不满的神情。 让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当队正就算了,毕竟人家军功骇人。 但周大彪是个有名的刺头,刘长腿就是个闷葫芦弓箭手,赵小七是出了名的怂包软蛋,铁牛更是个刚来一个月的新兵蛋子。 他们凭什么一跃成为管辖二十人的副队正?!这分明就是要培植嫡系,架空所有人。 张墨冷冷地看着下面的骚动和那些不加掩饰的抵触目光,他知道,仅凭一纸任命和军功,无法让这些老兵油子真心信服。 他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陡然变得凌厉,声音提高,压过所有嘈杂:“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服。不服我张墨年轻,不服我这几个兄弟升迁。” “没关系,我给你们机会。” “现在,就在这校场上。拳脚、兵器、弓箭,随你们挑选。任何一个伍长、任何一个士卒。” “谁能赢我,这队正的位置,我张墨立刻拱手相让。” “若是没人能赢……” 张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脸。 “从今往后,就都給我把尾巴夹起来。老老实实听令行事,谁敢阳奉阴违、龇牙咧嘴,就别怪我手里的军法刀——不认人。”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的、霸道无比的挑战震慑住了。 挑战队正?赢了就能当队正?这话的口气太大了。 但看着张墨那挺拔如枪的身姿,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血腥煞气,联想到那些关于他独斩群敌的恐怖传闻,一时间,竟无人敢立刻应声。 周大彪四人则是热血上涌,激动得拳头紧握,他们对张墨有着绝对的信心。 张墨不再多言,猛地将身上的旧棉甲扯下,露出精悍结实、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大步走到校场中央,傲然而立:“谁来?!” 寒风卷过校场,吹动战旗猎猎作响。近百双眼睛聚焦在场中那个年轻人身上。 张墨那句“谁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校场上空回荡,激得下方近百士卒心神震荡。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里一阵骚动。果然,一个身材高大、比铁牛还要壮硕几分的老兵推开身前的人,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些看似憨厚的笑容,朝着台上的张墨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张队正,俺不是不服您管,更不是想抢您的位子。” 他环视一圈周围的同袍,提高了音量:“俺就是觉得,光听说队正您勇武,弟兄们没亲眼见过,心里没底。 今日正好请教一番,也让大伙儿都开开眼,见识见识咱新队正的真本事,以后也好心服口服地跟您卖命不是?” 这话说得圆滑,既表达了挑战之意,又看似给足了张墨面子,还把动机拔高到了“为集体”的层面。 张墨闻言,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是个滑头,看似粗豪,实则精明。 这时,刚刚被任命为副队正的周大彪迅速凑到张墨耳边,压低声音道:“队正,小心点。这厮叫关重,是原来赵老鼠手下的头号打手,武艺着实不弱,力气大,手也黑。 俺以前跟他切磋过,没占到什么便宜。” 张墨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目光重新投向场下的关重,脸上那丝冷笑化为平淡,直接朝他招了招手,言简意赅:“上台来。” 关重见张墨应战,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也不废话,低喝一声,庞大的身躯却异常敏捷,蹭蹭两步就蹿上了不算高的土台,与张墨相对而立。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浑身肌肉贲张,气势颇足。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关重的实力他们是知道的,在丙字哨绝对是顶尖的那一拨。新队正虽然传闻厉害,但毕竟年轻,真能压住这老油条? “队正,请。”关重抱拳,随即摆开架势,重心下沉,如同蓄势待发的黑熊,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张墨却只是随意地站着,仿佛破绽百出,淡淡道:“来吧。” 关重低吼一声,不再客气,脚下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带着风声,一记势大力沉的直拳就朝着张墨的面门轰来。 这一拳毫无花俏,纯粹是力量与速度的结合,显然是想一力降十会,试试张墨的深浅,甚至想着若能一拳建功最好。 第10章 重新定位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都为张墨捏了把汗。 然而,就在那砂钵大的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张墨动了。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他侧身、进步、贴身,三个动作快得仿佛合成了一瞬,恰到好处地让开关重的拳头,同时切入了关重中门大开的怀里。 八极拳讲求的就是“打人如亲嘴”,贴近发力,寸劲惊人。 张墨甚至没有用复杂的招式,就在贴近的刹那,右腿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记迅猛无比的“搓踢”,精准地踹在关重支撑腿的膝盖侧面。 “嘭。”一声闷响,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咔”声。 “呃啊!” 关重只觉得膝盖处一阵剧痛钻心,那股凶猛的冲击力让他下盘瞬间崩溃,庞大的身躯完全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大树,轰隆一声就向前栽倒,直接摔下了土台,砸起一片尘土。 从关重出手到他被踹下台,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周大彪他们。他们想过张墨能赢,但绝没想到赢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碾压。 关重那看似凶猛无匹的一拳,在张墨面前就像小孩子耍把式,连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一招放倒。 关重趴在台下雪地里,捂着剧痛的膝盖,脸涨得通红,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羞愤。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败的。 张墨站在台上,缓缓收回腿,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扫向台下,声音依旧平静:“还有谁想‘请教’?” 寂静被打破,人群再次骚动。 又有两个自恃武艺不错的老兵,对视一眼,先后跳上台。一个使刀盾,一个用长枪,配合倒也默契。 然而结果毫无悬念。 使刀盾的试图格挡,被张墨一记看似轻飘飘、实则蕴含崩劲的掌刀劈在盾牌边缘,那老兵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大力涌来,盾牌竟然拿捏不住,脱手飞出,人也被带得踉跄后退,被张墨跟上轻轻一脚点中胸口,跌下台去。 用长枪的更惨,长枪还未完全抖开,张墨已然如同鬼魅般贴到他身前,手在他腕子上一搭一扣,长枪易主。 随即枪杆回扫,轻轻拍在他腿弯,那人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被张墨用夺来的长枪枪尖抵住了咽喉,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同样是一招败北。 台下再无人声。所有士卒,包括那些最初满脸不屑的老兵油子,此刻看向张墨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震惊、敬畏、恐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 如果说之前那些军功传闻还可能有些水分。 那么此刻,张墨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连续轻松写意地击败了三名哨里公认的好手。这是何等恐怖的身手?!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当队正的问题了,这根本就是一头人形凶兽。谁还敢不服? 张墨将长枪扔还给那个面如死灰的老兵,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这一次,再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没人再‘请教’,那从今日起,丙字哨,就按我的规矩来!” “各副队正,立刻整队,清点人数,核查军械。” “明日卯时,校场集合操练。迟到者,杖十。缺席者,视同逃兵。” “解散!” 命令下达,再无半分滞碍。 周大彪、刘长腿、赵小七、铁牛四人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应诺:“是,队正。”随即开始呼喝着,催促还有些发懵的士卒们整队。 张墨跳下操演台,看也不看那边刚刚被人搀扶起来的关重,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队正营房。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在这丙字哨,他的话,就是规矩。 立威,已成。 接下来,就是真正艰难的部分——如何将这支纪律涣散、战力参差不齐的百人队,锤炼成能打硬仗、能活下去的强兵。而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勇武。 立威之后,张墨深知,光靠武力压服只能管得了一时,要真正掌控这支队伍,还需恩威并施,尤其是“恩”——让手下人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首先从最敏感的财货入手。 上次战斗缴获的十九匹战马,除部分上缴和留作军用,换得的赏银以及之前从镇上恶霸罗老虎那里收来的“保护费”,张墨并未像前任赵老鼠那样层层克扣,中饱私囊。 他召集所有伍长及以上军官,当众将一笔笔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阵亡者吴老蔫的抚恤,他双倍发放,并派人尽量送至其家中。 参战者周大彪、刘长腿、赵小七、铁牛及他本人,按功劳和风险分配赏银,数额公开透明。甚至普通士卒,凡此次巡守出力的,也酌情分发了些酒肉钱。 “跟着我张墨,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该是弟兄们卖命换来的钱,我一文不克扣!”张墨的声音在大营中回荡:“但谁要是敢贪墨弟兄们的卖命钱,军法无情。” 此举一出,整个丙字哨哗然。 多少年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上官。底层军卒们拿到那份意外之喜,虽然不多,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实实在在的温暖。 那些原本因张墨年轻而心存轻视、或因立威而恐惧的老兵油子,心态也开始悄然转变。这位新队正,虽然手段狠辣,但似乎……挺讲规矩? 而且跟着他,或许、好像真能捞着好处。 张墨的威信,不再仅仅建立在恐怖的武力之上,更开始深入人心。 消息很快传到了清湖镇。 那个被张墨狠狠教训过、每月需上交三百两“保护费”的恶霸罗老虎,听闻张墨不仅没被上官责罚,反而因功高升,成了掌管百余边军的实权队正,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他深知,以前打点赵老鼠那点小钱,跟现在这位煞神的需求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位爷可是真敢杀人,也真能打仗的主。 必须重新定位与这位爷的关系。 第11章 睚眦 几天后,罗老虎备了足足四大车礼物——不仅有金银绸缎,还有大批的酒肉、粮食、甚至一些难得的伤药,亲自带着几个心腹,来到烽燧堡求见张队正。 张墨在队正房里接见了他。 罗老虎一进门就堆起满脸谄笑,点头哈腰:“恭喜张队正高升,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还望队正笑纳,以后清湖镇的平安,还得仰仗队正您呐。” 张墨看着那几大箱礼物,面色平淡,让人收下,这才开口道:“老罗你有心了。以后镇上有什么事,自然可以来找我。” 罗老虎见张墨收下礼物,心中稍安,搓着手,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队正大人,小的……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知道,咱们清湖镇靠近边塞,这生意难做啊……。 特别是往草原那边,收些皮子、角料、牛筋什么的,都是糊口的买卖。 以前赵队正在时,行个方便,弟兄们盘查稍稍松那么一点点,这生意就能做……,您看……。” 他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更沉甸甸的小布袋,轻轻放在张墨案上,里面显然是黄物:“这点小意思,是每月孝敬队正您的茶酒钱,绝不敢少……。” 张墨看着那袋金子,没有立刻去拿。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中明了。这种边境走私贸易,根本禁绝不了,历任军官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从中捞取好处。 赵老鼠肯定也没少拿。 完全堵死,不仅断人财路,惹众怒,自己也少了一大进项。但完全放任,万一出了大事,比如资敌,自己首当其冲。 他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笑,笑容却让罗老虎心里发毛:“老罗,你这生意,利润不小吧?” 罗老虎心里一咯噔,干笑道:“哎呦,队正明鉴,都是辛苦钱,风险大着呢。” 张墨打断他,直接伸出四根手指:“你想让我行方便,可以。但这点茶酒钱不够。我要你这条生意线的四成干股。每月按利分红,一分不能少。” “四成?!”罗老虎失声惊呼,脸都白了:“张队正,这……这未免……。” 这简直是要割他的肉。 张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嗯?老罗是觉得……我张墨的方便,不值这个价?还是觉得,你的脖子,比北原人的弯刀更硬?”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罗老虎,让他想起了那天在镇上被暴打的恐惧,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个“不”字,今天可能就走不出这烽燧堡了! “值,值,太值了。”罗老虎冷汗涔涔,连忙改口,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四成,就按队正说的办。每月分红,小的亲自给您送来。” “很好。”张墨神色稍霁,但话锋一转:“还有第二个条件,你必须答应,而且必须做到。” “队正您吩咐,小的万死不辞。”罗老虎现在只求破财消灾。 “你们往来边境,消息灵通。我要你动用所有渠道,给我搜集情报。” 张墨目光锐利:“北原人的动向、部落间的矛盾、小股马贼的活动、甚至边境其他军镇的一些风吹草动。 凡是你觉得有用或者奇怪的消息,都要记录下来,定期报给我。 这件事,要绝对保密,直接对我负责。你的人若做得好,我另有赏赐。若敢虚报、漏报……,哼哼,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不敢,绝对不敢。”罗老虎连忙保证:“队正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帖帖。以后小的就是队正在镇上的耳朵和眼睛!” 罗老虎是聪明人,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利与弊,帮张墨张队正打听消息,看着是多了个紧箍咒,但似乎……也多了个更大的靠山。 “很好。”张墨满意地点点头:“你给我弄个打探消息的队伍,这事儿对你我都有利。 将来张某要是飞黄腾达了,未必不能带着你一起发达。 这个帮我打探消息的队伍就叫‘睚眦’吧。你的人,就是‘睚眦’的眼睛。记住,看到的,听到的,都要告诉我。” “睚眦……是是是,好名字。龙生九子,睚眦必报。够凶,够狠。符合队正您的威风。”罗老虎赶紧拍马屁。 至此,张墨初步建立了一个独属于自己、依托于边境走私网络的情报组织雏形——“睚眦”。这不仅能让他提前获知危险,更能让他洞察局势,掌握主动。 送走千恩万谢、又肉痛无比的罗老虎,张墨看着桌上的金袋和清单,目光深邃。权力和金钱开始汇聚,但他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作为队正,他思考的层次更高了。如何将丙字哨这一百人真正练成强军?光靠个人勇武和严苛军法是不够的。 他开始将前世在部队中学到的那些超越时代的训练和管理体系,有选择地、潜移默化地融入到日常操练中。 不仅仅是简单的队列和练刀剑。他增加了负重越野、耐力训练、小组战术协同、夜间紧急集合、简易工事构筑等科目。 他尤其强调旗号、哨音指挥,要求士卒在任何嘈杂环境下都能准确理解命令。 同时,他前所未有地加强了“思想教育工作”。每次操练前后、吃饭间隙,他都会亲自训话。 “我们当兵吃粮,不是为了给哪个官老爷看家护院!” “我们守的是身后的家园!是父母妻儿!是我们自己的命!” “北原人来了,会抢光你们的粮食,烧掉你们的房子,糟蹋你们的女人孩子,你们想这样吗?” “不想!那就给老子往死里练,练好了本事,不仅能保住自己的命,保住家,还能杀敌立功,挣赏银,挣前程。” “在我手下,有功必赏。只要你有本事,杀敌勇猛,我张墨保你升官发财。但谁要是怂包软蛋,拖后腿,害死弟兄,也别怪我军法无情。” 这些话,简单、直接、粗暴,却极具煽动力和凝聚力。 它将军卒们朴素的保家思想和对财富权力的渴望结合起来,逐渐塑造着这支队伍的魂。 再加上张墨本人强悍无敌的形象和公正的赏罚,他的权威和影响力与日俱增。 燧堡的生活依旧艰苦,训练更加残酷,但士卒们的精气神却在悄然改变。 抱怨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的狠劲和对未来的隐约期待。 周大彪、刘长腿、赵小七、铁牛四个副队正,更是成了张墨最狂热的拥护者和执行者,他们是切身感受到了跟随张墨带来的变化和好处。 站在烽燧堡的土墙上,望着苍茫的雪原,张墨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眼前的边境线。 队正,只是一个起点。 他要获得更多的战功,更快地升迁,获得更大的权力。 只有站得足够高,掌握足够的力量,他才能更好地活下去,才能弄清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才能……或许有一天,找到回去的路。 或者,向那个戴着灰色棒球帽的男人,讨回那颗子弹的债。 脚下的路还很长,但方向,已然清晰。 第12章 天大的好消息 朔风凛冽的边塞寒冬终于过去,冰雪消融,荒芜的土地上挣扎着冒出点点新绿,带来了些许生机。 转眼间,张墨执掌这处被称作烽燧堡的边塞军堡已三月有余。 这三个多月,对于烽燧堡上下百余号人而言,堪称脱胎换骨。 张墨的铁腕手段和超越这个时代的训练方法,将昔日散漫疲沓的边卒,硬生生锤炼成了一支令行禁止、隐隐透出煞气的队伍。 他的操练堪称残酷。 不仅仅是那一百战兵,就连堡内负责炊事、杂役的二十余名辅兵,也被他编入队列,一同参加基础的体能、队列和军纪训练。 张墨的理念很简单:一旦堡破,没有人能幸免,多一分力气,多一分纪律,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起那些辅兵初怨声载道,但在严厉的军法和看到战兵们肉眼可见的蜕变后,辅兵们也渐渐咬牙跟上,至少堡内的秩序和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财力是强军的基石。 通过与罗老虎合作走私线获得的四成干股,张墨这三个月获得了惊人的收益,远超他那点微薄的军饷和之前的保护费。 但他并未将这些钱帛贪入私囊,而是几乎全部投入到了烽燧堡的战力提升上。 最大的开销是战马。 通过罗老虎的渠道,他不惜重金,从各种途径陆续购入了整整一百二十匹健硕的战马和数十匹骡子。 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堡内战兵的数量,做到了每人一匹乘骑之外,还有二十匹备用战马。而骡子用于运送物资、轮换休息,保证有足够的机动力。 更令人震惊的是武器。 张墨凭借前世记忆中对机械的理解,竟将一种跨时代的武器——连射弩草图绘制出来。 他找到清湖镇手艺最好的老铁匠及其学徒,许以重金,要求严格保密,耗时三个月,日夜赶工,终于打造出了一百把这种骇人的杀器。 这连射弩造型精巧,弩身上方有一个可拆卸的木质箭匣,里面能紧凑地排列二十支特制的弩箭。 通过一个类似杠杆的扳动把手,射手可以极其迅速地为弩机上弦,几乎是扣动扳机发射后,立刻就能完成第二次上弦,进行下次射击。 连射弩的射程或许不如步弓,但在五十步内,其瞬间形成的密集火力,足以撕裂任何轻甲目标。这绝对是凌驾于这个时代普通弓弩的强悍武器。 此外,张墨还下令打造了五百把短柄飞斧。 斧头不是很沉重,开双刃,柄短易投掷。每个战卒配备五把,插在腰后的特制皮套里。 这是张墨设计的最后决战手段,用于近身接敌前的最后一波投掷打击,或者陷入混战时的劈砍武器。 这一日,春风和煦,烽燧堡校场上却气氛肃杀。一百名战卒挺胸抬头,排成整齐的队列,眼神炽热地看着前方。 在他们面前,是一排排神骏的战马,鞍鞯齐全;是一把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连射弩;是一捆捆沉重锋利的短柄飞斧。 “弟兄们。”张墨站在操演台上,声音洪亮:“三个月,吃了三个月的苦,流了三个月的汗,为的是什么?” 他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充满精悍之气的面孔。 “为的就是今天,为的就是让咱们烽燧堡的弟兄,成为边军中最富、最快、最狠的那把刀!” “从今天起,你们每人,配战马一匹,连射弩一具,弩箭满匣二十支,额外配发四盒箭矢,飞斧五把。” “这些东西,应该比你们的老婆还亲,给老子爱护好了。它们将来就是你们杀敌立功、保住性命的依仗。” “现在,以伍为单位,上前领取装备。” 命令下达,队伍井然有序。战卒们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依次领取了属于自己的全新装备。 抚摸着光滑的弩身,掂量着沉甸甸的飞斧,看着神骏的战马,所有人的胸膛都不自觉地挺得更高。 这是一种装备带来的底气,更是一种被重视、被武装到牙齿的归属感和自豪感。 装备发放完毕,张墨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开始了新一轮、强度更大的集训——骑兵机动、马上射击、小队突击战术、以及飞斧投掷。 校场上顿时马蹄声雷动,弩箭破空声不绝。 训练极其艰苦,尤其是马上操控连射弩,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平衡性。 但没有人叫苦,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要将这些宝贵的装备尽快转化为真正的战斗力。 张墨将这一百战卒视为最宝贵的种子,是他将来安身立命、向上攀爬的根基。他投入了全部心血,亲自示范,严格督导。 这一日,高强度训练刚结束,人困马乏,罗老虎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堡内求见。 在队正房里,罗老虎先是将这个月的分红——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恭敬奉上。随即,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紧张,汇报了一条重要情报: “张队正,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北原靠近咱们这边的两个大部落,哈多达部和马勒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掐起来了,杀得那叫一个惨烈。 据说双方动员了所有能打仗的男人,在一个叫野狐滩的地方打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啊。” 张墨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部落战争?这确实是边境地区常见的事,但规模如此之大,倒也少见。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局面。风险在于,边境局势更加混乱,可能波及自身。但机遇……却是千载难逢。 他训练新军,装备精良,不正需要一块磨刀石来见见血,检验成色吗?而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罗老虎看着张墨沉吟,趁机煽风点火:“队正,这可是个好机会啊!那两个部落现在杀红了眼,老家肯定空虚。 特别是哈多达部,他们的牧场离咱们更近,而且据说更加富庶,要是能……。”他做了个掏摸的手势,意思不言而喻。 第13章 猎杀,即将开始 张墨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老罗,看来咱们想到一块去了。老是等着北原人来打咱们,太被动了。也该咱们主动出去,找点食吃了。” 罗老虎大喜过望,他本来还想费尽口舌说服张墨,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 对他来说,这无异于一场无本万利的暴富机会:“队正英明,只要队正出兵,所需粮草后勤,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抢回来的战利品,销路包在小的身上,绝对给队正您卖出最好的价钱。” “好!” 张墨一拍桌子:“事不宜迟,老罗,你立刻派你手下最熟悉哈多达部地形和营地情况的人,带上我的斥候,马上出发,潜入草原,给我把哈多达部老营的虚实摸清楚。 特别是他们还有多少留守力量,布防情况,牛羊马匹集中在何处,务必查探明白。” “明白,小的这就去安排,绝对找最可靠的老手。”罗老虎兴奋得搓手,连忙答应。 张墨随即唤来周大彪,当面下令:“大彪,你挑十个最机灵、骑术最好的弟兄,立刻准备,随老罗的人出发。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不是刀子。给我看清楚,记下来,然后最快速度回来报信。不许厮杀,更不许暴露。” “是,队正。保证完成任务。”周大彪如今对张墨敬若神明,毫不犹豫地领命。 第二天一早,周大彪便带着十名精锐斥候,跟着罗老虎派来的两名常年往来草原、对哈多达部了如指掌的向导,化作牧民模样,悄无声息地潜入茫茫草原。 等待的三天,烽燧堡内的训练并未停止,反而多了一丝临战前的紧张和期待。张墨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检查着战备。 第三天黄昏,一骑快马疯也似的冲回烽燧堡,正是周大彪派回的传信兵。 “队正,队正,好消息。” 传信兵滚鞍下马,气喘吁吁,脸上却满是兴奋:“周副队正让小的回报。哈多达部果然空了,精壮男人几乎全去了野狐滩。 老营里剩下不到一百个老弱和几十个青壮看守。马群和羊群就在营地旁边的河谷里,看得清清楚楚。 周副队正他们还在监视,确定哈多达部的人最少还要四五天才能回得来!” “好!”张墨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天赐良机。”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达命令:“传令,全体集合。战兵披甲,携带三日干粮,配齐弩箭飞斧。 辅兵准备好驮马,携带备用箭矢、物资和伤药。一炷香后,校场集合。” 命令迅速传遍全堡。短暂的骚动后,是高效迅速的集结。 三个月的地狱训练成果显现无疑。一炷香时间刚到,一百战兵已全部骑在马上,甲胄齐全,弩箭上匣,飞斧在腰,队列肃然。二十余名辅兵也牵着驮马,准备就绪。 张墨同样顶盔掼甲,骑在一匹格外神骏的黑马上,目光扫过麾下这支倾注了他无数心血的队伍。 “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吃肉还是喝汤,就看这一票了。” “目标,哈多达部老营。他们的男人不在家,咱们就去‘做客’。” “记住战术:远程弩箭覆盖,快速突击。” “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直接的目标和命令。 堡门轰然打开,以张墨为首,一百余骑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冲出烽燧堡,融入苍茫的暮色之中,向着北方草原深处疾驰而去。 马蹄声如雷鸣,踏碎了边塞黄昏的宁静。 经过近两天的急行军,绕开可能的北原游骑哨探,在第二日下午,张墨率领的烽燧堡骑队,终于抵达了哈多达部老营的外围。 众人潜伏在一处低矮的草坡之后,远远望去。 只见一条清澈的河流旁,散落着数百顶白色的毡房,规模不小,但此刻却显得有些寂静。 牛羊马匹果然如情报所说,密集地分布在河谷地的草场上,如同云朵般移动,数量极为可观。 只有零星几个老人或半大孩子,骑着马慢悠悠地看守着畜群。 一幅毫无防备、富得流油的景象。 所有战卒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眼中冒出贪婪和兴奋的光芒。就连张墨,看到如此庞大的财富近在眼前,心跳也不由加速了几分。 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仔细观察着营地的布局、畜群的分布、以及那些留守者的位置。 他缓缓抬起手,身后所有骑士立刻屏息凝神,等待命令。 猎杀,即将开始。 “队正,看那边,几个望台上有人,不过都在打盹。”身旁的周大彪压低声音,指着营地边缘几个简陋的木架。 张墨微微点头,他也看到了。此外,营地外围还有一些青壮年在骑马巡视,虽然看起来散漫,但数量约有二三十人,应该是部落留下的护卫力量。 毡房之间,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体格较为健壮的男子身影。 “硬骨头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张墨冷声道:“传令下去,准备突击。我们的目标,是营地里有武器的男人。 以伍为单位,分散冲杀,用连射弩和横刀快速解决抵抗者。 不许滥杀老弱妇孺,那是留给哈多达部的累赘。清除威胁后,立刻驱赶牛羊马匹,特别是马群和牛群。” “明白。”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 一百战卒默默检查着手中的连射弩,将箭匣卡紧,飞斧在腰后触手可及。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死寂,只有战马偶尔不安地打着响鼻。 张墨翻身上马,深吸一口冰冷的草原空气,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横刀。刀身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寒芒。 他猛地将刀向前一挥,发出雷霆般的怒吼:“烽燧堡,突击。” “杀!!!” 震天的喊杀声猛然爆发。一百余骑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草坡后轰然冲出,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数里外的哈多达部老营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马蹄声如同滚雷,瞬间惊动了河谷的宁静。营地边缘望台上的守卫惊惶起身。 第14章 立刻撤离 “敌袭,是南蛮子。” “上马,快上马。”营地里的北原人终于反应过来,留守的战士们发出惊怒的吼叫,纷纷抓起武器,试图爬上马背组织抵抗。 妇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瞬间响彻营地。 三四里的距离,战马急奔即至,冲锋在前的张墨以及周大彪、铁牛等尖刀已然迫近。 “弩箭,射。”张墨大吼。 冲锋中的骑士们纷纷端起连射弩,对着那些正在慌乱上马、或者试图集结的北原战士扣动了扳机。 咻咻咻——! 不同于弓箭的抛物线,弩箭的弹道更加平直,在几十步的距离内极具杀伤力。 第一波密集的弩箭如同死亡风暴,瞬间将营地外围那几十个试图抵抗的北原战士笼罩。 惨叫声此起彼伏。 许多北原人刚从毡房里冲出来,甚至没看清敌人模样,就被疾射而来的弩箭射穿了胸膛、喉咙。有人刚爬上马背,就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 连射弩的恐怖火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快速上弦,连续射击,虽然准头稍逊于步弓,但在集群冲锋和近距离混战中,形成的压制和杀伤效果是无与伦比的。 第一波弩箭打击过后,哈多达部营地外围的有组织抵抗几乎被瞬间瓦解。 “拔刀,冲进去,清剿抵抗。”张墨一马当先,率先冲入毡房区域,手中横刀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将一个嚎叫着冲来的北原战士连人带刀劈翻在地! 周大彪如同人形暴熊,挥舞着一柄加重的厚背砍刀,狂吼着左劈右砍,几乎没有一合之敌,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铁牛则仗着力气巨大,挥舞着狼牙棒直接砸碎敌人的头颅。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哈多达部留守的战士虽然人少,且被突袭打懵,但北原人的凶悍刻在骨子里。他们利用毡房作为掩护,不断从角落、从房后冲出来,挥舞着弯刀,发出绝望而疯狂的攻击。 巷战。最残酷的近距离搏杀。 烽燧堡的战卒们五人一伍,互相掩护,配合默契。 两人用连射弩近距离点射,两人持刀护卫劈砍。飞斧也在近距离投掷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往往在敌人冲近前就被飞旋的斧头劈倒。 张墨更是如同杀神附体,刀法却狠辣如雷霆。每一次出刀都必然见血,每一次撞击都必然骨断筋折。 他专门寻找那些看起来像是头目或者特别悍勇的北原战士击杀,极大地打击了对方的抵抗意志。 赵小七紧紧跟着一个战斗小组,脸色依旧苍白,但手却很稳。 他不断用连射弩射击着从侧面冲出来的敌人,扳动杠杆上弦的速度快得惊人。 一个北原汉子嚎叫着从一座毡房后跳出,扑向赵小七旁边的战友,赵小七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弩,弩箭直接钉进了那汉子的眼眶,那人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干得好,赵副队。”旁边的老兵赞了一声。 赵小七喘着粗气,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多了一丝狠厉。 战斗残酷而高效。哈多达部的抵抗者不断被找出、被清除。烽燧堡这边也有人受伤,但在精良的装备和默契的配合下,伤亡被降到了最低。 张墨严格执行着命令,目光冰冷。 对于那些扔掉武器、跪地求饶的,或者明显是老人、妇女和孩子的,他麾下的战卒都毫不犹豫地越过,继续寻找下一个有威胁的目标。 惨叫声和哭喊声充斥着营地,但大多是来自那些被清除的战士。 大约半个时辰后,营地里的抵抗基本平息。 还能站着的北原战士要么被杀,要么逃入了远处的草原,要么跪地投降。只剩下满地的尸体、燃烧的毡房以及惊恐哭嚎的妇孺老弱。 “清理战场,补刀。确保没有装死的。”张墨的声音冷酷,带着一丝喘息。他持刀而立,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魔神。 战卒们开始谨慎地检查每一具尸体,遇到还有气的北原伤兵,便毫不犹豫地补上一刀。这是战争的规矩,也是战争的残酷。 确认所有抵抗力量都被彻底清除后,张墨立刻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所有人,立刻驱赶牲畜。重点是马群和牛群吗,羊群能赶多少算多少。快,我们时间不多。” 早已等待命令的辅兵们也牵着驮马冲了进来。 劫掠进入了第二阶段。 战卒们收起滴血的刀弩,化身成为最有效率的牧马人。他们呼喝着,用刀背拍打,甚至用套索,开始将受惊分散的庞大畜群汇聚起来,向着东南方向驱赶。 那些失去了丈夫、儿子的北原妇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南蛮骑兵,抢走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马匹,留下满目疮痍和无尽的悲恸。 她们不敢反抗,也无法反抗,只能发出绝望的哭泣和咒骂。 这正是张墨想要的结果——这些失去依靠的老弱妇孺,将成为哈多达部主力回来后巨大的负担和累赘,极大削弱其恢复元气的速度。 过程比预想的要顺利。 庞大的马群和牛群在被稍微驱赶后,便开始本能地随着头马和头牛移动。羊群虽然散乱,但也驱赶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队正,清点过了,大概有三百多匹好马,牛至少四百头。羊太多了,估计赶走了快两千只。”周大彪兴奋地跑来汇报,脸上血污和汗水混在一起,却掩不住狂喜。 “好,立刻撤离。带上伤员和战死弟兄的遗体。一把火,把带不走的帐篷和物资都烧了。”张墨果断下令。 很快,冲天的火光在哈多达部老营升起,浓烟滚滚。 张墨率领着麾下战卒,押解着如同移动山脉般的庞大畜群,迅速离开了这片充满血腥和悲伤的河谷,向着烽燧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来时如疾风,去时如烈火。 这一次主动出击,烽燧堡以极小的代价,给予了哈多达部毁灭性的打击,并攫取了巨大的财富。 三天后,烽燧堡那并不高大的土墙轮廓终于清晰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第15章 咱们发大了 与去时的轻装疾进不同,归来的队伍庞大而缓慢,如同一条移动的、喧嚣的河流。 数千牛羊发出嘈杂的叫声,数百匹骏马不安地嘶鸣,被训练有素的战卒们驱赶着,缓缓前行。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牲畜膻味、血腥味和尘土味,却也洋溢着一种劫掠成功的亢奋与疲惫。 堡墙上留守的辅兵早已望眼欲穿,看到这神话般的场景,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堡门大开,所有人都涌了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迎接他们的英雄和这笔惊人的财富。 张墨一马当先,踏入堡门。 他脸上的血污尚未完全洗净,甲胄上布满刀箭划痕和干涸的血迹,但眼神依旧锐利,身姿挺拔如松。 连续的行军和激战让他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这一次主动出击,成果远超预期。 “关闭堡门,加强警戒。斥候队派出十里。” 张墨没有丝毫放松,第一时间下达了戒备命令。抢了这么一大笔财富,难保不会有红了眼的北原散兵或者其他势力觊觎。 “辅兵队上前,协助清点牲畜,分隔圈养。战兵队轮流休息,军医优先救治伤员。”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整个烽燧堡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机器,开始消化这巨大的战利品。 牲畜被赶入临时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巨大区域,嘶鸣哞叫之声不绝于耳,几乎将小小的烽燧堡塞满。 阵亡的两名战卒的遗体和五名重伤员被小心安置,气氛一时有些沉重,但很快就被清点战利品的兴奋所冲淡。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罗老虎,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带着几个账房先生和心腹伙计赶到了烽燧堡。 他一进堡,看到满堡的牛羊马匹,眼睛瞬间就直了,呼吸急促,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 “天爷……天爷啊,张队正,您……您真是神人啊。”罗老虎冲到张墨面前,说话都结巴了:“这……这简直是搬回来了一个小部落啊。” 张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别光顾着高兴。赶紧清点,估价。弟兄们还等着分赏钱。” “哎,哎,马上,马上。” 罗老虎回过神来,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点的笑容,转身对着带来的账房和伙计吼道:“都他妈愣着干什么? 快,快给老子清点。眼睛都放亮点,一头羊、一头牛、一匹马都不许漏了。还有那些皮子、缴获的兵器,都算上。” 他自己也挽起袖子,亲自跑到牲畜群里,眼睛放光地打量着那些膘肥体壮的牛马,嘴里不住地念叨:“好马。都是上好的草原马。这牛,真壮实,能卖大价钱。” 清点工作持续了大半天。账房先生们拿着算盘和账簿,伙计们则负责分类计数。罗老虎则围着张墨,唾沫横飞的开始估算价值: “张队正,大喜,大喜啊。”罗老虎搓着手,兴奋地报数:“咱们粗略清点了,这次一共得健马三百一十七匹。 其中可做战马的至少有两百五十匹。 好家伙,这下您麾下都能一人双马还有富余了。按现在市价,一匹好战马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就算那些驮马,也得七八十两一匹。” “牛,足足四百八十五头,都是肉牛和耕牛,膘水足。按头算,平均下来每头少说也能卖个四十两银子。” “羊最多,估摸着得有两千三四百只。虽然路上跑散了些,但也吓人了。就算按只卖,一只也能卖个五两银子。” “还有那些从毡房里搜刮来的皮子、毛毡、一些金银器皿、北原弯刀弓箭……林林总总,也能值个几千两。” 罗老虎越算越激动,脸涨得通红:“队正,发大了,咱们发大了。光是这些牲畜,总价就不会低于……不会低于十五万两银子。甚至更多。” 这个数字报出来,连张墨身后站着的周大彪、刘长腿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十五万两,这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张墨面色平静,但眼中也闪过一丝波动。他沉声道:“老罗,别光算收入。说说成本,还有,你能吃下多少?怎么运走?怎么卖?价钱几何?多久能回款?” 罗老虎闻言,稍微冷静了些,但依旧兴奋:“队正放心吗,成本?咱们没啥成本,就是点人工运费,吃下多少?” 他咬咬牙,脸上露出狠色:“只要队正信得过我罗老虎,我全都能吃下。我在北疆几个大城都有门路,这些牲口、皮货根本不愁卖。 特别是战马和耕牛,那些内地来的大商队抢着要。价钱绝对给您卖到最高!” 他盘算了一下:“至于回款……这么大一批货,一下子放出去会冲击市场,得慢慢出。 我先给您预支一部分现银,剩下的,分批结算,最多三个月,保证一分不少地送到您手上。您看如何?” 张墨沉吟片刻,他知道罗老虎有夸大尽快回款能力的成分,这么大宗货物,完全消化掉可能需要更久。 但他也需要罗老虎这个渠道,而且目前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好,就按你说的办。”张墨点头:“就按照你说的,所有战利品定价十五万两,定金我要现银五万两。其余的,你立下字据,三个月内结清。” 张墨之所以定价十五万两,是因为去掉这十五万两成本之后,他还可以从罗老虎那里拿到销售利润的四成。 那些利润张墨打算留给自己,自己也该积攒些家产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终究要成家立业的,将来养老婆孩子也要钱啊。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罗老虎拍着胸脯保证,五万两现银虽然肉痛,但比起这笔生意的总利润,也不算多。 张墨点了点头,转头对身后的周大彪等人及二十个伍长说道:“这次出战,我战死两名弟兄,重伤五人,抚恤和汤药费,要加倍。 等咱们拿到银子,所有参战人员,按功劳大小,即刻发放赏银,留守人员,也皆有犒赏。” 第16章 四万余两? “队正仁义。”周大彪等人闻言,更是激动不已,纷纷抱拳。跟着这样的头领,不仅能打胜仗,还能拿到实实在在的厚赏,谁不死心塌地? 张墨看着眼前喧嚣的场面,看着那些兴奋地清点货物的伙计,看着麾下战卒们期盼的眼神,看着庞大的畜群,心中豪情涌动。 这笔巨大的财富,不仅意味着他能更好地武装烽燧堡,还可以暗中打点上官,为自己争取更好的职位和防区。 他的目光越过烽燧堡的土墙,望向更广阔的北方草原。哈多达部的覆灭,只是一个开始。北原的混乱,就是他崛起的最佳时机。 “老罗。”张墨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尽快处理掉这批货。我需要更多的钱,更多的铁,更多的粮草。很快,我们还会有更大的‘生意’要做。” 罗老虎看着张墨那双深不见底、充满野心的眼睛,心中凛然。 不过他随即涌起更大的贪婪和兴奋,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小的一定尽快办妥。跟着张队正您,肯定是前途无量。” 烽燧堡内,灯火通明,算盘声、牛羊叫声、人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持续了整整一夜。 张墨警告罗老虎一定要交代他下面的人,要保守秘密,就说只劫掠了大约五万两银子的战利品。 同时他也跟烽燧堡的伍长也都交代了一声,让他们交代下去,要统一口径,就说劫掠了四五万两银子的战利品。 发财的事情要低调才行,不然会惹众怒的。 张墨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着上面,必须要汇报上去。那么战利品就要交上去一批,同时也要给上官送一些红利过去。贿赂之事在什么地方都有。 第二天,罗老虎就带着连夜筹集来的五万两银子到了烽燧堡。 张墨也很痛快,五万两银子直接就分了下去。他给自己留了一万两,给几个副队正一人两千两,战卒每人三百两,就连那些辅兵和杂役每人都得了一百两。 这让整个烽燧堡都欢呼起来,要知道每个战卒的饷银每月不过二两而已,再扣除克扣。也就一两半而已,这三百两银子,差不多抵得上他们十年的饷银了。 烽燧堡劫掠草原的事,张墨在第三天就写了一个报告让周大彪亲自送去都骑尉。 烽燧堡位处西岭县,而西岭县辖区军队的最高长官是都骑尉,张墨让周大彪给都骑尉刘长友送去战报的同时,也带着两万两的会票过去。 当然,他在军报中,把战利品的数量减少了七成,如此一来,两万两的会票送过去,就是一份大礼了。 周大彪领命,带着那份精心修饰过的战报和那张沉甸甸、价值两万两白银的会票,在两名精干战卒的护卫下,快马加鞭赶往西岭县城。 西岭县虽是边陲小城,但因是贸易节点,倒也还算繁华。 都骑尉衙门就设在城中心,比起烽燧堡的土墙矮屋,自是气派了许多。周大彪请衙门外的士卒通报后,很快便被引了进去。 都骑尉刘长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穿着武官常服,正坐在堂上处理文书。 他面色有些疲惫,北疆的军务繁杂,粮饷却时常短缺,让他这个位置坐得并不舒服。 听到烽燧堡队正张墨派人来,他略感意外,那个偏僻的小军堡,除了例行公文,很少有专人来报。 “卑职烽燧堡副队正周大彪,参见刘大人。”周大彪进入堂内,单膝拜倒在地,声若洪钟。 “周副队?免礼。”刘长友放下笔,打量了一下风尘仆仆的周大彪:“张墨派你来,所为何事?可是堡中出了什么变故?” 他下意识地往坏处想,怕是北原人又扰边了。 周大彪从怀中取出军报,双手呈上:“回大人,并非变故。三日前,我烽燧堡侦得一小股北原散兵驱赶牲畜在我边境游荡。 队正当机立断,率我等主动出击,经过一番血战,成功击溃敌军,斩首三十余级,并缴获了大量战利品,张队正特命卑职前来报捷。” 他按照张墨的吩咐,将哈多达部直接说成了“一小股北原散兵”。 “哦?主动出击?还打赢了?”刘长友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接过军报迅速浏览起来。 军报上,张墨将战斗过程写得惊险激烈,但又巧妙地淡化了敌人的规模和自身的战果,只含糊地提到缴获牛羊马匹若干,皮货兵器少许,最后估算总价值约合白银四万余两。 同时张墨也提出了一个申请,那就是增加烽燧堡的战卒人数,因为要提高烽燧堡的防御之力,以应对北原人接下来的报复。 “四万余两?”刘长友看到这个数字,眼皮猛地一跳。 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他麾下各部,何时有过如此“丰厚”的缴获? 对于张墨提到的增加战卒之事,他倒是不在意,无非就是一张军令下去而已,提升一下张墨的军职,然后让他自行招募战卒便是,大越的边军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刘长友的心思都在那个四万余两的数字上,心中也火热起来,但官场的老练让他迅速压下激动,反而微微蹙眉,带着一丝质疑的语气问道:“张队正倒是勇猛果敢。 只是……这斩获如此之丰,对方当真只是小股散兵?莫不是谎报军情,或是劫掠了商队吧?”边境之上,杀良冒功、黑吃黑的事情并非没有。 周大彪早有准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表情:“大人明鉴,确是北原溃兵。那些牲畜身上多有部落印记,绝非商队所有。 我军亦有两人阵亡,五人重伤,弟兄们都是用命换来的。 队正常说,刘大人治军严谨,爱兵如子,故不敢隐瞒,特命卑职将大部分斩获折算,先行上缴,以充军资,聊表大人平日对我烽燧堡关照之恩。 那些战马牛羊等等,随后便会送来。” 说着,他再次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恭敬地递了上去。 刘长友接过信封,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张崭新的大通钱庄会票,面额——贰萬兩。 第17章 不能只招二百人 看到这个数字,刘长友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呼吸都为之屏住。 两万两,这张墨好大的手笔。 他瞬间就明白了,军报上的“四万余两”水分极大,实际收获恐怕远不止此数。这张墨是懂事的人,把最大的一块肥肉送到了自己嘴里。 所有的质疑瞬间烟消云散。 刘长友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亲自起身扶起周大彪:“哎呀呀,周队副快快请起。 本官只是例行问询,并非怀疑张队正和烽燧堡将士们的忠勇。 你们以寡击众,斩获颇丰,扬我军威,实乃大功一件。本官定要为你等向上峰部功。”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会票收入袖中,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随即他拍站起身,走到着周大彪身前,拍着周大彪的肩膀,语气无比亲切:“张队正真是我西岭边军的栋梁之才。 如此忠勇为国,又不贪功,深知大体,难得,实在难得。 你回去告诉张队正,此次缴获,除了交上来的,其余的就用于犒赏将士、抚恤伤亡、充实堡寨吧,由他全权处置,本官甚是放心。 至于上报之功,本官自会斟酌润色,必不亏待了有功将士。” “多谢大人。”周大彪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满是感激:“卑职代我家队正和烽燧堡全体弟兄,谢过大人。” “好说,好说。”刘长友笑容满面,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这两万两银子该如何花销,又能从中拿出多少去打点更上一层的关节,为自己铺路。 至于张墨到底捞了多少,他并不关心,只要自己能拿到足够的好处,并且下属懂得孝敬、能打胜仗、不给自己惹麻烦,那就是最好的下属。 “周队副一路辛苦,先在驿馆休息一晚,明日再返程不迟。本官稍后便书写公文,为尔等请功。” “卑职遵命!” 周大彪退出都骑尉衙门,抬头望了望西岭县还算晴朗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事情办成了,队正的计划,成功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用银子开道,果然无往不利。他仿佛已经看到,烽燧堡在队正的带领下,将会变得如何不同。 而堂内,都骑尉刘长友看着那份军报和袖中的会票,心情大好,提笔开始构思如何将这份“捷报”写得更加漂亮。 这份捷报要既凸显自己的领导有方,又要恰到好处地为张墨请功,毕竟,这样一个能打仗、懂规矩、会来事的下属,可是自己的财神爷,得好生“呵护”才是。 周大彪带着刘都尉“甚为满意”的口信和即将为他们请功的承诺返回烽燧堡。 半个月后,都骑尉衙门的正式公文和信使一同抵达。 公文的内容远比张墨预想的还要好。 刘长友果然将这那份捷报大大渲染了一番,极力强调在其英明领导下,烽燧堡队正张墨如何英勇善战,以寡击众,取得近年来西岭边军少有之大捷,斩获颇丰,扬我国威。 鉴于战功卓著,经都骑尉刘长友呈报上级核准,特擢升张墨为仁勇校尉,品阶从八品,仍驻守烽燧堡,但其麾下额定兵员增至二百战兵,允其自行招募健勇,以实边塞,巩固防务。 随公文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小批象征性的赏赐:五百两白银和一些布匹粮草。 “仁勇校尉。”周大彪、刘长腿等人听到这个任命,顿时喜形于色,纷纷向张墨道贺。 这意味着他们的头领正式有了独立的带兵权,不再是区区队正,烽燧堡的实力和地位都将水涨船高。 张墨心中也掠过一丝欣喜,但面上依旧平静。 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两万两银子的会票果然物超所值。刘长友不仅帮他掩盖了真实的收获规模,更是送来了他最需要的东西——合法扩军的权力。 “校尉大人,这下咱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招兵买马了。”周大彪兴奋地说。 张墨点点头,目光扫过麾下几位骨干:“没错。额定二百战兵。这是上官给的编制。但我们不能只招二百人。” 他沉吟片刻,下达了新的命令:“周大彪,刘长腿,你们立刻着手,以新招募‘辅兵’的名义,再招一百人。要挑选身体强健、背景清白的流民或贫家子。 饷银待遇,暂按辅兵的标准发放,但日常操练,必须与战兵一样,装备也要逐步配齐。” 几人立刻明白了张墨的意图。 额定二百战兵是明面上的实力,但真正的实力,往往藏在“辅兵”、“民夫”这些名目之下。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在官方的框架内,悄然拥有一支三百人的队伍,而且全部接受战兵训练。 “属下明白!”周大彪和刘长腿齐声应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跟着一位有手段、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上官,前途无量。 周大彪被提升为第一队的队正,铁横被提升为第二队的队正。至于他们二人手下的副队正,张墨也安排了人担任。 原来那八十个战卒和二十个伍长的名字他早就记在脑海里了,那些家伙谁善战,谁适合当领导,谁的品性更好,他都十分清楚。 他没有让周大彪和铁横自己提拔副队正,因为这样的提升恩情张墨要亲自给出去,让那些被提拔上来的副队正,都感激他张墨,这是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有了校尉的头衔和扩军的许可,张墨的行动更加大胆和高效。 罗老虎采购的第一批物资陆续运到,精铁、牛皮、粮草堆积起来。新招募的战兵和辅兵也很快到位。烽燧堡变得空前拥挤和忙碌。 新的一百名额定内的战兵和一百名辅兵被打乱混编,统一由张墨及其骨干进行操练。 校场之上,杀声震天,新兵们穿着统一的号衣,在老兵的带领下,练习队列、格斗、射箭。 虽然新兵动作稚嫩,但伙食充足,饷银按时发放,又有厚赏的激励,训练热情极高。 铁匠铺里炉火日夜不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新的长枪、枪头、箭矢被不断制造出来,缴获的兵器得到修缮。 第18章 避?往哪里避? 张墨的目标是,在最短时间内,让这三百人至少做到人手一柄像样的长兵和短刀,伍长以上配备铁甲,并且做到人手一把连射弩。 整个烽燧堡俨然成了一个蓬勃发展的军事基地。张墨每日巡视,监督训练,检查军备,处理政务,虽然疲惫,但看着自己的力量一天天壮大,心中充满满足感。 他站在加固加高了的堡墙上,麾下是三百名正在操练的士卒,堡内是堆积的物资和欢腾的牲畜。他的官职提升了,兵力增强了,装备改善了。 然而,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沙滩之上。 北原的威胁并未消除,上官的贪婪不会止息,周边的眼红者大有人在。那隐藏的一百“辅兵”更是不能见光,一旦被察觉,就是擅扩私兵的大罪。 “仁勇校尉……”张墨默念着自己的新官职,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这只是一个开始。必须更快,更强大。” 一个月的时间,烽燧堡在张墨的全力经营下已然脱胎换骨。 土墙被加固加高,还增设了望楼和箭垛。 堡内三百士卒日夜操练,喊杀声和金铁交鸣声取代了往日的沉寂。 新打造的军械陆续配发,虽然做不到人人披甲,但长枪如林,刀盾闪亮,五十人的骑兵队也已初具雏形,马术和骑射训练从不间断。 就在张墨盘算着库存的银两和物资,计划着下一步是继续强化防御还是寻找下一个“猎物”时,罗老虎再次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堡中。 这一次,他不仅带来了五万两的货款会票,更带来了一个让张墨瞬间脊背发凉的消息。 罗老虎甚至来不及寒暄,擦着满头的油汗,声音都带着颤音:“小人刚从北边回来的商队那里得到确凿消息,哈多达部完了。 他们跟马勒部死磕,结果大败,部落被吞并,残余的族人不是被杀就是成了马勒部的奴隶。” 张墨眉头一皱,哈多达部的覆灭在他意料之中,草原部落互相吞并实属常事。但罗老虎接下来的话让他脸色骤变。 “那马勒部吞了哈多达,如今实力暴涨,光是能上马厮杀的青壮战士,据说就不下一千五百人。 他们……他们现在放出风来,说是哈多达部的覆灭全因我们烽燧堡劫掠了他们的越冬物资,导致他们虚弱不堪。 马勒部的首领扬言,要踏平我们烽燧堡,用全堡上下的人头祭奠哈多达部的亡灵,同时也要抢回……不,是抢走我们所有的财富,为他们马勒部的崛起祭旗。” “一千五百骑?”张墨身后的周大彪倒吸一口凉气。刘长腿也握紧了拳头,面露凝重。 烽燧堡满打满算,能拉上墙头防守的只有三百人。虽然据堡而守,但面对五倍于己的草原骑兵,压力之大,前所未有。 一旦被围,堡内粮草能支撑多久?土墙能经受得住对方不计伤亡的猛攻吗?对方若是以骑射袭扰,疲敝守军,再寻机破墙……。 张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是他穿越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 上一次出击是主动偷袭,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打的又是老弱病残。而这一次,是实打实的堡垒攻防战,没有任何取巧的余地。 堡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刚刚因收到货款而带来的喜悦被巨大的战争阴云彻底笼罩。 罗老虎看着张墨瞬间变得无比严肃的脸,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校尉大人,您看这可如何是好?是不是……是不是先暂避锋芒?或者向上官求援?” “避?往哪里避?弃堡而逃,军法不容,上官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们。求援?” 张墨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西岭县能有多少兵马?刘都骑尉会为了我们一个小堡,倾巢来援,与上千北原骑兵野战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刘长友收了钱,会为他们遮掩功绩,但绝不会冒巨大风险来救他们。 最大的可能是固守县城,眼睁睁看着烽燧堡被夷为平地,然后再上报一个“力战殉国”的结局。 绝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张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越是危急关头,他越不能乱。 “老罗,消息确实吗?他们大概何时会来?”张墨沉声问道。 “消息应该不假,好几支商队都这么说。具体时间……草原人集结需要时间,但估计最快半个月,最迟一个月,大军必到!”罗老虎肯定地道。 “半个月,一个月。”张墨大脑飞速运转:“时间紧迫,但也还来得及做些准备。” 他猛地站起身,命令道:“周大彪。” “属下在。” “即刻起,烽燧堡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士卒取消轮休,日夜戒备。斥候队再加一倍人手,放出三十里,严密监视北方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狼烟示警。” “是。” “刘长腿。” “属下在。” “你负责堡内防务,立刻清点所有守城器械: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箭矢数量,不足部分,发动所有辅兵和民夫,全力赶制。 尤其是箭矢,越多越好。将库房里的铁料全部打造成箭镞和枪头,组织清湖镇妇孺收集石块。” “明白。” “老罗。”张墨看向罗老虎。 “小人在。” “你立刻回去,动用你所有渠道,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给我采购一批东西回来。 火药,渔网,铁蒺藜,生漆、桐油。银子不是问题,用最快的速度运来。”张墨快速报出一串守城需要的特殊物资。 罗老虎虽然心惊胆战,但也知道一旦堡破自己也绝无好处,连忙点头:“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拼了命也给您弄来。” 张墨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诸位,生死存亡,在此一战。马勒部以为我们是一块肥肉,那就让他们崩掉满口牙。我们要让这烽燧堡,变成他们的坟场。” “谨遵校尉号令。”周大彪、刘长腿抱拳怒吼,虽然心中沉重,但也被张墨的决绝感染。罗老虎也赶紧作揖,然后匆匆离去。 命令下达,整个烽燧堡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以更高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战争的阴云骤然压顶,但堡内却没有恐慌,只有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绝和忙碌。 张墨再次登上堡墙,望向北方草原,目光冰冷。 “一千五百人,就想来啃我这块硬骨头?那就来吧!”他低声自语,手紧紧握住了墙垛。 第19章 勉为其难 一个月的时间在紧张备战中飞逝。烽燧堡的土墙更高更厚了,墙头遍布箭垛和瞭望孔,墙根下堆满了搜集来的礌石。 堡内空地立起数十口大锅,准备在守城之时,用来熬炼“金汁”和加热优质。这些日子,罗老虎拼命运来的桐油和火油。 镇上和堡子里铁匠铺的炉火几乎未曾熄灭,新打造的箭镞堆积如山,辅兵和妇孺们忙着将它们与箭杆组装起来。 三百士卒的训练更加严酷,尤其是针对守城战的训练:如何快速上墙、如何躲避箭矢、如何高效地投石放箭、如何协同防御。 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堡垒,但因为有充足的粮饷和明确的敌人,士气反而愈发高昂。张墨每日巡视,面色冷峻,很少言语,只是用锐利的目光检视着每一处准备。 这日,罗老虎的车队再次出现在堡外。长长的车队满载着张墨急需的物资:数十桶火药、大捆的坚韧渔网、数以万计的铁蒺藜、以及大量的生漆和桐油。 与罗老虎同行的,还有一位穿着绸衫、面容与罗老虎有几分相似,但更显老成和忧虑的老者,正是清湖镇的镇长,罗姚子,也是罗老虎的大伯。 一进堡,看到烽燧堡这如临大敌、杀气腾腾的备战景象,罗姚子更是心惊肉跳。 他顾不上寒暄,直接找到张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张校尉,救命啊。求校尉救救我清湖镇上下数百口子人啊。” 张墨示意周大彪将他扶起:“罗镇长,何事惊慌?慢慢说。”他其实已猜到几分。 罗姚子抹着眼泪,急声道:“校尉大人,北原马勒部要来的消息,小老儿也听说了。 我们清湖镇无遮无拦,就一些木栅栏,如何挡得住北原铁骑? 一旦城破,那就是灭顶之灾啊。小老儿恳请校尉开恩,允许镇上的百姓入堡避难。 我清湖镇上下,愿为校尉效犬马之劳,协助守城。” 他一边说,一边不住作揖。 张墨心中大喜,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他正愁守城人手不足,尤其是可靠的核心战兵必须用在刀刃上,一些辅助性的防务正需要大量人力。 清湖镇虽大多是平民,但青壮男子也不少,组织起来,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他面上却露出沉吟和为难之色:“罗镇长,非是张某不愿相助。只是我这烽燧堡就这么大地方,还要驻扎兵马,囤积军资,实在容纳不了太多人啊。 而且,战事一起,刀箭无眼,堡内也未必安全。” 罗姚子一听,更急了,又要跪下:“校尉大人,小老儿求您了。堡外必死无疑,堡内尚有一线生机啊。 清湖镇青壮皆可协助守城,妇孺也可帮忙烧水做饭、照料伤员。只求校尉给条活路。” 罗老虎也在旁边帮腔:“校尉,大伯所言极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 张墨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也罢,同为大越子民,张某岂能见死不救?但是,有几条规矩,必须遵守。” “校尉请讲,莫说几条,几十条几百条都行。”罗姚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答应。 张墨沉声道:“第一,清湖镇百姓,只许携带口粮和随身细软入堡,大件行李、牲畜车辆一律不得带入。堡内空间有限,必须优先保证军资存放和兵力调动。” “应该的,应该的。”罗姚子忙不迭答应。 “第二,入堡之后,所有青壮男子,必须听从我军中号令,编入守城队伍,协助运输物资、操作器械、甚至上墙御敌。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没问题,谁敢不听号令,不用校尉动手,小老儿第一个饶不了他。” “第三,妇孺老弱,需统一安排,负责后勤杂役,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干扰军务。” “遵命,小老儿一定约束好他们。” “第四。”张墨盯着罗姚子,语气加重:“现在还不能进堡。需等到马勒部大军真正兵临城下之时,你们才能撤离清湖镇,迅速入堡。 过早入堡,人多口杂,容易泄露军机,也会消耗过多粮草。” 罗姚子虽然觉得最后一条有些冒险,万一北原人来得太快,镇上的人来不及撤退怎么办?但看到张墨不容置疑的眼神,他也不敢再多言,只能咬牙应下:“全凭校尉安排。” “好。”张墨脸色稍霁:“罗镇长且先回去,秘密组织好镇民,准备好粮食,一旦看到烽燧堡升起三股狼烟,便是信号,立刻带领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入堡。 切记,动作要快,只带必需品。” “是是是,小老儿明白。谢校尉活命之恩。”罗姚子千恩万谢,在罗老虎的搀扶下,匆匆离去,赶回清湖镇做准备。 送走罗姚子,张墨立刻叫来赵小七和周大彪、铁横和刘长腿。 他看着赵小七,这个原本有些胆小懦弱的家伙,经过数次战斗和磨炼,眼神中多了几分坚毅。 “小七。” “属下在。”赵小七挺胸应道。 “守堡之重任,我想交于你。”张墨开门见山。 周大彪几人都吃了一惊,疑惑地看向张墨。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胆小的赵小七? 赵小七自己也愣住了,随即感到巨大的压力,但他没有退缩,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请校尉下令,属下万死不辞。” 张墨沉声道:“我予你一百辅兵,再加上清湖镇届时入堡的所有青壮男子,由你统一指挥,固守烽燧堡。” 他走到简陋的沙盘前:“你的任务,不是出城歼敌,而是死守。利用一切手段,给我牢牢钉在烽燧堡!守住墙头,消耗敌人。 我会给你留下足够的箭矢、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罗老虎新运来的火药、渔网、铁蒺藜,也大部分留给你使用。” “属下明白,属下保证人在堡在。”赵小七声音铿锵。 “光有决心不够,要有方法。”张墨指点着沙盘:“敌军势大,必不会一开始就全力攻城,可能会试图劝降,或以骑射骚扰。” 第20章 战斗,终于要来了 张墨顿了顿,继续道:“不管北原人如何骚扰,你都不必理会,节省箭矢。待其下马步战,开始攀爬土墙时,再给予迎头痛击。 滚木礌石不要省,优先砸抬云梯和聚集的敌人。火油金汁看准时机再用,专烧攀墙之敌。火药如何使用,我稍后单独教你,关键时刻或能奇效。铁蒺藜洒在墙根死角,渔网可用于对付攀城者……。” 张墨事无巨细,将能想到的守城要点、器械使用方法、可能遇到的情况及应对策略,一一传授给赵小七。赵小七凝神静听,牢牢记住。 周大彪和刘长腿在一旁听着,也逐渐明白了张墨的意图。校尉这是要将堡垒作为诱饵和铁砧,自己则要率领主力战兵在外,作为铁锤! “校尉,您是要带我们出去?”周大彪忍不住问道。 张墨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大彪和刘长腿:“没错。我亲率两百战兵,在堡外伺机而动。 马勒部自恃兵多,又料定我们只能固守,必然疏于对后方和侧翼的戒备。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手指点向沙盘上烽燧堡周围的地形:“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片小树林,都可以藏兵。 我们人少,但更灵活。等马勒部久攻不下,士气疲惫,或者夜间宿营之时,就是我们出击的时刻。焚其粮草,惊其战马,袭其营帐。让他们日夜不宁,首尾不能相顾。” 周大彪和刘长腿的眼睛亮了起来,心中的担忧被这个大胆的计划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战意。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校尉,从不被动挨打。 “可是校尉,堡外风险极大,若是被敌军发现合围……”刘长腿还是有些顾虑。 “风险与机遇并存。”张墨冷声道:“躲在堡里,看似安全,实则是坐以待毙。一旦被彻底围死,粮尽援绝,只有死路一条。 唯有主动出击,搅乱战局,才有生机。” 他看向赵小七:“小七,你守城的压力最大,必须顶住。你顶得越久,敌人越疲惫急躁,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赵小七重重抱拳:“校尉放心,只要我赵小七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一个北原蛮子踏上墙头。你们在外尽管放手厮杀。” “好。”张墨拍了拍他的肩膀:“抓紧时间,熟悉防务,演练协同。 清湖镇的人进来后,尽快将他们组织起来,分配到各个防段,告诉他们,守住墙,就是守住他们自己的命。” “是!” 安排已定,整个烽燧堡的备战进入了最后阶段,目标更加明确。 赵小七开始全面接手防务,熟悉每一个细节,演练如何指挥那些即将到来的平民。张墨则亲自带着两百战兵,加强夜间行军、潜伏、袭扰等特殊训练。 半个月前,张墨命人给都骑尉刘长友送去了军报,上报了北原人马勒部即将袭击烽燧堡之事。 随后都骑尉刘长友给了回信,命张墨固守烽燧堡待援,让张墨无比固守十天,随后他便会带着大军前来驰援。 张墨见到刘长友的回信,知道那个王八蛋是指不上了,要想解除烽燧堡之危只能靠自己这些人了。 其实他对都骑尉刘长友的反应,早就有所预料。 他之所以要通报给刘长友,目的便是让上面人知道烽燧堡的危险,这样将来论军功的时候,那军功才会足够扎实。 又过了数日,派出去的斥候飞马回报:发现大规模北原骑兵动向,尘土飞扬,兵力绝对不下千骑,正朝着烽燧堡方向而来。 战斗,终于要来了。 张墨立即下令:“点燃狼烟,三股。” 很快,烽燧堡最高的望楼上,三道粗黑的狼烟冲天而起,在晴朗的天空中格外醒目。 远处的清湖镇,一直翘首以盼的罗姚子看到信号,立刻敲响了镇中心的大钟,声嘶力竭地呼喊:“快,快走。带上粮食,进烽燧堡。北原人来了。” 清湖镇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哭喊声、催促声、奔跑声响成一片。人们扶老携幼,背着不多的粮食包裹,拼命向数里外的烽燧堡涌去。 与此同时,烽燧堡大门敞开,赵小七带着辅兵维持秩序,大声呼喊着引导涌入的人流,按照事先规划的区域进行安置,一片繁忙却有条不紊。 而张墨,则率领两百名精锐战兵,携带弓弩、引火之物、以及数日的干粮,从堡后悄然开出,迅速消失在南方起伏的丘陵和树林之中。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猎豹,潜伏起来,等待着猎物出现,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烽燧堡的墙头,赵小七看着最后一批镇民涌入,下令关闭沉重的堡门,落下门闩。 他深吸一口气,登上最高处,望着北方地平线上渐渐扬起的更大更恐怖的尘烟,握紧了手中的刀:“来吧,蛮子。让你爷爷看看,你们有多少人命来填这堵墙。” 待张墨带着两百战兵离开烽燧堡之后,堡门也都关了,赵小七带着二十个辅兵伍长在堡墙上巡视。 堡墙上堆满了石头,那些油锅和煮金汁的锅也都烧了起来。堡墙上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具床弩和一具小型抛石机。这些都是张墨在执掌烽燧堡之后就开始准备的,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在每具抛石机的旁边,都有十几颗脑袋大小的炸弹。 没错,是炸弹,这些炸弹都是张墨指导石匠造出来的土炸弹,都是用石头掏空雕出来的。炸弹的石壁被雕刻得很薄,里面装满了碎石子和炸药,外面垂着一条数尺长的火药引线。 这些炸弹需要用投石机投掷出去。 张墨并没有指望这些土炸弹能炸死那些北原战骑,他只需要那些土炸弹能够炸死一些北原人即可,其最重要的作用是惊吓北原人的战马。 这个世界的战马和战士可没见过热武器的威力,他们的战马也没进行过热武器的脱敏试验。 因此只要这些土炸弹一旦呯呯地爆炸,北原战骑必然慌乱,进而四处奔逃。 那时才是他带着两百精骑出击的时机。 此时已经能够看到北原人战马急奔扬起的烟尘。 第21章 退后者死! 赵小七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众多伍长说道:“这次守堡你们才是主力,一定要尽全力,不要怕死人,就算是死,也要守住你们负责区域。 校尉大人给我们的命令是固守三天,三天之后就是马勒部大败的时候。 还有,这些神雷弹不许乱用,只有接到我的命令之后才能用,知道吗?谁敢乱用的话,老子就砍了他的脑袋。” 土炸弹的威力赵小七和周大彪几个人,以及那些抛石手们都见识过,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也知道他们要在关键时刻才能用。 很快,马勒部的战骑来了,从堡墙上看过去,赵小七就大吃一惊,这那是一千多轻骑啊,这他娘的都有两千轻骑了。 堡墙上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死死的握着各种武器,那些青壮更是一个个的抱着石头,准备随时砸下去。 赵小七一边叱喝着所有人不要紧张,一边检查那些辅兵和青壮的准备情况,调整着堡墙上的防御阵势。 只是令赵小七没想到的是,那些马勒部的轻骑并没有即刻围住烽燧堡,而是分出五六百匹战骑直奔清湖镇的方向而去。 望着分兵扑向清湖镇方向的烟尘,堡墙上的清湖镇民们骇得面无人色,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罗姚子、张墨的无尽感激。 罗姚子本人更是两股战战,扶着墙垛才勉强站稳,喃喃道:“幸亏啊,幸亏啊,若非校尉大人……。” 赵小七心中也是凛然,对张墨的预判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压下情绪,拿着铁皮喇叭厉声高喝:“都看到了?!蛮子抢不到东西,只会更疯。接下来才是硬仗。各就各位,弓上弦,刀出鞘,准备杀敌。” 他的吼声惊醒了众人。是啊,北原人主力犹在。 只见堡外剩余的一千五六百北原骑兵,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缓缓逼近至一箭之地外停下。 队伍分开,一名身材雄壮如熊、身着镶铁皮甲、头戴狰狞狼头盔的将领在一众凶悍亲卫的簇拥下策马而出。 他目光阴冷地扫过烽燧堡明显加固过的墙头和森然的守具,眉头紧锁。 那北原将领深吸一口气,用生硬却充满杀气的大越国官话咆哮道:“墙上的南狗听着,我乃马勒部头领巴尔干古。 哈多达部是我马勒部的姻亲兄弟,你们敢动他们,就是与我马勒部为敌。 现在,立刻打开堡门,献上你们抢走的财物牛羊,再自缚请罪,我或可饶你们这些贱奴一命。否则,破堡之时,鸡犬不留,我会用你们的头骨做酒碗。” 赵小七走到墙边,举着铁皮喇叭怒骂:“去你娘的,哈多达部犯边烧杀,死有余辜,东西是爷爷们拿命换来的战利品。 有卵蛋的就放马过来,看你家赵爷爷怎么把你的狗头剁下来当夜壶。” 这番粗野却提气的回骂,引得墙上守军一阵哄笑,紧张气氛为之一扫。老卒们纷纷跟着叫骂,士气不降反升。 巴尔干古脸色瞬间铁青,怒极反笑:“好,好个牙尖嘴利的南狗。勇士们,给我碾碎他们,攻下他们的土堡子,杀光他们所有的男人,抢走他们的女人,抢光他们金银珠宝和粮食。” “嗷嗬,嗷嗬!”北原骑兵们发出狂嗥,战意被彻底点燃。 北原人第一次进攻并非试探性进攻,而是一开始就是雷霆万钧的猛攻。 约四百多北原骑兵跳下马来,穿着皮甲或简陋铁甲,手持盾牌弯刀,扛着数十架简陋长梯,在后方近三百名骑兵弓箭手的密集抛射掩护下,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烽燧堡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地射向墙头,咄咄咄地钉满墙垛,压制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 “举盾,避箭。”各伍长声嘶力竭地呼喊。守军们蜷缩在墙垛和盾牌后,听着耳边令人头皮发麻的箭矢呼啸声和敌人越来越近的疯狂嚎叫。 “床弩,目标敌方弓骑。抛石机,砸攻城兵。放!”赵小七看准时机,怒吼下令。 嗡——!崩——! 墙头上,五具早已蓄势待发的床弩和十具小型抛石机同时发出发动。 床弩粗如儿臂的巨大弩箭带着恐怖的尖啸,瞬间跨越数百步距离,狠狠地扎进北原弓骑兵的队伍中。 这种专为破甲毁械的重型武器威力骇人,一支弩箭甚至能连续洞穿两三骑人马,带起一蓬蓬血雨和碎肉,引发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与此同时,抛石机抛出的数十斤重石弹划着抛物线,狠狠地砸进冲锋的北原步兵群里。巨石落地,血肉横飞,筋断骨折,惨不忍睹。 哪怕没有直接命中,滚动的石弹也能扫倒一片敌人。北原人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好!!”墙上守军见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但北原人的凶悍远超想象,短暂的混乱后,在军官的呵斥和鞭打下,剩余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更加疯狂地冲近墙根,将一架架长梯搭上墙头。 “弓箭手,上,礌石,滚木,给我砸!”赵小七声嘶力竭。 守军弓箭手冒险探身,向墙下密密麻麻的敌人倾泻箭雨。 民夫和辅兵们两人一组,吼叫着将沉重的石块和滚木推下城墙。惨叫声、骨骼碎裂声、梯子断裂声瞬间响成一片。墙根下几乎成了血肉磨坊。 然而,北原兵极其顽强,不断有人爬上梯子,甚至有人冒着箭石爬近了墙头。 守军的长枪兵立刻上前,透过墙垛缝隙狠狠向外捅刺,将攀爬者戳落下去。 “金汁。倒!”烧得滚烫、恶臭扑鼻的金汁再次倾泻而下,墙下顿时响起一片地狱般的惨嚎,被烫伤的北原士兵痛苦地翻滚,攻势再次受挫。 巴尔干古在后方看得双目喷火,他没想到这小小的土堡竟如此难啃,守军抵抗如此激烈,器械如此犀利。他狂怒地挥舞着弯刀:“第二队,上。压上去,不准退,退后者死!” 又一批生力军嚎叫着加入战团,攻势如同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22章 我们要等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拉锯阶段。箭矢在空中交错飞舞,石块隆隆砸落,滚烫的金汁不断泼下,惨烈的厮杀在每一段墙垛上演。 不时有北原兵冒死跳上墙头,立刻被数名守军围杀,也有守军被冷箭射中或被飞斧砍倒,鲜血染红了墙头。 赵小七如同救火队员,带着亲兵在各个险段来回支援,嘶声呐喊指挥。 他身先士卒,刀都砍卷了刃。罗姚子组织的民夫们拼命地运输箭矢、石块,抢救伤员,妇孺们则忙着烧水做饭,照顾伤兵。 整个烽燧堡仿佛化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腥的漩涡,吞噬着生命。 从上午一直到夕阳西下,北原人发动了整整五次大规模的猛攻,次次都被打退,在堡墙下留下了超过三百多具尸体和更多的伤员,伤员的哀嚎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守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战死二十七人,重伤十五,余下之人几乎人人带伤。箭矢消耗巨大,滚木礌石也去了近半。 巴尔干古终于不甘地鸣金收兵。北原人潮水般退去,在堡外里许处重新扎营,篝火连绵,如同繁星,将烽燧堡隐隐围住。他们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显然不打算放弃。 堡墙上,疲惫不堪的守军们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处理着伤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恶臭。民夫们默默地将阵亡同伴的遗体抬下去,气氛沉重。 赵小七拖着疲惫的身躯巡视防务,鼓励着士卒,安排夜间值守。他望着远处北原大营的灯火,眉头紧锁。 第一天就如此惨烈,接下来两天,压力只会更大。 “校尉大人,您到底在哪里?我们真的能守住三天吗?”他心中第一次掠过一丝不确定的阴霾。但他很快甩甩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相信张墨,也必须相信。 而此刻,在数里外一处隐蔽的山谷中,张墨和他麾下的两百精锐,正静静地潜伏着。派出的斥候详细汇报了今天的战况。 听到守军惨烈的损失和北原人凶猛的攻势,周大彪等军官都有些焦急。 “校尉大人,第一天就打成这样,赵小七他们能顶住三天吗?要不我们今晚就去袭扰一下?”周大彪请说道。 张墨面色沉静如水,摇了摇头:“不行。巴尔干古新败,今夜戒备必然森严。此时去,正中下怀。我们要等。” “等什么?”铁横跟着问道。 “等他们久攻不下,士气由盛转衰,等他们习惯了堡上的常规抵抗,等他们身心俱疲,麻痹大意。” 张墨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未来的战机:“更重要的是,等赵小七在最关键时刻,动用‘神雷’。那才是决胜之时。” 他看向烽燧堡的方向,语气斩钉截铁:“告诉弟兄们,沉住气。要相信赵小七,相信堡内的兄弟!我们的任务,是等待,然后……一击致命。” 山谷重归寂静,只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声。 两百双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远方那片篝火通明的敌营,等待着那个注定将用鲜血与火焰点燃的时刻。 漫长的三天,才刚刚过去第一天。 第二天。 烽燧堡在晨光中显露伤痕。昨日的激战留下了明显的印记——破损的墙垛、干涸的血迹、散落的箭矢和石块。 空气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焦糊味。守军们虽然经过一夜休整,但脸上依旧写满了疲惫和紧张,默默修补着工事,清点箭矢礌石。 赵小七一夜未眠,眼眶深陷。他清点着伤亡和物资,心情沉重。战死二十七人,重伤十五,轻伤无数。箭矢消耗过半,滚木礌石去了四成,金汁原料也不多了。 看着堡外北原大营升起的炊烟和隐约传来的号角声,他知道,更残酷的一天即将到来。 果然,太阳刚升上地平线,北原人的进攻号角再次凄厉地响起。 与第一天全线猛攻不同,巴尔干古显然调整了策略。他将军队分成数波,从不同方向,以车轮战的方式,持续不断地向烽燧堡发动冲击。 攻势不如第一天狂暴,却更加持久和折磨人。往往一波刚被打退,另一波又接踵而至,不给守军任何喘息之机。 箭矢如同间歇性的雨点,不断落在墙头,压制守军。 北原步兵扛着梯子,在弓箭掩护下,反复冲击,试探着防线的薄弱点。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堡墙上下又增添了一两百具尸体和伤员。 守军的体力和精神被一点点榨干,箭矢飞速消耗,滚木礌石也越来越少。 “队正,箭矢快没了。” “石头,这边需要石头。” “金汁滚油,快烧啊。” 焦急的呼喊在墙头此起彼伏。民夫们奔跑运输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赵小七喉咙嘶哑,奋力砍翻一个刚刚冒头的北原兵,对身边的传令兵吼道:“告诉罗镇长,让妇孺也帮忙搬石头,快!” 堡内气氛愈发压抑和焦虑。 与此同时,在数里外潜伏的山谷中,张墨和他两百精锐同样能隐约听到持续不断的喊杀声。派出的斥候不断带回战况消息。 “校尉,北原人攻势很猛,赵队副那边压力极大,箭矢估计快耗尽了。”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回报。 周大彪猛地站起来,脸上青筋暴露,抱拳请命:“校尉,让俺带五十骑去冲杀一阵吧。哪怕骚扰一下也好,再这样下去,堡子要守不住了。” 刘长腿和其他几个军官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愤:“是啊校尉,弟兄们都在拼命,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啊。” 张墨坐在土堆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坟头。 他擦拭着长刀,面色沉静如水,仿佛远处激烈的战鼓和喊杀声与他无关。他抬起眼,目光扫过焦急的部下,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坐下。” “校尉。” “坐下!”张墨的语气加重了一分。 周大彪等人不敢违抗,只得坐下,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目光不时焦虑地望向烽燧堡方向。 第23章 准备迎敌 张墨接着淡淡道:“巴尔干古在用疲兵之计,想耗光堡内的资源和守军的精力。 他现在攻势正盛,戒备也严,你们去五十骑,不过是送死,打乱不了战局,反而会暴露我们的存在和意图。” 他站起身,走到山谷口,望着烽燧堡上空隐约的烟尘:“赵小七他们现在是很苦,很难。 但正是他们的苦战,才能在消耗敌人的同时,让敌人逐渐麻痹,认为我们已无计可施,只能困守孤堡。 他们每多坚持一刻,敌人的骄横和懈怠就多增一分。” 他转过身,看着部下:“我们要等的,不是堡子即将被攻破的瞬间,而是敌人久攻不下、身心俱疲、以为胜券在握而彻底放松警惕的那一刻。 那一刻,才是我们这把尖刀出鞘,直插心脏的时候。现在,都给我沉住气,继续等。” 张墨的冷静和清晰的判断,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周大彪等人心头的焦躁之火。他们重新潜伏下来,只是每一次堡方向传来的激烈声响,都让他们的心揪紧一分。 堡墙上的战斗愈发惨烈。 下午,巴尔干古见守军抵抗依然顽强但明显后继乏力,决定加大压力。他亲自率领最精锐的亲卫队,督战攻城。在他的咆哮和威慑下,北原兵的攻势再次变得疯狂起来。 一架架长梯被搭上墙头,北原兵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守军拼命推倒梯子,投下最后的石块,泼洒滚烫的金汁。 双方在墙头展开了残酷的拉锯和肉搏。赵小七身先士卒,刀都砍缺了口,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巴尔干古在下方看得真切,认为破城在即,不禁得意地狂笑,策马又向前逼近了一些,挥舞着弯刀催促部下:“冲上去,他们没力气了。第一个登上墙头的,赏百金,女人任选。” 就在他嚣张呼喊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堡墙上一具小型抛石机微微调整了方向。 这是赵小七在混乱中,看到巴尔干古进入射程后,咬牙做出的冒险决定。他命令操作手,将最后一筐拳头大小的碎石弹换上。 “放!”赵小七嘶吼。 崩! 碎石弹呼啸而出,并非射向密集的步兵,而是直冲巴尔干古所在的位置砸去。 巴尔干古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将领,听到风声不对,下意识地猛拉缰绳试图躲闪。 他躲开了正面密集的撞击,但还是有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弹重重砸落在他右侧肩膀和胸膛上。 “噗!”巴尔干古一口鲜血喷出,从受惊的战马上重重摔落在地。身边的亲卫顿时大乱,惊呼着扑上去抢救:“首领,首领。” 主将突然重伤落马,这对北原军的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疯狂的攻势为之一滞。墙上的守军趁势反击,又将敌人压了下去。 北原人慌忙将巴尔干古抬了下去,群龙无首,加上伤亡惨重,当天的攻势终于停止了。堡墙上下,暂时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乌鸦的啼叫。 堡内,守军们几乎虚脱,但得知对方主将可能被砸伤,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赵小七看着退去的敌人,扶着墙垛才勉强站稳,他知道,最艰难的两天,总算熬过去了。接下来,就看校尉的了。 而潜伏的张墨,在接到斥候关于“北原主将疑似受伤,攻势已停”的报告后,眼中终于闪过一抹精光。 他看向疲惫却跃跃欲试的部下们,沉声道:“巴尔干古受伤,敌军心已乱。明日,便是决胜之时。今夜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山谷中,两百锐士压抑着兴奋,默默检查装备,磨利刀剑,等待着黎明后那决定性的雷霆一击。 第三天的黎明,是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寂静中到来的。 烽燧堡仿佛一头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仍龇牙咆哮的困兽,沉默地矗立在渐亮的天光下。 堡墙上的血迹变成了深褐色,破损处用临时找来的门板、杂物勉强堵塞。 守军数量再次锐减,能站着的不足八十人,个个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依靠着墙壁或兵器才能站稳。 箭矢彻底耗尽,滚木礌石寥寥无几,连熬煮金汁的燃料都所剩不多。 赵小七倚着墙垛,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更痛的是心里。 看着堡外依旧黑压压的北原大营,看着那些虽然同样疲惫却依旧数量庞大的敌人,一股绝望的情绪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 “校尉大人,您再不来……,弟兄们就真的……。”他不敢想下去,只能用力甩头,强行振作精神,沙哑地催促着:“都打起精神,检查武器,北原蛮子快来了。” 民夫和妇孺们默默地给守军分发着最后一点干粮和清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和恐惧。罗姚子看着堡内惨淡的景象,老泪纵横,却也只能强忍着不哭出声。 北原大营同样气氛沉闷。连续两天的猛攻和巨大的伤亡,让这些草原勇士的锐气消磨了大半。 尤其是主将巴尔干古受伤,更是让全军上下弥漫着一种不安和沮丧的情绪。 目前指挥的是一名资历较老的部族长老,他深知不能再这样消耗下去,但又不敢擅自退兵,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发动最后一次像样的进攻,希望能侥幸成功。 日上三竿,北原人进攻的号角再次吹响,声音却不如前两日那般激昂,反而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 大约五百名北原步兵,在少量骑兵的弓箭掩护下,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向烽燧堡发起了进攻。 他们的冲锋已经缺少了激情,甚至有些麻木,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准备迎敌。”赵小七嘶哑地吼着,守军们勉强打起精神,握紧了手中最后几块石头和仅存的刀枪。 战斗似乎又在重复前两日的模式。北原人逼近,弓箭压制,步兵扛梯冲锋。 守军拼尽最后力气投掷石块,用长枪捅刺。攻势不如前两日猛烈,但守军也已是强弩之末,防线摇摇欲坠。 第24章 是长生天的惩罚 数里外的山谷中,张墨如同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烽燧堡的方向。他派出的斥候像幽灵一样频繁往返,将最新的战况及时传递回来。 “校尉,北原人又开始进攻了,攻势不如前两日猛,但赵队副他们恐怕……快顶不住了。”斥候的语气带着焦急。 周大彪等人拳头紧握,牙关紧咬,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张墨,充满了请战的渴望。 张墨抬起手,看了看天色,又望向堡外那支明显缺乏锐气的北原军队,以及他们那显得有些混乱和松懈的后阵。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仿佛终于等到了猎物的恶狼。 “时候到了。”他沉声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点火,发信号。” “是。”一名亲兵立刻拿出火折子,跑到山谷最高处,点燃了三堆早已准备好的狼烟。 三股浓黑笔直的狼烟,迅速升腾而起,直冲云霄,在蔚蓝的天空中显得格外醒目。 烽燧堡墙头,一直死死盯着南方天际线的赵小七,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三股期盼已久的狼烟。 那一刻,巨大的狂喜和解脱感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疲惫。 他几乎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信号,校尉的信号。神雷队,点火,放。把所有神雷弹都给老子打出去,瞄准他们后阵人多的地方。快!!!” 一直在墙根下待命,守护着那些蒙着油布的神秘杀器的辅兵们,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猛地掀开油布,露出了十具小型抛石机和旁边那一排排脑袋大小、拖着长长引线的神雷弹。 火把迅速点燃引线,滋滋作响。 “放!!!” 崩!崩!崩!崩! 抛石机臂杆猛力挥动,十颗点燃的神雷弹被高高抛起,划着致命的弧线,飞向北原军后方集结区域和那些正在观望、等待命令的骑兵队伍。 北原兵看到了飞来的石弹,许多人甚至懒得躲闪,以为又是那种砸人的石头,最多举盾格挡一下。连那位临时指挥的千夫长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太在意。 然而,下一秒,地狱降临。 轰!!!轰!!!轰!!!! 十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开,仿佛晴天霹雳,又似地裂山崩。 神雷弹在北原军头顶上方数丈处凌空爆炸,薄脆的石壳瞬间粉碎,内部填充的铁钉、碎石、瓷片如同暴雨般向着下方的人群倾泻而下。 同时爆炸产生的巨大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声浪,更是超出了这个时代所有士兵的认知极限。 “啊!这是什么?!” “天罚,是长生天的惩罚。” “雷,雷劈下来了。” “我的耳朵。” “我的眼睛!” 刹那间,北原军的后阵和侧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极度混乱。 碎石破片造成了可怕的伤亡,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更致命的是战马,巨大的爆炸声和火光让这些生灵陷入了极致的恐惧。 唏律律——! 战马惊惶地长嘶,彻底发狂。 它们人立而起,疯狂地蹦跳、冲撞,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落,然后拖着缰绳,歇斯底里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自相践踏的悲剧瞬间上演。 整个北原军的指挥系统、建制、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无数士兵被受惊的战马撞倒、踩踏,死伤无数。 就连前方攻城的步兵也被身后的恐怖景象和巨响惊呆了,攻势瞬间瓦解,惊恐万状地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军心彻底涣散。 而被重点“照顾”的指挥官区域附近,一颗神雷弹几乎就在巴尔干古养伤的帐篷不远处爆炸。 尽管亲卫拼死用身体掩护,爆炸的冲击波和碎石还是将临时帐篷撕碎。 本就受伤的巴尔干古再次被波及,惨叫一声,身上多了几处伤口,彻底昏死过去。他周围的亲卫更是死伤惨重,非死即伤。 就在北原军陷入彻底混乱,人人惊慌失措,哭爹喊娘,完全失去组织的这一刻—— 轰隆隆隆! 一支骑兵,一支沉默如山、杀气却直冲霄汉的精锐骑兵,从北原军侧翼的一片丘陵后猛然杀出。以惊人的速度,直插混乱不堪的敌阵心脏。 正是养精蓄锐已久、等待多时的张墨和他的两百铁骑。 “目标,北原人的大纛(dao四声)方向,连弩准备,自由散射。”张墨一马当先,声音冰冷如铁,手中长刀直指那一片狼藉的指挥官区域。 两百骑瞬间展开成一个宽阔的冲击面,前排骑兵平端起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杀器——连射弩。 嗡——!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弹射声。 数百支箭矢如同金属风暴般,泼洒进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北原军中。 如此近的距离,面对如此密集混乱的目标,根本无需瞄准。每一波弩箭射出,都能扫倒一大片敌人。 无论是试图弹压混乱的低级军官,还是惊慌失措的普通士兵,或是那些失控的战马,都在这一刻遭到了无情的收割。 五轮连弩急速射后,北原军伤亡惨重,尤其是中后阵区域,几乎被清空了一大片。 屠杀,一面倒的屠杀。 张墨的人马根本不用其他兵刃,就是连射弩不断地攒射,他们有足够的箭矢,每人一百支箭矢的配备足以让他们肆意射杀那些北原轻骑。 此时的北原军,主将昏迷,指挥瘫痪,士兵被“神雷”吓破了胆,战马惊惶失控,又遭此来自侧后的致命骑枪突击和连弩洗礼,哪里还有半点抵抗的意志? 他们彻底崩溃了,只知道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张墨根本不去理会那些溃散的散兵游勇,他的目光锐利,直冲那一片狼藉的指挥官区域。 周大彪、刘长腿等人如狼似虎,紧紧跟随,刀锋所向,血肉横飞,迅速清空了负隅顽抗的巴尔干古亲卫残部。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被炸得昏迷不醒、被几个死忠亲卫拖着试图逃跑的巴尔干古万夫长。 “拦住他们,要活的。”张墨大喝。 第25章 张校尉神威! 周大彪怒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连射弩朝着那些巴尔干古的亲卫们射去,只是一波攒射,巴尔干古的亲卫纷纷掉落马下。 巴尔干古,马勒部首领,就此被生擒。 北原人代表着帅旗的北原人大纛倒下,那就意味着主将战死或者是被俘。 当北原人大纛倒下之后,就如同敲响了最后一道丧钟,彻底击垮了剩余北原士兵的心理防线。抵抗彻底消失,全面的溃逃开始了。 此刻,烽燧堡的堡门也轰然打开。 赵小七率领着所有还能动弹的守军,怒吼着冲杀出来,配合张墨的铁骑,追杀溃逃的北原败兵。 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追亡逐北。 北原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完全失去了建制和方向。 张墨适时下令收拢队伍,停止过于深入的追击,转而开始有条不紊地清扫战场,斩杀残敌,收拢俘虏,缴获战马军械。 夕阳如血,缓缓沉入地平线,将金色的余晖洒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逆转的战场上。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北原人的尸体、无主的战马、丢弃的旗帜和兵器。伤者的呻吟和战马的悲鸣交织在一起,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粗略清点,此役,北原马勒部死伤极其惨重,阵亡超过九百,受伤被俘足有三百余人,包括首领巴尔干古,损失战马上千匹,差不多是全军覆没了。 而烽燧堡守军,虽然付出了近百人伤亡的代价,但最终守住了堡垒,并赢得了一场辉煌的、难以置信的大胜。 当张墨骑着战马,押着昏迷的巴尔干古,回到烽燧堡前时,残存的守军和堡内的所有百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张校尉神威!” 赵小七踉跄着走到张墨马前,激动得热泪盈眶,重重抱拳,声音哽咽:“校尉,弟兄们……弟兄们没给您丢脸。” 张墨跳下马,看着眼前这些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目光狂热的将士,看着堡内喜极而泣的百姓,心中也是豪情涌动。 他拍了拍赵小七的肩膀:“你们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没有你们的坚守,就没有这场大胜,你们是首功。” 他目光扫过战场,沉声道:“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战果和损失,严密戒备防止小股溃兵袭扰。 另外,好生看管巴尔干古,别让他死了,他可是我们给刘都骑尉和朝廷的一份大礼。” “是。”众人齐声应喝。 烽燧堡的旗帜,在血色夕阳中傲然飘扬。 燧峰堡大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战场也才刚刚开始清理,张墨便第一时间伏案疾书,写就了一份详细却又有所保留的捷报。 他将生擒马勒部首领巴尔干古的功劳略微淡化,重点突出了燧峰堡守军如何浴血奋战、击退敌军多次进攻,并最终侥幸击溃敌军的惨烈过程。 在战果方面,他如实上报了斩首八百余级,但将敌方总兵力依旧模糊处理为两千五百余骑,并将己方伤亡数字略微放大,以凸显战斗之艰苦。 但这份捷报最核心、最大胆的部分,却在最后一段:“卑职审问俘虏得知,马勒部为此次南下劫掠,已倾巢而出,其老营现今兵力空虚,留守者不过老弱妇孺及少量残兵。 其地距我边境不过四日马程。此刻敌军新败,消息尚未传回其老营,若我大军能即刻出发,日夜兼程,必可出其不意,一举覆灭其根本,永绝马勒部这一后患。 此乃天赐良机,千载难逢,伏望大人速做决断。” 写罢,他立刻唤来一名伍长,令其携捷报与一封密信,以最快速度,不惜马力,直送西岭县都骑尉衙门。 当这份染着烽烟气息的捷报送到都骑尉刘长友手中时,他正在为边境不宁、粮饷筹措而烦心。 起初看到燧峰堡大捷、击溃马勒部两千五百余骑、斩首八百余等字眼时,他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第一反应是张墨疯了还是在谎报军情? 两千五百骑?斩首八百?俘虏三百余?这几乎是歼灭了一支中等规模的北原军队。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烽燧堡,一个刚提拔的校尉能做到的? 但捷报上言辞凿凿,细节详实,尤其是提到了生擒敌方首领巴尔干古,这又不像是完全虚构。 当他看到最后那段关于马勒部老营空虚、建议即刻出兵突袭的建议时,他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 贪婪和野心瞬间压过了疑虑。 如果……如果张墨所报属实,那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不仅有一份天大的守城功劳,更有一份开疆拓土、覆灭敌酋的泼天之功就在眼前。 马勒部虽然不是大部,但若能将其彻底铲除,占领其牧场,俘获其人口牲畜,这份功绩上报朝廷,足以让他刘长友官升数级,甚至名留青史。 风险?当然有。 如果情报有误,是敌人的陷阱,那他这千余骑家底可能就赔进去了。 但如果情报是真的呢?错过这个机会,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刘长友在堂内来回踱步,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贪婪和建功立业的渴望占据了上风。 “来人!”他猛地站定,厉声喝道。 “大人有何吩咐?”亲兵队长应声而入。 “你立刻带一队精干亲兵,快马加鞭赶往燧峰堡。查验战果,清点首级,确认俘虏身份,尤其是那个马勒部首领巴尔干古。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刘长友声音急促,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 “是。”亲兵队长虽不明所以,但见上官如此郑重,立刻领命而去。 这一夜,对刘长友而言,注定无眠。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刘长友派出的亲兵队长就飞奔回衙复命。 “大人,大人,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亲兵队长甚至来不及行礼,就激动地喊道:“燧峰堡外北原人的尸体堆积如山,绝对不下八百之数。 堡内军民皆可作证,他们还生擒了一个北原大官,穿着镶铁皮甲,伤势很重,但身份应该不假。 堡内缴获的北原旗帜、兵器堆积如山。张校尉他们……他们真的打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大胜仗。” 第26章 游击将军,正六品 刘长友听完汇报,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消,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急不可耐。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他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得满脸红光:“传令,击鼓聚将。所有骑兵即刻集合,带足五日干粮和箭矢,快!” 都骑尉衙门的战鼓隆隆敲响,打破了西岭县清晨的宁静。 各级军官虽然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很快,刘长友麾下能够调动的近一千二百名骑兵迅速在校场集合完毕。 刘长友全身披挂,登上点将台,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挥舞着马鞭,意气风发地吼道:“儿郎们,北原马勒部犯我边境,已被我英勇边军击溃。 现在,随本官出征,直捣敌巢,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出发!” 大军轰然应诺,虽然很多人心中疑惑,但在刘长友的率领下,还是如同滚滚洪流,冲出西门,朝着张墨捷报中指示的方向,向着北方草原深处疾驰而去。 刘长友深知兵贵神速,一路上催促部队日夜兼程。四天多的路程,硬是在第三天傍晚就赶到了马勒部老营所在地。 果然如张墨情报所言,马勒部精锐尽丧于燧峰堡下,败军尚未返回老营。老营极度空虚,只剩下少量老弱残兵和大量的妇孺、牲畜。 他们还在期盼着自家的勇士满载而归,根本没想到南人的军队会如同神兵天降般突然杀到。 面对如狼似虎、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西岭都骑尉骑兵,马勒部老营的抵抗微乎其微,很快就被彻底攻破。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和掠夺开始了。 刘长友的军队如同冲入羊群的饿狼,疯狂地砍杀着敢于抵抗的残兵,掠夺着帐篷里的财物,驱赶着成群的牛羊马匹。 哭喊声、求饶声、狂笑声混杂在一起,草原部落衰亡的悲剧再次上演。 马勒部的留守的部族长老是一名年迈的老人,他在试图组织微弱抵抗时,被刘长友的亲兵队长亲手擒获。 一夜之间,曾经也算一方势力的马勒部,彻底烟消云散,其人口、牲畜、积累的财富,都成了刘长友的战利品。 五天后,刘长友志得意满地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返回了西岭县。 队伍比出发时庞大了何止数倍。一眼望不到头的牛羊马匹,装载着毛皮、金银器皿的大车,以及垂头丧气被绳索串在一起的妇孺和工匠,无不彰显着这次出征的巨大成功。 一回到衙门,刘长友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书写给上级和朝廷的报捷文书。 在这份文书中,故事的版本被巧妙地篡改了:燧峰堡之战,变成了他刘长友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结果。 是他及时发现了马勒部的入侵意图,果断命令麾下仁勇校尉张墨率领两百精锐和清湖镇青壮据堡固守。 并且按照他的指示,巧施妙计,内守外攻,浴血奋战,成功击退了敌军先锋的多次进攻,并杀伤敌军八百余,为最终的胜利赢得了宝贵时间。 而真正的决胜之战,则是由他刘都尉亲率主力,抓住战机,长途奔袭,在野战中一举击溃马勒部主力一千五百余骑。 并乘胜追击,直捣其老巢,最终擒获贼酋巴尔干古以下数百人,彻底将马勒部从草原上抹去。至此,西岭边患暂平,北疆军威大振。 在这份文书中,张墨和燧峰堡的作用被降低为顽强阻击和牵制敌军,而刘长友自己则成为了主导战局、决胜千里的最大功臣。 生擒巴尔干古的功劳被模糊处理,整合到了“擒获贼酋巴尔干古以下数百人”之中。 写罢,刘长友满意地盖上自己的都骑尉大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朝廷的嘉奖令和升迁文书。 他并不太担心张墨会有异议。 毕竟,他刘长友是上官,此次奔袭的大功也确实是他摘取的。张墨那份击溃和斩首八百余的战功已经足够惊人,足以获得丰厚赏赐和晋升。 若再贪图更大的功劳,反而会惹人嫉妒和怀疑。他相信张墨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很快,这份捷报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郡城,送往北疆都督府,最终送往帝国的兵部乃至皇帝的御案。 一场原本属于边陲小堡的传奇防御战,经过上官的巧妙运作,变成了一场规模更大、战果更辉煌的边境大捷。 而张墨的名字,虽然未能占据最耀眼的位置,却也随着这份捷报,第一次真正进入了北疆高层乃至帝国兵部的视野。 燧峰堡内,张墨在收到刘长友分享战果、并暗示他适可而止的公文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有任何表示。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虚名。真正的实惠——缴获的军资、扩编的兵力、以及此战带来的威慑力和发展空间,已经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刘长友贪图首功,反而替他挡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的未来。 燧峰堡大捷的余波,并未随着战场的清扫而平息,在一个月后,反而化作了两道截然不同的谕令,跨越山水,分别送达了西岭县都骑尉衙门和烽燧堡。 西岭县内,刘长友志得意满地接过了兵部文书。 看着“游击将军,正六品”的擢升令,他脸上绽开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虽然未能如愿直接进入北疆都督府核心,但游击将军的衔职已然不低,权柄和地位较之都骑尉都有了显著提升。 他自觉运筹帷幄,名利双收,对那份捷报的些许心虚,也迅速被升官的喜悦所淹没。他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在新职位上攫取更多的资源和功劳。 而与此同时,另一骑快马,带着不同的使命,踏入了依旧弥漫着淡淡硝烟味的燧峰堡。 传令兵在校场找到了正在督促新兵操练的张墨。彼时,张墨一身寻常戎装,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地扫过训练队列,不时出声纠正动作,并无多少得胜之将的骄矜之气。 “仁勇校尉张墨接令。”传令兵高擎公文,声音洪亮。 校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 第27章 左卫城 周大彪、赵小七等人站在张墨身后,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他们都盼着校尉大人能得到应有的封赏。 张墨平静上前,单膝跪地接令。 文书展开,内容却出乎不少人的意料。 朝廷嘉奖其固守烽燧、斩获颇丰之功,擢升其为骑尉,品阶从七品。其所部兵力准予扩充至八百人。 然而,驻地却并非固守已成坚堡的燧峰堡,而是命其率部移防至百里之外的左卫城。 其所属上司,亦不再是西岭县系,转而归云州折冲将军墨江白直辖。 “骑尉,从七品,八百人,左卫城,折冲将军墨江白。”周大彪在一旁小声重复着关键信息,脸上喜忧参半。 喜的是校尉连升品阶,麾下兵力翻了几番;忧的是要离开经营已久的燧峰堡,去往那个据说颇为残破、直面草原兵锋的左卫城。 而且顶头上司换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墨将军。 赵小七也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左卫城?那地方去年还被北原人攻打过,城墙都没修利索吧?这不是明升暗降,把咱们往火坑里推吗?” 张墨听完谕令,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早已料到一般。他缓缓起身,将公文仔细收好,对传令兵平静道:“有劳。张墨领命,即刻准备移防。” 用十两银子打发走传令兵,周大彪忍不住凑上前:“校尉……哦不,骑尉大人,这……咱们真要去左卫城那鬼地方? 这肯定是刘长友那厮搞的鬼。狗日的怕咱们坐大了,故意把咱们调开,还塞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张墨目光扫过校场上操练的士卒,以及更远处正在加固的堡墙,淡淡道:“刘长友?他如今自顾不暇,还没这等精妙手段。 这调令,怕是出自云州那边,甚至是更上面的意思。”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兵力扩充至八百,这是实打实的。左卫城虽残破,却地处要冲,比烽燧堡更接近草原腹地,视野开阔,活动空间更大。 至于折冲将军墨江白……” 张墨目光微凝,他对此人略有耳闻,据说是个性情刚直、颇通兵事的老将,与刘长友那等钻营之辈并非一路人。 “是危机,也是机遇。”张墨最终说道:“烽燧堡太小,已经装不下我们了。左卫城,正合适。” 他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周大彪,传令下去,全军准备移防。” 接着他又转头对铁横说道:“铁牛,你带上五十精骑,率辅兵营及工匠营先行,即刻前往左卫城勘察情况,接收城防,并立即着手加固城防、清理废墟。”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铁横抱拳施礼,即刻就转身去了。 张墨又转头对周大彪说道:“你即刻叫战兵开始收拾细软,清点物资,待接替咱们的人到了,即刻开拔。” “赵小七,你带十人,先行出发,前往云州折冲将军府报到,并向墨将军呈交我的履历文书,探听一下左卫城的具体情况及军需补给事宜。” “是,骑尉大人。”周大彪和赵小七见张墨已然决断,且胸有成竹,立刻压下疑虑,抱拳领命。 整个燧峰堡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从备战变成了移防。 有人对离开熟悉的堡垒感到不安,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跟随张墨经历血战的老兵,则对兵力扩充和新的挑战充满了期待。 他们相信,只要跟着张墨,无论到哪里,都能打出一片天地。 十日后,张墨率领麾下已然初具规模的数百战兵,最后一批离开了烽燧堡。他回头望了一眼这座见证了他崛起之初、布满斑驳战痕的土堡,目光沉静,毫无留恋。 前方,是更加广阔却也更加凶险的舞台——左卫城,以及那位素未谋面、不知是敌是友的上司,折冲将军墨江白。 新的征程,已然开始。 而刘长友的游击将军之职,在张墨这实打实的兵力扩充和战略位置移动面前,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耀眼了。 北疆的棋局,正在悄然发生着更深层次的变化。 马蹄踏过荒芜的草甸,扬起一路尘烟。 张墨率领着麾下上百历经战火淬炼的战兵,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左卫城。 与其说这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饱经摧残的废墟。 夯土而成的城墙多处坍塌,巨大的缺口如同野兽狰狞的伤疤,兀自裸露着。城楼倾颓,望台只剩下焦黑的木架。 城外视野开阔,地势略高,本是绝佳的防御位置,但如今只剩荒草萋萋,偶尔可见散落的锈蚀箭簇和破碎的兵甲,无声地诉说着去年那场惨烈的破城之战。 比起虽小却坚固的燧峰堡,眼前的左卫城给人一种无遮无拦的破败之感。 先期抵达的辅兵和工匠已经在周大彪的指挥下,开始清理城门口的障碍,搭建临时营寨。 见到张墨主力抵达,周大彪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也有一股拓荒般的干劲。 “大人,您来了。”周大彪抱拳:“城里比外面看起来还糟。大部分房屋都毁了,水井也填了几口,原来的校场和军营都快被野草埋了。” 张墨面无表情,目光缓缓扫过残破的城墙和荒凉的旷野:“无妨。地方够大就好。原左卫城的人马呢?” “都在城里等着呢,人心惶惶。” 周大彪低声道:“原来的陈骑尉,听说调令到了,收拾了细软,带着几个亲信昨天就走了,连交接都没好好做,只留下本破烂兵册和一堆烂摊子。” 张墨冷哼一声,并不意外。这种边陲危城,除非有野心或不得已,否则没人愿意久待。前任如此干脆利落地跑路,倒也省了他一些麻烦。 “点齐我们的人,进城。” 命令下达,百余战兵排着虽不华丽却杀气森严的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了左卫城的废墟。 靴子踩在碎砖烂瓦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引得城内留守的那些原左卫城守军和少量胆大未逃的百姓,纷纷从残垣断壁后探出头来,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支新来的队伍。 第28章 杀气腾腾 那些守军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兵器陈旧,眼神中充满了麻木、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他们就像是被遗忘在这里的弃卒,早已失去了军人的锐气。 张墨在校场废墟——一片稍微平整的空地上,召集了所有原左卫城官兵。看着台下这七百多号无精打采、队形散乱的士兵,他眉头微蹙。 他没有多说什么鼓舞人心的空话,只是让刘长腿拿着兵册,开始点名核实。过程冗长而沉闷,甚至发现兵册上多有虚额和吃空饷的情况。张墨也不动怒,只是让刘长腿一一记下。 点名完毕,张墨登上一个临时搬来的破木箱,目光如电,扫过台下。 “我,张墨,朝廷新任左卫城骑尉。”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从今日起,左卫城的防务,由我接管。过去的,我不管。但从现在起,一切需按我的规矩来。” “即刻起,原左卫城所有官兵,打散重整,编入各队。原有军官,暂领副职,以待考核。饷银,我会按实有人头,足额发放,绝不克扣一分一毫。”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终于让台下那些麻木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波澜。足额发饷?这在这边陲苦寒之地,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是。”张墨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凌厉:“我的饷,不是那么好拿的。从明日起,全军整训,操练懈怠者,罚。违抗军令者,斩。临阵脱逃者,斩。通敌叛变者,株连。” 一连几个“斩”字,杀气腾腾,让台下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刚升起的那点热切又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这位新上司的敬畏。 他们隐约感觉到,左卫城苦哈哈混日子的时代,恐怕要结束了。 接管左卫城后,张墨立刻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铁腕手段。 首先便是修葺城池。这不仅是生存的需要,更是未来扩张的根基。他将在燧峰堡证明行之有效的那一套搬了过来,并且规模更大。 以工代赈。大量招募城内残留的百姓和流民,连同所有辅兵、甚至战兵在非操练时间,全部投入筑城。 周大彪总管全局,赵小七负责监工,刘长腿则带着账房先生管理物资粮饷。 左卫城仿佛一个巨大的工地,日夜不停地运转起来。 开采石料、烧制灰砖、挖掘地基、夯筑墙体……。 张墨并非一味求快,而是更注重质量。 城墙不仅要修复,更要加高加厚,关键部位甚至用上了砖石包砌。 瓮城、马面、藏兵洞、双层箭楼……,一系列燧峰堡曾验证有效的防御设计被融入新的左卫城防体系中。 进度肉眼可见。短短一个多月巨大的城墙缺口被逐一堵上,残破的垛口被修复,新的望楼拔地而起。 百姓们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工钱或粮食,积极性高涨。守军们参与了筑城,对这座正在重生的堡垒也渐渐生出了一丝归属感。 其次是整训军队。他将燧峰堡带来的老兵作为骨干,打散分配到各队担任伍长、什长。 原左卫城的士兵经过初步筛选,身体素质尚可、无不良嗜好者,补充进战兵队;老弱或纪律散漫者,则编入辅兵营,负责筑城、运输、杂役,但也需接受基本的军事训练。 一千四百人。明面八百战兵,暗里六百“辅兵”的规模,已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张墨深知,兵贵精不贵多。 操练极其严酷。 每日闻鼓而起,队列、体能、格斗、射箭、阵型变换……项目繁多,要求苛刻。 张墨亲自巡视校场,稍有懈怠,鞭子立刻落下。但同时,伙食供应充足,顿顿有粮,偶尔见荤,饷银按时足额发放,绝不拖欠。赏罚分明,军纪如山。 在这种高压与厚赏并行的策略下,军队的风气迅速扭转。 原本散漫的兵油子要么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要么被淘汰出战兵序列。 新招募的辅兵和原左卫城士兵,在严格的训练和充足的供给下,身体素质和精神面貌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一支令行禁止、初具悍勇之气的军队,正在这座废墟之上快速成型。 军工生产也未曾停下。左卫城更大的空间使得工匠营得以扩充。 更多的铁匠炉支起,日夜不停地锻造兵甲,尤其是连弩的弩箭和神雷弹的弹体。 张墨甚至开始尝试让小批量工匠研究改进火药配方和铸造小型火炮的可能性。 左卫城的巨大变化,自然无法完全掩盖。云州方面,乃至更远的北疆都督府,都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声。 一个边陲残破军堡,在新任骑尉到任后,不仅迅速稳定局面,还大规模招募流民、兴修城防、扩充军备……。 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普通骑尉该有的举动。难免引起一些猜疑和议论。 折冲将军墨江白自然也收到了相关报告。 这位以严谨刚直著称的老将,看着案牍上关于左卫城“擅募兵勇、大兴土木”的密报,花白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对张墨其人所知不多,仅限于那份被刘长友分润了大半功劳的捷报。一个能打出燧峰堡那样战绩的年轻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但同时也可能意味着不安分和野心。 “张墨……”墨江白沉吟着,手指敲击着桌面。 他并不喜欢刘长友那等弄虚作假、贪功诿过之徒,但对这种看似能力出众却可能不服管束、自行其是的下属,同样抱有深深的警惕。 边镇大将,最忌讳的就是尾大不掉、拥兵自重。 思考良久,墨江白提起笔,写下了一道命令。 语气公事公办,要求左卫城骑尉张墨,即刻启程前来云州城述职,详细汇报左卫城防务整顿、人员招募及城防修缮事宜。 他没有在命令中流露任何情绪,但这道命令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一种敲打。 他要亲自见见这个声名鹊起的年轻人,摸清他的底细,他的能力,以及……他的忠心。 第29章 大人放心 传令兵带着这道军令,快马加鞭赶往左卫城。 当墨江白的军令送达左卫城时,城墙的修复已完成了大半,城内秩序井然,军队操练的号子声震天动地。 张墨接过军令,仔细看了一遍,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周大彪、赵小七等人围了上来,面露忧色。 “大人,这个时候让您去云州述职,怕是来者不善啊。”周大彪低声道:“咱们扩军修城的事,肯定传到墨将军耳朵里了。” 赵小七也点头:“怕是场鸿门宴。大人,要不找个借口推脱一下?或者称病?” 张墨摇了摇头,将命令收起:“躲是躲不过的。该来的总会来。墨将军既然召见,正好我也想去会会这位上司。” 他深知,一味地隐藏实力并非长久之计。适当的展示肌肉,同时表达足够的恭顺和被利用的价值,反而更能赢得空间。关键在于如何把握这个度。 “我走之后,左卫城一切照旧。”张墨开始安排:“周大彪,你负责全军操练及防务,不得松懈。赵小七,你负责城防修缮收尾及城内治安。 刘长腿,看好家当,管好账目。 所有事项,按既定方略进行,遇事不决,三人商议决定。” “是,大人放心。”三人齐声应道。 张墨带上了铁横,又带了十名亲卫,轻装简从,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左卫城,朝着云州城方向而去。 马蹄嘚嘚,踏过绿意盎然的草原。张墨回头望了一眼初具规模的左卫城,那座在他的意志下正重新焕发生机的堡垒,在朝阳下勾勒出坚硬的轮廓。 此去云州,是危机,也是机遇。 他需要直面那位素未谋面的折冲将军,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更需要为左卫城、为自己和麾下这一千多弟兄,争取一个未来。 风起于青萍之末。左卫城的崛起,已然无法掩盖。而这一次云州之行,将是决定这股新生的力量,能否在这北疆棋局中,真正落下一子的关键。 云州城,北疆重镇之一,城墙高厚,旌旗招展,往来兵丁神色肃穆,较之左卫城的荒凉破败,自有一番森严气象。 张墨一行人缴验文书,入得城来,并未多做停留,径直前往折冲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守卫森严,通报之后,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亲兵引着张墨入内。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颇为简朴的书房外。 “启禀将军,左卫城骑尉张墨带到。” “让他进来。”一个沉稳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张墨整了整并无多少褶皱的戎装,迈步而入。 书房内陈设简单,一案一椅,数架兵书,墙上挂着一幅北疆边防舆图。 一位年约五旬、鬓角微霜、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的老将,正坐在案后,手中拿着一卷文书。 他并未穿甲,只是一身常服,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此人便是折冲将军墨江白。 “末将左卫城骑尉张墨,参见墨将军。”张墨上前一步,单膝拜倒在地,行了一个军中大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墨江白说道。 “谢大人。”张墨站起身,又是抱拳一礼。 墨江白放下文书,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张墨身上,仔细打量着他。 年轻人很沉稳,脸上看不出长途跋涉的风尘,也并无多少初见上官的局促,眼神清澈而平静,深处却似乎藏着不易察觉的锐气。 光看外表,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在燧峰堡创下惊人战绩,又敢在左卫城大肆折腾的年轻人。 “张骑尉。”墨江白声音平淡:“一路辛苦。坐。” “谢将军。”张墨在下首一张椅子上端正坐下,腰背挺直。 “召你前来,是想听听左卫城现今情况如何。”墨江白开门见山,手指在案上的文书点了点:“报上说,你在大量招募流民,兴修城墙,扩充军备?可有此事?” 语气平静,却带着审视的压力。 张墨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回将军,确有此事。然事出有因,皆是为巩固边防,不得已而为之。” “哦?不得已?”墨江白挑眉,“你且细细道来。” “是。”张墨清晰说道:“末将接任之时,左卫城残破不堪,城墙多处崩塌,几无防御可言。 原有守军七百余,实则能战者不足三百,且装备破旧,士气低迷。如此军城,形同虚设,若北原骑兵再次来袭,必重蹈去年覆辙。”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墨江白的表情,后者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 “左卫城地处要冲,直面草原,其位置之重要,将军比末将更清楚。若此城不守,云州侧翼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故末将以为,当务之急,便是抢在北原人再次南下之前,尽快恢复左卫城防御。修葺城池,乃第一要务。” “至于招募流民,”张墨继续道:“左卫城经去年劫难,城内十室九空,劳力匮乏。仅靠原有军士,修城遥遥无期。 招募流民,以工代赈,既可快速筑城,亦可安置流民,使其有口饭吃,免于冻饿而死或沦为盗匪,实乃一举两得。 所有招募民夫,皆登记造册,发放口粮工钱,并未扰乱地方。” “而扩充军备。”张墨语气加重:“更是势在必行。原有兵力薄弱,守偌大左卫城已是捉襟见肘,遑论主动巡边御敌? 末将深知朝廷粮饷艰难,故并未过多向上求索。所有额外招募之兵员,其粮饷、军械,皆由末将自行筹措,或取自缴获,或与商人交易所得,并未额外增加朝廷负担。”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墨江白:“将军,左卫城非是末将私产,乃是朝廷边关、云州屏障。 末将所做一切,皆为尽快形成战力,护佑一方平安,绝无他意。 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将军明示,末将定当改正。 然,若因循守旧,坐视边关虚弱,以致贼虏再次破关,荼毒百姓,末将恐愧对朝廷信任,更愧对将军提携。” 第30章 多谢将军体谅 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节有度。 既说明了情况的紧迫和必要性,也暗示了自己有能力解决粮饷问题,同时表达了足够的恭顺和强烈的责任感。 墨江白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却在快速权衡。 他听得出来,张墨的话里肯定有水分,比如“自行筹措”粮饷养活近千额外兵员,这绝非易事,其中必有隐情,或许与燧峰堡的巨大缴获有关。 但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实情。 左卫城的情况他大致了解,确实已经到了不大力整顿就无法守备的地步。张墨的手段虽然激烈了些,但效率极高,而且确实是在办实事,解决实际问题。 比起那些只会伸手要钱要粮、遇事推诿、甚至吃空饷的庸碌之辈,这个年轻人至少敢作敢为,有能力,有担当。 沉默了片刻,墨江白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所言,不无道理。边镇艰难,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本将亦非不通情理之人。” 张墨心中稍稍一松,但知道考验还未结束。 果然,墨江白话锋一转:“然,律法军规不可废。你擅募兵勇,虽事出有因,亦属逾矩。念你初到边镇,一心为公,且并未造成恶果,此次便不予追究。” “多谢将军体谅!”张墨适时表现出感激。 “但是。”墨江白目光变得锐利:“你既夸下海口,言左卫城已初步整备完成,本将倒要看看,成效如何?你麾下兵马,战力几何?是否真能当得起云州屏障之责?” 张墨心领神会,这是要考较他的真本事了。他立刻抱拳:“末将不敢妄言。左卫城上下将士,日夜操练,不敢有丝毫懈怠,随时愿为将军展示,亦愿接受将军任何检阅。” “好!”墨江白站起身:“三日后,便去你左卫城看一看。若真如你所言,我自会为你向朝廷请功,该有的粮饷军械,也会酌情拨付。若是言过其实……”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末将遵命,定不让将军失望。”张墨沉声应道,心中并无畏惧,反而涌起一股跃跃欲试的豪情。他对自己一手整顿的左卫城和麾下军队,有足够的信心。 墨江白点了点头,略微沉吟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你是老夫点名从上面要来的,就是因为听说了你的烽燧堡之战。 老夫不知道烽燧堡之战的战绩有几成是真的,但是老夫觉得就算是那个战绩打了五折,也是不错的战功。 因此老夫这才把你连同烽燧堡的战卒一起要了过来。 之所以把你放在左卫城,就是想看看你能否把左卫城弄起来。” 墨江白说着,站起身来:“别坐着了,跟老夫在外面遛遛腿儿吧。” 张墨一听,忙站起身来,跟在墨江白身后,出了书房。 两人刚刚走到书房外,就见到一个火红的身影走进院门,远远地叫喊道:“阿爹,我回来了。” 张墨看去,就见那女子步履轻盈地踏过青石板,宛若一团跃动的火焰破开满院清寂。 但见她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榴红绉纱裙裾拂过门槛,襟口绣金蝴蝶随步振翅,云鬓斜簪一支赤玉珊瑚簪,坠下的流苏正映着耳垂上明月珰轻晃。 杏眼含春水,转盼时似有星子落进潭心;丹唇未启笑先盈,腮边两涡甜煞春风。腰间环佩叮当响得清脆,偏生压不住她银铃般的嗓音。 “阿爹,我猎了只白狐,回头给您做个围领。” 她抬手扬了扬猎物,腕间金丝镯滑落至小臂,露出点点朱砂痣缀成的梅花印。 石榴裙摆旋出绚烂弧度时,满庭暮光忽然都活了过来,连书房檐角铜铃都跟着雀跃叮咚。 张墨眯起眼笑纹深深,那姑娘却突然瞥见生人,倏地收住脚步歪头打量。绯霞霎时飞上双颊,反倒衬得襟前赤金璎珞圈都失了颜色。 “月儿这么厉害。”墨江白笑道:“明日不要出去了,阿爹带你去陈伯家做客。” 那女子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张墨,快步的朝着后院去了。 “那是老夫的幼女墨月。”墨江白随口跟张墨说了一句,随即话头又转到左卫城上:“左卫城去年新败,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原本兵部的意思是弃守左卫城,不过老夫坚决反对,数次上书,陈述利害,这才保住了左卫城。 老夫希望你能在左卫城做出些成绩了,这样老夫才对兵部有个交代。” 张墨说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全力把左卫城打造好,绝不会令大人您丢脸。” 墨江白不再自称本将,改成了老夫,张墨自然也就不自称末将,而是自称卑职。如此一来,就拉进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墨江白又问了许多张墨在烽燧堡的战事,张墨半真半假的讲了一遍,倒是跟刘长友上报上去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张墨并不打算自夸其功,免得在墨江白面前落下个不稳重的印象。 两个人在院子里遛了几圈,墨江白又问了许多,这才让张墨离开了。 看着张墨走出院门,墨江白自语道:“二十二岁,从七品的骑尉啊,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老夫二十二岁的时候还在京城混日子呢。” 张墨在云州城呆了两天。 第三日一早,墨江白只带了数十名亲卫,轻车简从,随着张墨一同前往左卫城。 离城尚有数里,便能感受到不同。道路被简单平整过,沿途设置了瞭望哨塔,有士兵值守,远远看到队伍便发出信号,显得戒备森严。 及至城下,墨江白勒马观望,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讶异。 不过月余时间,原本残破不堪的城墙已然大变样。 虽然不少地方还能看到新夯筑的痕迹,但巨大的缺口均已修补完毕,墙头垛口整齐,甚至还加建了几座突出的马面和箭楼。 城门口设置了简易的瓮城,防御性大增。虽然整体远谈不上宏伟,但那股焕然一新的勃勃生气,与以前的死气沉沉已是天壤之别。 第31章 这是敲打,也是告诫 “大人,请。”张墨在前引路。 进入城内,更是让墨江白暗自点头。 废墟已被清理大半,划分出不同的功能区。 军营、校场、工匠区、民舍区井井有条。虽然大多还是临时建筑,但秩序井然,地面干净,看不到闲杂人等乱窜。士兵和民夫各行其是,忙碌却不见慌乱。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巨大的校场。此刻,上千名士兵正列成整齐的方阵,鸦雀无声。 虽衣甲并非全新,但队列整齐,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与墨江白印象中边军常见的散漫截然不同。 看到张墨陪同一位气度不凡的老将军到来,值星官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齐刷刷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吼声震天:“参见将军。” 声浪滚滚,显示出极佳的士气和纪律。 墨江白面无表情,微微颔首,心中却是波澜微起。这军容,这气势,已然胜过他麾下不少主力营队了。这张墨,练兵的確有一手。 接下来,张墨为墨江白演示了军队操练。 队列变换、阵型进退、弓弩射击、格斗拼杀……,项目繁多,强度极大。 士兵们动作迅猛,号令响应迅速,尤其是弓弩齐射之时,箭矢密集如雨,准头颇佳;格斗拼杀更是真刀真枪,毫不花哨,充满实战气息。 那数百名装备了连射弩的士兵进行的快速射击演示,更是让墨江白眼中精光一闪,他自然看得出这种武器的巨大价值。 操练完毕,士兵们虽大汗淋漓,却依旧保持队形,无人喧哗。 墨江白又随机抽查了军械库、粮仓、以及工匠营。军械保养良好,尤其是修复和自制的枪头、箭矢堆积如山。 粮仓储备充足,其中部分来自刘长友的分润,部分来自张墨自己的“筹措”。 工匠营更是热火朝天,忙着打造维修军械,显示出极强的自主发展和后勤保障能力。 一圈巡视下来,已是午后。墨江白始终沉默寡言,只是仔细地看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张墨皆对答如流。 回到校场点将台,墨江白看着台下虽然疲惫却依旧军容整肃的军队,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转向张墨,目光复杂,既有赞赏,也有一丝更深沉的审视。 “张墨。” “末将在。” “你,很好。”墨江白的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左卫城交给你,本将……放心了。” 这句话,意味着彻底的认可。 “此后,左卫城一应防务,由你全权负责。所需粮饷军械,本将会尽力拨付。但有一条。” 墨江白语气转为严肃:“你需谨记,尔乃朝廷命官,守土有责,当以国事为重,谨守本分,不得有违律法,不得滋生事端。可能做到?” 这是敲打,也是告诫。 张墨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谨遵将军教诲,必当恪尽职守,镇守边关,扬我军威,绝不辜负朝廷与将军信任。” “起来吧。”墨江白抬手:“好生做事。北疆……不会一直太平下去的。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在,是好事。” 他没有再多说,但眼神中的意味已然不同。 他看到了张墨的价值,也看到了其背后的潜力与风险。 如何用好这把锋利的刀,既让其发挥最大作用,又不至于伤及自身,将是他未来需要仔细权衡的问题。 而对于张墨而言,云州之行圆满结束。他成功赢得了上司的初步认可和实质性的支持,为左卫城的发展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但张墨的心情并未放松。 墨江白的认可只是第一步,北疆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他必须让左卫城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在这乱局中,掌握自己的命运。 左卫城的发展步入正轨,城墙日臻坚固,军威日益昌盛。 这一日,城门守军来报,称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前来,为首者自称罗老虎,求见骑尉大人。 “罗老虎?”张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微扬:“他终于来了。带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迎。” 张墨早就想把罗老虎弄到左卫城来了,只是他觉得自己请他来,远不如他自己找上门来好。 而且张墨相信自己离开烽燧堡以后,罗老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也可以用在烽燧堡上。 烽燧堡换了新的队正,那么新队正也要用自己亲近的人来把持烽燧堡的那条小商道。 到那时,罗老虎的噩梦就来了,必然会被新队正死命打压和讹诈。张墨相信罗老虎在烽燧堡混不下去以后,必然会来找自己。 城门口,风尘仆仆的罗老虎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往日里油光满面的胖脸瘦了一圈,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忧色和疲惫。 他身后跟着几十辆大车,上面堆满了箱笼行李,还有许多面露疲惫之色的家眷仆从,俨然是一副举家迁移的模样。 见到一身戎装的张墨大步走来,罗老虎仿佛见到了救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未语先泣:“张大人,张骑尉,您可要收留小的啊。” 张墨伸手扶住他,不动声色地道:“老罗,何至于此?快快请起,进府说话。” 带着罗老虎他们进到左卫城,张墨便交代刘长腿去安置罗老虎带来的车队和家眷,让他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回头在仔细安置。 而罗老虎则是跟着张墨到了骑尉府衙。 进到书房之后,张墨便让其他人退出去了,罗老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起苦来。 果然如张墨所料。 张墨调离燧峰堡后,新任的队正乃是都骑尉刘长友的一位远房亲戚。 此人一到任,便急于培植自己的势力,捞取油水。罗老虎这个与前任张墨关系密切、且掌握着烽燧堡贸易渠道的大商人,自然成了他的眼中钉。 新队正以“整顿防务、清查往来”为名,处处刁难罗老虎的商队,课以重税,甚至纵容手下敲诈勒索。 更过分的是,此人很快便扶持起了另一个听话的商人,强行将原本属于罗老虎的与燧峰堡贸易的份额夺走,交给那人经营。 第32章 张某必不负你 罗老虎先是拿出大笔的银子贿赂那个队正,结果那个队正把银子收了,却不办事,而且依然打压罗老虎。 随即罗老虎愤而据理力争,反而被安了个“勾结前官、牟取暴利”的罪名,差点下了大狱。 他见势不妙,即刻变卖家产,带着核心伙计和家眷,仓皇逃离了经营多年的清湖镇,一路北上,来投奔他认为唯一能庇护他的张墨。 罗老虎哭诉着,声音凄切:“大人,那新队正简直就是强盗,吃相太难看了。小的辛苦半生攒下的基业,几乎被他夺去大半,如今只有投靠大人您,才有条活路啊。” 张墨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他从墨江白那里学来的臭毛病。 张墨对罗老虎的遭遇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是他刻意留下的权力真空和财富诱饵,加速了这一过程。刘长友及其亲信的贪婪,在他的预料之中。 “老罗,你我相识于微末,共历艰难。你在我燧峰堡最需援助之时,倾力相助,这份情谊,张某铭记于心。” 张墨缓缓开口,语气沉稳有力:“如今你落难来投,我左卫城便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所。只要你真心实意跟着我,张某必不负你。” 罗老虎闻言,如同吃了定心丸,激动得又要跪下:“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收留。小的以后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起来。”张墨抬手虚扶:“你来得正好。我左卫城百废待兴,正需你这般精通商事、人脉广阔的人才。 以往在燧峰堡,我们是小打小闹。如今在这左卫城,舞台更大,当然对手也更厉害。”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罗老虎:“我要你重操旧业,而且,要做得比以前更大。不仅仅是为军队采购物资,更要建立起覆盖云州、赵州、均州,乃至整个北疆和北原的贸易网络。 粮食、铁料、药材、战马、皮货……,一切我们需要的东西,都要能弄来。一切我们能换钱的东西,都要能卖出去。你可能做到?” 罗老虎眼睛顿时亮了,商业本能被瞬间激活,胖手一拍大腿:“能,太能了,大人放心,只要有大人的支持,凭借小老儿这些年攒下的关系和门路,绝对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北原那些部落首领,哪个不喜欢咱们的茶砖、绸缎和铁器?只要有利可图,没有打不通的关节。” “好。”张墨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和这份劲头:“本官会拨给你一笔启动资金,并在左卫城内划出区域,供你建立货栈、商铺。 你需要什么人手,自行招募,军中亦可酌情借调给你一些识文断字、机敏可靠之人。但有一条。” 张墨语气转为严肃:“所有贸易往来,必须优先满足军需。所得利润,七成归公,三成归你和分红。账目必须清晰,定期核查。你可能接受?” “接受,完全接受。”罗老虎毫不犹豫。 三成纯利已然是极高的回报,更何况背靠张墨这棵大树,安全无虞,前途无量,远比以前单干提心吊胆强得多。 “不仅如此。”张墨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 罗老虎神色一凛:“大人请讲。” “我要你,以经商为掩护,组建一个专门的情报组织。” 张墨目光锐利如刀:“名字我就用以前的‘睚眦’。睚眦必报。我要让我们所有的敌人知道,但凡敢触碰我们的利益,必将遭到最猛烈、最精准的报复。” 罗老虎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张墨的图谋如此之大。 张墨略一沉吟,接着说道:“睚眦之下,需设三组:一为‘谛听’,负责情报收集,安插眼线,渗透各方,无论是云州官场、周边军堡,还是北原各部,都要有我们的耳朵。 二为‘利牙’,负责行动,刺杀、破坏、营救,专司脏活累活,要精悍狠辣,一击必杀。 三为‘怒目’,负责内部监察,反制渗透,确保我的人忠诚可靠。” 这个的设置张墨已经早就想好了,他就等着罗老虎自动来投之后,就开始操作。 张墨的声音冰冷而充满力量:“我会亲自挑选人手,亲自制定章程,亲自训练他们。 而你,罗老虎,你将是睚眦明面上的首领,利用你的商队作为最佳掩护,为他们提供资金、身份和活动渠道。你可能担此重任?” 罗老虎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危险?! 但他深知,乱世之中,唯有攀附强者,掌握力量,才能真正的安身立命。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肥肉抖动,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大人信得过小的,小的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定将这‘睚眦’打造成为大人手中最锋利的暗刃。 但凡有敢对大人不利者,必叫其尝尝睚眦之怒。” “很好!”张墨满意地点点头:“此事绝密,除你我之外,暂不示于第三人。你先安顿家小,重整商队。挑选第一批‘睚眦’候选人员的事,我会亲自处理。” 接下来的日子,罗老虎迅速行动起来。 凭借张墨的支持和自身的商业手腕,他很快在左卫城重新站稳脚跟,货栈立起,商队重组,与内地的贸易线路率先恢复,大量的物资开始流入左卫城。 而与此同时,一场更为隐秘的筛选和训练,在张墨的亲自主持下展开。 他从军中筛选出数十名背景清白、头脑灵活、身手敏捷、且绝对忠诚的士卒。 他们中有机警的斥候,有冷静的老兵,甚至有少数读过书、心思缜密的文书。此外,还从罗老虎带来的伙计和流民中,挑选了一些具有特殊技能或身份背景的人。 张墨将这些人集中到城内一处偏僻、守备森严的院落。他根据记忆中的特种作战和情报工作知识,结合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编写了简陋却实用的训练手册。 第33章 猎杀群狼 训练极其残酷和保密。 “谛听”组,重点训练伪装、潜伏、密写、套取情报、记忆、绘图、分析研判。 他们需要学习如何扮演不同的角色,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打探消息,如何将零碎的信息整合成有价值的情报。 “利牙”组,训练则更为血腥。 除了基础的格斗、刺杀、兵器、爆破技术外,更注重野外生存、长途奔袭、协同作战以及冷酷心性的培养。 张墨亲自示范如何一击毙命,如何利用环境隐匿和逃脱。 “怒目”组,则侧重于观察、审讯、心理学、密码破译以及忠诚度测试。他们需要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能及时发现内部的隐患和敌人的渗透。 训练日夜不停,淘汰率极高。不合格者会被安排其他职务。唯有最优秀、最坚韧、最忠诚的人,才能留下,成为睚眦的第一批核心成员。 张墨为他们制定了严格的纪律和保密条例,采用单线联络,代号行事。所有成员只知道自己的上线和任务,对整个组织架构知之甚少。 数月之后,当左卫城的城墙彻底竣工,商业贸易步入正轨之时,“睚眦”这支黑暗中的力量,也已然悄然成型,虽然稚嫩,却已初具锋芒。 他们像无形的蛛网,开始以左卫城为中心,向着云州、赵州、均州乃至草原部落悄悄延伸。就连京城圣京,张墨也派出了人,先去那里扎下跟脚,以后再慢慢筹谋。 很快,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开始陆续汇拢到张墨的案头。 云州官场的人事变动、折冲将军墨江白对某些事务的态度、烽燧堡新队正的贪腐劣迹、甚至秃发部与赫连部因为草场分配而产生的些许龃龉……。 这些信息,让张墨对周边局势的把握变得更加清晰和敏锐。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凭借军事直觉行事的边将,而是开始拥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情报网络,一双窥探迷雾的眼睛。 他知道,睚眦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和历练来成长,但它存在的本身,已经让他在北疆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多了一枚隐藏极深、却可能决定胜负的棋子。 如今的左卫城,不仅是一座军事堡垒,一个商业节点,更开始成为一个情报中心。张墨的势力,正在向着更深、更暗的层次扎根蔓延。 而这一切,都悄然隐匿在边城日常的喧嚣与忙碌之下,等待着真正需要亮出獠牙的那一刻。 塞外的初冬,寒风已带着刺骨的锋芒,枯草覆霜,天地间一片肃杀。左卫城的骑尉府内,气氛却比室外更加凝重。炭盆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沙盘周围的凛冽战意。 “秃发部纥石烈纠集了超过五千骑,联合了赫连部的人马,预计五日后抵达。”说话的是睚眦谛听组的负责人翟岫。 他如今已能平静地汇报最惊人的情报:“他们的计划已基本探明。其主力约两千骑,由秃发纥石烈亲自率领,直逼我左卫城,意图围困震慑。 其余超过三千骑,将分成五个小队,每队六百骑,绕过左卫城,向南深入,洗劫所有能遇到的村镇、商队,掠夺人口物资。” 沙盘上,代表敌军主力的黑色旗帜簇拥在左卫城模型前,而更多代表劫掠小队的小黑旗,则如同毒蛇般四散蔓延开去。 周大彪一拳砸在案几上:“直娘贼!好毒辣的计策,这是阳谋。我们若困守孤城,后方必被荼毒殆尽,民心尽失。 我们若出城救援,他那两千主力以逸待劳,正好将我们聚歼于野地。” 赵小七眉头紧锁:“我军满打满算,能野战的精锐骑兵不过九百。分兵则力弱,合兵则难以兼顾广阔区域,确实棘手。” 所有将领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沉默注视着沙盘的张墨。 张墨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些代表劫掠路线的小黑旗,眼神锐利如鹰隼,最终,他抬起头,斩钉截铁: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想困住我们,让我们只能困守左卫城,那他们是痴心妄想了。我们偏要主动出击,猎杀群狼。” 张墨伸手在沙盘上左卫城的位置点了点,继续说道:“我们左卫城往南百里便是云州城。云州城有墨江白大人坐镇,更有五千精兵固守。秃发部不可能去劫掠云州城。” 说着,他在左卫城周围画了一个圈:“秃发部只可能在左卫城周围百里之内进行劫掠。” 接着,他在左卫城周围几个插着小黑旗的地方点了点:“左卫城周围较大的村镇就这几个,郭家屯、马堡、狼牙镇、冷风口、吴家堡、关口、孤月堡。 纥石烈把两千骑放在左卫城外,就是看住咱们,让咱们不能出城阻止他们的劫掠,这是北原人惯用的手段。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们左卫城的战力远超他的想象。 我们有一千四百精骑,五百精训过的辅兵,我们的战兵人手一具连射弩,这是他们从没见过的利器。 纥石烈把三千骑分成五部分,这正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周大彪等人听到张墨的分析,眼睛都是一亮。 张墨嘿嘿了一声,随即说道:“赵小七。” “属下在。”赵小七挺身上前。 “留给你五百战兵和五百辅兵,再加紧急征召的六百青壮,共计约一千六百人,由你全权负责,固守左卫城。 你的任务就是像一颗钉子,给我死死钉在城里。 无论秃发纥石烈如何在城外挑衅、谩骂,哪怕他只有两千人,你也绝不许出城作战。只需守稳城池,便是大功一件。你可能做到?” 张墨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赵小七。 上次烽燧堡一战时,赵小七带着烽燧堡的辅兵和清湖镇的青壮,面对数千北原人大军,固守住烽燧堡三天,这让张墨看到了赵小七的长处。 自那时起,张墨就已经想好了,他要把赵小七培养成善于守城的将领,最大的发挥其长处。 因此到了左卫城之后,他便把左卫城城防之事都交给了赵小七打理。在左卫城里,除了他张墨以外,没有人更熟悉左卫城的城防了。 第34章 意在围困 赵小七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定无比的光芒。 他擅长防守,心思缜密,深知此任之重:“大人放心,赵小七在此立下军令状,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左卫城若有失,属下提头来见。” “好。”张墨重重一拍他肩膀,随即目光转向周大彪和铁横:“周大彪,铁横,” “属下在。”两人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二人,各领三百精骑,配足五日干粮,每人至少配发六匣弩箭,另配飞斧五柄,掌心雷五颗。” 张墨的手指在沙盘点了点:“咱们在秃发部到来之前,提前出左卫城,在远处等候。 等秃发部分兵之后,你们各领三百骑盯上他们的一个劫掠队。我自带三百骑盯上一个劫掠队。 待他们的劫掠队离开秃发部大军十到十五里之后,咱们便寻机干掉他们。 三百配备连射弩的精骑,要是不能干净利落地干掉六百北原轻骑,那咱们都他娘的回家生孩子得了。” 周大彪几人哈哈大笑。 张墨待他们笑完了,这才接着说道:“记住咱们的战术:依仗斥候的情报,主动寻敌,依靠连射弩的优势,速战速决。” 张墨的声音冰冷而充满杀意:“利用连射弩的连射优势冲阵,混战之后用飞斧投掷,破甲杀敌。 神雷弹不可轻用,只用于制造混乱或攻坚小型据点。 我们像三把烧红的尖刀,插进狼群最柔软的下腹,尽可能多地吃掉这些分散的劫掠小队,杀得他们胆寒,杀得他们再也不敢南下牧马。” “属下遵命。”周大彪和铁横眼中燃烧着战意,轰然应诺。 “全军即刻开始准备,秃发部主力抵达前,我们必须悄无声息地离开左卫城,潜入猎场。” 张墨最后下令:“刘长腿,把你手下的斥候都派出去,向前探出三十里,我要知道每一头狼崽子具体的位置!” “是!” 五日后,左卫城外二十里,一处背风的山坳里。 张墨、周大彪、铁横,以及九百名精锐骑兵,如同蛰伏的猛虎,无声无息。 战马嚼着裹了豆料的软草,战士们默默检查着装备,尤其是那至关重要的连射弩和五个沉甸甸的箭盒。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压抑和一丝嗜血的兴奋。 斥候的情报如同流水般不断汇集到张墨这里:“秃发部主力已扎营,距城二里,营盘松散,意在围困。” “五支劫掠队已分出,每股约六百骑。路线分别为郭家屯、马堡、狼牙镇、冷风口、关口。人人双马,还有很对人事三马。” 张墨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笑道:“秃发纥石烈自作聪明,分兵五路,正好给了我辈逐个击破之机。他以为方圆百里皆是其猎场,却不知自己才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周大彪。” “属下在。” “你率三百骑,截杀去郭家屯的那支,斥候会为你指引。” “铁横。” “属下在。” “你率三百骑,截杀去狼牙镇的那支。稳扎稳打,务必全歼。” “我亲率三百骑,解决去马堡的那支。你们要尽快解决目标之敌,然后周大彪继续截杀去冷风口那支劫掠队。 我解决了第一目标之后,会带兵截杀那个区关口的劫掠队。 铁横解决了去狼牙镇的那支敌人之后,即刻快速赶来帮我堵截去关口的那支劫掠队。 关口离我们这里最远,你们应该来得及。秃发部这三千人,我们要全部吃下来。” “记住要点:依仗情报,半道截杀。发挥连射弩优势,尽量减少混战,速战速决,不予他们喘息之机。” “不必回收箭矢,不必仔细打扫战场,只求最快速度歼灭当前之敌,立刻扑向下一目标。明白否?” “明白。”周、铁二人低吼领命。 “出发。” 三股铁流悄然涌出山坳,借着地形掩护,如同离弦之箭,扑向各自选定的猎物。 张墨亲率三百骑,在斥候的引领下,沿着一条干涸的古河道,向南疾驰,速度极快,却又尽可能地保持隐蔽。 不到一个半时辰,前出斥候飞奔回报:“大人,前方三里,发现敌军,距李家屯尚有二十余里。” “好。”张墨眼中寒光一闪:“全军加速,绕过去抢占前方那个缓坡,于坡后列阵,准备冲锋。” 一刻钟之后,三百铁骑如同旋风般冲上缓坡,在坡顶后方短暂停留,迅速整理队形。 战士们左手持缰,右手已然提住了连射弩。战马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杀戮的欲望在无声中积聚。 张墨立于坡顶,冷冷注视着下方正毫无察觉行进的秃发队伍。距离,约一百二十步。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向前一挥。没有呼喊,没有命令。这个动作,就是进攻的号角。 轰隆隆——! 三百匹战马同时启动,从缓坡后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汹涌而下。铁蹄敲打着大地,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声音。 如此巨大的动静,下方的秃发人立刻惊觉。他们愕然回头,看到那支如同神兵天降、直扑而来的钢铁洪流,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敌袭,是南人骑兵。” “结阵,快结阵。” 秃发部的千夫长声嘶力竭地吼叫,开始收拢队伍。 但左卫骑兵的冲锋速度太快了,从坡顶加速到极致,不过瞬息之间。 双方距离急速拉近,北原骑兵的箭矢已经射了出来,黑压压地朝着左卫城的战卒落下来。 此时张墨和三百战骑已经举起了圆盾,罩在头顶,顶住了北原骑兵的箭矢攒射。 噗噗噗,那些箭矢落在圆盾上,发出如同冰雹砸在房顶上的声音。 三百精骑有人中箭,却没有射中要害,他们咬着牙,继续前冲。 北原人的箭矢射在战马身上,一时间还无法给战马造成致命的伤害,战马在精骑的操控之下,依然狂奔,速度反而更快了。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进入连射弩最佳射程,根本不需要任何命令,所有左卫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凭借平日千锤百炼的训练和肌肉记忆,在颠簸的马背上,单手稳稳举起了连射弩。 第35章 下一目标关口 嗡,嗡嗡嗡嗡——!!! 一片密集得几乎不分先后的机括弹射声猛然爆发。 那不是整齐的齐射,而是三百名骑兵各自自由射击形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乐。 三百支弩箭如同暴烈的蜂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泼洒向慌乱中的秃发军阵。 噗噗噗噗!血花瞬间在秃发队伍的前排和侧翼爆开,五十步的距离,连射弩的箭矢能够射穿皮甲,北原人即刻人仰马翻,惨叫声骤然响起。 至少有上百名秃发骑兵在第一轮自由射击中便被射落马下。第一轮射击完毕的瞬间,所有骑兵的右手几乎本能般地猛地向下一压一拉。 “咔嗒!咔嗒!咔嗒!”一片清脆的上弦声甚至压过了马蹄声,第二支弩箭已然就位。 嗡——!!! 第二波弩箭风暴几乎紧随着第一波而至,根本不给秃发人任何反应时间。又是上百人惨叫着倒下。 第三波。 第四波。 左卫骑兵们疯狂地重复着射击、上弦的动作。 他们根本不需要精确瞄准,只是对着那密集混乱的敌群大致方向,持续倾泻火力。 连射弩的恐怖射速和二十发的载弹量,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冲锋的这短短几十步距离,左卫骑兵们竟然泼洒出了超过六、七轮弩箭,射出箭矢超过两千支。 秃发队伍的正面和侧翼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巨大镰刀狠狠刮过,死伤惨重,队形彻底崩溃,士气瞬间瓦解。 而当左卫骑兵终于冲撞到敌军阵前时,战斗已经失去了悬念。 “拔刀。”张墨的怒吼声此时才在战场上空回荡。 “杀!!!”三百把雪亮马刀出鞘,如同金属丛林,他们的刀锋砍向那些已经被射懵、射残、失去抵抗意志的敌人。 冲锋的势头如同热刀切油,瞬间将本就支离破碎的秃发军阵彻底洞穿、撕裂。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杀和清剿。左卫骑兵们甚至无需下马,只是策马奔驰,追上那些溃逃的敌人,或用马刀砍杀,或用连射弩进行精准的点射。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刻钟。这支六百人的秃发劫掠队,除了极少数见机得快、趁乱逃入荒野之外,绝大部分被歼灭于此。 “清理战场,没死的补刀,收集战马。”张墨的声音冰冷而急促。 战士们迅速执行,用马刀给地上哀嚎的北原伤兵一一补刀,牵走无主的战马,整个过程血腥而高效,耗时极短。 “下一目标关口。”张墨毫不停留,一扯缰绳,带着麾下再次化作钢铁洪流,绝尘而去。只留下身后一片的狼藉。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周大彪部也在西南方向成功拦截了目标。 他的战术与张墨如出一辙,利用地形发起冲锋,进入射程后自由射击,用连绵不绝的弩箭风暴彻底摧垮敌军斗志,随后骑兵冲阵解决残敌。 战斗同样迅速而高效。 在连射弩绝对的火力优势下,秃发人的骑射和弯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周大彪部以极小代价,迅速歼灭了这支敌军。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周大彪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沫,哈哈大笑:“儿郎们,手脚麻利点,没断气的都给老子补一刀。牵上好马,找下一个晦气去。” 他的队伍同样没有耽搁,快速清理战场后,立刻扑向冷风口方向的那支敌军。 而铁横负责的西北方向,则遭遇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他拦截的那支秃发队伍似乎更加警觉,或者说运气更好,队伍行进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且斥候放得较远。 当铁横部发起冲锋时,对方虽然惊慌,但勉强来得及做出一些反应,试图用骑射还击。 然而,在连射弩的恐怖火力面前,北原人的骑射如同螳臂当车。 “自由射击,压制他们。”铁横冷声下令。 连射弩发出的死亡风暴,瞬间就将北原人的箭雨完全淹没。无数北原人射手没有拉开第三次长弓的机会,就被弩箭射穿。 接下来的过程依旧是标准的碾压,铁横部同样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战斗。 “补刀,收集可用战马,立刻向关口急奔,拦截最后一支。”铁横的命令简洁至极。他的队伍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随后迅速消失在地平线上。 当张墨部追击关口方向的敌军时,斥候传来消息:铁横部动作更快,已经抢先一步截住了关口方向的那支敌军,并正在激战。 张墨立刻下令急奔,扑向关口方向的敌军。 与此同时,扑向冷风口的那支秃发部劫掠队,或是接到了某些溃兵传来的零星噩耗,开始感到不妙,竟然停止了前进,犹豫着是继续任务还是撤退。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之时,周大彪部如同神兵天降,随即发起了迅猛的冲锋。 同样的剧本再次上演,连射弩的自由射击风暴撕裂队伍,骑兵冲阵彻底粉碎抵抗。这支敌军本就心慌意乱,抵抗尤为微弱,很快便被歼灭。 几乎前后脚,张墨带着三百铁骑赶到了铁横部与北原人的战场,正好目睹了战斗的尾声。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在距离左卫城十五里处,三支队伍在苍茫的草原上胜利会师。 秃发部派出去的五支劫掠队被全歼,逃走不过数十人而已。 而左卫城也有战损:阵亡五十七人,伤四十一人。连射弩箭消耗巨大,平均每人用去近三个箭盒,但无人心疼,因为战果无比辉煌。 “哈哈哈,痛快,太他娘的痛快了。”周大彪声若洪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连射弩真是好宝贝,杀起蛮子来跟割草一样。” 铁横依旧沉默,但紧握的刀柄和微微发亮的眼神,也显示着他内心的激动。 就在这时,有斥候奔来,在张墨的马前停下,禀报道:“骑尉大人,秃发部已经撤退了,只留下一座空营。” 张墨先是一愣,随即也就了然了。 他们虽然截杀了五个北原人劫掠队,但终究有北原轻骑得以逃走,纥石烈得到消息迅速撤走也就不稀奇了。 第36章 战!战!战! “刘长腿,把你手下的斥候都派出去。”张墨转头对刘长腿命令道:“一定要探查到秃发部的动向。” 张墨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见到远处三骑斥候狂奔而来。 那三个斥候奔到近前,有人就高声喊道:“大人,秃发部两千精骑正朝着我们这边冲来。” 这时已经不用斥候禀报了,因为远处已经出现了滚滚的烟尘,一看就知道那是大队战马狂奔扬起来的。 远方烟尘滚滚,如同平地掀起的沙暴,沉闷如雷的铁蹄声越来越近,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秃发部纥石烈显然已经得知了劫掠队全军覆没的噩耗,此刻他亲率的两千主力精骑,挟着滔天的愤怒与绝望,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他们要用南人的血,来洗刷这奇耻大辱。 面对两倍于己的敌军冲锋,左卫城的将士们却毫无惧色。刚刚经历了一场辉煌的歼灭战,士气正处在巅峰,手中的连射弩更是给了他们无穷的底气。 “结阵,准备冲锋。”张墨的军令下达,即刻就被亲兵大声传开。 八百余骑迅速以张墨为核心,结成一个紧凑而犀利的冲锋阵型。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铠甲摩擦声以及连射弩机括被检查的轻微“咔哒”声。 战士们左手紧握缰绳,右手稳稳持着连射弩,第一个箭盒早已就位,手指虚搭在冰冷的上弦拉杆上。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刨着地面。 “左卫铁骑。”张墨没有任何废话,猛地将连射弩高高举起,怒吼声响彻原野:“冲锋。” “战!战!战!”全军发出短促而有力的应和。 阵型开始移动,起初是小步慢跑,逐渐加速,最终化作一股势不可当的钢铁洪流,迎着扑面而来的敌军狂潮,毅然对冲而去。 双方距离急速拉近。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已经能够看清对面北原骑兵狰狞扭曲的面孔和雪亮的弯刀。 一百五十步。已进入北原人角弓的抛射范围。 果然,一片稀疏的箭雨从秃发军阵中抛射而出,落向左卫城的队伍。 但左卫骑兵早已举起小圆盾护住要害,箭矢叮叮当当落在盾牌上,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一百步,八十步。 北原人开始取出骑弓,准备进行更具威胁的直射。 就在此时。 张墨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左卫军,自由射击。” 张墨的三十亲兵即刻跟着大吼:“左卫军,自由射击。” 命令即信号。 嗡!嗡嗡嗡嗡——!!! 一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都要狂暴的机括弹射声。 猛然从左卫城的冲锋阵列中爆发出来。八百多具连射弩,在奔驰的马背上,喷吐出了毁灭的金属风暴。 这不是齐射,而是八百多名训练有素的骑兵,在同一时间遵循命令,依靠肌肉记忆发动的死亡奏鸣曲。 超过八百支弩箭,如同疾风骤雨,又像是凭空出现的一堵钢铁墙壁,狠狠地、劈头盖脸地砸向了迎面冲来的秃发骑兵集群。 噗噗噗噗噗!!! 恐怖的贯穿声和撕裂声瞬间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 冲在最前面的北原骑兵,连人带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人仰马翻。战马的悲鸣、骑士的惨叫、骨头碎裂的声音响成一片。 仅仅第一轮自由射击,秃发军的冲锋锋矢就被硬生生削掉了一层,至少一两百骑惨叫着倒毙于地。 根本不需要命令,所有左卫骑兵在射击完毕的瞬间,右手已然本能般地完成了下压、回拉的上弦动作。动作流畅迅捷,甚至与战马的奔驰节奏融为一体。 嗡——!!! 第二波弩箭风暴几乎没有间隙地接踵而至,再次狠狠撞入秃发军的阵列。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第三波。 第四波。 第五波。 左卫骑兵们疯狂地重复着射击、上弦的循环。他们根本不需要精确瞄准,只是对着前方汹涌而来的敌潮,持续不断地倾泻火力。 连射弩二十支的载弹量,保证了他们在接敌前能够进行多轮恐怖的输出。 秃发部的纥石烈完全被打懵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勇士,甚至连敌人的边都没摸到,就在一阵阵令人心悸的机括声中成片成片地倒下。 这简直是一场屠杀,南人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可怕、如此连绵不绝的弩箭?! “冲过去,冲过去贴住他们。”秃发纥石烈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亲自挥舞着弯刀冲锋在前。他知道,只有贴近肉搏,才有一线生机。 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秃发军终于凭借着兵力优势和亡命的冲锋,狠狠地撞入了左卫城的阵列之中。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金属交鸣,人喊马嘶!真正的混战开始了。 弯刀与马刀猛烈碰撞,溅起耀眼的火花。骑兵们纠缠在一起,奋力劈砍,不时有人惨叫着跌落马下。 然而,即便是在如此混乱的近身肉搏中,左卫城的连射弩依旧在发挥着令人胆寒的作用。 许多左卫骑兵在挥刀格挡的间隙,甚至单手操作,对着近在咫尺的敌人扣动扳机。如此近的距离,弩箭几乎不可能射失,轻易地穿透皮甲,钻入肉体。 一个秃发骑兵刚架开对面劈来的马刀,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侧面一支无声无息射来的弩箭贯穿了太阳穴。 另一个秃发兵正要将一名落马的左卫称战兵砍死,却被那士兵挣扎着用单手举起的连射弩射穿了喉咙。 甚至有左卫骑兵在战马交错而过的瞬间,完成上弦,反手一弩射穿了追兵的面门。 连射弩的存在,使得左卫骑兵在混战中占尽了便宜,往往能出其不意地秒杀对手。战斗异常惨烈,鲜血染红了枯草,尸体漫山遍野。 张墨一马当先,手中长刀翻飞,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已有数名秃发勇士毙于其刀下。周大彪怒吼连连,战斧挥舞如轮,周围无一合之将。 铁横沉默如磐,狼牙棒精准狠辣,专门砸杀敌军军官。 但秃发军毕竟人数占优,且困兽之斗,格外凶悍。 第37章 这怎么可能?! 左卫城军队虽然装备精良,骁勇善战,但在绝对兵力的消耗下,阵线开始承受巨大的压力,伤亡逐渐增加。 就在战局逐渐陷入胶着,左卫军开始感到吃力之时——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左卫城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大地再次开始震动,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出现在战场侧翼,正朝着混战的人群高速冲来!那旗帜,分明是左卫城的守军。 是赵小七。他竟然弃守城池,亲率一千守军前来支援了。 只是他这一千骑兵实在是杂乱了一些,不光是有骑着战马的,还有骑着驽马和骡子的,甚至有骑着毛驴的。 左卫城能被骑着跑的牲畜都被赵小七给征用了,凑齐了一千骑,直奔战场而来。 “大人,赵都尉来援。”有亲兵兴奋地大喊。 张墨朗声长笑:“好,赵小七来得正好。弟兄们,我们的援军到了。杀,杀光这些蛮子!” 左卫城本已有些疲惫的军队,顿时士气大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而秃发军则恰恰相反。久攻不下,伤亡惨重,本就士气低落,此刻见到对方又有生力军加入,军心瞬间动摇。 赵小七率领的生力军,虽然装备和训练不如野战精锐,但胜在养精蓄锐,士气高昂。他们如同猛虎下山,狠狠地撞入了秃发军的侧翼。 “放箭。”赵小七冷静下令。守军中的弓箭手和少量配发了连射弩的士兵,纷纷发射,虽然不如野战骑兵那般犀利,但也进一步加剧了秃发军的混乱。 战局的天平,瞬间倾斜。 秃发纥石烈见大势已去,悲愤交加,却仍不甘心,挥舞着弯刀,嚎叫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甚至亲自带着亲卫队朝着张墨的帅旗方向发起了反冲锋,试图斩将夺旗,挽回败局。 “保护大人。”周大彪、铁横等人立刻率亲兵迎上。 一场围绕帅旗的惨烈绞杀战爆发。秃发纥石烈确实勇悍,亲卫也个个都是百战精锐,一时间竟与张墨的亲兵杀得难解难分。 张墨目光冷冽,看着状若疯狂的秃发纥石烈,猛地从马鞍旁摘下连射弩。 他并没有急于射击,而是冷静地策马移动,寻找着最佳时机。 终于,在一个秃发纥石烈奋力劈退一名张墨的亲兵,空门微露的瞬间。 张墨猛地举起连射弩,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完全凭借千锤百炼的感觉,扣动了扳机。 咻! 一支弩箭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射出,精准地钻入了秃发纥石烈没有护颈保护的咽喉。 秃发纥石烈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中弯刀当啷落地,双手徒劳地捂住喷涌着鲜血的脖子,晃了两晃,重重地栽落马下。 “大汗死了,大汗战死了。”这一幕被周围的秃发兵看到,顿时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最后的抵抗意志,随着秃发纥石烈的战死,彻底崩溃了。剩余的秃发兵发一声喊,再无战意,纷纷调转马头,四散溃逃。 “追击,一个不留。”张墨冷酷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左卫城军队全线压上,如同赶羊一般,追杀着溃逃的敌人。战斗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追亡逐北。 当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时,广袤的草原上,只剩下满地的尸骸、破碎的旗帜和无主的战马在悲鸣。 左卫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野战决战中,再次取得了辉煌的、决定性的胜利。秃发部大汗纥石烈战死,其南下军队几乎被全歼于此。 张墨勒住战马,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浑身浴血,却目光如炬。经此一役,左卫城及的威名,必将震撼整个北疆。 第二天一早,左卫城的军民全部出动,开始清理战场。 北原人的尸体不能暴露在荒野,否则很容易引发瘟疫,而且还有不知多少战马游荡在草原上,这些都要收回来的,这是张墨明确要求的。 至于北原人尸体上的财物,张墨则没有提,那些财物谁得到就是谁的,总要给军卒和百姓一个捞油水的机会。 左卫城大捷的战报,第二天就送到了云州城折冲将军府。 当这份沉甸甸的,沾染着烽火气息的军报被亲兵呈送到墨江白案头时,这位素来以沉稳著称的老将正在批阅公文。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火漆封缄的竹筒,抽出军报。 起初,他的目光是平静的。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捏着军报的手指微微用力,甚至有些颤抖。 “……属下率部于左卫城外十五里处,遭遇秃发部主力两千精骑,激战良久,幸赖将士用命,新式军械得力,阵斩秃发部大汗纥石烈以下一千八百余级,缴获无算……。” “……此前,秃发部曾分兵五路,每路约六百骑,意图劫掠我后方,属下已率部于半道悉数截杀,计毙敌两千九百余……” 墨江白猛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怎么可能?!”他失声低语,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左卫城满打满算,野战兵力不过九百。就算加上守城的辅兵,也不过一千多战兵。 面对秃发部超过五千的总兵力,不仅守住了城,还全歼了其所有劫掠分队,更在野战中击溃了其两千主力,阵斩了秃发部大汗纥石烈?! 这战绩,已经不是辉煌,简直是神话。是足以震动朝野、载入史册的泼天之功。 巨大的惊喜首先冲昏了他的头脑。 若此战报属实,那他墨江白作为张墨的直属上司,识人有功,领导有方,这份功绩足以让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云州边防也将因此战而稳固数年。 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怀疑如同冰水般浇灭了他的喜悦。 太离谱了,这战果太离谱了。 九百破五千?阵斩敌酋?野战争锋全歼敌军主力?这简直是说书先生都不敢编的故事。 张墨一个年轻人,虽有才干,但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会不会是杀良冒功?或者是夸大其词,甚至……谎报军情? 第38章 简直岂有此理 墨江白的脸色阴晴不定,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他既渴望这份功绩是真的,又害怕它是假的,自己若贸然上报,将来被查实是虚报,那便是塌天大祸。 “不行。”他猛地站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子必须亲自去左卫城走一遭,查验真伪。” 他立刻下令:“点齐一百亲兵卫队,明日一早随本将前往左卫城。”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云州城西门打开,墨江白一身轻便戎装,面色沉凝,率领着一百名精锐亲兵,策马而出,直奔左卫城方向而去。 队伍沉默地疾驰,墨江白心事重重,一路无话,只是不断催促加快速度。亲兵们都能感受到将军身上那股压抑而急切的气息,无人敢多言。 直到午后时分,队伍在一处驿站稍作休整,给战马饮水喂料。墨江白下马活动筋骨,目光无意中扫过正在忙碌的亲兵队伍。 忽然,他的目光在一个身形略显瘦的亲兵身上停顿了一下。那个亲兵一直低着头,刻意躲避着他的视线,喂马的动作也显得有些生疏。 墨江白眉头一皱,心中起疑。他的亲兵卫队都是百里挑一的壮汉,什么时候有如此弱小之人了?而且这人连喂马都不熟练,这岂是一个合格的战卒? 他不动声色,假装踱步,慢慢靠近那名亲兵。 越是靠近,他越是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那人虽然穿着宽大的军服,戴着头盔,但脖颈处的皮肤过于白皙,身形也过于纤细……。 就在他即将走到那人身后时,一阵风吹过,恰好将那名亲兵有些过大的头盔吹得稍微歪了一些,几缕乌黑柔顺的发丝从盔檐下露了出来。 墨江白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名“亲兵”的胳膊。 “啊!”一声清脆的、带着惊慌的女声脱口而出。 周围的其他亲兵愕然望来。 墨江白脸色铁青,另一只手猛地掀掉了那顶头盔。 顿时,一张俏丽却写满惊慌失措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柳眉杏眼,琼鼻朱唇,不是他那被宠得上天的宝贝女儿墨月,又是谁?! “胡闹。”墨江白又惊又怒,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你……你怎敢如此大胆?竟敢女扮男装,混入军中?你……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墨月被父亲抓个正着,知道瞒不过去了,索性把心一横,撅起嘴,带着哭腔辩解道:“爹爹整日忙于军务,都不陪月儿。 我听说爹爹要去那打了大胜仗的左卫城,月儿好奇嘛,就想跟着去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张骑尉到底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 我……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一路上都很小心的……。” “英雄豪杰?你看什么看?那是军中重地,岂是儿戏之地?刀剑无眼,万一出点事,你让阿爹我怎么办?!”墨江白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严肃的公务之行,竟然被女儿当成了凑热闹的探险。 “我不管,反正我都跟到这儿了,我不回去。阿爹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偷偷跑去。” 墨月耍起了小性子:“反正我以前跟着师父行走的时候,也是时常孤身游历江湖的。”。 墨江白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头疼欲裂。 此刻他们已经离云州城甚远,派人送她回去也不安全,更何况以这丫头的性子,半路说不定真会偷跑。 他长叹一口气,软了下来,但语气依旧严厉:“唉……,真是把你惯坏了。罢了,既然来了,就跟紧为父,不许乱跑,不许离开为父视线半步。 更不许暴露身份,给我老老实实扮好你的亲兵。若是敢惹是生非,我立刻派人把你捆送回云州,听到没有?” 墨月一听父亲松口,连忙点头:“听到了听到了,月儿一定乖乖的,绝对不给爹爹添乱。谢谢爹爹。”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头盔戴好,虽然依旧不伦不类,但至少能遮住面容。 墨江白看着女儿这副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心中的烦闷和疑虑倒是被冲淡了不少。他无奈地摇摇头,翻身上马。 “出发,加快速度。”队伍再次启程,只是这次,队伍中间多了一个过于清瘦的“小亲兵”。 墨月骑在马上,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对即将抵达的左卫城和那位神秘的张墨骑尉,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和憧憬。 而墨江白则面色重新变得沉凝。 女儿的意外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去验证一个足以影响北疆格局、也关乎他自身前程的惊天战报。 前方的左卫城,究竟是创造了奇迹的英雄之地,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陷阱?他必须亲自去找到答案。 马蹄踏过初冬荒芜的原野,越靠近左卫城,战争的痕迹便越发清晰可见。 道旁开始出现倒毙的战马尸体和北原人尸体,被乌鸦和野狼啃食得不成形状。 散落的断箭、破碎的皮甲、凝固的暗褐色血洼随处可见。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墨江白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久经沙场,自然能看出这些痕迹并非伪造,而且规模极大,绝非小规模冲突所能留下。 混在亲兵队伍中的墨月,更是看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缰绳,之前的兴奋和好奇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压抑所取代。她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阿爹,这里……死了好多人吗?”她忍不住小声问旁边的父亲。 墨江白面色凝重,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更加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心中的怀疑,在看到这些实实在在的战场遗迹后,开始一点点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终于,左卫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墙明显经过加固和修补,虽然依旧能看出大战的痕迹,但巍然矗立,旗帜鲜明,哨塔上士兵的身影清晰可见。 第39章 将军过誉了 城门外,远远看到一队骑兵迎了上来。为首一人,年轻英挺,身姿挺拔如松,精气神十足,正是张墨。 睚眦早一步把墨江白来左卫城视察的消息送到他这里了,因此他才能提前出迎。 “属下左卫城骑尉张墨,恭迎将军。”张墨率众在马上抱拳行礼,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墨江白勒住马,仔细地打量着张墨和他身后的将领士兵。这些人个个带着一种自信和彪悍之气,身上煞气浓郁,显然是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精锐,绝非寻常守军可比。 “张骑尉辛苦了。”墨江白压下心中的波澜,语气平静:“听闻你部打了大胜仗,斩获颇丰,本将特来查验战果,犒劳将士。” “将军言重了,守土有责,分内之事。”张墨侧身让开道路:“将军请入城。战利品及首级都已基本整理完毕,请将军查验。” 还没到进到左卫城,墨江白就看到了令人心惊的场面。 在城外空地的一侧,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堆放着数以千计的北原人首级。都是被石灰简单处理过,面目狰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数量之多,触目惊心,仅仅是粗略一看,就远超两千之数。 墨江白走到那堆砌如山的人头前,随意抽查了几处,皆是货真价实的北原人首级,断口新鲜,绝非杀良冒功所能凑齐。 另一侧,则堆积着小山般的缴获物资:破损的北原旗帜、弯刀、弓矢、皮甲,以及大量完好的战马鞍具、毛皮、甚至还有一些金银器皿。 更远处,用简易木栏围着的,是数千匹战马,嘶鸣不已。 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证明着那份军报的真实性。 队伍缓缓入城。城内的景象更是让墨江白暗自心惊。 虽然军民都在忙碌地清理修缮,但依旧可以看出大战后的狼藉。墙根下堆放着不少损坏的兵甲器械,空气中弥漫着伤药和血腥混合的气味。 百姓们看到军队入城,脸上并无惊恐,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守军由衷的敬意。 在张墨的引领下,墨江白来到了城西一片巨大的空场。 而在空地边缘,一具棺材被放置在一个木台上,旁边放着一面残破的秃发部狼头大纛。 “将军。”张墨指着那具棺材道:“那里乃是秃发部大汗纥石烈的尸首。其首级已勘验无误,与军报所附画像及被俘人员口供相符。 属下已经叫人装了盒子,正准备送往云州城呢。” 墨江白缓缓走上前,探头朝着棺材里看去。他虽然未亲眼见过纥石烈,但其服饰、佩刀以及那面独一无二的大纛,都做不得假。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再次涌上墨江白的心头,但这一次,再无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欣慰。 他转过身,重重地拍了拍张墨的肩膀:“好!好!好!张墨,你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更没有让朝廷失望。此乃滔天之功,滔天之功啊。”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疲惫却骄傲的左卫城将士,朗声道:“左卫城上下将士,浴血奋战,力挫强敌,扬我国威。 本将军定当如实上奏朝廷,为尔等请功,所有有功将士,必有重赏。” “谢将军。”周围的将士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声震云霄。 混在亲兵队伍里的墨月,看着眼前这震撼的场面,看着父亲激动的神情,再看向那个站在父亲身边、平静接受赞誉的年轻骑尉,美眸之中异彩连连。 好奇、敬佩,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别样情愫,悄然滋生。 当晚,墨江白在左卫城简陋的骑尉府中,详细听取了张墨关于整个战役过程的汇报。 当听到张墨如何利用情报半道截杀秃发部的劫掠小队,如何发挥连射弩优势进行骑射冲锋,如何最终野战争锋阵斩敌酋时,墨江白听得心潮澎湃,连连称妙。 “连射弩……此等利器,果然有改变战局之能。”墨江白感叹道:“张墨,你不仅善于用兵,更能改良军械,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将军过誉了。此弩乃众工匠之功,末将只是提了些想法。”张墨谦逊道,随即话锋一转:“将军,此战虽胜,然北原诸部未必甘心。 左卫城经此一役,虽缴获颇丰,但兵力折损亦是不小,城防修缮、军械补充、抚恤赏赐,处处需钱。且此弩制造繁琐,耗资巨大……。” 墨江白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张墨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道:“你放心。此次战功,朝廷封赏必然丰厚。本将回去后,会立刻拨付一批钱粮军械过来,优先补充你部。至于这连射弩……” 他眼中精光一闪:“你需将制造图谱及工匠借调一部分至云州军械坊,由都督府统一监造,配备各军。当然,左卫城的供给,绝不会少。” 张墨心中了然,这是上官要分享技术成果,但也承诺了补偿。他立刻抱拳:“属下遵命,定当全力配合。” 不过他接着便说道:“大人,这连射弩威力惊人,因此保密之事尤其重要。 若是在云州城打造连射弩的话,怕是用不了多久这制作连射弩的技艺怕是就会流传出去,若是这技艺流到北原人那里的话……。” 张墨的话没说完,墨江白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也觉得张墨的话甚为有道理。 连射弩要是在云州成制作的话,这技艺流出去一点也不稀奇。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墨江白看着张墨,问道。 张墨笑了笑,说道:“卑职的意思是,这连射弩还是在左卫城制作的好,卑职这里有熟手的工匠,而且卑职是将他们分开来的,每个人零件只交给一些工匠制作。 这样一来,就能确保连射弩的技艺流出去,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流出去。 大人要是想把连射弩配备到云州军,大可以在卑职这里购买,这样一来……。” 张墨知道连射弩的制造技艺一定会传出去的,只是他想让这个时间尽量往后面延迟一些。 而且他觉得这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务必要把连射弩的制造掌握在左卫城手中才行。 第40章 记住了吗? “哈哈哈……。”墨江白一阵大笑,指着张墨笑道:“你这个家伙也是一个会赚钱的,居然想靠着连射弩赚钱。” 张墨忙朝着墨江白身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大人,卑职这也是不想连射弩的制造技艺流出去啊。 而且卑职打算在这门生意里,给大人您留上三成干股。大人家里也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吧?总要有银子支撑才行啊。 而且这是生意,咱们赚的是干净钱。” 墨江白看着张墨半晌,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把你的想法跟老夫仔细讲讲吧。” 第二日,墨江白兴致勃勃地提出要检阅左卫城军队。 校场之上,左卫城的七百余战兵以及数百辅兵列队整齐。虽然人数远不如云州主力,但那股死战余生的彪悍之气和严明的纪律,让墨江白暗自点头。 尤其是当张墨下令演示连射弩的骑射战术时,数百骑兵在奔驰中自由射击,弩箭如同泼水般倾泻而出的场景,再次深深震撼了墨江白和他的亲兵卫队。 墨月躲在父亲身后,看得小嘴微张,心跳加速,只觉得那场面既可怕又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检阅完毕,墨江白对左卫城的实力再无疑虑,心中已在盘算如何向朝廷为张墨和左卫军请功,以及如何将连射弩尽快在云州军中推广。 然而,在离开左卫城,返回云州的路上,墨江白喜悦之余,一丝更深沉的忧虑却悄然浮上心头。 张墨此子,能力太强,功劳太大,崛起太快了。如今又掌握了连射弩这等利器,麾下军队虽经大战减员,但皆是精锐,凝聚力极强,假以时日,必成一方强藩。 朝廷……会放心吗?都督府的其他同僚,会如何看?那些言官御史,会不会参劾他养寇自重擅启边衅? 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墨江白看了一眼身边骑着马,依旧沉浸在左卫城见闻中、时不时小声打听张墨事情的女儿,心中更是复杂。 他欣赏张墨的才华,感激他稳固了边防,但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如何平衡、如何约束、甚至……如何防范。 “月儿。”墨江白忽然开口:“你在左卫城所见所闻,回到云州,不可对外人提起半分,尤其是关于张墨和连射弩的事情,记住了吗?” 墨月愣了一下,看到父亲严肃的表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月儿记住了。” 墨江白望着前方通往云州的路,目光深邃。 左卫城的大捷,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北疆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恐怕才刚刚开始。 张墨这颗越来越耀眼的将星,又该如何安置?这一切,都需要他细细思量。 而此刻的左卫城内,张墨送走了墨江白,站在城头,远眺北方草原。 他知道,一场大战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永久的和平。实力的暴露,既带来了机遇,也必然引来新的挑战。他必须抓紧时间,消化战果,变得更加强大。 北疆的天空下,新的格局正在酝酿,而他的名字,已然无法被忽视。 墨江白返回云州城后,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将左卫城大捷的详细战报,连同自己的查验结果和请功奏疏,一同发往京城。 奏疏中,他极力渲染了秃发部的凶悍和张墨面临的险境,浓墨重彩地描述了左卫城军民如何浴血奋战、以少胜多,最终阵斩敌酋、大获全胜的辉煌战绩。 对于连射弩,他提及是“将士用命,偶得利器相助”,巧妙淡化了其颠覆性的作用,重点突出将士的勇武和指挥的得当。 消息传出,首先在云州上层引起了轩然大波。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嫉妒、猜疑……,种种情绪在不同的人心中交织。 都督府内,与墨江白交好的将领纷纷前来道贺,称赞他慧眼识珠,提拔了张墨这等良将。 而一些素来与墨江白或有龃龉、或隶属不同派系的官员,则在震惊之余,不免酸溜溜地议论,怀疑战果是否有水分,甚至私下腹诽墨江白是否为了军功而纵容下属虚报。 云州的文官系统则更关注此战带来的后续影响。 如此大捷,朝廷封赏必重,北疆格局恐将生变。张墨的崛起势不可挡,该如何与之相处?左卫城的重要性陡然提升,相关的钱粮调配、人员任命都需要重新考量。 然而,所有这些波澜,暂时都还未波及到左卫城本身。 此时的左卫城,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与战后重建的忙碌之中。 张墨兑现承诺,从丰厚的缴获中,拿出了大量金银布匹,对参战将士进行了极其丰厚的犒赏。 战死者抚恤加倍,伤者得到最好的救治和额外的赏银,立功者按功行赏,人人有份。就连协助守城的青壮和民夫,也都分到了足以让一家人过一个肥年的钱粮。 一时间,左卫城内欢声笑语,军心民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凝聚高度。所有人都坚信,只要跟着张骑尉,就有前途,就有活路。 张墨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这只是开始。 他一边组织人力,加紧修复城防,将此次大战中暴露出的薄弱环节一一加固。 一边利用缴获的大量战马,进一步扩充骑兵队伍,尤其是重点训练马上使用连射弩的战术,将此次实战中获得的经验固化、推广。 罗老虎的商队变得更加忙碌。 他们不仅要消化此次缴获的大量毛皮、牲畜,还要按照张墨的要求,加大力度采购铁料、硝石、硫磺等战略物资,尤其是制造连射弩核心部件的优质钢材。 左卫城的军工体系,在战争的刺激和资源的注入下,开始全速运转。 张墨的连射弩工坊也悄然的开张了,他开始尝试用前一世加工厂的方式来制造连射弩。 “睚眦”组织也借机大肆扩张。 此次大战,情报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张墨对其更加重视。 他拨付重金,让罗老虎物色更多机敏可靠、身份各异的人才,向北原诸部、乃至云州、赵州、均州以及京城等地渗透。一张无形的蛛网,正在悄然织就。 第41章 让他进来吧 墨江白返回云州时,并未带着墨月回家。 墨月借口“体验军旅”、“增长见闻”,软磨硬泡,竟然真的让父亲默许了她暂时留在左卫城“考察”。 当然,是以墨将军远房侄子的身份,并且有墨江白留下的几名可靠老亲兵“贴身保护”。 墨江白如此做,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点想法。 他想让墨月跟张墨多接触一下,或许将来张墨能成为他的女婿。 于是这位女扮男装的“墨小公子”,很快就成了左卫城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她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尤其对那位创造了奇迹的张墨骑尉。 她不再是那个养在深闺将军家的千金,而是换上了一身合体的劲装,整天在城里“溜达”,美其名曰“体察民情”的将军亲兵。 她去看工匠们叮叮当当地锻造兵器,去看辅兵们热火朝天地训练,去看妇孺们缝补浆洗、制作军粮。 她试图接近张墨,但张墨终日忙于军务,行色匆匆,她往往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偶尔几次近距离接触,不是在嘈杂的校场,就是在肃穆的议事厅。 张墨对她这个“将军的侄子”虽然客气,但公事公办,眼神锐利而冷静,除了必要的礼节性问答,并无多余话语,更无她想象中的那种对上官亲眷的殷勤。 这种冷淡,反而更加激起了墨月的好奇和不忿。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打了个胜仗嘛……”她私下里嘟囔,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那个挺拔而忙碌的身影。 她看到他在校场上亲自指导士兵操练,动作一丝不苟;看到他在伤兵营里查看伤势,眉头紧锁;看到他在深夜的灯下研究地图,侧脸轮廓坚毅……。 一种混合着崇拜、好奇、或许还有一丝少女怀春的情愫,在她心中悄然滋生,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 她的存在,自然瞒不过张墨的眼睛。 对于这位身份特殊的“考察人员”,张墨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和距离。 他深知墨江白的顾虑,也明白自己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任何与上官家眷的过从甚密,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吩咐周大彪等人,对“墨小公子”以礼相待,满足其一切合理要求,但务必保证其安全,同时也要保持距离,不得让其接触任何核心军务。 于是,左卫城内,便出现了这样一幅有趣的景象: 一位女扮男装的将军千金,努力想融入这座钢铁堡垒,探究它的秘密和它的主人;而这座堡垒的主人,却有意无意地筑起一道无形的墙,礼貌而疏远。 一个月后,朝廷的封赏旨意,终于随着钦差大臣的到来,传达到了云州和左卫城。 圣旨中对左卫城大捷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称之为“近年来北疆未有之殊勋”,极大地鼓舞了军心民心,扬了大国国威。 随着圣旨来的,还有对左卫城的封赏。 擢升张墨为正六品的明威将军,实授左卫城中郎将,仍镇守左卫城,总揽军政。赏银五千两,锦缎百匹。 六品中郎将可辖军六千,张墨觉得这才是大越朝廷给他最大的奖赏。 擢升周大彪为正八品宣节校尉,赵小七为从八品御武校尉,铁横和刘长腿均为从八品否认仁勇校尉。各赏银千两。 其余有功将士,皆有升赏,阵亡者厚恤,伤者优抚。 赏赐左卫城全军酒肉,犒劳三日。 另拨付钱粮军械若干,用于左卫城重建及军备。 这份封赏,可谓厚重。张墨连升数级,一跃成为正六品中郎将,已然是北疆军中高级将领。 周大彪等人也水涨船高。左卫城的地位和实力得到了官方的正式确认和加强。 钦差宣旨时,左卫城全军欢腾,山呼万岁。 然而,张墨在谢恩接旨时,敏锐地注意到,圣旨中对于连射弩一字未提,对于墨江白奏疏中为其请功的“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等语,也只是泛泛带过。 朝廷的赏赐,更侧重于物质和官职,似乎有意在避免过度渲染某个具体将领或个人技术的决定性作用。 钦差大臣在私下与墨江白、张墨会面时,态度虽然客气。 但言语间也不乏试探和告诫之意,强调“将士用命”、“皇恩浩荡”,叮嘱张墨要“戒骄戒躁”、“谨守臣节”、“以国事为重”。 张墨心中了然。功高震主,古来如此。朝廷既要用他这把锋利的刀,也要开始防备这把刀会不会伤到自己了。 送走钦差后,张墨站在修葺一新的左卫城头,望着远方,目光更加深邃。 实力的提升,带来了地位,也带来了更深的漩涡。未来的路,恐怕不会太平坦。但他无所畏惧,只会让左卫城这把战刀,磨得更加锋利,直到无人敢轻易触碰。 而此刻,并不知道朝廷暗流汹涌的墨月,正为张墨的升迁而暗自高兴,想着要不要去找他“道贺”,却不知她父亲墨江白收到京城来的密信后,眉头锁得更紧了。 信中透露,已有御史风闻此事,准备上奏,质疑左卫城战果是否夸大,提醒墨江白需“约束下属,勿使尾大不掉”。 北疆的格局,因左卫城一战而改变,而由此引发的朝堂暗流与边将博弈,才刚刚开始。 左卫城的战后重建步入正轨,但张墨的忙碌却丝毫未减。军务、政务、军工、训练……千头万绪都需要他决策。他常常在中郎将府的书房熬到深夜,灯火通明。 这日清晨,张墨刚处理完一批公文,正准备去校场巡视操练,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清脆而略带蛮横的争执声。 “我就进去看看怎么了?我伯父是墨将军,我是来考察的。” “墨小公子,大人正在处理军务,吩咐过不见外客……”守卫的声音很是为难。 “军务军务,他哪天不处理军务?我就耽误他一会儿功夫。” 张墨揉了揉眉心,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这位“墨小公子”简直是左卫城最不安分的因素。他叹了口气,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第42章 哎哎哎,等等嘛 门帘一掀,一身天青色劲装的“墨小公子”——墨月,就像一只欢快的云雀般蹦了进来。 她今日未戴头盔,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明媚动人的俏脸。 虽然穿着男装,但那灵动的眼神、微嘟的粉唇和周身掩盖不住的青春气息,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个极美的姑娘扮的。 “张将军,你可真是个大忙人,见你一面比见我爹还难。”墨月一点儿也不见外,自顾自地走到书案前,好奇地打量着上面堆积的文书和地图。 张墨起身,礼节性地拱了拱手:“墨公子见谅,军务繁杂。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的语气平淡而疏离,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墨月对他的冷淡似乎早已习惯,也不在意,反而背着手,歪着头打量他,笑嘻嘻地说:“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啦?整日闷在屋里多无趣。 我是来邀你一同去校场看操练的,听说你的兵现在练一种很厉害的合击阵法?” “墨公子若有兴趣,可自行前往观看。周校尉或赵校尉都会为公子讲解。末将还需去匠作坊查看新弩机打造进度,恐不能相陪了。”张墨委婉拒绝,拿起桌上一卷图纸就准备离开。 “哎哎哎,等等嘛。” 墨月一闪身,竟然灵巧地拦在了门口,张开双臂,俏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匠作坊有什么好看的,叮叮当当的,吵死了。 看操练多有意思,你就陪我去看看嘛。就当……就当体恤一下我这个‘远道而来’的‘考察人员’嘛,我一个人去,他们肯定又拘谨得很,放不开。” 她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偏偏又顶着个“男子”的身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又娇俏可爱,让人难以真的狠心拒绝。 张墨看着她拦在门口的样子,有些无奈。他深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若是硬拒,她怕是能缠你一整天。他叹了口气:“只一炷香时间。” “成交。”墨月立刻笑逐颜开,放下手臂,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府衙。张墨步履沉稳,目不斜视。墨月则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像只好奇的蝴蝶,问题一个接一个: “张将军,你那个连射弩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太厉害了。” “那天野战时,你冲在最前面怕不怕呀?” “我听说秃发纥石烈很凶的,你怎么一下就把他射下马了?” “你们左卫城的伙食怎么样?我看那些士兵好像都挺壮实的……。” 张墨大多言简意赅地回答,有时干脆只“嗯”“啊”一声。但墨月丝毫不觉气馁,自顾自说得开心。 到了校场,果然如墨月所料,原本杀声震天的训练场,因为张墨和“墨小公子”的到来,气氛变得有些拘束。士兵们的动作似乎都规范了许多,却少了几分实战的狠辣劲。 墨月看得直撇嘴:“你看你看,我就说吧,都没意思了。” 张墨微微皱眉,对带队军官沉声道:“一切如常,当吾我不存在。” 军官领命,吼声响起,训练场很快又恢复了龙腾虎跃的景象。 墨月这才满意,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指手画脚:“哇,那个大个子力气真大。哎呀,那边那个配合慢了点……,对对对,就这样,好厉害。” 她看得投入,不知不觉身体微微前倾,一脚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头上。“哎呀”一声惊叫,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旁边倒去。 就在她要摔个狼狈不堪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稳住了她的身形。 墨月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张墨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眉头微蹙:“校场重地,注意脚下。” 他的手臂温暖而稳定,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墨月的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脸颊没来由地有些发烫。 她慌忙站直身体,挣脱开他的手臂,有些结巴地说:“多…多谢将军。这地…地太不平了……。” 张墨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扶了一下不小心跌倒的部下,神色如常:“墨公子还是去观礼台观看为宜。”说完,便不再看她,继续将目光投向训练场。 墨月哦了一声,乖乖跟着亲兵走上观礼台,但心思却有些飘忽,时不时偷偷瞟一眼台下那个挺拔冷峻的身影,刚才被他揽住的瞬间,那坚实的触感和身上淡淡的皂角清气,似乎还萦绕不去。 自从校场“意外”之后,墨月在张墨面前似乎收敛了一些,不再那么咋咋呼呼,但出现在他身边的频率却莫名增高了。 有时张墨在书房处理公务,她会端着一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点心,“恰好”路过,硬要让他“尝尝”。 有时张墨去巡视城防,她会“偶遇”,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走一段,问些看似天真却偶尔切中要害的问题。 有时甚至深夜张墨从匠作坊回来,还能看到她那小院亮着灯,窗纸上映着她托腮发呆的身影。 张墨对此只能尽量保持距离,冷脸相对。但他发现,这位大小姐似乎有种奇特的本事,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凑过来,而且对他的冷脸完全免疫。 这夜,月朗星稀。张墨处理完军务,心中烦闷,信步走到城墙上散步,想让冷风吹散疲惫。 夜色下的左卫城显得宁静而肃穆。远处草原如墨,近处灯火零星。他凭垛而立,望着远方,思考着未来的局势,朝廷的暗示,以及左卫城的发展,眉头紧锁。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传入耳中。 这声音极其锐利,绝非寻常刀剑挥舞所能发出,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与天地呼吸相合。 张墨骤然警觉,循声望去。声音来自城内那片供守军家属开辟的小菜园附近,那里有一小片难得的空地。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正是墨月。 但此时的墨月,与他平日所见那个娇俏活泼、甚至有些缠人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第43章 剑气外放?!! 她依旧穿着一身劲装,但手中握着的,并非装饰用的佩剑,而是一柄造型古朴、在月光下流淌着淡淡青辉的三尺长剑。 她的身姿飘逸如仙,动作却迅疾如电。 剑光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冷冽的清辉,时而如惊鸿掠水,灵动缥缈;时而如长虹贯日,一往无前;时而又化作漫天星辰,点点寒光笼罩周身,水泼不进。 那剑招精妙绝伦,远超张墨所见过的任何战场武艺,充满了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境。剑气激荡,竟引得周围草木无风自动,地面上的落叶随着她的剑势盘旋飞舞。 更让张墨心惊的是,他竟从墨月那看似轻盈的剑舞中,感受到了一股引而不发、却足以致命的凌厉剑意。那绝不仅仅是花架子,而是真正蕴含大威力、大恐怖的绝世剑术。 他屏住呼吸,隐藏在垛口的阴影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墨月,墨江白的女儿。她怎么会如此精妙绝伦、明显源自世外高人的剑术?!这绝非军中武技,甚至不像是寻常江湖门派的功夫。 就在这时,墨月似乎演练到了兴头上,剑势陡然一变,变得无比凌厉。她娇叱一声,手中长剑猛地向前一刺。 嗤——!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青色的细微剑气,竟然离剑而出,精准地斩中了数丈外一棵小树的枝桠。 咔嚓一声,那截手腕粗的枝桠应声而断,切口平滑如镜。 剑气外放?!! 张墨瞳孔骤缩。这可是传说中的境界,这个墨月,她到底是什么人?! 似乎是因为这全力一剑耗力甚巨,墨月停了下来,微微喘息,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收剑而立,望着天上的明月,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怅然若失,那侧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孤寂,与白日的活泼判若两人。 张墨心中疑窦丛生,悄然退去,没有惊动她。这一夜,他失眠了。墨月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她不仅仅是墨江白娇蛮的女儿,身上显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第二天,张墨在处理军务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夜月下那惊鸿般的剑舞和那离体而出的青色剑气。 午后,墨月又像往常一样,端着一碟精致的糕点溜达了过来。 但今天,她敏锐地察觉到张墨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不再是之前的无奈和疏离,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探究和审视。 “张将军,尝尝这个,我让厨娘新做的桂花糕……。”她话音未落。 张墨忽然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直接开口,声音低沉:“墨姑娘,昨夜城东菜园旁的剑舞,真是好身手。” “啪嗒。”墨月手中的碟子差点掉在地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慌乱:“你……你看到了?” “剑气离体数丈,斩断枝桠。如此修为,恐怕已非凡俗手段。墨将军可知其女身怀如此绝技?”张墨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墨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知道瞒不住了。 她咬了咬嘴唇,忽然把心一横,扬起下巴,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娇蛮:“哼!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瞒你了。没错,我不是什么普通的将军小姐!”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骄傲和神秘的表情:“我师父,乃是隐居昆仑璇玑洞、世人尊称为‘天下第一剑仙’的素清女真人。我是她老人家座下的关门弟子,这下你满意了吧?!” “素清女真人?天下第一剑仙?”张墨不禁愕然。剑仙这两个字他只在前一世的玄幻修仙小说中看到过,在他看来,这就是虚无缥缈的扯淡,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她的徒弟,就在自己眼前。 看到张墨脸上罕见的错愕表情,墨月得意地笑了,仿佛终于扳回一城:“吓到了吧?本姑娘可是很厉害的。要不是爹爹非要我回家,我还在昆仑跟着师父修行呢。 这次是偷跑出来玩的,顺便……顺便看看你这个传说中的家伙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她说着,脸颊又微微泛红,语气却强自镇定:“怎么样?现在知道本姑娘不是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绣花弹琴的普通女子了吧?” 张墨迅速压下心中的震惊,恢复了冷静。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有着惊天身份、又流露出小儿女情态的少女,心情复杂。他缓缓道:“墨姑娘既是剑仙高徒,为何要隐瞒身份,混迹于我这边塞军堡?” 墨月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低下头,摆弄着衣角,声音也低了几分:“一开始……就是觉得好玩,好奇嘛,后来……后来……。” 她忽然抬起头,鼓足勇气,直视着张墨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羞涩:“后来觉得你这个人虽然整天冷着个脸,又忙得不见人影,说话也不中听。 但是……但是你很厉害,很负责任,对部下也好,对百姓也好。我……我好像有点……有点喜欢上你了。” 说完这话,她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猛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张墨。 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向来处变不惊的张墨,也彻底愣住了。 书房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可闻。 张墨看着少女窈窕而紧张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 他从未考虑过男女之情,尤其是在这事业未定、强敌环伺的边关。墨月的身份特殊,性情跳脱,这份感情对他而言,更像是麻烦。 但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副明明害羞得要死却强撑着说出心意的模样,想起她月下舞剑的绝世风姿和白日里努力找借口接近自己的娇俏模样,他那颗如同左卫城城墙般冷硬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墨姑娘,边关苦寒,战事无常。张某身负一城安危,前途未卜,并非良配。 姑娘乃剑仙高徒,金枝玉叶,此事……不必再提。” 第44章 你讨不讨厌我? 这话虽未明确接受,但也并非全然拒绝,更像是陈述现实困难。 墨月猛地转过身,脸上红潮未退,眼神却异常明亮执拗:“我才不管什么边关苦寒,我也不怕危险。 我师父说过,修行之人要心意通达,率性而为。我喜欢就是喜欢,你……你只要告诉我,你讨不讨厌我?” 张墨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和倔强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讨厌吗?似乎并不。只是觉得麻烦,觉得意外,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他的沉默,在墨月看来,似乎成了某种默许。她顿时又开心起来,笑容重新绽放在脸上,仿佛刚才的紧张羞涩从未发生过。 “你不说话,就是不讨厌咯。那就好。” 她笑嘻嘻的,又恢复了那副精灵古怪的样子:“反正我不管,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忙你的军务好了,我就在旁边看着,不妨碍你。 说不定……关键时刻,我还能用我的剑保护你呢。我可是很厉害的。” 说着,她还炫耀似的挥了挥小拳头,然后不等张墨再说什么,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红着脸飞快地跑掉了。 留下张墨一人站在原地,看着那碟被她遗忘在书案上的、精致却已微凉的桂花糕,久久无言。 窗外,寒风依旧,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冰冷的边塞军堡中,悄然融化,生根发芽。未来的路,似乎因为这位剑仙弟子的闯入,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了。 翌日,张墨处理完上午紧急军务后,脑海中不时浮现昨夜墨月那惊天剑舞和那句大胆的“喜欢”。 他素来心志坚毅,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专注于军事,但墨月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份不属于凡俗的力量,那份娇蛮又纯真的性情,都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他沉吟片刻,对亲兵吩咐道:“去请墨……墨姑娘过来一趟。”他最终还是用了“姑娘”这个称呼。 不一会儿,墨月就像一只欢快的蝴蝶般飞了进来。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但颜色换成了更鲜亮的鹅黄色,衬得肌肤胜雪,明艳照人。 她脸上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张墨:“张将军,你找我?” 张墨看着她这身打扮,倒是比那别扭的男装顺眼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平淡:“今日天气尚可,军务也暂告一段落。墨姑娘若无事,可愿随我出城骑马,散散心?也可看看左卫城外的风光。”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你我二人。” 墨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张墨主动邀她?还是单独出游?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好啊。”她忙不迭地点头,生怕他反悔,脸上绽开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将军你等我一下,我……我回去换身衣服,很快。” 说完,也不等张墨回应,转身飞快地跑掉了,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张墨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约莫一炷香后,重新出现在张墨面前的墨月,让见惯了风浪的他也不禁眼前微亮。 她换下了一成不变的劲装,穿上了一身石榴红色的骑射服。 衣服剪裁合体,既不失英气,又完美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姿。 袖口和衣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一头青丝也不再简单束起,而是挽了个俏丽的单螺髻,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 脸上薄施脂粉,唇点朱丹,眉眼间顾盼生辉,娇俏中带着几分难得的妩媚,与平日那个假小子般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手中还拿着一顶缀着白色绒毛的红色斗笠,显得格外可爱。 “将军,我这样……可以吗?”墨月微微低下头,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 张墨收敛心神,点了点头:“甚好。走吧。”他言简意赅,当先向外走去。 马厩里,墨月没有选择温顺的母马,而是挑了一匹神骏非凡、通体乌黑发亮、唯有四蹄雪白的“踏雪乌骓”。 这马性子颇烈,看到生人靠近,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 张墨微微蹙眉:“此马性烈,不如换一匹……” 话未说完,却见墨月微微一笑,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上马颈。 说来也怪,那原本焦躁的踏雪乌骓,在她轻柔的抚摸下,竟渐渐安静下来,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温顺得如同小绵羊。 “没关系,它很乖的。”墨月嫣然一笑,足尖轻轻一点地,身姿轻盈如燕,悄无声息地便跃上了马背,动作流畅优美,显示出极高明的身法。 张墨目光微凝,不再多言,牵过自己的战马,翻身而上。 两人并辔而行,穿过左卫城的街道,引来无数军民侧目。冷峻威严的中郎将和娇艳如花的红衣少女,构成了一幅极其养眼又奇特的画面。 出了城门,天地豁然开朗。初冬的草原虽然枯黄,但在晴朗的天空下,也别有一番辽阔苍茫的韵味。 “驾!”墨月似乎被这自由的天地激发了性子,发出一声欢快的清叱,一夹马腹。踏雪乌骓长嘶一声,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般窜了出去,红色的身影在枯黄的草原上格外醒目。 张墨催动战马,不紧不慢地跟上。 他看着前方那尽情驰骋的红色身影,听着风中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心中那根因军务、战事、朝堂而始终紧绷的弦,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弛了几分。 两人一前一后,在草原上纵情奔驰了约一个时辰,早已将左卫城远远抛在身后二十余里。 墨月渐渐放慢了速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呼吸微促,却笑得无比开心。 她回头看向赶上来的张墨,眼睛亮晶晶的:“好久没这么痛快地骑马了,在云州城里,爹爹总不许我跑太快。” 张墨勒住马,环顾四周。这里地势平缓,有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小溪流过,环境颇为清幽。 第45章 青鸾、素裳 “在此歇息片刻吧。”他率先下马,从马鞍旁解下一个准备好的布包。 墨月也轻盈地跳下马,好奇地凑过来:“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张墨在一块干燥的草地上铺开一块厚麻布,然后从布包里拿出东西:几个油纸包,里面是切好的酱牛肉、熏羊肉、几张胡饼。 还有一个皮质水囊,里面装的却是清冽的酒水。甚至还有一小包精致的蜜饯果子。 “呀!还有蜜饯。”墨月惊喜地拿起那包果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将军你还备了这个?” 张墨神色略显一丝不自然,淡淡道:“军中粗陋之物,凑合果腹罢了。”他自然不会说是特意让亲兵去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买的。 两人席地而坐。墨月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因为美食而发出满足的叹息,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云州城的趣事说到昆仑山的雪景,从师父的严厉说到自己偷偷练剑的糗事。 张墨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融洽。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微风拂过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有牛羊的叫声隐约传来。这一刻,仿佛世间所有的纷争和烦恼都暂时远去了。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远处忽然传来了沉闷而杂乱的马蹄声,并且迅速由远及近。 张墨瞬间警觉,猛地站起身,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锐利的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扬起,一队约三十余骑的人马,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那些人衣甲混杂,面容凶悍,手中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口中发出怪异的唿哨声。 是马匪,而且看其奔行的方向和架势,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直扑而来。 “上马。”张墨低喝一声,一把将墨月拉起来,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跟紧我,准备突围。” 他迅速判断形势,对方人数众多,来者不善,硬拼绝非上策,必须趁其合围之前,利用马力冲出去。 墨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她看着张墨镇定冷峻的侧脸,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她迅速跃上马背,却不是紧紧跟在张墨身后,而是与他并辔而立,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匪,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将军,不必惊慌。”墨月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空灵:“这些土鸡瓦狗,交给我便是。” 张墨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马匪已经冲到了十几丈外,他们脸上满是狰狞的笑容和贪婪的目光。 为首一个大汉狂笑道:“哈哈!运气不错,一个小白脸带个娇滴滴的小娘皮。兄弟们,拿下,男的杀了,女的带回去快活。”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张墨眼神一寒,正要催马迎敌。 却见身旁的墨月,缓缓抬起了双手。她那纤细白皙的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奇异而优美的手印,神情肃穆,口中低吟一声:“青鸾、素裳,起。” 随着墨月那一声低吟,两道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流光,骤然从她手腕上的佩饰中飞了出来,悬在二人面前。 那竟是两片不过食指大小、薄如蝉翼、形状宛如柳叶的微型小剑。一柄呈淡青色,一柄呈月白色,剑身流淌着莹莹宝光,灵性十足。 更奇特的是,两柄小剑的剑柄末端,都系着一根几乎完全透明的细丝,细丝的另一端,则缠绕在墨月的双手十指之上。 那细丝非金非铁,看似柔弱,却在阳光下偶尔反射出极细微的虹彩。 接着那两柄小剑,咻地朝着那些马匪电射过去,速度之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那三十多名马匪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两道细微的流光已然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射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快,快得超出了常人的视觉捕捉能力,快得如同真正的闪电。 张墨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没能看清那飞剑的轨迹。 下一刻—— “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大汉,狂笑声戛然而止,眉心处突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眼神瞬间凝固,直接栽落马下。 他旁边一个挥舞着弯刀的匪徒,脖颈处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细的红线,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 另一个匪徒正张嘴欲喊,一道青光从他张开的嘴中射入,后脑穿出。 还有一个匪徒下意识地举刀格挡,但那道白光却灵巧地绕了一个极小弧线,精准地从他铠甲的缝隙中钻入,刺穿了心脏。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利器穿透身体的轻微“噗噗”声,以及尸体不断坠地的“噗通”声,构成了一曲诡异而恐怖的死亡乐章。 那两柄飞剑,在墨月十指那几乎看不见的天雪蚕丝的操控下,如同两位最高明的死神舞者,在马匪群中穿梭飞舞。 它们的轨迹刁钻诡异,完全违背常理,时而直线穿刺,时而弧形切割,时而盘旋绕颈。 每一次微小的闪烁,都必然带起一蓬血花,收割一条性命。 刺穿心脏,割断咽喉,切开颈动脉,甚至直接从眼窝射入。 所有的杀戮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精准、高效、冷酷到了极致。 马匪们彻底懵了。他们甚至看不到敌人是谁,只看到身边的同伴如同被无形的死神点名般,一个接一个的莫名其妙地惨死坠马。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鬼啊。”“妖术,是妖术。”“快跑!” 幸存者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彻底崩溃,拼命勒转马头,只想逃离这片诡异的死亡之地。 但,已经太晚了。 那两柄小飞剑如同附骨之疽,追击着那些溃逃者,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奔逃的马匹和人体间灵巧地穿梭,继续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短短不到十息的时间。 原本喧嚣嘈杂、杀气腾腾的马匪队伍,彻底安静了下来。 第46章 剑仙的手段? 三十多具尸体,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倒在草地上,鲜血染红了大片枯草。无主的战马茫然地站在原地,发出不安的嘶鸣。 那两柄小小的飞剑,在空中划出最后一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地飞回墨月身边,如同温顺的宠物般,悬停在她掌心之上,剑身上的血迹竟奇迹般地自行滑落,不染丝毫污秽,依旧流光溢彩。 墨月轻轻呼出一口气,额角可见细微的汗珠,显然操控飞剑对她的消耗也不小。她手印一变,两柄飞剑化作流光,重新没入她手腕上佩饰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快得令人窒息。 张墨僵立在马上,握着刀柄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他不是没见过死亡,不是没见过杀戮。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他都能面不改色。 但眼前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武力”的认知。这根本不是人间的武艺,这是仙法,是妖术,是神魔般的手段。 三十多个凶悍的马匪,甚至没能靠近到二十丈内,就在短短几次呼吸之间,被两片手指大小的飞剑,如同屠宰鸡羊一般,杀得干干净净。 这简直是神话传说照进了现实。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红衣少女。 阳光照在她依旧娇俏动人的脸庞上,仿佛刚才那场冷酷的屠杀与她毫无关系。但她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属于强者掌控生死的淡漠,却深深地印入了张墨的心底。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墨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展现的力量过于惊世骇俗,偷偷观察着张墨的脸色,有些不安地小声问:“将军,你……你是不是被吓到了?觉得我……像个妖怪?” 张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不。只是……前所未见,匪夷所思。这便是……剑仙的手段?” 听到张墨没有害怕或厌恶,墨月松了口气,又变得活跃起来,带着几分小得意:“嗯哼,这招叫‘青鸾素裳舞’,是我师父的绝技之一呢。 厉害吧?不过我还练得不够好,师父她老人家可以同时操控九把飞剑,而且师父的飞剑不用绑着雪蚕丝,只凭真气就能在百丈之内操控自如。 而且师父还能驾驭飞剑御空飞行,那才是剑仙的手段。” 百丈?御剑飞行?张墨听得心神摇曳,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武力”理解的极限。 “世间……竟真有如此神通?”他忍不住问道,一直以来固有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当然有啦!”墨月策马靠近他一些,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解:“将军你久在边关,可能不太了解。其实在这茫茫俗世之外,还存在着一些超脱凡尘的隐世宗门。” “它们大多隐藏在名山大川、海外仙岛或者秘境洞天之中,很少介入世俗纷争。这些宗门传承悠久,掌握着种种不可思议的秘法和力量。 比如我们‘昆仑璇玑洞’,主修剑道;还有东海‘蓬莱仙阁’,擅长炼丹养气;西域‘大雷音寺’,钻研精神秘法;南荒‘巫神教’,精通蛊毒咒术;青城山幻阁,精通幻术……。” 墨月如数家珍,将一個隐藏在普通世界之下的、光怪陆离的神秘江湖,缓缓展现在张墨面前。 “这些宗门里的人,难道都是神仙不成?”张墨皱眉问道。 “那倒也不是。”墨月摇摇头:“宗门弟子也是从普通人修炼起来的。只是宗门掌握的传承更高明,资源更丰富,所以更容易突破普通人的极限。 修炼到高深境界,移山填海或许夸张,但飞檐走壁、摘叶伤人、延年益寿却是等闲。”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敬畏:“而那些真正将各自道路走到极致,突破了先天桎梏的绝顶人物,则被世人尊称为——陆地神仙。” “陆地神仙……。”张墨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只觉得重若千钧。 “嗯。”墨月用力点头:“我师父就是一位陆地剑仙。据说这样的存在,整个天下也就那么寥寥几位,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 他们拥有着近乎神魔的力量,一言可决一国兴衰,一念可断万千生死。只是他们大多超然物外,几乎从不理会凡间之事罢了。” 张墨沉默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这个世界与他前一世的那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同了。 他原本以为,凭借连射弩和精兵,足以在这北疆立足。但现在看来,若是真正招惹到那些隐世宗门中的强者,恐怕……。 同时,一股强烈的好奇和探索欲也在他心中升起。男儿生于天地间,岂能只困于凡俗权谋与征战?那更高处的风景,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看着身边侃侃而谈的墨月,这个看似娇俏单纯的少女,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惊人的秘密和传承。她就像一扇窗,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世界。 “你呢?”张墨忽然问道:“你如今……算是什么境界?” 墨月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差得远啦。师父说我天赋还行,就是性子跳脱,不肯下苦功。 现在大概……算是刚刚达到‘先天之境’吧? 也就欺负欺负这些不入流的毛贼还行,真遇到宗门里的高手,或者军中的万人敌猛将,我这飞剑就不够看啦。而且飞剑极耗心神,不能持久的。” 先天之境?张墨默默记下这个陌生的词汇。虽然墨月自谦,但看她刚才瞬杀三十余骑的手段,这“先天之境”恐怕已远非寻常武林高手所能企及。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回城的路,似乎因为这番谈话,而变得不再平凡。 张墨的心中,除了军国天下,除了左卫城,除了连射弩,又悄然装入了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神秘莫测的江湖。 而这一切,都源于身边这个红衣少女。 他看向墨月,目光变得复杂而深邃。或许,她的到来,不仅仅是麻烦,更是一个契机。 第47章 好像有点大了哦! “墨姑娘。”他忽然开口,语气郑重:“日后若得闲,可否再多与我讲讲这宗门江湖之事?” 墨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靥如花,用力点头:“当然可以呀,只要将你想听,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形的纽带,因为共同的秘密和好奇,变得更加紧密。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和三十多匹无主战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枯黄的草原上。带着如此“丰厚”的战利品返程,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张墨手持套马索,时而策马奔驰,将试图脱离队伍的马匹赶回,动作娴熟老练。他虽然贵为中郎将,但早年摸爬滚打的底子还在,驾驭马群并非难事。 墨月在一旁看得有趣,也学着样子帮忙。 她虽剑术通神,但驱赶马匹却是头一遭,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那匹神骏的踏雪乌骓似乎通人性,不用她过多驱使,自己就能帮着约束马群,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两人时而分开拦截跑偏的马匹,时而并辔而行,约束着庞大的马队。 气氛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出游时的轻松,但彼此心中都还回荡着方才那场短暂却震撼无比的杀戮,以及随之而来的、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对话。 沉默了片刻,张墨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扫过这些矫健的战马,忽然开口问道:“墨姑娘,你们宗门之中的这些……秘传绝学,可有机会传授给宗门之外的人?” 他的语气看似随意,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显露出他内心的在意。 墨月正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扯来的狗尾巴草逗弄着靠近的一匹花马,闻言转过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带着一丝狡黠:“咦?张将军,你是不是想学我的飞剑术呀?” 被直接点破心思,张墨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他并未否认,只是坦然地点了点头:“如此神技,张某确实心生向往。” 他说的倒是实话,特别是亲眼见识过飞剑的威力后。 墨月见他承认,顿时笑弯了眼睛,像是偷吃到糖的小狐狸。 但随即,她又像被戳破的皮球般蔫了一些,小脸垮了下来:“可是……可是我们宗门的核心秘传,对修习者的要求很苛刻的。 最好是从小就打根基,用秘药淬体,导引内息,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像我就是六岁那年被师父看中,带上昆仑的。将军你……,嗯……,年纪好像有点大了哦!”她说着,还小心翼翼地瞟了张墨一眼,生怕伤了他的自尊。 张墨闻言,眼神微微一黯,但并未太过失望。这等逆天技艺,若无人门槛,反倒奇怪了。他平静道:“无妨,我只是随口一问。” 见他似乎放弃了,墨月又有些着急起来,连忙道:“哎呀,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啦。 虽然最好的年纪错过了,但将军你根骨看起来很好,身子骨打熬得也极其坚实,说不定……说不定也能练出点名堂呢? 你要是真想学,我……我可以教你入门的基础功法呀。” 话一出口,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关键的事情,脸蛋“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变得细若蚊蚋,期期艾艾地道:“就……就是……修习我们这一脉的至高秘传,有……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 必须……必须是元阳未泄的童子身才行,否则……否则内息不纯,根基有瑕,永远无法窥得大道堂奥……。” 说完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把脑袋埋进了胸口,耳朵尖都红得滴血,再也不敢看张墨一眼。 空旷的草原上,仿佛只剩下风声和马匹的响鼻声,以及一种无声的、极其微妙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张墨也是猛地一僵,饶是他心志坚毅,脸皮厚度远超常人,听到如此直白且私密的前提条件,耳根也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 他完全没料到,修炼这剑仙之术,竟还有如此……如此奇特的要求。 他沉默了片刻,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最终,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对那个神秘世界的向往,压过了那一点点尴尬。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斩钉截铁:“无妨。张某至今……,仍是童子之身。” “……。” 墨月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回答。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窘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情绪。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秒。 “哦……哦……那……那就好……。”墨月慌忙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了。 张墨也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目光,干咳了一声,挥动套马索,驱赶着马匹:“天色不早了,加快些速度吧。” “嗯……”墨月声如蚊蚋地应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赶着马群。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尴尬、羞涩、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亲近感的氛围,将两人悄然笼罩。 赶着马群回到左卫城时,天色早已漆黑,城门早已关闭。守城士兵看到中郎将和墨姑娘竟然带了这么多战马回来,虽然惊讶,也不敢多问,连忙开门放行。 三十多匹战马被送入军营马厩,自然又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周大彪等人好奇的询问,张墨只简略说是途中遭遇小股马匪,顺手剿灭所得,并未提及墨月出手的细节。 第二天一早,张墨刚洗漱完毕,正准备用早饭,院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 “张将军,你起来了吗?”墨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张墨打开门,只见墨月俏生生地站在门外。 她今日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浅碧色衣裙,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手里还捧着几卷看似古旧的帛书。 第48章 天造地设的一对 “墨姑娘,早。”张墨侧身让她进来。 “将军还没用早饭吧?我也没吃呢。”墨月一点也不客气,自来熟地走到桌边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馒头。 张墨示意亲兵再添一副碗筷。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起了早饭。 气氛似乎又恢复了自然,但彼此都能感觉到,经过昨天草原上的那番对话,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吃完饭,亲兵撤下碗碟。墨月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几卷帛书,铺在桌上,小脸变得认真起来:“将军,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修习?” 张墨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兵贵神速,就是现在。” 墨月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用力点点头:“好,那我现在就传你我们璇玑洞筑基的根本法门《周天造化诀》。 此诀乃淬炼肉身、凝聚内息、沟通天地之桥的无上法门,虽是基础,却至关重要,万万不可懈怠。” 她的神情变得肃穆,开始详细讲解《周天造化诀》的呼吸法门、气血运行路线、观想窍要以及需要注意的种种关隘。 她讲得深入浅出,虽然偶尔有些地方因为自己练得太顺其自然而有些词不达意,但总体而言,极为详尽耐心。 张凝神静听,他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加之前一世就能专注于练武,这一世又带兵打仗,早养成了极度专注和善于抓住关键的习惯。 墨月所说的一切,他都能迅速理解,并举一反三,提出一些切中要害的疑问,反而让墨月需要仔细思考才能解答。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不知不觉,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从这一天起,张墨的日常生活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内容——跟随墨月修习《周天造化诀》。 最初几天,墨月每天一大早就跑来张墨的书房或者静室,一待就是大半天,亲自指导他呼吸、感应气感、引导内息。 张墨也极为投入,将大部分军务都交给了周大彪和赵小七处理,只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才会亲自过问。 两人几乎是足不出户,闭门谢客。如此七八天下来,左卫城内不可避免地开始流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哎,听说了吗?中郎将大人和那位墨姑娘,整天关在屋子里不出门呢。” “可不是嘛,孤男寡女的,一待就是一整天……” “嘿嘿,我看那位墨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又对咱们将军有意思,这怕是好事将近了吧?” “要是真能成,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墨姑娘人美心善,还是墨将军的女儿,跟咱们将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士兵们、百姓们私下议论纷纷,大多都是善意的调侃和祝福。 张墨在左卫城威望极高,墨月性格活泼可爱,也没什么架子,颇得人心。 大家都觉得他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对于他们“闭门不出”的行为,虽然好奇,但更多的是乐见其成。 周大彪、赵小七等人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但他们了解张墨的性格,深知将军绝非沉溺女色之人,此举必有深意。 他们只会心一笑,严格约束部下不得乱传谣言,同时更加卖力地处理军务,为将军分忧。 书房内,香烟袅袅。 张墨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呼吸悠长而富有独特的韵律。按照《周天造化诀》的法门,引导着那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炁”,在体内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缓缓运行。 墨月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脸儿上满是惊叹和不可思议。 十几天的功夫,仅仅十几天的功夫。 张墨竟然真的成功感应到了气感,并且已经能初步引导内息完成一个小周天的循环。 这速度,即便放在宗门里那些从小用灵药打熬身体的嫡传弟子中,也堪称惊世骇俗。 “真是个怪物……。”墨月小声嘀咕着,心里既为替师父找到这么个好苗子感到高兴,又有一丝丝莫名的挫败感。 想当年她可是被师父夸赞天赋异禀,也花了一个多月才做到这一步呢。 终于,张墨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在他眼底一闪而逝,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愈发饱满,气质似乎也更加沉凝内敛了一些。 “感觉如何?”墨月迫不及待地问。 张墨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丝微弱却顽强的内息,点了点头:“确有神效。连日疲惫一扫而空,耳聪目明,精力充沛远胜往昔。” 他甚至感觉,连五感都变得更加敏锐了。 “那是自然。”墨月与有荣焉地扬起小脸:“《周天造化诀》可是天下最顶尖的筑基法门之一呢。 不过将军你真的太厉害了,这才十几天,就有了炁动之兆。照这个速度下去,说不定……说不定苦修个三五年,真有希望踏入先天之境呢。” “先天之境?!”张墨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嗯。”墨月用力点头:“那是修行路上的第一个大关卡。一旦踏入先天,体内后天浊气尽去,转化为先天真气,能初步沟通天地灵气,寿命也会大大延长。最重要的是。” 她强调道:“只有达到先天之境,才能以气驭物,操控像我那样的柳叶飞剑,虽然威力、速度和持续时间都远远比不上我啦,但也算是真正踏入剑修的门槛了。” 能够操控飞剑,哪怕只是初步。张墨的心猛地一跳。这对于他而言,诱惑力太大了。 但紧接着,墨月的表情又变得严肃无比,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 她直视着张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将军,你一定要记住,在突破先天之境前,元阳绝对不能有失,必须保持童子纯阳之身。 这是铁律,否则,内息混杂,根基尽毁,之前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不说,终身无望先天。切记,切记。” 她一连用了两个“切记”,脸蛋虽然依旧有些发红,但眼神却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她深知这门秘法的凶险,若是根基有瑕,强行修炼,后果不堪设想。 第49章 勉励有加 张墨看着她如此郑重的模样,也肃然点头。他追求力量,但更懂得克制和根基的重要性。 “放心,我记下了。大道未成,岂敢他顾。”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如同立下军令状。 听到他的保证,墨月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期待,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小的窃喜。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相对而坐的两人身上。 一个冷峻刚毅,一个娇俏灵動,却在共同追求着超越凡俗的力量。空气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因为这共同的秘密和承诺,变得更加紧密而微妙。 墨月被召回云州后,左卫城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少了那个整日叽叽喳喳、如同快乐云雀般的红色身影,张墨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只有军务和训练的单调节奏。 但他心中,却多了一份不一样的牵挂和动力。 他将对墨月的那份情愫和对神秘力量的向往,全部投入到了《周天造化诀》的修炼之中。每日无论军务多么繁忙,他都会雷打不动地抽出至少两个时辰闭关修炼。 进步是显而易见的。那丝初生的内息日益壮大,运行周天的速度更快,路线也更流畅。 带来的好处更是全方位的:他的精力变得异常充沛,往往只需短暫打坐便能消除疲劳,连续处理军务数个时辰也不觉困倦。 五感变得极其敏锐,目能视远,耳能听微,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他人的情绪波动。身体的协调性、柔韧性、爆发力更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校场之上,他偶尔兴起,演练刀法拳脚,速度、力量、精准度都远超以往。 一些原本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做出的高难度闪避或攻击动作,如今轻松写意便能完成,引得围观将士阵阵喝彩,都道将军武艺又精进了许多。 只有张墨自己知道,这并非单纯武艺的提升,而是内在生命层次悄然进化的外在体现。 修炼之余,他也会拿出墨月留下的那几卷帛书,仔细研读上面那些晦涩的古文和经络图谱。 越是深入研究,他越是感到这《周天造化诀》的博大精深,远非仅仅增强体魄那么简单,它似乎是在挖掘人体自身的宝藏,沟通冥冥中的天地之力。 他对那个神秘的修行世界,越发向往。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张墨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年。 又是一年岁末,左卫城迎来了元辰日。 对于这个世界的元辰日,张墨有着一种格外的亲切和喜爱。 它的习俗——贴桃符、挂春幡、守岁、吃角子、饮椒柏酒、相互拜贺……,几乎与他前世的春节一模一样。 那浓郁的年味,热闹喜庆的气氛,能让他暂时忘却边关的肃杀和朝堂的纷扰,感受到一种平凡的温暖。 元辰日这天,左卫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辛苦了一年的军民们终于得以放松,家家户户传出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爆竹的火药味。 张墨也下令打开府库,犒赏全军,酒肉管够,与民同乐。 初一一大早,中郎将府邸门前便车水马龙,前来拜谒的人络绎不绝。 军中各级将领,从周大彪、赵小七、铁横等核心军官,到下面的队正、伙长,皆身着簇新戎装,精神抖擞地前来给张墨拜年,送上祝福的同时,也表达着效忠之心。 张墨一一回礼,勉励有加。 城中的乡绅、耆老、富商也纷纷登门,送上年礼,说着吉祥话,感谢张墨守护一方平安。张墨皆客气接待,展现了亲民的一面。 在这热闹的人流中,罗老虎也带着丰厚的礼物出现了。 如今的罗老虎,靠着左卫城的支持和“睚眦”的便利,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底气也更足,但面对张墨,他依旧保持着十足的恭敬。 趁着拜贺的间隙,罗老虎凑近低声禀报了几句,内容却让张墨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大人,‘睚眦’在京中的兄弟传回消息。陛下龙体近来欠安,咳疾时有反复,恐……恐非吉兆。 朝中如今暗流涌动,诸位皇子动作频频。其中,以四皇子赵琛和七皇子赵铎风头最劲,势力最大,争夺最为激烈。 据观察,四皇子似乎更得部分军方老臣和文官清流的支持,而七皇子则与宫内宦官、部分勋贵以及江南财阀关系密切……” 张墨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却已掀起波澜。皇帝老迈,皇子夺嫡,这是历来王朝动荡的前兆。一旦处理不好,波及到边关,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罗老虎声音压得更低:“就在年前,似乎已经有七皇子的人,秘密接触过云州这边的一些官员了。 甚至……可能已经有人,把主意打到我们左卫城头上了。大人还需早做打算。” 张墨眼中寒光一闪,点了点头:“知道了。此事保密,继续打探,有任何消息,立刻报我。” 送走了罗老虎,张墨脸上的笑容淡去,眉头微蹙。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左卫城如今兵强马壮,位置关键,更兼有连射弩这等“利器”,俨然已成为北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自然会引来各方势力的觊觎。 果然,元辰的热闹气氛还未完全散去。初五这天,一位不速之客便找上了门。 来人自称是云州来的行商,姓钱,但言谈举止、气质做派,却丝毫不见商贾的圆滑,反而带着一股官面上的倨傲气息。 在被引入书房,屏退左右后,他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七皇子赵铎麾下的门客。 “张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英雄出少年。” 钱先生笑着拱手,话语客气,眼神却带着审视:“七殿下对将军镇守边关、屡破胡虏的功绩十分赞赏,常言朝廷若能多几位似将军这般的栋梁之才,何愁北境不宁?” 张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钱先生过奖了。张某身为边将,守土有责,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如此谬赞。不知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第50章 谨遵将军教诲 钱先生呵呵一笑,也不再绕圈子,压低声音道:“殿下深知边关将士辛苦,粮饷军械时有短缺。殿下仁厚,有心为将军分忧。 听闻将军与北原诸部,偶有……贸易往来,殿下在江南有些门路,丝茶瓷器铁器皆可筹措,价格好商量。 若将军有意,殿下愿助将军一臂之力,将这生意做得更大些,也好充裕军资,岂不两全其美?” 图穷匕见。 这是想通过“通商”的名义,将手伸进左卫城,一方面拉拢自己,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牟取暴利,甚至可能暗中已经与北原某些部落或高官贵族勾结上了。 张墨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七皇子此举,看似好意,实则包藏祸心。 与北原通商本就敏感,若背后有皇子身影,一旦被政敌抓住把柄,便是通敌大罪。而且,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左卫城的财政和军务,这是他的根本。 但他没有立刻翻脸。皇子之争,水深莫测,贸然站队或拒绝,都可能引来祸端。 他故作沉吟,面露难色:“殿下美意,张某感激不尽。只是与北原通商,事关重大,朝廷律法森严,边关情势复杂,张某岂敢擅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容张某仔细斟酌,并与上官商议后再作答复。”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答应,也未明确拒绝,只是推说要斟酌和请示上官。 那钱先生似乎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也不逼迫,只是笑道:“应当的,应当的。将军谨慎是好事。那钱某便静候将军佳音了。殿下对将军,可是寄予厚望啊。”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和利诱。 送走这位七皇子的说客,张墨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本想偏安一隅,默默发展实力,但朝堂的漩涡,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到了这塞外边城。 此事非同小可,涉及夺嫡之争,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张墨深知,必须谨慎应对。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墨江白。 作为自己的直属上司,云州的最高军事长官,墨江白的态度至关重要。他需要知道墨江白倾向于哪位皇子,或者至少,他持何种立场。 次日,张墨便以“汇报军务,恭贺新岁”为名,只带了少量亲卫,快马加鞭赶往云州城。 再次来到云州折冲将军府,气氛似乎与上次来时有些微妙的不同。府中下人依旧恭敬,但张墨能感觉到一种隐形的紧张氛围。 书房内,墨江白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苍老了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显然,朝堂的风波和皇子们的拉拢,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两人寒暄过后,张墨便请墨江白屏退左右,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将七皇子派人接触之事,以及“睚眦”探查到的京中情况,择要告诉了墨江白。 “……情况便是如此。末将不敢擅专,特来请示将军,此事该如何应对?朝中风波,我等边将,又当如何自处?”张墨的态度摆得很正,充分显示了对墨江白的尊重。 墨江白听完,久久沉默。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幻不定。 良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陛下春秋已高,几位皇子年富力强,各有党羽,这夺嫡之争,迟早要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连我们这偏远北疆也无法幸免。” 他看向张墨,目光复杂:“七皇子赵铎,聪慧机敏,善于经营,与内宦和江南豪商关系匪浅,出手阔绰,但……根基略显轻浮,且其母族势力不强。 四皇子赵琛,性格沉稳,颇得一些老成持重的朝臣看好,在军中也有些影响力。二人目前看来,确是希望最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然而,夺嫡之事,凶险万分。我等边将,手握兵权,更是各方极力拉拢的对象。但切记,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甚至累及家族。” “那将军之意是……”张墨试探着问。 墨江白沉吟片刻,缓缓道:“现阶段,最好的策略,便是谨守中立,静观其变。不轻易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拢,但也不必明确拒绝,可虚与逶迤,拖延周旋。 一切以边关防务为重,以朝廷法度为先。 只要我等手握强军,稳守边陲,无论将来哪位皇子上位,都需要依仗我等戍边。贸然站队,反而可能成为朝争的牺牲品。”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尤其是你,张墨。你年轻气盛,崛起太快,如今又立下大功,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七皇子此事,你处理得还算妥当。回去之后,对于那边的拉拢,继续敷衍即可。至于通商之事,绝不可答应。此乃授人以柄,后患无穷。” 张墨心中了然,墨江白的选择是明哲保身,稳字当头。这确实是最符合边将利益的稳妥做法。 “末将明白了。谨遵将军教诲。”张墨拱手道。 然而,他心中却另有想法。谨守中立固然安全,但也可能错失良机。有时候风险与机遇是并存的。只是这些话,现在还不便对墨江白直言。 又与墨江白商议了一些日常军务后,张墨便告辞离开。 张墨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夺嫡之争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未来的局势必将更加复杂诡谲。左卫城这艘刚刚起航的战舰,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把握方向,甚至借势而起?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左卫城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 无论风雨如何,他都必须带领左卫城,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而这条路,或许注定不会平坦。 张墨刚走出墨江白那略显压抑的书房,一个清脆又带着明显不满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喂,张大将军,来了云州城,就只记得找我爹爹汇报军务,把我这个‘师父’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张墨闻声转头,只见旁边的月亮门洞处,墨月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第51章 这怎么可能呢?!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外罩一件绣着缠枝莲的白色比甲,梳着双丫髻,显得娇俏可爱。 但此刻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却满是嗔怪和委屈,小嘴微微撅着,活像一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张墨看到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欣喜。 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走上前拱手道:“墨姑娘说笑了。张某岂敢忘记‘师父’传艺之恩? 只是此次前来,确有紧要军务需向墨将军禀报,岂能因私废公? 更何况……张某总不好直接对将军说,要求见他家的千金吧?这于礼不合。” 墨月听他这么说,仔细一想,似乎也有道理。 自己爹爹那个古板性子,要是张墨真敢直接提出要见自己,怕是反而会惹来训斥。 她心里的那点不快顿时消散了大半,但面上还是故作娇嗔地哼了一声:“哼,就你道理多。那现在军务汇报完了,总该有时间理一理我这个‘闲人’了吧?” 看着她那副明明已经不生气却还要强装恼怒的可爱模样,张墨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从善如流地说道:“是张某思虑不周。不知墨姑娘可否赏光,让张某略尽地主之谊……呃,虽然云州城墨姑娘比张某更熟,但容张某做伴,陪姑娘四处走走?” 听到“做伴”和“四处走走”,墨月顿时眉开眼笑,那点小脾气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还差不多。走吧,我知道云州城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里面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可好吃了!” 她很是自然地走上前,几乎要拉住张墨的袖子,又意识到这是在府中,忙缩回手,脸颊微红地当先向外走去。 张墨笑了笑,迈步跟上。两人并肩而行,一个冷峻英挺,一个娇俏灵动,引得将军府门前的守卫都忍不住偷偷侧目。 书房内,墨江站在窗前,看着女儿和张墨并肩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 老管家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道:“将军,小姐她……跟着张中郎将出去了。” 墨江白轻轻“嗯”了一声,叹了口气,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欣慰:“月儿这丫头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这张墨,确实是人中龙凤,能力、心性、前途皆是上上之选。若是月儿真能与他……倒也是一桩良缘。只是……” 他顿了顿,眉头又微微皱起:“只是如今朝局波谲云诡,张墨又身处风口浪尖,福祸难料啊……” 老管家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奴看张将军并非池中之物,定能逢凶化吉。小姐若能得此佳婿,将军亦可放心了。” 墨江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充满了为人父的期盼与担忧。 与此同时,云州城的街道上,墨月就像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彻底放飞了自我。 她完全忘记了刚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带着张墨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快看快看,那个泥人捏得好像。” “哇,糖画,我要那个大凤凰的。” “这家绸缎庄的料子好看,不过比起江南的苏绣还是差了点……” “张将军你饿不饿?我们去吃豆沫和焦圈吧?” 她叽叽喳喳,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热情,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挪不动脚。 张墨跟在她身边,原本因军务和朝堂之事而有些沉郁的心情,也不自觉地被她感染,变得轻松起来。 他耐心地陪着她,看着她因为买到一根糖画而开心得像个孩子,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甚至破天荒地主动掏钱,给她买了那盒她念叨了半天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看着她捧着糕点盒子,眼睛笑成月牙儿的满足模样,张墨觉得这云州城的喧嚣市井,似乎也变得格外顺眼起来。 逛得累了,两人便找了一家临河的清雅酒楼歇脚。坐在二楼雅座,窗外是小桥流水,垂柳依依。 墨月心满意足地吃着糕点,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对张墨正色道:“对了,光顾着玩了,快让我看看你的《周天造化诀》练得如何了?可有懈怠?” 张墨依言,微微闭目,凝神运转体内那缕已然颇为强大的内息。 墨月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轻轻搭在张墨的手腕脉门上,一丝极其细微精纯的先天真气探入其中。片刻之后,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可能?!” 她失声低呼:“你的内息……竟然如此精纯浑厚?!这才两个月不到,寻常人即便是天赋不错,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有你如今的火候。你是怎么练的?” 张墨睁开眼,看到她那副震惊的模样,淡然道:“或许是战场厮杀,于生死之间有所感悟,加之平日打熬筋骨从不懈怠,底子比常人好些吧。” 他并未提及自己每日无论多忙都会雷打不动地投入大量时间修炼,那份毅力远非常人可比。 墨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啧啧称奇:“何止是好些,简直是……简直是修炼奇才。照这个速度下去,说不定只要两年,你就有望突破先天之境了。” 她虽然为张墨的进步神速感到高兴,但随即又露出担忧的神色,认真地告诫道:“但是,张墨,你切不可贪功冒进。 修行之道,重在根基稳固,讲究水滴石穿。 若是为了追求速度而导致根基不稳,内息虚浮,将来突破大境界时心魔丛生,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 看着她小脸上满是严肃和关切,张墨心中微暖,点头道:“放心,我明白。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个道理我懂。” “嗯。”墨月满意地点点头,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说道:“这样吧,为了确保你修炼不出岔子,以后每三个月,你都要来云州城一趟。 或者我去找你也行,让我亲自为你检查一下修炼进度,帮你疏导内息,免得你练错了方向。” 第52章 我在左卫城等你 墨月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全然是为了“师父”的责任,但那闪烁的眼神和微红的脸颊,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小九九——无非是想多一些见面的借口。 张墨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他看着眼前这个努力找借口想多见面的少女,心中也是一暖。 他并未点破,只是顺着她的话,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应道:“好,依你所言。每三个月,我来云州向你请教。” 见他答应,墨月顿时心花怒放,笑得更加灿烂。她想了想,又充满期待地说:“不过下次,你别来云州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去左卫城找你玩吧。 听说你们那边黑水河的鳜鱼特别肥美,到时候你要请我吃清蒸鳜鱼。” “好。”张墨答应得干脆:“左卫城虽比不得云州繁华,但春日景致也别有一番风味。黑水鳜鱼,管够。” 两人相视而笑,一种默契而温馨的气氛在雅间里流淌。窗外的流水声、街市的喧闹声,似乎都成了此刻美好的背景音。 张墨在云州城逗留了两天。 这两日里,除了必要的休息,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和墨月待在一起。 墨月仿佛要把云州城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都带他走遍,两人几乎形影不离,逛遍了云州的大街小巷、名胜古迹。 墨江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吩咐府中人不要打扰。他看着女儿脸上越来越多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也是老怀宽慰。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第三日一早,张墨必须返回左卫城了。 墨月一直将他送出云州城外十几里,到了官道旁的长亭,依旧恋恋不舍。 “路上小心,处理军务也别太劳累了,记得按时修炼,但别太急……。”她细细地叮嘱着,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放心。”张墨看着她,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回去吧。春暖花开时,我在左卫城等你。” “嗯。”墨月用力点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张墨带着亲兵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才怅然若失地返回。 回到左卫城后,张墨便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军务和修炼之中。 对于那位七皇子门客钱先生的再次造访和催促,他采取了经典的“拖”字诀。 或以军务繁忙为由避而不见,或见面后大倒苦水,诉说边关艰难、朝廷规制森严、需从长计议。 总之就是各种推诿敷衍,既不明确拒绝,也绝不松口答应,让那钱先生如同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只得悻悻而归,想必是向京城的主子汇报去了。 时间平静而飞快地流逝,冬雪消融,春回大地。左卫城外的黑水河解冻,河水潺潺,岸边野花初绽,确实到了约定中春暖花开的时节。 这一日,张墨正在校场观看骑兵操练,心中盘算着墨月大概何时会来,该如何安排行程带她去钓鳜鱼,亲兵突然来报:墨月姑娘到了。 张墨心中一喜,正要亲自去迎,另一名亲兵却急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份盖着兵部大印的公文,脸色凝重:“将军,京城兵部六百里加急文书。” 张墨眉头一皱,接过公文,迅速拆开火漆。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沉了下来。 公文内容赫然是:命左卫城中郎将张墨,接令后即刻启程,赴京城兵部述职,详细禀报北疆防务及左卫城军备情况,不得有误。 恰在这时,墨月欢快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校场边,正笑着朝他挥手。 但张墨却笑不出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突然被召往京城述职?这绝非寻常,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七皇子。 这分明是拉拢不成,便想借朝廷名义,将他调离根基深厚的左卫城,弄到京城再去施加压力。甚至可能布下陷阱。 “立刻请周大彪、赵小七、铁横、刘长腿来府中议事。”张墨沉声下令,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看向跑过来的墨月,沉声道:“月儿,你来得正好,恐怕我们的鳜鱼宴要往后延了。” 在左卫城府中,张墨将兵部文书示于众将,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周大彪等人也是又惊又怒,皆认为此事必然是七皇子搞鬼。 “将军,京城乃是龙潭虎穴,此番前去,吉凶难料,不如称病不去。”周大彪急道。 “不可。”张墨摇头:“抗命不遵,正好授人以柄。必须去,但要做好准备。 大彪,我走之后,左卫城交由你全权负责。严加戒备,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尤其是谨防有人再利用通商等事做文章。” “末将遵命。”周大彪抱拳领命,深知责任重大。 张墨又对赵小七、铁横等人做了一番安排,确保左卫城在他离开期间能稳如泰山。 墨月在旁听得小脸发白,紧紧抓住张墨的胳膊:“阿爹他会不会也收到命令了?” 张墨心中一凛,立刻道:“我们即刻动身,先去云州。” 在临走之前,他还把罗老虎找来了。 待罗老虎见礼之后,张墨开门见山,将自己如今面对的问题讲了一遍,而后说道:“老罗,圣京之行,凶吉难料。明面上的刀枪易躲,暗地里的冷箭难防。” “‘睚眦’在圣京虽已有根基,但还不够。我需要你随我一同入京。” 罗老虎闻言,胖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激动和郑重。 能随张墨进入京城权力核心圈,这既是无比的信任,也是巨大的机遇和挑战。 他立刻躬身道:“大人放心,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安排,定让‘睚眦’在圣京成为大人最锋利的暗刃和最灵敏的耳朵。” “很好。”张墨点头:“你先行一步,以行商名义入京。不必与我同行,暗中调度即可。 我要你在最短时间内,摸清京城各方势力动向,尤其是四皇子、七皇子两派的核心成员、经常出入的场所、以及他们最近的异常举动。所需银钱,尽管支取。” “是,小的定不辱命。”罗老虎领命,眼中闪烁着精明与狠辣的光芒。他知道,这是他真正步入大人核心圈层的绝佳机会。 第53章 知道啦阿爹 张墨拍了拍罗老虎的肩头:“京城之行要是顺利的话,等回来左卫城,我在军中给你谋一个正七品的官职,绝不比周大彪他们低。” 罗老虎一听,顿时大喜,忙单膝拜倒在地,恭声说道:“小的多谢大人提携。小的请大人收小的为家臣,小的愿意以身家性命相托,与大人同生共死,兴衰与共。” 张墨心里一动,他知道家臣二字在这个世界代表着什么,这不但是属下对自己的忠心,也是自己对属下的责任。 兴衰与共,同生共死,这就是家臣必须要有的忠心。 张墨嗯了一声:“好,等咱们回来之后,我就收你为家臣。” 于是,就在张墨和墨月赶往云州成的同一天下午,罗老虎已经带着几名精干的“睚眦”骨干,乘坐更快的马车,携带着大量金银,先一步赶往圣京。 一张无形的网,开始提前向京城撒去。 当张墨和墨月赶到云州折冲将军府后,就得知墨江白也在同日收到了兵部命令,召他即刻进京述职。 书房内,墨江白的脸色比张墨更加难看。他宦海沉浮多年,对这里的门道看得更清楚。 “来了,到底还是来了……。”墨江白长叹一声,将兵部文书扔在桌上:“述职?哼,北疆防务年年有报,何须突然如此急切地召你我二人同时进京? 这分明是七皇子见拉拢不成,便想将我们调离辖区,到京城再行威逼利诱之事。” “将军所言极是。”张墨沉声道:“京城此刻必是暗流涌动,我们此行,恐难顺利。” 墨江白目光扫过张墨和一脸担忧的墨月,沉吟片刻,决然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躲不过,那便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你我二人同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老夫在京城还有家人,还有些故旧同年,或许能周旋一二。” 他看向墨月:“月儿,你……” “我也要去。”墨月立刻打断父亲的话,紧紧抱住张墨的胳膊,眼神坚定:“爹爹,张墨,你们去哪我就去哪。京城我熟,我还可以保护你们。” 她可是先天高手,关键时刻,飞剑一出,足以应对许多麻烦。 墨江白看着女儿抱住张墨的手臂,最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一起去吧。但你务必听话,不可任性妄为,京城水深,非同小可。” “知道啦阿爹。”墨月见父亲答应,连忙保证。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三人稍作准备,带足了银钱和必要的护卫,组成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乘坐马车,离开了云州城,踏上了前往大越国都城——圣京的道路。 车轮滚滚,官道漫长。 张墨与墨江白同乘一车,一路都在低声分析着京中局势,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以及应对之策。 墨月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时而看看父亲,时而看看张墨,美眸中充满了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支持。 圣京,这座大越国的权力中心,此刻正张开无形的巨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前路是吉是凶,是机遇还是陷阱,无人可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京城之行,必将彻底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左卫城的猛虎,已然被惊动,即将踏入波谲云诡的朝堂深渊。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车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大越国都城,圣京。 当那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即便是见惯了边关雄城的张墨,也不禁为之心神震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仿佛与天接壤、绵延不知多少里的巨大城墙。 墙体由巨大的青黑色玄武岩砌成,高耸入云,远超左卫城甚至云州城的规模。 城墙之上,箭楼、马面、垛口密密麻麻,旗帜林立,甲士的身影如同钉子般矗立,透露着帝国中枢无可侵犯的威严。 巨大的城门洞开,可供十骑并行而毫不拥挤。 门洞上方,“永定门”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城门外,车马行人如织,排成长队,接受着守城兵士严格却有序的检查。各种口音、各种服饰的人混杂其间,彰显着帝都海纳百川的气象。 车队缓缓通过门洞,进入城内,眼前的景象更是豁然开朗。 笔直宽阔、足以容纳十六辆马车并行的朱雀大街一眼望不到头。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酒楼、茶肆、银号、当铺、绸缎庄、古董店……应有尽有,繁华鼎盛,人声鼎沸。 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丝竹声交织成一曲帝都特有的繁华乐章。 街道地面铺设着平整的青石板,干净整洁,远非边城可比。 不时有装饰华丽的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疾驰而过,引得行人纷纷避让,显示着车内主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越往城内走,越是能感受到帝都的底蕴。 高门大宅鳞次栉比,朱门铜环,石狮镇守,庭院深深,不知藏着多少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权力与财富交织的特殊气息。 墨月到底是来过京城的,在一旁小声地为张墨介绍着:“那边是皇城方向;那条街多是各部衙门;那边最有名的酒楼是‘百味斋’。 哦,那边是西市,胡商特别多,卖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张墨默默看着,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圣京的繁华、庞大、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权力压迫感,都远超他的想象。 这里是与边关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的规则更加复杂,这里的争斗也更加隐蔽和致命。 车队最终驶入了一条相对幽静,但守卫明显更加森严的坊区。 这里的宅邸更加气派,门禁也更加严格。最终,在一座门楣上高悬“墨府”二字的巨大宅邸前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墨家在京城的根基所在。墨江白虽常年镇守边关,但其家族在京城却是不折不扣的豪门望族。 早有下人提前回府通报。马车刚停稳,府中中门大开,一位身着锦袍、面容与墨江白有几分相似,但更显富态儒雅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众管事仆妇迎了出来。 第54章 你对此事如何看呢? “三弟,你可算到了。”中年男子朗声笑道,快步上前。 “大哥。”墨江白下了马车,与来人把臂相视,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笑容。此人正是墨江白的长兄,现任户部左侍郎的墨江风。 “这位便是张墨张中郎将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一表人才。”墨江风目光转向随后下车的张墨,笑容和煦。 “末将张墨,见过墨侍郎。”张墨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哎,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到了这里就是自家人。”墨江风笑着虚扶,态度热情,尽显长袖善舞的本色。 他的目光又在亲密地站在张墨身边的墨月身上扫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显然已是将张墨视作了“自家人”。 这时,又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下后,一位身着四品官服、面容精干、带着几分官威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下,正是墨江白的二哥,京兆尹墨江澜。 “三弟,张将军,一路辛苦。”墨江澜声音洪亮,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味道:“刚散衙,来迟一步,莫怪莫怪。” 墨家三兄弟终于在京城团聚,气氛顿时更加热络。墨江白又将张墨正式引荐给二哥。 众人寒暄着进入府中。 墨府内部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回廊曲折,尽显百年世家的底蕴和奢华。仆从如云,规矩森严。 张墨被安排住进了一处极为雅致安静的客院,待遇完全是按照家族贵婿的标准,而非普通将领。 墨月则像回了自己家一样,指挥着下人给张墨安排各种用度,忙前忙后,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看得墨江风、墨江澜两位伯父相视而笑,心中更是了然。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傍晚,墨江风便在府中设下家宴,为墨江白和张墨接风洗尘。 宴席过后,墨江风屏退左右,只留下墨家三兄弟和张墨,进入书房。墨月本想赖着旁听,也被墨江白以“大人商议正事”为由劝走了。 书房内,茶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凝重。 墨江风收起宴席上的和煦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三弟,张将军,此次兵部突然召你二人同时入京,绝非寻常。 朝中的风声,想必你们也早有耳闻。 陛下龙体欠妥,如今几位皇子动作频频,尤其是四殿下和七殿下,更是势同水火。兵部这次召你们前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墨江澜接口道,语气带着京兆尹特有的务实和忧虑:“如今京城就像一个大漩涡,一不小心卷进去,就是粉身碎骨。 我们墨家在京城经营百年,如今三弟你和张将军又手握北疆兵权,更是各方极力想要拉拢或者打压的对象。 此次召见,是危机,也是险境。我们必须尽快统一意见,拿出个章程来。” 墨江白叹了口气,将七皇子之前试图通过“通商”拉拢张墨,以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 “……如今看来,七皇子是志在必得,软的不行,恐怕要来硬的了。大哥,二哥,你们在京中,消息灵通,可知如今到底是何形势?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们兄弟三个各抒己见,不过想法都是差不多,就是保持中立,直到夺嫡之争尘埃落定再做选择。 张墨静静地听着他们聊天,没有发表一句意见和建议。 这时墨江澜转头看向张墨,问道:“张将军,你对此事如何看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坐在下首,一直沉默品茶,静听他们说话的张墨。 墨江风抚须问道:“张将军,你年轻有为,眼光独到,不知对此事有何看法?但说无妨,此处皆是自己人。” 言语间,他已然将张墨视作了墨家核心决策层的一员。 张墨放下茶盏,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墨家三兄弟,缓缓开口:“三位大人,末将以为,当下局势,首重‘稳’字。” 他声音沉稳,条理清晰:“夺嫡之争,凶险万分。无论四皇子还是七皇子,此刻势力皆未明朗,胜负远未可知。 贸然站队,如同赌博,赌赢固然可喜,但若赌输,便是万劫不复。 我辈边将,首要之责乃镇守疆土,护卫社稷。因此,在尘埃落定之前,最好的策略,便是谨守中立,静观其变。” 墨江风微微点头:“此言甚是稳妥。但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不会让我们安稳中立。” “侍郎大人所虑极是。”张墨话锋一转:“若对方逼迫过甚,以至于墨家不得不做出选择之时……”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末将建议,若真到了那一步,或可倾向于四皇子赵琛。” “哦?为何是四皇子?”墨江澜好奇地问道:“据我所知,七皇子似乎更得陛下和一些勋贵欢心,出手也更为大方。” 张墨沉声道:“正因为七皇子过于依赖内宦、勋贵和财阀,其手段往往倾向于阴谋。诸如拉拢边将、许以重利、甚至可能暗中与境外势力有所勾连。 此等行径,或可争一时之利,但绝非治国安邦的煌煌大道,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而四皇子,据末将所知,虽看似低调,却更得部分务实朝臣和军中稳健派的支持。其行事风格更偏向于阳谋,即在规则之内,凭借实力、政策和人心来竞争。 阴谋诡计可逞一时之快,但唯有阳谋正道,才能走得长远,才能真正稳固江山社稷。 从长远看,支持一位可能更注重规则和秩序的皇子,或许更符合国家的利益,也更能保障我等的安全。” 一番话,分析得透彻清晰,角度新颖而深刻,完全跳出了寻常官员看待夺嫡之争的窠臼,而是从治国理念和长远利益的高度来考量。 书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墨江风、墨江澜、墨江白三兄弟都陷入了沉思,脸上皆露出惊异和赞赏之色。 他们久居官场,权衡利弊多从派系、实力、利益交换出发,却从未如此清晰地从“阴谋”与“阳谋”的本质区别来剖析两位皇子。 第55章 属下拜见大人 良久,墨江风猛地一拍大腿,叹道:“妙啊,张将军真乃灼见。阴谋阳谋,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如此说来,四皇子确更值得托付,老夫真是茅塞顿开。” 墨江澜也抚掌道:“不错,此言大善。七皇子手段过于阴柔取巧,非人君之象。四皇子沉稳持重,或许才是社稷之福。” 墨江白看着张墨,眼中更是充满了欣慰和自豪,仿佛在说:看,我挑的女婿,就是不一般。 经此一番讨论,墨家内部的对策基本明确:以中立周旋为主,但心理和资源准备上,暗中偏向四皇子。 同时,利用墨家在京城的势力,全力打探消息,应对即将到来的兵部述职和可能的各种刁难。 墨府会议后的次日,张墨便以“游览圣京、采买物品”为由,带着墨月出了门。墨月自是欢喜不已,精心打扮,如同一只期待约会的小雀。 两人乘坐马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看似普通的商业街的一座三层楼阁前。 楼阁门面并不十分张扬,匾额上写着“汇众行”三个朴拙的大字,看起来像是一家普通的货栈或商行。 然而,当张墨带着墨月走进店内,早已候在里面的罗老虎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将二人引向后院。 穿过几重戒备森严的院落,进入一间密室后,墨月惊讶地发现,里面早已肃立着五名气息精悍的男子。 这五人一见张墨,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属下拜见大人。” 张墨抬手虚扶:“都起来吧。这位是墨月姑娘,不是外人。”他简单一句,便确立了墨月在此地的身份。 墨月心中一动,既惊讶于张墨在此地竟有如此隐秘的势力,更感动于他毫不避讳地将如此机密展示给自己。 她乖巧地站在张墨身侧,好奇地打量着这五个人,发现他们虽然穿着伙计的服饰,但站姿、眼神都透着浓浓的军旅气息,绝非寻常商人。 “这五位,都是当年在烽燧堡就跟着我的老弟兄。”张墨对墨月解释道,随即转向那五人:“现在,把圣京城的情况,详细说与我听。” “是。”其中一人应是,开始清晰扼要地汇报:“禀大人,汇众行目前已初步站稳脚跟,以经营北地皮货、药材为主,兼营一些南货,生意尚可,足以掩人耳目。 ‘睚眦’目前已发展核心成员二十七人,外围眼线过百,覆盖了京城各主要坊市、酒楼、码头……” 他详细汇报了目前掌控的信息渠道、渗透的进度、以及初步收集到的一些零散情报,包括各位皇子明面上的一些动向,还有朝中几位重臣的府邸概况等等。 张墨静静听着,不时问一两个关键问题。 墨月在旁听得暗暗心惊,她没想到张墨不声不响间,竟然在京城布下了如此一张情报网络,虽然还显稚嫩,但架构清晰,目标明确,假以时日,必能发挥巨大作用。 听完汇报,张墨沉吟片刻,下达了新的指令:“做得不错,但还不够。从现在起,调整重心。所有资源,向两个方面倾斜。” 他目光扫过五人,语气斩钉截铁:“第一,四皇子赵琛和七皇子赵铎。 我要知道他们每日见了谁,去了哪里,府中有何异常人员进出。想办法,在他们府中安插进我们的人,或者重金收买关键位置的下人作为眼线。不要怕花钱。” “第二,皇宫。虽然难度极大,但也要尝试。目标不要定得太高,先从一些不得志的低级宦官、宫女,或者负责采买、杂役的外围人员入手,慢慢渗透。 所有关于陛下龙体、宫内传闻的消息,无论大小,第一时间报我。” “此外,朝堂之上,各部衙门的动向,官员之间的串联,尤其是与两位皇子相关的,都要密切关注。所有情报,整理后直接报给罗老板,由他转呈于我。明白吗?” “明白。”五人齐声应道,眼神炽热。他们深知任务的艰巨和危险,但更兴奋于能直接为大人执行如此重要的使命。 “很好。”张墨点头:“记住,安全第一,宁可慢,不可错。去吧。” 五人再次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罗老虎这才上前,递上一个账本和一些银票:“大人,这是近期收支和活动经费。” 张墨看都没看,直接推了回去:“这些你全权负责。我只要结果。需要多少银子,直接从左卫城的份额里支取。 记住,睚眦是我的眼睛和耳朵,绝不能成为任何人的私器,包括你在内。明白吗?”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罗老虎心中一凛,后背瞬间冒出冷汗,连忙躬身道:“小的明白,小的对大人绝无二心,睚眦永远只效忠大人一人。” “嗯。”张墨这才神色稍霁:“去忙吧。有事通过老渠道联系。” 离开汇众行时,张墨还顺手给墨月挑了几件款式新颖又不失雅致的金银首饰,说是“掩人耳目”。 墨月喜滋滋的收下,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不仅仅是因为礼物,更是因为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出了汇众行,墨月彻底放飞了心情,拉着张墨开始了真正的“圣京一日游”。 她先是带着张墨去了香火鼎盛的泓辞寺。看着张墨那般杀伐决断的人物,竟然也依着习俗,陪自己一起在佛前恭敬上香,默祷平安,墨月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她偷偷许愿,希望佛祖保佑阿爹和张墨都能平安顺遂。 接着,她又拉着张墨去了闻名遐迩的樊楼。 樊楼高达三层,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是圣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 墨月熟门熟路地点了樊楼的几道名菜:莲花鸭签、蟹酿橙、三脆羹、羊舌签……,吃得张墨这个习惯了军中粗粝伙食的人赞不绝口。 两人坐在三楼雅座,凭栏远眺,半个圣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微风拂过,墨月鬓角的发丝轻轻飘动,她看着身边器宇轩昂、却又耐心陪着自己胡闹的张墨,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第56章 终于要开场了 他们一直逛到华灯初上,看遍了西市的杂耍、听完了东街的说书,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墨府。这一日,没有军务,没有阴谋阳谋,只有年轻之间单纯而愉悦的相伴。 第二日,张墨与墨江白一同前往兵部报到述职。 过程果然如他们所料,完全是走个过场。 一位兵部侍郎例行公事地接待了他们,翻来覆去问的都是些北疆风土人情、军士操练日常等无关痛痒的问题。 对于左卫城的具体防务、军备细节、以及对北原诸部的战略应对等核心问题,一概轻轻带过。 不到半个时辰,所谓的“述职”便草草结束。那侍郎还笑着勉励了他们几句“忠勇可嘉”、“继续为国戍边”之类的套话。 两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拱手告辞。 刚从兵部衙门出来,早已候在门外的一名衣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人便迎了上来,恭敬地递上两份泥金请帖。 管家话语谦恭,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墨将军,张将军,小人奉七殿下之命,特来送上请帖。 殿下明日于府中举办诗会,赏光名士云集,殿下素闻两位将军乃国之栋梁,文武双全,特命小人前来相请,万望二位将军赏光莅临。” 请帖上果然写着邀请墨江白与张墨,并特意注明“携家眷同往”。 来了,正戏终于要开场了。墨江白与张墨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躲是躲不过的,只得接过请帖,应承下来。 翌日,张墨、墨江白,以及被要求“携家眷”而不得不跟着来的墨月,一同来到了七皇子赵铎的府邸。 七皇子府位于圣京城最好的坊区,占地极广,亭台楼阁,富丽堂皇,远超墨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赴会的皆是锦衣华服的官员、名士、勋贵子弟,气氛热闹非凡。 然而,他们刚被引入府内,还没来得及欣赏前院诗会的热闹景象,便被七皇子的一名心腹内侍引着,绕过正厅,直接来到了后院一处更为幽静也更显戒备森严的花厅。 花厅内,七皇子赵铎早已等候在此。 赵铎年纪约莫二十七八,面容俊朗,穿着常服,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矜贵和不易察觉的阴柔之气。 他见到三人进来,并未起身,只是笑着抬手示意:“墨将军,张将军,不必多礼。快请坐。这位便是墨月姑娘吧?果然钟灵毓秀。” 话语看似客气,但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却显露无疑。 众人落座,侍女奉上香茗。寒暄不过三五句,赵铎便挥退了所有下人,就连墨月也被请到偏厅用茶点,花厅内只剩下他、墨江白和张墨三人。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赵铎脸上的笑容淡去,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开门见山,不再有任何掩饰:“二位将军都是聪明人,本王也就不绕圈子了。 北疆苦寒,将士戍边不易。本王有心为陛下分忧,为边军助力。此前所提通商之事,于国于民于军,皆有大益,不知二位考虑得如何了?” 墨江白心中一紧,额角微微见汗,斟酌着词语想要委婉回绝:“殿下美意,臣等感激涕零。只是边关互市,涉及国策律法,干系重大,臣等位卑职小,实在不敢擅专,还需……” “墨将军。”赵铎打断他的话,声音冷了几分:“所谓律法,不过是人定的。只要于国有利,些许变通,有何不可? 莫非墨将军是觉得,本王的话,在这大越朝还算不得数吗?” 他的话语中已带上了明显的威胁意味。 墨江白脸色一白,一时语塞,压力陡增。 就在这时,张墨开口了:“殿下息怒。墨将军绝非此意。殿下为我边军谋福祉,我等能得殿下青睐,乃我等荣幸。” 赵铎脸色稍霁,以为张墨服软。 却听张墨话锋一转:“然,正因为此事于国于民于军干系重大,臣等才更不敢不慎。殿下可知,为何朝廷历来对边关互市慎之又慎?” 赵铎眉头一皱:“为何?” 张墨从容道:“只因互市若管控不力,其害有三。 其一,资敌。铁器、盐茶、粮食,皆可通过互市源源不断流入北原,增强敌酋实力,此乃资敌以粮,养虎为患。 其二,泄密。商队往来,人员繁杂,极易被北原细作混入,探听我边防虚实、兵力部署。 其三,腐化。巨额利润驱使下,边军将领、地方官员易被腐蚀,与商人甚至北原部落勾结,损公肥私,最终导致边备废弛。” 他每说一条,赵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张墨继续道:“殿下欲开通商道,本意是好的。但若无万全之策杜绝此三害,贸然开通,非但不是功绩,反而可能成为祸国殃民、资敌叛国的通道。 届时,陛下怪罪下来,非但殿下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臣等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站起身,对着赵铎深深一揖,语气恳切无比:“故此,非是臣等不愿领受殿下恩泽,实乃不敢拿国朝边防安危、拿殿下清誉做赌注。 除非殿下能有万全之策,可确保此三害绝无可能发生,否则,臣等宁肯背负殿下责罚,也绝不敢开此先例,遗祸边疆。 此乃臣等一片赤诚忠君爱国之心,还望殿下明鉴。”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冠冕堂皇,完全站在了国家大义、边防安全的制高点上。把拒绝的理由说得无比正当、无比忠勇、完全是在为七皇子和大越朝着想。 你不是要开通吗?可以,但前提是你能解决所有隐患,如果你解决不了,那对不起,为了国家为了殿下你,我坚决不能同意,否则就是害国害你。 这简直是把七皇子架在火上烤。答应?他短时间内根本拿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不答应?那就等于承认自己考虑不周,或者另有所图。 赵铎被这番话噎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指着张墨,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准备好的所有威逼利诱的说辞,在张墨这番“义正辞严”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阴暗龌龊。 第57章 殿下息怒 他死死盯着张墨,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极深的忌惮。这个边关来的小子,远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花厅内,一时间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寂静。只有炭火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炭火的噼啪声仿佛被无限放大,映衬着七皇子赵铎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死死盯着张墨。 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墨江白的手心已然沁出了冷汗,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预感到,七皇子下一刻就可能拍案而起,厉声呵斥,甚至直接以“大不敬”之罪将他们拿下。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张墨却再次躬身,语气愈发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为君分忧”的急切: “殿下息怒,臣绝非推诿塞责,更非质疑殿下权威。臣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皆是为国、为殿下考量。 北疆互市若成,确是利国利民之壮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臣等岂有不向往之理?” 他微微抬头,目光坦然地迎上赵铎阴鸷的视线,话锋巧妙一转:“然,此等国之大事,岂能由臣等边将与殿下私下议定? 此非人臣之道,更恐陷殿下于非议之地。臣斗胆建言——” 张墨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在赵铎的心坎上:“殿下何不将此事利弊深思熟虑,形成万全之策,然后郑重上书陛下,请旨定夺? 奏明开通互市对国家赋税、边军补给、安抚北原之大利,同时,亦坦诚臣方才所陈之三害,并附上详尽的预防与监管之策。” 他稍稍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如同献上锦囊妙计:“譬如,可请旨由御史台、户部、兵部共同选派精干清廉之员,组成监察使团,常驻互市场所,严查物资流向,重罚资敌行为。 制定极其严苛之律例,凡有边军将领、官员涉及走私、贪腐、泄密者,立斩不赦,株连家族。 对参与互市之商队实行严格核准与担保制度,记录每一笔交易,使其无从作弊,如此种种,形成条例,纳入奏章。” “只要陛下圣心独断,认可殿下之方略,颁下明旨,” 张墨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届时,名正言顺,法度俱全,云州与左卫城岂敢不从?必当竭尽全力,为殿下办好这桩大功业。 此乃阳谋大道,功绩归于殿下,隐患由朝廷法度担之,岂不胜过如今私下商议,易授人以柄?”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浇灭了赵铎大半的怒火。 是啊。私下逼迫边将开通贸易,就算成了,也是隐患重重,一旦出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若是能通过父皇,以朝廷的名义办成此事,那所有的功劳都是自己的,而监管的责任则可以分摊给御史台和各部衙门。 张墨甚至贴心地连防止贪腐的“妙计”都帮他想好了框架——让那些整天盯着百官的御史台去干这得罪人的活儿再合适不过。 虽然过程会麻烦一些,需要说服父皇,还需要在朝堂上与可能反对的势力较量,但一旦成功,这份政绩将是实实在在、光明正大的,足以压过老四的风头。 风险被转嫁,收益却可能极大。 赵铎脸上的阴霾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和难以抑制的意动。 他重新审视着张墨,眼神中的惊怒和忌惮慢慢转化为一种复杂的欣赏和算计。 这小子,不光能打仗,心思竟然也如此玲珑剔透,一眼看穿了关键,还给出了如此可行的解决方案。是个人才,若能收为己用……。 他沉吟片刻,忽然朗声笑了起来,瞬间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雍容矜贵的皇子模样:“哈哈哈哈哈,张将军果然深谋远虑,忠勇可嘉。 是本王一时心切,考虑不周了。将军所言极是,此等利国利民之大事,正当光明正大,奏请父皇圣裁。” 他站起身,走到张墨面前,亲手虚扶了一下:“张将军快快请起。你的建议,甚好,甚好。本王这就命人仔细斟酌,草拟奏章。若此事能成,二位将军当记首功。” 墨江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巨浪滔天。 刚才还是雷霆万钧、几乎无法收场的局面,竟被张墨三言两语之间轻易化解,不仅摆脱了困境,反而把皮球巧妙地踢还给了七皇子,还让他欣然接受,甚至对自己二人表示了感谢?! 这……这是何等的手腕和急智?! “殿下英明。”张墨顺势起身,表情依旧恭敬无比。 “好了,正事谈完,前厅诗会想必也已开始。二位将军且随本王去前面饮杯水酒,赏玩一番诗词雅趣,如何?”赵铎心情大好,仿佛刚才的紧张对峙从未发生过。 “恭敬不如从命。”墨江白和张墨齐声应道。 前厅花园之中,诗会果然已是热闹非凡。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文人墨客、贵族子弟们三五成群,或吟咏唱和,或品评书画,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墨香。 七皇子赵铎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焦点,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他笑着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将墨江白和张墨介绍给几位亲近的官员,随后便自顾自地融入那群风流才子之中,似乎已经完全将刚才后花厅的密谈抛诸脑后。 墨江白和张墨这两位边将,在这种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对那些骈四俪六的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去附庸风雅。两人寻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默默看着眼前的繁华喧嚣,如同两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墨月也被引到女眷区,远远看到父亲和张墨,对他们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无事。她虽不喜这种场合,但毕竟出身官家,基本的应酬还能应付。 期间,倒也有几个试图攀附七皇子或者单纯对边关好奇的文人过来搭话,问些北疆风物、军事见闻,都被墨江白和张墨不卑不亢、避重就轻地应付过去。 第58章 你是说…… 看着那些夸夸其谈、醉心于词藻的文人,再回想北疆苦寒之地浴血奋战的将士,张墨心中唯有沉默。 墨江白也是感慨万千,低声道:“京畿繁华,终究与边塞是两个世界。” 待到诗会过半,两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便寻了个由头向七皇子告辞。赵铎正被一群才子捧着,心情颇佳,也未多留,客气两句便允了。 离开七皇子府,坐上马车,直到驶出很远,墨江白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看向身旁始终沉静自若的张墨,终于忍不住问道:“张墨,今日……你为何反而要给七殿下出那个主意? 若是他真的说服了陛下,拿到了圣旨,我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边贸一开,祸患岂非更难控制?” 张墨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缓缓道:“大人,今日之局,强硬拒绝必定彻底得罪七皇子,后患无穷。唯有以退为进,祸水东引,方是上策。” “首先,如我所说,若陛下真能下旨,并配套严苛律法和完善监管,边贸未必是坏事。云州城和左卫城确实能从中获益,补充军需,改善将士生计。 关键在于控制,而若有圣旨和朝廷法度作为尚方宝剑,我们执行起来反而名正言顺,阻力更小。这确实可能是一件功绩。” “其次。”张墨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您认为,四皇子会眼睁睁看着七皇子拿下开通边贸这样的大功吗?” 墨江白恍然大悟:“你是说……。” “没错。”张墨点头:“七皇子一旦上奏,四皇子及其党羽必定全力反对。他们会千方百计地夸大边贸的危害,质疑七皇子的动机和能力。 朝堂之上,两派争执不下,陛下圣心难测此事绝非短时间内能见分晓。很可能最终结果就是拖延不下,或者即便陛下有意,也会被各种条件限制,变得困难重重。 七皇子想凭此轻易拿下大功,绝无可能。” “而我们。”张墨总结道:“既不得罪七皇子,又将难题抛给了朝廷,自身超然事外。无论成败,左卫城都已表明‘唯圣意是从’的态度,谁也挑不出错处。 甚至,若将来真有机会在严格监管下开通,我们还能占据主动。” 墨江白听完,久久不语,再次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原本以为张墨只是一员勇猛善战的虎将,如今才深知其心思之缜密、眼光之长远、手段之老辣,远超他的想象。 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武夫,而是一个深谙政治韬略的帅才。 “你有大才,老夫……佩服。”墨江白由衷感叹道:“有你在,实乃云州之幸,左卫城之幸。” 张墨谦逊地笑了笑:“大人过奖了。只是身处漩涡,不得已而为之。还需与大人同心协力,方能度过重重难关。” 事情的发展,果然一如张墨所料。 七皇子赵铎行动迅速,几日后便一份精心炮制的奏章呈递御前。 奏章中极力渲染开通北疆边贸的种种好处,对于隐患,则轻描淡写地提出了一套看似严密、实则执行起来难度极大的监管建议,并特意强调了由御史台等部门负责监察。 奏章一经抛出,顿时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支持者多为七皇子一系的官员,纷纷附和,称此乃“富国强兵、怀柔远人之妙策”。 而四皇子赵琛一系的官员则立刻群起而攻之。 他们引经据典,痛陈历朝历代边贸资敌、祸乱边疆的案例,将张墨当日所言“三害”加以夸大渲染,斥责七皇子“纸上谈兵”、“居心叵测”、“欲陷陛下于不义”。 更是尖锐指出,所谓监管条例形同虚设,根本无法杜绝边军腐败和北原渗透。 双方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争论不休,互不相让。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听着下面的争吵,面色沉静,始终未置可否,最终只是将奏章留中不发,吩咐“再议”。 此事虽未达成决议,但却成功地在朝堂上制造了巨大的波澜,将表面平静的政局再次搅动起来。七皇子与四皇子之间的对立也更加公开化和白热化。 赵铎见正面强攻受挫,又恨四皇子从中作梗,便将一部分怨气转移到了墨江白和张墨身上——若非他们提出要奏请圣裁,何至于让老四有机会阻拦? 虽然张墨的建议本身没错,但结果不如意,便是他们的“过错”。 同时,他也越发觉得张墨此人才干非凡,若能调离左卫城,纳入自己麾下掌控,必是一大助力。 而调开墨江白和张墨,也能为自己插手云州和左卫城的事务扫清障碍。 于是,不久之后,兵部便隐约传来风声,有意调墨江白回京任职,以示对戍边老将的“体恤”,同时欲调张墨至京畿某营任职,美其名曰“重用”。 然而,这风声刚一传出,便立刻遭到了四皇子一系的强烈反对。 他们的理由同样冠冕堂皇:北疆初定,岂能临阵换将?墨将军熟悉边情,张将军勇猛善战,皆是镇守北疆不可或缺之栋梁,调离恐引发北原异动,于国不利。 皇帝陛下似乎也觉得此时调动边将并非良策,再次将提议压了下去。 在圣京城停留了半个多月,经历了述职的敷衍、诗会的暗斗、朝堂的风波,墨江白和张墨都深感疲惫。 京畿之地虽好,却如龙潭虎穴,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远不如北疆来得痛快自在。 调离风波平息后,他们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立刻上表请示,请求返回任所。批复很快下来,准其所奏。 离京那日,天空飘起了细雪。圣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雪雾之中,更添了几分肃穆与清冷。 没有隆重的送行,只有寥寥几个故交前来道别。七皇子和四皇子的人均未出现,仿佛他们从未曾在京城掀起过任何波澜。 马车驶出巍峨的城门,回头望了一眼那巨大的城郭,墨江白长叹一声:“总算可以离开了。” 第59章 将军放心 张墨沉默点头,目光深邃。这半个月的经历,让他更深刻地认识到朝廷斗争的复杂和残酷。 左卫城和云州,看似远离风暴中心,实则早已被卷入皇子争嫡的漩涡之中。 车队在官道上碾出深深的辙印,一路向北。 圣京的暗潮暂时被抛在身后,但他们都明白,这场因他们而起的风波,并不会随着他们的离开而平息。 两位皇子的目光,已然投向了北疆。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然而,对于张墨而言,返回左卫城,如同蛟龙归海。 那里有信任他的兄弟,有听他号令的军队,有可以纵情施展的天地。京城的波谲云诡,反而更坚定了他经营好自己一方天地的决心。 雪落无声,覆盖了来路,也掩盖了无数暗流下的算计。马车载着三人,以及他们对未来的思量,逐渐消失在北去的风雪尽头。 时值初夏,北疆的寒意早已褪尽,阳光变得灼热而明亮。 官道两旁田野染绿,远山苍翠,与冬日的肃杀景象迥然不同。车队行进的速度比去时快了许多,少了风雪阻隔,多了夏日暖风相伴。 张墨、墨江白及墨月一行人,历时半月,终于重返云州地界。 越是靠近云州城,空气中那份熟悉的、混合着尘土与青草气息的味道便越是浓郁,让人心安。 圣京的锦绣繁华、暗流涌动,如同车后扬起的尘土,渐渐被抛诸脑后。 云州城墙巍然矗立,城头值守的将士远远望见帅旗,立刻发出信号。城门洞开,早有属官及墨府家眷在此迎候。 “阿娘。”墨月率先跳下马车,像只欢快的燕子般扑向母亲墨夫人,随即便叽叽喳喳地说着路上的见闻。 墨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仔细端详,见她虽经旅途劳顿,但精神焕发,眼神清亮,这才放下心来。 墨江白看着熟悉的城池和部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对迎上来的副将等人点头示意:“老夫回来了,一切可好?” “将军放心,云州一切安好!”那副将抱拳,声如洪钟,目光扫过张墨,亦是点头致意。 是夜,墨府设宴,为三人洗尘。席间自是询问圣京风物,墨江白与张墨默契地只谈风月,不论政事,将述职过程一语带过,只道顺利。 府中氛围轻松愉悦,墨月活泼的话语时常引得众人发笑,无人察觉其下的波澜。 在云州歇息一晚后,张墨便向墨江白辞行:“将军,左卫城军务堆积,末将需尽快返回。” 墨江白颔首:“去吧。左卫城乃边防重镇,不可一日无主将。一切小心。” 这时,墨月拉住墨江白的胳膊摇晃着:“爹爹,我想去左卫城,好不好嘛?” 墨江白挑眉:“哦?左卫城枯燥艰苦,你去作甚?” “我去吃鱼呀。”墨月眼眸亮晶晶的,看向张墨:“张大哥之前说过,初夏时节,黑水河的鳜鱼最为肥美,用当地的法子烹煮,滋味绝伦,我可一直惦记着呢。 再说,女儿总困在云州城里多无趣。爹爹,让我去吧,我保证不捣乱。”她说着,露出一副可怜兮兮又充满期待的表情。 墨月一直以来都称呼张墨为张将军,现在趁着跟墨江白撒娇,对张墨改称了张大哥,瞬间就把二人的关系拉得更近了。 大越风气开化,女子出行相对自由,墨江白对墨月又素来疼爱,见她这般模样,心早软了。 又见张墨并无反对之色,便捋须笑道:“也罢,想去便去。只是不得干扰军务,须得听话,不可给你张大哥添麻烦。” “谢谢爹爹,爹爹最好啦。”墨月立刻欢呼雀跃。 于是,张墨的队伍里,多了墨月和一个小侍女。一行人轻装简从,前往左卫城。 再次回到左卫城,张墨只觉得浑身舒泰。 城墙上的刀痕箭孔,校场上操练的呼喝声,空气中弥漫的皮革与钢铁的气息,无一不让他感到亲切与踏实。城中将士见中郎将归来,纷纷肃然行礼,目光敬重。 “将军。”得到消息的周大彪、赵小七、铁横、刘长腿等一众得力干将早已迎出辕门。 “兄弟们辛苦了。”张墨点头。 安顿下来后,张墨并未食言。 翌日,便亲自带着墨月去了黑水河。初夏河水丰沛,水流湍急。兵士们果真捞上了好几尾活蹦乱跳的大鳜鱼。 当晚,在张墨的居所院内,架起大锅,采用北地特色的方法烹煮鳜鱼,佐以野葱山菌,香气四溢。 墨月吃得眉开眼笑,满足无比,连连称赞:“张大哥没骗我,真是太好吃了,比圣京樊楼的鱼羹还鲜。” 此后日子,张墨白日处理军务,操练士卒。墨月则或在城内闲逛。 晚间,张墨处理完公务,便会与墨月一同用膳。饭后,多是二人独处的时光。 “张大哥,你近日修炼《周天造化诀》,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墨月歪着头问道,神情关切。 张墨沉吟道:“进展尚可,内力愈发凝练,运转周天时,感知也敏锐了许多。只是近日似乎遇到一处关隘,冲击数次,总觉差了些火候,未能突破。” 他并未隐瞒,墨月虽年纪不大,但自幼跟随名师,对修行之道的见解远胜于他。 墨月闻言,认真思索片刻,俏皮地眨眨眼:“师父说过,《周天造化诀》重在感悟周天星辰运行之妙,引星力淬炼己身。 你近日忙于军务,心绪难以彻底沉静。或许可尝试于夜深人静时,于城楼高处观想星辰,感受天地辽阔,或许能有所触动,打破瓶颈。” 接着,她又将师父素清真人平日教导她的一些宁心静气、调和内息的小技巧、小口诀说与张墨听。 张墨依言尝试,于夜半登上左卫城北门楼,仰望璀璨星河,依循墨月所授法门呼吸吐纳,果然感觉体内内力运转更为圆融顺畅,那层障壁似乎也松动了一些。 他对墨月那位神秘的师父素清女真人,以及那个玄妙莫测的隐世宗门世界,产生了更多好奇。 第60章 紧急军令 “月儿,尊师素清真人,定是位了不得的世外高人吧?你所言的隐世宗门,究竟是何等模样?”张墨问道。 墨月托着腮,眼中流露出想念与敬仰:“师父她老人家可厉害啦,看起来就像二十许人,但学问深不可测,对我可好了。 她住的地方叫‘清虚观’,在昆仑山上,云雾缭绕,像仙境一样。 观里还有几位师姐,平时练功、诵经、采药,很少下山。师父说,宗门弟子追求的是天人合一,探寻大道,不过问凡尘俗世的是非。除非……” 她顿了顿,小脸微微皱起:“除非遇到什么涉及天地正气、或者妖邪作乱的大事,她们才会出手。反正很神秘就是了。” 时光在平静的修炼与相伴中悄然流逝。墨月在左卫城住了近一月,虽不舍,但终究需回云州,只得告辞。 张墨亲自送她至城外十里长亭。 “张大哥,我走啦,你要好好吃饭,按时休息,修炼别太拼命哦。”墨月叽叽喳喳地叮嘱着,眼圈却有点微微发红。 “一路小心。”张墨点头,目光温和:“代我向将军和夫人问好。” 看着马车远去,张墨伫立良久,方才返回城中。左卫城似乎因她的离开,少了些许欢声笑语。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数日后,一骑背插赤旗的轻骑,风驰电掣般冲入左卫城,直抵中郎将府衙。 “紧急军令,左卫城中郎将张墨接令。”传令兵声音急促而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张墨正在校场观看士卒操练,闻讯立刻赶回府衙。周大彪、赵小七等将领也迅速赶到。 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兵部文书:“赵州急报,匪首‘混天蛟’蒋方烈聚众造反,攻掠州县,裹胁流民,号称十万,正在猛攻赵州城, 赵州危殆,命左卫城中郎将张墨,即刻点齐五千精骑,驰援赵州,平定叛乱。” 帐内气氛瞬间一凝。 “赵州反了?” “蒋方烈?何处冒出的贼寇?” “号称十万?竟能围攻州城?” 众将皆惊。北疆州郡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叛乱,实属罕见。 张墨验看文书印信,确认无误。他面色沉静,脑中飞速计算距离、路线、敌我态势。 “敌军虚实?”他沉声问。 传令兵喘着气道:“回将军,叛军实则应有四万左右,多为被裹胁的饥民流寇,装备极差。但其核心约有数千亡命之徒,颇为凶悍。 匪首蒋方烈,据传武艺高强,性情残暴,原为赵州一带绿林魁首,趁灾荒作乱。赵州守军兵力不足,且久疏战阵,恐难久持。” 张墨心中了然:乱世枭雄,趁势而起。乱民虽众,却无纪律,核心战力有限。 但若州城被破,贼势必将大涨,扑灭更难。兵部调遣距离较近、战力强悍的左卫边军前往,是最佳选择。 “将军,我军善野战突袭,此番南下,恐需应对攻城战与巷战。”铁横面露忧色。他是稳重性子,考虑周全。 “无妨。”张墨语气果断:“叛军非正规军,攻城手段必然粗劣。我军首要之务,乃击溃其野战主力,解州城之围。至于攻坚,届时再见机行事。刘长腿。” “属下在。”刘长腿应声出列。 “立刻派出手下最得力的弟兄,三人一组,多路并进,前往赵州探查。 我要知道叛军的确切兵力分布、营寨布局、粮道所在、蒋方烈中军位置,以及赵州城周边详细地形!越快越好。” “得令。”刘长腿领命,立刻转身离去,动作迅捷如风。 “周大彪。” “末将在。” “点齐五千精骑,配备十日干粮,连射弩人手一具,箭矢足量。另,让随军工匠准备简易云梯、撞木等部件,驮马随后运送。” “得令。” “铁横。” “末将在。” “检查全军装备、马匹,确保万无一失,后勤粮秣即刻准备。” “得令。” “赵小七。” “末将在。” “左卫城防务交由你暂代!严守城池,加强巡逻,遇事果断处置。” “得令。”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整个左卫城瞬间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高效运转起来。号角连绵,战马嘶鸣,士卒奔跑集结,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肃杀之气弥漫。 张墨走出府衙,望着迅速集结的军队,眼神锐利如刀。 左卫边军的效率极高。日头偏西之时,五千精锐骑兵已集结完毕。军容肃整,鸦雀无声,唯有战旗在夏风中猎猎作响。 张墨一身玄甲,立于点将台,目光扫过台下这些熟悉的面孔。 “弟兄们。”声音沉稳,却传遍全场:“赵州乱起,贼寇猖獗,屠戮百姓,围攻州城。朝廷命我左卫健儿,前往平乱。” “此去,不为开疆,只为平叛,救黎民,靖地方,扬我左卫军威。” “出发。” “万胜,万胜,万胜!”五千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战意冲霄。 张墨跃上战马,一挥手,大军如黑色洪流,涌出城门,向南奔去。马蹄声如同雷鸣,震撼大地。 大军昼夜兼程,斥候如同幽灵,不断将情报送回。 “报,叛军主力约三万五千人,集中于赵州城东、北两面,日夜轮番攻打,城防多处破损,形势危急。” “报,叛军大营设于城北五里处的落马坡,依山势扎营,较为杂乱,警戒哨卡分布已探明。” “报,叛军粮草大多囤于大营后方山谷,守备约千人。” “报,城南地势较为开阔,有一小路可迂回至叛军侧后。” 情报汇总,张墨于马背上摊开地图,与周大彪、赵小七等将领商议。 “将军,叛军势大,且围攻正急。我军若正面冲击,虽能破敌,但自身损失恐不小。”周大彪分析道。 赵小七眼珠一转:“不如派一支偏师,偷袭其粮草?乱其军心?” 张墨沉吟片刻,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不。叛军核心是那数千亡命徒和蒋方烈。 粮草被烧,乱的是被裹胁的流民,那些亡命之徒反而可能狗急跳墙,疯狂攻城,试图破城就食,赵州城更危。” 第61章 明升暗降 他目光锐利,手指点向落马坡大营:“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我军主力,趁夜秘密迂回至城南,拂晓时分,直扑蒋方烈中军大营。 同时,派一精锐小队,多带火油箭矢,潜入其粮草囤积处附近山林潜伏,待我主力攻击大营,敌军混乱之时,再纵火焚粮,制造更大混乱。” “主力突袭,中心开花。偏师扰敌,乱其后方。”众将眼睛一亮。 “刘长腿。” “末将在。” “你亲自带一队好手,按计划前往粮草囤积处潜伏,听号令行事。” “得令。” “全军加速,保持肃静,绕行城南小路。” 大军在张墨的指挥下,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一次长途迂回,于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抵达了预定的攻击发起位置——落马坡叛军大营的南侧。 初夏的黎明来得早,天际已泛起灰白。落马坡叛军大营沉寂在一片疲惫的鼾声和零星的火光中。连续不断的攻城,让这些乌合之众也疲惫不堪,哨兵都无精打采。 突然! “呜——呜——呜——” 低沉而恐怖的牛角号声,如同死神的召唤,骤然从大营南侧响起。 紧接着,是如同滚雷般逼近的马蹄声,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官军,是边军!” “骑兵,好多骑兵!” 叛军哨兵发出凄厉的警报,但为时已晚。 “左卫军,杀!”张墨一马当先,手中长刀直指前方营寨。 “杀!” 三千主力骑兵如同决堤的狂潮,轰然撞入叛军营寨。铁蹄践踏,刀光闪烁,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 混乱,彻底的混乱。 从睡梦中惊醒的叛军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官军,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和马蹄声,顿时魂飞魄散,狼奔豕突,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张墨目标明确,率领亲卫精锐,直扑中军大帐。周大彪、赵小七各率一队,左右冲杀,扩大混乱,分割叛军。 左卫城战卒手中的连射弩,自冲入大营开始,就没有停下过。一支支的箭矢接连不断地射出去,所有想要抵抗和来不及抵抗的叛军士卒纷纷中箭倒地。 有泼天的箭雨在前面开路,让左卫军就像是一把通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猪油,迅速地在叛军大营中开出一条路来,随即向两旁铺去。 “顶住,给老子顶住。”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中军位置响起,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虬髯、手持鬼头大刀的汉子正在怒吼着组织抵抗,身边聚集起数百名看起来较为凶悍的贼寇——正是匪首蒋方烈! “蒋方烈?!”张墨目光一冷,策马直冲过去。 “保护大王。”贼寇们悍不畏死地涌上来。 又是一波一波的箭矢射过去,那些蒋方烈的亲兵即刻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纷纷倒下去。 蒋方烈见左卫军如此凶猛,又惊又怒,狂吼一声,转头就跑。只是他刚刚转身过去,数十支弩箭就射在他身上,如同刺猬一般。 “匪首已诛,降者不杀。”张墨用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 主帅被杀,本就混乱的叛军彻底崩溃。 几乎同时,叛军后方的粮草囤积处,猛地升起滚滚浓烟,火光冲天而起。刘长腿小队得手了。 前有猛虎般的官军铁骑,后路粮草被焚,主帅被杀,数万叛军如同无头苍蝇,彻底失去抵抗意志,纷纷跪地投降。 城内守军见城外大乱,火光冲天,又听到“降者不杀”的呼喊,知是援军大胜,鼓起勇气开城杀出,配合清剿残敌。 战斗持续到日上三竿,方才渐渐平息。落马坡上,尸横遍野,跪地求饶的叛军漫山遍野。 赵州刺史及守将灰头土脸却又激动万分地迎上张墨:“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张墨下马还礼:“分内之事。还请刺史速速清点战果,安抚百姓,处置俘虏。” 平叛之战,虽大获全胜,但善后事宜极为繁琐。 张墨留下赵小七协助赵州官员清点俘虏、统计战损、安抚地方,自己则率领主力,押解着主要头目和蒋方烈首级,返回左卫城。 左卫城大捷的军报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圣京,朝野为之震动。金銮殿上,皇帝览毕捷报,龙颜大悦。 “好,张墨真乃朕之虎将。五千破数万,速平叛乱,扬我国威。当重重嘉奖。”皇帝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畅快,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红晕。 兵部尚书出列,正要依例奏请擢升赏赐。 此时,一位隶属七皇子派系的御史大夫却抢先一步出列,朗声道:“陛下,张中郎将立此殊勋,确应重赏。然臣以为,赏赐需得当,更需为朝廷长远计。” 皇帝目光微动:“爱卿有何高见?” 那御史侃侃而谈:“张将军勇冠三军,实乃难得的将才。然其常年戍守边陲,于朝廷规制、京畿风貌乃至圣驾天威,所知难免局限。 如此良将,岂可久屈边地?臣斗胆建言,莫若将其调入京中,授以显职,使其能常伴天颜,学习朝仪,日后方可为陛下担更重的担子,此乃真正为国惜才、育才之道。” 这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处处为朝廷和张墨着想,实则包藏祸心。 调入京城,脱离一手带出的左卫城精锐,无异于蛟龙离海。所谓“显职”,在京官体系中,若无实权兵权,便是闲散职位,明升暗降。 立刻有几位官员出言附和,皆隐隐指向“防微杜渐”四字。 龙椅上的皇帝,笑容渐渐收敛。 他深知边将权重之弊,也明白儿子们之间的争斗。 七皇子此举,既是削墨江白一臂,也是为自己揽权布局。他看了一眼阶下神色平静的七皇子,又想到张墨确实功高,风头正劲,稍加压制,似乎也并无不可。 沉吟片刻,皇帝缓缓开口:“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张墨有功于国,确应褒奖,亦当有更广阔的天地。 传朕旨意,左卫城中郎将张墨,平叛有功,擢升为从四品忠武将军,调入京城,于兵部听用,另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其原职,由兵部推荐人选接任。” 第62章 月儿,你这是? 旨意很快便由天使带着,快马加鞭传向北疆。 半个多月后,圣旨抵达左卫城。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将府大堂回荡。 周大彪、赵小七等将领跪在张墨身后,听着那“忠武将军,兵部听用”的任命,一个个脸色都变了,拳头暗自攥紧。这分明是鸟尽弓藏,明升暗降。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跪在前方的张墨,面色平静无波,甚至在听到旨意后,立刻叩首谢恩,声音沉稳有力:“臣张墨,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接过圣旨,神情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荣宠”与“感激”,仿佛全然不知这背后的算计。 宣旨太监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几句“将军深明大义”、“圣眷正隆”的场面话,便由人引下去休息了。 天使一走,周大彪第一个忍不住跳了起来,低吼道:“将军,这……这算什么赏赐?把您调去京城坐冷板凳,然后让七皇子的人来接手左卫城?弟兄们不服。” “是啊将军,咱们左卫城能有今天,全是您的心血,那王崇算个什么东西?”赵小七也急道。 铁横和刘长腿虽未说话,但脸上也满是愤懑和不平。 张墨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他目光扫过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圣旨已下,君命难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等为臣子者,唯有遵旨行事。” 他语气平静:“召集所有队正以上军官,我有话要说。” 校场上,左卫城所有中层以上军官齐聚。张墨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这些熟悉的面孔,许多人都眼中含怒,或不舍,或茫然。 “弟兄们。”张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朝廷旨意已到,擢升我为忠武将军,不日将赴京任职。”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 张墨抬手压下:“此乃朝廷恩典,亦是常例。北疆不止一个左卫城,朝廷需要将领流动,方能保持活力。新任中郎将王崇将军,不日便将到任。” 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走之后,尔等需谨记三点。 第一,恪尽职守,严守军纪,左卫城的规矩,不能变。 第二,务必遵从王崇将军号令,他是朝廷任命的主将,他的命令,便是军令。 第三,精诚团结,护好左卫城,守好北疆门户。 这便是我对你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命令,可能做到?” 台下沉默片刻,最终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应:“谨遵将军令,护我左卫城。” 军官们散去后,张墨将周大彪、赵小七、铁横、刘长腿四人召入密室。 “我知道你们心中不服,有怨气。” 张墨看着他们:“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忍住。七皇子此举,意在吞并左卫城势力,你们若公然对抗,正中其下怀,只会给其借口清洗你们,届时,左卫城才真的完了。” 四人神色一凛。 “我要你们记住。”张墨压低声音:“表面上的顺从,是为了暗地里的生存。 一切听从新将命令,甚至要比我在时更守规矩。但要牢牢掌握住军队,尤其是基层的弟兄。遇事多商议,周大彪,你性子稳,多看着点。 赵小七,你的斥候营,眼睛要更亮。刘长腿,你的尖刀营,是关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我会留下‘睚眦’在左卫城,‘睚眦’的人会潜伏在城中。 若那王崇行事太过,或是京城有变,‘睚眦’的人会联系你们。记住,保全自身,守住根基,静待时机。 至于铁横,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在圣京城也要有人可用才行。” 四人终于明白了张墨的深意,重重抱拳:“将军放心,我等必不负所托。” 当晚,张墨把罗老虎喊到自己府中。 听到张墨被调入圣京城,罗老虎大惊:“大人,咱们的商路才刚刚开始赚钱,你要是调入京中,那咱们的商路怎么办啊?” 张墨喝了一口茶,指着罗老虎笑道:“看你那样子,有点出息不好吗? 我不过就是调入圣京城而已,又不是他娘的死了,你着个什么急? 咱们的商路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周大彪他们还在左卫城嘛,有他们在,你还怕有人敢得罪你吗?” 说着,他提起茶壶给罗老虎倒了一杯茶:“等新的中郎将来了,你只管投靠他就是,该给他的给他,你该赚的照赚,只要咱们的商路能生存下来就成。” 罗老虎看着张墨,小心地问道:“那大人您的呢?” 张墨盯着罗老虎的眼睛,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把我该得的部分给新来的中郎将是吗?以后左卫城的商路就没我的份了,是吗?” 罗老虎被张墨的笑容吓得浑身一颤,忙说道:“那怎么可能?大人,就算是小的那部分不要了,也不能少了大人您的。” 张墨呵呵一声笑:“你知道就好,我不管你怎么分配,我的那部分要是少一文钱,老罗,你就不用活了。” 张墨没有对罗老虎有丝毫的客气,他深知罗老虎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商贾,要是不震慑住他,这个家伙没准就完全投入到新中郎将的怀中了。 自己要想让罗老虎继续老老实实的给自己赚钱,就只能用他的性命来威胁他,这是最有用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果然,听到张墨冰冷的威胁,罗老虎的脸色一白,忙说道:“大人,小的一定不会少大人的一文钱。 以后每季末,小的一定把大人那份准时送到圣京城。” 张墨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以后你把我那部分送到圣京城的‘汇众行’就行。 睚眦的人会留在左卫城,还由你带着,你除了要盯着王崇的一举一动以外,还要继续盯着北原人的一举一动。 记住了,每个月都要把消息送到‘汇众行’,要是有紧急消息的话,要第一时间启动信鸽送信给我,不得耽误。” 罗老虎忙答应下来,他是真的不敢对抗张墨的指示,因为他很清楚如今的“睚眦”有多可怕。 第63章 七皇子这一手,够狠 别看他现在名义上是“睚眦”的最高统领,但实际上“睚眦”真正的力量都直接掌握在张墨手中。 只要张墨愿意,他罗老虎就是逃到天边去,也逃不过“睚眦”的追杀。 而且罗老虎也相信张墨的前程绝对不会终止在圣京城,他相信张墨有一天会裹胁着霹雳雷霆回到左卫城来,甚至是回到云州来,重新成为左卫城或者是云州的主人。 这一点他一直笃信无疑。 离开左卫城那日,天空飘着细雨。全城将士自发相送,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将军脱下戎装,换上常服,只带着简单行囊和亲卫铁横,骑马离去。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张墨没有回头,径直向南。他没有直接前往京城,而是先去了云州城。 是夜,云州都督府书房,灯火彻夜未熄。墨江白屏退左右,与张墨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着简单的酒菜,却谁也没有动筷。 “七皇子这一手,够狠。”墨江白叹了口气,脸上带着疲惫与怒意:“是我连累了你。若非你与我亲近,又立下大功,不会招来如此忌惮。” 张墨摇头:“将军言重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纵无将军,我手握左卫城强军,又立下偌大战功,卷入漩涡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快,如此直接。” “京城乃虎狼之地,尤其是兵部,盘根错节,你此去名为升迁,实为质囚,步步维艰。” 墨江白神色凝重:“七皇子将你调离,安插亲信,下一步,恐怕就是要慢慢蚕食我在云州的势力了。” “所以,将军更需谨慎。”张墨沉声道:“左卫城我已安排妥当,暂时应无大碍。云州这边,将军需稳住局面,暗中联络信得过的朝臣,尤其是……支持四皇子的一方。” 墨江白目光一凝,缓缓点头:“我明白,陛下年事已高,皇子之争已日趋激烈。 不管愿不愿意,我们终究要选择一方站队,不然只会在皇位之争中被碾成渣渣。 北疆军权,至关重要。你此去京城,身在漩涡中心,反而可能看到更多,听到更多。万事……以保全自身为要。” 两人就朝局、军务、未来的可能变故,深入交谈直至天明。这一夜,他们不仅是在话别,更是在为未来的惊涛骇浪未雨绸缪。 次日,张墨向墨江白辞行。出府之时,却见墨月早已等在外面,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侍女,背着两个小包袱。 “月儿,你这是?”张墨微微一怔。 墨月巧笑嫣然,眼眸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张大哥,你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有个熟悉的人照应吧? 我在圣京呆过很久,而且墨家在圣京还是有些根基的。 我陪着你一起回去圣京城,总会对你有些帮助的,而且阿爹已经同意啦。” 她说着,看向身后的墨江白。 墨江白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更多的是宠溺和默许。 将女儿送去京城,让她回去墨家,跟在张墨身边,或许比留在即将成为斗争焦点的北疆更让他放心。 而且,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情愫,他也看在眼里。 张墨看着墨月亮晶晶的眼睛,又看向墨江白,瞬间明白了父女二人的心意。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前途未卜的时刻,这份信任与陪伴尤为珍贵。 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如此,便有劳月儿了。” 于是,离开云州城的队伍,变成了三人一车。张墨和铁横骑马,墨月和小侍女坐着马车。 车轮碾过官道,向着遥远的圣京驶去。北疆的苍茫大地渐渐被抛在身后,前方是繁华似锦却暗藏无数刀光剑影的帝国心脏。 张墨回首望了一眼北方,左卫城和云州城都已消失在视野尽头。但他的目光却愈发深邃坚定。 圣京城,不再是风暴之外遥望的漩涡,而是他必须亲身踏入的战场。新的斗争,将以另一种方式展开。 他轻轻一抖缰绳,催马前行。身旁是叽叽喳喳说着话闻的墨月,身后是忠诚沉默的铁横。这条赴京之路,注定不会平静。 队伍一路南行,越是靠近圣京,官道越发宽阔平整,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沿途城镇的繁华程度也远非北疆可比。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尘土与青草的气息,而是各种货物、香料、人烟混杂的都市味道。 墨月似乎完全脱离了离家的愁绪,变得兴奋起来,时常掀开车帘,指着窗外向张墨介绍:“张大哥你看,前面就是通惠河了,漕运的粮食货物都是从这儿进京的!” “那边那片林子是皇家猎苑,秋天的时候可热闹了……” “快到朝阳门了,进了门就是东城,最是热闹。” 她的声音清脆活泼,驱散了不少旅途的沉闷。 张墨微笑着聆听,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往来的车驾、守门兵丁的举止。对他而言,这座天下首善之城,首先需要被评估的是其防御工事、交通枢纽和潜在的威胁区域。 铁横则始终保持着沉默的警惕,手不离刀柄,如同影子般护卫在张墨侧后方。 进城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守门的军官验看了张墨的官凭和兵部文书,虽然对这位新晋的忠武将军颇为好奇,但并未过多刁难。 马车驶入巨大的城门洞,喧嚣声浪瞬间扑面而来。 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吆喝叫卖,达官贵人车驾穿梭,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其繁华盛景,确实远非云州、左卫城所能比拟。 “将军,我们先去兵部报到,还是先去陛下赐下的府邸?”铁横沉声问道。 “先去府邸安顿。”张墨道。圣旨中提及赐下的宅邸位于城西,并非顶级的富贵区域,但也不算偏僻。 赐下的府邸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青砖灰瓦,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打扫得颇为干净。门楣上挂着崭新的“忠武将军府”匾额,显然是刚挂上去不久。 第64章 佛系生活 府内只有兵部提前派来的几个老弱仆役和一个面无表情的管家迎候,态度恭敬却疏离。 一切都符合一个因功升迁,又是闲散四品官的待遇,不奢华,也不寒酸,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淡。 “这院子倒也清静。”墨月四下看了看,评价道:“就是少了点人气儿。回头得添置些东西,再雇几个可靠的人手。” 张墨点点头,对墨月的安排能力毫不怀疑。他看向那管家:“有劳。府中一应事务,暂时由墨月小姐掌管。”管家躬身称是,看不出喜怒。 墨月并没打算回去墨府居住,她在来圣京城的路上就已经跟张墨说好了,到了圣京之后她要住在张墨的府邸里。 对于墨月的这个要求,张墨并不反对。他早就把墨月当成是自己的妻子看待了,虽然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亲热,但感情却已经相濡以沫了,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情。 安顿下来后,张墨站在庭院中,感受着这座帝都的脉动。这里的天地元气似乎都比北疆要浮躁和稠密许多,蕴含着无数的欲望、算计和能量。 《周天造化诀》微微运转,他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四周蔓延。 他能隐约感知到隔壁府邸的动静,街角马车里低语,甚至更远处皇城方向那浩瀚而压抑的龙气。这种感知比在北疆时更加清晰,京城的“场”独特而复杂。 次日,张墨换上忠武将军的常服,前往兵部衙门“听用”。 兵部衙门位于皇城东南侧,气势恢宏,门禁森严。进出的大小官员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惯有的官僚气息。张墨递上文书,门吏查验后,引他入内。 接待他的是兵部一位姓李的员外郎,态度不冷不热,公式化地向他介绍了兵部的架构和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最后将他引到一间偏僻的值房。 “张将军日后便在此处办公。若有事务,上官自会吩咐。”李员外郎说完,便借口公务繁忙离开了。 值房不大,桌椅书架一应俱全,但明显久无人用,积着一层薄灰。书架上空空如也,并无半点公文案卷。所谓“听用”,实则就是“闲置”。 张墨并不意外。他平静地坐下,自己动手拂去灰尘。既来之,则安之。他乐得清闲,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潜心修炼,并观察这座帝国军事中枢的运作。 他偶尔会走出值房,在允许的范围内走动,观察各司各房的官员如何办事、交谈,倾听他们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他发现,兵部内部派系林立,关于北疆军务、粮草调配、将领升迁的争论时常发生,七皇子与三皇子两派的官员暗斗不断,只是表面维持着和气。 一连数日,都无人来给他分配任何具体事务。 他仿佛成了一个透明的存在。同僚们见面点头寒暄,却无人与他深交,目光中多是审视、好奇和距离感。 与张墨在兵部的“冷遇”相比,墨月在张墨的将军府的生活则要忙碌和精彩得多。 她本就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又是云州都督的千金,见识不凡。 几日功夫,她便带着小侍女和铁横,把将军府收拾得焕然一新,添置了必要的家具摆设,雇来了一个厨艺不错的厨娘和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份和社交能力,尝试融入京城的圈子。 她通过墨家在圣京城的关系和父亲旧部的关系,拜访了几位与墨家和墨江白交好的京官家眷,参加了一些小姐妹们的茶会、花会。 在这些场合,她绝口不提朝政军事,只谈风花雪月、京城趣闻、衣饰打扮,很快以其率真可爱的性格和来自北疆的独特见闻,吸引了不少关注。 她巧妙地从中收集着各种信息,比如哪位大人与哪位大人不睦,哪家王府近日宴请了哪些重要人物,京城最近流行什么,甚至是一些关于宫中贵人的琐碎传闻。 这些信息看似无用,但汇聚起来,却能拼凑出京城权力格局和人情往来的大致图谱。每晚,她都会将这些听到的、看到的事情,细细地说与张墨听。 “吏部刘侍郎的夫人似乎特别关心北疆的风物,问了好多关于爹爹和你的事呢……” “今天听永嘉郡主说,七皇子妃最近常召见一些武将的夫人……” “听说京畿大营最近换防了,新来的副将好像是……” 张墨总是耐心听着,偶尔问上一两个关键问题。 墨月带来的这些信息,成为他了解京城动态的重要窗口。他惊讶于墨月在这方面的天赋,心中感激之余,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惜——她本不必卷入这些。 当然,张墨的消息并非只是来源于墨月,更多的消息都是“睚眦”带给他的。 自从他到了圣京城,“睚眦”在圣京城的势力和消息网都汇集到了他的手中。几乎每天“睚眦”的消息都会送到他手中。 这些消息比墨月带回来的消息更加详细,也更加重要。 张墨很喜欢这种佛系生活,不过他这清闲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那位李员外郎忽然来到张墨的值房,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张将军,武库司那边整理历年军械档案,人手不足,王尚书吩咐,请将军过去帮衬几日。” 武库司档案房,那是比张墨现在的值房更冷清的角落。这明显是故意刁难,将他一个堂堂的从四品的忠武将军当普通文书吏员使唤。 张墨面色平静,起身道:“你回去禀报尚书大人,张某明日便去武库司那边帮忙便是。” 那李员外郎没想到张墨居然拿没有半点抗拒之意就接受了,这让他很是意外。 “好,那卑职这就去回报尚书大人。”李员外郎朝着张墨抱了抱拳,便转身出去了。 张墨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翘,心道:“奶奶的,只要不让老子去掏大粪,老子没什么不能做的。” 张墨对王尚书把他弄去武库司做事还真的没有什么不满。 第65章 那是谁? 张墨深知自己现在在圣京城就是韬光养晦,自己是在等一个重返北疆的机会而已,因此上面的人让他做什么都不重要,总比自己天天坐在这里喝茶水的好。 人总要有些事情忙才行,不然会呆成傻子了。 在档案房的日子枯燥无比,堆积如山的陈旧卷宗散发着霉味。 但张墨却安之若素,他甚至认真地翻阅起来,尤其是关于北疆各部军械调配、损耗补充的记录。他从这些冰冷的数字和文字中,试图寻找某些规律和蛛丝马迹。 几天后,又有一位官员前来,言语间看似随意地打听左卫城的布防细节、军队员额、将领性情,甚至暗示若能“互通有无”,日后在兵部也好行个方便。 张墨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大人见谅,末将离任时,已将所有文书印信交接清楚。 新任王将军治军严谨,末将实在不敢妄议,以免干扰王将军施为。”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守住了规矩,又捧了一下新任者,让对方抓不到任何把柄。 类似的试探接踵而至。有时是酒宴上的旁敲侧击,有时是同僚间的“闲谈”,甚至有人试图通过墨月来迂回打听。 张墨始终秉持“谨言慎行”四字,不该说的绝不多说一句,态度谦恭而谨慎,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却也探不到任何底细。 不过他越发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周围慢慢织就。七皇子的人并未因他看似顺从的态度而放松警惕,反而加紧了试探和监控。 这日休沐,墨月硬拉着张墨出门散心。 “整日待在府里和兵部,闷也闷死了,张大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楼外楼,那里的西湖醋鱼可是一绝,还能看到半个京城的风光呢。” 张墨拗不过她,便与她一同出门。 楼外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临圣京的西湖而建,风景极佳。三楼雅座,几乎可俯瞰大半个圣京城的繁华景象。 正值午市,酒楼内宾客盈门,多是文人墨客、富商巨贾和些有头有脸的官员。张墨二人寻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 墨月兴致勃勃地点着菜,张墨则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 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市井繁华,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皇城的轮廓,又掠过几条主要的街道,默默记下一些重要的建筑和地形。 忽然,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只见数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拥簇着一位中年男子走了上来。 那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神深邃,虽穿着常服,但步履沉稳,自带一股久居人上的威严气度。 酒楼掌柜显然认得来人,忙不迭地亲自迎上,引往最好的雅间。 张墨的目光与那中年男子有一瞬间的交错。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张墨这一桌——主要是气质刚硬的张墨和灵秀活泼的墨月组合颇为引人注目。 那中年男子的目光在张墨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淡然移开,步入雅间。 “那是谁?”张墨低声问墨月。 墨月顺着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那位被围在中间的吗?好像是……吏部的萧侍郎萧大人。他可是朝中重臣,听说……嗯,比较中立,但分量很重。” 吏部天官,掌管天下文官铨选、考课、爵勋之政,权势极重。这位萧侍郎的出现,让张墨心中微动。 菜很快上齐,西湖醋鱼果然名不虚传。 二人正用餐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到张墨桌旁,恭敬地递上一张名帖:“我家主人见将军器宇不凡,特命小人送来此帖,聊表敬意。” 张墨接过名帖,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萧”字。 他抬眼望向那雅间方向,只见雅间门帘低垂,并无动静。 “代为谢过萧大人。”张墨平静道,将名帖收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墨月有些惊讶,也警惕起来。 张墨却神色如常。这位萧侍郎的主动示好,是出于礼节性的欣赏,还是别有深意?是单纯的个人行为,还是代表了某种势力的试探? 在这京城之地,一举一动,都可能蕴含着复杂的信号。 楼外楼之行,看似闲逛,却似乎预示着,张墨这枚“闲棋”,开始悄然落入京城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之中。 回到忠武将军府,张墨取出那张只印着一个“萧”字的名帖,在灯下细细观看。纸张是上好的洒金笺,墨迹饱满,笔力遒劲。 “吏部萧侍郎……”张墨沉吟着。 吏部掌管官员升迁考绩,位高权重,这位萧大人突然递来名帖,绝非无的放矢。 “张大哥,这位萧大人是什么意思?”墨月好奇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担忧。京城的水太深,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下意识地警惕。 “或许是礼节性的赏识,或许是某种试探。”张墨将名帖收起:“不必过于在意,但需留心。在京中,任何一位重臣的举动,都可能牵扯极广。” 他并未急于回应。主动凑上去,反而落了下乘,容易被人看轻。 他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每日准时到兵部那间冷清的值房“应卯”,然后去武库司继续翻阅那些无人问津的陈旧档案,仿佛真的甘心于此间的清闲。 然而,暗地里他的修炼却从未松懈。 京城之地,龙气汇聚,虽喧嚣浮躁,但天地元气的浓度远胜北疆边陲。 每夜子时,他于庭院中潜心修炼,内力增长的速度甚至比在左卫城时更快,那层通往先天境界的壁垒已薄如蝉翼,突破只在旦夕之间。 他的修炼速度远超墨月的想象。 昆仑璇玑洞的修行法脉传承了上千年,在昆仑璇玑洞的记载中,还没有一个人的修行速度会如此之快,只是短短的半年多时间,张墨就已经达到了先天境的边缘。 至于什么时候能突破到先天境界,这只是一个机缘问题。 墨月已经把张墨的修行速度和修行天赋写信告诉她师父素清女真人了,并邀请素清女真人来圣京城游玩,顺便看看张墨这个修行怪物。 第66章 静观其变 墨月在圣京城的闺蜜社交活动则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进展。 她天真烂漫、不拘小节的北疆女儿性情,在见惯了矫揉造作的京城贵女圈中,反而成了一股清流,颇受欢迎。 她并未刻意打探什么,但少女间的闲谈,往往能透露出许多深宅大院里的隐秘信息。 这日,她参加一位翰林小姐家中举办的茶会。席间,几位小姐谈起近日京中的趣闻,不知怎地,话题引到了七皇子府上。 “……听说七殿下最近得了一匹西域宝马,神骏非凡,在府中设了小宴,请了不少年轻武将去观赏呢。”一位小姐掩口笑道。 “可不是么,我兄长也去了,回来说七殿下礼贤下士,对军中将领尤为看重。”另一位接口道。 “哦?都有哪些将军去了?”另一位小姐好奇地问。 “好像有京畿大营的几位副将,还有……对了,刚从北疆回来述职的那位王崇将军也去了呢。” 墨月正拈着一块桂花糕,听到“王崇”的名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脸上却依旧是一派天真好奇:“王崇将军?是刚接了左卫城的那位吗? 我听说左卫城原来那位张将军打仗可厉害了,怎么突然就调回来了呢?” 她这话问得看似无心,仿佛只是小女儿家对英雄人物的好奇。 一位消息灵通的小姐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是张将军功劳太大,朝廷怕边将久握兵权,所以才调回来荣养的呢。 王将军可是七殿下举荐的人,自然深得信任。” 又一位小姐补充道:“我爹爹前日去七皇子府饮宴,回来说七殿下对北疆军务十分上心,问了好多关于左卫城和云州的事情,还特意夸赞王将军年轻有为呢。” 墨月将这些话默默记在心里,面上却很快将话题引到了西域宝马和最新的胭脂水粉上去了。 当晚,她便将这些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张墨。 “那张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墨月担忧道。 “静观其变。”张墨道:“王崇若能稳住左卫城,于国于民并非坏事。怕只怕他急功近利,或是能力不足,反坏了边防。‘睚眦’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铁横摇头:“尚未有新的消息。”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日。这天傍晚,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停在了忠武将军府门前。一名衣着体面的中年管家下车,递上了一封精美的请柬。 “我家主人萧侍郎,于府中设下薄宴,特邀忠武将军过府一叙,万望赏光。”管家言语恭敬,礼数周到。 请柬上写明了时间,就在明日晚间。 该来的终于来了。张墨这次没有犹豫,接过请柬,淡然道:“请回复萧大人,张某必定准时赴约。” 管家躬身离去。 “张大哥,这宴无好宴啊。”墨月蹙眉道:“萧侍郎为何突然请你?” “是试探,也是机会。”张墨分析道:“萧侍郎地位超然,他请我,未必是站队,更可能是想亲自掂量一下我这个‘风云人物’的斤两。 或者……京城这盘棋,他或许也想看看有没有新的棋子可用。” 他看向墨月:“明日你与我同去。” “我?”墨月一愣。 “嗯。”张墨点头:“萧府宴请,必有女眷在场。你在一旁,或许能听到、看到一些我不便接触的东西。记住,多看多听少说,就像你参加那些茶会一样。” 张墨也有些搞不清楚萧侍郎为什么要跟自己这个闲散人员亲近。 自己如今就是兵部的一个闲散武官而已,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可用,甚至兵部每旬的例会都没有人通知自己去,自己这个从四品的官员连个摆设都不如。 不过萧侍郎既然邀请了自己,那么自己去会一会萧侍郎也无妨,自己也想看看萧侍郎的葫芦里卖的事什么药。 萧侍郎的府邸位于城东清贵之地,门庭并不张扬,但内里格局开阔,布置清雅,一草一木皆见匠心,透露出主人不凡的品味和底蕴。 宴设在一间临水的花厅内,客人并不多,除了张墨,还有两位看起来是清流文官的学者,一位气息沉凝、目光锐利的中年武将,以及两位作陪的萧家子侄。 那中年武将姓秦名岳,是京营中的一位指挥使。 三位文官,一位武官,加上自己也是一个武官,这样的宴会组合让张墨也感觉到很有意思。 萧侍郎本人言辞温和,举止儒雅,与张墨交谈时,并未过多涉及朝政军事,反而多问及北疆风土人情、百姓生计,以及用兵之道。 问题看似随意,实则角度刁钻,暗含机锋,显然是在考察张墨的见识、心性和格局。 张墨从容应对,言语谨慎却不失锋芒。 谈及北疆民生,他见解深刻,并非一味夸耀武功。 论及兵法,他更强调“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以及“爱兵如子,方能得其死力”的道理,引得那位中年武将微微颔首。 而墨月则是被引到偏厅,与萧夫人及几位女眷一同用膳。萧夫人是位气质雍容的贵妇,言谈举止极有分寸。 她似乎对墨月这位来自北疆的将门之女很感兴趣,问了些云州和左卫城的情况,也聊了些京中的风俗和趣事。 墨月发挥她的特长,表现得乖巧伶俐,既不过分炫耀,也不显得无知,偶尔提及北疆将士戍边之苦,语气自然真挚,引得萧夫人也轻声叹息。 宴席气氛一直颇为融洽。 直到尾声,萧侍郎仿佛不经意间提起:“听闻张将军在兵部武库司协助整理档案,倒是屈才了。 如今北疆暂安,将军正好可在京中多歇息些时日,也可多听听、多看看。” 张墨心中一动,听出了弦外之音:一是点明他知道张墨被“闲置”的处境;二是暗示北疆局势“暂安”,让他不必过于担忧;三是建议他“多听多看”,静待时机。 “侍郎大人说的是。京中藏龙卧虎,张某正需潜心学习。”张墨举杯敬酒,态度谦逊。 第67章 今日只是家宴 宴毕告辞时,萧侍郎亲自将张墨送到二门,临别前,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明日大朝会,陛下或许会问及赵州平叛细节,将军可稍作准备。” 这是一条极其重要的信息。张墨深深一揖:“多谢大人提点。” 次日凌晨,张墨依品级穿戴整齐,前往皇城参加大朝会。像他这样的四品闲散将军,通常并无固定班位,也无发言资格,只是站在大殿后方,充作仪仗和背景。 果然,朝会进行到一半,处理完几件常规政务后,龙椅上的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扫向后方,开口道:“朕记得,平定赵州叛乱的那个张墨调回京中了,可在殿上?” 殿内顿时一静。无数道目光投向站在后排的张墨。 张墨深吸一口气,出列行礼,声音沉稳:“臣张墨,叩见陛下。” “嗯。”皇帝看着他:“赵州之事,你做得不错。朕当时只听军报,今日你且说说,叛军为何能顷刻坐大?又是如何一击而破的?”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敏感。说深了,可能触及地方吏治腐败,引发文官不满;说浅了,又显不出自己的能耐,且可能被质疑战功。 张墨早已得萧侍郎提示,心中已有腹稿。 他从容应答,重点描述了叛军核心与胁从的区别,强调了速战速决以避免更多生灵涂炭,并突出将士用命、陛下天威所致。 对于地方吏治,只模糊提及“灾荒之下,小吏或有失职,致使民有怨言”,轻描淡写地带过,主要矛头对准匪首蒋方烈的狡诈残暴。 皇帝听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知进退,识大体。不错。退下吧。” 虽然皇帝没有额外的表示,但能在御前从容对答,并且给满朝文武留下一个“知兵、懂事”的印象,对张墨而言,已是一次小小的胜利。 他注意到,七皇子赵铎站在前列,面色平静,但眼神微冷。而另一位年纪稍大、气质更为温和的四皇子赵琛,则似乎多看了他两眼。 散朝时,张墨故意放缓脚步。果然,那位在萧府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武将京营指挥使秦岳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行。 “张将军今日御前对答,颇有名将之风。”秦岳低声道:“改日有空,可来京营走走,切磋一下骑射。”这显然是一种善意的信号。 “秦指挥使过奖,改日必当登门请教。”张墨拱手道。 在圣京城的日子似乎不再那么平静无波,暗地里的水流开始加速涌动。 张墨知道,他这只被搁置的“困龙”,已经开始引起各方注意,京城的棋局,他已被正式纳入其中。 只是他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他人重视,毕竟自己就是一个闲散的,无职无权的武官而已。 自大朝会后,又过了些平静无波的日子。 张墨每日依旧去兵部点卯,在档案房的故纸堆中消磨时光,偶尔与那位秦岳指挥使相约校场,切磋骑射,交流些军旅心得,关系渐渐熟络。 墨月则继续着她的社交,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在京城的贵女圈中飞舞,带回各种或真或假、却总能折射出某些动向的讯息。 “睚眦”的消息每日都有人送过来,这让张墨对圣京城中的各方动态有了充分的了解。 对于“睚眦”的作用,张墨很是佩服自己的高瞻远瞩,在烽燧堡的时候就开始布局圣京城的消息网了,到如今“睚眦”才会有如此大的实力,能够探听各方的消息。 这日傍晚,墨月从一场赏花宴归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往常的郑重。她屏退左右,来到张墨的书房。 “张大哥,”她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今日我收到府上传来的消息,大伯……想请我们过府一聚。” “大伯?”张墨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一本前朝兵策:“户部左侍郎,墨江风大人?” “嗯。”墨月点头,“还有二伯,应该也会在。消息是大伯母私下透给我的,说就在明日晚间,府中小宴,只叙家礼,不见外客。” 张墨目光微凝。墨江风,户部左侍郎,掌管天下钱粮赋税,位高权重;墨江澜,京兆尹,帝都父母官,权柄赫赫。 这墨家两兄弟选择在这个时候,以这种隐秘的方式邀请自己,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上次随墨将军在墨府小住,两位大人待我甚为和气,颇有长者之风。”张墨缓缓道,指的是当初墨江白带他入京述职时的情形。 “此次时隔三个多月才相邀,且如此低调,想必是不愿让人知晓墨家与我这‘闲散’将军过往甚密。” 墨月叹了口气:“大伯二伯身处要职,行事自然需格外谨慎。七皇子势大,他们若过早与你亲近,难免招来猜忌。 如今你已入京数月,风平浪静,他们或许觉得是时候见一见,看看你的情形,也……也看看我们。” 她说到最后,脸颊微微泛红。上次在墨府,两位伯父就已半开玩笑地将张墨视作了“自家人”。 张墨了然。这次宴请,既是墨家对他的再一次评估,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表态和接纳,因此见面是隐秘的。 他站起身:“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便去拜会两位大人。也该去给长辈请安了。” 次日傍晚,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载着张墨和墨月,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墨府。 墨府早已有心腹管家在二门处等候,恭敬地将二人引入一处僻静的花厅。厅内灯火通明,却并无太多仆役。 主位上,坐着两位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左手边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留着三缕长须,身着家常锦袍,正是户部左侍郎墨江风。 右手边一位,相貌与墨江白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京官特有的精明与威严,乃是京兆尹墨江澜。 见二人进来,墨江风首先含笑开口:“张将军和月儿来了,不必多礼,今日只是家宴,快请坐。”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度。 第68章 在其位,谋其政 墨江澜也点了点头,目光如炬,迅速在张墨身上扫过。 墨月乖巧地上前行礼:“月儿给大伯、二伯请安。” 张墨抱拳,行的却是标准的军礼:“末将张墨,见过墨侍郎,墨府尹。”礼数周到,不卑不亢。 分宾主落座后,侍女奉上香茗。墨江风先是问了些墨月在京中是否习惯、云州家中父母是否安好等家常话,气氛渐渐缓和。 酒菜很快上来,果然都是家常菜式,精致却不奢华。几杯酒下肚,话题渐渐转向。 “张将军在兵部这些时日,可还习惯?”墨江风看似随意地问道。 “回大人,兵部事务繁杂,末将初来,正在熟悉学习。”张墨回答得滴水不漏。 墨江澜哼了一声,声音洪亮:“学习?怕是被人晾在一边,学如何看档案吧?七皇子这一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说话直接,带着武将般的爽利。 张墨微微一笑:“在其位,谋其政。既是分内之事,便谈不上晾与不晾。正好也可静心读些兵书战策。” 墨江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将军倒是好心态。听说如今左卫城,由王崇接手后,已经打开了与北原人的商路,开设了易货的茶马市已经开了,不知张将军怎么看此事?” 这才是今晚的重点。 张墨放下酒杯,神色平静:“晚辈离任时,已与王将军交接清楚。 左卫城将士皆是忠勇之辈,只要上下一心,北疆防线当可无虞。晚辈远离边关,不宜亦不便过多探听军中事务。” 他这话既表达了对旧部的信任,也划清了界限,避免授人以柄。 同时他在墨江风好墨江澜面前自称是晚辈,这也是向他们二人表达了亲近之意,意思是,老子是你们自己人,不必拐弯抹角的考较老子。 墨江风与墨江澜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墨江澜语气缓和了些:“你能这么想,很好。京城不比边关,一言一行,多少双眼睛盯着。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墨江风接口道:“不过,将军乃国之干城,陛下亦是认可的。如今暂且韬光养晦,未必不是福分。 京中局势复杂,七殿下虽势大,却也非铁板一块。四殿下仁厚,亦有不少朝臣心向之。”他点到即止,并未深言。 张墨举杯:“多谢两位大人提点。晚辈只知忠心王事,无论身处何地。朝堂之事,非末将所敢妄议。” 墨江风和墨江澜一听,也知道张墨很会韬光养晦,不会做那出头的椽子,心里也就放心了。 上次墨江白带着张墨住在墨家,圣京城的各方势力已经把张墨当做是墨家势力范围中的人了。 而且墨月自回到圣京城,并没有回到墨家居住,而是住在张墨的府中。圣京城消息灵通的人更是把张墨看作墨家的女婿了。 因此张墨的一举一动已经关系到了墨家的利益,因此墨家两兄弟今日请张墨过府一叙,就是要看看张墨的想法。 若是与墨家的韬光养晦之策一样,他们就鼓励张墨继续下去。 若是张墨不肯韬光养晦,那么他们就要提点一下了,免得张墨行差踏错,不但害了他自己,也会连累到墨家。 宴席持续了约一个时辰,多是墨江风兄弟询问北疆风物、军旅见闻,张墨谨慎应答,偶尔墨月在一旁插话,气氛倒也融洽。 末了,墨江风道:“日后在京中,若遇寻常难处,可让月儿来府中寻她伯母。至于朝中大事,唉……,我等亦需谨言慎行,将军还需自行斟酌。” 这便是墨家能提供的限度:有限的、私下的关照,而非公开的支持。 张墨与墨月起身告辞。离开墨府时,夜色已深,那辆普通的马车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城的夜色之中。 与墨家兄弟的会面,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并未立即引起波澜,却让张墨对京城的权力格局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墨家的态度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中立或偏向四皇子、但又不敢公然与七皇子对抗的朝臣心态——观望,有限接触,待价而沽。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兵部衙门里,那股针对张墨的无形排斥似乎减弱了一些,或许是他在大朝会上的表现起了一定作用,又或许是萧侍郎那场宴请的消息悄然传开。 但实质性的职务,依然没有。他依旧每日与故纸堆为伴。 然而,张墨的内心却愈发沉静。 他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修炼之中。如今《周天造化诀》的运转越发圆融自如,体内内力奔腾如江河,不断冲击着那最后的先天壁垒。 这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巨大的雷声震撼着整个京城。 张墨并未入睡,而是盘膝坐于窗前,凝神内视。窗外天地间充沛至狂暴的雷霆元气,似乎与他体内沸腾的内力产生了某种共鸣。 蓦地,一道极其明亮的闪电撕裂夜空,几乎同时,一声炸雷惊天动地。就在这雷光电闪的刹那,张墨体内那层坚韧的屏障,应声而破。 轰!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磅礴的力量如同决堤洪流,瞬间涌遍他的四肢百骸。经脉被进一步拓宽、加固,丹田内的气海汹涌澎湃,感知力呈倍数增长。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雨中庭院里每一片树叶的颤抖,能“听”到远处街角更夫躲在屋檐下的抱怨。 《周天造化诀》,第三重天,成了。 这不仅意味着他内力大增,突破到了先天之境,实力迈上一个全新的台阶,更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开始修习飞剑了。 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自身实力的提升,是最可靠的保障。 雷雨渐歇,张墨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气息愈发深沉。他走到院中,任由淅沥的雨水打在脸上,感受着体内脱胎换骨般的力量。 第二天一早,他把自己突破到先天境界的消息告诉了墨月。 墨月先是震惊不已,随即便把手搭到了张墨的脉门上,一股内力进入到张墨体内,瞬间直达他的丹田,然后在经脉中转了一圈。 第69章 北疆情况如何? 片刻之后,墨月惊喜的看着张墨说道:“张大哥,你真的进入到了先天境界,你这天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我们昆仑璇玑洞立派一千七百余年,你是第一个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突破到先天境界的。 当年我师父和我都是用了三年的时间才突破到先天境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墨笑道:“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我可以操控飞剑了,不是吗?” “那是自然。”墨月笑道:“不过可不仅仅是操控飞剑那么简单,而是你已经进入到九品境界了,跟我一样的境界。” 张墨自然知道这九品境界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界的武人分为一至九品九个境界,而九品之上就是大宗师的境界了,也就是墨月的师父素清女真人那般的境界。 据墨月所说,这大宗师境界的人,整个天下也就八九个而已,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 在大宗师之上还有一个武圣的境界,只是自从上一个武圣阳半山逝去之后,这百余年来还没有一个人突破到武圣的境界。 而作为大宗师,已经有了干涉天下局势的能力了,因为哪一个皇帝都无法挡住一个大宗师的刺杀。 张墨突破到先天境,就是达到九品的一个关键标志。 而在整个大越国,九品境界的武人也是屈指可数的,一样拥有了改变棋局的能力。 只是这九品境要突破到大宗师的境界,其内力修为至少是如今的十倍以上,能够达到御空而行的地步,才能被称之为大宗师。 张墨想象着自己突破到大宗师的境界时,就可以如同神仙一般御空飞行,心脏就开始砰砰的跳。 他如今太喜欢这个世界了,这要是在原来那个世界,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修习如此高深的内功,更不可能朝着那个神仙般的境界努力。 “月儿,我怎么才能拥有一把飞剑呢?”张墨提出了一个他想了很久的问题。 墨月笑道:“我可以分给你一把啊,我有两把飞剑呢。” 就在张墨突破到先天境之后不久,一个夜晚,一条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忠武将军府书房外。 张墨早就听到了有人潜入进来,他一直“盯着”潜进来的家伙。 那个家伙潜行到书房外,在书房门上按照某种规律敲了敲门,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主上,小人黄觉奉罗首领之命前来。” 喊张墨“主上”的人,都是“睚眦”中的骨干之人,也是能够得到张墨信任的人。 听到来人是黄觉,张墨便收回了内气,那把蠢蠢欲动的飞剑也缩回到衣袖中。 “进来吧。”张墨说道。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来,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精瘦汉子走了进来。 “属下黄觉拜见主上。”那夜行人关好书房门,即刻就拜倒在地,叩首说道。 “起来吧。”张墨说着,又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黄觉先是道了声谢,这才起身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北疆情况如何?”张墨直接问道。 那黄觉说道:“王崇到任后,表面文章做得不错,并未大肆更张,对周、赵、刘三位统领也还算客气。 但暗地里,正在逐步安插他从京中带去的亲信,试图接管粮草、军械、斥候等关键环节。尤其是斥候营,刘长腿被分权,行动多受掣肘。” 张墨目光一冷:“周大彪他们反应如何?” “按将军吩咐,明面上全力配合,甚至主动交出一部分权力。但暗地里,兄弟们心向将军,那些被安插进来的人,根本摸不清左卫城的真正底细。军心……仍在将军这里。” “嗯。”张墨点头,“云州方面呢?” “墨将军处境略难。七皇子的人频频向兵部、吏部施压,试图在云州将领升迁、粮草调配等方面做文章,削弱墨将军影响力。墨将军正在竭力周旋。” “还有一事。”黄觉顿了顿,声音更沉:“北原金狼王庭,近期异动频繁。大量部落骑兵正在向王庭集结,规模远超往常,估计有十万之众。 我们‘睚眦’的人无法过于靠近,但感觉……像是在酝酿一次大规模的南下。 已经有些行商把消息带回了左卫城,不过王崇似乎并未足够重视,都被其以‘勿要惊扰边民’、‘静观其变’为由压下,并未上报到云州墨将军那里。 王崇眼下最关心的是跟北原人做交易,他的心根本不在防务之上。” 张墨的心猛地一沉。外敌蠢蠢欲动,内部却还在争权夺利,新任主将甚至可能为了“平稳”而刻意忽视威胁。 “我知道了。”张墨声音低沉:“你回去告诉周大彪他们,继续隐忍,牢牢掌握住基层士卒。但暗中加强戒备,尤其是北面防线,绝不可松懈。 若遇小股蛮骑窥探,可酌情予以打击,不必事事请示王崇。一切以边防安全为重。 行了,你去吧,再有紧急消息即刻用飞鸽送过来。” “是。”黄觉重重点头,然后起身施礼,退了出去,再次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书房内,张墨眉头紧锁。京城的暗斗尚未分明,北疆的狼烟却可能即将再起,左卫城和云州都深处危险之中。而自己,却被困在这圣京城的繁华牢笼之中。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里是左卫城的方向,也是潜在风暴来临的方向。 他必须尽快在京城打开局面,获得足够的话语权,至少要让自己声音,能够上达天听。墨家、萧侍郎、秦指挥使……这些线头,需要更快地编织起来了。 次日,张墨的神色如常,依旧准时前往兵部应卯。但细心的墨月还是从他微蹙的眉宇和更加沉静的气息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午间,她寻了个机会问张墨:“张大哥,可是北疆有消息了?是不是……不太好?” 张墨看了她一眼,并未完全隐瞒,简略道:“蛮族似有大举南侵之意,规模可能远超以往。但新任左卫城中郎将王崇,似乎并未足够重视。” 第70章 张将军的意思是? 墨月闻言,也是一惊。她生于北疆,太清楚大规模蛮族入侵意味着什么。“那……那怎么办?爹爹他知道吗?” “我已让人将消息送往云州。”张墨沉声道:“但军情传递需要时间,朝廷议决更需要时间。如今最关键的是,要让朝廷,让陛下,尽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墨月聪慧,立刻明白了张墨的言外之意:他在京城人微言轻,即便想上书,一道闲散将军的奏折,很可能被兵部轻易压下,根本到不了御前。 “我……。”墨月咬了咬嘴唇,眼神逐渐坚定:“我去找大伯和二伯在朝中想想办法,至少……至少要把消息递上去。” 这是一个可行的路子。通过墨江风和墨江澜的渠道,或许比张墨自己发声更有力。 虽然这两位大人行事谨慎,但涉及北疆安危、国本大事,他们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完全坐视。 张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但切记,只陈述蛮族异动的事实和危险性,切勿提及王崇失职,更不要说是我的消息来源。” 点出王崇,就会变成了攻讦同僚,容易引发党争疑云,反而可能让事情复杂化。 “我明白。”墨月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准备。 墨月的行动很快。她当天下午便以探望伯母为由,分别去了墨江风和墨江澜的府邸。 墨江风和墨江澜都是官场老手,自然不会仅凭侄女的话就贸然行动。但他们各自都有信息渠道,稍加印证,便发现北疆传来的风声确实有些异常。 结合张墨之前提到的王崇“维稳”姿态,两人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第二日,一份关于“漠北蛮族异常集结,恐有大规模南侵之虞,提请朝廷密切关注并预作防范”的奏疏,由一位与墨江风交好,素来以刚直敢言著称的御史递了上去。 同时,京兆尹墨江澜也以“京城治安需防患于未然”为由,在内阁小范围内提醒兵部应重视北疆军情。 几乎是同时,云州都督墨江白的六百里加急军报也送到了兵部。 奏报中详细陈述了金狼王庭的异常动向和左卫城方向预警被压下的情况,以及云州面临的巨大压力,言辞恳切急迫,请求朝廷速发援军、调拨粮草,并严令北疆各军镇加强戒备。 两份来自不同渠道、却指向同一危机的报告,终于引起了兵部和内阁的重视。 虽然七皇子一系的官员仍试图淡化处理,强调“边将惯于夸大敌情”、“王崇稳重乃老成谋国之道”,但质疑和担忧的声音已经无法被完全压制。 一场关于北疆军务的激烈争论,在朝堂之下悄然展开。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张墨,却依旧每日在兵部档案房里,默默地擦拭着书架上的灰尘,仿佛对外面的风波一无所知。 这日散衙后,张墨刚出兵部衙门,便见秦岳骑着马等在不远处。 “张将军,今日天气不错,可有兴趣去西郊校场跑跑马?京营刚到了一批河西好马,劲力十足。”秦岳笑着发出邀请,眼神却意味深长。 张墨会意:“秦指挥使相邀,敢不从命。” 两人并辔而行,亲卫远远跟着。离开皇城区域,周围人烟渐稀,秦岳才放慢马速,低声道:“张将军,近日朝中关于北疆的争论,你可听说了?” “略有耳闻。”张墨道:“似乎是有御史和云州墨都督上了奏折?” “何止是上奏折。”秦岳面色凝重:“内阁都快吵翻天了。七殿下那边的人死保王崇,说一切尽在掌握。 但墨都督的军报说得严重,萧侍郎那边似乎也得了消息,态度暧昧。陛下……尚未表态。” 他看向张墨:“兄弟我是个粗人,但也在边关待过几年。蛮子集结十万骑,这绝不是小打小闹。 王崇压着不报,是想干什么?等他们兵临城下吗?! 张将军,你是从左卫城出来的,你最清楚情况,你跟哥哥我说句实话,那边到底危急到什么程度了?” 张墨沉默片刻,缓缓道:“秦大哥,我在左卫城时,金狼王庭尚在整合内部,但其南下之心从未熄灭。 如今竟能快速集结如此重兵,其志非小。 左卫城防坚固,若准备充分,将士用命,并非不能一战。但最怕的……是自上而下的轻敌和掣肘。堡垒,往往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他没有直接说王崇的不是,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秦岳狠狠一拳捶在马鞍上:“妈的,就知道是这样,拿国运开玩笑。老子这就回去整军,京营儿郎也不是吃素的。真要有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北疆糜烂。” 张墨心中一动:“秦大哥忠义。不过,未得诏令,京营不可轻动。当前最要紧的,是让朝廷尽快做出正确决断。或许……需要更有分量的人,发出更响亮的声音。” 秦岳目光一闪,看向张墨:“张将军的意思是?” “陛下圣明,并非听不进逆耳之言。”张墨目光望向皇城方向:“只是,需要有人能说得上话,且敢于说话。 四皇子赵琛对朝堂之事影响巨大,秦大哥或许可以从四皇子那里想想办法。” 秦岳若有所思。他在京营多年,自然也有些人脉和关系网,四皇子和七皇子对他都有拉拢。只是他的位置十分敏感,因此他一直都没有投靠到哪一边。 而张墨之所以鼓动秦岳去找四皇子想办法,实在是他不能自己亲自去找四皇子赵琛。 因为他一旦主动去找四皇子赵琛,就等于是投靠到四皇子麾下了,墨家未必就希望他那么做。 墨家更希望的是等着尘埃落定之后再选边站。 张墨对墨家的策略也是略有微词,到最后才选边站,同样也要担着巨大的风险。 两人不再多言,策马奔向校场,心中却都已波澜起伏。京城的暗流,因为北疆潜在的巨大危机,正在加速涌动,逐渐汇聚成一股可能改变局面的力量。 而张墨,这位看似闲置的忠武将军,似乎正悄然站在这些暗流的交汇点上。 第71章 谁人不服? 西郊校场一番驰骋与交谈后,秦岳的心绪久久难平。 张墨那句“需要更有分量的人,发出更响亮的声音”不断在他脑中回响。 他深知朝堂党争险恶,但北疆可能糜烂的危局刺痛着他作为军人的神经。 更重要的是,他并非无根之萍,他所在的秦家,乃至他执掌的部分京营力量,早已在错综复杂的站队中,隐隐偏向于那位在军中有深厚底蕴、行事更为沉稳刚毅的四皇子赵琛。 秦岳不再犹豫,回营后立刻通过一条极其隐秘且安全的渠道,将张墨所述北疆危局及王崇压报之事,紧急密报给了四皇子赵琛的首席谋士,同时也是其在军中的代表之一——曾任过兵部职方司郎中、现于京营挂虚职的骆先生。 消息很快呈到了四皇子赵琛面前。 此刻的赵琛正在城外一所看似普通的别院书房内。这里是他处理一些不宜在皇子府进行的事务的所在。 书房内陈设简单,却挂满了北疆、西域乃至东南海疆的详细舆图。 赵琛看着密报,手指在“十万蛮骑”、“哨塔三十里”、“压报不报”等字眼上重重敲击着,眼神锐利如鹰,与外界传言的闲散模样判若两人。 “张墨……”他沉吟着。他对这个突然崛起的边将早有留意,其人在左卫城的作为,很合他的脾胃。 “消息可信度有多高?”他问侍立一旁的骆先生。 “回殿下。”骆先生谨慎答道:“秦岳为人稳重,非虚言之人。张墨此人,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并非哗众取宠之辈,且其确有能力在左卫城留下自己的消息渠道。 结合我们从其他途径得到的零星信息,金狼王庭有大动作应是属实。王崇……是七殿下的人,其行事风格,做出压报之事,并不意外。” 赵琛站起身,走到北疆舆图前,目光扫过左卫城和云州的位置。 “老七为了尽快掌控北疆军权,真是迫不及待了。竟用此等庸才,置边防于何地?”他声音冷冽,带着一丝怒意:“十万蛮骑啊,若真让其突破北疆,后果不堪设想。” 他瞬间做出了决断:“立刻安排,我要尽快见张墨一面。不在城内,就在这别院。要绝对隐秘。” “是。”骆先生躬身领命。 两日后,深夜。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悄然驶入城西别院。张墨在骆先生的引导下,穿过几重暗哨,步入书房。 只见一位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正负手立于北疆舆图前,正是四皇子赵琛。 “末将张墨,参见四殿下。”张墨依军礼参拜。 “张将军请起。”赵琛转身,声音沉稳有力:“深夜相邀,实是因北疆军情紧急,不得不冒昧请教。将军请坐。” 他直接切入主题,毫无寒暄,显露出务实高效的风格。 分宾主落座后,赵琛目光直视张墨:“将军通过秦岳传来的消息,我已知悉。事关重大,我需向将军当面求证。 金狼王庭之动向,将军有几分把握?王崇压报之事,证据确凿否?” 张墨迎着他锐利的目光,毫无怯意,坦然道:“回殿下,金狼王庭集结十万兵力,此乃臣旧部冒死深入漠北探查所得,多方印证,至少有九成把握。 其游骑越境之距离、频率,皆有详细记录,殿下可随时查验。 王崇压报之事,左卫城斥候营原有规程,凡遇敌骑越境五十里必急报,今所有警报石沉大海,军中已有怨言,此即为证。若殿下需人证,臣亦可设法安排。” 他语气坚定,条理清晰,给出的都是干货。 赵琛听完,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所言皆有凭据。如此说来,北疆确已危如累卵。”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左卫城若失,云州难保,北疆门户洞开,蛮族铁骑可直驱南下,威胁京畿。老七用此王崇,简直是祸国殃民。” “殿下明鉴。”张墨沉声道:“臣人微言轻,纵知危机,亦难上达天听。唯有殿下,在军中和朝堂素有威望,方能挽此狂澜于既倒。” 赵琛看着张墨,目光深邃:“将军可知,即便我信你,欲扭转此局,亦非易事。王崇乃老七力保之人,动他,便是直接与老七开衅。朝堂之上,必有一番激烈争斗。” 张墨拱手道:“末将深知殿下处境。然北疆安危重于泰山,关乎国本。若因党争而致边关失守,则我等皆为千古罪人。且……” 他略一停顿,抬眼看着赵琛:“若能成功化解此次危机,稳固北疆,于国于民乃大功一件,于殿下之威望,亦是极大提振。军中将士,亦会感念殿下力挽狂澜之恩。” 这番话,既表明了公心,也点出了此举对赵琛的巨大政治利益——打击政敌,赢得军心,积累资本。 赵琛闻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将军不仅知兵,更通政略。好,此事,我管定了。不仅要管,还要管到底。”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沉声道:“仅仅让朝廷警觉,申饬王崇,还不够。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若要彻底解决北疆隐患,非釜底抽薪不可。”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墨:“墨江白将军年事已高,近来备受七皇子一系攻讦,心力交瘁,已难应对如此危局。 北疆需要一位年富力强、能征善战、且能彻底掌控局面的新统帅。我认为,将军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墨心中一震,听到四皇子提出要推自己坐上云州都督之位,这让他感到巨大的冲击。 “殿下。”张墨立刻道:“末将感激殿下信重,然臣资历太浅,年不过二十三,骤登都督高位,恐难以服众,朝中阻力必然空前巨大。七皇子一系必定全力阻挠。” 赵琛微微一笑:“阻力?我当然知道有阻力。老七绝不会坐视我将北疆纳入囊中。 但正因有阻力,才更要去做。资历浅?你的军功就是最好的资历。 年轻?五百年前,周骠骑十八岁横绝大漠,谁人不服? 北疆危局就是最大的理由,现在的问题不是你能不能,而是我要不要把你推上去。” 第72章 是,殿下 他走到张墨面前,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告诉我,若让你总督云州军事,面对当前危局,你有几成把握稳住防线,击退蛮族?” 张墨深吸一口气,昂首答道:“若朝廷能给予充分信任和支持,粮草军械不缺,臣有七成把握将蛮族挡在国门之外。 若……若左卫城尚未被王崇彻底败坏,能有八成把握。” “好。”赵琛眼中精光爆射:“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七成把握,足以赌上一把。 剩下的三成,我帮你补上。你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接过这副重担。朝堂上的风波,我来替你挡!” 四皇子赵琛一旦下定决心,其掌控的强大能量立刻运转起来。 翌日的朝会,风云突变。 不再是之前零星的御史建言。 而是以赵琛一系的骨干力量——包括一位都察院副都御史、两位重量级的侍郎、以及数名在清流和中立派中颇有影响力的官员联名上奏,措辞极其激烈。 奏折不仅详细列举了金狼王庭大规模集结的证据,更直指左卫城中郎将王崇“畏敌如虎,压报瞒报,玩忽职守,视边关防务如儿戏”,直言其“不堪重任,应立即革职查办”。 同时,另一份奏折则重点论述云州重要性,以“墨江白将军年老多病,难以承受战时繁剧”为由,强烈建议朝廷“当机立断,选派年富力强、功勋卓著、熟知北疆之猛将,接替云州都督之职,以应对当前危局”。 并隐隐点出“左卫城原中郎将张墨,虽年轻然战功赫赫,深得军心,可当大任”。 这一下,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引爆了整个朝堂。 七皇子赵铎一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即展开了疯狂的反扑。 “荒谬!张墨黄口小儿,有何资历担此重任?此乃僭越!祖宗法度何在?” “王崇将军稳重老成,避免边衅,正是老成谋国之道,岂能因蛮族寻常游骑便构陷大将?” “墨老将军身体康健,何人敢咒其年老多病?此乃大不敬,四殿下此举,分明是欲安插亲信,抢夺北疆军权,其心可诛。” “臣附议,张墨年轻气盛,好大喜功,若使其督师北疆,必轻启边衅,引狼入室,万万不可。” 支持四皇子的官员则寸步不让:“资历岂是唯一标准?张将军五千破数万,旬日平赵州叛军,此等军功,朝中有几人可比?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 “避免边衅?等到蛮族大军兵临城下,就不是边衅,而是国战了。王崇压报,铁证如山,其心可诛。” “墨老将军劳苦功高,正因如此,才不应让其晚年再临险境。让张墨这等猛将担当重任,正是朝廷恤老用贤之体现。” “北疆军权,乃国之公器,非任何皇子之私产。四殿下此举,乃为国举贤,何来抢夺之说?倒是七殿下力保王崇此等庸才,才是将国家安危置于险地。” 双方阵营在金銮殿上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动起手来。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铁青,看着自己两个最有实力的儿子及其党羽如此公开激烈地对抗,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他深知北疆可能真有风险,也承认张墨是人才,但四皇子如此急切地要将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推上都督高位,其争夺军权的意图太过明显,让他极为不快。 而七皇子一系拼命维护王崇,同样是为了保住自家地盘。 “够了!”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止:“朝堂之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的目光扫过四皇子和七皇子,沉声道:“北疆军务,朕自有决断。王崇之事,着兵部、都察院即刻派员核查,若真有压报瞒报,严惩不贷。 云州都督一职,干系重大,非儿戏。张墨年轻有功,然骤登高位,确有不妥。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皇帝再次采取了和稀泥的态度,但迫于压力,同意调查王崇,却将张墨升迁之事强行压了下去。 退朝后,四皇子赵琛面色平静,并无多少沮丧之色。 这个结果,本就在他预料之中。如此巨大的跨越,若父皇一口答应,那才是怪事。 他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北疆危局已引起高度重视,王崇被调查,七弟一系被打压,张墨的名字也正式进入了争夺云州都督人选的视野。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殿下,陛下似乎……”骆先生有些担忧。 “无妨。”赵琛摆摆手:“父皇这是平衡之术。他在犹豫,也在观望。他在等,等北疆的进一步消息,等一个能让他下决心的理由。”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而这个理由,很快就会来了。” 他转头对骆先生道:“让我们的人继续造势,抓住王崇压报之事穷追猛打。 同时,暗中准备一份详细的、关于张墨接任云州都督后如何稳定北疆、抵御蛮族的方略,要扎实,有说服力。我们要做好准备。” “是,殿下。” 消息传到张墨耳中,他同样平静。 朝堂的阻力如山,他早有心理准备。皇帝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现在,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了北疆。王崇被调查,必然会有所收敛,但能否及时醒悟,加强备战?金狼王庭,究竟何时会发动进攻? 京城的争斗暂陷僵局,而北方的战云,却已密布到了极致。 他站在院中,再次望向北方,喃喃自语:“风暴,就要来了。左卫城,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在等待,更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在风暴来临的那一刻,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而四皇子赵琛,这位强大的盟友,将成为他最重要的后盾和推力。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朝堂上的激烈争吵虽然暂时被皇帝压下,但余波却远未平息。调查王崇的御史和兵部官员尚未离京,北疆的紧张气氛却已通过各种渠道不断传来。 “睚眦”的最新密报确认,金狼王庭的集结已完成,总数接近十万骑,其大王旗已前移至距离黑水河不足百里的鹰嘴峡。 第73章 请陛下圣裁 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随时可能爆发。 王崇在得知朝廷派员调查后,惊慌之下,终于开始下令加强戒备,但命令仓促而混乱,反而暴露了左卫城备战不足的窘境。军中怨气更甚。 云州方面,墨江白顶着巨大压力,一边加紧整军备战,一边连连上奏,请求朝廷速做决断,增派援军粮草。 京城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支持四皇子的官员们加紧鼓噪,不断将北疆的危急情况散播出去,矛头直指七皇子用人不当。 七皇子一系则拼命辩解,将责任推给“边将夸大其词”、“蛮族虚张声势”,甚至暗指四皇子一派“蛊惑人心,意图不轨”。 皇帝被两派吵得心烦意乱,却又不得不高度重视北疆军情。他连续召见兵部堂官和几位老将垂询,得到的意见也截然相反,让他难以决断。 在这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中,张墨却异常沉静。 他每日依旧去兵部应卯,甚至比以往更加“安分守己”。 僵持数日后,皇帝终于无法再等待下去。 他下旨召开一次小范围的御前军事会议,参与者仅限于内阁重臣、兵部主要堂官、几位资深帅臣以及……四皇子与七皇子。 令人意外的是,皇帝特意点名让“熟知北疆情势”的忠武将军张墨列席会议。 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会议在养心殿偏殿举行,气氛凝重。 皇帝开门见山:“北疆之事,吵了这么多天,朕要听实话。金狼王庭究竟有无南侵之意?规模几何?左卫城、云州能否守住?王崇是否称职? 张墨,你从北疆回来,又熟知军务,你先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墨身上。七皇子赵铎的目光尤其冰冷,带着警告的意味。 张墨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清晰:“回陛下。据臣离任前所得情报及后续查证,金狼王庭此次集结兵力确超十万,且皆为可战之精锐,其大王旗已前出至鹰嘴峡。 此绝非寻常劫掠,乃十年来最大规模之南侵征兆,意图必在夺取左卫城和云州城,打开我朝北大门。” 他顿了顿,继续道:“左卫城防坚固,粮草充足,将士原本忠勇可用。 然王崇将军到任后,一味强调维稳,压报军情,疏于战备,更迭将领,已致使军心浮动,防务松懈。 若蛮族猝然来袭,左卫城危矣。左卫若失,云州独力难支。届时北疆糜烂,蛮骑南下,京畿震动。” “至于王将军是否称职。”张墨抬起头,目光坦然:“臣不敢妄议。然其压报之事,陛下遣使一查便知。 临战换将确乃兵家大忌,然用一将而危及全局,更是社稷之祸。如何决断,请陛下圣裁。”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既陈述了危机,又点出了症结,最后将决定权恭敬地交还皇帝,丝毫不越俎代庖。 “陛下。”七皇子立刻出列反驳:“张墨此言,危言耸听。分明是挟私报复,因被调离左卫城而心生怨望。王崇稳重,正是为了避免……” “够了。”皇帝厉声打断他,脸色极其难看。张墨的陈述与他暗中得到的一些信息相互印证,让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他看向兵部尚书:“兵部如何看待?” 兵部尚书是骑墙派,支吾道:“这个……北疆军情确实吃紧,但王崇或许有其苦衷,临阵换将,也需慎重……” 皇帝又看向几位老将。老将们意见也不统一,有的认为应严惩王崇,立刻换将;有的则认为大战在即,不宜自乱阵脚,应让王戴罪立功。 会议再次陷入争论。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八百里加急,北疆军报,八百里加急,”一个尖锐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名风尘仆仆、背插三根赤羽的信使几乎是连滚爬地冲进殿内,扑倒在地,双手高举一份粘着羽毛的军报,声音嘶哑:“陛下,左卫城急报。 三日前,金狼王庭大汗亲率十万铁骑,突袭左卫城。左卫城眼看就要守不住了,左卫城和云州城告急。” 轰! 如同晴天霹雳,整个偏殿瞬间死寂。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噗——” 皇帝猛地站起身,又跌坐回龙椅,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军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七皇子赵铎面如死灰,踉跄后退一步。 四皇子赵琛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厉色,随即上前一步,沉声道:“父皇,北疆危矣,请父皇立刻决断。” 养心殿内乱成一团。太监给皇帝轻轻的拍着背,皇帝好半晌才缓过气来:“王崇误国,庸才误国。” 现在,所有的争论都已失去意义。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王崇不堪大用,左卫城即将陷落,北疆防线面临崩溃。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帅噗通跪下:“当务之急是立刻派兵增援。必须守住云州。同时……必须立刻选派得力大将,前往北疆主持大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派谁?谁能去?谁能挽此狂澜?”皇帝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面色沉静如水的张墨。 是他,早就预见了危机。是他,一再发出了警告。如今,预言成真,除了他,还有谁能力挽狂澜? 四皇子赵琛立刻跪倒,声音铿锵:“父皇,国难思良将。张墨将军虽年轻,然知兵善战,深得北疆军心,更对蛮族知之甚深。 此刻北疆将士群龙无首,正需一强腕之人整合力量,收复失地。 儿臣以性命担保,张墨必能不辱使命,守住国门。请父皇授其云州都督,总督北疆军事,赐予临机专断之权。” 第74章 潜龙归海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出声反对。就连七皇子一系的官员,也全都哑口无言,面如土色。事实胜于雄辩,他们力保的人酿成了大祸,此刻谁再敢阻拦,就是与整个朝廷为敌。 皇帝看着张墨,眼神复杂:“张墨。” “臣在。”张墨单膝跪地,甲胄铿锵。 “如今北疆危殆,社稷震荡。朕问你,若授你云州都督,总督北疆一切军政事务,你可能给朕守住云州,可能给朕收复左卫城?” 张墨抬起头,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声震殿宇:“陛下信重,臣万死不辞。张墨在,城必在。城若破,张墨死。臣必不负国恩。”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接着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拟旨,即刻拟旨。” “擢升忠武将军张墨为镇北将军,领云州都督,总督北疆诸军事。赐尚方宝剑,准其临机专断,先斩后奏。” “命京营、周边郡县,即刻抽调精兵,火速驰援北疆。” “户部即刻调拨粮草军械,不得有误。” “严查王崇失职之罪,押解回京。” “臣,领旨谢恩。”张墨重重叩首。 这一刻,他等待已久。所有的隐忍,所有的谋划,都在这一刻化为重如泰山的责任和权力。 旨意以最快的速度明发天下。整个京城为之震动。二十三岁的镇北将军,云州都督张墨,临危受命,总督北疆,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托。 张墨没有片刻耽搁。圣旨一下,他立刻离宫。四皇子赵琛早已安排妥当,秦岳亲自率领三千京营精锐骑兵已在城外等候,作为先头部队随行。 粮草军械也在骆先生的协调下,以最快速度调集。 墨月得知消息,既喜且忧,匆匆为张墨收拾行装。 “张大哥,一切小心。”她眼中含泪,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叮嘱。 “放心。”张墨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坚定:“等我回来。” 他换上崭新的镇北将军盔甲,接过皇帝亲赐的尚方宝剑,在校场上简单誓师后,便与秦岳带着三千铁骑,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京城,向北疾驰而去。 潜龙归海。只是这一次,他回归的,是一片即将被血与火染红的怒海狂涛。 在他身后,京城的目光复杂难言。 四皇子一系欢欣鼓舞,期待他能创造奇迹,巩固胜局。七皇子一系则咬牙切齿,既盼他失败以挽回颜面,又不得不祈祷他能成功守住国门,心情矛盾至极。 而张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必须在左卫城彻底陷落、云州被围之前赶到。 左卫城,已化作北疆地平线上的一座血肉熔炉。 十万北原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将这座边陲雄城围得水泄不通。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牛角号声、蛮族士兵野性的咆哮声与城内守军绝望的呐喊、伤兵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残酷的战争交响。 城墙之上,狼烟滚滚,箭矢如同飞蝗般交织。巨大的攻城锤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早已残破不堪的北门,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为之颤抖,碎木与砖石簌簌落下。 云梯架满了城墙,凶悍的北原武士如同嗜血的蚂蚁,疯狂向上攀爬,与守军进行着惨烈的肉搏。城垛下,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每一块墙砖。 王崇早已没了最初的“稳重”,他盔甲歪斜,满脸血污,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但命令往往前后矛盾,更加剧了混乱。 若非周大彪、赵小七和刘长腿等原左卫城将领临危不乱,各自带领部下死守一段城墙,拼命维持着战线,左卫城早已易主。 “顶住,给老子顶住。”周大彪挥舞着陌刀,如同门神般守在一段缺口,刀下已不知劈翻了多少蛮兵,自身也已是多处负伤。 赵小七则带着他手下的精兵,持着连射弩,如同幽灵般在城头游走,专门狙杀攀上城头的北原军官和勇士。 刘长腿则组织着民夫和轻伤员,拼命地向城下投掷滚木礌石,运送伤员,修补破损的城墙。 但守军的数量在急剧减少,士气在持续的血战中不断消耗。北原人的攻势却一波猛过一波,他们似乎不计代价,定要一举拿下这座阻挡了他们数十年的坚城。 “将军,北门……北门快守不住了,弟兄们快死光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带爬地冲到王崇面前大喊。 王崇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撤……撤往内城……对,守内城。” “不能撤。”周大彪怒吼道:“放弃外墙,内城根本守不住,左卫城就完了。”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王崇几乎崩溃。 就在左卫城夜间稍息之时,一支风尘仆仆的军队如同旋风般冲至云州城下。 此时已是深夜,城头火把通明,守军紧张地注视着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 “新任云州都督,总督北疆诸军事张墨,奉陛下旨意率兵驰援云州城,快去向墨帅禀报,打开城门,迎张总督进城。”张墨的亲兵队长铁横纵马奔到城下,举着火把,对着上面大声喊着。 一炷香之后,墨江白登上城头,朝着下面大声喊道:“张墨上前来。” 张墨看到了墨江白,也听到了他的喊声,这才提马上前,行到城门之下,将火把举到自己面前,照亮了自己的脸,让城上的墨江白看得清晰些。 “墨帅,我是张墨,奉陛下旨意率三千先锋驰援云州城,还请墨帅下令打开城门。”张墨朝着城头大声喊道。 城头上的墨江白也看清了张墨,即刻下令打开城门。城门隆隆打开,张墨一马当先,率领亲卫铁骑入城。 墨江白从城头上下来,迎接张墨。 张墨在城内下了马,快步朝着墨江白走过去。走到墨江白面前,张墨即刻抱拳施礼:“张墨见过墨帅。” 他如今是继任的云州都督,兼总督北疆诸军事,已经是正二品的官阶,比墨江白整整高了两个品阶。 因此他见到墨江白已经不需大礼拜见,抱拳施礼是晚辈对长辈的礼仪。 第75章 此战,必胜 短短数月,这位老将军仿佛苍老了十岁,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忧虑和疲惫。 “张墨,你终于来了。”墨江白抓住张墨的手臂,声音沙哑:“左卫城……怕是快撑不住了。王崇指挥失措,军心涣散。” “墨帅,我已知晓大概。”张墨语气沉静:“陛下已授我镇北将军、云州都督之职,总督北疆军事。 事急从权,还请墨帅交接印信兵符,城中一切军务,晚辈需立刻统筹安排。” “理当如此,印信兵符早已备好,随我来。”墨江白毫不迟疑,立刻引张墨前往都督府。 都督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正式的交割仪式简单而庄重。在属官和将领的见证下,墨江白将沉甸甸的云州都督印信和调兵虎符郑重地交到张墨手中。 “北疆安危,黎民生死,尽托付于张都督了。”墨江白深深一揖。 张墨接过印信,感觉重如千钧:“张某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不负墨帅、不负北疆军民所托。” 交接完毕,张墨立刻下令各部将领下去休息,明日一早辰时帅帐议事。待众人散去,都督书房内只剩下张墨、墨江白及铁横等寥寥数人。 亲卫奉上热茶干粮,张墨狼吞虎咽了几口,缓解连日奔波的饥渴。墨江白看着他,叹道:“张墨,你一路辛苦。如今局势危如累卵,你有何打算? 左卫城恐难久持,云州虽有坚城,但兵力不足,若北原人挟大胜之威转攻云州,恐也难以久守。是否……先稳固云州防线,再图后计?” 这是老成持重的想法。 张墨放下茶杯,目光灼灼:“世叔,固守待援虽是常法,但左卫城若彻底陷落,上万军民罹难,北原人士气大振,缴获我大量粮草军械,其势更难遏制。 届时再守云州城,代价更大,因此晚辈的意思是,必须救左卫城。” 此时已经没有外人在,张墨便称呼墨江白为世叔,毕竟他与墨月已经算是“同居”了。 “救?如何救?”墨江白眉头紧锁:“北原十万大军围城,我军云州城可用之兵不过两万,还要分兵守城,兵力悬殊,如何能救?” “不能力敌,便需智取,攻其不备。” 张墨放下手中的干粮,走到北疆舆图前,手指点向左卫城:“北原人倾力攻城,绝不会料到我们敢主动出击,更料不到我们会有他们从未见过的手段。” “是何手段?”墨江白疑惑。 “火药。”张墨沉声道:“我一路都在思忖。北原人骑兵骁勇,集群冲锋难以抵挡。需有一种能瞬间造成大面积恐慌和混乱的武器。 火药爆炸,声如雷霆,火光冲天,北原人和他们的战马都没有见过火药的威力,我们若是用火药突袭,虽然杀上不了多少北原人。 但其心理震慑远胜实际杀伤。我们可将其制成炸药包,用床弩投射!” “床弩?”墨江白一愣:“床弩笨重,难以机动……” “所以需要改造!”张墨微微一笑:“给床弩加装上车轮,用驮马牵引,床弩便可以随意机动了。 我要组建一支快速机动部队,携带大量炸药包和改装床弩,星夜驰援左卫城。趁夜靠近敌营,以床弩将炸药包射入其大营和攻城队伍后方,制造巨大混乱和恐慌。 北原人不明所以,必慌乱不堪,军心一乱,其攻城之势自解,甚至可能惊慌撤退。” 墨江白听得目瞪口呆,他被这大胆至极、闻所未闻的战术所震撼。细细一想,虽冒险,但在当前绝境下,或许是唯一一线生机。 “妙!虽险,却有一线生机。”墨江白猛地一拍桌子:“老夫这就全力配合你!云州府库所有,任你取用!” 第二日议事之后,张墨亲自赶往军械库,城中最好的数十名木匠、铁匠已被召集而来。 “将所有大型床弩的固定底座拆掉。”张墨下令:“将城中马车的轮子都拆卸下来,为每一架床弩加装两个坚固的大轮和一套可供马车牵引的挽具。 我要它们能跟着骑兵队伍快速机动。天黑之前,必须完成至少四十架。” 工匠们虽觉匪夷所思,但军令如山,谁敢推脱?于是云州城内的马车轮子都被拆了下来,集中到军械营,叮叮当当地开始改造。 另一边,张墨下达严令:“搜刮全城。所有军用的黑火药,所有烟花作坊的火药原料,所有百姓家中储存的烟花爆竹,一律征用。按市价补偿,但有藏匿者,以资敌论处。” 军队迅速出动,挨家挨户搜寻。一桶桶、一箱箱的火药被紧急运往城西校场。同时,大量收集棉布、油纸、麻绳等物。 校场上,灯火通明。张墨亲自监督,调集数百名可靠老兵和工匠,按照他给出的简易配方和制作方法,大规模赶制炸药包。 这是一个危险的工作,张墨严格要求远离火源,谨慎操作。 同时,他从云州守军中精选了五千最精锐、最勇敢的骑兵,配备一人双马。 又调集了上百匹健壮的驮马和数十辆坚固的马车,用于拖拽改装中的床弩和运送炸药包和箭矢。 整个云州城如同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在张墨不知疲倦的指挥和墨江白的全力支持下,高效地运转着。 军民们虽然不解,但看到新都督如此雷厉风行,又有老都督全力支持,也纷纷投入其中。 经过整整两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奋战,在第二天天色刚暗时分,四十架安装了巨大木轮的床弩改造完毕。 虽然简陋,但足以被马匹牵引快速移动。同时,制作完成了近千个威力不等的炸药包。 大军集结完毕。五千精锐骑兵,一人双马,神情肃穆。队伍中间是四十辆马车拖拽着的奇特“轮式床弩”,以及装载着大量炸药包和弩箭的辎重车。 张墨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扫过这些即将随他奔赴死地的勇士。 “弟兄们,左卫城的弟兄们正在血战,等待救援。北原蛮子欺人太甚。我们要用他们没见过的手段,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他们听听我大越的雷霆之声。此战,必胜。” 第76章 将军来了 “必胜!必胜!必胜!”士兵们虽不知具体战术,但被张墨的信心感染,士气高昂。 大军悄然开出北门,消失在夜色之中。张墨采取昼伏夜行的策略,白天寻找隐蔽山谷林地休息,夜晚则快速行军,并派出大量斥候清除沿途的北原游骑,严格保密。 两天后的深夜,这支奇特的军队终于抵达左卫城南面十里的一处丘陵后。远处左卫城的火光和厮杀声清晰可闻,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北原人居然在夜战,连夜攻城,张墨不知道北原人为什么这么着急拿下左卫城。 张墨冷静地观察着敌营布局和攻城态势。北原人的大营连绵数里,灯火较少,大部分兵力都投入了攻城。 大军开始悄悄地继续前行,朝着北原人的大营靠近。 所有的战马的蹄子都帮上了毛皮,马嘴上也绑了马嚼子,不让战马发出嘶鸣声。 北原人并没有在大营周围放置游骑,或许他们没想到有人会在夜间偷袭他们的大营,因为云州城那边他们已经放置了数百的斥候,而那些斥候也没传出有大越军队出城的消息。 “床弩前出,瞄准敌大营核心区及攻城部队后方空地。计算射程,装填炸药包。”张墨低声下令。 待靠床弩靠近到北原人大营,士兵们便开始紧张操作,将特制的、带有延时引信的炸药包安置在巨大的弩箭上,绞盘吱呀作响,调整着射击角度。 时机已到,张墨深吸一口气,猛地挥下手臂:“放。” 嘭!嘭!嘭! 经过改造、射程更远的床弩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数十个拖着火星尾迹的黑点,划破漆黑的夜空,向着北原大营坠落而去。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一团团火光在北原大营中冲天而起,硝烟弥漫,破片横飞。 帐篷被掀翻,物资被炸毁,战马惊惶嘶鸣,四处狂奔,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惨叫声四起。 “天雷,是天雷啊。” “长生天发怒了。” “越人有妖法。” 从未经历过火药爆炸的北原人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之中。他们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武器,巨大的声响和火光让他们以为是天罚或妖术,军心顷刻崩溃。 攻城的部队也惊慌回头,看到后方大营的惨状,士气瞬间瓦解,攻势戛然而止。 “就是现在。”张墨跃上马背,长刀直指混乱的敌营:“吹号,随我冲营,不必恋战,以驱散制造混乱为主,” 他的军令随即便被上百的亲兵大声向身后的大军传去。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五千养精蓄锐的铁骑如同决堤洪流,向着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的北原大军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左卫城头苦苦支撑的守军看到了南方升起的爆炸火光,听到了那恐怖的雷鸣和敌人的惨嚎,又听到了熟悉的冲锋号角。 “是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将军来了,杀出去啊!”周大彪、赵小七等人热泪盈眶,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竟然打开城门,率领残存的守军冲杀出来。 内外夹击,加上心理上的巨大震撼,北原大军彻底崩溃,再也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左卫城之围,就在这一夜之间,以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骤然解除。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冲天的火光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北原人溃逃时的惊惶呼喊和左卫守军劫后余生的呐喊。 夜色依旧浓重,但左卫城南面的战场已从血腥的绞肉场变成了北原溃兵狼奔豕突的逃亡之路。 张墨并没有命令军队进行长距离的追击。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解围。在敌情不明、自身兵力有限且经过长途奔袭的情况下,贸然深入追击是危险的。 他下令骑兵们以小队形式进行驱赶和清剿,扩大敌军的混乱,但主力则开始收拢,巩固阵地,并迅速向左卫城靠拢。 城门早已洞开,周大彪、赵小七将领带着满身血污和疲惫,激动万分地迎了出来。当他们看到火光下那张年轻却无比的面庞时,这些铁打的汉子们几乎哽咽。 “将军。”周大彪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后怕:“末将等无能,险些丢了左卫城,请将军治罪。” 赵小七也跪倒在地。身后,残存的士兵们纷纷跪下,许多人失声痛哭,既是宣泄压力,也是表达对张墨及时到来的无尽感激。 张墨跳下马,快步上前,一把扶起周大彪和赵小七,目光扫过这些伤痕累累的部下和眼前这座残破不堪的城池,心中百感交集。 “弟兄们辛苦了,你们没有无能,你们守住了左卫城。是我来晚了。” 张墨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都起来,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加固城防,防止敌军去而复返。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简洁有力的命令立刻让失去了主心骨的军队重新找到了方向。众将领轰然应诺,迅速行动起来。 张墨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左卫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焦糊味。伤兵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他直接来到了原中郎将府衙,在此设立了临时指挥部。 “铁横,立刻组织所有能动的人,优先抢救伤员。” “周大彪,带你的人上城墙,修复工事,加强警戒。” “赵小七,斥候营还能动的,立刻散出去,追踪北原溃兵动向,摸清他们退往何处,是否还有后续部队。” “刘长腿呢?”张墨问道。 “刘长腿……他为了守住西门,带人冲出去毁了北原人的攻城锤,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周大彪低声道。 张墨心中一沉。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左卫城这台几乎差点停摆的战争机器,在张墨的回归后,重新开始艰难却有效的运转起来。 天色渐亮,左卫城的惨状在晨光中更加触目惊心。 第77章 侥幸而已 初步的清点结果陆续报来。守军伤亡超过七成,中层军官损失惨重,百姓死伤尚未统计,但数字必然惊人。 城防设施多处被毁,尤其是北门几乎需要重建。粮草军械在守城战中消耗巨大。 “王崇何在?”张墨沉声问道。 部下将领面面相觑,最后周大彪恨声道:“那厮……北门差点被攻破时,他就带着几个亲兵想从南门逃跑,被我们拦下了,现在关押在城南牢房里。 要不是他胡乱指挥,左卫城何至于此。” 张墨面无表情:“看好他。他是陛下亲旨要严查之人,待局势稍稳,押送京师。”他对王崇已无话可说,其命运自有朝廷法度裁决。 随后,张墨做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他亲自登上残破的城墙,巡视各处防线,慰问受伤的士兵。 所到之处,士兵们无不激动异常,仿佛只要他在,左卫城就永远不会倒下。他的出现,极大地稳定了军心民心。 同时,他宣布从云州带来的援军中抽调部分兵力,补充左卫城防务,并打开云州带来的粮草军械,优先保障守城军民的需求。一系列举措,迅速稳定了左卫城混乱的局面。 左卫城初步稳定后,张墨并未过多停留。他将左卫城的防务暂时交由周大彪、赵小七共同负责,严令他们以修复城防、休整部队为首要任务,不得轻易出城浪战。 随后,他留下部分军队和物资,自己则带着主力迅速返回云州。他深知,北原人虽暂退,但主力未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云州作为北疆的指挥中心和后勤基地,不容有失。 回到云州都督府,墨江白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对张墨赞誉有加:“有恒真乃神人也,火药竟能有如此用法,此战必名垂青史。” 有恒是墨江白给张墨起的字,其意也简单至极,就是有恒心之意。如今张墨姓张名墨字有恒。 “世叔过誉,侥幸而已。北原人不知我虚实,方才奏效。下次,便没这么容易了。”张墨保持着清醒:“当务之急,是评估局势,筹划下一步。” 两人在都督府内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 “北原大汗亲征,志在必得,虽遭此挫败,但实力犹存,绝不会甘心退走。” 墨江白分析道:“其很可能退往黑水河北岸休整,同时调集更多部落兵力。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凶猛。” 张墨点头同意:“左卫城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急需时间修复和补充兵员。短期内难以承担主力防御任务。我们必须调整策略。” 他走到北疆舆图前,手指点向云州和左卫城之间的区域:“我认为,下一步的战略重心,应放在云州。 我们将主力集结于云州,利用云州更强的城防和更充足的补给,吸引北原主力来攻,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守城消耗战。” “同时。”他继续道:“派出精锐小股部队,不断袭扰北原人的补给线,打击其小股部队,让其不得安宁。待其兵疲,或有可乘之机时,再伺机反攻。” 这是一个基于现实考虑的、更为稳健的策略。墨江白深表赞同。 计议已定,张墨立刻着手实施:向朝廷紧急上奏,详细汇报左卫城解围之战、当前北疆局势、自身战略构想。 并请求朝廷速派援军、拨发巨额粮饷军械,尤其是大量的火药原料。 同时,下令从北疆的赵州、均州抽调兵力,向云州集结。加大力度征集工匠,扩大火药和炸药包的生产,并开始尝试制造多种多样的投掷火器。 整个北疆在张墨的统筹下,开始向全面战争状态转变。 而在京城,左卫城解围的消息早已通过八百里加急传回。朝野震动。 当捷报传开,详细描述了“镇北将军张墨率奇兵夜袭,以雷霆之火器大破北原十万大军,解左卫城之围”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二十三岁的都督,临危受命,竟真的创造了奇迹。 四皇子赵琛一系扬眉吐气,欢欣鼓舞,毫不吝啬地对张墨大加赞誉,将其捧为国之柱石。七皇子赵铎一系则灰头土脸,哑口无言,王崇的失败更加衬托出张墨的非凡能力。 皇帝在震惊、狂喜之余,对张墨的“新式火器”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和重视。 他立刻下旨,重赏张墨及有功将士,对其所请的援兵、粮饷、火药等要求,几乎全部照准,并以最高优先级办理。 同时,严令兵部、工部全力配合张墨,务必守住北疆。 张墨的声望,通过这一场奇迹般的解围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四皇子力排众议推上位的年轻将领,而是真正凭战功和能力赢得了朝野认可的镇北将军、云州都督、北疆总督。 北原大军溃退至黑水河北岸,清点损失,虽直接死于爆炸和踩踏的兵力并非毁灭性的,不过就是数千人而已。 但其军心士气遭到了沉重打击,大量粮草辎重被遗弃或焚毁,更重要的是,一种对未知“雷霆武器”的恐惧在军中蔓延。 金狼大汗勃然大怒,斩杀了数名率先逃跑的部落首领,但也无法立刻组织起新的攻势。 张墨的奇袭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重新评估对手,并从更远的部落调集兵力,同时千方百计地想要弄清楚那晚的“雷霆”究竟是什么。 北原人派出了更多的细作,试图潜入云州和左卫城,打探“雷霆”的秘密。一场围绕情报与反情报的暗战,也在北疆悄然展开。 而在左卫城和云州,张墨深知“火药”的秘密不可能长久保持。 他一方面严格保密配方和制作工艺,核心环节由最可靠的工匠和士兵负责。 另一方面,则有意无意地夸大其威力,并散布一些模糊的错误信息,迷惑北原细作,加深敌人的恐惧心理。 双方都在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次的大战。 张墨很清楚,接下来会是一个持久的,规模庞大的战争,自己要全力以赴才行。 第78章 我明白了…… 消息传回京城,墨月得知张墨不仅安全,还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喜极而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开始更加积极地利用自己的社交圈,为张墨和北疆造势,宣扬其功绩,并暗中留意京城中关于北疆的各种议论和动向,通过书信及时告知张墨。 京城中,随着张墨的崛起和四皇子地位的巩固,七皇子一系并未甘心失败。 他们无法在明面上否认张墨的功劳,便开始暗中使绊子:在调拨粮饷军械时故意拖延、在选派援军时以次充好。 在朝廷中散布“张墨拥兵自重”、“火药乃妖术,有伤天和”等流言蜚语。 朝廷的赏赐和支援固然丰厚,但真正落到实处的,总会打些折扣。 张墨和四皇子都清楚地感受到了这股暗流。但他们此刻的主要精力必须放在应对北原即将到来的反扑上,暂时无暇彻底清算京中的掣肘。 北疆的暂时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间歇。 张墨站在云州都督府的望楼上,远眺北方。 他知道,金狼大汗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风暴,将会更加猛烈。 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尽快恢复左卫城的防御,强化云州的战备,生产更多的“雷霆”利器,生产更多的连射弩,将北疆的军队真正整合成一支能打硬仗、听其号令的铁军。 然而,左卫城解围的胜利喜悦和云州紧锣密鼓的战备尚未持续多久,一道来自帝国西部的、染着血火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又一记沉重的闷棍,狠狠地砸在了刚刚稍缓一口气的大越朝廷头上。 西齐国,这个与大越在西域和秦山地区素有摩擦的强国,趁大越专心应对北疆战事之际,突然撕毁和约,出动二十万大军,分三路猛攻大越边境。 西齐军准备充分,兵锋锐利。 大越西部边军猝不及防,且兵力薄弱,防线在短短数日内便被接连撕破。 军报上一个个失陷的城池名称触目惊心:秦安、固化、铜城……,仅仅一个月时间,西齐铁骑竟已深入大越国境五百余里,连下八城,兵锋直指大越腹地。 西部战况十万火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西部州郡一片糜烂。 消息传至云州都督府时,张墨正在与墨江白及众将商议加固城防之事。信使几乎是滚鞍落马,将加急文书呈上。 张墨展开军报,只看数行,脸色便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几乎将纸张捏破。 “好一个西齐,好一个趁火打劫。”他声音低沉,蕴含着巨大的愤怒。 帐内众将闻言,皆尽失色。墨江白接过军报快速浏览,苍老的面容上血色尽褪,喃喃道:“祸天欲亡我大越乎?!” 张墨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大越全境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西部那一片迅速被标注为“敌占”的区域,又缓缓移到北疆。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冰冷:“我终于明白,为何金狼大汗会选择在这个时节,如此不计代价地猛攻左卫城。”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覆盖了北原和西齐的广袤区域:“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北原与西齐,定然早已暗中勾结,约定同时发难。 北原猛攻北疆,意在牵制我朝最精锐的边军,甚至妄图打开北大门,直逼京畿。而西齐则趁我西部空虚,长驱直入,欲图瓜分我大越江山。”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大越面临的就不是两场独立的边境战争,而是一场有计划、有协调的、旨在灭亡大越的全面入侵。 局势之险恶,远超想象。 “命赵州、均州都督,严查北原人的动向,切不可让他们从赵州或均州绕道南下,绝不可再给敌人可乘之机。”张墨立刻下令。 张墨很清楚,虽然北疆压力巨大,但若西部彻底崩溃,关中失守,京城同样不保。 圣京城表面依旧是帝国中心的繁华与威严,但暗地里,却早已被皇子争嫡的阴影和迫近的外患压得透不过气来。 皇宫深处,御书房内灯火常明。 老皇帝日渐憔悴,繁重的政务和边关不断的噩耗如同两座大山,压垮了他本就不再强健的身体。 咳嗽声时常从书房内传出,汤药的气息弥漫不散。朝会的时间越来越短,许多政务不得不交由内阁和几位成年皇子协同处理。 这其中,七皇子赵铎的身影出现得愈发频繁。 他的母族势力强大,自身也颇有才干,尤其在拉拢朝臣、结交武将方面很有一套。 在皇帝病重、四皇子赵琛更多关注军务的情况下,赵铎逐渐攫取了不少权力,尤其是在吏部任命和京畿防务方面,安插了大量亲信。 然而,北疆张墨的异军突起和四皇子赵琛因此水涨船高的声望,让赵铎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尤其是当西齐突然入侵,朝廷焦头烂额,而北疆似乎又要依靠张墨和背后的四皇子时,他的焦虑和嫉妒达到了顶点。 “凭什么!?”七皇子府密室內,赵铎面目狰狞,一把将手中的玉杯摔得粉碎:“老四不过是因为早年去了几年边军,就得了军中一些老顽固的青眼。 那张墨,一个边陲匹夫,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就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还有父皇……父皇的心越来越偏向老四了。” 他面前坐着几位心腹谋士和武将,皆是利益捆绑极深之人。 “殿下息怒。”首席谋士吴先生缓缓开口:“如今局势,确对殿下不利。北疆若平,四皇子与张墨之功,将无人能及。 西线糜烂,陛下若……若有不测,需立储君时,恐……” 这话说到了赵铎的痛处。他绝不能容忍皇位落到老四手里。 “那你说怎么办?!”赵铎低吼道。 吴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陛下龙体欠安,已难理朝政。如今外有强敌,内有权臣,国本动摇。为江山社稷计,殿下……当早作决断,以防不测。” 第79章 阴毒周密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暗示篡位了。 旁边的孙指挥使沉声道:“京畿三大营,神机营指挥使是咱们的人,五军营副将也可争取。唯有三千营,是陛下的亲信,有些麻烦。宫内侍卫副统领,也已收买妥当。” 另一位文官模样的心腹低声道:“靖国公爷那边也已暗示,若事不得已,国公府必鼎力支持殿下。” 赵铎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恐惧、野心、贪婪交织在一起。 他深知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无回头可能,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但成功的诱惑太大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仿佛就在眼前向他招手。 沉默了良久,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所取代,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好,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本王不义。 为了大越江山不落入无能之辈手中,本王就来做这个恶人,具体如何行事?” 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阴谋,在圣京城最阴暗的角落里紧锣密鼓地展开。 吴先生作为总策划,细节谋划极为阴毒周密: 第一步,控制宫禁。 利用已被收买的宫内侍卫副统领,在其当值时,以“加强陛下安保,防止宵小”为名,悄悄调换关键宫门的守卫,全部换上绝对可靠的心腹死士。 同时,买通皇帝身边伺候汤药的小太监,在皇帝的药中加入少量慢性毒药和迷幻成分,使其精神愈发萎靡,难以清醒理事,并制造其病入膏肓的假象。 第二步,掌控京城军权。 由孙指挥使负责,利用其职权和靖国公的影响力,以“西线紧张,需加强京城戒严,防止流民奸细”为借口,频繁调动京营兵马,将忠于皇帝和四皇子的将领或支开,或暂时剥夺兵权,逐步将神机营、五军营的主力控制在手。 对于最难啃的三千营,则计划在起事之时,由靖国公府派出家将死士,配合收买的内应,进行突袭和控制,力求迅速解决。 第三步,隔离信息,制造混乱。 计划在行动前夜,突然切断皇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同时,在城中制造几起“火灾”或“盗匪”事件,吸引巡城兵马和衙门的注意力,混淆视听。 第四步,矫诏逼宫。 这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计划控制宫禁后,立刻逼迫皇帝写下禅位诏书。 若皇帝不从,便……伪造诏书。他们早已模仿皇帝笔迹的高手准备好了诏书草稿。同时,控制内阁中部分重要成员,让他们承认诏书的“合法性”。 第五步,清除异己。 拟定了一份详细的名单,上面罗列了所有四皇子一系的骨干成员、以及可能坚决忠于皇帝的老臣。 一旦政变成功,立刻以各种罪名将这些大臣迅速逮捕下狱,或直接格杀,务求一击致命,不给对手反应和组织反抗的时间。 第六步,迅速登基,掌控大义。 在控制局势后,立刻举行简单的登基仪式,公告天下,造成既成事实。 同时,对外宣称皇帝病重驾崩系在四皇子一系的逼迫下忧愤而终,将一切罪责推给四皇子及其“党羽”。 计划可谓周密,充分利用了皇帝病重、外敌入侵、朝局混乱的时机。 时机终于到来。这一夜,月黑风高。 一切按计划进行。皇宫各门守卫悄然换防,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宫墙之内。 皇帝寝宫内,老皇帝服下加了料的汤药后,陷入昏沉状态,对外界之事几乎毫无知觉。 京营之中,忠于赵铎的兵马开始“例行”换防,实则占据了各處要冲。三千营驻地外,靖国公府的死士和收买的内应已然就位。 城中几处不起眼的地方燃起大火,巡城兵马被故意引开。 子时三刻,行动开始。孙指挥使带着一队精锐心腹,以“宫中有变,紧急护驾”为名,直冲皇宫。被收买的侍卫副统领立刻打开宫门放行。 与此同时,靖国公府的死士对三千营驻地发动了突袭。三千营指挥使虽奋力抵抗,但事发突然,内部又有奸细接应,很快便陷入苦战,无法脱身。 皇宫内,杀戮骤起。少数仍然忠于皇帝的侍卫和太监试图抵抗,瞬间便被毫不留情地斩杀。 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台阶和廊柱。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打破了皇宫夜的宁静,但又迅速被镇压下去。 赵铎在吴先生和大批甲士的护卫下,径直闯入皇帝寝宫。 看着龙床上昏昏沉沉、形销骨立的父亲,赵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疯狂和野心所取代。 “父皇。”他走到床前,声音冰冷:“儿臣前来请安。如今国事艰难,奸臣当道,儿臣恳请父皇为了江山社稷,写下诏书,禅位于儿臣。儿臣必重整河山,扫平外侮。” 老皇帝似乎被惊醒,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景象和儿子狰狞的面孔,瞬间明白了什么,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力气嘶哑道:“逆……逆子,你……你敢……。” “看来父皇是病糊涂了。”赵铎冷笑一声,后退一步,对旁边一个捧着空白圣旨和笔墨的老太监使了个眼色:“既然父皇无法执笔,那就由儿臣代劳吧!来人,伺候陛下用玺。” 几名如狼似虎的甲士上前,不顾老皇帝微弱的挣扎,强行抓住他的手,在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禅位诏书”上盖上了皇帝玉玺。 完成这一切后,老皇帝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昏死过去,气息奄奄。 控制了皇帝后,赵铎立刻展开了血腥的清洗。 那份早就拟定好的名单发挥了作用。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士兵闯入一个个高门府邸。 许多忠于皇帝或支持四皇子的大臣还在睡梦中,便被破门而入,以“勾结四皇子谋逆”、“祸乱朝纲”等莫须有的罪名直接锁拿,投入诏狱。稍有反抗,便当场格杀。 一时间,圣京城内哭喊声、求饶声、打斗声四起,血流成河。无数家族一夜之间倾覆。内阁首辅、几位尚书、御史大夫……众多朝廷重臣未能幸免。朝堂为之一空。 第80章 国贼当诛 与此同时,赵铎的心腹们则拿着那份“禅位诏书”,威逼利诱剩下的、或是中立、或是胆小的大臣,要求他们承认诏书的合法性,并准备新皇登基事宜。 高压之下,很多人选择了屈服。 四皇子赵琛在京城的府邸更是被重点围攻。所幸赵琛本人因关注北疆军务,此前并不在府中,且府中亦有忠心护卫拼死抵抗,为他争取了宝贵的逃离时间。 赵铎未能抓到最重要的目标,恼怒之下,将其府中之人屠戮殆尽,并宣布四皇子为“畏罪潜逃”的国贼。 这一夜,圣京城经历了自开国以来最黑暗、最血腥的洗礼。 当黎明来临,太阳照常升起时,这座帝都已然变了颜色。街道上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和狼藉,皇城之上飘扬的旗帜似乎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政变后的第二天,赵铎便迫不及待地在残留朝臣的“拥戴”下,于一片肃杀气氛中,在皇极殿举行了登基仪式。 他身穿赶制出来的龙袍,坐在那把梦寐以求的龙椅上,接受着下方惊魂未定、战战兢兢的官员们参差不齐的朝拜。没有庆典,没有欢呼,只有恐惧和沉默。 他颁布的“登基诏书”中,极力粉饰自己的合法性,宣称自己是得到“父皇临终传位”,并痛斥四皇子赵琛及其党羽“勾结边将、引寇入室、逼死先帝、祸国殃民”,下令全国通缉。 同时,大赦天下,全国免一赋税一年,以此来收买人心。 然而,纸包不住火。如此剧烈的政变,如此血腥的清洗,根本不可能完全掩盖。消息很快便通过各种渠道传出了京城,迅速传遍天下。 举国震惊,天下哗然。各地藩镇、州郡官员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许多人对此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对赵铎宣称的“先帝遗诏”更是嗤之以鼻。 支持四皇子的势力更是悲愤交加,暗中串联,准备反击。 一时间,大越王朝的合法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原本就因外敌入侵而摇摇欲坠的帝国,此刻又陷入了严重的内部分裂和信任危机之中。 赵铎虽然成功篡取了皇位,但他坐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上,感受到的并非荣耀和权力,而是四周无尽的敌意和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他的篡位之行,如同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修筑宫殿,根基脆弱,危机四伏。 十几日之后,一匹来自京城的信使,抵达了云州。 这一次的信使,并非兵部或都督府系统的人,而是四皇子府上一名心腹死士。 他带来的,不是盖着玉玺的官方文书,而是一封字迹潦草的密信。 当这封密信被紧急呈到张墨面前时,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点。他挥退左右,只留下墨江白,颤抖着打开了密信。 信上的内容,宛如一道道九天惊雷,接连劈在他的脑海之中,炸得他神魂俱震,几乎无法思考。 信是四皇子赵琛仓促写就,内容简短却字字泣血:“张都督亲启,京中惊变。七弟赵铎,已于三日前悍然发动兵变。 其勾结京畿大营部分将领及宫中内应,控扼宫禁,软禁父皇,逼迫皇帝禅位。皇帝恐已遭不测。 赵铎现已登基,篡改诏书,自称皇帝。京中大乱,忠于父皇及本王之臣工或被捕下狱,或血溅朝堂。 本王得忠义之士拼死护卫,侥幸逃出京城,然追兵甚急,前途未卜,不知能否幸免。此诚国难当头,社稷倾覆之际。赵铎篡逆,万死难赎其罪。 都督手握重兵,忠心为国,万望都督念及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速速起兵,讨逆勤王,清君侧,靖国难。赵琛。” 张墨只觉大脑都坣机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塌地陷般的巨大荒谬。 外有两大强敌入侵,国境糜烂。皇子逼宫篡位,软禁甚至可能弑父。国之神器,竟以如此丑陋血腥的方式易主。 七皇子赵铎他竟然在此时做出如此疯狂悖逆之事。 而且,信中还提及他可能勾结外敌,若真如此,那西齐北原的同时入侵,根本就是他为了篡位而引狼入室、精心策划的阴谋。 旁边的墨江白看完密信内容,再也支撑不住,仰天便倒,悲呼道:“国贼,国贼啊,陛下,老臣无能啊。” 张墨死死攥着那封仿佛有千钧重的密信,指甲嵌入了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完了,大越的天,真的变了,而且是以最坏、最彻底的方式。 皇帝被软禁或已遇害,篡位者上台且很可能与敌国勾结……朝廷中枢已然崩溃。之前向北疆发出的所有命令、承诺的援军粮饷,瞬间都变成了废纸。 甚至,那位篡位的新“皇帝”,下一步会如何对待他这位手握重兵、却属于四皇子派系的北疆都督? 云州都督府内,一片死寂。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墨江白悠悠转醒,老泪纵横,反复念叨着“国贼”、“先帝”。 闻讯赶来的周大彪、赵小七、铁横等将领,得知这惊天噩耗,无不骇然失色,继而怒火中烧,纷纷击案怒吼:“国贼当诛,都督,我们杀回京城去,宰了赵铎那个狗贼。” “对,勤王,勤王!”群情激愤,帐内充满了狂躁的气氛。 张墨却异常地沉默着。他站在舆图前,看着舆图沉思。内外交困,社稷倾覆,君王蒙难……这一切,都需要他来做决定,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回师勤王?听起来热血沸腾,是忠臣义士所为。但现实呢?北疆对面,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次南下的数万北原铁骑。 西面,是正在疯狂吞噬大越领土的二十万西齐大军。 此刻若带领北疆边军回师京城,等于将整个北疆门户洞开,北原人会长驱直入,与西齐军形成夹击之势,大越灭亡得更快。 而且,京城已被赵铎控制,京畿兵马也大多落入其手,自己千里奔袭,师老兵疲,胜负难料,大越的京畿卫戍军队数十万,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第81章 要争取时间 一旦失败,不仅自己万劫不复,大越也将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希望。 不勤王?固守北疆?那等同于默认了赵铎的篡位,眼睁睁看着国贼窃据神器,看着先帝可能蒙难而无所作为。 而且,赵铎会允许自己这个“前朝余孽”、手握重兵的都督安稳地待在北疆吗?自己跟他可是有过节的。 他很可能下一步就会下令剥夺自己的兵权,甚至宣布自己为叛军。届时内忧外患,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这是一个几乎无解的绝境。 良久,张墨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已经更加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决绝的意志。 “勤王,必须要勤。”他开口,声音沙哑而坚定:“国贼不除,国无宁日,我等皆为无根之萍,何以抗外敌?” 众将精神一振。 “但是。”他话锋一转:“不能立刻勤王,更不能倾巢去勤王。”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北疆和西部:“我们现在撤了,北原和西齐的刀子,就会立刻捅穿大越的心脏。我们必须先稳住眼前的战线。” “如何稳?”墨江白挣扎着坐起,虚弱地问道。 “打出旗号。”张墨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即刻以云州都督府名义,传檄天下。公告云州忠于老皇帝赵嘏,而不是赵铎,大越如今没有先帝,只有皇帝赵嘏。” “同时,向朝廷……不,向那个篡位者发文,以北疆、西线军情紧急为由,拒绝其一切可能的不利调令,但要求其必须优先保障咱们的军需补给。 他刚刚篡位,根基未稳,未必敢立刻断绝边镇补给,激反我们。” “我们要争取时间。”张墨斩钉截铁:“利用这段僵持的时间,尽快击退北原人的下一次进攻,至少要打得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南顾。 同时,密切关注西线战局和……四殿下的下落。” “待北疆暂稳,而京城若有变,或四殿下现身振臂一呼,那时,才是我们挥师南下,真正勤王之时。”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狂妄的计划。它要求张墨在名义上否认新皇的同时,又要巧妙地与之周旋,争取实际利益。 要在抵御外敌的同时,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准备进行一场决定国运的内战。 众将都被这计划的复杂和艰难惊呆了,但也看到了在这绝境中唯一的一线生机和方向。 “末将等,谨遵都督号令。”所有将领,包括墨江白,都向张墨躬身行礼。此时此刻,他就是北疆的擎天柱,是所有人在黑暗中的唯一指望。 张墨依靠自己的威望迅速地稳定了云州的军心,云州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大越的皇位上坐着的还是那个老皇帝赵嘏。 云州都督府的檄文是墨江白亲自操刀的,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各种渠道传遍天下。 檄文措辞极为巧妙,在痛斥七皇子赵铎篡位、祸国殃民的十大罪状的同时,并没有号召天下共讨之,而是宣称继续拥戴老皇帝赵嘏的大统。 消息自然也传到圣京。刚刚坐上龙椅、龙椅尚未焐热的赵铎勃然大怒,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玉如意。他没想到四皇子竟然逃了出去还发出了声音。 张墨的檄文虽然不那么激烈,却直接动摇了他篡位合法性根基。人家只认他的父亲,不认他。 他本想立刻下旨剥夺张墨兵权,宣布其为叛军,但被身边残存的几个老成谋士苦苦劝住。 “陛下息怒,此刻北疆、西线战事吃紧,若逼反了张墨,他若干脆投了北原或西齐,或是放开边防,则大势去矣。” “不如暂且隐忍,承认其都督之位,甚至假意嘉奖其退敌之功,优先保障其军需,先稳住他。待西线战事缓解,或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他不迟。” 赵铎虽不甘心,但也知此刻内部不稳,外敌强大,确实不宜再树强敌。 他强压怒火,做出了一个极其虚伪的反应。 他下旨“驳斥”张墨的檄文是“受奸人蒙蔽,妄言惑众”,宣称先帝是“主动禅位”且“静养深宫”。 同时“赞赏”张墨守卫北疆之功,表示朝廷将继续支持北疆抗敌,并要求张墨“恪尽职守,勿信流言”。 一场诡异的默契达成了。双方都心知肚明对方是敌人,但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都在争取宝贵的时间。 张墨得到了他想要的喘息之机,虽然知道来自京城的补给很可能会被打折扣甚至暗中下绊子,但至少有了一个名义。 他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应对北原即将到来的反扑上。 而赵铎,则在稳定京城局面的同时,将主要精力投向了西线,他希望尽快击退西齐,或者至少稳住战线,然后才能腾出手来对付内部的反对力量,尤其是北疆的张墨。 大越的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场席卷全国的巨大风暴,已然降临。张墨站在了这场风暴的中心,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着这个帝国的生死存亡。 云州城在紧张的战备氛围中,迎来了一队特殊的客人。 墨月风尘仆仆地来了,与她同行的,是一位身着月白道袍、气质空灵澄澈、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她的师父,昆仑璇玑洞掌教,素清女真人。 都督府内,张墨闻报立刻出迎。对于这位世外高人,他心中一直怀有深深的敬仰。 见到素清真人,张墨只觉眼前一亮,对方容颜清丽绝伦,看着也就是二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张墨知道,眼前这位仙子般的女子已经是八十五岁的高龄了。 而且素清女真人周身流淌着一股纯净而强大的气息,竟然能引动他体内的真炁产生隐隐共鸣之感。 “晚辈张墨,恭迎真人仙驾。”张墨上前,执礼甚恭。 素清真人微微颔首,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落在张墨身上,细细感知,眼中不禁流露出明显的讶异与赞赏。 “张都督不必多礼。” 第82章 天意如此 她的声音清越柔和,如泉水击石:“想不到都督竟在短短时日内,凭借自身天赋与际遇,将此《周天造化诀》修炼至如此境界,真气凝练如汞,星辉内蕴,几乎摸到了第二重天的门槛。更是于万军之中凝练了一身磅礴的煞气与锐意,实在令人惊叹。”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更难得的是,都督似乎并未完全拘泥于法诀本身,而是融入了自身的征战领悟? 这《周天造化诀》在都督身上,竟隐隐有了几分杀伐决断的变化,倒是……有趣得紧。” 素清女真人这次跟着墨月来云州城,主要目的就是想看一下墨月不断夸赞的修行天才张墨。 对于墨月私自传授《周天造化诀》给张墨,她倒是没有追究之意。因为她从墨月的口中已经确定,自己的这位爱徒已经认定了张墨就是未来的夫婿。 在昆仑璇玑洞的传承中,女婿可不是什么外人,而是璇玑洞极为看重的外援力量。 因此当他听到张墨那万里挑一的修行天赋之后,便决定跟着墨月一起来云州城,看一下墨月心仪的女婿。 听到素清女真人的话,张墨心中凛然,暗道真人感知之敏锐简直骇人听闻。 他坦然道:“真人明鉴。晚辈身处行伍,常临战阵,修炼时不免将些许感悟融入其中,实是野路子,让真人见笑了。” “非是见笑。”素清真人轻轻摇头:“道法自然,万途同归。你能在杀伐中悟道,亦是你的缘法。看来月儿当初的眼光,确实不错。” 说着,她看了一眼身旁俏脸微红、满是自豪的徒弟墨月。 墨月趁机道:“师父,张大哥不仅修炼刻苦,还用这身本事打退了北原蛮子,救了左卫城呢。” 素清真人微微一笑:“此事我已有耳闻。都督乃国之干城,贫道佩服。” 张墨将二人请入精舍歇息。晚宴之后,墨江白识趣离开,留下三人叙话。 精舍内,烛光柔和,茶香袅袅。 素清真人品着清茶,缓缓道:“将军可知,你所修习的《周天造化诀》,乃我昆仑璇玑洞核心传承之一,非真传弟子不授。 月儿当初传你,虽后来禀明于我,我亦默许,然终究于礼不合。” 张墨闻言,立刻起身抱拳,神色郑重:“晚辈深知功法珍贵,得蒙真人与月儿厚爱,感激不尽。若有任何不当之处,但凭真人吩咐。” 素清真人看着他:“都督不必紧张。法不可轻传,然亦讲究缘法。你与此法有缘,更凭自身将其发扬,可见天意如此。 今日一见,都督无论是心性、资质、还是所作所为,皆远超贫道预期。” 她放下茶盏,神色变得庄重:“张都督,贫道今日便正式收你为徒,收录你入我昆仑璇玑洞门墙,暂为记名弟子,将来若有机缘,可回归山门,列入真传。你可愿意?” 这无疑是正式承认了张墨的传承,并给予了名分。张墨心中激动,再次深深拜下:“张墨愿意,弟子叩见师父。” 素清真人安然受他三拜,柔声道:“起来吧。既入璇玑,便是一家。你俗务缠身,不必拘泥虚礼,心中敬师重道即可。” 她语声微顿,袖袍轻轻一拂,两道流光自袖中飞出,悄无声息地悬浮于张墨面前。 “你既已修炼《周天造化诀》,体内蕴养星辰真力,正合御使我璇玑洞一脉的‘星芒飞剑’。” 张墨定睛看去,只见那两道流光竟是两片薄如蝉翼、大小形状宛如柳叶的小剑。 一柄泛着淡淡的赤金色光芒,如同熔化的星辰内核;另一柄则流淌着清冷的月白色辉光,仿佛凝结的月华。 它们在空中微微颤动,发出极其细微的清鸣,灵性十足。 “此二剑,乃贫道早年采集天外陨铁亲手打造。一名‘曦芒’,一名‘霜逝’。”素清真人说道:“这两把飞剑锋锐无匹,专破各种真气护甲与邪祟魔氛。今日便赠予你防身。 至于御剑之法,让月儿传授与你便是。你要切记,需勤练《周天造化诀》,内力真炁才是操控飞剑的关键。 切记,飞剑有灵,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出,出则必饮敌血,亦需慎造杀孽。” “多谢师父厚赐,弟子定当勤加修炼,不负飞剑,不负师门。”张墨激动道。 自从他见过墨月使用过飞剑之后,他的目标便是尽快的突破到先天之境,然后能够操控飞剑。 如今他早已突破到先天之境,墨月也分给他一把飞剑使用,但那终究是墨月的飞剑,他更像拥有属于自己的飞剑。 如今梦想实现了,他岂能不激动? 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瞬间在张墨脑海中成型。眼下北疆危局、国难当头,若有此等仙家手段……。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神色变得无比严肃,再次向素清真人躬身:“师父,弟子有一不情之请,事关天下苍生,万望师父垂怜。” 素清真人微微一笑,说道:“你且说来。” 张墨将北原、西齐入侵,国内伪帝篡位、疑似勾结外敌的滔天罪行,以及大越面临的倾覆危机快速说了一遍。 最后,他恳求道:“师父,那北原大汗,便是此战罪魁之一。若师父能念在亿万黎民受苦,苍生倒悬,出手取其首级,北原大军必群龙无首,内乱顿生。 我则北疆压力骤减,便可腾出手来应对西线与国贼。此乃功德无量之事!弟子代天下百姓,求师父慈悲。” 说完,他长揖不起。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墨月也紧张地握紧了手,她知道这个要求极为艰难,但若师父能答应…… 素清真人静静地听着,绝美的面容上无喜无悲。良久,她轻轻一叹:“张墨,你起来吧。此事,绝无可能。” 张墨的心猛地一沉,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与不甘:“师父,为何?您有如此神通……” 第83章 你想做什么? “非是贫道吝啬,亦非无情。”素清真人打断他:“我昆仑璇玑洞,乃至天下隐世宗门,首戒便是‘不涉王朝兴替,不插手天下纷争’。此非虚言,实乃铁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无尽夜空,仿佛在与某种冥冥中的规则对话:“王朝更迭,天下合分,乃是人道洪流,自有其运转规律与因果业力。其间恩怨纠葛,复杂无比。 修行之人若依仗超凡之力强行干预,看似解一时之厄,实则是以力破法,扰乱天道运行,必会引来更大的劫难反噬。 自身卷入这滔天业力之中,轻则道基污损,心魔丛生,永绝仙路;重则天劫临头,形神俱灭,万劫不复。这非是救人,实是害人害己,造孽更深。” 她转过身,看向张墨:“更何况,北原大汗乃一国之主,身系千万北原百姓之气运与因果。 杀他一人,引发的动荡绝非北疆暂安那么简单。可能导致北原陷入更混乱血腥的内斗,产生更残暴的继任者。 甚至可能引发草原各部对中原更深刻持久的仇恨,导致未来数百年的战乱不休。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真是苍生之福吗?” “可是……师父,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张墨还想再努力一下。 “救天下,当用天下之法。”素清真人的语气柔和下来:“你的路,在庙堂,在战场,在万众一心。 你的‘雷霆之火’,你的练兵之道,你的统帅之才,便是你当下最应倚仗的力量。 凝聚人心,运用智慧,凭借这世间众生之力,方是正道。飞剑予你,是助你斩妖除魔,护道保身,在关键时刻应对非凡之敌,而非用于两国交锋,刺杀敌酋。 这其中分寸,关乎道心,你定要谨记。” “璇玑洞的传承,是让你拥有守护的力量,而非恃强凌弱的权柄。望你好生体会《周天造化诀》中蕴含的星辰亘古、天道无私的真意。” 话语至此,张墨已然明白,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恭敬道:“弟子……明白了。是弟子妄念骤起,险些误入歧途。多谢师父教诲。” 素清真人点点头:“你能即刻醒悟,甚好。尘世劫难,亦是炼心之境。你好自为之。” 她又对墨月嘱咐几句,便飘然离去,宛如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两柄悬于张墨身前的星芒飞剑。 素清真人飘然离去,留下的不仅是两柄神异的星芒飞剑,更有一番关于天道、因果与责任的教诲。张墨在精舍中静坐良久,反复品味着素清真人的话。 他明白师父的顾虑深有道理,刺杀一国之主引发的连锁反应确实难以预料。 然而,放眼当前局势:北原大军虽暂退,但主力未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西线战事糜烂,伪帝赵铎把持朝政,内外交困;北疆兵力捉襟见肘,久守必失……。时间,并不站在他这边。 常规的战守之道,需要时间、需要资源、需要稳定的后方,而这些,他现在都极度缺乏。他需要一场巨大的、足以改变战略态势的胜利,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局。 “非凡之敌,当用非凡手段……”张墨喃喃自语:“师父不允许宗门力量介入王朝兴替,但我非纯粹的宗门弟子,而且我还是大越的镇北将军。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拯救更多生灵。这份业力,若真有,便由我张墨一肩承担便是。”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亲自潜入北原大营,刺杀金狼大汗。 他深知此举成功率渺茫,一旦失败必死无疑,但若能成功,北原群龙无首,各部族为争夺汗位必然内乱,至少能为大越赢得数年宝贵的喘息时间,能让自己在北疆彻底站稳脚跟。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他豪赌一把。 既然决定冒险,他立刻开始秘密准备。然而,他的异常举动并未瞒过时刻关注他的墨月。 是夜,张墨正在书房内仔细研究“睚眦”送来的最新情报,以及金狼王帐的可能位置,房门被轻轻推开,墨月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她将汤碗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了那张详尽的营地图上,俏脸微微一变:“张大哥……你,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聪慧如她,立刻猜到了张墨的意图。 张墨身试图掩饰:“没什么,只是研究一下敌军布防,以备不时之需。” “你骗我。”墨月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想学那些侠客故事里的,去行刺北原大汗?师父才刚说过……” “月儿。”张墨打断她,语气严肃:“此事非同小可,我意已决。这是目前最快打破僵局的方法。北疆等不起,大越等不起,我也等不起。” “我知道等不起。”墨月急道,眼圈瞬间红了:“可是那太危险了。北原大营守备森严,高手如云,那是龙潭虎穴啊。你一个人去,万一……万一……”她不敢再说下去。 张墨放柔了声音,想安抚她:“我如今修为大进,又有师父所赐飞剑护身,自保几率远比常人大。” “不。”墨月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语气异常坚定:“如果你一定要去,那就带我一起去。” “胡闹。”张墨脸色一沉:“这岂是儿戏?你跟我去,我还要分心保护你。”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墨月倔强地昂起头:“你别忘了,我也是璇玑洞弟子。我的‘飞剑虽不如师父给你的,但也能杀人于无形。 我的轻身功夫和隐匿之术,甚至比你还强。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成功的几率也更大。而且……”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你若死了,我独留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要么一起留下,要么一起去。你自己选。” 张墨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娇俏活泼,此刻却无比执拗坚定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酸楚。他知道,墨月是认真的。她外表柔弱,内心却极其刚烈。 第84章 生死一线间 他沉默了良久,书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音。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你……你这又是何苦。”这便是默认了。 墨月破涕为笑:“我不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我也不怕。再说,我们璇玑洞双剑合璧,说不定真能创造奇迹呢。” 计划既定,两人不再犹豫。张墨以“闭关修炼”为名,将都督府事务暂时交由墨江白和周大彪共同处理,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们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深色北原皮袍,脸上也涂抹了改变肤色的药剂,戴上皮帽,伪装成北原人的模样。 张墨将“曦芒”、“霜逝”收入袖中暗袋,墨月的“青鸾”、“素裳”飞剑也在贴腕的剑鞘中藏好。 除此之外,他们只带了一些必备的解毒丹、伤药、火折子、以及一小包威力最强的“雷霆”火药以备不时之需。 是夜,月黑风高。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了云州城,避开所有岗哨和巡逻队,向着黑水河北岸的北原大营纵马疾行。 百里路程,对于修为精深的两人而言,不过数个时辰。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已潜行至北原大营外围。 眼前是一片无比庞大的营盘,绵延十数里,灯火星星点点,巡逻的骑兵队伍往来穿梭,刁斗森严。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皮革和奶制品混合的独特气味,以及一种隐隐的、令人不安的肃杀之气。 金狼大汗的王庭核心营地位于整个大营的最中央,守卫更是格外严密。 “跟紧我。”张墨低声道。墨月点点头,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两人如同鬼魅般,利用阴影、草垛、车辆等一切可供掩护的物体,一点点地向大营核心渗透。 张墨强大的灵觉发挥到极致,提前感知并避开一队队巡逻兵和暗哨。墨月的轻功身法更是精妙,落地无声,如同柳絮飘飞。 过程惊险万分,有数次几乎与巡逻队擦肩而过,甚至险些触碰到敌人布下的简易预警铃铛,都被两人以超乎常人的反应和默契险之又险地避开。 越靠近核心王帐区域,守卫越发严密。 终于,在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两人潜行到了一片巨大的、装饰着金色狼头图腾的华丽帐篷群附近。这里便是金狼大汗的王帐所在。 最大的那顶王帐,如同小山般矗立,周围环绕着数十顶稍小的帐篷,显然是侍卫和贵族居住的地方。 帐外守卫林立,全是身材高大、气息彪悍的金狼卫,几乎没有任何视觉死角。 “守卫太严了,硬闯不可能。”墨月伏在阴影里,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道,手心微微出汗。张墨眉头紧锁,目光飞速扫视,大脑急速运转。强攻是下下策,必须智取。 他注意到,在王帐后方稍远的地方,有一个被重重守卫的物资堆放区,里面似乎有大量的草料和……火油?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拉着墨月,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段距离,来到那物资堆放区附近。 “你在这里制造混乱,点燃草料和火油,动静越大越好,吸引守卫注意力。” 张墨语速极快地对墨月低语:“我趁乱潜入王帐,得手后,我们以爆炸声为号,在营外东南方向的那片小树林汇合。” “太危险了。”墨月抓住他的胳膊。 “这是唯一的机会,相信我。”张墨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动作要快。” 墨月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好,你千万小心。” 两人分头行动。墨月如同灵猫般潜向物资区,而张墨则再次向王帐区域靠近,寻找最佳的潜入时机。 片刻之后,王帐后方的物资堆放区突然冒起火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墨月将那一小包“雷霆”火药扔进了火油桶里。 “走水了,快救火。” “有奸细,抓奸细。” 北原大营瞬间炸开了锅。救火声、呵斥声、奔跑声响成一片。大量的守卫被吸引,疯狂地向起火点涌去。 王帐周围的守卫也出现了一阵骚动,注意力被后方的大火和混乱所吸引。 就是现在。 张墨眼中精光一闪,将《周天造化诀》运转到极致,利用这转瞬即逝的混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外围守卫的视线,如同壁虎般贴地疾行,闪电般掀开王帐的一角,钻了进去。 王帐之内极其宽敞,铺着厚厚的地毯,装饰着金银器和兽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和奶酒的味道。 帐内灯火通明,金狼大汗并未入睡,似乎正在看着一张羊皮地图。 张墨的闯入,虽然悄无声息,但金狼大汗身为北原第一勇士,灵觉何等敏锐?几乎在张墨进入帐篷的瞬间,他便猛地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有刺客。”金狼大汗反应快得惊人,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怒吼一声,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整个人借力向后暴退,同时伸手就去抓挂在旁边的弯刀。 帐内角落阴影里,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也瞬间扑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显然是贴身保护大汗的绝顶高手。一人持刀,一人用短矛,直取张墨要害。 生死一线间,张墨没有任何犹豫,心念一动,两道流光瞬间从他袖中激射而出,一赤金,一月白,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直取那两名扑来的高手咽喉。 那两名北原高手武功极高,却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攻击?只觉得喉间一凉,剧痛传来,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嗬嗬两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咽喉处只有一个细微的红线,鲜血缓缓渗出。 飞剑之威,竟恐怖如斯。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金狼大汗已经抓住了他的巨型弯刀,狂吼一声,一股狂暴凶戾的气势爆发开来,挥刀便向张墨劈来。 刀风凌厉,竟带着破空之声,显示出其无比强悍的实力。 张墨不敢怠慢,他身形疾闪,向后滑去,险险避开这开山裂石的一刀。同时心念再动,内气流传,两把飞剑一闪,划向金狼大汗的脖颈,瞬间划开了他的颈动脉。 第85章 韬光养晦 鲜血瞬间从金狼大汗的脖子上激射出来,跟着张墨一记顶心肘撞在他的胸口。 咔嚓一声,一声骨头碎裂声传来,金狼大汗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张墨尤怕他死的不彻底,操控着两把飞剑又在他的心脏处刺了两下。 北原一代雄主,竟就此殒命于自家王帐之中。 张墨来不及多想,他毫不犹豫地抓起金狼大汗桌上的一件象征身份的金狼令牌。 同时心念一动收回两柄飞剑,身形一闪,便从王帐后方撕开一道口子,如同闪电般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张墨如同鬼魅般从王帐后方的破口闪出,身后是瞬间爆发了巨大混乱。惊慌失措的呼喊、愤怒的咆哮混杂在一起,将整个北原大营的核心区域变成了一个沸腾的漩涡。 “大汗死了。” “长生天啊。大汗被长生天召走了。” “快去找大萨满。” “王子呢?各部首领在哪里?” 没有人还有心思去追捕一个看不见的刺客。核心权力的骤然真空,带来了极致的恐慌和混乱。 各部族首领、将军、王子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追凶,而是如何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中保住自己的势力,甚至争夺那至高无上的汗位。 士兵们则茫然无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或者聚集在一起,惊恐地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张墨伏低身体,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极其冷静地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混乱场面。 他不急于狂奔,而是借助帐篷、辎重车甚至混乱人群的掩护,以一种更隐蔽但高效的方式,向着东南方向预定的撤离点移动。 途中偶尔有失魂落魄的北原士兵与他擦肩而过,也根本无人留意这个穿着普通皮袍、低头疾行的“同伴”。整个大营的秩序已然崩溃。 他很顺利地抵达了那片小树林的边缘。墨月早已在此焦急等待,看到他安然出现,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张大哥!” “走。”张墨没有丝毫停顿,拉起她的手,两人迅速隐入茂密的林地深处。 直到彻底远离了北原大营的喧嚣,两人才在一处隐蔽的溪流边停下来歇息。 张墨这才感到一阵脱力感袭来,肩头被箭矢擦过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他靠着一棵树干坐下,长长吁了一口气。 “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墨月的声音依然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张墨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枚沉甸甸的金狼令牌,令牌上狰狞的狼头在透过林叶的微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这是此次行动最直接的证据。 “北原,要乱上一阵子了。”他沉声道,语气中听不出太多喜悦,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释然。 休息片刻,处理完伤口后,两人沿着事先规划好的安全路线,悄无声息地返回云州城。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北原大营的混乱远超预期,根本无人组织起有效的封锁和搜索。 墨江白、周大彪等将领见到张墨和墨月平安归来,皆是激动万分。 虽然张墨严令不得外传刺杀细节,但众人看他疲惫却又兴奋的神情,心中都已了然。强烈的敬佩和敬畏在他们心中油然而生。 到了第二天,紧急军情如同雪片般传来,印证了北原的混乱。 “报,北原金狼大汗猝死,北原各部为争夺大汗之位,已在营中发生数次械斗。” “报,北原神鹫部、神狼部已率先拔营北撤。” “报,北原大军彻底溃乱,互相抢夺物资,争道北逃,已不成建制!” 巨大的外部威胁,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烟消云散。云州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旋即,一个前所未有的权力真空和机遇期,摆在了北疆面前。 是夜,墨江白和周大彪几个绝对的心腹骨干将领齐聚张墨的书房。 众人要商议云州接下来要走的路。面对周大彪继任兴奋的提出要趁机出兵追击、或南下勤王的主张,张墨却异常冷静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沙盘上淡然道:“穷寇莫追。北原人虽败,但战力犹存,逼急了反而会拼死反扑。让他们自己乱下去,内耗下去,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至于南下勤王……”张墨的目光扫过众人:“伪帝赵铎仍在京城,掌控朝政大义名分。 我们刚刚经历大战,兵力疲敝,粮草消耗巨大,此时贸然南下,师出之名尚且不足,更兼粮草不继,绝非良机。” 他走到厅堂中央,目光灼灼:“如今北疆最大的外患暂除,我们当前最要紧的事,不是去管西线的烂摊子,那是坐在京城龙椅上的赵铎该头疼的问题。 也不是立刻大张旗鼓地去寻找四皇子,那会让我们立刻成为赵铎的眼中钉,引来他的全力打压。” “我们要做的,是韬光养晦,固本培元。”张墨说得斩钉截铁。 “第一,立刻派出使者,与北原各部中较弱小、或与金狼王庭有仇怨的部落接触,许以好处,暗中挑拨,让他们乱得更久,无暇南顾。” “第二,以‘追击北原溃兵、清剿边境、防备反扑’为由,将云州、赵州、均州及北疆各边塞的兵力最大限度地集中起来,进行整编和扩充。招募流民青壮,给予田宅军饷,迅速扩大我们的军队规模。” “第三,加紧军工生产。尤其是‘雷霆火药’和箭矢甲胄,要开足全力。我们要把北疆打造成一个铁桶,进可攻,退可守。” “第四,大力发展屯田,鼓励商贸,积蓄粮草钱粮。没有足够的钱粮,一切都是空谈。” 他环视众将,语气极其严肃:“从今日起,北疆首要任务,是休养生息,壮大自身。 我们要借着护卫北疆、清剿残敌这块金字招牌,光明正大地扩军、积粮、铸械。至于伪帝和西齐,让他们先斗着。待我们羽翼丰满,根基稳固,届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锋芒已说明了一切。 众将闻言,如梦初醒,纷纷拜服:“都督深谋远虑,末将等遵命。” 待众将散去,墨江白看着张墨问道:“有恒,你有争霸天下之心是吗?” 第86章 壮大自身 张墨转头看向墨江白,笑了笑,说道:“世叔,我没有争霸天下之心,只是如今的情况只能让我如此做。 咱们如今掌管着三州之地,数十万百姓。咱们若是贸然参与到朝廷和西齐之争中,就会把数十万百姓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税收、粮食、劳役、征兵等种种重担皆要这三州之地的百姓负担。世叔,一旦咱们现在卷入进去,就不可能停下来了。 我还是那个意思,韬光养晦,固本培元,先把咱们这三州之地护持好了再说。” 张墨口口声声的“咱们”,就是要把墨江白带入到他的节奏之中,让墨江白将他这三州之地当成自家的事业。 果然,墨江白听张墨说完,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说的有理,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其实墨江白并不相信张墨的话。虽然如今在圣京城做皇帝的是篡位的皇帝,但那也是大越的正统血脉,皇家之人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不是皇家之外的人就可以。 大越国立国三百余年,子夺父位的就有五次之多,加上赵铎,就六次了,因此多上这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大越国的绝大多数臣子来说,不管谁做皇帝,只要是赵家的就没问题。 墨江白也是这样的想法,虽然他听说赵铎篡了位之后,痛心不已,但那也是感念老皇帝对他的信任而已。 如今赵铎已经当了皇帝,那他也就只能接受现实,依然当大越的忠臣。 而张墨现在做的是拥兵自重,在他看来,张墨很有要争霸天下的嫌疑。 但是他现在也不好反对张墨,因为张墨做的并没有错。稳固北疆,防御北原人南侵,这件事比勤王之事还要重要得多。 至于以后张墨会不会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他也管不来那么多了,他现在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 张墨的策略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一道道命令从云州都督府发出:以北疆总督、镇北将军张墨的名义,公开招募勇壮,待遇优厚。 以防御北原反扑为由,征调各州县粮草物资,集中用于军需。 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携重金潜入草原,四处散播谣言,挑拨离间。 督造司日夜不停,全力生产军械火药,被战争破坏的村庄开始重建,流民被组织起来垦荒屯田…… 整个北疆,如同一台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开始疯狂地汲取养分,壮大自身。 张墨的威望在北疆如日中天,大量的军队和资源开始向云州城人集中,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强大的地方军事集团正在迅速形成。 对于京城新皇帝赵铎发来的、看似嘉奖实则暗含试探和警告的旨意,张墨采取了阳奉阴违的态度。 表面上恭顺,上书感谢“陛下”关心,陈述北疆残破、急需休整、仍需防御北原等“困难”,请求朝廷拨发粮饷。 对于朝廷要求抽调北疆兵力支援西线的命令,则以“北原虽退,然北原骑兵仍然袭扰不断,兵力实在捉襟见肘”为由,软钉子顶了回去。 赵铎虽然恼怒,但此刻他正忙于应对西线的巨大压力和稳固自己得来不易的皇位,一时间竟也无力真正节制远在北疆、且刚刚立下不世之功、手握重兵的张墨。只能暂时隐忍,暗中想办法掣肘。 与此同时,寻找四皇子赵琛下落的行动也在极其隐秘地进行。张墨派出了最可靠的“睚眦”精锐,化装成各种身份,潜入中原各地,暗中查访,但此事做得极为低调,绝不大张旗鼓。 数月时间一晃而过。北疆在张墨的治理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外部威胁解除,内部生机勃勃,军队规模急剧膨胀,军械粮草日益充足,民生逐渐恢复。 与大越国内其他地区战火纷飞、民生凋敝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墨本人,除了处理军政要务,其余时间几乎全部投入到修炼之中。 经历那次刺杀金狼大汗之后,他对力量有了更深的渴望,日夜练习曦芒、霜逝两柄飞剑。如今两柄飞剑操控起来如臂使指。 《周天造化诀》的修炼也日益精进,向着更高的层次迈进。 墨月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既是红颜知己,也是修行上的道友,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暗流的汹涌。 北疆实力的急剧膨胀,早已引起了伪帝赵铎的深深忌惮和不安。 张墨就像一条潜藏在深渊下的真龙,默默地积蓄着力量,磨砺着爪牙,等待着风云变幻、腾飞九天的那一刻。 北疆暂告平定,外部压力骤减,云州城度过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 虽然扩军、备战的步伐从未停止,但相较于之前那种剑拔弩张、朝不保夕的氛围,生活总算多了几分难得的宁静与常态。 都督府后院,被改造成了一处清静的练功场。 张墨卸下了厚重的甲胄,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正闭目凝神,盘膝坐于一方青石之上。时值初夏,庭院中草木葱茏,微风拂过,带来淡淡花香。 他体内,《周天造化诀》缓缓运转,丹田气海之中,磅礴精纯的真炁缓缓流淌,蕴养着那两柄蛰伏在手腕上剑鞘内的星芒飞剑“曦芒”与“霜逝”。 自北原归来,经历生死边缘的磨砺,他的心境与修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然彻底稳固了先天境的根基,并向着更深层次迈进。 精神力愈发凝练,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甚至能隐约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天地元气。 墨月则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修炼中的张墨。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衬得肌肤胜雪,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一般。一枚精致的柳叶发簪,斜插在鬓间,平添几分灵动。 她的修为在素清真人离开后也未放下,加之北疆之地虽不如昆仑山灵气充沛,但进境也是不俗。 见张墨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星辉一闪而逝,墨月立刻端着一杯沏好的清茶笑吟吟地走上前。 第87章 有何烦恼? “张大哥,你的气息越发渊深了,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尝试冲击《周天造化诀》的第四重天了吧?” 张墨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微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第四重天是一道大坎,凶险无比,还需更多积累和水磨工夫。” 他看向墨月:“倒是你,近来似乎对青鸾、素裳的操控越发精妙了,看来没有偷懒。” 墨月俏皮地眨眨眼:“那是自然,总不能被你甩开太远嘛。不然以后……以后怎么跟你并肩而行?” 说到最后,声音微微低了下去,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是夜,月华如水,洒满庭院。两人并未入睡,而是在月下交流修行心得。 张墨将自身对《周天造化诀》的一些新感悟说与墨月听,墨月也分享了素清真人早年教导她时的一些关窍和注意事项。气氛融洽而温馨。 聊着聊着,墨月忽然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张大哥,如今北疆也安稳了些,大伯他们前些日子来信,还问起我们在云州的情况呢。” “哦?侍郎大人身体可好?”张墨随口问道。 “都好都好。”墨月点点头,偷眼瞧了瞧张墨的脸色,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羞涩:“他们其实更关心我们俩,嗯,就是,那个。” 张墨何等心思玲珑之人,早已看出小姑娘今晚有些心不在焉,此刻见她这般扭捏情状,心中已然明了八九分。 他存心要逗她一逗,便故作不解,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唉,说起这个,我正有一事烦恼。” 墨月一愣,抬起头:“烦恼?张大哥有何烦恼?” 张墨面露“愁容”,道:“我近日修为虽有所进益,但总觉得距离突破下一境界还差一层窗户纸。 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我至今仍是元阳未泄的童子之身,体内真气纯阳刚猛,于《周天造化诀》中感悟太阴星力有所滞涩。 看来,为了大道,这童子身要早日解决掉才行……” 他这话半真半假,修为到了先天之境,童身已非必须,但确实有些特殊功法或突破关口时,非要元阴之力配合才行。 墨月一听,先是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俏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又羞又急,跺脚嗔道:“张大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谁问你这个了? 再说……再说师父早就说过,修为到了先天境界,体内阴阳自生循环,早已超脱了后天浊质的束缚,哪……哪里还需要元阴相合?你分明就是……就是故意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细若蚊蚋,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墨月这副又羞又恼、娇艳不可方物的模样,张墨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墨月被他笑得更是无地自容,举起粉拳就要捶他:“你还笑,不许笑。” 张墨一边笑着躲闪,一边捉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拉入怀中。墨月挣扎了两下,便软软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脸上的红晕久久不退。 好一阵,张墨才低头看着怀中人儿绯红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充满是柔情与怜爱。 他收起了玩笑之色,声音变得低沉而郑重:“好了,不逗你了。月儿,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 他轻轻抬起墨月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张墨此生,能得你倾心相伴,是最大的幸运。 乱世之中,你我生死与共,早已情根深种。只是此前危机四伏,朝不保夕,我实在不愿草率谈及婚嫁,委屈了你。”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认真:“如今北疆暂安,我也算站稳脚跟。是该给你,也给墨家一个交代了。” 墨月的心跳骤然加速,美眸中闪烁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痴痴地看着他。 张墨微微一笑,掷地有声:“明日!明日我便请云州城内最有名望的李老夫子为媒,备上三书六礼,正式向世叔提亲,求娶墨月小姐,你可愿意?” 巨大的幸福瞬间将墨月淹没,她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踩在云端一般。她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愿意,我愿意,人家等这一天好久好久了……” 两人相拥在皎洁的月光下,庭院中花香馥郁,仿佛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翌日,张墨果然雷厉风行。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边城小将,而是雄踞一方的镇北将军、云州都督。提亲之事,虽是他个人大事,但也关乎北疆体面,自然不能怠慢。 他亲自准备了丰厚的聘礼:其中包括北原大汗的金狼令牌、数箱珍贵的皮毛药材、一套精工打造的赤金头面首饰、以及绫罗绸缎、美酒金银若干。既显诚意,又不失身份。 随后,他请来云州城内德高望重的李老夫子。老夫子年逾古稀,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听闻镇北将军欲请他做媒,向墨家小姐提亲,亦是倍感荣幸,欣然应允。 上午时分,一支虽不张扬却足够体面的队伍从都督府出发。李老夫子身着庄重的礼服,手持大红泥金拜帖,走在最前。 身后跟着一队捧着各式礼盒的军士,礼盒上皆覆着红绸,一路敲锣打鼓,向着墨江白在云州的府邸而去。 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云州城的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围观。镇北将军与墨月小姐的故事,早已在北疆传为佳话,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然是人人乐见。 队伍抵达墨府。墨江白早已得到消息,与夫人盛装开门相迎。虽然早已将张墨视为子侄乃至女婿,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厅堂之内,香茶袅袅。李老夫子代表张墨呈上聘书和礼单,口中说着吉祥如意的四六骈文,盛赞张墨“文韬武略,国之栋梁”,墨月“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称二人乃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墨江白抚须大笑,满脸红光,心中喜悦难以言表。 第88章 夫妻对拜 他对自己这个准女婿是一万个满意,如今正式提亲,更是了却他一桩大心事。墨夫人也是眼角含泪,看着礼单上那些精心准备的聘礼,知道张墨对女儿是极为重视的。 “好,好,好。”墨江白连说三个好字,接过聘书,“能得恒有为婿,是小女的福气,亦是老夫之幸,这门亲事,老夫答应了。” 当下,双方交换了更贴,初步定下了纳采、问名、纳吉等后续流程。 消息很快传回都督府。当手下人将墨江白爽快答应的消息禀报给张墨时,饶是他心志坚毅,也不禁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镇北将军张墨与云州都督墨江白爱女墨月定亲的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传遍了北疆各地。 军民上下闻之,无不欢欣鼓舞。这桩婚事被视为北疆稳定和团结的象征。将领们纷纷前来道贺,周大彪、赵小七等糙汉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嚷嚷着要喝个痛快。 云州城内更是如同过节一般,连续数日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张墨特意下令,府衙发放酒肉,犒赏全军,与民同乐。一时间,北疆各地军营寨堡,皆是欢声笑语,庆祝他们主帅的订婚之喜。 当然,在这片喜庆之下,并非没有暗流。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京城。皇帝赵铎得知后,更是嫉恨交加。 张墨不仅手握重兵,如今更与地方实力派墨家彻底联姻,势力更加根深蒂固,难以动摇。但他此刻被西线战事搞得焦头烂额,也只能暗中咬牙切齿,无可奈何。 不过该给的奖赏还是要给的,一道恭贺的圣旨和无数的财宝被送往云州城。 订亲之后,张墨与墨月的相处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却又处处不同。两人之间更多了一份名正言顺的亲密和默契。 墨月往都督府跑得更勤了,有时帮着处理一些文书,有时只是安静地陪在张墨身边,红袖添香,岁月静好。 然而,两人都清楚,眼前的宁静只是暂时的。但这份在乱世中缔结的婚约,如同风雨中的一处温暖港湾,给予了他们彼此继续前行、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张墨望着窗外逐渐恢复生机的云州城,手中摩挲着墨月刚刚为他绣好的一个平安符,目光坚定而温柔。家国天下,他都要牢牢守住。 一个月的光阴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飞逝而过。北疆都督、镇北将军张墨与墨家千金墨月的大婚之日,成为了整个北疆乃至周边区域瞩目的盛事。 这一日,云州城万人空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仿佛过年一般。 从都督府到墨府的道路早已被清扫得一尘不染,并铺上了红色的地毯。街道两旁挤满了前来观礼和送上祝福的军民百姓,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吉时已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都督府出发。 张墨一身大红色吉服,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往日战场上的杀伐之气被今日的喜气冲淡,更显俊朗不凡。 身后是盛装的仪仗、乐手以及抬着各式丰厚聘礼的军士。 队伍一路行至墨府,经过一系列热闹而隆重的传统礼仪,张墨终于得以进入府中,见到了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 虽然看不到面容,但那窈窕的身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已足以让他心跳加速。 在众人的欢笑和祝福声中,张墨牵着红绸,将墨月引上了华丽的花轿。 迎亲队伍再次启程,绕城一周,接受万民祝福,最终返回张灯结彩、布置得如同仙宫般的都督府。 都督府正厅,宾朋满座。 云州文武官员、北疆各军镇代表、地方耆老、以及墨家在京城的亲属皆齐聚于此。墨江白与夫人坐在高堂之位,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眼中满是欣慰与不舍。 在礼官高昂的唱喏声中,张墨与墨月行三拜大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当“夫妻对拜”完成时,满堂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礼成,开宴。都督府内大摆筵席,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 张墨携墨月向各位来宾敬酒致谢。墨月巧笑嫣然,落落大方,与张墨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周大彪、赵小七等军中将领更是放开了怀抱,闹腾得最凶,频频向张墨敬酒,若非有人拦着,只怕张墨这新郎官第一晚就要酩酊大醉。 欢笑声、祝福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直至深夜方才渐渐散去。 喧嚣过后,新房之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生辉。大红的喜字剪纸贴在窗上,鸳鸯锦被铺满婚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墨月端坐在床沿,凤冠早已取下,如云的青丝披散下来,更衬得肌肤如玉,容颜绝美。 她微微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袖,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心跳快得如同擂鼓。 尽管早已与张墨生死相许,但真正到了这洞房花烛之夜,女儿家的羞涩与紧张依旧难以抑制。 张墨送走最后一批闹洞房的宾客,轻轻掩上房门。 他同样喝了不少酒,脸色微醺,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清澈。他看着灯下那抹窈窕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柔情。 他缓缓走到床前,在她身边坐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紧绷。 “月儿。”他低声唤道,声音因饮酒而略带沙哑,却更显磁性。 “嗯……”墨月声如蚊蚋,头垂得更低,连耳根都染上了诱人的粉色。 张墨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感觉到她轻轻一颤。他低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宠溺:“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墨月大小姐,怎么今晚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墨月闻言,羞恼地抬起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谁……谁怕了?你才像只偷喝了酒的大笨熊。” 看着她娇嗔的模样,张墨心中爱极,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她滚烫的脸颊。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两人都是微微一震。 第89章 新婚燕尔 “月儿。”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认真:“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了。我张墨在此对天起誓,此生定不负你,必护你一世周全,与你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真挚的誓言胜过千言万语的情话。 墨月心中的紧张渐渐被巨大的幸福和安全感所取代,她抬起水光潋滟的美眸,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倾心爱恋的男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君心如我心,此生不渝。” 烛光下,两人目光交融,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张墨缓缓低下头,吻上她光洁的额头,然后是微微颤抖的眼睑,秀挺的鼻尖,最终,覆上了那两片柔软芬芳、他渴望已久的樱唇。 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如同蝴蝶点水。但很快,情感的洪流便冲垮了所有的矜持与羞涩。墨月生涩却热情地回应着,双臂不知不觉间攀上了他的脖颈。 红绡帐缓缓落下,掩去一室春光。衣衫零落,呼吸交织,肌肤相贴的温度灼烧着彼此。低吟与喘息取代了言语,最原始而纯粹的爱意在红烛的见证下尽情绽放。 他们如同两株缠绕的藤蔓,紧密相依,共同探索着灵与肉结合的无上秘境,将所有的爱恋、承诺与渴望都融入这洞房花烛的缠绵之中。 新婚燕尔,时光甜蜜而短暂。 张墨并未沉溺于温柔乡中,依旧每日处理军政要务,操练军队,只是身边多了位聪慧可人的贤内助,生活平添了许多暖色。 这日午后,张墨正在书房与墨江白、周大彪等人商议军务,一名亲卫匆匆而入,呈上一封看似普通的信函:“都督,府外有一道童送来此信,说是务必交予夫人亲启。” 墨月正在一旁为张墨整理文书,闻言接过信函。她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素笺,上面写着数行清雅灵动的字迹。 墨月快速浏览一遍,脸色瞬间变得肃穆而激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月儿,何事?”张墨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墨江白等人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墨月深吸一口气,将信笺递给张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师父……师父来的信!” 张墨接过一看,只见信上写道:“月儿、墨儿吾徒,天道轮转,机缘已至。为师感应天阙召引,不日将闭关冲击玄关,尝试破碎虚空,踏足彼岸。 此乃我璇玑洞千载盛事,亦关乎尔等未来道途。” “见信后,尔二人务必放下俗务,速速启程,回归昆仑璇玑洞。一则,观礼悟道,于尔等修行大有裨益;二则,为师若功成离去,洞府传承需有交代。” “事关重大,切莫延误。山高水长,速归速归。” “师:素清字” 信的内容虽短,却如同平地惊雷,在张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破碎虚空,这可是传说中的境界,意味着超脱此界,飞升更高层次的世界。师父竟然已经到了这等境界? 而让他和墨月即刻前往观礼,这无疑是天大的仙缘。 不仅能亲眼见证这千古难逢的盛事,或许还能得到师父最后的指点,甚至……关系到璇玑洞未来的传承。 墨月更是激动得眼圈发红,拉着张墨的衣袖:“夫君,破碎虚空啊,师父她……我们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张墨迅速冷静下来。此事确实至关重要,远超寻常俗务。但北疆军政大事,又岂能说走就走?他看向墨江白和周大彪。 墨江白同样震惊,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道:“恒有,此乃仙缘,万不可错过。北疆有老夫在,有周将军、赵将军他们在,乱不了,你尽管放心前去。” 周大彪也拍着胸脯道:“都督放心,谁敢在这个时候捣乱,俺老周拧下他的脑袋。您和夫人快去快回。” 见众人如此支持,张墨不再犹豫,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好!既然如此,北疆之事,就暂时劳烦世叔和诸位兄弟了。”他看向墨月:“我们即刻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前往昆仑山!” 翌日清晨,张墨将都督府事务仔细交代给墨江白和周大彪,尤其强调了继续韬光养晦、谨慎防备圣京城皇帝与北原的方针。 随后,他与墨月只带了少数几名绝对可靠的亲卫,轻装简从,悄然离开了云州城,向着西方那传说中万山之祖、仙家圣地——昆仑山的方向疾行而去。 一路上,两人心情既激动又忐忑。 激动的是能亲眼见证师尊破碎虚空的千古盛况,忐忑的是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师父飞升之后,璇玑洞乃至他们自身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越是靠近昆仑山脉,人烟越是稀少,天地灵气却越发充沛纯净。巍峨的雪山直插云霄,云雾缭绕其间,仿佛真的有仙人居住。 凭借着素清真人信中所附的路线图和独特的宗门感应,两人避开了寻常人难以逾越的天险绝境,穿过一片巨大的迷阵云雾后,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一座奇秀险峻的山峰矗立于群山脉络之中,奇花异草遍地生长。 一座古朴恢宏的道观,静静地坐落在山腰平台之上,门楣上悬挂着一方非金非木的匾额,上书三个玄奥古朴的大字:璇玑洞。 与外面世界的纷扰战乱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一方遗世独立的净土仙境。 两人刚到洞府门前,那厚重的石门便无声无息地滑开。 两名作道童打扮的少女走了出来,对着张墨和墨月躬身一礼,声音清脆:“可是张师兄、墨月师姐?师尊已在洞内等候多时,请随我们来。” 洞府深处,一处开阔的、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夜明珠、模拟周天星辰布局的宏大洞窟内,素清女真人正闭目盘坐于一个巨大的太极图阵中央。 她依旧是那副年轻绝伦的容貌,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愈发渊深似海,仿佛与整个天地,与这洞府,与穹顶的星辰都融为了一体。 她仅仅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仿佛随时会化虹而去、超脱此界的缥缈之感。 第90章 破碎虚空 感受到张墨二人的到来,她缓缓睁开双眼。 “你们来了。”素清女真人微微一笑,声音空灵而祥和。 “弟子张墨(墨月),拜见师父。”两人连忙上前,恭敬行礼。 “很好。”素清真人目光扫过二人,尤其在张墨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看来你们并未荒废修行。尤其是张墨,根基愈发雄厚,煞气中已蕴道韵,很好。” 她抬手指向洞窟两侧的一些蒲团:“坐下吧。其他几位在外云游的弟子也已归来。静心凝神,三日后子时,便是我冲击玄关之时。能领悟多少,皆看尔等自身造化。” 张墨和墨月依言在指定的蒲团上坐下。 洞窟周围还坐着五六位男女,皆气息不凡,显然都是璇玑洞的门人,此刻都闭目入定,等待着那至关重要时刻的到来。 洞窟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张墨收敛心神,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准备迎接这场千载难逢的仙缘盛事。他知道,这将是一次对他未来修行道路产生深远影响的观礼。 他前一世也听说过有些修行人可以虹化而去,只是他从未见过。 他不知道师父素清女真人的破碎虚空,是不是虹化的一种。 时间在这片奇异的静谧中悄然流逝。三日光阴,不过是弹指一瞬。 第三日,夜。子时将近。 洞窟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连流动的灵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穹顶的星辰图谱光芒大盛,运转速度似乎也在加快。 太极阵图中央,素清女真人缓缓站起身。她并未有任何惊人的气势爆发,反而给人一种极度内敛,即将与天地万物彻底融合的感觉。 她抬头望向上方的星辰穹顶,目光仿佛穿透了山洞,穿透了昆仑山脉,直接投向了那无尽浩瀚的宇宙深空。 子时正刻到。 素清真人双手缓缓抬起,结出一个无比玄奥复杂的法印。随着她法印的成型,璇玑洞内即刻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而她正处于漩涡的中心。 穹顶之上,那模拟的周天星辰猛地亮起。 这时素清女真人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无量光明,变得透明起来,仿佛由纯粹的光和能量构成。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古老、威严的意志似乎从冥冥之中降临,笼罩了整个洞窟。 张墨、墨月以及所有璇玑洞弟子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敬畏,仿佛蝼蚁仰望苍穹,渺小无比。 他们拼命地稳住心神,努力感悟着这天地间显现的无穷奥秘。 张墨的《周天造化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运转。 就在这时,素清真人发出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贯穿了过去现在未来的长吟,她双手法印猛地向上一推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宇宙本源、又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最深处的碎裂声响起。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规则的破碎,空间的破碎,维度壁垒的破碎。 在素清真人的头顶上方,虚空如同镜面般碎裂开来,那并非漆黑的裂缝,而是一个不断旋转、扩张的、散发着难以描述色彩和光芒的通道。 破碎虚空,通道的另一端,便是传说中的上界吗? 素清真人的身影变得愈发虚幻,她回头,目光扫过洞内所有的弟子。 她没有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她化作一道纯净无比、蕴含着无尽道韵的七彩流光,毅然决然地投入了那不断旋转的虚空通道之中。 在她进入之后,那虚空通道开始缓缓收缩、弥合。 同时,一道平和却蕴含无上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两人以及在场所有核心弟子心间响起:“璇玑道统,由恒有暂掌。众弟子需勤修不辍,守望相助,以期大道……” 话音袅袅,随着虚空通道的彻底消失而散去。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状,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们的师父,素清女真人,已然成功破碎虚空,飞升而去。 洞窟内寂静了许久许久。 每个人都在消化着刚才那震撼心灵的千古奇观,以及自身获得的巨大感悟。 很快,所有在场之人纷纷从入定中醒来。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目光都汇聚到了张墨身上。 师父最后的法旨清晰无误——由张恒有暂掌道统。 一位看起来年纪稍长、道号“玄玑”的师兄率先起身,对着张墨拱手一礼,态度平和而认可:“恭喜张师弟得师尊厚赐,暂掌道统。师尊法旨,我等自当遵从。” 其余几位师兄师父也纷纷起身行礼,表示认可。 他们都能感受到张墨体内那磅礴精纯、与璇玑洞道统同源却又别具一格的力量,深知师尊的选择必有深意。 张墨深吸一口气,起身郑重还礼:“恒有资历浅薄,蒙师尊错爱,委以重任,诚惶诚恐。日后还需诸位师兄师父多多扶持,共同光大我璇玑门楣。” 他深知,这个“暂掌道统”并非意味着他要留在昆仑山当道士,而是赋予了他一份守护宗门传承、在关键时刻引导宗门方向的责任。 这也意味着,他与璇玑洞的羁绊更深了。 接下来的几日,张墨与墨月留在璇玑洞,与几位师兄师父交流修行心得,熟悉洞天福地的诸多禁制与奥秘,并大致了解了如今璇玑洞在世俗界的一些外围势力。 数日后,张墨与墨月辞别诸位同门,离开了昆仑山,踏上归途。 此次昆仑之行,收获远超想象。不仅亲眼见证了师尊破碎虚空的千古盛事,自身修为和道境有了质的飞跃,更重要的是,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璇玑洞道统的暂掌者。 回归云州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了许多,都在消化和思考。 “夫君。”墨月依偎在张墨身边,轻声道:“师父她……真的成功了。去了另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世界。”语气中既有向往,也有不舍。 “嗯。”张墨握住她的手:“师父为我们开辟了前路,指明了方向。但我们脚下的路,还需要我们自己一步步去走。” 他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如今北疆暂稳,师尊又赐下仙缘,提升了我们的实力。是时候加快脚步了。” 第91章 总督大人英明 他的脑海中,天下的棋局愈发清晰。伪帝赵铎、西齐强敌、纷乱的天下……而他,手握北疆强兵,身负璇玑道统,更有娇妻相伴。手中的筹码,已然越来越多。 “回去之后,首先要彻底整合北疆力量,加快扩军备战的步伐。” “其次,要利用璇玑洞的一些外围资源和情报网络,加强对中原和京城动向的掌握。” “寻找四皇子下落的事情,也要加大力度,但必须更加隐秘。” “待时机成熟……”张墨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已然燃起了逐鹿中天下、澄清玉宇的雄心壮志。 墨月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充满了信任与支持。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与他并肩同行。 一个月后,云州城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的归来没有声张,但都督府的核心成员很快便齐聚一堂。 听张墨简略讲述了昆仑之行的见闻,众人无不惊叹连连,视为神迹,称赞不已。 张墨摆摆手,神色平静,将话题拉回现实:“仙缘飘渺,然尘世之事仍需脚踏实地。北疆现状如何?京畿……可有异动?” 墨江白立刻汇报:“一切按计划进行。新军已编练五万,皆已配备兵甲,正在操练。军工坊日夜不停,‘雷霆’火药储备大增。 屯田收获颇丰,粮草充足。北原各部内斗不休,暂无南顾之力。只是……” 他顿了顿:“京城那边,赵铎似乎与西齐达成了某种暂时的和议,西线战事缓和了不少,他可能会腾出手来,对我们不利。” 张墨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谋士,声音沉稳有力,定下了未来数年的基调:“当下之要务,非即刻兴兵问罪,而是继续韬光养晦,固本培元。 我们要将这北疆三州,打造成铁桶一般。积粮、扩军、铸械、练兵。待我兵精粮足,根基稳固之时,才是拨乱反正、澄清玉宇之日。” “总督大人英明。”众将齐声应和。张墨的冷静和远见,让他们躁动的心安定了下来。 自此,北疆进入了长达三年的高速发展期。在张墨的领导下,整个北疆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全力运转。 北疆总督张墨以“防御北原反扑”、“清剿边境流寇”、“维护地方治安”为由,大规模招募流民青壮入伍。待遇优厚,军纪严明。 三年时间,常备精锐野战军迅速膨胀至十五万之众。这还不包括以“屯田兵”、“工程营”、“护商队”等名义存在的、经过军事训练的六万辅兵。 军队结构也日益完善,重甲、骑兵、弩手、工兵、以及装备了改进型“雷霆”火器的特殊部队一应俱全。 同时北疆的军工体系开足马力。云州、左卫城的巨型军工作坊日夜炉火不熄。 “雷霆”火药的生产工艺进一步改良,威力更大,稳定性更高,并开发出了诸如手雷、地雷、炸药包投石机等多种应用方式。 张墨亲自制定操典,训练强度极大。定期举行大型实战演习,针对各种地形和敌情进行演练。 将领的培养也没有放松,开设了随营军校,由张墨、墨江白及有经验的老将授课,培养基层军官。 周大彪、赵小七等原班底更是被委以重任,分别出任战略要地赵州、均州的都督,独当一面,将张墨的治军理念扩散出去。 至此,云州、赵州、均州三州之地军政大权皆牢牢掌控于张墨之手,形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高度集权的强大军事集团。 同时张墨在三州之地大规模推行军屯、民屯,兴修水利,引进或改良耐寒作物。官府提供农具、种子甚至耕牛,极大恢复了北疆的农业生产。 三年时间,北疆粮仓充盈,不仅实现了自给自足,还有大量余粮储备。 同时北疆总督府利用地处边境的优势,有限度地、严格管控地恢复与北方部落、西域的商贸往来,换取战马、皮毛、药材等物资。 同时大力发展军工相关的冶炼、纺织、皮革等产业。商业税收成为军费的重要来源。 而大越与西齐的战争导致大量流民北逃。张墨下令妥善安置流民,分给土地或吸纳进入工坊、军队,既解决了劳动力问题,也赢得了民心,增加了人口基数。 在对外策略上,张墨持续向北原派遣“睚眦”和高明使者,携带重金,挑拨北原各部关系,资助弱小部落对抗强大部落,令其内乱不休,无力南顾。 对上大越的皇帝赵铎,则是表面维持臣属关系,岁贡照常,言辞恭顺,不断上书陈述北疆困难,请求拨款拨粮。 赵铎虽恨得牙痒痒,但西线与西齐的战事时断时续,国内统治尚未稳固,各地藩镇阳奉阴违,一时间也无力北顾,只能暂时隐忍,暗中设法制约。 而“睚眦”的精干力量从未停止对四皇子赵琛下落的秘密寻找,范围扩大至江南、西南甚至海外,但此事进行得极为隐秘。 这三年,并非只有铁血与权谋。都督府的后院,时常洋溢着温馨的天伦之乐。 墨月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先后为张墨生下了一儿一女。 长子取名张朔,取“朔方”之意,寓意北疆根基;女儿取名张璇,取“璇玑”之意,纪念昆仑仙缘,也蕴含父母对她的珍爱。 小张朔虎头虎脑,精力充沛,刚学会走路就喜欢追着府里的亲卫跑,摆弄他们身上的兵器模型,颇有乃父之风。 小张璇则更像母亲,玉雪可爱,聪慧文静,一双大眼睛如同黑葡萄般灵动,最喜欢缠着父亲讲故事。 张墨无论军务多么繁忙,每日总会抽出时间陪伴儿女。 或在花园中看着蹒跚学步的儿子追逐蝴蝶,或将女儿抱在膝头,指着星空,讲述那些蕴含着《周天造化诀》道理的简易星象故事。 这一刻,他不是威震北疆的总督,也不是璇玑道统的暂掌者,只是一位普通的、享受着家庭温暖的父亲。 墨月在一旁看着,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她悉心教导儿女识字启蒙,也将璇玑洞的一些基础养气法门潜移默化地教给他们。 第92章 特加恩旨 墨江白夫妇更是将含饴弄孙视为晚年最大的乐事。 老将军卸下了大部分军务,专心辅佐张墨处理政务,闲暇时便抱着外孙、外孙女在云州城里闲逛,享受寻常老人的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都督府内时常传出孩童清脆的笑声,冲淡了乱世带来的阴霾。 时光荏苒,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此时的北疆,早已非昔日模样。十五万精锐大军厉兵秣马,六万辅兵随时可征召,粮草堆积如山,军械精良充足。 三州之地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对张墨的拥护达到顶峰。 张墨本人的修为在这三年沉淀中也更加精深莫测,《周天造化诀》已突破到第四重天,内力越发的浑厚,两柄星芒飞剑已经完全操控自如,五十丈内不可抵挡。 反观外界,赵铎用三年时间终于击退了西齐,他的统治算是稳固下来,皇位也坐稳了。不过这三年的与西齐的战事耗费巨大,赋税繁重,民怨也是渐起。 同时其弑父篡位的恶名始终难以洗刷,正统性依然是备受质疑。 又是凉秋,北疆的秋收已经完成,整个北疆开始为度过寒冬做准备了。 就在秋高气爽之时,一个自圣京城而来的队伍进入到了云州城内。 云州都督府白虎堂内,香案早已设下。 来自京城的天使,一名面白无须、神态倨傲的中年太监,正尖着嗓子宣读圣旨。堂下,以张墨为首的北疆文武官员跪听旨意。 圣旨辞藻华丽,先是夸赞了一番张墨“镇守北疆,劳苦功高”,“挫败北原,扬我国威”,然后话锋一转,宣布“特加恩旨,晋封张墨为定泸郡王,世袭罔替,以示荣宠”。 不仅如此,旨意中还特意强调“念及郡王久居边陲,辛劳甚矣,特于京师敕造定泸郡王府一座,规制逾常,以待郡王归京荣养。” 宣读完毕,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张墨:“王爷,还不快领旨谢恩?陛下对您可是天恩浩荡啊。这圣京城的王府,那可是极尽奢华,比许多亲王府邸都要气派呢。” 堂下众将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这封赏看似极重,实则包藏祸心。 郡王爵位虽是殊荣,但更重要的是后半句——让你去京城住。 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一旦张墨离开北疆根基前往圣京,便是蛟龙离海,猛虎囚笼,生死皆操于赵铎之手。 张墨面色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天降殊荣一般,恭敬地双手接过圣旨:“臣,张墨,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仪式完毕,让人带着那个太监下去歇息之后,都督府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张墨随手将那卷圣旨递给身旁的墨江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岳父,你看,咱们这位‘陛下’,终于要图穷匕见了。” 墨江白接过圣旨,看都未看,冷哼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封王是假,调你入京,削你兵权,甚至将你囚禁才是真。 你若不去,便是抗旨不遵,心怀异志,他派大军来讨伐,也就‘名正言顺’了。” “正是此理。”张墨走到北疆舆图前,目光锐利:“他这是阳谋。我去,则北疆群龙无首,任他拿捏。 我不去,他便有了动用大军‘平叛’的借口。这一仗,无论如何是躲不掉了。” 众将群情激愤,云州城指挥使铁横吼道:“大帅,咱不去。那狗皇帝没安好心,他要打,咱们就跟他打,怕他不成。” “对,打他娘的。”其余将领纷纷附和。 张墨抬手压下众人的喧哗,眼神沉静:“自然不去。不仅不去,还要让他知道,这北疆,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随即他便转头对亲兵队长马跃说道:“马跃,你即刻去拿我的令箭,派人去赵州和均州,让周大彪和赵小七来云州城述职。” 马跃忙抱拳称是,然后便转身匆匆的出去了。 张墨走回到帅椅上,又让所有人坐下,这才说道:“这一战怕是躲不过去了,我们这次不但要打得好,还要打得狠,要让皇帝不敢再觊觎我们北疆三州。 我估计皇帝已经备战完毕了,就等着我拒绝回圣京之后就动手了。 呵呵,皇帝封的王爵张某借了,他来请张某回圣京的大军,咱们给他赶回去就是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张墨的判断,仅仅两天后,“睚眦”的加密情报便如同雪片般紧急送达。 一份来自京城的情报详细汇报:皇帝已任命靖国公赵抟为征北大元帅,尽起京畿、中原等地精锐,并强征壮丁,号称三十万大军。 粮草军械正在疯狂调集,预计最快一个月后,先锋部队便可开拔,直扑北疆。靖国公赵抟虽年事已高,但老谋深算,且对赵铎忠心耿耿,此次出征,必然来势汹汹。 另一份来自北原的情报则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北原新推举出的共主——赤耳干大汗,已经召集了十五万精锐骑兵,正在沃尔纳河北岸举行会盟和祭祀,意图南下。 南北夹击,最坏的预想成为了现实。 五日后,都督府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面对南北两大强敌,总计超过四十万的敌军,即便北疆三年生聚,压力也空前巨大。 “好一个赵铎,好一个赤耳干。”张墨眼中寒光四射,却并无惧色,反而十分冷静:“都想在我北疆身上咬下一块肉?那就看看谁的牙口更硬。” 他的目光扫过麾下所有文武重臣:“诸位,决战之时已到。北疆生死存亡,在此一战。亦是我等建功立业,澄清寰宇之始。” “愿随王爷死战。”所有将领单膝跪地,吼声震天,战意瞬间被点燃。 庞大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全力开动起来。张墨下达一连串命令: 十五万常备军取消一切休假,立即归建。六万辅兵中抽调四万精锐,补充入各军,总作战兵力增至十九万。剩余两万负责后勤保障及地方守备。 针对南北两个方向,重新调整防御部署。 第93章 备战 北线由周大彪统一指挥,辖五万精锐,配属大量“雷霆”火器及床弩,依托左卫城及边境一系列加固的军寨、烽燧体系,采取弹性防御策略。利用地形和工事,层层阻击,最大限度消耗北原骑兵锐气,将其拖入消耗战,绝不轻易进行野外决战。 南线由张墨亲自坐镇云州,墨江白辅佐,赵小七为前军指挥。集结主力十万,沿云州以南的落霞山脉、浊水等天险构筑防线。此处是靖国公大军北上的必经之路。凭借有利地形,稳固防守,挫敌锐气,伺机反击。 组建一支四万人的精锐骑兵军团,由张墨直接掌控,作为战略预备队,随时支援南北两线。 开放所有储备粮仓,向前线大规模输送粮草。实行严格的物资配给制。 所有军工作坊三班倒,全力生产箭矢、铠甲、尤其是“雷霆”火药和各种爆炸物。建立快速运输通道,确保军械及时送达前线。 征调全境医师药师,组建战地医疗营,尽可能减少伤亡。 发布告北疆军民书。由张墨亲自署名,揭露赵铎弑父篡位、勾结外敌、欲铲除忠良的罪行,阐明北疆被迫自卫反击的正义性,号召全体军民同仇敌忾,保卫家园。 “睚眦”组织全力运转,在北疆三州境内进行严密排查,严厉打击任何可能存在的间谍和破坏分子。 组织青壮民夫协助运输、修筑工事;动员妇女老弱负责后勤做饭、照顾伤员等。实行保甲连坐,确保后方稳定。 对北原再次派出使者,携带重金,试图贿赂、离间赤耳干麾下的其他部落首领,哪怕能拖延其南下时间也好。 同时,散播谣言,称赵铎许诺割让北疆土地给北原,挑拨离间。 对中原,将赵铎的“削藩”意图和北原即将南下的消息,通过秘密渠道散播给其他地区的藩镇和地方官员,制造恐慌,暗示唇亡齿寒,试图让他们消极应对赵铎的征调命令,或至少保持中立。 军令下达,整个北疆仿佛一台精密的仪器,高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士兵开赴边境,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回荡在道路上。 无数的粮车、军械车在官道上排成长龙,向前线输送着战争的血液。 边境线上,哨塔林立,烽火台时刻有人值守,斥候如同幽灵般在边境地带穿梭,监控着敌军的一举一动。 云州城,赵州城,均州城,左卫城等大城的城墙得到了进一步加固,城外挖掘了深深的壕沟,布满了拒马、铁蒺藜。城头上。 一架架改良过的、带着轮子的重型床弩和投石机被推上预设阵地,旁边堆放着大量的“雷霆”火药包和石弹。 军营之中,杀声震天,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进行着最后的战前演练,尤其是针对“雷霆”火器协同作战的训练。 民间的气氛虽然紧张,却并未恐慌。 三年的休养生息,张墨的治理赢得了民心,加上有力的宣传和组织,百姓们深知此战关乎北疆存亡,关乎他们来之不易的生活,因此大多积极配合,甚至踊跃支援前线。 都督府内,灯火彻夜通明。 张墨与一众谋士将领日夜不停地推演沙盘,分析情报,调整部署。 墨月则负责协调后勤与医疗系统,同样忙得不可开交。连年幼的张朔和张璇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变得乖巧了许多。 南北两方,敌人的大军也在缓慢而坚定地集结、开进。战争的阴云,沉重地压在北疆的大地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充满了大战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所有人都明白,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乃至大越国运的惊天大战,即将爆发。北疆这块磨砺了三年的磨刀石,即将迎来最残酷的考验。 都督府后院,与前院的肃杀截然不同。墨月正轻声细语地给一双儿女讲述着故事。 张墨揉着眉心走进来时,小张朔立刻丢下玩具,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他的腿:“阿爹,外面好多兵,是要打仗了吗?去打坏人吗?” 小张璇也扑过来,仰着小脸,眼里有些害怕:“阿爹不要走……” 张墨心中一软,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语气温和:“朔儿乖,璇儿不怕。爹爹和叔叔们要去守住我们的家,不让坏人进来。你们在家要听娘亲的话,好不好?” 墨月走过来,眼中满是担忧,却强忍着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替他理了理并未凌乱的衣领:“一切小心。” 张墨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放心。家里……就交给你了。”他知道,墨月不仅要照顾儿女,还要统筹庞大的后勤医疗系统,压力并不比他小。 墨江白夫妇也闻讯赶来,老将军看着女婿,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放手去做,家里有我们。” 这一刻,铁血统帅的身份暂时褪去,他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女婿。 但这份温情并未持续太久,亲卫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王爷,各位将军已到中军帐候令。” 张墨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柔和瞬间被坚毅取代。他最后揉了揉儿女的头发,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 接下来的日子,云州城仿佛一张逐渐拉满的弓弦,每一天都在变得更紧。 斥候如同走马灯般往返,带来南北两线敌军日益逼近的详细消息: “报,靖国公先锋已过常州府,距落霞山不足五日路程。” “报,北原游骑开始试探性越过黑水河,与我前哨发生小规模接触。” “报,敌军粮队规模庞大,延绵数十里。” “报,赤耳干王旗已出现在北岸。” 压力如同实质的黑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城头上的士兵目光紧盯着远方地平线,握着兵器的手心沁出汗水。新兵们难免紧张,但在老兵沉稳的目光和低声的呵斥中,也渐渐稳住了心神。 张墨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各处防线。 他并不总是说话,只是用目光巡视着每一段城墙,每一处营寨。 他的冷静和镇定,本身就是最好的稳定剂。看到他,士兵们便觉得有了主心骨。 第94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靖国公赵抟的帅帐设在距离落霞山口二十里外的一处高坡上,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绵延不绝的军营。 三十万大军的营盘铺天盖地,旌旗蔽空,人喊马嘶,尘土飞扬,彰显着帝国的强大武力。 赵抟虽年过六旬,鬓发斑白,但身披玄甲,腰佩先帝御赐宝剑,目光依旧锐利如鹰。 他指着沙盘上那道狭窄的山口,对帐下诸将道:“张墨小儿,以为凭此天险便能阻我王师?可笑。 传令下去,工兵营即刻架设浮桥,前锋营加速清理道路,左右两翼向山林搜索,肃清残敌,三日内,老夫要大军畅通无阻。”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高昂。在他们看来,北疆军不过是一群侥幸胜了几场的边军,如何能与朝廷精锐抗衡? 然而,战争的残酷远超他们的想象。 是夜,月黑风高。浊水上游,一处隐秘的河湾。几名北疆“睚眦”精锐如同水鬼般从冰冷的河水中潜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朝廷军派出的零星哨兵。 他们迅速将数个巨大的、用油布包裹严实的“水雷”固定在河床关键处,引信长长地拖到岸上,连接在一起。 “撤!”领头的小队长低吼一声,几人再次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片刻后,远处山崖上亮起一道微弱的火光,划了三个圈。 下游,朝廷军浮桥工地灯火通明,工兵们喊着号子,奋力将木桩打入河底。护卫的士兵有些懈怠地打着哈欠,没人注意到上游的异样。 突然——轰隆隆隆!!! 一连串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从上游猛然传来。大地仿佛都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是河水被剧烈爆炸掀起形成的恐怖轰鸣。 虽然不是滔天巨浪,但巨大的冲击波和骤然抬高的水位形成一股混合着泥沙、碎石沿着河道奔腾而下。 “什么声音?!” “地龙翻身了?!” 工地上的朝廷军尚未反应过来,洪流已然冲至。 咔嚓!轰隆! 刚刚立起的桥墩如同火柴棍般被轻易折断、冲垮。停在岸边的木材、器械被一卷而空。正在施工的工兵和护卫士兵被浑浊的激流吞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侥幸在岸边的士兵魂飞魄散,哭喊着向后奔逃,整个工地乱成一团。 几乎同时,朝廷军主营东西两侧的山林中,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喊杀声四起。 但诡异的是,这些“敌军”并不冲击营寨主体,而是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将无数点燃的箭矢和冒着黑烟的黑疙瘩抛射进营地。 火箭落在粮草堆上,瞬间燃起冲天大火。火药包在马厩、营帐间爆炸,惊得战马嘶鸣狂奔,践踏营帐。 “救火,快救火!” “我的眼睛,我的腿!” “稳住,不许乱,弓箭手还击!”军官们声嘶力竭地试图维持秩序,但黑暗和混乱中,根本找不到敌人具体位置,盲目射出的箭矢大多落空。 混乱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袭扰的北疆军才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烧成白地的粮草、死伤惨重的士卒、受惊跑散的战马、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和血腥味…… 赵抟在中军帐听得外面杀声震天,火光四起,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将帅案上的令箭筒扫落在地。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哨骑是干什么吃的?让人摸到眼皮子底下放火炸营?”他咆哮着,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张墨小儿,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参军颤声禀报:“国公爷,浮桥……浮桥工地全毁了,工兵损失惨重,粮草被焚毁至少两成以上……。” 赵抟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个张墨,倒是小瞧你了。传令,各营严守寨栅,无令不得出击。 加派三倍哨探,给老夫把方圆五十里的山林搜个遍,再有疏漏,提头来见。” 不断的袭扰,让朝廷大军的推进速度被迫放缓。更让赵抟头疼的是,漫长的补给线成了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 一支由数千民夫和两千官兵护卫的大型粮队,正艰难地行进在通往落霞山的官道上。车队蜿蜒数里,沉重的粮车吱呀作响,押运的官兵无精打采,咒骂着这该死的差使和闷热的天气。 领队的偏将骑在马上,不断催促:“都快点儿,天黑前必须赶到黑风峪扎营。” 突然!咻咻咻——! 一阵密集的箭雨毫无征兆地从两侧山林中射出,目标是拉车的驮马。 噗嗤,嘶律律。 战马悲鸣着倒地,车夫惨叫着被射翻。整个车队瞬间陷入停滞和混乱。 “敌袭,结阵,快结阵!”偏将惊惶拔刀大吼。 然而,袭击者根本不给他们结阵的时间。两侧山林中冲出数千北疆轻骑,他们并不靠近厮杀,而是绕着车队不断抛射火箭和那种令人恐惧的爆炸物。 轰!轰! 粮车被点燃,爆炸将粮食和尸体抛洒得到处都是。 “撤!快撤!”偏将眼见损失惨重,护粮兵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只能绝望地下令撤退,丢弃了大部分粮草,狼狈逃窜。 这样的场景,在漫长的粮道上不断上演。有时是冷箭,有时是陷坑,有时是夜间的火攻。 北疆的袭扰部队如同附骨之蛆,神出鬼没,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朝廷军的护粮队伍疲于奔命,精神高度紧张,运抵前线的粮食越来越少。 前线大营中,开始出现士兵口粮减少,甚至饿肚子的情况。军心开始浮动,怨声载道。 “国公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名满脸焦灼的运粮官跪在赵抟面前:“沿途损失太大,各处粮仓也频频遭袭,下一批粮草至少要迟五天才能到。 军中……军中存粮只够三日之用了。” 赵抟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看向沙盘上那条曲折的粮道,仿佛能看到张墨那双嘲讽的眼睛。 “张墨……你想饿死老夫的大军?休想。”他咬牙切齿:“从各营再抽调五千精锐,不,一万,加强护粮。告诉那些领兵的,再丢一粒粮,老夫砍了他们的脑袋!” 第95章 死亡炼狱 北线,左卫城已化为血腥的熔炉。 赤耳干的金狼王旗在城外猎猎作响,十五万北原铁骑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持续数日的猛攻,城墙多处破损,守军伤亡不小,但依旧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 “废物!都是废物!”赤耳干看着又一次被打退的进攻队伍,暴怒地抽打着身边的千夫长:“长生天的勇士,竟然拿不下这座破城?周大彪,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麾下第一猛将,万夫长巴格尔瓮声瓮气地道:“大汗息怒,越人仗着城墙和那种会爆炸的妖器顽抗。请让我的王庭铁卫上,必为大汗踏平此城。” 赤耳干眼中凶光一闪:“好,巴格尔,我给你一万铁卫。再调集所有攻城器械,明日拂晓,发动总攻。我要让左卫城鸡犬不留。” 翌日,天刚蒙蒙亮。低沉恐怖的牛角号声响彻原野。北原人最精锐的王庭铁卫,身披重甲,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缓缓向前推进。 巨大的攻城锤、高耸的云梯车紧随其后。整个北原大军的气势凝聚到了顶点,誓要一举破城。 城头上,周大彪的甲胄破损多处,但眼神依旧凶悍如狼。 他看着城外那密密麻麻、杀气腾腾的敌军主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身边的亲兵道:“告诉弟兄们,把‘地瓜子’都给我伺候好了,听老子号令。” 所谓的“地瓜子”,便是埋设在城下特定区域的大量地雷。这是张墨留下的杀手锏,嘱咐他必须在敌人最密集、攻势最猛的时候使用。 北原人的总攻开始了。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压制城头。攻城锤轰隆隆地撞向城门云梯架满了城墙,悍不畏死的北原武士如同蚂蚁般向上攀爬。 “杀!”周大彪怒吼着,亲自挥舞陌刀,将一名刚冒头的北原勇士连人带甲劈下城去。 守军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滚木礌石、热油金汁拼命向下倾泻,爆炸罐在人群中不断炸响。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城上城下,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惨烈无比。 巴格尔亲自督战,见攻势受阻,焦躁不已,不断驱赶更多的士兵上前,城下聚集的北原兵越来越密集,几乎摩肩接踵。 就是现在。周大彪看准时机,猛地对身后掌旗官吼道:“点火,给老子炸死这群狗娘养的。” 掌旗官奋力挥舞起一面巨大的黑旗。 城墙根下,数十名负责看守引信的士兵看到信号,立刻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猛地杵向那粗大的、用油浸过的引信。 嗤——! 引信冒着火花,如同毒蛇般迅速钻入地下,向着预设的雷区蔓延。 城下的北原人还在疯狂攻城,根本没人注意到脚下索命的信号。 突然——轰!!! 一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猛然爆发。 那一声巨响,并非孤立的爆鸣,而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如同地壳崩裂,火山喷发,以左卫城城墙为前沿,一片广阔的区域化作了沸腾的死亡炼狱。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疯狂响起,一声紧似一声,一声响过一声。大地疯狂地颤抖、拱起、撕裂。 灼热的火光从无数个炸点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阳光,将黎明染成了昏红的血色。 浓烈的硝烟混合着泥土和血腥味,形成巨大的、翻滚的蘑菇云,直冲云霄。 正在埋头攻城的北原士兵,无论是精锐的王庭铁卫还是普通士卒,瞬间遭遇了灭顶之灾。距离炸点最近的,连人带马直接被恐怖的气浪撕成碎片,化作漫天血雨肉沫。 稍远一些的,被冲击波狠狠抛向空中,骨骼碎裂,内脏震碎,如同破布娃娃般砸落在地。 更多的人被四处激射的碎石、铁钉、铁蒺藜打得千疮百孔,惨叫着倒地翻滚。 巨大的攻城锤被炸得四分五裂,沉重的云梯车燃起熊熊大火,轰然倒塌,将下面的士兵压成肉泥。 “长生天发怒了啊!!” “是妖法,越人的妖法!” “我的腿,我的眼睛!” “跑啊!快跑啊!” 刚才还吼叫着冲锋的北原大军,瞬间崩溃了。极致的恐惧压垮了所有的勇气和纪律。 幸存者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向后疯狂奔逃,互相践踏,死伤无数。整个攻城队伍彻底瓦解,变成了一场灾难性的大溃败。 城头上,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周大彪和守军也被这毁天灭地般的威力震撼得目瞪口呆,耳中嗡嗡作响,半晌回不过神。 “他娘的,王爷给的这‘地瓜子’也太……太够劲了。”一个老兵喃喃自语,脸色发白。 周大彪最先反应过来,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杀意涌上心头。 他猛地拔出战刀,指向城下那片如同修罗场般的混乱景象,声嘶力竭地咆哮:“弟兄们,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杀。 弓箭,滚木礌石,火油罐,有什么给老子扔什么,别让一个狼崽子跑了。为死去的弟兄报仇,杀——!” 守军们如梦初醒,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将积压了数日的愤怒和仇恨,连同所有的武器,疯狂地倾泻向城下混乱不堪的敌军。 箭矢如同暴雨般落下,滚石砸得血肉模糊,燃烧的火油流淌成河,将一切点燃。 赤耳干在远处的高坡上,原本志在必得的狞笑彻底僵在脸上,转化为极致的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最精锐的王庭铁卫、他横扫草原的雄师,在那一连串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和随后守军的疯狂反击下,灰飞烟灭,土崩瓦解。 “不——!” 他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猛地拔出弯刀,就要亲自冲下去,却被身边惊恐万状的亲卫死死抱住:“大汗,不能去啊。这是长生天的惩罚,快撤吧大汗。” 巴格尔?那位勇猛无比的万夫长,恐怕早已在第一轮爆炸中就化为了齑粉。 第96章 我们的目标 赤耳干双目赤红,浑身颤抖,最终一口鲜血喷出,几乎晕厥过去。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他狼狈不堪地率先向后逃窜。 主帅一逃,北原大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组织,彻底演变成了一场漫山遍野的大逃亡。 左卫城之战,以北原人的惨败而告终。 此役,北原军伤亡超过三万,其中大半死于那场恐怖的地雷爆炸和随后的混乱践踏,精锐损失殆尽,士气彻底崩溃,短时间内再也无力组织起有效的南侵。 赤耳干的雄心,被左卫城下的惊雷炸得粉碎。 南线落霞山,朝廷军大营。 虽然北线的捷报尚未传来,但张墨通过“睚眦”的情报网络,已然判断出朝廷军久攻不下、粮草不济、士气低落,且注意力完全被正面的赵小七所吸引。 是时候了。 深夜,云州城外,三万精锐骑兵肃立无声。 黑色的甲胄吸收着微弱的月光,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张墨一身玄甲,立于阵前,目光扫过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儿郎。 “弟兄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朝廷无道,国贼篡位,如今更引大军来犯,欲亡我北疆,毁我家园。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低沉的怒吼如同闷雷滚动。 “伪帝的走狗,如今已被赵将军拖在落霞山,成了疲敝之师,饿殍之军。他们的侧翼,就像敞开的胸膛,等着我们去插入利刃。 我们的目标,不是击溃他们,而是彻底打断他们的脊梁。烧光他们的粮草,碾碎他们的援军。 让他们听到北疆铁骑的马蹄声,就从梦里吓醒。告诉我,你们怕吗?” “杀!杀!杀!”压抑的怒吼带着沸腾的战意。 “好。”张墨长刀出鞘,直指西南方向:“此战,有进无退,随我——破敌。”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 三万铁骑如同无声的暗流,悄然开拔,绕过主战场,沿着崎岖难行的山间小路,向着朝廷军漫长而脆弱的侧后方向疾驰而去。 连续两天的急行军,人歇马不歇,全靠一股意志和平时严酷的训练支撑。 终于,在第二日黄昏,斥候回报:前方山谷发现朝廷军一支大型运粮队及其护军,正在扎营。 张墨登高远望,只见山谷中炊烟袅袅,车马辎重堆积如山,护营的栅栏搭建得颇为草率,哨兵也显得无精打采。 显然,连续的袭扰和漫长的路程已让这支队伍疲惫不堪,他们绝想不到,北疆的主力骑兵会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远离主战场的此地。 “天助我也。”张墨眼中精光爆射:“全军听令,休整半个时辰,喂饱战马,检查兵甲。子时一到,发动突袭。” 子时,月隐星稀,正是人最困顿之时。山谷中的朝廷军营寨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火把和巡逻队的身影。 突然!咚咚咚咚!——苍凉劲疾的北疆战鼓毫无征兆地敲响,仿佛死神的丧钟。 “杀!!!”震天的喊杀声从山谷四周如同海啸般爆发。 无数黑甲骑兵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魔神,高举着雪亮的马刀,如同潮水般从山坡上倾泻而下,瞬间冲垮了简陋的营寨栅栏。 “敌袭,是北疆铁骑,好多骑兵。”朝廷军哨兵发出凄厉绝望的警报,但为时已晚。 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养精蓄锐的北疆铁骑,对上疲惫不堪、措手不及的朝廷护粮军,结果毫无悬念。 铁蹄践踏,马刀挥舞,朝廷士兵如同割麦子般成片倒下。许多人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营地瞬间化作血火地狱。 “不要乱,结阵,长枪兵上前。”一名朝廷偏将试图组织抵抗,但混乱中他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 张墨一马当先,“曦芒”飞剑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收割着敌军军官的生命。他手中的长刀更是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 “烧,烧光他们的粮草。”张墨大吼。 北疆骑兵纷纷将火把投向粮车,将火药包扔进辎重堆。 轰!轰!轰! 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山谷,将天空映得一片血红。粮食、草料、军械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数千护粮军被歼灭,大部分粮草物资被焚毁。张墨毫不恋战,立刻下令集结队伍。 “王爷,抓了几个俘虏,是靖国公麾下的一个参军,说是有重要情报。”刘长腿押着一个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文官过来。 那参军跪地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愿降。小的知道……知道靖国公因粮草不济,已密令从中原调集一批救命粮,五日后将经过黑风峪,由……由殿前司副指挥使宇文贺亲率一万精锐护送……。” 张墨目光一闪:“宇文贺?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小的不敢欺瞒” “好。”张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刘长腿,带他下去,好生看管。传令全军,立刻转移,目标——黑风峪。” 黑风峪,是一处比落霞山更为险要的峡谷,两侧山高林密,道路狭窄,乃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张墨率领骑兵军团提前两日赶到,不顾疲劳,立刻着手布置。 他将军队埋伏在峡谷两侧的密林之中,堵死峡谷两端出口,并在道路上撒满了铁蒺藜,设置了绊马索。 第五日午后,果然,一支规模庞大的运粮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黑风峪。 队伍中央,一名身着华丽铠甲、趾高气扬的年轻将领,正是殿前司副指挥使宇文贺。他丝毫未察觉死亡陷阱已然布下,还在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当粮队完全进入峡谷伏击圈时,张墨令旗一挥。 轰隆隆。 峡谷两端出口早已准备好的巨石轰然落下,彻底堵死了退路。两侧山林中,战鼓擂响,号角长鸣,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 “有埋伏,保护粮车,结阵!”宇文贺惊慌失措,大声嘶吼。 第97章 强弩之末 然而,地形太过不利,朝廷军挤在狭窄的谷底,根本施展不开阵型,成了活靶子。箭雨过后,北疆军推下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砸得朝廷军人仰马翻。 宇文贺倒是有些勇力,挥舞长枪格挡箭矢,试图组织反击。但他那身华丽的铠甲在乱军中如同灯塔般显眼。 张墨在山上看得分明,冷笑一声,心念微动:“曦芒,去!” 那道赤金色的流光再次无声无息地射出,速度快到极致,宇文贺只觉胸前一凉,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头栽下马来。 主将瞬间被秒杀,朝廷军本就混乱的士气彻底崩溃,纷纷跪地求饶。 此役,一万护粮精锐全军覆没,最后的救命粮草再次被张墨收入囊中。 消息传回朝廷军大营,赵抟再也支撑不住,急火攻心,大叫一声“天亡我也!”,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主帅昏迷,粮草彻底断绝,军心彻底瓦解,三十万大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之中,崩溃就在眼前。 靖国公赵抟在弥漫着绝望和药味的帅帐中醒来,参军颤抖的禀报如同丧钟敲响:黑风峪惨败,宇文贺阵亡,最后的粮道被彻底斩断。军中存粮,仅够五日稀粥度日。 “呃啊——!”赵抟枯槁的手死死抠住床沿,又是一口心头血喷出,雪白的胡须瞬间染得猩红刺目。 “不能……绝不能坐以待毙!”赵抟眼中燃烧着穷途末路的疯狂,像一头濒死的衰老雄狮:“撤退?一撤便是全军溃败,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朝廷……陛下也绝不会饶恕我等败军之将。” 他挣扎着被亲卫扶起,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沙盘上那座巍峨的云州城上,仿佛那是唯一的生路。 “传令,集中所有还能拿得动刀枪的兵马,抛弃一切辎重营帐,只带三日口粮,全军开拔,直扑云州城。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拿下云州,就有粮草,就有生机,否则……玉石俱焚。” 这是一场绝望到极点的豪赌。 抛弃所有负重,意味着断绝任何长期作战和稳定补给的念想,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一场倾尽全力的攻城战。 命令下达,二十余万朝廷大军在一种悲壮而恐慌的混乱中,如同决堤的浑浊洪流,乱哄哄地涌向云州城。 饥饿磨去了他们的锐气,恐惧侵蚀着他们的意志,如今支撑他们的,只剩下来自最高统帅的疯狂命令和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云州城头,低沉的警钟声连绵响起,与远处地平线上那如同乌云压境般涌来的朝廷大军形成了死亡的协奏。 “呜——呜——呜——”北疆军回应以苍凉雄浑的号角,声震四野。 城墙上,黑色的玄鸟战旗密集如林,迎风猎猎作响。 经历过北原血战和连番胜绩的北疆士卒,眼神锐利,面容沉静,默默地检查着弓弩箭矢,调整着床弩的绞盘,将滚木礌石堆放至最顺手的位置。 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的自信和沉稳弥漫在城头,与城外敌军的混乱惶然形成鲜明对比。 张墨屹立于北门城楼,玄甲墨袍,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城外那庞大却散乱的敌军洪流。 墨月一身劲装侍立身旁,墨江白、铁横等将领肃立其后,人人面色凝重,却无半分惧色。 “赵抟老儿,这是要拼命了。”墨江白抚着剑柄,冷声道。 “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罢了。”张墨语气平静,却带着冰冷的杀意:“他以为人多就能堆平云州?正好,省得我再去寻他。 传令下去,按预定计划,依城固守,耗其锐气,折其锋芒。我要让他这二十万人,全都填在这云州城下。” 他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城头上,经过改良的重型三弓床弩调整着射击角度,粗大的弩箭闪烁着寒光。 投石机的皮兜内,放入了沉重的石弹和特制的“震天雷”。 弓箭手们最后检查着弓弦。 城墙后方,预留出的空地上,那些蒙着厚重油布的“雷霆”炮阵也已悄然准备就绪。 朝廷军的进攻,从一开始就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混乱。 没有精妙的阵型,没有有序的梯队,饥饿的士兵被军官用刀剑驱赶着,如同灰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涌向高大的云州城墙。 “放箭!” 城头军官一声令下,瞬间万箭齐发。黑色的箭雨带着死亡尖啸,如同乌云般覆盖了冲在最前方的敌军。 噗嗤!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沉闷声响成一片,冲在前排的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 但后面的人被更后面的人推动着,麻木地踏着同伴尚未冷却的尸体,继续向前涌。 “床弩,放!” 崩!崩!崩! 令人牙酸的巨大弩弦爆响声中,数十支如同长矛般的巨弩呼啸而出。 这些恐怖的武器轻易地撕裂人体,往往一箭就能将数人串成血葫芦。 更有甚者,弩箭上绑着的火药包在密集人群中轰然爆炸,火光一闪,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冲天而起,瞬间清空一小片区域。 朝廷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伤亡极其惨重。 “投石机,放!” 呼呼呼!巨大的石块和沉重的“震天雷”划破长空,带着令人心悸的弧度,砸向敌军后续队伍和相对密集的阵型。 巨石翻滚弹跳,所过之处一片血肉模糊。 “震天雷”凌空爆炸或落地开花,冲击波裹挟着破片横扫四周,造成大面积的杀伤。 城墙下,短短半个时辰内便已尸积如山,鲜血汩汩流淌,几乎汇成了小溪。后续朝廷军的冲锋变得越发艰难,他们不得不攀爬由自己人尸体堆成的可怕斜坡。 赵抟在中军看得眼角崩裂,但他已无法回头,声嘶力竭地嘶吼:“冲,继续冲,第一个登上云州城头者,赏万金,连升三级,后退者,斩立决。” 重赏和严刑之下,一些亡命之徒和尚有建制的部队,顶着恐怖的远程打击,终于冲过了死亡地带,逼近城墙,架起了云梯,如同蚂蚁般开始向上攀爬。 真正的血腥城墙攻防战开始了。 第98章 一切都太晚了 “滚木礌石,给我砸!” “金汁,浇下去!” “长枪手,把云梯推开!” 城头上军官的怒吼声、士兵的喊杀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兵刃碰撞声、重物坠落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曲残酷无比的战争交响乐。 滚木礌石沿着云梯隆隆而下,将攀爬的士兵砸得筋断骨折,惨叫着跌落。 烧得滚烫、恶臭扑鼻的金汁(瓢泼而下,沾之皮肉溃烂,烫得敌军发出非人的惨嚎,云梯上瞬间为之一空。 北疆士兵用长枪拼命推拒云梯,用刀剑劈砍冒头的敌人。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 每一条云梯,每一段城墙都变成了血腥的绞肉机。 朝廷军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不顾伤亡地不断涌上,北疆军则依靠坚城、利器和高昂的士气,顽强地一次次将敌人击退。城墙上下,双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 张墨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不断调派预备队填补薄弱环节。墨月也出手,两把飞剑如同索命的幽光,精准地没入那些即将突破防线的敌军勇士的咽喉。 赵小七更是如同救火队员,哪里告急就冲向哪里,浑身浴血,状若疯虎。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又从中午鏖战至日头偏西。 朝廷军的攻势虽然一浪高过一浪,却始终无法在城墙上取得决定性的突破,反而在城下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尸体,士气在巨大的伤亡和饥饿中不断消耗。 北疆军虽然同样疲惫,伤亡也不小,但防线依旧如同磐石,寸土未失。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映照着城下那片真正意义上的尸山血海。朝廷军的攻势显出了疲态,士兵们的冲锋变得有气无力,军官的呵斥也带上了绝望的色彩。 赵抟几乎将最后的预备队都压了上去,帅旗前移,他亲自拔剑督战,做最后一搏。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日落之前若不能破城,军心彻底溃散,就全完了。 就在所有朝廷军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惨烈的城墙攻防战时,在朝廷大军庞大营地的侧后方,一片丘陵之后,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如同幽灵般悄然集结。 周大彪一身狰狞的铁甲,脸上还带着左卫城血战的风霜和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充满了复仇的火焰和即将爆发的战意。 他身后,是五万名从左卫城方向日夜兼程、悄然迂回而来的北疆精锐骑兵。人衔枚,马裹蹄,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一名斥候飞马而至,低声道:“都督,王爷信号。敌军主力已被牢牢吸在城下,后营空虚,戒备松懈。” 周大彪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猛地抽出战刀,指向远处那灯火初上、却显得混乱不堪的朝廷军后营:“弟兄们,王爷在城头看着我们。左卫城战死的弟兄在天上看着我们。 眼前就是他们的粮草辎重,他们的退路就在那里。随我——踏平敌营,杀——!” “杀!杀!杀!”压抑已久的怒吼终于爆发,五万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出了丘陵的掩护,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朝廷军毫无防备的后营猛扑过去。 “敌袭,后方骑兵袭营。”朝廷军后营的哨兵发出了凄厉至极、几乎变调的警报。 但一切都太晚了。 养精蓄锐、憋着一股怒火的北疆铁骑,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地撕开了简陋的营寨栅栏,冲入了堆满粮草辎重、却只有老弱病残看守的后营。 “放火,烧光一切。”周大彪大吼着,一马当先,手中陌刀挥舞,将一名试图抵抗的朝廷军校尉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北疆骑兵四处纵火,将粮草堆、帐篷、器械车辆纷纷点燃。冲天的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天空,比夕阳更加刺眼。浓烟滚滚,直上云霄。 后营遇袭、粮草被焚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传到了正在攻城的朝廷军前线。 “什么?后营被抄了?!” “粮草,我们的粮草没了!” “是北疆骑兵,好多骑兵,我们被包围了!” 恐慌如同闪电般击穿了每一个朝廷士兵的心理防线。 攻城部队的士气原本就已濒临崩溃,此刻后院起火,退路被断,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极致的恐惧瞬间吞噬了所有人。 “跑啊!” “败了,彻底败了!” “逃命啊!” 崩溃发生了。攻城部队如同潮水般退去,不,是溃散。 士兵们丢盔弃甲,惊恐万状地掉头就跑,完全不顾军官的怒吼和砍杀。整个前线瞬间陷入了无可挽回的大混乱。 赵抟在中军看到后方冲天的火光和如同雪崩般溃退下来的大军,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他明白,大势已去,彻底完了。 “国公爷,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卫统领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面如死灰的赵抟,裹挟着他向后败退。 就在朝廷军全面崩溃的瞬间,云州城门轰然洞开。 “全军出击,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张墨一马当先,如同黑色的闪电,率先冲出城门。 他身后,养精蓄锐已久的数万北疆精锐骑兵和精锐步兵,如同开闸的洪流,汹涌而出。 与此同时,周大彪也率领骑兵从后方猛烈冲击溃逃的朝廷军。 南北夹击,前后包抄。 崩溃的朝廷军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前有雄城,后有追兵,侧翼还有骑兵不断冲击分割。他们毫无战意,只知狼奔豕突,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无数士兵跪地投降,武器丢弃得满地都是。 北疆军毫不留情地追击、分割、围歼那些仍在顽抗的小股部队,同时大声招降。战场迅速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追歼战。 赵抟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丢弃了帅旗仪仗,换上了普通小兵的衣甲,混在乱军之中,狼狈不堪地向西逃窜,总算侥幸捡回了一条老命。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降临。 云州城外的旷野上,火光点点,降兵如潮,尸骸遍野,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震天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兵的呻吟和北疆军收拢俘虏、清点战场的号令声。 第99章 就是这个时候! 张墨勒马立于战场中央,玄甲已被鲜血和烟尘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他望着这片被他亲手主导的巨大胜利,望着无数跪地乞降的敌军,目光沉静如水。历经月余的血战,南北两路大敌尽数败退,北疆的霸业,至此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基石。 天下风云,因云州城外这一战,而彻底改写。 云州城外决战的尘埃尚未落定,张墨的战略目光已如鹰隼般投向北疆三州之外的沃土。北疆兵锋正盛,此乃天赐扩张之机。 都督府内,巨大的舆图前,杀气与雄心交织。 张墨的手指重重落在与北疆接壤的官州、柏禹州、仓州三地。 “此三州,乃中原门户,物阜民丰。朝廷新败,其地守军必心惊胆战,防备虽严,却必有疏漏。我军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奇兵,速取之。” 他目光扫过麾下众将,命令清晰果断。 “铁横。” “末将在。” “命你率五千精锐铁骑,双马换乘,全军配连射弩,五日之内,潜行至官州城北十里待命。然后寻机奇袭,夺取官州城北门,里应外合,拿下官州城。” “末将遵命!”铁横领命,毫不犹豫。 “周大彪。” “末将在。” 周大彪踏步而出,声若洪钟。 “命你同样率五千精锐铁骑,装备、要求与铁横相同,目标——柏禹州。给你六日时间,潜行至其城西密林。 柏禹州都督怯懦,守军松懈,寻其破绽,仿效铁横,为本王拿下此城。” “王爷放心,俺老周定把柏禹州给您掏回来。”周大彪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赵小七。” “末将在。” “命你坐镇云州,总督后方,整编降军,安抚地方,督运粮草,并严密监视北原动向。确保我军后路无忧。” “是,王爷。” 张墨最后看向舆图,眼中寒光一闪:“待两路奇兵出发后,本王将亲率五千最精锐的亲卫铁骑,目标——仓州。 我等三路齐发,我倒要看看,这些州郡经不经得起这般敲打!” 众将闻言,热血沸腾。三路奇兵,同时出击,这需要极大的胆略和对麾下将领极强的信心。 “诸位,行动务必隐秘、迅猛。一击必杀,拿下城池后,迅速肃清抵抗,安抚百姓,等待主力接收,出发!” “遵命。” 很快,三支精锐的骑兵队伍,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州大营,分别没入南下的不同路径,执行着同样危险而重要的使命。 铁横率部昼伏夜行,第五日深夜如期抵达官州城北十里外密林。 翌日清晨,派出三百精兵假扮大型皮货商队,以重金贿赂松懈的北门守军,趁机暴起发难,抢占城门,发出信号。 铁横亲率四千七百铁骑如潮水般涌入,直扑都督府和郡守府。 经过短暂激战,斩杀反抗的都督黄校,生擒郡守陈大致,迅速控制全城。过程与前文描述基本一致。 周大彪率领另一支五千人的铁骑,走的是一条更为崎岖的西线山路。 他粗中有细,严格遵循张墨的指令,偃旗息鼓,潜行匿踪。六日后,大军悄然抵达柏禹州城西的一片丘陵地带隐蔽起来。 柏禹州城墙不如官州高大,因为柏禹州不在大军进攻的路线上,也不在败军溃逃的路线上,因此朝廷大军溃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 周大彪通过斥候侦查,发现西门守军检查虽然严格,但每日黄昏换防时,会有片刻的混乱和松懈。且有一支规模不小的柴草车队,每日此时会固定从西门入城。 “就是这个时候!”周大彪眼中凶光一闪。 第六日黄昏,夕阳西下。柏禹州西门守军正准备换防,等待入城的柴草车队排起了长队。守门士卒忙碌一天,早已疲惫,盼着早点交班。 就在这时,那支庞大的柴草车队缓缓来到了城门洞前。赶车的汉子们个个低着头,显得风尘仆仆。 “老规矩,检查。”一个队正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士兵们上前,随意地用铁钎捅了捅车上的柴草。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些看似老实的“车夫”突然从柴草堆里抽出连射弩。 噗噗噗! 近距离的弩箭射击根本无从闪避,城门附近的十余名守军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敌袭,关城门。”城头上的守军发现不对,惊骇欲绝地大喊。 但已经晚了,柴草车牢牢堵住了城门洞口。伪装成车夫的北疆死士们迅速砍断吊桥绳索,占据门洞两侧,用弩箭封锁城头下来的阶梯。 与此同时,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冲天而起,随即一个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数里之外的周大彪如同猛虎般从丘陵后跃上战马,挥舞着门板似的陌刀:“弟兄们,随老子冲啊。” 吼罢,他便一马当先,向着洞开的西门发起了冲锋。 身后五千铁骑发出震天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 “不好啦,蛮子杀进来啦!” “快跑啊!” 西门守军瞬间崩溃。城内的守军听到动静,根本搞不清来了多少敌人,只见铁骑如潮,喊杀震天,顿时乱作一团。 周大彪目标明确,不管零星抵抗,直扑刺史府。 柏禹州刺史王匡正在用晚膳,闻听西门被破,北疆铁骑已杀入城中,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饭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顶住,快给我顶住。”他瘫坐在椅子上,声音颤抖地嘶吼着,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周大彪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便冲到了刺史府前。守门的少量卫兵见如此骇人的架势,很干脆地丢弃武器跪地投降。 周大彪一脚踹开大堂的门,看到面如土色、瘫软在地的王匡,哈哈大笑:“你就是王匡?如此脓包,也配做一州刺史?绑了。” 轻而易举地生擒了王匡,周大彪迅速分兵控制四门、府库、粮仓,并派人安抚百姓,张贴告示。 柏禹州,一夜易主。 第100章 北疆王杀来了 就在铁横和周大彪动手的同时,张墨亲率的五千亲卫精骑,如同暗夜中的魅影,已然悄无声息地潜行至仓州城东北方向的一片河滩芦苇荡中。 仓州郡守李庸是个谨小慎微的文人,得知北疆大胜后,吓得寝食难安,将城池守备得如同铁桶一般,四门盘查极其严格,几乎是许进不许出。 这给张墨的奇袭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然而,再严密的防守也有疏漏。“睚眦”早已查明,仓州守军虽众,但分属不同系统,时有摩擦。 且每日清晨,会有专门运送城内夜香的车队从东北角的偏门出城,此门守军地位最低,怨气最大,检查也相对敷衍。 张墨决定,就从这个最肮脏、最不被注意的地方打开突破口。 第七日,天刚蒙蒙亮,晨雾弥漫。仓州东北角的“净门”缓缓打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几辆沉重的夜香车在守军嫌弃的目光和掩鼻的动作中,慢吞吞地驶出城门。 守军队正骂骂咧咧:“妈的,真晦气,快点滚。完事了赶紧回来,别耽误老子关门。” 然而,今天这支“夜香队”却有些不同。推车的人格外强壮,低着头,步伐很快。 就在车队完全出城,即将离开城门的那一刻,那些“夜香夫”突然猛地掀翻了车辆。木桶滚落,但里面并非污秽之物,而是藏着的连射手弩和短刃。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守军。 噗噗噗! 弩箭精准地射倒了毫无防备的守门士卒。那队正刚拔出刀,便被一把飞刀钉穿了咽喉。 “发信号,抢占城门!”为首的死士低吼。 一支响箭撕裂晨雾,发出尖锐的鸣响。 早已在芦苇荡中等待多时的张墨,眼中精光爆射:“出击。” 五千亲卫铁骑,如同沉默的黑色风暴,瞬间冲出了芦苇荡,马蹄声如同滚雷般敲打着大地,直扑那扇洞开的、散发着异味的“净门”。 “敌袭,东北净门遇袭!”城头上的守军终于发现不对劲,惊惶地敲响了警锣。 但为时已晚。张墨一马当先,“曦芒”“霜逝”两把飞剑化作两道肉眼难辨的流光,率先冲入城门洞,将几名试图冲过来关闭内城门的守军瞬间洞穿。 随即五千铁骑如同钢铁洪流,顺着这狭窄的通道,悍然冲入了仓州城内。 郡守李庸正在洗漱,闻听警锣和震天的马蹄声,吓得面无人色,直接瘫软在地,涕泪交流:“完了,完了,北疆王杀来了……” 张墨入城后,兵分两路。一路由副将率领,迅速抢占各门和要地,一路自己亲自带领,直扑郡守府。 仓州守军数量不少,但群龙无首,加上被北疆军恐怖的声势和从天而降的打击打懵了,抵抗零星而无力。 张墨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冲入了郡守府,将瘫软如泥的李庸轻易擒获。 “传令下去,肃清残敌,招降他们。贴出安民告示,敢有趁乱劫掠者,立斩不赦。”张墨的命令简洁而冰冷。 至午时,仓州城也彻底落入掌控之中。 短短数日之内,三路奇兵几乎同时奏捷的军报飞回云州。 官州、柏禹州、仓州,三座重镇,竟以几乎相同的方式被北疆军以极小代价迅速拿下。大越在北方最重要的屏障和粮仓,顷刻间易主。 加上原本牢牢控制的云州、赵州、均州,张墨的势力范围如同爆炸般扩张,赫然已拥六州之地。 地盘纵横千里,带甲二十余万,人口、财富、粮草均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补充。 消息传开,天下再次巨震。北疆军的战斗力、张墨的魄力、以及其麾下将领的执行力,都让各方势力感到深深的恐惧和忌惮。中原腹地,已直接暴露在北疆兵锋之下。 张墨在迅速稳定新占三州秩序,委任官员,推行北疆政令以收买人心的同时,将大军主力逐步南移,兵锋直指东河沿岸。 云州城外三十万大军覆灭、官州等三州之地旬日间易主的噩耗,如同两道接连劈下的九天惊雷,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圣京城。 消息最初是通过零星逃回的溃兵和沿途州县八百里加急的告急文书传递的,内容支离破碎,却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 当最终由侥幸逃回的靖国公赵抟确认了全部败绩时,整个圣京城仿佛被投入了冰窖之中,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恐慌。 皇宫,养心殿。 “三十万大军,三十万啊,就这么没了?朕的粮饷,朕的将士,全都葬送在赵抟你这个老废物手里。 还有官州、柏禹州、仓州!黄校、王匡、李庸都是猪吗?就这么让人把城偷了!?” 皇帝赵铎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锥心的刺痛和滔天的愤怒。 他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猛地将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和败战奏报全部扫落在地。笔墨纸砚摔了一地,狼藉不堪。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侥幸逃回、身上还带着伤的靖国公赵抟跪在下方,老脸惨白,羞愧欲死,磕头不止:“老臣无能,老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治罪?治你的罪能换回三十万大军吗?能换回三州之地吗?!” 赵铎猛地冲到赵抟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上,唾沫星子横飞:“朕如此信重你,将举国之兵托付于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死在阵前。” 赵抟涕泪横流,伏地不起:“老臣……老臣愧对陛下,那张墨小儿狡诈异常,火器凶猛,骑兵来去如风。我军粮草被断,军心涣散……” “够了!朕不想听你的借口。”赵铎粗暴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他环视着这空空荡荡的大殿,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意涌上心头。 他本以为登基之后,扫平了朝中反对派,击退了西齐大军,已经大权独揽,便可以睥睨天下。 却万万没想到,最大的威胁竟然来自北方,而且是以如此摧枯拉朽、近乎羞辱的方式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第101章 怀柔安抚 沉默了良久,赵铎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嘶哑而冰冷:“传旨,靖国公赵抟,丧师辱国,罪无可赦。削去一切爵位官职,押入天牢候审。” 这已是看在亲族情分上,暂时留其一命。 “另,即刻召内阁诸臣、六部尚书、都督府在京勋贵……议事。”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知道,真正的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 很快,帝国的核心重臣们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云州惨败和三州失陷的消息,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赵铎坐在龙椅上,已勉强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只是眼神中的阴鸷和焦虑难以掩饰:“诸位爱卿,局势想必都已清楚。张墨逆贼,猖獗至此,朝廷颜面扫地,社稷震动。 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个章程出来,该如何应对?是战,是和,还是另有他法?都说说吧。” 沉寂片刻后,兵部尚书率先出列:“陛下,张墨逆贼,拥兵自重,屡抗天威,今又窃据六州之地,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若再姑息,必成心腹大患。 臣以为,当立刻调集各地精锐,再募新军,倾尽全国之力,与张墨决一死战。朝廷决不能能向一隅逆贼低头。” 此议一出,立刻有人附和。多为一些强硬派的武将和与北疆有旧怨的文臣,主张集中力量,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户部尚书立刻出列反驳,他愁眉苦脸:“陛下,万万不可啊。这三四年来,我大越与西齐一支征战不休,再云州一战,已耗尽国库积储,各地粮仓为支援前线也已空虚。 若是再兴大军,钱粮从何而来?莫非又要加赋加税?如今江南水患未平,西疆地震才息,百姓困苦,若再横征暴敛,恐生内乱啊。届时内外交困,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话引起了众多文臣,尤其是掌管财政民生官员的共鸣。战争打的是钱粮,朝廷如今最缺的就是这个。 这时,一位年迈持重的阁老缓缓开口:“陛下,老臣以为,或可暂缓兵戈,尝试怀柔安抚。”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那阁老略一思索,说道:“观张墨此人,行事虽看似桀骜,却并非毫无章法。 他奇袭三州后,便停下了兵锋,转而安抚地方,推行所谓‘仁政’,可见其志或在割据,而非即刻问鼎中原。 朝廷新败,元气大伤,急需时间恢复。 莫若暂且承认其势,陛下可下旨,严厉申饬其擅自兴兵之罪,但念在其‘破北原有功’、‘安靖地方’,加封其为亲王,世袭罔替,准其永镇北疆及新得三州。 如此,或可暂安其心。待日后国库充盈,兵精粮足,再图后计不迟。” 这是典型的绥靖之策,以空间换时间。不少希望稳定、厌恶战争的官员纷纷点头。 “荒谬。”一位御史大夫厉声反对:“加封亲王?此乃养虎为患。张墨如今已尾大不掉,若再赐其名分,其势力将更加稳固,天下人心岂不愈发倾向逆贼? 此议绝不可行,只会助长逆贼气焰。” 正当主战派、主和派争执不下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陛下,诸位大人,为何非要局限于世俗兵马之争呢?” 众人望去,只见礼部侍郎缓缓道:“张墨再强,也不过是一凡人武将。其能屡战屡胜,或许有些许运气,或许有些奇技淫巧。 然世间能人异士辈出,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揣度? 臣听闻,世间有隐世宗门,传承千年,门中皆有飞天遁地、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的剑仙真人。 陛下何不遣一心腹,携重礼,前往寻求仙缘? 若能请得一二位真人出手,区区张墨,不过土鸡瓦狗耳。 张墨若死,北疆群龙无首,其党羽必内乱,届时朝廷大军一到,可不战而定。此乃釜底抽薪之上策也。” 这个提议如同在沉闷的大殿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众人反应各异,有的惊疑不定,有的嗤之以鼻,有的则陷入沉思。隐世宗门对于大多数朝臣来说,只是传说中的存在,虚无缥缈。 “荒诞。”兵部尚书驳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战场胜负,岂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仙神之说?若请不来,或请来无用,岂不徒损朝廷威严?” 那礼部侍郎坚持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纵只有一线希望,也值得尝试。总好过在此空耗国力,或者坐视逆贼坐大!” 龙椅上的赵铎,听着下方激烈的争吵,眉头紧锁,心中更是纷乱如麻。 主战?钱粮何来?再败又如何? 主和?岂非向逆贼低头?威信何存? 求助于隐世宗门?听起来诱人,但确实风险极大,且无从着手。 每一种选择都似乎有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他第一次感到,这张龙椅是如此冰冷而烫手。帝国的命运,似乎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而每一个方向,都迷雾重重。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地道:“今日之议,暂且至此。诸位爱卿所奏,朕已知悉。容朕……再细细思量。尔等先退下吧。”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冷静地权衡这关乎国运的抉择。而无论他最终选择哪一条路,都必将引发新一轮的惊涛骇浪。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惊惶的圣京城稍作喘息,也让赵铎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后,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屈辱的决定——采纳怀柔安抚之策。 这一日,云州城迎来了来自京城的钦差队伍。 仪仗远比上一次封郡王时更为隆重,旌旗招展,鼓乐喧天,试图营造出一种皇家恩宠的盛大氛围。 然而,无论是钦差本人略显僵硬的笑容,还是护卫士兵眼神中难以掩饰的警惕,都透露出这份“荣宠”之下的虚弱和无奈。 总督府香案高设。张墨一身常服,神色平静地跪接圣旨。麾下文武分列两侧,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玩味和嘲讽。 第102章 此乃小术耳 钦差展开明黄圣旨,用尽可能庄重的语调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镇北将军、定泸郡王张墨,昔镇北疆,偶立微功,然不思皇恩,擅启边衅,私扩甲兵,更兼僭越称制,本应严惩不贷…… 然,朕上体天心,念尔或出于保境安民之初心,且北原之患暂弭,亦有微劳……。 特开天恩,晋封尔为德亲王,世袭罔替,加九锡,准开府建牙,永镇北疆六州之地。望尔感念天恩,洗心革面,恪守臣节,勿负朕望,钦此!” 圣旨的措辞极其微妙,先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严厉斥责张墨的“罪过”,然后话锋一转,仿佛施舍般给予亲王爵位的“恩典”。 字里行间充满了朝廷试图维护最后颜面的挣扎和赵铎内心的憋屈。 “臣,张墨,领旨谢恩。”张墨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恭敬地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仪式结束后,钦差试图与张墨套近乎,说些“陛下对王爷期望甚深”、“望王爷体谅朝廷难处,共保太平”、“陛下对王爷思念日甚,望王爷进京拜谒陛下”之类的场面话。 张墨只是淡淡一笑:“有劳天使奔波。陛下厚恩,张墨谨记。 然北疆六州,初定未稳,百废待兴,本王需尽心经营,恐难时常赴京谢恩了。还请天使回京,代为奏明陛下。” 这番话软中带硬,明确表示了不会离开自己的根基前往京城,所谓的“永镇”正合他意。钦差碰了个软钉子,只得讪讪告退。 待钦差走后,铁横第一个忍不住嗤笑出声:“呸!打不过就封官许愿,皇帝也就这点出息了。” 墨江白抚须沉吟:“此乃缓兵之计,意在安抚我等,为朝廷争取时间。恒有还需警惕。” 张墨把玩着那卷圣旨,笑道:“他需要时间,本王同样需要时间消化新得之地,整顿军备。 这亲王名号,正好方便我等名正言顺地治理六州,推行新政,收揽人心。至于朝廷……”他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待他准备停当,本王的刀,只会磨得更快。” 就在张墨接待钦差的同时,一队风尘仆仆、装扮奇异的人马,从遥远的西域,经由西域荒原,悄然进入了圣京城。 为首者,是一名身披大红镶金边袈裟的梵僧。 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色红润,眼神开合间精光闪烁,嘴角似乎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手中持着一串乌黑发亮的念珠。 此人便是来自西域梵音寺的番僧葛尔墩,在其家乡,有传言其精通密宗秘法,能驱使鬼神,但也因其行事诡异,亦被不少人视为“妖僧”。 他是礼部尚书通过某些隐秘渠道请来的,为的就是解决皇帝赵铎的心头之患。 皇帝听闻真有“异人”自西域来,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下令在偏殿秘密召见。 偏殿内,香炉里燃烧着昂贵的龙涎香,但似乎也压不住葛尔墩身上那股混合着檀香和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 赵铎强打精神,端坐龙椅,打量着下方这个举止傲慢的番僧:“大师远道而来,朕心甚慰。听闻大师乃有道之人,身怀异术,不知可否让朕一开眼界?” 葛尔墩单手竖掌于胸,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佛礼,声音沙哑而带着异域口音:“陛下乃真龙天子,贫僧今日得见天颜,乃三生有幸。贫僧愿为陛下演示一二,结个善缘。” 说罢,他也不等赵铎同意,便从随身携带的皮囊中取出几件古怪的法器:一个人头骨碗,一面刻满诡异符文的铜镜,还有一些色彩斑斓的粉末。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晦涩难懂的梵语密咒。 随着咒语声,他猛地将那些粉末撒向空中,粉末竟无风自燃,化作一团团幽绿色的鬼火,在空中盘旋飞舞,映得大殿忽明忽暗,阴森可怖。 同时,那人头骨碗中竟隐隐传出凄厉的哭嚎之声。 赵铎和一旁侍奉的太监看得毛骨悚然,脸色发白。 接着,葛尔墩又拿起那面铜镜,对着殿内一名侍卫一照,口中喝道:“唵嘛呢叭咪吽,定!” 那侍卫竟真的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保持着拔刀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珠惊恐地转动,却动弹不得分毫。 赵铎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骇然。这已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最后,葛尔墩收起法器,对着空中仍在盘旋的绿火吹了一口气,火焰瞬间熄灭。他又对那被定的侍卫解了咒,侍卫这才瘫软在地,大汗淋漓,如同虚脱。 “陛下,此乃小术耳。”葛尔墩面露得意之色:“我梵音寺佛法无边,更有无上秘法,可咒杀仇敌于万里之外,亦可护持国运,使陛下江山永固。” 赵铎此刻已是信了大半,心中又惊又喜,仿佛看到了对付张墨的终极武器。他急忙问道:“大师真乃神人也,不知……不知大师可能对付那北疆的张墨?” 葛尔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陛下,那张墨逆天而行,自有业障缠身。然其气数未绝,身边似是亦有能人异士相助。 若要行法咒杀,需设下大型坛城,需陛下真心皈依我佛,以皇朝气运为引,并需……大量珍贵药材宝物以为供品,方可功成。” 这话半真半假,既夸大了难度以索要好处,又为可能的失败留下了退路。 赵铎此刻已被那诡异的法术迷了心窍,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立刻道:“需要什么,大师尽管开口。只要能为朕除去张墨此獠,朕什么都答应你。 朕即刻下旨,封大师为国师,总领天下释教,并在宫中为大师修建法坛。” 于是,一场荒唐的交易就此达成。 西域妖僧葛尔墩,凭借一些炫目的幻术和粗浅的精神控制法门,轻易地蛊惑了心急如焚的皇帝赵铎,一跃成为了大越王朝的国师。 又是新年至,云州城银装素裹,瑞雪纷飞。 凛冽的寒风丝毫无法吹散节日的热烈气氛。云州城内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爆竹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角子的香气和硫磺的味道。 第103章 何事如此紧急? 孩童穿着新衣,在雪地里追逐嬉闹,家家户户门上贴着崭新的桃符,祈求来年平安顺遂。 德王府更是热闹非凡。府内处处悬挂着大红灯笼,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张墨并未大肆铺张,但也在府中设下丰盛的家宴。 墨江白夫妇、铁横等在云州的文武官员及其家眷应邀出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宴席设在后花园的暖阁中,四周琉璃窗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却将院中梅花映雪的景致收入眼底。 桌上摆满了北地特色的年节佳肴:肥美的炖羊肉、香气扑鼻的鹿肉火锅、各式精致的面点,当然少不了寓意吉祥的角子。众人围坐一堂,气氛温馨而融洽。 张墨与墨月坐在主位。 墨月今日穿着一身喜庆的绯红色宫装,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更衬得人比花娇。 她正微笑着与母亲墨夫人低声说着话,不时看向身旁的丈夫和儿女,眼中满是幸福。 张墨则一身暗绣金纹的玄色常服,神色温和,接受着臣属们的敬酒。他怀中抱着小女儿张璇,小家伙被养得白白胖胖,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小张朔则一本正经地坐在父亲下首,努力学着大人的模样用餐,眼神却总忍不住瞟向那碟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看着眼前父母安康、妻儿在侧、臣僚和睦的景象,张墨心中暖意融融。乱世之中,能守护住这一方天地,让身边的人安稳度日,或许这便是他征战杀伐的意义所在。 宴至半酣,正是气氛最热烈之时。王府的老管家悄无声息地走到张墨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张墨脸上的笑意未变,只是眼神微微一动。他从容地将小女儿交给乳母,又对墨月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对众人举杯道:“诸位慢用,本王与王妃有些许俗务,去去便回。”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起身恭送。 张墨与墨月一前一后,离开了喧闹的暖阁,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僻静的后院书房。书房内早已点亮了灯烛,炭盆烧得正旺,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 一名身着灰扑扑棉袍、仿佛普通樵夫打扮的男子,正垂手肃立在书房中央,见到张墨二人进来,立刻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属下参见王爷、王妃。” 来人正是“睚眦”的成员。他的出现,意味着有极其重要且紧急的情报。 “起来说话。何事如此紧急?”张墨走到书案后坐下,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墨月也在一旁坐下,面露关切。 “睚眦”成员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细小的竹管,双手呈上:“京中急报。西域妖僧葛尔墩,已被皇帝封为国师。 半个月前,此人率三十名随从,以‘为国祈福’为名,离开圣京,方向直指我云州。按其行程速度,约五至七日后抵达。” 张墨接过竹管,捏碎火漆,取出内里的纸条仔细观看。墨月也凑近过来。 纸条上的内容更为详细,不仅记录了葛尔墩离京的时间和路线,还重点描述了“睚眦”所能探查到的此僧的诡异手段。 “……该僧深居简出,然数次于宫内演示邪法,据窥探者零碎信息汇总,疑能操纵幽火、制造幻听幻视、或以特定音律、药物令人心智迷失,僵立昏聩。 随行三十人,皆身形彪悍,目露精光,似皆习练邪功,绝非普通随从,其此行目的不明,然必对王爷不利,万望王爷、王妃慎之又慎。” 看完纸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操纵幽火?迷人心智?”墨月柳眉紧蹙,忧色更深:“夫君,此等邪术阴毒诡异,防不胜防。 若让其踏入云州城,接近王府,朔儿、璇儿还有爹娘他们……,我实在不敢想象后果。” 身为母亲和女儿,墨月的第一反应便是家人的安全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张墨的目光扫过纸条上“令人心智迷失”、“随行三十人皆习练邪功”等字眼,眼神变得无比冰冷。他缓缓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月儿,你所言极是。”张墨的声音低沉:“云州城是我们的根基,王府是我们的家,绝不能让这等邪祟踏入半步。 绝不能将爹娘和孩子们的安危,寄托于侥幸和被动防御之上。” 他抬起头,眼中杀机毕露:“此人,绝不能让他活着靠近云州。” “夫君的意思是……半路截杀?” 墨月心中一凛,但随即坚定地点点头:“没错,唯有如此,方能永绝后患。只是,此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授人口实。” “这是自然。”张墨冷笑:“‘睚眦’的消息说,他们打着‘为国祈福’的旗号,行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他们路上遇到‘山匪路霸’,或者不幸遭遇‘意外’,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看向那名“睚眦”成员,命令道:“立刻传令下去,动用一切力量,严密监控葛尔墩一行人的确切行程路线,精确到每个时辰的位置。 查明其随从人员的具体实力评估。寻找最适合动手的地点,要偏僻,易于封锁消息,最好是峡谷、密林或河道险滩之处。” “是,王爷。”睚眦成员领命。 新年过后不久,一场更大的风雪席卷了北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官道几乎被积雪掩盖,行人绝迹。 根据“睚眦”精确到时辰的情报,葛尔墩一行三十一人,正顶风冒雪,艰难地行进在一条通往云州的官道上。 他们应该会在一天后到达落风谷山神庙,估计他们会在山神庙中歇脚避雪。 而这里,正是张墨选定的妖僧葬身之地。 荒废的山神庙,半掩在积雪的山坳里,断壁残垣,蛛网密布,唯有那残缺的神像,在风雪中沉默地注视着一切。寒风从破窗窟窿中灌入,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此刻,在这破庙内外,死亡的气息远比风雪更加寒冷。 第104章 要你命的人 张墨与墨月,皆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白色劲装,外罩白色披风,几乎与周围的雪景融为一体。 他们并未带任何随从,面对诡异的邪术,人多反而容易成为破绽和累赘。 墨月仔细地在庙宇几处关键入口处,将几枚药性猛烈的“迷神散”粉末,小心地布置在通风处和可能经过的地方。 张墨则闭目凝神,体内《周天造化诀》缓缓运转,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般向外蔓延,感知着风雪中的一切动静。 手腕上剑鞘中的“曦芒”、“霜逝”两柄飞剑微微震颤,蓄势待发。墨月的“青鸾”、“素裳”也静静悬浮在她身侧,闪着微光。 “来了。”张墨忽然睁开眼,低声道。 远处风雪中,隐约传来了马蹄踩踏积雪和车轮滚动的咯吱声,以及模糊的交谈声,说的是一种腔调怪异的番语。 很快,一支队伍出现在风雪中。正是葛尔墩一行。 葛尔墩坐在一辆宽大的、有着密宗符号的马车里,其余三十名随从则骑着健马护卫四周。 这些随从果然如情报所言,个个身材高大,面色精悍,眼神锐利,在如此恶劣天气中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进庙避雪,动作快点。”为首的一名随从头目用番语喊道,声音沙哑。 队伍缓缓靠近破庙。几名随先下马,谨慎地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旧庙门,进去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 随后,葛尔墩才被搀扶着走下马车。他依旧穿着那身大红镶金边的袈裟,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口中似乎抱怨着这该死的天气。 大部分随从牵着马匹进入庙宇残破的庭院,试图寻找能遮挡风雪的地方,只有四五名心腹跟着葛尔墩进入了相对完整的主殿。 就在最后一名随从踏入庙门的那一刻。 “动手!”张墨轻声说道。 埋伏在殿外残垣后的墨月率先发动。她手掐法诀,“青鸾”、“素裳”化作两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无声无息地绕场一周。 噗噗噗! 庙门外以及庭院中,五六名正忙着拴马的随从身体猛地一僵,心口被飞剑刺穿,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张墨如同鬼魅般从主殿房梁之上一跃而下。身在半空,“曦芒”、“霜逝”已然化作一赤金一月白两道夺命流光,直射殿内葛尔墩身边那几名心腹随从。 那几名随从反应极快,怒喝一声,身上竟然腾起淡淡的黑气,拔出弯刀格挡,显然修炼过某种邪门功法。 然而,飞剑之速,岂是凡铁能挡?叮当几声脆响!弯刀被轻易斩断,飞剑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们的心脏。 几乎是眨眼之间,葛尔墩带来的三十名随从,便已死去近半。 “什么人?!”葛尔墩又惊又怒,他完全没料到在这荒山野岭竟然会遇到如此恐怖的袭击。 他猛地抬头,看到如同天神般落下的张墨,以及殿外如同冰雪女神般的墨月。 “要你命的人。”张墨声音冰冷,落地无声,一步步向葛尔墩逼近。 殿外剩余的随从这才反应过来,发出怒吼,拔出兵刃想要冲进大殿救援。 但墨月岂会给他们机会?“青鸾”、“素裳”再次飞起,配合着她精妙的身法和剑术,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庭院中游走,剑光过处,必有一名随从溅血倒地。 她同时催动了预先布置的“迷神散”,淡淡的异香弥漫开来,让那些随从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和混乱。 葛尔墩眼看手下被迅速屠戮,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随即被疯狂的狠厉所取代。 他猛地将手中的骨念珠扯断,黑色的念珠滚落一地,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用人皮蒙制的小鼓。 “那莫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罗耶俱染……”葛尔墩口中急速念动晦涩的咒语,猛地摇动那人皮小鼓。 咚!咚!咚! 鼓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诡异节奏,听得人头晕目眩,心烦意乱。 同时,那散落一地的黑色念珠竟然冒起缕缕黑烟,被某种诡异的力量牵引着,变成一张大网,向张墨和墨月扑去。 “小心,是噬魂邪术。”墨月娇叱一声,屏住呼吸,剑势不免微微一滞。 张墨只觉一股阴寒邪恶的精神力量试图钻入自己的脑海,但他《周天造化诀》修炼出的星辰真力至刚至阳,自行运转护体,将那邪异力量排斥在外。 他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他心念急催!“曦芒”飞剑赤光大盛,悍然冲入那团扑来的黑烟之中。 “霜逝”飞剑则如同冷月寒芒,悄无声息地绕过黑烟,直取葛尔墩正在摇鼓的右手。 葛尔墩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自己无往不利的邪法竟然对张墨效果甚微。他慌忙闪躲,同时将人皮小鼓挡在身前。 嗤啦!“霜逝”飞剑锋利无匹,瞬间将那人皮小鼓刺穿、撕裂。 “啊!我的法宝。”葛尔墩心痛大叫,法器被毁,他受到反噬,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瞬间,张墨动了。 他身形如电,一步跨过数丈距离,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磅礴的真炁,直点葛尔墩的眉心。这一指若是点实,足以将其神魂俱灭。 葛尔墩亡魂大冒,眼中闪过绝望和疯狂,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嘶吼道:“血肉献祭,请佛母降……” 然而,他的咒语尚未念完,两道流光后发先至。墨月一直在外围策应,岂会给他拼命的机会? 噗嗤。 “青鸾”、“素裳”飞剑精准地从葛尔墩的后脑贯入,眉心穿出。 葛尔墩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疯狂和惊骇瞬间凝固,咒语戛然而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黑色的血液涌出。随即,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随着他的死亡,那残余的黑烟和诡异的鼓声效应也瞬间消失。殿外,最后几名负隅顽抗的随从,也被墨月迅速解决。 风雪依旧,破庙之内却已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张墨走到葛尔墩的尸体前,确认其已彻底死亡。墨月也走了进来,看着满地狼藉和尸体,轻轻松了口气。 “处理干净,我们走。”张墨说道。 两人迅速行动,将葛尔墩及其随从的尸体、物品集中到主殿深处,泼上火油,一把火点燃。 大火熊熊燃烧,很快便将一切痕迹吞噬殆尽,连同这座荒庙,也一起化为了废墟。 风雪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张墨与墨月的身影,悄然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之中。 第105章 非去不可 北疆六州政务井然,新政推行如春风化雨。书房内,张墨正与岳父墨江白对弈,手谈间亦商讨着连射弩扩大生产之事。墨月在一旁安静地煮茶,气氛宁静祥和。 老管家无声入内,于张墨身侧低语一句。张墨执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如常落子,面色无波,只道:“知道了,叫来人书房等候。” 一局终了,张墨从容起身:“岳父,今日便到此吧,小婿有些事情要处理。”又对墨月温言道:“月儿,一同来一下。” 墨江白虽觉些许突兀,但见张墨神色如常,也未多想,自去休息。 书房内,一名“睚眦”骨干静立等候,见张墨夫妇进来,忙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王爷,王妃,京中急变。” “讲。”张墨于主位坐下,语气平静。 “三日前,皇帝以‘勾结藩王、图谋不轨’之名,拘捕户部左侍郎墨江风、京兆尹墨江澜二位大人,现已打入诏狱。墨府两家家眷皆被软禁,不得出入。 属下等分析,皇帝似有借此立威,快审重判之意。” 墨月闻言,煮茶的手猛地一颤,壶嘴磕在杯沿,发出一声轻响。她迅速稳住手,抬头看向张墨,眼中满是惊忧。 张墨眼眸深处寒光一闪即逝,指节在书桌上轻轻叩击了两下,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消息确实?” “确凿无疑。诏狱内线及监视朝堂上消息的兄弟交叉印证过。” “赵铎……终于还是走了这一步。”张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狗急跳墙,欲以墨家鲜血,震慑朝野,挽回他那摇摇欲坠的威望。” 他看向脸色微白、却强自镇定的墨月,伸出手。墨月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掌心。 张墨轻轻握了握,目光转向“睚眦”骨干:“圣京的‘睚眦’,能动用多少人手?对诏狱及墨府看守情况,掌握多少?” “回王爷,圣京‘睚眦’核心能动用者,约有二百二十人,皆是好手,非常可靠。外围眼线另计。 诏狱守备换防规律已基本摸清。墨府外围由京兆衙役和部分御林军看守,约五十人左右,内部情况暂不明。” 张墨沉吟片刻,决断已下:“传令圣京‘睚眦’全力运作,进一步摸清诏狱内部关押位置、看守换防细节、以及墨府内部情况、家眷状态。准备两套绝对安全的身份文牒及落脚点。” “是。”睚眦骨干领命。 “下去准备吧。” 睚眦骨干躬身退下,无声无息。 书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墨月忧心忡忡:“夫君,赵铎此举歹毒,诏狱更是龙潭虎穴……” 张墨轻轻揽住她的肩:“越是此时,越需冷静。赵铎此举,看似凶狠,实则暴露其心虚气短。他以为握有人质,我便投鼠忌器?殊不知,这恰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他走到窗前,望着北疆晴朗的天空,目光仿佛落在了那座波谲云诡的帝都:“他既以‘勾结藩王’之名拿人,本王这个‘藩王’,若不去京城‘勾结’一番,岂不辜负了他的厚望?” “夫君欲亲自前往?”墨月虽早有预感,仍心中一紧。 “非去不可。”张墨转身,眼神锐利而冷静:“救人如救火,迟则生变。诏狱非比寻常,圣京的睚眦虽得力,然此等大事,非我亲至,不能统筹全局,应对突发。况且……” 他微微冷笑一下:“赵铎绝不会料到,我敢在这时亲身潜入他的京城。灯下黑,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与我同去,将大伯父和二伯父救出昭狱,非你我二人不可。” 墨月深知张墨决定之事,必是经过深思熟虑,当下压下心中担忧,重重点头:“好,我与你同去。” 三日后,一切安排就绪。张墨与墨江白进行了一次长谈,并未言明去向,只道需与墨月外出巡察边地一段时日,将北疆政务悉数托付。 墨江白虽觉有些突然,但见张墨安排井井有条,亦未多疑,郑重应下。 是夜,两匹快马悄然出了云州城。 马上骑士作寻常中年商贾打扮,正是张墨与墨月。他们并未携带任何显眼物品,除了随身兵刃和一大叠会票,便是那两份毫无破绽的身份文牒。 没有大队人马,没有隆重的送行。 他们如同最精干的“睚眦”成员一样,凭借着早已规划好的路线和据点,避开关卡繁冗的主道,专走隐秘小径。 沿途,“睚眦”的暗桩为他们提供了最新消息和补给:圣京方面,赵铎催促三法司会审的意图越发明显,形势紧迫。 另一方面,睚眦对诏狱的渗透和墨府的监视也取得了更多进展,甚至连诏狱内部的地图和看守人员信息都已到手。 张墨冷静地分析着每一条信息,与墨月商讨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及应对方案。夫妻二人,此刻不像亲王与王妃,更像是两名执行最高难度任务的顶尖密探。 越靠近圣京,盘查越严。但他们身份文牒过硬,举止从容,加之睚眦暗中打点疏通,竟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数道关卡。 十日后,二人终于抵达了圣京城外。他们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先到了南郊一处看似普通的货栈。这里是睚眦在京城外围的一个重要秘密据点。 货栈掌柜早已等候多时,将二人引入密室。 “王爷,王妃,一切已准备就绪。这是诏狱最新布局图与换防时刻表。这是墨府的看守力量分布图。城内三处安全屋已备好,绝对可靠。” 张墨仔细查看着地图和信息,片刻后抬头说道:“很好。通知下去,按第一方案准备。明日进城。” 抵达圣京南郊货栈的当晚,张墨与睚眦头目进行了最终的行动推演。 “王爷,两处墨府看守严密,强攻必然惊动全城,不可取。诏狱更是铜墙铁壁,劫狱难度极大。” 头目铺开地图,指向墨府旁的一处宅院:“此处宅院正在出售,位置绝佳,与墨府仅一墙之隔。若能买下,或可做文章。不过价格不菲。” 第106章 救人 张墨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买,不惜一切代价,立刻买下。同时,挑选三十名绝对可靠、擅长土木作业的好手,要口风极紧、手脚利落的,再调拨二十人负责外围警戒。” “属下与王爷想的一样,咱们挖掘地道进墨府救人。”那头目喜道。 张墨手指重重点在墨府位置:“从此院挖掘地道,直通墨府内眷最可能被软禁的后宅区域。这是救出家眷最隐蔽的方法。 诏狱那边,我亲自处理。两边行动必须同时进行,在同一时间点完成救援,然后趁黎明时分城门开启,立刻离京。” 计划大胆而精密,需要极致的协调。 睚眦头目领命,立刻行动。重金之下,那座宅院很快易主。三十名精于挖掘的睚眦成员以仆役、工匠的身份分批潜入新购的宅院。 他们一个时辰换一批人挖掘,日夜作业。挖掘的泥土全部倾倒在院子中的荷花池内,一条通往墨府的地道,正以惊人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延伸。 张墨与墨月则利用睚眦提供的身份,悄然入住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安全屋。 他们如同潜伏的猎豹,耐心等待着,同时通过睚眦不断传来的最新情报,细化着诏狱的救援方案。 挖掘工作紧张而顺利地进行着。睚眦的效率极高,仅用五天时间,一条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地道已然打通,出口精确地位于墨府后花园一处假山石的隐蔽背后。 与此同时,睚眦对诏狱的渗透也达到了极致。 不仅摸清了墨江风、墨江澜兄弟被关押的具体牢房位置,连看守的换班规律、巡逻路线、甚至狱卒的性情嗜好都了如指掌。一张诏狱内部的详细地图呈现在张墨面前。 行动前夜,安全屋内灯火通明。张墨、墨月与睚眦的几个头目进行最后的部署。 “明日丑时三刻,是诏狱守卫最疲惫、换防前警惕性最低的时刻。”张墨指着地图上的诏狱结构:“同时也是墨府看守交接之时,会有片刻混乱。这便是我们行动的时刻窗口。” “营救分两步,必须同步。第一步:丑时三刻整,地道组率先行动。十名好手通过地道潜入墨府,迅速控制可能发现动静的内院看守。 接应墨府所有家眷,通过地道撤离至隔壁宅院。撤离后,立刻销毁地道入口。 第二步:在同一时间,我与王妃亲自前往诏狱。潜入内部,找到两位大人,迅速撤离。 第三步:所有人于城南预定的第三安全屋汇合。那里已备好更换的衣物和车辆。卯时初,城门一开,立刻混出城去。” “记住。”张墨目光扫过众人:“行动务必精准、迅速、安静。无论哪一边出现意外,另一边不得救援,必须按计划立刻撤离,保全自身为首要。明白吗?” “明白。”众人低声应道,神情肃穆。 丑时,圣京城陷入沉睡,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响起,更添寂静。 墨府隔壁宅院的地道入口处,十名黑衣黑裤、面罩遮脸的睚眦精锐静静集结,检查着随身装备:匕首、迷药、绳索。 为首者再次确认了墨府内院的地形图和家眷可能的位置。 丑时三刻整。 “行动。”一声低喝,第一名睚眦成员如同泥鳅般滑入地道,后续人员依次快速进入。 地道另一头,墨府后花园假山后,一块看似寻常的石板被轻轻顶开一条缝隙。一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后,身影迅速钻出,无声地融入阴影之中。 后续队员鱼贯而出,按照预定计划,两人一组,如同鬼魅般扑向几个关键的位置——内院门房、通往软禁小院的必经之路转角。 “唔……”几声极其轻微的闷哼,十几名正在打盹或巡逻的看守便被从背后捂住嘴,精准地以手法击晕或施以迷药,轻轻放倒,捆绑塞口拖入隐蔽处。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耗时极短。为首的睚眦小组长来到软禁家眷的小院门前,用特制工具轻轻拨开门闩。 院内,墨江风的夫人、墨江澜的夫人以及两家的子女、仆役正惶惶不安地聚在几间屋子里,根本无人入睡,他们早就已经得到通知,知道今晚要来营救他们。 不过突然见到几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地进来,还是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噤声,我等奉德王之命,特来救夫人小姐们出去。请立刻随我等离开,切勿出声。”小组长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 听到“德王”二字,又见来人目标明确,并无伤害之意,两位墨夫人强压惊恐,互望一眼,眼中燃起希望,连忙点头,并示意吓坏了的子女保持安静。 在睚眦成员的引导和帮助下,二十余名家眷被迅速而有序地通过小门,引向后花园假山。看到那突然出现的地道入口,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庆幸。 “快,依次进入,不要挤,对面有人接应。”睚眦小组长轻声说道。 家眷们咬着牙,依次钻入地道。最后一名睚眦成员进入后,一块生着草的木板从下面顶上去,把地道入口封住。 隔壁宅院内,成功接应到所有家眷的睚眦成员,立刻为他们更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普通百姓衣物,低声安抚,并严令保持绝对安静,等待下一步指令。 墨府这边,除了十几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看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几乎在地道组开始行动的同时,张墨与墨月的身影如同两道轻烟,出现在了诏狱那高大阴森的外墙之下。两人皆是一身夜行衣,脸上戴着鬼怪的面具。 诏狱墙高壁厚,巡逻守卫不断。但这难不住早有准备的二人。 昭狱内的地形和守卫情况,睚眦的人早已经描画的十分清楚,张墨和墨月选择的位置就是昭狱守卫巡逻的薄弱处。 看准昭狱外巡逻队交错而过的空隙,张墨与墨月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高墙,避开墙头的铁刺和铃铛,翻身落入院内阴影处。整个动作快如闪电,轻若无物。 第107章 跟我走 根据地图,两人避开主要通道,专走阴暗角落,凭借鬼魅般的身法,接连避过了几波巡逻的守卫。 很快,他们来到了关押重犯的甲字号区域。墨江风、墨江澜兄弟就被关在这里相邻的两间牢房。 牢房门口,各有两名狱卒值守。此时已是后半夜,狱卒难免困倦,正靠着墙打盹。 张墨与墨月对视一眼。墨月指尖弹出两缕微不可察的粉末,正是强效“迷神散”。粉末飘向狱卒口鼻。 不过数息,两名狱卒便脑袋一歪,软软地滑倒在地,陷入深度昏迷。 张墨迅速从狱卒身上摸出钥匙,打开牢门。 牢房内,墨江风、墨江澜兄弟早已被折磨得憔悴不堪,穿着肮脏的囚服,戴着沉重的镣铐,正靠在墙角昏睡。听到动静,两人惊醒,看到两个黑影闯入,顿时面露惊恐。 “大伯,二伯,是我们,张墨,月儿。我们来救你们出去。”墨月急忙压低声音表明身份。 “恒有?月儿?”墨江风兄弟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时间紧迫,出去再说。”张墨上前,心念催动内力,两把飞剑电射而出,斩向他们二人的镣铐。 叮叮叮,接连几声轻响,飞剑便斩断了墨江风和墨江澜两人身上的镣铐。随即他扶起墨江风,墨月扶起墨江澜。 “跟我走。” 四人迅速出了牢房。接连躲避过几次巡逻的守卫,四个人回到张墨二人跃进来的围墙底下。 张墨背起墨江风,然后几步助跑,接着纵身一跃,直接越过了墙头,稳稳地落在墙外。 接着他又越墙返回去,背起墨江澜,再一次跃出墙外。墨月也紧跟着跃了出来。 随即四人快速穿过一条巷子,在巷子口的阴暗处,正有四个人抬着担架等在那里。 见到张墨四人来了,那四个人忙迎了上来,让墨江风和墨江澜躺在担架上,随即抬起他们就跑,张墨夫妇也紧跟其后,十个人很快就消失在圣京城密密麻麻的巷子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南第三安全屋。睚眦头目收到了地道组发来的成功信号:墨府家眷已全部安全转移,地道已封号。 安全屋内,墨府家眷们惊魂未定,却不敢出声,只能紧紧依偎在一起。 当张墨、墨月带着墨江风、墨江澜悄然抵达安全屋时,屋内众人瞬间激动起来,却又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看到两位家主虽然憔悴但安然归来,女眷们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大哥,二哥。” “爹。” 亲人重逢,恍如隔世,却无暇多叙。 “立刻更换衣物,准备出城。”张墨冷静地下令。 所有人迅速换上了睚眦准备的各式普通百姓服装,分成几批乘坐早已准备好的车,其他人则扮作随行伙计、家仆。 卯时初,圣京城各门准时开启。等待出城的人群开始排队接受检查。张墨与墨月混在人群中,看似一对寻常的中年夫妻。 轮到他们的马车时,守城官兵照例检查。 “干什么的?” “军爷,我家老太爷过寿,我家老爷跟夫人带着家眷回去庄子上给老太爷过寿。”车夫陪着笑脸,悄悄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官兵掂了掂银子,又随意掀开车帘看了看,里面确实是都是老爷夫人,还有一些年轻男女。于是便挥挥手:“快走快走,别挡道。” 马车顺利通过城门。 出城数里后,众人进入一个农家的院子,那里,“睚眦”早已备好了快马和更加舒适的马车。 张墨翻身上马,回望了一眼在晨曦中显出轮廓的圣京城,眼神冰冷。赵铎,这份“大礼”,希望你喜欢。 “全速前进,返回北疆。”车队扬起尘土,向着北方,绝尘而去。 翌日清晨,诏狱。 换班的狱卒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来到甲字号区域交接。当他们看到空空如也的牢房以及门口瘫软在地、昏迷不醒的同僚时,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来人啊,犯……犯人不见了。” 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诏狱死寂的清晨。很快,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典狱官连滚爬爬的赶来,看到那被强行崩断的镣铐和空空如也的牢房,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几乎在同一时间,负责看守墨府的京兆衙役和御林军也发现了异常。 内院看守被捆得结结实实塞在角落里,而原本被软禁的墨府两家家眷,男男女女二十余口,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留下任何打斗或强行闯入的痕迹,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两份加急噩耗几乎同时送入了皇宫,摆在了刚刚结束早朝、正准备用膳的皇帝赵铎面前。 “啪嚓。” 精致的御膳碗碟被赵铎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汤汁溅了他一身,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跪在地上、浑身筛糠般发抖的皇城司都指挥使赵坤又和新任京兆尹涂敏。 “不见了?凭空消失了?”赵铎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诏狱。朕的诏狱。铜墙铁壁,守备森严。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还有墨府。二十几口人,在你们的重重看守之下,就这么没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废物,一群废物。” 咆哮声震得殿梁仿佛都在嗡嗡作响。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吓得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皇城司都指挥使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诏狱现场只有昏迷的狱卒,未见强攻痕迹,贼人仿佛如入无人之境,手段极其诡异。” 京兆尹涂敏更是面无人色:“墨府内外看守皆未发现异常,院墙完好,门锁未坏,人……人就那么没了。如同鬼魅。” “鬼魅?!”赵铎猛地一脚踹翻面前的御案,笔墨纸砚、奏折菜肴哗啦啦散落一地:“朕看是你们心里有鬼。 是张墨,一定是那个逆贼张墨干的,除了他谁还有这等本事?谁还敢如此胆大包天?” 第108章 不死不休 赵铎气得浑身发抖,在原地来回疾走,如同一头被困的暴怒雄狮。 “勾结藩王,哈哈……,好一个勾结藩王。他现在是直接派他的人马来朕的京城劫狱抢人了。这是在打朕的脸,把朕的颜面,把朝廷的威严踩在脚下碾碎。” 奇耻大辱,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赵铎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喷射出怨毒和杀意,声音冰冷彻骨:“传旨。” “京畿戒严,九门封闭,许进不许出。给朕一寸一寸地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墨家那些逆贼和劫狱的同党给朕揪出来。” “命皇城司、刑部、京兆尹联合办案,全力缉捕墨江风、墨江澜及其所有家眷。凡有提供线索者,重赏。凡有窝藏隐匿者,以同谋论处,格杀勿论。” 他特别加重了“格杀勿论”四个字,语气中的狠厉让殿内温度骤降。 “还有,立刻用飞鸽传书,传令沿途各州县关卡,严密盘查过往行人车辆,尤其是北上的队伍。发现任何可疑人员,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绝不能让他们逃回北疆。” “臣……臣遵旨。”皇城司都指挥使和京兆尹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下执行命令去了。 赵铎胸膛剧烈起伏,望着北方的天空,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张墨,朕与你,不死不休!” 整个圣京城瞬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大队的官兵和衙役冲上街头,挨家挨户地盘查搜索,城门紧闭,进出盘查变得极其严苛,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恐惧的气氛。 皇城司的探子像猎狗一样四处嗅探,试图找到任何一丝线索。 然而,他们注定一无所获。张墨的行动如同精密的手术,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尾巴。当他们还在城里像无头苍蝇般乱转时,真正的目标早已远在百里之外。 他们并没有因为初步的成功而松懈。张墨深知赵铎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追捕和围堵必将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睚眦”的庞大网络和高效执行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整个北归路线早已规划了不止一条,并且设置了多个预备方案和应急联络点。 离开圣京范围后,他们立刻进行了第一次伪装转换。 马车被弃于一处偏僻山林,所有人换上了行商打扮,分乘三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货运马车,混入了一支北上的大型商队之中。 这支商队本身也与“睚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提供了极好的掩护。 墨江风和墨江澜兄弟身体虚弱,经不起长时间骑马颠簸,大部分时间仍需乘坐经过特殊减震处理的马车,由墨月和其他女眷精心照料。 张墨则时而骑马在队伍前后照应,时而进入马车与两位伯父及“睚眦”头目分析局势,制定下一步计划。 “王爷,最新鹞鹰传书。”一名负责通讯的睚眦成员递上一张小纸条。 张墨展开一看,面色不变,递给对面的墨江风。纸条上只有简单一句暗语,翻译过来便是:京畿戒严,海捕文书已发,格杀令下,各关卡盘查极严。 墨江风叹了口气,脸上忧色更深:“恒有,连累你了。赵铎这是要不死不休啊。” 张墨淡淡道:“大伯言重了。即便没有此事,赵铎对北疆、对墨家动手也是迟早的事。 他此举,不过是自掘坟墓,更快地暴露其昏聩无能,让天下人看清他的嘴脸罢了。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全回去。” 他转向“睚眦”头目:“通知下去,启用乙字号路线,避开官道主要关卡,走‘暗桩’提供的秘密小道。 通知前方‘驿站’,准备好更换的马匹和干粮,我们不停留,换马即走。” “是。” 所谓的“乙字号路线”,是“睚眦”多年来利用商队、镖局甚至一些灰色渠道经营出的隐秘通道,往往绕过州府县城,穿行于山林村野之间。 虽然路程可能稍远,路况也差些,但安全性极高,且有“睚眦”的暗桩提供补给和情报。 队伍立刻悄然脱离了大商队,拐上了一条不起眼的土路。 道路颠簸,但速度并未减慢。拉车的马都是精心挑选的耐力好马,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睚眦”的秘密据点为他们准备好精饲料和清水,以及备用的马匹。 这些秘密的据点可能是一个偏僻的农家院,一个山间的货栈,甚至一个看似荒废的祠堂。 张墨这次是把整个睚眦都调动了起来,他要求很简单:人歇马不歇,除了必要的进食解手,尽可能减少停留时间。 一路之上,他们凭借“睚眦”伪造的近乎完美的身份文牒和暗中打点,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数次盘查。 偶尔遇到特别较真或试图刁难勒索的关卡小吏,“睚眦”成员也会巧妙应对,或施以银钱,或在必要时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总能化险为夷。 昼行夜宿,风餐露宿。虽然辛苦,但归家的信念支撑着每一个人。墨府家眷们也从最初的惊惶中逐渐安定下来,默默配合着一切安排。 墨江风兄弟的身体在墨月的调理和丹药帮助下,也慢慢恢复了一些元气。 张墨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警惕。他就像最精密的机器,统筹着全局,计算着每一步的风险和应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和定心丸。 十天时间,在高度紧张和连续奔波中转瞬即逝。 他们穿越了数州之地,将圣京的喧嚣和赵铎的怒火远远抛在了身后。 越靠近北疆,盘查的力量似乎反而减弱了一些——显然,赵铎的权威在此地已大打折扣,地方官员大多不愿为了皇帝一道严令而过分得罪实力雄厚的德亲王。 第十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时,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云州城那熟悉而雄伟的轮廓。 “到了,我们快到了。”车队中,不知是谁先低声欢呼起来,瞬间引发了小小的骚动。 人们纷纷探出头,望向那座象征着安全和回家的城池,虽然疲惫,但脸上却洋溢着无比激动的笑容。 第109章 一切安好 墨月紧紧握住张墨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这一路上的艰辛与担忧,此刻终于化为了即将到岸的安心。 张墨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但他依旧没有大意:“传令,打起精神,最后一段路,不得松懈。按预定信号与城门守军联系。” “是。” 车队没有直接驶向主城门,而是绕行了一段,来到了云州城东一处相对偏僻的侧门。这里是北军精锐驻防区域,守将乃是铁横的心腹爱将,早已接到密令。 车队接近,为首的“睚眦”成员取出一个特制的号角,吹出三长两短的特定韵律。 城头上火把晃动,一名将领探出身来仔细查看,随即下令:“开城门!” 沉重的侧门缓缓开启,仅容车队通过。车队迅速入城,城门又在身后迅速关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进入城内,铁横亲自带队迎候。 看到张墨和墨月安然无恙,铁横这位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眼眶微红,单膝跪地:“臣铁横,恭迎王爷、王妃凯旋。恭迎墨侍郎、墨府尹及诸位家人归来。” “起来吧,铁牛,辛苦你了。”张墨下马,扶起铁横:“城内情况如何?” “回王爷,一切安好。墨老先生坐镇政务,井井有条。北军上下厉兵秣马,随时听候王爷调遣。” 铁横铿锵有力的回答,同时目光扫过略显狼狈却神色激动的墨府众人:“王爷此番壮举,必将震动天下。” “震动天下未必,但至少,能让某些人睡不着觉了。” 张墨淡淡一笑,随即吩咐:“先安排墨侍郎、墨府尹及家眷回府休息,好生安置,请最好的医师调理身体。一路奔波,大家都辛苦了。” 很快,墨府家眷们在北军士兵的护卫下,前往德亲王府。墨江风兄弟临上车前,紧紧握住张墨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北疆的局势因张墨成功救回墨家众人而暗流汹涌,但表面上,云州城依旧维持着以往的秩序与繁荣。 新政推行带来的活力让这座边陲重镇日益兴旺,街市之上,商贾云集,行人如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子里,云州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一日,阳光正好,云州城最繁华的南市口,不知何时围起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不时爆发出阵阵惊呼和喝彩声。 人群中央,是一位身着玄色道袍、头戴偃月冠、手持一柄拂尘的道人。 这道人看上去年约四十许,面皮白净,三缕长须飘洒胸前,一双眼睛精光内蕴,开合之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气象。 他身旁立着一杆布幡,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鹿鸣山人”。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演天道,示神通,点迷津”。 这便是近日在云州城内迅速声名鹊起的“鹿神仙”,也有人尊称其为“玄鹿真人”。 此刻,这位鹿神仙正被众人簇拥着,展示他的“神通”。 只见他取过一名围观老者递过来的、干瘪得几乎没有任何水分的桃核,托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另一只手拂尘轻轻一拂。 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那枚干瘪的桃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青翠,旋即抽根发芽,生出嫩叶。 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在他掌心长成了一株尺许高、枝叶青葱、甚至结了几个红彤彤果实的迷你桃树。 “神仙,真是活神仙啊。”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赞叹,许多人甚至当场就跪拜下去。 鹿神仙面带微笑,将那小桃树上的果子摘下一枚,递给那早已目瞪口呆的老者:“老人家,尝尝这仙桃滋味如何?” 老者颤巍巍接过,放入口中一咬,汁水四溢,脸上顿时露出无比陶醉的神情:“甜,真甜。比王母娘娘的蟠桃还甜,多谢神仙,多谢神仙。”说着又要下拜。 鹿神仙拂尘一抬,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老者,笑道:“缘分而已,不必多礼。” 接着,他又表演了“空杯来酒”、“纸月腾空”、“指地成钢”等诸般玄奇手段,每一次都引得满场哗然,信仰愿力几乎凝成实质。 鹿神仙之名,在这一日达到了顶峰,关于他乃天神下凡、特来点化世人的传言迅速传遍了云州的大街小巷。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德亲王府。 书房内,张墨正在听取铁横关于北军换防和新兵操练情况的汇报,一名侍卫入内,低声将市井间关于“鹿神仙”的传闻禀报了一番。 “哦?有点意思。”张墨放下手中的文书,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凭空生物,点石成金?这倒是稀罕事。铁横,你可曾听闻世上有如此奇术?” 铁横挠了挠头,粗声道:“王爷,末将是个粗人,只信手里的刀枪。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多半是江湖骗子的把戏,哄骗愚夫愚妇罢了。 要不要末将派人去把他‘请’来盘问盘问?” 张墨略一沉吟,笑道:“不必兴师动众。若是骗子,迟早露出马脚,自有律法处置。若真有本事,倒也不妨一见。 我也有些日子没有在街面上走走了,正有些乏闷,正好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看看这‘神仙’究竟有何玄虚。” 当下,张墨便换了便服,带着同样作寻常人家打扮的墨月,在几名同样便装的“睚眦”好手暗中护卫下,信步来到了南市口。 他们到时,鹿神仙的表演已近尾声,但围观人群依旧狂热不减。张墨与墨月站在人群外围,静静观看。 当看到那鹿神仙再次施展“枯木逢春”之术,将一节枯木“点化”成一株小树时,墨月的秀眉微微蹙起,凝神仔细观察着那鹿神仙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尤其是他持拂尘的手势和口中低不可闻的咒言。 片刻后,她轻轻拉了一下张墨的衣袖,低声道:“夫君,此人使的不是什么仙法,是幻术。” “幻术?”张墨侧头看她。 第110章 忽悠 “嗯。”墨月肯定地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而且绝非寻常江湖戏法。 你看他拂尘摆动轨迹,暗合九宫八卦,咒言虽轻,却有其特定韵律,催动时周身有极细微的精神力波动。 这手法,与我师门典籍中记载的青城山幻阁的‘大梦千秋幻法’极为相似。 只是他火候还欠些,施展时需借助拂尘和咒言辅助,未能达到念动即生的至高境界。” “青城山幻阁?”张墨目光微闪。他对江湖门派了解不多。但青城山乃是道教名山,幻阁之名他也听墨月说过,据说也是隐世宗门之一。 是一个极其神秘、专研精神幻术与奇门遁甲的门派,门下弟子极少在世间走动,更罕有如此高调行事的。 “月儿可能确定?”张墨问道。 “十之八九。”墨月语气笃定:“我璇玑一脉虽与幻阁交往不深,但同为玄门分支,对其招牌手段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这‘枯木逢春’,看似神奇,实则是以一些迷幻类的药粉加上强大精神力干扰了周围所有人的感官,让他们‘看到’了他想让他们看到的景象。 那桃核、木棍其实并未真正变化,只是所有人都在那一刻陷入了同一个幻觉之中。包括那老翁吃下的‘仙桃’,恐怕也只是他提前准备好的普通果子,在幻术作用下被‘替换’了而已。” 张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好奇。 一个青城山幻阁的门人,如此高调地在北疆首府云州城显露手段,吸引眼球,所图必然非小。绝不仅仅是为了赚取些银钱或者名声那么简单。 眼看鹿神仙表演已毕,正在众人的欢呼膜拜中收拾摊子,一副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的模样,张墨对身旁一名“睚眦”护卫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护卫点头,悄然挤入人群。 不久,正当鹿神仙准备离开时,一名衣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人来到他面前,拱手客气地说道:“这位真人,我家主人见真人神通广大,心生敬仰,特备下薄酒素斋,想请真人过府一叙,不知真人可否赏光?” 鹿神仙抬眼看了看这管家,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气度不凡的张墨和墨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捋须笑道:“贫道玄鹿云游四方,随缘而驻。既然贵主人诚心相邀,亦是缘法,贫道便叨扰了。” “真人请。” 德亲王府,花厅。 宴席并不奢华,但极其精致,皆是北疆特色的珍馐美味,酒也是窖藏多年的佳酿。 张墨与墨月坐在主位,鹿神仙作为主客,坐在下首相陪作陪的还有闻讯赶来的墨江白老先生。 席间,张墨并未强调自己的亲王身份,只以“张某”自称,墨月则是“内子”。双方言谈甚欢,从北地风物谈到天下大势,从诗词歌赋谈到道家经典。 这位玄鹿道人果然学识渊博,谈吐不凡,对道家典籍更是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绝非寻常江湖术士可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玄鹿道人似乎微醺,话也多了起来,再次对张墨的款待表示感谢:“德王殿下气度恢弘,王妃殿下兰心蕙质,墨帅学养深厚,今日得遇,真是贫道之幸。 贫道观殿下府邸,虽不尚奢华,然格局宏大,隐有紫气东来之象,非同寻常啊。” 张墨微微一笑,举杯道:“真人过奖了。不过是一安身立命之所罢了。倒是真人,身怀异术,游戏风尘,逍遥自在,才真是令人羡慕。” 玄鹿道人摆手笑道:“些许微末伎俩,不足挂齿,不过是借假修真,窥探天道一二皮毛罢了。比起真正的大神通、大造化,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哦?”张墨故作好奇:“依真人之见,何为真正的大神通、大造化?” 玄鹿道人放下酒杯,神色渐渐变得肃穆起来,目光扫过厅内诸人,最后落在张墨脸上,缓缓道:“神通者,非是眩人耳目之小术,乃通天彻地、移星换斗之大能。 造化者,非是点石成金之幻法,乃执掌乾坤、经纬天地之权柄。” 他语气变得缥缈而深沉:“贫道夜观天象,见帝星晦暗,紫微偏移,而北疆之地,却有赤光冲霄,龙气氤氲,隐成腾跃之势。此乃天道运行,气数更迭之兆也。” 墨江白闻言,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露出深思之色。 张墨面色不变,淡然道:“真人此言,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天象玄奥,岂是我等凡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非是揣测,乃是天道显化,示警于人。” 玄鹿道人语气愈发肯定:“贫道云游天下,并非只为显弄神通,实乃奉师门之命,寻访真龙,以应天劫。 今日得见德王殿下,观殿下面相,额阔方圆,鼻直口方,双耳垂轮,尤其是一双眼,藏神纳彩,不怒自威,隐有九五之尊的气象。 更兼府上紫气缭绕,与天象所示隐隐相合。殿下,您便是那天道所选,注定要结束这乱世,开创千秋伟业之人啊。” 这番话石破天惊,若是寻常人听了,只怕要吓得魂不附体,或是欣喜若狂。 然而,张墨只是静静地看着玄鹿道人,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着,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真人可知,此言若传扬出去,足以给我这‘安身立命之所’带来灭顶之灾?” 玄鹿道人慨然道:“天降大任,必先磨砺其心志。些许风险,与千秋伟业相比,何足道哉? 贫道不才,愿倾尽所能,辅佐先生,以青城山幻阁秘术为先生涤荡迷雾,以青城山之名号召天下玄门,共襄盛举。此乃顺天应人之事,必得天道眷顾,万民景从。” 他说的慷慨激昂,眼神灼热,仿佛真的看到了真龙崛起、自己从龙有功、光大师门的辉煌未来。 花厅内一时寂静无声。墨江白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墨月则目光清澈地看着玄鹿道人,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111章 师门严令? 张墨忽然笑了,笑容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味道。 “天道眷顾?顺天应人?真人,你这套说辞,或许能唬得住那些一心求富贵、盼从龙的投机之辈,但用来忽悠本王,是否显得有些……儿戏了?” 玄鹿道人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即刻起身拱手道:“殿下,贫道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非虚言,王爷乃天命所归……” “好了。”张墨打断了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真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费尽心机,在云州城弄出偌大动静,引起本王注意,又在此慷慨陈词,究竟所为何事? 青城山幻阁,何时也开始关心起这红尘俗世、王朝更迭了?或者说……你是受了何人之托,前来试探于本王?” 张墨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玄鹿道人的心上。厅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君臣相得”的狂热想象,变得有些冰冷和紧绷。 花厅内的气氛因张墨直指核心的问话而陡然变得凝滞。 烛火跳动,映照着玄鹿道人变幻不定的神色。他之前的仙风道骨和慷慨激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穿后的审慎与权衡。 墨江白老先生屏息凝神,他虽不谙江湖术法,但也看出这道人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墨月则安静地坐在张墨身侧,目光清冷,如同璇玑峰上的冰雪,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沉默持续了约莫十息。玄鹿道人忽然自失的一笑,那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苦涩和无奈,他重新坐下,姿态不再如之前那般超然,反而显得沉重了几分。 “王爷慧眼如炬,王妃见识超凡,是贫道孟浪了。”他拱了拱手,语气变得诚恳了许多:“在王爷面前搬弄那套虚妄天命之说,确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张墨并未因他的态度转变而放松,指尖依旧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玄鹿道人深吸一口气,终于坦言:“贫道玄鹿,确系青城山幻阁弟子无疑。此番高调入世,惊扰王爷,实非本意,乃奉师门严令而行。” “师门严令?”张墨眉梢微挑:“幻阁超然物外,何时竟对赵家朝廷之事如此上心了?莫非赵铎许了贵派什么天大的好处?” “非也非也。”玄鹿道人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讥诮:“赵铎?那个刚愎自用、色厉内荏的昏君?他如今自身难保,岂能驱使动我幻阁? 我幻阁虽非圣地,却也知兴衰更替乃天道常理,不会将宝押在一个即将倾覆的王朝身上。” 这话倒是让张墨和墨月有些意外。不是赵铎的人? “那贵派目的何在?”墨月轻声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玉。 玄鹿道人看向墨月,神色郑重了几分:“不敢瞒王妃。幻阁此番遣贫道下山,实为……寻一条出路,或者说,下一注关乎门派未来的重注。”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王爷或许不知,当今天下,隐世宗门各派看似超脱,实则与世间王朝气运息息相关。 王朝鼎盛,则天下安稳,香火鼎盛,我辈修士亦可安心清修,参悟天道。 王朝衰败,天下大乱,则生灵涂炭,我隐世宗门亦如无根浮萍,难免被卷入劫波,甚至有道统断绝之危。” “如今天下之势,王爷比贫道更清楚。赵铎倒行逆施,民心尽失,天下崩乱在即。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但大多不过是冢中枯骨或跳梁小丑,难成大器。 唯北疆在王爷治下,政通人和,兵强马壮,更兼王爷您……身负大气运,有潜龙腾渊之象。” “因此,阁主与诸位长老经过推演决议,认为王爷是最有可能结束乱世、开辟新朝之人。 故而派贫道前来,一是观察王爷是否真如外界所言,乃明主之姿; 二则是……若有可能,幻阁愿在王爷起事之初,便倾力相助,以期将来新朝鼎立之时,能得一份善缘,保我幻阁道统不衰,甚至……能得朝廷认可,列为正统,光大门楣。” 说到最后,玄鹿道人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热切。 这才是他,乃至整个幻阁真正的目的——政治投资。 在新旧王朝交替的乱世,选择一个最有潜力的真龙天子提前下注,为门派争取最大的利益和生存空间。 这是许多玄门大派和隐世宗门在历史关键节点都会做出的选择。 张墨听完,沉吟不语。 他并不完全相信玄鹿道人的话,但这套说辞确实比之前那套空洞的“天命论”要合理得多。 幻阁的支持,尤其是其擅长的幻术和精神力量,若运用得当,在未来的斗争中或许能起到奇效。 比如刺探情报、扰乱敌军心智、甚至制造有利于己方的舆论和“神迹”。 但同样,与这些玄门门派打交道也需格外谨慎。 他们追求的是自身道统的利益,而非绝对的忠诚。今日可以支持你,明日若觉得你失了气运,也可以转而支持他人。 “原来如此。”张墨缓缓开口,脸上看不出喜怒:“贵派倒是好眼光,也好魄力。 只是,本王如何能相信,幻阁是真心合作,而非他人设下的又一重陷阱呢?毕竟,贵派的幻术,可是连本王都差点被瞒过去了。” 玄鹿道人正色道:“王爷有此疑虑,实属正常。贫道可立下心魔大誓,方才所言,绝无虚假。 此外,为表诚意,贫道愿将一件关乎王爷眼下切身利益的机密情报,先行奉上。” “哦?什么情报?”张墨目光微凝。 玄鹿道人压低了声音:“王爷可知,赵铎在发出海捕文书、下令各关卡格杀勿论的同时,还秘密派遣了一支特殊队伍,早已潜入北疆?” 张墨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继续说。”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仅有十人,但个个皆是皇城司暗中培养多年的顶尖好手,精于刺杀、投毒、破坏。 他们的任务,并非与王爷大军正面抗衡,而是伺机行刺王爷及北疆核心要员,并在云州等重要城镇的水源、粮仓等地制造恐慌和混乱,从内部瓦解北疆的稳定。 第112章 我这就去安排 带队者,是皇城司副指挥使,‘毒手阎罗’崔判官。他们比王爷您,也不过晚了两三日抵达北疆,如今……恐怕早已混入云州城了。” 这个消息,让花厅内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墨江白倒吸一口凉气。墨月也瞬间握紧了手,眼中闪过寒芒。 张墨面沉如水。他料到赵铎会有后续动作,却没想到如此阴毒,直接派出了最顶尖的暗杀队伍潜入腹地。这比大军压境的威胁更大,更防不胜防。 而且睚眦居然没有探听到这个消息,可见皇城司的手段也是颇为厉害。 但是让张墨更为震惊的是,幻阁居然能探听到这个消息,由此可见,幻阁在天下的眼线也是极为广大的。 “此事,千真万确?”张墨的声音冰冷。 “贫道以心魔起誓。”玄鹿道人肃然道:“我幻阁在京中亦有眼线,此事虽极其隐秘,但仍被我们探知。 这,便是幻阁送给王爷的第一份诚意。想必以王爷麾下‘睚眦’之能,只要有了明确方向,揪出这几只老鼠,并非难事。” “幻阁居然知道睚眦的存在?”张墨心里一动:“莫非睚眦之中也有幻阁的人?” 张墨盯着玄鹿道人看了片刻,忽然朗声对外面道:“来人,把影子喊来。” 很快,影子领命而来。 影子是睚眦中跟随在张墨身边的人,专门帮张墨向睚眦传达命令。 “主上。”影子向张墨施了一礼。 张墨即刻说道:“立刻传令下去,皇城司的人来了,全城秘密戒严,启动‘猎鼠’方案。重点排查近日入城的陌生面孔,尤其是十人左右的精干队伍。 严密监控所有水源地、粮仓、军械库,发现任何可疑人员,允许先控制,后上报,” 张墨语速极快,命令清晰果断。 “是!”影子领命,迅速离去。 下达完命令,张墨才重新看向玄鹿道人,神色缓和了些许:“真人这份诚意,本王收到了。幻阁的好意,本王也心领了。 不过,合作之事,关乎重大,非本王一人可决,还需从长计议。 真人若不嫌弃,可在府中暂住几日,待本王处理完眼前这件急事,再与真人详谈,如何?” 玄鹿道人知道这是张墨的缓兵之计,既要核实情报真伪,也要权衡与幻阁合作的利弊。 但他并不着急,此行能初步取得张墨的信任并送出这份“投名状”,目的已然达到。他起身稽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贫道便静候王爷佳音。” 当下,便有侍女前来,引玄鹿道人前往客院休息。 花厅内,只剩下张墨、墨月和墨江白。 “恒有,此事你看……。”墨江白面露忧色。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张墨沉声道:“赵铎狗急跳墙,使出这等手段毫不奇怪。幸好我们得知的早。 月儿,府内和两位伯父那边的防卫,也要立刻加强,尤其是饮食方面,需格外注意。” “我明白。”墨月郑重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有劳月儿了。”张墨握住她的手,又对墨江白道:“岳父也请放心,云州城是咱们的地盘,还容不得几条外来泥鳅兴风作浪。 咱们正好借此机会,将城里的魑魅魍魉好好清理一遍。”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 张墨的命令如同最高效的发条,瞬间启动了云州城这座庞大机器的隐秘一面。表面上,城市依旧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但无形的罗网已然悄然撒下。 睚眦的力量被全面动员起来。这张深植于北疆乃至渗透至天下各处的暗影之网,此刻在云州城收缩、绷紧。 街角的乞丐、茶馆的伙计、走街串巷的货郎、甚至青楼里的姑娘……无数双看似普通的眼睛,在瞬间变得锐利,开始以全新的标准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城防军增加了巡逻的频次和密度,尤其是对各处水源地、粮仓、武库以及德亲王府周边的警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级别。 进出城的盘查也变得异常严格,即便有睚眦暗中运作的通道,也暂时收紧,以防敌人趁乱溜走。 墨月返回内府,立刻召集可信的仆役和护卫,亲自检查厨房、水井以及墨江风兄弟修养的院落。 她取出珍藏的药材,特意调配了一些解毒辟瘴的丹药,分发给核心人员随身携带。 德亲王府,如同一只受到惊扰的巨兽,虽未张牙舞爪,却已绷紧了全身肌肉,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客院之中,玄鹿道人凭窗而立,感受着府内外气氛的微妙变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的投名状起了作用。接下来,就要看那位年轻的王爷,如何运用他的力量了。这也是幻阁评估张墨能力的重要一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皇城司的暗杀小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极其擅长隐匿,一时间竟难以捕捉到他们的确切踪迹。 然而,睚眦最擅长的就是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 一条条信息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汇聚到罗老虎和睚眦的大小头目那里,再经过筛选、分析,呈报到张墨面前。 “王爷,根据玄鹿道人提供的十人左右、精干、近日入城这几个关键信息,我们排查了所有城门记录以及城内大小客栈、车马行、租赁房屋的记录。 符合条件的有三批人,但经过初步核实,两批是来自关外的商队护卫,一批是某家镖局的镖师,背景相对清晰,暂时可排除。” 罗老虎派来的睚眦头目向账目汇报着,眉头紧锁:“对方极其谨慎,很可能并未使用真实身份集中住宿,甚至可能化整为零,分散潜伏。” 张墨看着云州城的详细地图,目光沉静:“他们目标明确,要针对本王和核心要员,还要破坏水源粮仓。 那么他们的藏身之处,绝不会离这些目标太远,但又需要足够隐蔽。 重点排查王府周边三坊、西城粮仓区、以及南北两大水井坊附近的区域。 尤其是那些鱼龙混杂、易于藏身却又方便观察目标的地方,比如……废弃的宅院、香火不旺的偏僻庙宇、甚至……地下。” 第113章 没那么容易 “地下?”铁横一愣。 “比如,废弃的窖藏、排水暗渠的某些干涸支线。” 张墨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个点:“崔判官外号‘毒手阎罗’,精于用毒和暗杀,这种人往往也喜欢阴暗潮湿、不为人知的角落。” “属下明白了,这就加派人手重点排查这些区域。”那个睚眦头目精神一振。 命令再次下达。排查的范围进一步缩小,目标更加明确。 又过了两个时辰,终于,一条关键信息被捕捉到。 一名负责监视西城粮仓区域的睚眦暗桩汇报:两日前,曾看到几名身手矫健、不像普通力工的汉子,趁夜搬运一些沉重的麻袋进入粮仓附近一座早已荒废的龙王庙。 当时只以为是些见不得光的私货贩子,未加在意。但结合今日的命令,觉得十分可疑。 几乎同时,另一名伪装成挑粪夫的眼线汇报:他经过在北水井坊附近一条偏僻巷道时,隐约闻到旁边一处废弃院落的地窖里,传来淡淡的药草和金属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本能觉得不对劲,上报了过来。 “龙王庙,废弃地窖。”张墨目光一凝:“就是这里了,他们很可能分成了两组,甚至更多组,但这两个地点嫌疑最大。 铁横,你亲自带一队好手,去北水井坊那个地窖。 另一队,由睚眦负责,包围西城龙王庙。 记住,要活的,尤其是那个崔判官,本王要亲自问问赵铎还有什么后手。” “末将遵命!”铁横抱拳,眼中闪过兴奋与杀意,立刻点齐人马,悄无声息地扑向北水井坊。 北水井坊,废弃院落。 这里原本是一户小富之家的宅子,后来家道中落,宅子荒废多年,院内杂草丛生,狐鼠出没。 那地窖入口更是隐蔽在一丛半人高的荒草之后,木板门早已腐烂,只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散发着霉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气味。 铁横带着数十名北军中最精锐的侦察好手,以及两名擅长用毒和机关的好手,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里。外围则有更多人马封锁了所有通道。 一名好手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绑着绳子的活老鼠放入地窖入口。不过片刻,将老鼠拉上来时,老鼠已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而死。 “果然有剧毒,小心。”铁横低喝一声,示意众人屏息后退。 两名用毒好手上前,取出特制的解毒药丸分发给众人含在舌下,又拿出长长的吹管,将一些粉末吹入地窖中,用以中和或驱散里面的毒气。 等待了片刻,感觉差不多了。铁横打了个手势,两名身材瘦小却异常灵活的好手,口中衔着短刃,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地窖。 铁横亲自带着其余人,守住洞口,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地窖内黑暗、潮湿,空间比想象的要大。 借着从洞口透下的微光,可以看到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还有几个打开的箱子和铺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既有草药的苦涩,又有金属的腥气,还有一丝腐臭味。 先进去的两名好手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黑暗。忽然,角落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 “小心!”一名好手低吼,猛地向旁扑倒。 嗤嗤嗤! 数点寒星从黑暗中激射而出,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显然喂有剧毒。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更深的阴影中扑出,手中一对判官笔直取一名好手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那好手也是百战精英,临危不乱,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倒,同时手中短刃向上疾撩,格向判官笔。 铛,火星四溅。 黑影一击不中,身形如陀螺般旋转,另一支判官笔毒蛇般点向另一名好手的肋下。 地窖内空间狭小,瞬间变成了凶险无比的近身搏杀。 洞口外的铁横听到里面金铁交鸣之声,知道已经交上手,低吼一声:“点火把,下去支援。” 顿时,数支火把投入地窖,照亮了里面的情景。 只见三名身着黑衣的汉子正与两名先遣好手缠斗在一起,招式狠辣刁钻,尽是搏命的杀招。旁边还有两人似乎正在匆忙地销毁一些文书和瓶瓶罐罐。 “一个不留,全部拿下。”铁横大吼一声,亲自跃入地窖,手中横刀带着恶风,直劈向那名使得一手好判官笔、显然是头目的黑衣人——正是毒手阎罗崔判官。 崔判官见对方大队人马杀到,心知今日难以善了,眼中闪过疯狂之色,厉声道:“执行丙案,毁掉所有东西。” 他身边一名黑衣人闻言,猛地将手中一个瓦罐砸向地面。 砰!瓦罐碎裂,一股浓稠的、带着刺鼻甜腥味的绿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毒烟,闭气。”铁横大喝,攻势却丝毫不减,刀光如匹练般卷向崔判官。 其余北军好手也纷纷猛扑而上,与剩下的黑衣人厮杀在一起。地窖内顿时刀光剑影,怒喝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绿色毒烟极为厉害,虽有解毒药提前含服,但吸入后仍觉头晕目眩,手脚发软。北军好手们仗着人多势众且悍勇无比,硬是顶着毒烟猛攻。 崔判官武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在铁横和另外两名好手的夹攻下,很快左支右绌。嗤啦一声,他的衣袖被刀锋划破,露出一个狰狞的毒蝎纹身。 “果然是皇城司的杂碎。”铁横怒骂一声,刀势更猛。 眼看突围无望,手下接连被砍倒或制服,崔判官眼中绝望之色一闪,猛地一咬后槽牙。 “想服毒?没那么容易。”铁横早就防着他这一手,猛地一脚踹出,正中其小腹。崔判官闷哼一声,身体蜷缩,咬合动作被打断。 旁边两名好手立刻扑上,将其按住,熟练地卸掉了他的下巴,随即用特制的牛筋绳将其五花大绑,并仔细搜查口腔和衣领,果然找出了藏匿的毒囊。 另一边,试图销毁物品的黑衣人也尽数被制服,那些未来得及彻底销毁的文书和部分毒药样本被缴获。 第114章 老鼠揪出来了 战斗很快结束。皇城司五人,两人被格杀,三人被生擒,包括头目崔判官。北军这边也有三人中毒受伤,但无人死亡。 “搜,仔细搜!任何纸片、瓶罐都不要放过。”铁横下令。 很快,地窖被彻底搜查。 除了缴获的毒药、弩箭、金银细软之外,还找到了一份未来得及销毁的行动计划草稿,上面清晰地列出了数个行刺目标和破坏地点,以及初步的踩点情况。 “妈的,好毒的计划。”铁横看着那份计划,冷汗都下来了。若不是提前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押走,严加看管,等候王爷发落。”铁横将崔判官像死狗一样提起来,冷声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西城龙王庙那边的行动也传来捷报。另一组五名皇城司暗探被“睚眦”精锐一网打尽,同样缴获了大量凶器和毒药。 潜伏进云州城的皇城司暗杀小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便被连根拔起,彻底覆灭。 当崔判官被如同死狗般拖到德亲王府的地牢时,张墨正在书房听取铁横的详细汇报。 看着缴获的计划书和那些琳琅满目的毒药,张墨的眼神冰冷彻骨。 “赵铎也就只剩下这些鬼蜮伎俩了。” 他冷哼一声:“好好‘招待’那位崔判官,把他知道的一切,都给本王挖出来。特别是皇城司在各地的暗桩名单,以及赵铎还可能有的后手。” “是,王爷放心,落到咱们手里,就算他是块石头,也得开口说话。”铁横狞笑一声,领命而去。北军和睚眦有的是办法让这种硬骨头开口。 处理完这紧急军务,张墨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已然降临的夜幕,云州城华灯初上,一片安宁祥和。而这安宁的背后,是无数人在暗处的付出与守护。 “月儿。”他轻声唤道。 墨月从屏风后转出,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安心:“夫君,都解决了?” “嗯,老鼠揪出来了。”张墨握住她的手:“多亏了你识破那道人的根脚,又提前布置防范。” “是夫君决断英明,麾下将士用命。”墨月温柔一笑:“那位玄鹿道人,夫君打算如何处置?” 张墨沉吟片刻:“他提供的消息属实,这份诚意,我们收下了。至于合作,且晾他一晾,也看看幻阁后续还有什么动作。明日,我再与他谈一谈。” 次日,张墨再次于花厅召见玄鹿道人。 这一次,气氛已然不同。张墨开门见山:“真人昨日所言不虚,皇城司的鼠辈已尽数落网。幻阁的诚意,本王见到了。” 玄鹿道人稽首:“能为王爷分忧,乃贫道与本阁荣幸。不知王爷对于合作之事……?” “合作可以。”张墨淡淡道:“但如何合作,需依本王的规矩。幻阁若真心相助,本王欢迎。 本王所需者,并非虚无缥缈的天命鼓吹,而是切实可用之力。比如,情报共享,比如,在特定时候,以幻术扰乱敌方军心、或助我方传递信息。 相应地,若他日本王若有所成,幻阁可列为天下道门正统之一,享受朝廷供奉,并在不危害社稷的前提下,拥有传道之自由。” 张墨的条件清晰而实际,没有空头许诺,而是具体的利益交换。 玄鹿道人仔细听着,心中暗赞张墨的务实和精明。这与幻阁高层的预期基本吻合。 “王爷快人快语,条件公允。”玄鹿道人点头:“具体细节,贫道需传书回山,由阁主与长老们定夺。但贫道个人认为,此事……大有可为。” “可。”张墨点头:“那本王便静候贵派佳音了。真人在府期间,若有闲暇,可与王妃交流一下道法幻术,她对此颇感兴趣。” 这既是示好,也是一种进一步的试探和了解。 玄鹿道人自然应允:“能与王妃交流,乃贫道之幸。” 自此,这位“鹿神仙”便暂时在德亲王府住了下来,与墨月探讨幻术精义,偶尔也与张墨谈论天下大势。 而一场来自京师的致命暗杀危机,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之中,反而成了张墨与神秘幻阁建立联系的契机。 北疆的根基,在经过这番暗流洗礼后,似乎变得更加稳固了。而张墨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遥远的南方。 皇城司暗杀小队的覆灭,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云州城潜在的危机,却也点燃了张墨心中冰冷的怒火。 书房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铁横、影子,以及“睚眦”在京畿地区的总头目“影牙”垂手肃立,感受着来自主位之上那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风暴的威压。 张墨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那份从崔判官地窖中搜出的行动计划,上面罗列的目标包括他自己、墨月、墨江白、铁横、周大彪、赵小七等北疆核心人物。 甚至还有几处关系到民生稳定的水源地和大型粮仓。其手段之阴毒,意图之险恶,令人发指。 “好一个‘毒手阎罗’,好一个赵铎。”张墨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寒意:“真以为躲在深宫大内,驱使几条恶犬,便能肆无忌惮了么?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铁横和影子及影牙:“本王历来认为,争斗应在明处,疆场之上见真章。 但既然他赵铎先坏了规矩,用了这等下作手段,那就休怪本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来而不往非礼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不打疼他,打怕他,此类龌龊伎俩必将源源不绝,烦不胜烦。” 铁横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嗜战的凶光:“王爷,您下令吧,末将愿亲率一支铁骑,星夜南下,就算不能踏平圣京,也要吓破那赵铎的狗胆。” 张墨摆了摆手:“大军一动,生灵涂炭,且时机未至。对付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就要用更擅长在黑暗中行动的手段。” 他的目光转向沉默的影牙:“影牙。” 第115章 动作要快 “属下在。”影牙上前一步。 “圣京‘睚眦’,能动用多少力量?可能完成一次精准的‘回礼’?”张墨问道,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影牙略一沉吟,答道:“回王爷,圣京核心成员二百余人,外围眼线三百余,皆可靠。 经上次救援墨大人行动后,部分渠道略有暴露,但主体无损,且已启用备用网络。完成一次针对性的震慑行动,可行。请王爷示下目标范围和尺度。” 张墨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圣京的方向,缓缓道:“目标:皇城司高层,赵铎身边近侍。 尺度:务必精准、致命,要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来自北疆的报复。 要让他们从此寝食难安,一想到‘睚眦’二字,就心惊肉跳。但要记住,尽量避免波及无辜。” “属下明白。”影牙眼中闪过一抹冷酷的光芒:“主上放心,属下必让赵铎刻骨铭心。” “去吧。计划周密,动作要快。”张墨挥了挥手。 影牙躬身一礼,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迅速消失在阴影之中。 铁横有些急道:“王爷,就这么让影牙他们去?要不要末将再派些好手策应?” 张墨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信任睚眦便是。他们是暗夜的王者,知道该如何行事。 你现在的任务,是加紧操练兵马,整顿军备。 真正的较量,终归要在战场上决出胜负。此番报复,只是敲山震虎,让他不敢再轻易伸出爪子罢了。” “末将遵命。”铁横抱拳,虽然不能亲自参与这场暗战有些遗憾,但也明白王爷的深意。 北疆的意志,化作一道无形的杀戮命令,跨越千山万水,精准地投向了帝国的心脏——圣京城。 圣京城,依旧沉浸在天子脚下的繁华与喧嚣之中。 皇城司暗杀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尚未传回,或者说,即使有零星消息通过特殊渠道送回,也被某些人出于恐惧或别的原因暂时压了下来。 赵铎依旧在为他“英明”的决策而自得,等待着北疆传来“好消息”。 然而,致命的暗流已然涌动。 睚眦在圣京的网络高效而冷酷地运转起来。 一张死亡名单被迅速拟定:皇城司都指挥使、两名直接参与策划的皇城司镇抚使、以及赵铎身边最得信任、常常替赵铎传达一些见不得光命令的内廷大太监——马保。 行动时间,定在了三天后的夜晚。 这一天,据内线消息,皇城司都指挥使将在其外宅宴请同僚,而那两位镇抚使也会到场。马保太监则会按例出宫,前往他在宫外的一处私宅处理“私务”。 夜色如期降临,华灯初上,圣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皇城司都指挥使的外宅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主宾们酒至半酣,谈论着风花雪月,也低声交换着朝堂秘闻,浑然不知死神已悄然降临。 宅邸的阴影中,数道如同壁虎般灵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避开了巡逻的护卫和暗哨。 他们行动迅捷而默契,对宅院结构了如指掌。 宴会正厅的屋顶,两名睚眦好手轻轻揭开瓦片,冰冷的弩箭对准了下方仍在谈笑风生的都指挥使和两名镇抚使。 与此同时,后院厨房。一名伪装成送菜伙计的睚眦成员,巧妙地在一壶即将呈上的御赐美酒中,滴入了数滴无色无味的剧毒——相思断肠。 此毒极为奇特,单独服用并无大碍,但若与另一种常见的醒酒汤药材葛仙米相遇,则会立刻化为穿肠剧毒,顷刻毙命,症状与突发心梗极其相似。 而在城东马保太监的私宅外,也有黑影绰绰,布下了天罗地网。 子时将至,宴会气氛正浓。都指挥使举杯,众人纷纷响应。美酒入喉,辛辣甘醇。不久,侍从端上了精心熬制的醒酒汤,汤中正漂浮着几粒珍贵的葛仙米。 酒意上头的宾客们并未在意,纷纷饮用。 不过片刻功夫,皇城司都指挥使突然脸色一变,手中酒杯落地,双手死死捂住胸口,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眼球突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旋即一头栽倒在桌案上,七窍中流出黑血。 “大人。” “指挥使大人。”宴席瞬间大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两名镇抚使也相继发出惨叫,以几乎同样的方式抽搐着倒地毙命。 “有毒,酒里有毒。” “醒酒汤。是醒酒汤有问题。” “抓刺客。快抓刺客、” 宅院内顿时尖叫声、哭喊声、怒吼声响成一片,护卫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跑搜索,却连鬼影都抓不到一个。 下毒者早已趁乱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这边乱成一团之时,马保太监的轿子也回到了私宅门口。他刚下轿子,早已埋伏在对面屋顶的弩手便扣动了扳机。 一支特制的短小弩箭,无声无息地破空而来,精准地射入了马保的脖颈。 马保身体一僵,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想呼喊,却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嘶嘶”声,软软地瘫倒下去。 身边的随从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炸了锅,乱作一团。弩手早已收起弩机,融入黑暗,无影无踪。 这一夜,圣京城看似平静,但在几个特定的地点,却上演着无声的死亡。 皇城司三位实权人物暴毙于私宅宴席,死状诡异;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于自家门前遇刺身亡。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天刚亮之时,就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圣京的权贵阶层,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和震动。 清晨,皇宫,宣政殿。 早朝的气氛压抑得可怕。官员们窃窃私语,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龙椅之上的赵铎,脸色铁青,眼圈发黑,显然一夜未眠。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马保的尸体是在天色刚亮时被抬进宫的。那支致命的弩箭就摆在他的御案之上,箭杆上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图案——一只狰狞的睚眦兽。 第116章 当务之急 与此同时,皇城司三位高官同时暴毙的消息也传到了他的耳中,死因蹊跷,疑似剧毒,现场找不到任何凶手痕迹。 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晚。 答案呼之欲出。 这是报复。来自北疆张墨的报复。来自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睚眦”的报复。 赵铎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马保死了,死在了自家门口。 皇城司的核心人物死了,死在了重重护卫的私宅宴席上。那下一个呢?会不会就是他这个皇帝? “查,给朕查,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赵铎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尖锐扭曲,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皇城司是干什么吃的?京兆尹,你的差事是怎么当的? 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刺杀事件,你们是不是都想掉脑袋?” 殿下的皇城司新任代理指挥使和京兆尹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臣等万死,臣等无能,请陛下息怒。” “息怒?朕怎么息怒!”赵铎猛地将御案上的奏折、笔墨全部扫落在地:“逆贼,张墨逆贼。竟敢如此,竟敢弑杀朕的近侍,屠戮朝廷命官。他这是造反,他在造反。” 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怒皇帝。 但每个人心中都如同明镜一般:是你先派人去北疆暗杀破坏,如今被人报复回来,又能怪得了谁? 只是谁都没想到,北疆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如此之精准。这睚眦的可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发兵,朕要发兵。立刻点齐兵马,朕要御驾亲征,踏平北疆,将张墨逆贼碎尸万段。”赵铎已经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地咆哮着。 这时,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乃是当朝太傅,三朝元老元纲。他沉声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太傅,死的可是朕的身边人,是朝廷的重臣。”赵铎怒吼。 “老臣深知陛下之痛,之怒。”元纲声音悲怆,却努力保持着冷静:“然,陛下明鉴。 北疆兵强马壮,张墨绝非易与之辈。此刻仓促兴兵,粮草、军械、兵员调动皆需时日,且名不正则言不顺,恐失天下民心啊。再者……”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清晰地传入赵铎耳中:“再者,那睚眦神出鬼没,既能于一夜之间精准刺杀冯公公和皇城司三位大人,其能力实在深不可测。 若将其彻底激怒,恐其使出更加激烈的报复,甚至直指陛下的报复行动。陛下,届时,宫中防卫纵然严密,又岂能真正做到万无一失? 陛下乃万金之躯,身系天下社稷,岂可轻易涉险?” 元太傅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赵铎头上,让他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了不少。尤其是最后那句“直指陛下”的话,更是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了马保脖子上那支冰冷的弩箭,想起了皇城司三位高官七窍流血的惨状。如果……如果那支箭的目标是自己,如果那杯毒酒是端给自己喝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赵铎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颓然坐回龙椅,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是啊,他可以派大军去攻打北疆,但那需要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睚眦的杀手,可能已经潜伏在皇宫的每一个阴影里,甚至就在他身边的某个太监、侍卫之中。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看到皇帝被吓住,元纲心中暗叹,继续劝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加强宫中守备,严密排查所有人员,确保圣驾安危。 同时,对外需稳住局势,可宣称冯公公等人是突发恶疾或积劳成疾而亡,先行安抚人心,避免朝野震荡。至于北疆,还需从长计议,等待时机啊。” 其他几位重臣也纷纷出言附和。他们也被这凌厉的报复吓破了胆,谁也不愿意成为睚眦的下一个目标。 赵铎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恐惧压倒了他的愤怒。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嘶哑而疲惫:“就依太傅所言吧。皇城司和京兆尹,全力缉凶,但,但要低调处理。加强宫禁守卫,退朝吧。” 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太监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开了宣政殿。从此,这位大赵天子的心中,埋下了一根深深的刺,一个名为睚眦的噩梦。 而北疆用一次血腥而精准的报复,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勿谓言之不预也。任何阴损手段,都将遭到十倍奉还。 圣京的这场风暴,暂时被强行压了下去,但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并在权贵阶层中悄然蔓延。赵铎的威望,经此一事,再次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初秋的风,已然带上了北地特有的凉意,吹过云州城高耸的箭楼,卷起旌旗猎猎作响。广袤的田野里,金黄的粟米低垂,预示着又一个丰收的年景。 然而,在这片丰收的喜悦之下,北疆六州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往年的紧张气氛。 每年的秋季,对于北疆军民而言,都意味着一个词——打草谷。 北原诸部的骑兵会如同蝗虫般南下,劫掠粮食、牲畜、人口,以补充他们过冬的物资。这是延续了数百年的边患,也是悬在北疆头顶的一把利刃。 尽管近年来,由于张墨大力整顿军备、加固城防、推行军屯,北疆防御力量大增,北原人的大规模入侵有所减少,但小股的骚扰和试探从未停止。 因此,每到此时,北疆的边防都会自然而然地进入一年中最紧张的时期。 边关的烽燧增加了值守的士卒,狼烟柴捆时刻准备着。 各处关隘、军堡的守军加强了巡逻的频次和范围。北军主力也开始向边境地带进行适应性调动和演习,震慑意味十足。 云州、幽州等大城的武库被再次清点,箭矢、兵甲、粮草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第117章 北原的天,变了 德亲王府内,关于边防的军情文书也如雪片般飞来。 张墨与铁横、墨江白以及一众将领几乎日日商议至深夜,推演各种可能发生的敌情,完善应对预案。 “今年凉得早,草原上的草场恐怕枯萎得也快,北原人缺粮的情况会比往年更严重。” 铁横指着巨大的北疆舆图,面色凝重:“根据前方哨探回报,最近漠南一带的几个北原部落活动异常频繁,小股的马队已经多次逼近我边境百里之内,虽然都被巡骑驱离,但挑衅意味很浓。” 墨江白抚须道:“看来,今年秋防的压力不会小。需得告诫各州县,抢收粮食务必加快,颗粒归仓后,老弱妇孺要尽快迁入城寨堡垒。 坚壁清野,绝不给北原人留下任何可劫掠之物。” 张墨负手立于地图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北方那片广袤而陌生的草原区域。 北原人,始终是悬在北疆后背的一把刀。不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北疆就永远无法真正安心地积蓄力量,问鼎中原。 “加强戒备,按既定方案执行。告诉前线将士,胆敢犯境者,无需请示,坚决击退。必要时,可主动出击,剿灭其先锋,挫其锐气。”张墨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末将遵命,回头末将就向其它几州传达王爷的命令。”铁横洪声应道。 就在北疆上下绷紧神经,全力应对即将到来的秋防之时,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带着一身草原的风沙气息,悄然抵达了云州城,直入德亲王府。 来者正是名义上统辖整个睚眦组织,但常年游走于北原、西域乃至更遥远地带,为张墨操持生意、搜集四方情报的罗老虎。 书房内,屏退了左右。只有张墨、墨月以及刚刚灌下一大碗马奶酒、啃完一条羊腿的罗老虎。 罗老虎瘦了,身材已经没有几年前那般肥硕。皮肤黝黑粗糙,脸上带着常年被风沙雕刻出的皱纹,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穿着北原人的皮袍,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羊膻味和尘土气。 “王爷,王妃,老罗回来了。”见张墨夫妇来了,罗老胡忙站起身,抹了把嘴,朝着张墨二人施礼。 “老罗,辛苦了。草原上情况如何?”张墨示意他坐下说话。墨月亲自为他重新斟满奶茶。 “谢王妃。”罗老虎也不客气,咕咚又灌了半碗奶茶,长出一口气,这才压低声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王爷,北原的天,变了。赤耳干大汗,死了。” “什么?赤耳干死了?”张墨和墨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赤耳干是当前北原诸部公认的大汗。 虽然其统治并非铁板一块,各部族依旧保有相当大的独立性,但他凭借强大的武力和个人威望,勉强维持着草原的统一,也是近年来对北疆威胁最大的北原首领。 他的突然死亡,无疑意味着草原格局将发生巨变。 “怎么死的?何时的事?”张墨立刻追问,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机会和风险。 “据说是突发急病,也有传言是旧伤复发,大概就在一个多月前。” 罗老虎眼中闪着光:“消息被捂了一阵子,但现在草原上都传遍了。赤耳干的儿子,那个叫巴尔特的小狼崽子,想继承他老子的汗位,但各部首领根本不服他!” “哦?”张墨目光锐利起来:“详细说说。” “赤耳干一死,原本被他压制的各种矛盾全爆出来了。”罗老虎语速加快:“西边的秃鹫部、黑狼部率先不承认巴尔特,说自己当年臣服的是赤耳干,不是他儿子。 东边的白鹿部、风驹部也在观望,态度暧昧。 赤耳干自己的金帐王庭内部也不稳,几个万夫长各怀鬼胎。 现在草原上乱得很,大大小小的部落都在互相攻打、吞并,抢草场、抢人口、抢牛羊,乱成一锅粥了。 巴尔特那小子现在能控制的,恐怕只剩下王庭周边那点地方了。”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北原内乱,自顾不暇,意味着今年秋季,北疆面临的边防压力将大大减轻,甚至可能完全没有大规模南侵的风险。 但张墨想的更远。他站起身,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越过代表长城的那条线,投向了北方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广袤草原。 墨月轻声道:“夫君,北原内乱,于我北疆乃是大利好。今年百姓可安心秋收,边境也可得安宁。” 罗老虎也点头附和:“是啊王爷,咱们今年能过个消停年了。属下回来的时候,看到咱们边军严阵以待,还想说今年北原人自己打得不亦乐乎,估计没空来咱们这打草谷了。” 然而,张墨却缓缓摇了摇头。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那是一种发现了绝佳猎物的眼神。 “不,老罗,月儿。你们只看到了其一,未看到其二。”张墨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北原内乱,对我北疆而言,不仅仅是防御上的利好,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机遇?”墨月和罗老虎都有些不解。 “对,机遇。”张墨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草原地图上:“北原诸部,历来是我大越心腹大患。 其民风彪悍,来去如风,败则远遁,胜则劫掠,难以根除。 以往他们统一在大汗旗下,拧成一股绳,我们只能被动防御,即便取胜,也难以扩大战果,无法真正解决边患。” “但如今,他们自己分裂了,内斗了。这正是我们主动出击,将北疆势力铺展到草原上去的最佳时机。” 张墨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书房内炸响。 主动出击?北伐草原?这可是大赵立国以来,都极少有过的战略主动。历代君王能将北原人挡在疆土之外已是万幸,何曾想过主动杀入草原? 罗老虎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第118章 愿为王爷效死 他是了解草原的,深知在那片广阔天地作战的艰难,但同样,他也被张墨这大胆至极的想法激得热血沸腾。 他是商人出身,如今也在做着生意。他深知战争意味着什么,除了厮杀和死人之外,还有无数的财富可以掠夺。 墨月则是微微蹙眉,流露出担忧之色:“夫君,北伐草原,非同小可。草原广袤无垠,气候多变,补给困难。我军虽不缺骑兵,但与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北原人相比,恐有不及。 若孤军深入,一旦有失……。” “月儿的担忧,我明白。”张墨走到她身边,语气沉稳而自信:“北伐自然不是莽撞之举。正因为草原作战艰难,所以此刻才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他们内乱,无法团结一致对抗我们。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分化拉拢,远交近攻。”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越来越快:“我们的目标,并非一战灭绝所有北原部落,那是不现实的。 我们的第一步,是趁其内乱,扶持亲近我们的部落,打击敌对顽固的部落,逐步将漠南草原纳入我们的影响范围,甚至建立前进堡垒和羁縻州府。” “如此一来,不仅能极大拓展北疆的战略纵深,获得宝贵的战马产地,更能将防线推到草原深处,变被动防御为主动防御。 将来即便我们南下,也无须担心北原人在背后捅刀子。此乃‘先北后南’之策。唯有先解决后背之患,方能安心逐鹿中原。” 先北后南。 这四个字,如同定鼎之音,彻底明确了张墨未来的战略方向。 罗老虎听得心潮澎湃,猛地一拍大腿:“王爷高见,老罗怎么没想到。没错,现在草原上那帮孙子正自己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咱们正好进去拉一波打一波。 谁听话就给糖吃,谁炸刺就往死里揍,把漠南变成咱们的后花园。” 墨月眼中的担忧也渐渐被思索和认同所取代。 她深知丈夫并非莽撞之人,既然提出此策,必然已有通盘考量。北伐虽然风险巨大,但潜在的收益更是难以估量,尤其是对于未来的南下大业,堪称奠基之举。 “夫君既已决意,月儿必全力支持。”墨月柔声道:“璇玑道宗也有一些关于草原地理、气候的典籍记载,或许能提供一些参考。 我亦可尝试炼制一些适应寒苦、驱除瘴疠的丹药,以备军需。” 张墨握住她的手,眼中充满欣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转向激动不已的罗老虎:“老罗。” “属下在。” “你带回的消息,价值千金。现在,你的任务更重了。” 张墨目光灼灼:“立刻动用你在草原的所有关系和眼线,我要知道现在草原上每一个有实力部落的详细情况。 他们的首领是谁?兵力多少?占据哪片草场?与谁结盟?与谁有仇?对赤耳干王庭和巴尔特的态度如何?越详细越好。” “同时,散出消息,北疆德亲王,愿意与草原上的朋友进行贸易,提供他们急需的粮食、铁器、茶叶、布匹,甚至……必要的军事支持。 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承认北疆的权威,不得南下劫掠。” 罗老虎眼中精光四射,狞笑道:“王爷放心,挑拨离间、火上浇油的事儿,老罗最拿手,保证把草原这潭浑水搅得更浑,让那些部落首领一个个主动来求着王爷您。” “很好。”张墨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去准备吧,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找铁横调配。北疆的未来,你罗老虎当记首功。” “愿为王爷效死。”罗老虎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最郑重的军礼,随即起身,如同旋风般冲了出去,立刻就要返回那风起云涌的草原。 书房内,张墨深吸一口气,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啊。” 很快,一个侍卫推门进来,朝着张墨二人施礼。 张墨对那侍卫说道:“传令下去,明日召集所有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王府议事厅集合。” 窗外,秋风更劲,吹得云州城头的“张”字大旗猎猎作响,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席卷草原的风暴,即将从这座北疆雄城刮起。 德亲王府,密室。 张墨、墨月与玄鹿道人再次对坐。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与试探,双方的合作关系虽未正式敲定,但已建立了初步的信任。 玄鹿道人也通过提供皇城司暗杀小队的情报,证明了幻阁的价值和诚意。 此刻,张墨提出了一个让玄鹿道人也感到惊讶的计划。 “真人,贵派的幻术,可仅能用于搏杀争斗,惑人耳目?”张墨看似随意地问道。 玄鹿道人微微一怔,旋即傲然道:“王爷未免小觑我幻阁了。幻术之道,博大精深,小可惑人心智,取人性命;大可营造幻境,改天换地,乃至……潜移默化,影响众生信念。 只是后者耗费心神巨大,且需特定条件,非轻易可为。” “影响众生信念……。” 张墨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若本王希望贵派相助,将这幻术用于传播信仰,塑造天命,不知可否?” “传播信仰?塑造天命?”玄鹿道人来了兴趣:“王爷欲对何人用之?” “北原。”张墨吐出两个字,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草原轮廓:“北伐在即,刀兵固然重要,然攻心为上。 北原人笃信长生天,敬畏鬼神。若能以其信仰体系为基础,植入利于我北疆的‘神谕’,或许能起到刀兵难以企及之效。” 墨月眼眸一亮,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图。 玄鹿道人也是心思剔透之辈,稍一思索,便抚掌笑道:“妙啊,王爷此计,直指根本。 若能以‘神迹’与‘预言’动摇其心,则我大军未至,其内部已生裂痕,甚至有望不战而屈人之兵。却不知王爷具体欲如何行事?” 张墨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本王欲请幻阁高人,假扮成自西方极远之地而来的‘梵僧’,深入草原,传播一种新的‘启示’。 即长生天有感于草原各部征伐不休,生灵涂炭,特指定一位来自东方的‘梵天圣主’,将进入草原,结束纷乱,统一各部,带领草原人民走向繁荣和平。 这位‘圣主’受长生天与梵天共同庇佑,乃天命所归之共主。” 第119章 梵天圣主 玄鹿道人听得目光连闪,仔细品味着这个计划。 假借神谕,塑造天命,这确实是幻阁极为擅长的事情。 利用北原人的原始信仰,巧妙地融入一个来自“东方”的救世主形象,既能迎合他们的期待,又能为张墨未来的统治提供“法理”依据。 “梵僧,西方,东方圣主。”玄鹿道人喃喃道:“王爷此计环环相扣,既显得神秘莫测,又预留了极大的操作空间。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需要精于此道、且对北原风俗语言有所了解之人方可胜任。且需辅以真正的‘神迹’,方能取信于愚昧民众。” “真人所言极是。”张墨点头:“故此,本王才需借助幻阁之力。贵派精通幻化、精神影响之术,正是执行此计划的不二之选。 至于北原风俗语言,本王会派睚眦中熟悉草原的能手作为向导和辅助,全力配合。所需一切物资、支持,北疆无限量供应。” 玄鹿道人沉吟片刻,眼中渐渐燃起兴奋的火焰。 这件事若办成了,不仅是对张墨的巨大功劳,更是将幻阁的影响力扩展到草原的绝佳机会,对于幻阁未来的发展意义重大。 “王爷此策,玄妙无穷,贫道以为可行。”玄鹿道人斩钉截铁道:“贫道即刻修书回山,请阁主派遣最擅长‘大梦幻境’与‘他心通’的师兄弟前来,并调集相关法器。 同时,贫道愿亲自带队,深入草原,为王爷施行此‘攻心’妙计。” 张墨闻言大喜:“有真人亲自出马,本王无忧矣。此事若成,幻阁便是北疆,亦是未来草原的第一功臣。” 当下,双方又就诸多细节进行了深入商讨。 如何选择第一批传法的部落、如何设计“神迹”的表现形式、如何编造既符合草原信仰又指向张墨的预言和歌谣、如何与罗老虎的睚眦情报网络配合等等。 一场旨在颠覆北原人精神世界的特殊“战争”,悄然拉开了序幕。 数月后,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覆盖了漠南草原。 在一个名为“灰狼部”的中小型部落附近,来了几个形貌奇特的外来者。 他们身着赭红色或明黄色的异域僧袍,光头跣足,面容慈悲中带着威严,与草原上常见的萨满巫师截然不同。 他们自称来自遥远的西方“梵天净土”,是遵循梵天和长生天的指引,前来草原传播智慧,解救受苦的众生。 为首的“梵僧”,正是由玄鹿道人精心幻化。他利用幻阁秘术,不仅改变了容貌体态,连气质都变得宝相庄严,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手持一柄镶嵌着宝石的九环锡杖,每一步踏在雪地上,都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灰狼部牧民的好奇和警惕。部落首领派人前来盘问。 玄鹿道人化名的“智慧法师”以一种空灵而悲悯的语气说道:“贫僧等人自西方而来,一路见草原各部攻伐不止,血流成河,白骨露于野,心中悲恸不已。 此乃背离长生天慈悲之故也。 长生天不忍子民受苦,特降下启示,指引我等前来,寻找天命所归之‘梵天圣主’,唯有圣主降临,方能止息干戈,统一草原,赐予众生和平与丰饶。” 这套说辞,结合他们奇特的装扮和神秘的气质,让前来盘问的部落武士将信将疑,回报了首领。 灰狼部首领图朮正值壮年,但部落势力不强,在最近的混战中损失了不少牛羊和人口,正感到前途迷茫。 听闻有此奇人,便抱着好奇和一丝侥幸心理,请这些“梵僧”进入部落。 当晚,在部落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全部落的人都围拢过来,想看看这些奇怪的西方僧人要做什么。 智慧法师盘膝坐于篝火前,开始诵念一种无人能懂却又觉得玄奥无比的经文。随着他的诵念,另外几名幻阁弟子暗中催动精神力与早已布置好的小型幻阵。 奇迹发生了。 在篝火的上空,光影开始扭曲,逐渐浮现出一些模糊却又令人心驰神往的景象:那是水草丰美、没有争斗的草原。 是牛羊成群、堆满粮食的帐篷。 是一位笼罩在金光中、看不清面容却让人心生敬畏与臣服之感的伟岸身影……。 同时,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 牧民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纷纷看得目瞪口呆,许多老人和妇女已经不由自主地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地向长生天祈祷。 智慧法师停止诵经,指向那空中的伟岸身影,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通过幻术放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看哪,那便是长生天与梵天共同选定的救世之主——梵天圣主。 他来自太阳升起的东方,身具无上智慧与武力。 他必将踏足草原,结束这无尽的纷争与苦难,建立永恒的和平与秩序。追随圣主者,将得庇佑,共享安康。悖逆圣主者,将受天谴,万劫不复。” 景象、声音、香气,多重感官刺激加上精神暗示,使得这套说辞极具冲击力和感染力。许多牧民彻底被震撼,深信不疑,纷纷叩首。 就连首领图朮,也看得心神摇曳,将信将疑。 智慧法师趁机走到他面前,目光似乎能洞穿他的内心:“首领大人,长生天已看到你的迷茫与苦难。圣主降临,首重信义与勇武之部。 灰狼部虽暂处困境,然若能成为第一批皈依圣主、传播圣意的部落,将来圣主驾临,尔等便是从龙功臣,部落必将复兴壮大。” 这话直接说到了图朮的心坎里。 他看了看周围激动不已的族人,又看了看空中那逐渐消散的神圣景象,一咬牙,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说道:“灰狼部图朮,愿听从法师指引,恭迎梵天圣主降临。” 有了第一个部落的“成功案例”,这些“梵僧”的名声迅速在附近的草原上传开。他们不断辗转于各个中小部落,重复着类似的“神迹”表演和预言传播。 第120章 执笔之人 幻阁的幻术被运用得淋漓尽致:有时是“凭空”让枯井涌出清泉;有时是“治愈”久病不愈的牲畜;有时更是在大型集会上,营造出“万民朝拜圣主”的宏大幻境……。 再加上罗老虎的睚眦人员暗中推波助澜,散布各种有利于“梵天圣主”的流言,以及北疆方面有意通过边境贸易,向那些表现出“皈依”倾向的部落提供少量的粮食、茶叶等“圣主恩赐”。 多重手段之下,“东方梵天圣主”即将降临草原、结束乱世的消息,如同草原上的野火,迅速蔓延开来。 许多在混战中苦苦挣扎的中小部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真心期待这位“圣主”的到来。 甚至一些大部落,也开始暗中关注这股突如其来的思潮。 北原草原的精神世界,正在被张墨精心策划的这场宣传战,悄然撕裂,并植入一颗属于北疆的种子。 漠北,金帐王庭。 虽然已是寒冬,但王庭的气氛比天气更加冰冷。赤耳干汗死后,他的儿子巴尔特勉强继承了汗位,但权威早已大不如前。 各部首领阳奉阴违,征税纳贡变得困难重重,王庭的兵力也在内斗中不断消耗。 最近,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传到了王庭:南方边境出现了一群奇怪的西方僧人,正在四处散播谣言,说什么“东方梵天圣主”将要统治草原。 起初,巴尔特和他的大臣们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些妖言惑众的骗子。草原上偶尔也会出现这种自称得到长生天启示的萨满。 然而,随着消息越传越广,细节越来越丰富,甚至附带着各种“神迹”的描述,以及确实有一些中小部落开始表现出异动,巴尔特坐不住了。 “查清楚了吗?那些所谓的‘梵僧’,到底是什么来路?”巴尔特烦躁地在大帐中踱步,问着他的情报官。 情报官面露难色:“大汗,那些人行踪诡秘,而且似乎真有几分诡异手段,我们派去探查的人,有的回来后就变得神神叨叨,也说什么看到了圣主光辉。 根据有限的线索,他们似乎……似乎与南边的北疆有所关联。” “北疆?张墨?”巴尔特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立刻明白了,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宗教传播,而是张墨针对草原发动的心理战。目的是瓦解草原各部的抵抗意志,为他将来的入侵制造借口和铺垫。 “好毒辣的计策。”巴尔特又惊又怒。他父亲赤耳干汗在世时,最大的对手就是北疆的张墨。如今父亲刚死,张墨就使出如此阴损的手段。 “必须阻止他们。”巴尔特怒吼道:“传令下去,宣布那些‘梵僧’是长生天的叛徒,是南方汉人派来蛊惑人心的奸细。 各部见到,立即抓捕,就地处决。谁敢相信他们的谣言,就是与王庭为敌。” 命令是下达了,但效果却微乎其微。 首先,王庭的权威如今已大打折扣,许多部落根本不买账。 其次,“梵僧”们行动诡秘,有睚眦和幻阁双重保护,难以捕捉。 最重要的是,那些“神迹”和“预言”对于饱受战乱之苦的底层牧民和小部落首领来说,具有太大的吸引力。 王庭苍白的指责,根本无法与那些“亲眼所见”的神奇景象相提并论。 甚至,王庭的强硬态度,反而让一些部落觉得这是巴尔特害怕“真命天子”出现,威胁到他的汗位,更加深信“梵天圣主”的存在。 巴尔特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他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挣扎缠得越紧。 而与此同时,在北疆云州,张墨正在听取罗老虎和玄鹿道人派回的信使的汇报。 “王爷,计划进展顺利。‘梵天圣主’之名已在漠南数十部落中传开,信者日众。灰狼、白羚、黑水等七八个部落已明确表示愿遵从圣主旨意。”信使兴奋地汇报。 玄鹿道人的书信则更详细地描述了幻术施展的效果和各地反应,并表示将继续向草原腹地推进。 张墨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告诉罗老虎和玄鹿真人,稳扎稳打,不必急于求成。重点拉拢那些与巴尔特王庭有矛盾、或是在混战中受损的中小部落。 同时,可以开始散播一些更具体的‘预言’,比如……圣主的大军将在何时、从何方向进入草原,将首先惩戒那些悖逆长生天、继续作乱的部族。” 攻心之战,已初见成效。接下来,便是为真正的军事行动,铺垫舆论,指引方向。 北疆的利剑尚未出鞘,精神的箭矢已然射穿了草原的盾牌。 一场融合了神秘主义、心理战术和现实利益的宏大叙事,正在北原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书写。 而执笔之人,便是远在云州,运筹帷幄的德亲王——张墨。 一个漫长的冬季,在紧张而又充满期待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草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仿佛进入了蛰伏期,各部之间的厮杀也因酷寒而暂时平息。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由“梵僧”们播撒下的思想火种,却在暗地里持续发酵、蔓延。 “梵天圣主”的预言与神迹,通过商队、流浪者、以及那些真心皈依的小部落牧民之口,如同风中的蒲公英种子,飘过了雪原,传遍了漠南、漠北乃至更遥远的西部草原。 对于在战乱和严冬中苦苦挣扎的无数牧民而言,这个关于一位来自东方、受长生天与梵天共同指派、将带来和平与繁荣的救世主的传说,成为了他们心中唯一的光亮和希望。 尽管巴尔特王庭以及一些强大的部落首领竭力弹压,宣称这是南人的阴谋,但收效甚微。 越是压制,反而越显得他们心虚,越是让底层民众相信“圣主”的真实性。甚至王庭内部和某些大部落中,也开始出现暗地里谈论、甚至悄悄信奉“圣主”的人。 这个冬天,“梵天圣主”之名,真正响彻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精神力量和精神寄托。 第121章 我等明白 冬雪初融,嫩绿的新草刚刚冒头,北疆云州城已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去岁的丰收为北伐提供了充足的粮草储备,一个冬天的精心准备,更是让北疆这台战争机器充满了力量。 德亲王府,议事大厅。北疆六州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济济一堂,气氛庄重而肃穆。 张墨端坐主位,身着亲王常服,不怒自威。左侧是以周大彪、铁横、赵小七为首的军方将领,个个甲胄鲜明,杀气腾腾。 右侧是以墨江白、墨江风和墨江澜为首的文官系统,人人面色凝重,却又带着一丝兴奋。 “诸位。”张墨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大厅之中:“去岁至今,北原内乱,自相残杀,更兼‘梵天圣主’之预言深入人心,其部众离心离德,士气低落。 此乃天赐良机,于我北疆而言,乃是千载难逢之机遇。” 他目光扫过全场,继续道:“北原之患,困扰我中原数百载,掳我子民,掠我财富,实乃心腹之疾。 以往我等被动防御,疲于奔命,终非长久之计。唯有主动出击,犁庭扫穴,将北疆之威,推至草原深处,方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故而,本王决议。”张墨猛地提高声调,斩钉截铁:“今春,北伐草原,讨伐不臣,扬我军威,拓我疆土,护我边民。” “北伐!”“北伐!”“北伐!” 以铁横为首的将领们早已按捺不住,闻言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声震屋瓦。 文官们虽然不像武将那般激动,但也纷纷面露振奋之色,他们深知此举对北疆未来意味着什么。 “然,北伐非易事。”张墨抬手压下激动的声浪:“草原广袤,补给困难,气候多变,敌军狡诈。需周密计划,全力以赴。” 他看向周大彪:“周大彪。” “末将在。”周大彪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命你为北伐大军主帅,统筹全局。即日起,整合北军精锐骑兵十万,辅兵三万,民夫五万,备足三月粮草、箭矢、医药。详细进军路线、作战方略,三日内呈报本王。” “末将遵命。”周大彪激动得脸色通红,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墨江白。” “老臣在。”墨江白出列。 “命你总揽后方政务,统筹粮草军械调运,保障大军后勤无忧,稳定地方,安抚民心。” “老臣领命,必不负王爷所托。” 张墨又接连点了数名文武官员的名字,分别委以重任:情报支援、侧翼掩护、伤员救治、舆论宣传……。每一项工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显示了他卓越的统筹能力。 最后,他沉声道:“此次北伐,并非要灭绝所有北原部落。首恶必办,胁从不同。 对于愿意归顺‘梵天圣主’,遵从北疆号令之部落,可施以怀柔,进行贸易,甚至给予保护。 对于负隅顽抗,尤其是巴尔特王庭及其死党,则坚决打击,毫不留情。我们要打的,是一场政治与军事相结合的战争,既要展现雷霆手段,也要善用怀柔之策。” “我等明白。”众臣齐声应道。 北伐大计,至此彻底敲定。 北疆这个庞大的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一队队精锐骑兵从各地军营向边境指定地点集结;无数的粮草、军械从仓库中取出,由民夫和车队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工匠们日夜赶工,修理铠甲,打磨兵刃……。 整个北疆,都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至的紧张而又激昂的气氛。 在积极备战的同时,张墨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亲自撰写了一道奏折,以臣子的身份,向远在圣京的皇帝赵铎,禀报了即将北伐草原的决定。 奏折用词恭谨,逻辑清晰。先是详细陈述了北原内部混乱、“梵天圣主”预言流传的天时地利。 接着强调了北原边患对中原的长期威胁,以及北伐对于巩固边防、开拓疆土的必要性。 最后表示,作为镇守北疆的亲王,守土拓疆乃职责所在,不敢怠慢,故决定趁此良机,挥师北伐,为陛下扫清边患,扬大越国威于域外。 并恳请陛下予以支持。 这道奏折,通过官方驿道,快马加鞭送往圣京。 数日后,奏折送达京城,呈递至御前。 当内侍太监战战兢兢地将这份来自北疆的奏折念出时,整个宣政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朝臣都被张墨这突如其来的“请示”惊呆了。 北伐?他竟然要主动北伐草原? 赵铎的脸色,从最初的错愕,迅速转变为惊疑,继而是一片铁青,最后化为难以抑制的愤怒和羞辱。 他死死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支持?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张墨这哪里是请示?这分明是通知,是炫耀,是打脸。 谁不知道现在北疆是张墨的一言堂?谁不知道他手握重兵,根本不听朝廷号令?他现在上这么一道奏折,表面上是恪守臣礼,实际上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是在告诉全天下,他张墨想打谁就打谁,根本不需要朝廷的同意,上个奏折只是走个过场,给你赵铎一点面子罢了。 更何况,北伐草原?这是大越立国以来多少代皇帝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情? 如果他张墨做成了,那他的威望将达到何等恐怖的程度?天下民心将如何归附?到时候,还有谁记得他这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狂妄,放肆,僭越。” 赵铎猛地将龙案上的镇纸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他胸膛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他张墨想干什么?未经朝廷决议,未经朕的许可,擅启边衅,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殿下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怒暴怒的皇帝。但每个人心中都在飞速盘算。 太傅元纲再次硬着头皮出列:“陛下息怒!张墨此举,确实狂妄至极。然……然其奏折中所言,北原内乱,确为实情。 若其真能北伐成功,于国而言,倒也……倒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可暂解边患。” 第122章 可能做到? “太傅。”赵铎怒吼着打断他:“你难道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吗?他这是在借北伐之名,行扩张之实。消耗的是朝廷的威望,肥的是他张墨的私囊。 一旦他羽翼丰满,下一个目标是谁?你想过吗?!” 元纲低下头,不敢再言。他何尝不知,但这道奏折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赞成北伐?等于承认了张墨行动的合法性,助长其气焰。 反对北伐?张墨根本不会听,反而显得朝廷昏聩无能,不顾边患。 若张墨北伐成功,朝廷更是颜面扫地。下旨申饬?除了激化矛盾,毫无用处,反而可能给张墨提供更多“清君侧”的口实。 怎么做都是错。 这时,又有官员出列,是兵部尚书:“陛下,臣以为,或可下旨,假意同意其北伐,但要求其将北伐大军指挥权交由朝廷指派之将领,粮草亦由朝廷统一调配。如此,或可……”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嗤笑声打断。连赵铎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让张墨交出兵权?让朝廷给北疆运粮?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朝堂之上,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和压抑的沉默。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们对北疆,对张墨,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控制力。 最终,赵铎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憋屈:“此事……容后再议。奏折……留中不发。” 留中不发,是皇帝对待不想处理、无法处理的奏折时常用的手段,本质上就是一种拖延和鸵鸟政策。 然而,这道奏折的内容,早已随着驿马传遍了京城。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朝廷,看着皇帝会如何回应。 皇帝的“留中不发”,在所有人看来,就是一种默许,一种无可奈何的承认。这无疑再次沉重打击了朝廷和皇帝的权威。 消息传回北疆,张墨只是淡淡一笑,对左右道:“本王知道了。” 他本来就没指望赵铎能有什么像样的回应,上这道奏折的目的已经达到:一是占据了道义和政治的制高点,表明北伐并非私心,而是为国为民; 二是再次将了赵铎一军,让天下人看清朝廷的虚弱和无能; 三是为北伐行动披上了一层“奉旨讨逆”的合法外衣,尽管这圣旨是他“逼”出来的。 至此,一切障碍都已扫清,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已盖上。 北疆的利剑,已然磨砺完毕,剑锋直指苍茫的北方草原。 北伐大计已定,十万铁骑整装待发。然而,大军远征,后方根基的稳固至关重要。 北疆不仅是北伐的大本营和后勤基地,更是南面防范朝廷可能趁机发难的关键屏障。张墨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留守人选必须绝对可靠,且有足够的能力应对复杂局面。 这一日,德亲王府内,张墨召来了岳父墨江白与心腹爱将赵小七。 墨江白如今虽是文官,但以前他可是镇守北疆的云州都督,老成持重,且身为张墨岳父,地位尊崇,在北疆官员系统中威望极高,由他坐镇中枢,统筹全局,最为合适。 而赵小七,作为最早追随张墨的元从将领,忠诚毋庸置疑,更在多次大战中表现出色,尤其是防守作战,极有韧性和章法。 官州城地处北疆与朝廷实际控制区的交界之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是防范南面的第一道门户,必须由一员沉稳悍勇之大将镇守。 书房内,气氛庄重。 张墨首先看向墨江白,郑重道:“岳父大人,小婿即将率军北伐,深入草原,归期未定。北疆六州之政务、民生、后勤调配,千头万绪,关乎北伐成败与大后方之稳定。 小婿思来想去,唯有托付给岳父,方能安心。恳请岳父暂摄北疆总督之职,总揽一切留守事宜。” 墨江白早已料到此事,他抚须沉吟片刻,眼中虽有对女婿远征的担忧,但更多的是责任与坚定:“恒有放心前去。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必竭尽所能,保障北伐粮草军械供应无缺,稳定地方,安抚民心,让你无后顾之忧。家中一切,有我。” “多谢岳父。”张墨深深一揖。有墨江白坐镇,后方政务可保无虞。 接着,张墨看向一旁肃立的赵小七。 如今的赵小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胆小的戍卒,多年的军旅生涯将他锤炼得如同出鞘的利剑,目光锐利,气质沉凝。 “小七!” “末将在!”赵小七踏前一步,甲叶铿锵。 “官州乃我北疆南大门,重中之重。朝廷虽暂时龟缩,但其心叵测,难保不会趁我北伐之际,有所异动。 本王命你率本部三万精锐,坐镇官州。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像一颗钉子一样,给本王死死钉在官州城。无论南面有何风吹草动,没有本王的手令,绝不许后退半步。可能做到?” 张墨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赵小七。 赵小七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和无比的信任,胸膛一挺,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王爷放心,只要赵小七还有一口气在,官州城就在。 朝廷若敢来犯,末将必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好。”张墨重重一拍他的肩膀:“要的就是这股气势。但也要记住,固守并非一味死守。要严密监控边境动向,加强城防,多派哨探。 若遇小股敌军挑衅,可酌情出击,挫其锐气。 若遇大军压境,则凭坚城固守,消耗敌军,等待援军。具体如何应对,你临机决断,本王信你。” “末将遵命,必不辱命。”赵小七单膝跪地,行下最庄重的军礼。 如此,后方留守的核心框架便已确定:墨江白总揽全局,保障后勤与内政;赵小七镇守南大门,防御朝廷。 周大彪和铁横虽随军北伐,但他们的副将也会协助留守部分兵力,维持北疆内部秩序,清剿可能存在的隐患。 再加上睚眦组织的暗中监控,北疆后方可谓固若金汤。 一切准备就绪,出征吉日选定在了初春的一个清晨。 第123章 不破北原,誓不还师 这一日,云州城北郊的旷野上,旌旗蔽空,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十万北伐大军,尽数列阵于此。都是精锐的轻骑兵,人人双马甚至三马,配备着北疆工匠精心打造的弯刀、强弓、硬弩,以及适应长途奔袭的轻便皮甲。 队伍中还有少量的驮马和骆驼,负载着必要的粮草、箭矢和营帐。 将士们虽然静默无声,但每一张被风霜雕刻的脸上都洋溢着昂扬的战意和建功立业的渴望。他们知道,自己即将参与一场旷世之举,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远征。 点将台上,张墨一身玄色麒麟明光铠,猩红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腰悬佩剑,目光如电,扫视着台下无边无际的钢铁丛林。 墨月一身银甲,立于其侧,英姿飒爽,她虽不直接领兵,但将以璇玑道术随军,负责医疗、预警以及必要时应对北原可能存在的萨满巫术。 墨江白、赵小七等留守文武官员,皆立于台下相送。 张墨踏步上前,运足内力,声音如同滚雷般传遍整个旷野:“北疆的将士们。” “吼。”十万大军齐声响应,声浪震天动地。 “数百年来,北原胡骑屡寇我边关,杀我父兄,掳我姐妹,毁我家园!此仇此恨,累累血债,至今未偿。” 低沉而充满力量的话语,瞬间勾起了所有边军子弟深埋于心的痛苦记忆,无数将士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然,天道轮回,今北原内乱,天厌其德。长生天亦指引我等,讨伐不臣。此乃天赐良机,正我北疆男儿雪耻复仇、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之时。” “本王将率领你们,挥师北伐。我们的马蹄所向,便是北疆新的边疆。我们的刀锋所指,便是和平与秩序的降临。 我们要用敌人的鲜血和失败,告诉所有觊觎中原的蛮族:犯我北疆者,虽远必诛。” “诛!”“诛!”“诛!” 将士们的热血被彻底点燃,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兵刃顿地之声如同惊雷。 张墨拔出佩剑,直指北方:“大军开拔,目标——草原王庭。不破北原,誓不还师。” “不破北原,誓不还师!”“不破北原,誓不还师!” 在震天的口号声中,巨大的牛角号呜咽响起,沉重而苍凉。周大彪作为前军主帅,一马当先,巨大的帅旗迎风展开。 十万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苏醒的巨龙,开始缓缓启动,然后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向着北方苍茫的地平线,滚滚而去。 马蹄声如同奔雷,践踏着初春的土地,扬起漫天的尘土,遮天蔽日。那壮观的景象,令所有送行的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墨江白望着女婿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骄傲与担忧,喃喃道:“恒有,一定要平安归来……。” 赵小七则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南方,心中发誓:“王爷,您放心北伐,南边,交给小七了。” 大军出塞,进入草原。眼前的景象顿时为之一变。 一望无际的草海,与天际相连,风吹草低,露出成群的野生黄羊和野马。空气清新而凛冽,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根据早已制定的方略和罗老虎提供的精确情报,北伐大军并未像传统中原军队那样缓慢推进,而是充分发挥了轻骑兵的机动优势,以战养战,快速穿插。 张墨将十万大军分为三路:左路军两万,由铁横率领,向西扫荡,清剿可能威胁侧翼的部落,并与西边可能归附的部落取得联系。 右路军两万,由黄州率领,向东进军,执行类似任务,并防范更东面的部落势力。 中路军六万,由张墨和周大彪亲自统率,直插草原腹地,目标直指巴尔特王庭所在的核心区域。 大军行动迅捷,如同旋风般刮过草原。对于沿途遇到的部落,北疆军严格执行张墨“首恶必办,胁从不同”的策略。 对于那些早已通过“梵僧”传播而心向“梵天圣主”,或者规模较小、一见大军到来便望风归降的部落,北疆军秋毫无犯,反而会留下少量茶叶作为“圣主恩赐”。 并要求其提供向导、以及关于巴尔特王庭和其他敌对部落的情报。 同时宣布,只要遵从北疆号令,不再劫掠南下,便可获得贸易机会和保护。 而对于那些负隅顽抗,尤其是与巴尔特王庭关系密切、曾积极参与南下劫掠的部落,北疆军则毫不留情。 大军如同泰山压顶般将其营地摧毁,抵抗者格杀勿论,缴获其全部牛羊马匹作为军需,并将俘虏中的青壮编入辅兵队伍,老弱妇孺则驱散或交由归顺的部落看管。 这种雷霆手段与怀柔政策相结合的方式,产生了巨大的效果。 许多摇摆不定的中小部落闻风丧胆,纷纷选择归顺。北疆大军所过之处,归降者络绎不绝,“梵天圣主”的声望一时无两。 消息如同雪片般传回漠北王庭。巴尔特又惊又怒,他试图集结兵力抵抗,但发现许多部落首领阳奉阴违,要么拖延不至,要么带来的兵力寥寥无几。 甚至军中也开始流传“圣主天威不可挡”的谣言,士气极其低落。 北伐大军出塞,初时势如破竹,数个中小部落望风归降。军中不免滋生轻敌之气,认为北原人不过如此。 然而,当他们深入草原数百里,抵达一片名为“风蚀谷”的广阔地带时,终于遭遇了北原大军的第一次有力反击。 风蚀谷地势开阔,但遍布着无数被风雨侵蚀而成的土丘和沟壑,视野受到很大限制。统帅中军的铁横派出的斥候多次遭遇北原游骑的猎杀,情报获取变得困难。 这一日,前军一万轻骑在前开路,负责押运部分粮草的辎重营落在后方十里。 突然,四面八方响起了凄厉的牛角号声,无数北原骑兵如同从地底钻出一般,从那些土丘沟壑后蜂拥而出。 他们目标明确,绕过前军,直扑防卫相对薄弱的辎重营。 第124章 你截我粮道,我毁你老巢 这些北原骑兵与之前遇到的散兵游勇截然不同,他们装备更精良,骑术更精湛,战术更刁钻,是巴尔特王庭的精锐——“苍狼骑”。 辎重营虽也有兵士护卫,但猝不及防之下,阵型瞬间被冲垮。 北原骑兵并不恋战,他们疯狂地用套马杆拖拽、用刀劈砍驮运粮草的马车和骆驼,甚至投掷火把,试图焚烧粮草。 “保护粮草。” “结阵,快结阵。” 辎重营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但混乱中收效甚微。 等到铁亲率前军主力闻讯疯狂回援时,北原骑兵早已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留给北疆军的,是一片狼藉的营地,数百名伤亡的士卒,以及被烧毁、抢走的大量粮草。 虽然核心粮草因分多处存放未受毁灭性打击,但此战无疑给北伐大军当头棒喝。 “妈的,巴尔特这个狼崽子。”铁横看着惨烈的现场,气得双眼通红,一拳砸在车辕上。轻敌之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愤怒。 张墨闻报后,并未斥责铁横,而是冷静地召集众将:“此战之失,在于我军孤军深入,斥候被压制,未能及时发现敌主力动向,且对草原地形之利用远不如敌军。 巴尔特这是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告诉我们,草原,是他的主场。” 他当即下令:全军收缩,放缓进军速度。派出更多、更精锐的斥候与北军夜不收混合编队,扩大侦查范围,全力绞杀北原游骑,争夺战场信息权。 同时,改变扎营方式,采用更坚固的车阵联防,并加强夜间警戒。 巴尔特并未因一次小胜而满足。 他深知北疆军兵力雄厚,装备精良,正面决战难以讨好。他采取了更狡猾的策略:利用草原的广阔和己方骑兵的机动优势,不断骚扰、偷袭北疆军的粮道和侧翼。 北原骑兵化整为零,如同幽灵般无处不在。他们袭击落单的小股部队,焚毁零星的后勤据点,甚至绕到深远后方,试图切断北疆与边境的联系。 虽然北疆军防守严密,屡次击退偷袭,但这种无休止的骚扰极大地迟滞了大军的行进速度,消耗了将士的精力,更让后勤补给线变得脆弱而紧张。 更严峻的挑战来自自然环境。北伐大军深入草原后,才发现罗老虎提供的地图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 一些标注的水源地因气候干旱而枯竭,预计的草场因部落提前转移而无法为战马提供足够补给。大军一度面临缺水和马料短缺的危机。 张墨不得不分出更多兵力保护漫长的补给线,并派出分队四处寻找水源和草场,与北原人的袭扰部队频频发生小规模冲突,互有伤亡。 进军速度大大减缓,伤亡和物资消耗与日俱增,军中出现了一些焦虑情绪。 “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铁横忧心忡忡:“巴尔特这厮滑不溜手,根本不跟我们正面打。再拖下去,军心士气恐受影响,粮草压力也越来越大。” 张墨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巴尔特的战术确实有效,将他拖入了草原战争最忌讳的消耗战。 必须破局。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漠北深处,一个名为“野狐岭”的地方。 那里是几个大型部落传统的越冬地,水草丰美,据说巴尔特王庭的大量牛羊牲畜和过冬粮草都囤积在那里。 “巴尔特想耗死我们,那我们就直捣他的命门。”张墨眼中闪过决断:“他主力在外游击,后方必然空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截我粮道,我毁你老巢,看谁先熬不住。” 张墨敲了敲地图,冷冷一笑:“我亲自率领一支全部由精锐骑兵组成的快速突击部队,轻装简从,绕过巴尔特主力活动的区域,长途奔袭千里,直插野狐岭,端掉他的老巢。 而铁横则率领主力大军,继续稳步推进,吸引巴尔特主力的注意力。” “此计太险。”墨月首先反对:“孤军深入敌后千里,一旦被发觉,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为险,巴尔特才料不到。”张墨沉声道:“主力由铁横统领,稳步推进,吸引巴尔特。我率奇兵,一击致命,这是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 他看向铁横:“铁横,你敢不敢替我守住大营,顶住巴尔特主力的压力?” 铁横瞪圆了眼睛:“王爷,您亲自去太危险了,让末将去。” 张墨断然拒绝:“此事我已决意。立刻挑选一万五千最精锐的骑兵,每人双马,只带十日干粮和必备箭矢,今夜子时,悄然出发。” 子时,野狐岭沉睡在漠北深秋的寒夜里。除了呼啸的风声和偶尔响起的牲畜嘶鸣,万籁俱寂。连绵的帐篷和巨大的围栏阴影,匍匐在起伏的山峦间,如同蛰伏的巨兽。 张墨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激荡。他身后,一万五千北疆精锐骑兵如同雕塑般静默伫立,人与马呼出的白气凝成一片淡淡的雾霭。 每一双眼睛都在黑暗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幽光,等待着狩猎的信号。 张墨没有说什么鼓励士气的话,只是缓缓举起右手,然后猛地向前一挥。 没有呐喊,没有号角,只有马蹄踏在土地上的沉闷声响。一万五千铁骑如同决堤的暗流,分成三股,悄无声息地从三个方向扑向庞大的野狐岭营地。 七天时间,张墨带着突袭大军就摸到了巴尔特老巢,沿途遇到的部落皆被清剿干净。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没有任何仁慈可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酷。 突袭顺利得超乎想象。外围的北原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就被身穿特战服的特战斥候用弩箭射穿了喉咙。 接着先锋部队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突入营地边缘,迅速将火把投向那些堆积如山的草料垛和用毛毡覆盖的粮囤。 干燥的草料遇火即燃,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橘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夜幕,将整个野狐岭照得如同白昼。 第125章 我要杀了他 “敌袭。” “南人来了,救火啊!” 凄厉的惊呼和慌乱的叫喊声终于打破了夜的宁静,整个营地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开。 北原留守的士兵从睡梦中惊醒,仓皇地抓起武器,试图组织抵抗。但北疆骑兵根本不与他们纠缠。他们的目标明确至极——纵火,破坏。 骑兵们三人一组,五队一簇,在营地中高速穿梭,不断将火把投向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粮仓、草料、帐篷、甚至牲畜的围栏。 受惊的牛羊马匹嘶鸣着、冲撞着,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不要恋战,烧,给我烧光。”张墨一马当先,手中长槊挑飞一个试图拦截的北原百夫长,声音在爆炸和呐喊声中依然清晰冷厉。 火焰越烧越旺,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热浪灼人,火光映照下是北原牧民惊恐万状的脸和北疆骑兵冷酷无情的杀戮。 然而,野狐岭作为巴尔特的后勤重地,留守的并非全是庸才。 一名负责后勤的北原老将很快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嘶吼着收拢了约莫三四千人的卫队,试图依托尚未起火的营地核心区域,组成一道防线,并派人试图驱赶牲畜,抢救物资。 “王爷,东面有一股敌军集结,试图反扑。”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策马来报。 张墨抬眼望去,只见东面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场上,大约三四千北原骑兵正在一名老将的指挥下勉强列阵,虽然慌乱,却并未完全崩溃,试图阻挡北疆军向更深处的重要区域突进。 “来得正好。”张墨眼中寒光一闪:“正愁他们散开不好收拾。集中起来,正好一锅端了。传令,甲字营、丙字营随我来,击溃他们。其余各部,继续纵火,不得延误。” 顿时,约五千北疆精骑随着张墨,如同钢铁洪流,向着那支仓促组成的北原防线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箭雨互射,人马撞击的声音瞬间压过了火焰的噼啪声。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厮杀,北原人为了保护他们过冬的命根子,爆发出了绝望的勇气。北疆军则挟大胜之威,攻势如潮。 张墨身先士卒,长槊舞动如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墨月紧随其侧,玉手轻扬,两把飞剑环绕在张墨周遭,寒光一闪,就能精准地斩断射向张墨的冷箭。 北原老将虽然勇猛,但兵力、士气、装备皆处劣势,防线很快被撕开数个口子。北疆骑兵如同楔子般打入,将其分割、包围。 与此同时,整个野狐岭已然化作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即使在数十里外也清晰可见。无数的粮草物资化为灰烬,无数的牲畜或被烧死、或惊逃四散。 目的已经达到。张墨看着那片仍在负隅顽抗但即将被歼灭的北原军队,果断下令:“吹号,撤退。” 凄厉的铜号声响起,北疆骑兵如同来时一般迅速,脱离战斗,向着预定的集合点疾驰而去,毫不恋战。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火海和绝望的哭喊。 此战,北疆奇袭部队以极小的代价,几乎彻底摧毁了巴尔特王庭赖以过冬的战略储备,动摇了其统治根基。 当野狐岭冲天的火光和逃出的残兵带来的噩耗传到前线时,巴尔特正在他的金帐内与将领们商议如何进一步骚扰北疆粮道。 消息传来,整个金帐死一般寂静,随即爆发出巴尔特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 “张——墨——。”巴尔特双目赤红,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案,金银器皿滚落一地:“我要杀了他,我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野狐岭被袭,粮草被焚,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利,更是对他这个大汗权威的致命打击。 没有了那些粮食和牲畜,他拿什么养活追随他的部落?拿什么度过这个寒冬?内部的分崩离析几乎可以预见。 “大汗,我们必须立刻回师,保住我们的老营才是最重要的。”一员将领急切道。 “回师?”巴尔特猛地转头盯着他,眼神疯狂而骇人:“回去看那片灰烬吗?然后等着被追来的北疆主力前后夹击吗?”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拔出金刀,狠狠劈在帐篷的支柱上:“不,我们不回去。张墨毁我根基,我就要他付出代价,他主力倾巢而出,后方必然空虚。传令下去。” 巴尔特做出了一个极其疯狂的决定。 他不再理会野狐岭,也不再与铁横的主力纠缠。 而是集中所有还能调动的兵力,总计约八万骑兵,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绕道,直扑北伐大军看似空虚的后方——以及更远处,防御可能减弱的北疆边境。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算不能攻克坚城,也要在北疆境内制造巨大的破坏和恐慌,逼张墨回援。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北疆军主力来不及回防,赌的是北疆边境守军措手不及。 巴尔特的军队如同疯了一般,抛弃了不必要的辎重,日夜兼程,试图绕过铁横的主力。 铁横很快发现了巴尔特的意图,大惊失色,一面派人火速向张墨传讯,一面拼命率军追赶、拦截。 一时间,广袤的草原上出现了诡异的景象:一支北原大军不顾一切地向东南方向猛插,另一支北疆主力则在后面紧追不舍,双方不断爆发小规模的前哨战和后卫战,死伤惨重。 张墨在回师途中接到铁横的急报,也是心头一震。他没想到巴尔特如此果决和疯狂,竟敢直插他的腹地。 “王爷,怎么办?是否加速回援?”部下焦急询问。 张墨目光闪烁,迅速判断局势。巴尔特这是孤注一掷,虽然冒险,但确实打在了他的软肋上。北疆境内兵力空虚,若真被其突入,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不,巴尔特这是自寻死路。他长途奔袭,人马疲惫,已是强弩之末。 传令铁横,不必强行拦截,只需尾随骚扰,延缓其速度即可。同时,传令周大彪和赵小七,以及北疆各边城,坚壁清野,严守城池,绝不出战。” 第126章 我们没有退路了 他看向远方,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们要做的,不是被他牵着鼻子回防,而是……在他前面,给他准备好葬身之地。” 张墨判断,巴尔特急于求成,其最佳突入点,必然还是在他北伐出发的起点——云州。那里地形相对熟悉,而且一旦突破,便可杀进北疆腹地。 他立刻率领精锐,不再尾随巴尔特,而是采取更直的路线,以更快的速度,抢先一步,赶往云州以北的一片预设战场——一个名为“断魂坡”的巨大河谷地带。 他要在那里,以逸待劳,迎头痛击已是疲敝之师的巴尔特。 断魂坡,名不虚传。这里是一片广阔的河谷,两侧是连绵的土山,中间通道宽阔,但出口处逐渐收窄,犹如一个巨大的口袋。 当巴尔特率领着人困马乏的八万大军急匆匆地闯入断魂坡河谷,企图快速通过,直扑云州时,他看到了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河谷的出口方向,一支军容严整、旗帜鲜明的北疆大军,早已列阵等候多时。 黑色的“张”字大旗和北疆军旗在风中傲然飘扬。帅旗之下,张墨金甲红袍,稳坐马上,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闯入陷阱的猎物。 而在他的两侧土山之上,无数的旌旗竖起,弩箭反射着寒光——那是先期到达的北疆军利用地形设置的伏兵。 “中计了。”巴尔特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一股冰凉的绝望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或者说,张墨快得超乎他的想象。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侧伏兵,这是真正的绝地。 “大汗,怎么办?”部下惊慌失措。 巴尔特看着身后那些面带饥色、眼神惶恐的士兵,知道退路已断,士气已濒临崩溃。 他猛地拔出金刀,脸上露出绝望的疯狂:“长生天的勇士们,我们没有退路了,唯有向前,杀穿南人的军阵,才有生路。随我冲——!” 困兽之斗,最为惨烈。自知陷入绝境的北原骑兵,在巴尔特的带领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如同狂暴的洪流,向着北疆军的主阵发起了亡命冲锋。 “放箭。” 随着北疆将领一声令下,河谷两侧的山坡上,数以万计的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冲在前面的北原骑兵如同被割倒的芦苇,成片成片地倒下,人马皆被射成刺猬。 但后续的北原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依旧疯狂前冲。他们用皮盾遮挡,用骑弓还击,不顾伤亡,只想靠近,再靠近。 终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北原骑兵的洪流狠狠地撞上了北疆军严阵以待的枪阵盾墙。 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长枪折断的声音、盾牌破碎的声音、战马的悲鸣、人类的惨叫瞬间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死亡的交响乐。 北疆军的阵线如同坚固的堤坝,被疯狂的浪涛冲击得剧烈晃动,但终究没有崩溃。前排的枪盾兵死死顶住,后排的长矛手疯狂捅刺,弩手则在军官的命令下进行近距离抛射。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每一寸土地都在激烈争夺,每一刻都有生命消逝。 巴尔特身先士卒,挥舞着金刀,如同疯虎般左冲右突,连续砍翻了数名北疆军官,试图撕开缺口。 他的亲卫“苍狼骑”也个个悍不畏死,紧紧护卫着他,在北疆军阵中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张墨在中军冷静指挥,不断调派预备队填补缺口,命令两侧山上的伏兵持续向下射击,覆盖北原军后续部队。 铁横率领的主力终于赶到,从北原军的背后发起了猛攻。北原军腹背受敌,阵脚大乱,伤亡急剧增加。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整个断魂坡河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泥土都被染成了暗红色。北原军的冲锋势头终于被彻底遏制,阵型被压缩,分割,包围。 巴尔特身边的苍狼骑越来越少,他本人也身披数创,血染战袍。他环顾四周,看到的尽是北原勇士的尸体和北疆军冰冷的刀锋。 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汗,走吧。我们护着您杀出去。”仅存的几名万夫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嘶哑地喊道。 巴尔特看着远处帅旗下那个如同战神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不甘和绝望的。 他猛地调转马头,用尽最后力气吼道:“不怕死的,跟我来!向西突围。” 最后不到五千名最忠诚、最悍勇的北原骑兵,汇聚在巴尔特身边,如同濒死的狼群,向着西面兵力相对薄弱的包围圈发起了最后一次绝望的冲锋。 这场惨烈的断魂坡之战,最终以北原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而告终。巴尔特在付出巨大代价后,仅率数千残部突出重围,向着西方渺茫的荒野遁去,从此再无力威胁北疆。 北疆军虽然获胜,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伤亡数万,可谓惨胜。 张墨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望着巴尔特遁逃的方向,久久不语。草原的征服,从未如此真实而残酷地展现在他面前。脚下的土地,是由无数双方将士的鲜血浸透的。 但他知道,经此一役,北原的脊梁,已经被彻底打断。一个属于北疆的草原时代,即将来临。接下来的,便是抚平创伤,建立秩序,而这,或许是另一场更为复杂的战争。 断魂坡之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血腥气依旧弥漫在草原的风中。张墨策马行走在曾经的战场上,目光所及,尽是倒毙的战马、破碎的兵甲和来不及掩埋的尸首。 秃鹫和野狼在远处徘徊,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尽管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眼前的惨烈景象让任何胜利的喜悦都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墨月跟随在他身侧,看着丈夫凝重的侧脸,轻声道:“夫君,战争结束了,但更大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张墨缓缓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啊,征服一片土地容易,但要真正统治它,让这里的人民安居乐业,不再成为边患,难如登天。 巴尔特虽败走,但草原部落离心离德之心未泯,若处理不当,今日之流血,他日必将重演。” 第127章 募民实边 他勒住马,望向远方苍茫的草原和蜿蜒的斡难河:“不能再沿用草原旧制,任其部落散居,逐水草而居。那样太容易滋生割据和叛乱。 必须从根本上改变这里的生活方式,将其真正纳入北疆的体系。” 一个宏大的蓝图在他脑中逐渐清晰:“我们要在这里——建城。” “建城?”墨月微微一怔。在草原上建城,耗资巨大,工程浩繁,且游牧民族能否适应定居生活? “对,建城。”张墨的语气变得坚定:“选择水草丰美、地势险要之处,修建坚固的城池。驻军、设衙、兴市、办学。 让归顺的牧民逐渐入城定居,或环绕城池放牧,接受官府管理。 同时,从北疆,乃至从中原招募无地流民,移民实边,带来先进的农耕和技术。 胡汉杂居,逐步同化。唯有如此,才能将这片土地牢牢抓在手中,才能真正变塞外为内地。” 这是一个极具魄力和远见的计划。一旦成功,北疆的版图和实力将得到质的飞跃。但其中的困难和阻力,也显而易见。 回到临时设立的王庭行营,张墨立刻召集了随军的文武官员以及部分主动归顺的草原部落首领,宣布了他的“建城实边”之策。 不出所料,遭到了部分部落首领的疑虑和抵触。 一位年老的首领道:“王爷,我们草原人世世代代逐水草而居,自由自在。住进石头房子里,像南人一样耕种,这……这违背了长生天的旨意啊。” 张墨早已料到会有此反应,从容应对:“老首领,长生天的旨意是让他的子民安居乐业,而非颠沛流离。 以往各部纷争,为何?无非是为了争夺草场水源。 若有了固定的城池作为依托,官府公平分配草场,调解纠纷,岂不少了无数厮杀? 城中设立市场,你们可以用牛羊皮毛换取粮食、布匹、铁器、茶叶,生活岂不更加富足安稳? 若有外敌,坚固的城池和朝廷大军便是你们的屏障,岂不强过以往担惊受怕?” 他恩威并施,继续道:“本王并非要绝了你们的牧业,而是要让牧业与农耕、商贸相结合,让生活更好。 愿意尝试新生活的,本王欢迎,并给予土地、种子、农具甚至减免税赋。 若执意要远离城池,继续游牧,也可,但必须遵守新定的律法,按时缴纳赋税,接受都护府管辖。何去何从,诸位可自行斟酌。” 同时,他也宣布了对于建城和移民的具体优惠政策和巨大的投入计划。 巨大的利益前景和北疆强大的军事实力作为后盾,逐渐打消了大多数人的疑虑。许多在战争中失去大量牲畜、生活困顿的小部落首先表示愿意尝试。 建城大计,就在这战后废墟上,开始酝酿和布局。 战争的创伤需要抚平,北疆的效率极高。张墨留下部分军队镇守要地、清剿巴尔特残部和小股马匪,主力则分批撤回北疆休整,同时,庞大的建设队伍开始开赴草原。 来自北疆的工匠、工程师、官吏以及源源不断的物资,通过新拓宽和加固的“北伐直道”,运往预先选定的六个战略要地。 这六座城池的选址极具匠心: 龙城位于长生河畔,原巴尔特王庭附近,定为漠北都护府治所,政治军事中心,控扼漠北草原。 靖边城位于原北疆防线以北四百里处,成为新的北方边防重镇,连接北疆腹地与草原的枢纽。 河套城位于一处水草极其丰美、河流环绕的冲积平原,重点发展农业和畜牧业,成为粮仓和畜牧基地。 云中城位于通往西域的商路要冲,旨在发展成为草原上的商业贸易中心。 定远城位于西部边境,震慑西逃的巴尔特残部以及西齐方向,军事要塞色彩浓厚。 安民城位于东部,靠近山林地带,旨在安抚和整合东部地区的部落,并开发林业资源。 数年间,草原上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宏大建设场面。 数十万民工、军士、归顺牧民在官吏的组织下,开山取石,烧制砖瓦,挖掘地基,修筑城墙。号子声、夯土声、马蹄声、驼铃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草原千年的寂静。 一座座城池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它们并非完全中原风格的城池,而是结合了草原特点和军事防御需求,城墙高大厚重,瓮城、马面、箭楼一应俱全。 城内规划整齐,官署、军营、市场、民居、工坊区划分明,甚至还预留了大片空地作为初来牧民适应性的临时安置点和牲畜交易市场。 与此同时,两项并行的政策也在强力推行。 一是“募民实边”。 张墨颁布极具吸引力的移民政策。 凡是愿意迁往新建的“燕州”、“吉州”,辖靖边、河套、云中、安民四城及周边广大区域的百姓,每户授予永业田、提供种子、农具、减免五年赋税。 官府协助建造房屋,甚至承诺,待站稳脚跟后,可将其原籍亲属接来。 消息传出,不仅北疆六州无数无地或少地的农民踊跃报名,就连南面大越境内的流民,以及西面的西齐都有大量生活困苦的百姓闻讯,冒着风险,拖家带口,千里迢迢前来投奔。 北疆方面则设立专门的接待点,提供路途食宿和必要的保护,将这些移民有序地输送到新建的各城周边,划分土地,安置下来。 二是“胡汉分治,逐步融合”。 对于归顺的草原部落,不强制其立刻改变游牧习惯,但要求其部落首领或其子弟需常驻城中,部落放牧范围被大致划定,需向官府登记人口牲畜,缴纳定额的牛羊作为赋税。 同时,在城中设立官学,鼓励部落子弟入学,学习汉话汉字以及农耕技术;鼓励胡汉通婚,并给予优待;招募勇敢忠诚的胡人青年加入“草原义从军”,给予优厚粮饷。 时间一年年过去,新建的六座大城逐渐繁荣起来。 城墙之内,街市日益热闹,商旅云集,胡汉杂处,虽然偶尔仍有摩擦,但在官府强有力的管理和日益密切的经济文化交流下,隔阂正在慢慢消融。 第128章 夫君,出了何事? 城墙之外,大片原本荒芜的土地被开垦成良田,麦浪翻滚;规划的牧场上,牛羊成群;通往各城的道路上车马络绎不绝。 北疆的实际控制线,随着这六座坚城的建立和移民的充实,硬生生地向北推进了八百余里。 原本的北疆六州,变成了八州之地。 如今张墨这个德亲王辖下拥有云州、赵州、均州、官州、柏禹州、仓州、燕州、吉州八州之地,属民三百二十余万。 张墨奏报朝廷,自请兼领燕州、吉州都督,总揽八州军政。 圣京的赵铎看到奏章,气得吐血,却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批准。 而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北原大汗巴尔特,带着仅存的万余部众,被一路挤压,最终逃窜到了西齐边境的苦寒之地,苟延残喘。 其势力范围和控制的人口,甚至还不如草原上一个中等部落,再也无力东顾,彻底成为了历史。 北疆,通过一场残酷的战争和后续数年富有远见和魄力的经营,真正将广袤的草原,消化吸收,变成了自身强盛的基石。 一个更加强大、疆域更加辽阔的北疆八州,屹立在了越国的北方,虎视中原。 五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对于新纳入版图的燕、吉二州,这五年是动荡与融合并存的五年。 小规模的部落叛乱、胡汉之间的摩擦、移民适应过程中的困难,从未完全断绝。 但在北疆强大的军事威慑、有效的行政管理以及日益显现的经济利益面前,这些动荡终究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些许涟漪后便复归平静,始终未能形成真正的风浪。 而对于整个北疆八州而言,这五年则是脱胎换骨的五年。 经过五年休整和扩充,北疆军总兵力已悄然突破三十万,其中精锐战兵超过十五万。 尤其是骑兵力量得到极大加强,新建的庞大牧场提供了优质战马,使得北疆铁骑的数量和质量都冠绝天下。 军械工坊日夜不停,生产的铠甲、兵刃、弩箭源源不断装备部队,甚至开发出了一些新式器械。 军队轮番驻防新建边城,实战演练从未停止,保持着极高的战备水平。 河套平原等地的屯田获得巨大成功,加之与草原部落的贸易,使得北疆粮仓充盈,牲畜无数。 商业税、关税随着丝绸之路北道的繁荣而大幅增长,财政极为富裕。 在北疆境内,轻徭薄赋、鼓励生产、吏治相对清明的政策,使得百姓安居乐业。 无论是原北疆六州的百姓,还是新移民,或是逐渐适应新生活的归顺牧民,对带来这一切的德亲王张墨,几乎奉若神明。 “梵天圣主”的传说在草原地区依旧广为流传,与张墨的现实威望相结合,形成了强大的凝聚力。 北疆的强盛和相对开明的政策,吸引了大量中原不得志的文人、武士、工匠前来投效。德亲王府下,文武人才济济,形成一个极具效率和活力的统治集团。 这一日,云州德亲王府,议事厅。 张墨与核心文武重臣正在商讨一项更为宏大的计划。 巨大的沙盘上,北疆八州的疆域已然辽阔无比,但张墨的目光,却投向了沙盘的南侧那片依旧属于大越朝廷,但如今显得孱弱而混乱的区域。 “王爷,如今我北疆兵精粮足,士气正旺。而朝廷方面,赵铎倒行逆施,横征暴敛,各地民怨沸腾,藩镇割据自保,其所能直接控制的区域不过京畿数州而已。此乃天赐良机!” 周大彪声若洪钟,指着沙盘上南方的几个州府:“臣愿为先锋,只需精兵十万,秋高马肥之时,便可一举拿下河内、河东、河北三到五个州。届时,我北疆便将拥有半个天下。”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昂。五年磨剑,他们都渴望更大的功业。 墨江白较为持重,抚须道:“军事上或有把握,然则出师之名?虽朝廷失德,然我等终究是其臣属,贸然兴兵,恐失天下士林之心,予人口实。” 张墨微微颔首:“岳父所虑极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故而,出兵之前,需有‘大义’之名。或待朝廷有变,或……需有一个足以震动天下、令赵铎彻底失尽人心的‘契机’。”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这个秋天,或许就是等待和创造这个‘契机’的时候。” 他心中已然在谋划,如何利用舆论、如何策反南方将领、如何在军事行动之前,先在政治上和人心上,将赵铎彻底孤立。 就在会议气氛热烈,初步规划着南下方略之时,睚眦的影牙神色凝重,匆匆入内,径直走到张墨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并呈上了一枚看似普通的玉佩。 张墨听了影牙的回报,又看了一眼玉佩,脸色瞬间微变。他挥了挥手,让影牙先退下,然后对厅内众臣道:“今日先议到此,南下之事,容后再细商。诸位先退下吧。” 众臣虽然有些疑惑,但见张墨神色有异,皆不敢多问,躬身行礼后依次退出。 厅内只剩下张墨、墨月以及被示意留下的墨江白、周大彪和铁横。 “夫君,出了何事?”墨月关切地问道。 张墨将那枚玉佩放在桌上,面色沉凝:“睚眦刚收到绝密消息,并通过信物确认,失踪多年的四皇子赵琛,有下落了。” “四皇子?”墨江白和铁横都吃了一惊。这位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在当年那场惨烈的夺嫡之变中神秘失踪,多年来生死不明,几乎已被世人遗忘。没想到此时竟突然有了消息。 “他在何处?情况如何?”墨江白急忙问道。四皇子的身份极其敏感,他的出现,可能会彻底改变天下的格局。 张墨的目光变得异常复杂,缓缓道:“消息来源非常隐秘且曲折,睚眦也是费了极大代价才最终确认。他并未死。这些年,他一直被软禁在西齐国的冷宫之中。” “西齐?!”铁横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到了西齐?还是被软禁?” 第129章 意欲何为? “据零星情报拼凑。”张墨沉声道:“当年夺嫡之变时,他可能并未如外界所传死于乱军,而是被其母族的残余势力拼死救出,送往与我国不睦的西齐寻求庇护,或许还存着借兵复国的念头。 但西齐皇帝显然并未如他们所愿,既不敢公然收留引发与大越的战争,又舍不得放弃这颗有用的棋子,于是将其秘密囚禁,一关就是近十年。” 墨月蹙眉道:“西齐此时放出消息,意欲何为?” “不是西齐主动放出消息。”张墨摇头:“似乎是西齐国内最近政局亦有动荡,看守松懈,才让睚眦的暗线捕捉到了蛛丝马迹,并最终买通内应,确认了其身份。 目前西齐高层可能尚未察觉我们已经知情。” 厅内一时寂静。四皇子赵琛的出现,就像一个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乱了张墨原本的计划。 墨江白沉吟道:“四皇子乃先帝嫡子,在法统上比弑父杀兄的赵铎更具正统性。若他能出现在北疆……。”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一面极其强大的政治旗帜,足以在道义上彻底压倒赵铎,为北疆接下来的任何行动提供完美的合法性解释。 北伐是讨逆,南下则是奉正统皇子还朝。 周大彪也反应过来:“王爷,这可是天赐的‘大义’啊。若能迎回四皇子,咱们出兵,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王者之师。” 然而,张墨的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深深的疑虑和凝重。 “此事……福祸难料。”他缓缓开口:“第一,消息是否绝对可靠?西齐人是否在设局?第二,即便消息为真,迎回四皇子,我等是该奉其为主,还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目光中的深意让墨江白几人心中都是一凛。 奉其为主?那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难道要拱手送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毫无根基的前朝皇子?那张墨置于何地?北疆文武置于何地? 若是不奉其为主,只是将其作为一面旗帜利用,那与赵铎何异?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北疆?且那赵琛能被软禁近十年而不死,恐怕也非简单之人,岂会甘心只做傀儡? 墨月轻声道:“夫君所虑极是。四皇子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斩破一切阻碍;用不好,恐反伤自身。 如何对待他,将直接决定北疆未来的道路,甚至决定夫君你的身后名。” 张墨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玉佩。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他按部就班南下的计划,却也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和风险,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厅外阳光正好,北疆一片欣欣向荣。而厅内,却因一个遥远而隐秘的消息,弥漫开一种复杂而紧张的气氛。 张墨最终抬起头,眼中已恢复冷静与决断:“此事关系重大,绝密,仅限于我等几人知晓。 立刻启动睚眦在西齐的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核实四皇子情况的每一个细节。 同时,秘密制定一套方案,评估迎回四皇子的可能路径、所需代价以及后续所有可能的应对策略。” 他看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关山,看到了西齐那幽深的宫廷。 “在一切弄清楚之前,原定秋季南下的计划,暂缓。一切,等西齐那边的消息确认之后再说。” “是!”墨江白和铁横等人肃然领命。他们知道,北疆的战略,或许将因为这位突然出现的四皇子,而发生根本性的转折。 四皇子赵琛可能尚在人间并被软禁于西齐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德亲王府最核心的圈子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却又被严格限制在这极小的范围之内,外界毫无察觉。 张墨第一时间下达了封口令,并授予此事最高保密等级。 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泄露,无论真假,都将在北疆内部和整个天下引起难以预料的震荡。 北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忠于他个人的,也有心怀故越、或许仍念着赵氏正统的。 外部则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北疆,赵铎的皇城司、西齐的密探、乃至其他藩镇的耳目,无不想抓住北疆的任何把柄或软肋。 “睚眦”组织这台庞大的暗影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隐秘性运转起来。 数条直接通向张墨的最高优先级指令被发出,目标是“睚眦”潜伏在西齐都城“金城”及周边地区的所有高级暗桩。 指令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可能的手段,包括并不限于金银收买、威胁勒索、美色诱惑、甚至必要时进行绑架拷问等等手段,从西齐宫廷内部、特别是负责看守软禁人员的内部侍卫、宦官、宫女口中,核实关于“特殊囚犯”的一切信息。 确切地点、看守力量、身体状况、精神状态、日常言行……任何细节都至关重要。 同时,张墨也并未完全停止南下的准备。军事调动、粮草储备仍在按计划进行,只是更加隐秘。 他对外依旧宣称将在秋季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以迷惑各方视线。 这是一种精妙的平衡:既不能因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自身节奏,又必须为可能出现的全新战略方向做好万全准备。 书房内,灯火常明。张墨、墨月、墨江白以及被紧急召来的罗老虎进行了多次秘密会议。 “西齐国内近来也不太平。”罗老虎汇报着他掌握的情况:“老皇帝年迈昏聩,几个皇子争权夺利,朝堂上派系林立。 尤其是掌管宫廷禁卫的三皇子与负责外交事务的五皇子矛盾颇深。 大越四皇子被软禁之事,据说最初是由老皇帝亲自下令,交由一个早已失势的老宦官负责,具体地点可能连很多皇室成员都不清楚。 现在西齐内部混乱,确实可能是我们的人能钻空子的机会,但也意味着变数更大,一旦被发现,西齐各方势力会作何反应难以预料。” 第130章 我们要接人 墨江白抚须沉吟:“如此说来,西齐人自己可能都未必重视这个过了气的皇子,只是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筹码闲置着。 但这恰恰最麻烦。如果我们动手,可能会惊醒他们,反而让其价值凸显,引来争夺或毁灭。” 墨月则更关注实际操作:“即便确认了位置,如何将人从西齐深宫之中安全弄出来?金城距离北疆数千里之遥,沿途关隘重重,西齐虽弱,但毕竟是一国之力。 强抢肯定不行,只能智取,且需要内部接应。” 张墨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分析和担忧,手指在地图上西齐的位置缓缓划过。风险极大,代价可能极高,但潜在的收益也同样巨大无比——一面足以颠覆天下格局的正统旗帜。 “继续等消息。在睚眦没有传回确凿无误的情报之前,任何行动方案都是空中楼阁。”张墨最终沉声道:“但我们不能空等。老罗。” “属下在。” “你亲自挑选一批绝对可靠、精通西齐语言风俗、且身手不凡的好手,秘密潜入西齐金城附近待命。 一旦睚眦确认情报,我需要你们能立刻配合行动,或接应,或制造混乱,务必保证行动迅速果断。” “是,属下明白。”罗老虎眼中闪过嗜血的兴奋,这种高难度的任务正是他渴望的。 “铁横。” “末将在。” “军队演习照常准备,但要做好随时能转向西线,陈兵边境,对西齐施加压力的准备。一旦我们开始捞人,就要做好与西齐翻脸的最坏打算。 我要让西齐人即便发现了,也不敢轻举妄动,至少不敢公然大军追击。” “臣遵命,保证吓得那帮西齐崽子不敢出窝。”铁横狞笑道。 “岳父,内部维稳和舆论准备,就拜托您了。” 张墨看向墨江白:“一旦我们成功,四皇子抵达北疆,该如何向内外宣告,如何定位其身份,需要一套既能最大化利用其正统性,又能确保北疆主导权的说辞和流程。 这需要您这位老臣来把握分寸。” 墨江白神色凝重地点头:“老夫明白。此事关乎大义名分,一字之差,谬以千里,需字斟句酌,提前准备多套方案。” 张墨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诸位,此事成败,关乎北疆气运。一步踏错,可能万劫不复。务必谨慎,务必机密。” 等待是煎熬的。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张墨表面如常处理政务,巡视军营,甚至偶尔与墨月出游,显得从容淡定。 但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书房里的灯熄得越来越晚,他时常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凝视着西齐的方向,眉头紧锁。 期间,“睚眦”断断续续有消息传回,拼凑出的图景逐渐清晰:西齐冷宫确有一处隐秘院落关押着重要人物,守卫不算极其森严但足够隔绝内外。 通过重金收买的一个负责送饭的小宦官,隐约得知里面关着个年轻人,似乎身体不太好,很少说话,但气质不像普通人。 但由于接触不到核心,无法百分百确认就是四皇子赵琛。 就在张墨几乎要按捺不住,考虑是否要动用更激进的手段时,一道用最高级密码书写、由鹞鹰直接传回云州的密报,终于带来了决定性的消息。 密报来自“睚眦”在西齐宫廷内埋藏最深的一颗钉子,一位潜伏十余年,已混到内务府中级官职的暗桩。 他利用一次偶然的账目核查机会,接近了那处隐秘院落,并远远地看到了被允许在院内晒太阳的囚犯。 虽然时隔多年,容貌有所变化,但他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之前收到的四皇子画像细节,有七成把握确认,那就是失踪多年的四皇子赵琛。 同时,他还提供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赵琛在晒太阳时,手中似乎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残缺的玉佩,其形状与睚眦之前送回的信物极为相似。 证据链闭合了。 张墨看完密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确认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豪赌了。 “立刻通知罗老虎,启动‘迎鸾’计划第一阶段。通知周大彪和铁横,边境部队开始向预定区域移动,举行‘实兵演习’。” 张墨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告诉西齐的睚眦,不惜一切代价,制造一个短暂的机会,我们要接人。” 西齐,金城。 这座位于河西走廊的古城,近日气氛有些微妙。边境传来北疆军异动、举行大规模演习的消息,让本就混乱的西齐朝堂更加不安。 争论的焦点在于:北疆意欲何为?是针对大越,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对西齐用兵?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却无人能想到,北疆的目标,竟是深锁冷宫之中的一个闲棋。 就在这混乱的背景下,“睚眦”的暗线开始行动了。他们并没有选择强攻那处守卫不算太严但毕竟位于深宫的院落,那无异于自杀。 他们采取的策略是:制造混乱,调虎离山,李代桃僵。 首先,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发生在离软禁地不远的一处废弃宫殿。 火势不大,但浓烟滚滚,足以吸引大部分宫廷守卫的注意力。 紧接着,与三皇子交好的禁军将领突然接到“密报”,称发现五皇子的人马在冷宫附近鬼鬼祟祟,图谋不轨。 本就疑神疑鬼的三皇子一系立刻紧张起来,调派了不少人手前往“监控”和“防范”五皇子。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队穿着内务府杂役服饰的人,推着几辆运送污物垃圾的平板车,如同往常一样,走向那处隐秘院落。 负责看守的侍卫头领本就因外面的骚动而有些心烦意乱,又见是每日都来的熟面孔,检查便松懈了几分。 然而,今天的“杂役”中,混入了罗老虎手下的精锐。在进入院落,接近目标房屋的瞬间,行动开始了。 噗!噗!噗! 淬毒的吹针无声无息地放倒了院内仅剩的几名看守。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第131章 此乃臣分内之事 为首的“睚眦”头目迅速推开房门。 屋内,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年轻人正惊恐地抬起头,他手中紧紧攥着半块玉佩。他的容貌,与情报中描述的四皇子赵琛极为相似。 “可是四皇子赵琛殿下?我等奉北疆德亲王张墨之命,特来救您出去。”头目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那年轻人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置信。 “没时间解释了。殿下,请立刻换上这身衣服,跟我们走,再晚就来不及了。”另一名睚眦成员迅速递上一套杂役的衣服。 或许是北疆德亲王张墨的名号起到作用,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赵琛没有过多犹豫,咬着牙,迅速换上了衣服。 一行人将他夹在中间,低着头,推着空车,快步向外走去。沿途遇到几波被火灾吸引过来的巡逻队,都被领头的睚眦成员用早已准备好的借口糊弄过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冷宫区域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名似乎是五皇子派来查探情况的宦官,觉得这队“杂役”行色匆匆有些可疑,多问了几句。领头的睚眦头目心中焦急,试图塞钱打发,反而更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拦住他们,他们有问题。”那宦官尖声叫道。 “动手。”睚眦头目当机立断。 锵啷。伪装成杂役的睚眦好手瞬间暴起发难,刀光闪动,瞬间将那宦官和闻声赶来的几名侍卫砍翻在地。 但这一下,彻底暴露了。 “有刺客。” “抓奸细。” 警钟声、呐喊声瞬间响成一片,更多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 “带殿下先走,我们断后。”睚眦头目赤红着眼睛吼道。 一场激烈的混战在宫廷巷陌中爆发。睚眦好手们个个武艺高强,拼死阻挡追兵,且战且退。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宫墙。 负责接应的罗老虎在外围听到宫内杀声四起,知道事情有变,立刻下令启动第二方案:在金城各处制造更大的混乱。 数处民居和商铺突然起火,城门附近发生“盗匪”冲击事件,整个金城顿时陷入一片鸡飞狗跳之中。 趁着这巨大的混乱,一支小小的车队,护卫着惊魂未定的赵琛,冲破了层层阻截,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奇迹般地冲出了金城,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身后,是西齐宫廷的震怒和全城的大搜捕……。 十数日后,北疆边境。 一支风尘仆仆、人人带伤的小队,护送着一辆马车,终于踏入了北疆军的防区。早已接到飞鸽传书的铁横,亲率五千精锐铁骑在此接应。 当马车帘子掀开,露出赵琛那张苍白、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恍惚的脸时,铁横按照张墨事先的吩咐,下马,单膝跪地,洪声道:“臣北疆云州都督铁横,恭迎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五千铁骑同时下马,甲胄铿锵,齐声高呼:“恭迎殿下,殿下千岁。” 声震四野,场面极其隆重。 赵琛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在西齐幽禁近十年,受尽冷眼与屈辱,此刻见到故国军队如此隆重的迎接,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话来。 铁横起身,恭敬道:“殿下一路受惊了。王爷已在云州备好一切,恭候殿下大驾。请殿下换乘车驾,我等护殿下前往云州。” 很快,赵琛被换上了更加舒适豪华的马车,在五千铁骑的严密护卫下,向着云州方向而去。沿途所经州县,官员皆出城跪迎,礼仪极其周到,给足了这位“落难皇子”面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开:北疆德亲王千辛万苦,从西齐救回了先帝嫡子四皇子殿下。 一时间,北疆境内舆论沸腾,人心激动。尤其是那些仍心怀故赵的旧臣遗老,更是涕泪横流,仿佛看到了光复正统的希望。 云州城,更是万人空巷,百姓自发涌上街头,想要一睹这位传奇皇子的风采。 德亲王府门前,张墨率领北疆文武百官,亲自迎候。 当马车停下,赵琛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时,张墨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北疆总督德亲王张墨,恭迎四皇子殿下还朝。殿下受苦了。” 赵琛看着眼前这位雄姿英发、威震天下的藩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能脱离苦海,全赖此人之力。但同时也深知,自己从此恐怕也将落入另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他努力挺直了瘦弱的脊梁,挤出一丝笑容,虚扶一下:“爱卿不必多礼。若非爱卿搭救,孤早已枯骨无存。此恩……孤没齿难忘。” 张墨起身,笑容温和:“殿下言重了,此乃臣分内之事。府内已备好宴席,为殿下接风洗尘,请。” 是夜,德亲王府大摆筵席,极尽奢华。北疆文武轮番上前敬酒,说着各种恭维和表忠心的话。赵琛勉强应对,身心俱疲。 宴席散后,赵琛被安置在王府内一处极其精致舒适的院落休息。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陌生的庭院和远处巡逻的北疆士兵,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心中没有半分轻松,反而充满了巨大的不安和迷茫。 他知道,自己回来了,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救他回来的这位德亲王,真的只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吗?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而与此同时,书房内,张墨、墨月、墨江白、周大彪、铁横等人再次聚首。 “人,是接回来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周大彪直接问道。 墨江白道:“眼下当以安抚为上,给予极高礼遇,遍告天下,占据舆论制高点。同时,严密监控其言行,其身边侍从必须全部换成我们的人。” 墨月补充道:“需名医为其调理身体,其身心受损甚巨,短期内难以有所作为。这正好给了我们时间。” 张墨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给他尊荣,给他安全,给他一切物质享受。 但军政实权,一丝一毫也不能让他触碰。他是北疆最尊贵的客人,但也……只能是客人。” 第132章 但凭爱卿做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派人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他不能离开云州城半步,不得私下接见任何外人。所有试图接触他的人,一律严密监控,必要时……清除。” “至于天下人如何看待……。”张墨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北疆迎回四皇子,不是为了给赵氏续命,而是……为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四皇子这面旗帜,已经被牢牢握在了北疆手中。如何使用这面旗帜,何时挥舞,挥舞到何种程度,将由张墨完全掌控。 北疆的未来,乃至天下的格局,都因这位冷宫皇子的归来,进入了更加波谲云诡的新阶段。 在最初的惶恐、不安和些许的感激过后,逐渐适应了北疆生活的赵琛,那颗沉寂多年的心,也开始活络起来。 他毕竟是皇子,经历过残酷的夺嫡之变,又在敌国被软禁多年,心智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孱弱无能。 他深知张墨救他绝非出于单纯的忠君之心,自己如今的处境看似尊贵,实则危如累卵。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 先是借着感谢张墨恩情的机会,尝试赏赐一些物品给王府眷; 然后又以怀念先帝、关心社稷为名,向张墨询问如今天下局势和朝廷情况; 他甚至尝试拉拢身边伺候的“内侍”,许以重利,想打听外界真实情况。 几次试探皆无功而返,赵琛心中愈发冰凉。他清楚地意识到,张墨对他防范极严,根本不容他沾染半分权力,也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有效联系。 这一日,张墨依例前来“拜见”皇子,询问起居。闲谈间,赵琛忽然叹息一声,神色哀戚道:“爱卿,孤蒙你搭救,得脱大难,在此安享尊荣,本不该再有他求。 然……每每思及先帝蒙难,江山破碎,奸佞窃居大宝,生灵涂炭,便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孤虽不才,亦乃赵氏子孙,恨不能手刃国贼,光复社稷。”他说得情真意切,眼中含泪,观察着张墨的反应。 这是更进一步的试探,近乎直白地表达了想要“复辟”的意愿,想看张墨如何接招。 张墨面色沉静,眼中看不出丝毫波澜,他缓声道:“殿下忠孝之心,天地可鉴,臣亦感同身受。 然则国贼势大,根基未稳,轻举妄动恐反遭其害。 殿下如今身体未愈,且安心静养。匡扶社稷之事,自有臣等在外筹划。待时机成熟,必当奉殿下还于旧都,正位宸极。”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肯定了赵琛的“大义”,又轻轻将“筹划”之权揽在自己手中,更画了一个“正位宸极”的大饼,却绝口不提具体时间表,实则就是无限期拖延。 赵琛心中失望,却不敢表露,只能强笑道:“有爱卿此言,孤便安心了。一切但凭爱卿做主。” 送走张墨后,赵琛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庭院中被高墙分割的天空,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脸上再无半分柔弱,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一丝隐忍的愤懑。 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唯一的资本就是这“皇子”的身份和象征意义。 而这个资本,正被张墨小心翼翼地使用着,既用来增加北疆的政治合法性,又严防死守,绝不让他本人有机会将其转化为实际力量。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和隐忍。等待局势的变化,等待可能出现的转机。 而张墨回到王府,立刻召来了影子。 “殿下近日似乎有些‘思虑过度’。”张墨淡淡道:“加派一倍人手,看好皇子府。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哪怕只是送菜的门吏,都要严加排查。 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的‘风声’吹到殿下耳朵里,更不希望有任何不该有的‘联系’从殿下那里传出去。 给他买些美人儿送过去,让他也别闲着。” “是。”影子躬身领命,无声退下。 张墨处理赵琛的策略极其明确:尊其位,削其权,绝其望。将他高高供起,成为北疆政治宣传中最光彩夺目的花瓶,却绝不让他碰到一丝真正的权力。 同时,严密监控,防范任何内部或外部势力试图利用这面旗帜。 北疆的巨舰,依旧沿着张墨设定的航向,稳步前行。 四皇子赵琛的出现,如同一股突如其来的风,虽然让航船晃了晃,却并未能改变其航向。真正的舵手,依旧是张墨。 北疆迎回四皇子赵琛的消息,如同一场猝不及防的飓风,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圣京城。 尽管张墨试图控制消息的传播,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又如何能完全封锁?通过商旅、流民、乃至某些隐秘的渠道,消息还是零零碎碎、却又无比确凿地传到了帝国的中枢。 最初,只是一些模糊的流言在街巷酒肆间窃窃私语,人们将信将疑。 但当北疆官方发布的、盖着德亲王大印的正式公告文书通过某种途径被摆放在皇城司都指挥使的案头时,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冰冷的现实。 皇城司都指挥使连滚带爬、面无人色地捧着那份如同烫红烙铁般的公告,冲进了皇宫,甚至来不及等待通传,便噗通一声跪倒在正在欣赏歌舞的赵铎面前。 “陛……陛下,北疆……北疆张墨,他……。” 赵铎正听得入神,被这般打断,极为不悦,皱眉斥道:“慌什么,成何体统?天还能塌下来不成?张墨那逆贼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陛下……”都指挥使双手高举那份文书,头埋得极低,几乎要缩进地缝里。 赵铎不耐烦地示意太监将文书取来,展开只看了一眼,脸上的慵懒和不悦瞬间凝固。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捏着文书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 那公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眼睛,扎进他的心里。 这根本不是公告,这是痛骂他赵铎的檄文。 第133章 绝不能让他活着 “……感念先帝恩德,痛心社稷蒙尘……,幸赖皇天庇佑,历经万难,终从西齐迎回遭奸人所害、流落异邦多年之先帝嫡子四皇子琛殿下……。” “……殿下凤子龙孙,天命所归,今得返故土,万民欢腾,此乃国之大幸……” “……臣张墨,谨率北疆文武,誓死效忠殿下,匡扶正统,扫除奸佞,重光社稷……” “噗——!” 赵铎身体晃了晃,差点从龙椅上栽倒下来,手中的公告飘落在地,如同招魂的幡旗。 “陛下。” “快传御医。” “护驾。” 大殿内瞬间乱作一团。歌舞姬吓得尖叫逃散,太监宫女们惊慌失措地涌上来搀扶。皇城司都指挥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赵铎被扶到榻上,面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地上那份公告,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极致的愤怒、恐惧和羞辱,瞬间冲垮了他的心神。 御医匆匆赶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好一阵忙乱,赵铎才缓缓缓过一口气来。 他猛地推开御医,眼睛赤红得吓人,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皇城司都指挥使,声音嘶哑如同破裂的锣鼓:“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为什么让那个孽种到了北疆?你们皇城司是干什么吃的?朕养你们不如养一群狗。” 他抓起榻边的玉枕,狠狠砸了过去。 玉枕在都指挥使身边碎裂,碎片溅了他一身,他却不敢躲闪,只是拼命磕头:“臣万死,臣万死。” “滚,给朕滚出去,查,立刻去查。把所有关于那个孽种的消息都给朕查清楚。查不清楚,朕诛你九族。”赵铎状若疯狂地咆哮着。 都指挥使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赵铎瘫在榻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而恐惧。赵琛那个他以为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的四哥竟然还活着。竟然被张墨找到了,还迎回了北疆。 这对他来说,是比北疆大军压境更可怕的消息。 大军压境,不过是武力威胁。而赵琛的出现,是根本性的合法性挑战。 他赵铎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天下人心知肚明。弑父杀兄,篡改遗诏,这些污点平时可以用强权压下。 但当一个更具正统性的先帝嫡子活生生地出现,并且被实力最强的藩王拥立时,这一切都会被重新翻出来,成为摧毁他统治根基的致命武器。 “张墨……,你好毒的手段,好狠的算计。”赵铎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鲜血。 他仿佛已经看到天下各地心怀异志的藩镇、那些表面上臣服却暗怀鬼胎的朝臣、乃至那些一直对他敢怒不敢言的清流士大夫,都会因为这面“正统”旗帜的竖起而蠢蠢欲动。 “不行,绝不能让他活着,绝不能。”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赵铎脑中滋生:“必须立刻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皇帝吐血昏厥的消息以及四皇子归来的惊人传闻,根本无法掩盖,迅速在朝堂上下传播开来,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 翌日的朝会,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龙椅上的赵铎虽然强打精神,但苍白的脸色和眼神中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戾气,让所有大臣都感到心惊肉跳。 果然,朝会刚开始,赵铎便猛地将那份北疆公告的抄本摔在地上,厉声喝道:“都看到了吗? 张墨那逆贼竟敢找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冒充先帝皇子,妄图混淆视听,祸乱朝纲。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九族。” 他试图先发制人,给赵琛定性为“假冒”,但声音中的色厉内荏,谁都听得出来。 殿下群臣鸦雀无声,无人敢率先接话。 大家都不是傻子,北疆既然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公告天下,必然有确凿证据证明那就是四皇子赵琛。皇帝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 沉寂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或许是出于对正统的执着,或许是看不惯赵铎的失态,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陛下息怒。此事关乎国本,还需谨慎查证。 若真是四皇子殿下蒙难归来,乃宗庙之幸,陛下亦当……亦当示以宽仁,迎归宗室。” “放屁。”赵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指着老御史的鼻子骂道:“老糊涂,你竟敢替那逆贼和野种说话。 是不是早就与北疆暗中勾结了?来人,给朕扒了他的官服,打入天牢。” 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不顾老御史的挣扎和喊冤,将其拖了下去。这一幕,让所有朝臣噤若寒蝉,心中寒意更甚。 赵铎环视下方,看着那些低头不语的大臣,只觉得每一个人都可能包藏祸心,都在暗中嘲笑他。猜忌和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兵部尚书。”他厉声点名。 “臣……臣在。”兵部尚书硬着头皮出列。 “立刻调集京营、禁军,发兵北疆,给朕踏平云州,将那野种和逆贼张墨碎尸万段。”赵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 兵部尚书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不可啊。京营兵力空虚,禁军还需护卫京畿。 北疆兵强马壮,此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啊陛下,请陛下三思。” “废物,都是废物。”赵铎气得浑身发抖:“朕养着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滚,都给朕滚。” 朝会不欢而散,留下的是更加惶惶的人心和即将失控的皇帝。 接下来的几天,赵铎完全陷入了偏执和狂乱之中。他连续下旨: 严令皇城司和刑部,在全国范围内搜捕“散播谣言、附和逆贼”者,一经发现,立即处决。一时间,圣京乃至各地监狱人满为患,告密之风盛行,人人自危。 下旨痛斥张墨“僭越欺君,拥立伪皇子”,宣布北疆为“叛镇”,削去张墨一切爵位官职,并号召天下藩镇“共讨之”。 第134章 愿为陛下效死 赵铎还强行从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中抽调银两,扩充军队,并派出大量使者,携带重金,前往各地藩镇,试图拉拢他们一起对付北疆。 然而,这些举措效果寥寥,甚至适得其反。 高压政策不仅未能遏制消息传播,反而坐实了赵铎的心虚和残暴,使得人心更加离散。 所谓的“讨逆”诏书和号召,应者寥寥。各地藩镇要么阳奉阴违,要么干脆置之不理,甚至有些偏远地区的节度使开始暗中与北疆联络。 强行征税扩军,更是加剧了民间困苦,怨声载道。 更让赵铎恐惧的是,朝堂之上,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沉默”。 许多大臣称病不朝,上朝的也多是唯唯诺诺,不再提出任何实质性建议。 一种无声的抵抗和观望情绪,在官员中蔓延。甚至宫内,他也总觉得太监宫女们的眼神怪怪的,仿佛在暗中议论他。 他感觉自己正在众叛亲离,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远在北疆的“孽种”。 在极度的恐惧和愤怒驱使下,赵铎的性格变得更加多疑和残暴。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连贴身的太监都换了好几茬。他整夜失眠,依靠药物和酒精麻醉自己,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这一日,他在密室中召见了新任的皇城司都指挥使冯长海和几名他自认为还“可靠”的心腹死士。 此时的赵铎,眼窝深陷,神情憔悴,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疯狂。 “朕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声音沙哑,如同夜枭:“张墨拥立那个孽种,下一步就是要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南下,朕不能坐以待毙。” “陛下……。”皇城司都指挥使冯长海小心翼翼地问:“您的意思是?” “杀了他。”赵铎猛地压低声音,眼中凶光毕露:“必须立刻杀了赵琛那个孽种,只要他一死,张墨的幌子就没了,天下就太平了。” “可……可是陛下,四皇子远在北疆云州,被张墨重兵保护,我们的人根本接近不了啊。”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赵铎咬牙切齿:“下毒,刺杀,无论用什么办法,朕不管你们付出多大代价,只要成功,朕赏万户侯。黄金万两。” 他看向那几名沉默的死士:“你们是在朕于潜邸之时就跟着朕的,都是朕培养多年的利刃,对朕忠心耿耿。 朕养了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十几年。现在,是你们为朕效死的时候了。朕要你们潜入北疆,潜入云州,不惜一切代价,取下赵琛的首级。” 死士头领单膝跪地,声音冰冷无波:“愿为陛下效死。” “好。”赵铎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皇城司会给你们提供一切支持,路线、身份、毒药、武器。 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失手被擒。”他眼中闪过狠厉:“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臣等明白,若失手,绝不苟活,亦绝不会泄露半分。”死士头领毫不犹豫。 一条极其恶毒、成功率渺茫的暗杀计划,就在这密室里制定。 赵铎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了他最后能动用的筹码,试图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扭转注定倾覆的危局。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的一切举动,早已在“睚眦”的监控之下。 他新提拔的皇城司都指挥使身边,就有睚眦的暗桩。 就在赵铎如同困兽般在圣京疯狂挣扎的同时,北疆云州,张墨正站在德亲王府的高楼上,远眺南方。 他手中拿着一份关于圣京近日混乱情况的详细报告,嘴角带着一丝冷冽的弧度。 “陛下,看来您是真的慌了。”他轻声自语:“也好,你越是疯狂,越是倒行逆施,天下人便越是看得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祸乱之源,谁……才值得期待。” 他转身,对身后的影牙吩咐道:“加强皇子府的守卫,尤其是饮食安全。 另外,‘欢迎’一下陛下派来的‘客人’,让他们‘顺利’进入北疆,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让他们永远消失。 记住,要做得干净,像是遭遇了‘意外’,比如……马匪。” “是。”影牙躬身领命,身影融入阴影。 张墨不需要用赵琛的死来做文章,那太低级。他要让赵铎的每一次疯狂反扑都徒劳无功,都反过来证明其愚蠢和残暴。 他要让天下人在对比中,彻底对赵氏皇族失望,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北疆,寄托于他张墨的身上。 赵铎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赵铎精心挑选并派出的死士队伍,共计十二人,皆是以一当百、精通暗杀、伪装与毒术的亡命之徒。 他们携带着皇城司提供的伪造身份文牒、金银以及见血封喉的剧毒和特制暗器,分成三批,沿着不同路线,试图潜入北疆。 他们行动极其谨慎,昼伏夜出,避开关卡大道,专走荒僻小径。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从他们离开圣京的那一刻起,就如同落入了一张无形巨网的飞蛾。他们的行踪,早已被“睚眦”遍布天下的眼线锁定。 北疆边境,一处名为“黑风口”的险要之地。这里是其中一批四名死士选择的潜入路线。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四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在山崖间穿梭,动作敏捷,悄无声息。 “头儿,前面就是北疆地界了。过了这道山梁,就有皇城司安排的接应点。”一名死士低声道。 死士头领,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汉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都打起精神,办好这趟差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翻越山梁之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黑暗的岩石后射出,精准无比地命中了其中三名死士的咽喉。他们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死士头领大惊失色,反应极快,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巨石后,同时手中已扣住了淬毒的飞镖。 第135章 真是毫无人性 “什么人?”他厉声喝道,心中却已沉了下去。对方出手狠辣,时机刁钻,绝对是高手。而且,似乎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 黑暗中,响起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如同夜风吹过戈壁:“皇城司的狗,也敢来北疆撒野?” 话音未落,数道身影如同幽灵般从四周的阴影中浮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穿着普通的皮袄,甚至有些像当地的牧民或猎户,但他们的眼神、他们的站位、他们手中那特制的强弩和弯刀,无不透露出专业杀手的冷酷气息。 睚眦!绝对是北疆的睚眦! 死士头领心念电转,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但他毕竟是死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杀。”他低吼一声,猛地掷出飞镖,同时身形暴起,扑向最近的一个睚眦成员,试图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他快,睚眦更快。 侧翼一名睚眦成员手中甩出一个绳套,精准地套住了他掷镖的手腕,猛地一拉。另一人则如同猎豹般贴近,手中短刃寒光一闪,直接切开了他的脚筋。 死士头领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瞬间被卸掉了所有反抗能力。 那名看似头目的睚眦成员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就这点本事,也想来行刺殿下?” 死士头领咬紧牙关,试图咬碎藏在后槽牙里的毒囊。 但对方似乎早就料到,闪电般出手,捏住他的下巴,稍一用力,便卸掉了他的下颌骨。随即,从其口中抠出了那枚小小的毒囊。 “想死?没那么容易。”睚眦头目冷笑一声:“带回去,好好‘招呼’,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类似的场景,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另外两条潜入路线上演。 赵铎派出的十二名精锐死士,连北疆的边都没摸到,甚至没看到一个北疆正规军,便全军覆没。 六人被当场格杀,包括头领在内的六人被生擒,随后在睚眦的秘密据点里经受着生不如死的拷问。 数日后,一份详细的审讯报告摆在了张墨的案头。报告记录了死士的任务、路线、接应方式以及他们所知的关于皇城司在北疆周边可怜的潜伏网络。 张墨看完,只是淡淡一笑,对影牙道:“处理干净。把他们的装备和尸体,扔到边境线上靠近西齐马匪经常出没的地方,做成被劫杀的样子。 另外,根据口供,把皇城司那几个可怜的暗桩拔了。” “是。”影牙领命,顿了顿又问:“王爷,是否要借此向朝廷抗议?揭露赵铎的卑劣行径?” 张墨摆摆手:“不必。无声的羞辱,比公开的抗议更让他难受。让他猜,让他疑,让他活在事情败露的恐惧中。更何况,我们现在不需要任何借口。” 他需要的,不是和赵铎打口水仗,而是继续积蓄力量,等待最佳时机。赵铎的每一次失败,都是北疆威望的一次无声提升。 赵铎刺杀失败的消息以及他之前在朝堂上的疯狂表现,通过各种渠道传遍天下后,产生的效果是毁灭性的。 首先是在舆论上,赵铎彻底陷入了被动。 尽管北疆官方没有直接指控他刺杀,但“四皇子殿下于北疆遭不明身份死士行刺,幸护卫得力,有惊无险”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天下人自然而然地会将凶手指向最大的受益人——皇帝赵铎。 “弑父杀兄,如今连唯一的哥哥弟也不放过,真是毫无人性。” “如此昏君暴君,岂配为天下之主?” “北疆王忠勇护主,乃国之柱石。” 类似的言论开始在各地流传,甚至一些原本中立的士大夫也开始公开表达对赵铎的不满和对北疆的同情。 张墨“忠臣良将”、“护国英雄”的形象被塑造得更加高大光辉。 其次,在政治和军事上,各地的藩镇和实力派的态度发生了显著变化。 一直与北疆眉来眼去、受其支持的河东节度使第一个公开表态,宣布“响应四皇子殿下号召,拥护正统,清君侧,讨逆臣。” 虽然没直接点名赵铎,但矛头所指,清晰无比。他麾下五万大军开始向与朝廷控制区接壤的边境移动。 紧接着,河北节度使见风使舵,也宣布“谨遵皇子殿下教诲,保境安民”,实则等于默许了北疆的行动,并切断了向朝廷输送的部分赋税和物资。 金、卢二州的几个观察使、刺史也联合起来,以“粮饷不足,无力剿匪”为由,变相拒绝了朝廷调兵的命令。 甚至远在江南、西南的藩镇,虽然暂时按兵不动,但也加强了对自身地盘的掌控,对朝廷的旨意阳奉阴违,态度日趋冷淡。 赵铎试图拉拢其他藩镇共同对付北疆的努力彻底破产。 他派出的使者,有的被敷衍了事,有的干脆被拒之门外,甚至有的使者的人头被装在盒子里送了回来——这是某些已暗中倒向北疆的军阀递交的投名状。 朝廷所能直接控制的区域,进一步萎缩,几乎只剩下京畿附近的寥寥数州。而且这些地区也是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军队士气低落。 大量的流民、士子、甚至小股军队,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北疆涌去。 他们或是为了躲避朝廷越来越疯狂的压榨和混乱,或是为了投奔“正统”和“明主”,或是为了寻求一条活路。 北疆对此来者不拒,妥善安置流民,量才录用士子,收编整顿军队,实力如同滚雪球般不断增强。 天下大势,已然清晰。明眼人都看得出,赵铎的朝廷气数已尽,如同风中残烛。而北疆张墨,携“拥立正统”之大义,挟雷霆万钧之实力,已然成为新时代的主导者。 圣京,皇宫。 如今的皇宫,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更像是一座被恐惧和绝望笼罩的囚笼。赵铎彻底陷入了孤立和疯狂的境地。 死士全军覆没的消息,各地藩镇纷纷倒戈或自立的消息,如同无数把尖刀,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第136章 我等该如何自处? 赵铎不再上朝,整日躲在深宫之中,酗酒、服食丹药,脾气变得更加暴戾无常,动辄打杀太监宫女,疑神疑鬼,觉得身边每一个人都想害他。 他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皇后和皇子,认为他们也可能被北疆收买,图谋自己的皇位。宫内气氛恐怖到了极点。 这一日,几名还算忠于朝廷、试图做最后努力的老臣,鼓起勇气,联袂请求觐见。 在弥漫着酒气和丹药怪异香味的寝宫里,他们见到了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如同疯魔般的赵铎。 “陛下,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一位老臣痛哭流涕:“如今人心尽失,四方崩离。唯有下罪己诏,承认……承认些许过失,遣使与北疆……与四皇子殿下和谈,或可挽回一二,保住宗庙社稷啊陛下。” “和谈?罪己诏?”赵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哈哈哈,你们让朕向那个野种认错?向张墨那个逆贼低头? 休想,朕是天子,是真龙,朕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你们这些无能的废物。” 他猛地抓起一个香炉,狠狠砸向老臣们:“滚,都给朕滚,再敢提和谈,朕诛你们九族。” 老臣们绝望地看着彻底失去理智的皇帝,知道最后一丝挽回的希望也破灭了。他们踉跄着退出皇宫,回首望去,那辉煌的宫殿仿佛已被不祥的阴云彻底笼罩。 出了宫门,几位老臣相视无言,眼中皆是悲凉和决绝。 “陛下……已不可救药了。” “社稷倾覆在即,我等该如何自处?” “或许……是时候为家族、为身后名考虑一下了。” 无声的交流中,某种共识已然达成。 当晚,其中一位掌管宫内部分禁卫的老臣,便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向城外的某位商人传递了一份密信。 信中透露了皇宫内部的混乱情况、禁军布防的薄弱点以及愿意在“适当的时候”提供“便利”的暗示。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赵铎的疯狂,正在亲手将自己推向众叛亲离的最终结局。而北疆的阴影,已然笼罩了整个圣京城。 云州,德亲王府。 张墨看着各地传来的好消息和圣京日益混乱的情报,神色平静。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快要到了。赵铎正在自取灭亡,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足够的力量和完美的名义,去接收这一切。 秋意渐浓,北疆八州的金色原野上,丰收的喜悦与战争的肃杀交织在一起。 巨大的粮仓被填满,无数的军械物资从工坊中产出,通过四通八达的道路网络,源源不断地运往各个预设的集结地点。 德亲王府的指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北疆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决心运转起来。这一次,目标直指帝国的心脏——京畿之地。 云州城外的旷野上,再次旌旗蔽空,刀枪如林。 但这一次,集结的规模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演习或北伐草原。超过二十万北疆精锐,包括十万铁骑、八万步卒以及两万各类辅助部队,完成了最后的集结和战前准备。 军容鼎盛,士气如虹,冲天的杀气令秋日的阳光都显得有些凛冽。 点将台上,张墨依旧一身玄甲,猩红披风猎猎作响。但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四皇子赵琛。 赵琛身着特制的皇子戎装,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在宏大场面的映衬和北疆医官的精心调理下,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 只是他的眼神深处,依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拘谨。他知道,自己今天扮演的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象征性角色。 点将台下,除了北疆文武百官、万千将士,还有无数自发前来观礼的百姓,人山人海。 张墨踏步上前,运足内力,声音透过铜喇叭之后,如同滚雷,传遍四方:“北疆的将士们,大越的臣民们。” 全场肃静,唯有风声和旗帜翻卷之声。 “暴君赵铎,弑父杀兄,篡夺大位,倒行逆施,祸国殃民,其罪孽滔天,罄竹难书。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倒行逆施,致使天下崩乱,生灵涂炭,其罪恶,神人共愤。” 他声如洪钟,历数赵铎罪状,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也通过各种渠道,即将传遍天下。 “幸赖皇天庇佑,祖宗显灵。使先帝嫡子,四皇子琛殿下,历尽劫波,得脱大难,幸免于暴君毒手。” 张墨侧身,向赵琛微微躬身:“殿下仁德聪慧,深肖先帝,乃天命所归之真主。” 赵琛上前一步,按照事先排练好的,举起右手,声音虽然不算洪亮,但通过巨大的铜喇叭也能让前排将士听清:“暴君无道,祸乱家国!孤……心痛如绞。 今幸得德亲王及北疆忠勇将士护佑,必当扫除奸佞,光复社稷,还天下以太平。” 他的话,为张墨接下来的行动赋予了最高合法性。 张墨再次面向大军,拔出佩剑,直指南方,声音激昂澎湃:“暴君惧殿下正统,惧我北疆忠义,竟屡派奸细死士,行刺殿下。 此等丧心病狂之举,人神共弃。 殿下命我等起兵靖难,入京清君侧,正朝纲,诛杀国贼赵铎,匡扶大越社稷。” “此乃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之师。凡我大越子民,皆当响应。凡有助纣为虐,负隅顽抗者,皆为天下公敌,格杀勿论。” “大军开拔,必胜!” “大军讨逆,必胜!” “殿下千岁!王爷千岁!” “必胜!必胜!必胜!” 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震天动地,将士们的热血被彻底点燃,战意直冲云霄。 赵琛看着台下无边无际、为他而欢呼的钢铁雄师,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力量是因他之名而汇聚,却完全不属于他。 他看了一眼身旁如同战神般的张墨,心中那点残存的幻想彻底破灭,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一丝无奈的认命。 誓师完毕,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流,开始向南开拔。铁骑滚滚,步卒如林,烟尘遮天蔽日。这场酝酿已久的靖难之役,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137章 双管齐下 北疆誓师靖难的宏大场面余波未平,但战争的走向并非一蹴而就。 尽管檄文传遍天下,声势浩大,但张墨用兵,向来谋定而后动。 他深知赵铎虽失人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廷在浑河以南、京畿周边仍有一定的统治基础和军事存在。 贸然直扑圣京,一旦受挫于坚城之下,或被断粮道,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北原已经不是心腹大患,但是西齐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北疆也于西齐接壤,若是北疆大军大举南下,谁也不敢保证西齐不会趁机攻打北疆。 因此张墨的战略清晰而稳健:先剪羽翼,再捣腹心。第一步,并非直取圣京,而是要先拿下京畿西北的重要屏障、混河沿岸的富庶大州——河内郡。 河内郡地处要冲,北靠太行,南临混河,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既是拱卫京畿的北大门,也是重要的粮仓和兵源地。 拿下河内,便可切断京畿与西北部分地区的联系,获得一个前进基地和充足的补给,同时极大震慑朝廷,鼓舞天下反赵势力的信心。 北疆大军的军帐内,巨大的沙盘上,河内郡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清晰可见。 “河内太守瞿俊,乃是赵铎在潜邸时的心腹,为人顽固,对赵铎忠心耿耿。 且河内郡兵约有三万,城防坚固,粮草充足,并非易与之辈。”官州都督周大彪指着沙盘上的河内郡治所怀州城介绍道。 铁横冷哼一声:“瞿俊?一个腐儒罢了。手下三万郡兵,多是没上过战场的乌合之众,岂是我北疆虎狼之师的对手?王爷,给臣五万精兵,十日之内,必下怀州。” 张墨目光沉静,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看向负责情报的影牙和影子:“河内内部情况如何?瞿俊麾下将领可有何异动?民心向背如何?” 影牙躬身答道:“回王爷。据睚眦探查,瞿俊确如墨长史所言,顽固效忠赵铎,已下令全郡戒严,征发民夫加固城防。 其麾下主要将领,如都尉王焕、司马李贲,皆为其亲信。 但郡丞孙文远,似对朝廷多有不满,且与本地豪强关系密切,或可暗中争取。河内百姓近年亦苦于朝廷加税征兵,怨言颇多,对我北疆檄文反应积极者不少。” 张墨点了点头,手指在沙盘上怀州的位置点了点:“强攻可取,但非上策。河内乃南下第一战,需力求完胜,减少伤亡,更要收服人心,以为后续表率。” 他沉吟片刻,决断已下:“此战,需军政并用,双管齐下。” “铁横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八万精锐,其中两万铁骑,六万步卒,即日开拔,兵临河内。不必急于攻城,先扫清外围据点,形成合围之势,展示我军军威,压迫其军心民心。” “末将遵命。” “墨江风听令。” “老臣在。” “立刻草拟文书,以四皇子殿下和本王的名义,再次向河内发送劝降书,言明利害,承诺若降,官员原位留任或量才擢升,士卒编入我军,百姓减免赋税。 若顽抗,城破之日,严惩首恶。” “老臣即刻去办。” “影牙听令。” “属下在。” “启动河内所有暗桩,尤其是针对郡丞孙文远和本地豪强。许以重利,陈以利害,若能促成献城或内应,必有重赏。 同时,在城内散布消息,动摇军心,夸大我军实力,渲染赵铎败亡在即之景象。” “是。” 一个融合了军事威慑、政治劝降、情报策反的复合攻势计划,迅速形成。北疆的战争机器,再次精准高效地运转起来。 北疆大军南下的消息,如同压城的黑云,迅速笼罩了河内郡。 铁横亲率八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南下。沿途县镇,望风而降者甚众。稍有迟疑者,在北军展示出强大的攻坚能力后,也很快开城。 北军军纪严明,对归顺者秋毫无犯,消息传开,更使得河内部郡人心浮动。 不过旬日,北军前锋便已抵达怀州城下。 八万大军扎下连营,将怀州围得水泄不通。无数旌旗迎风招展,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士兵巡逻警戒,庞大的攻城器械正在营后紧张组装。冲天的杀气,令怀州城头的守军胆战心惊。 太守瞿俊强作镇定,亲自上城督战,呵斥士卒,誓言与城共存亡。 但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都尉王焕、司马李贲等亲信将领紧随其后,亦是面色凝重。 城外,北军并未立刻发动进攻。反而派出一队嗓门洪亮的士兵,轮番向城内喊话,宣读檄文和劝降政策,承诺优待降卒,不扰百姓。 同时,无数绑着劝降信的箭矢被射入城中。 更有巨大的投石车,抛射的不是巨石,而是一袋袋粮食和一块块腊肉,以及更多的传单,上面写着:“此乃四皇子殿下与德亲王殿下犒赏城中军民之食,勿再为暴君饿肚送死!” 这一手攻心之计,效果显著。城中守军和百姓看着城外军容鼎盛的北军,再看看自己手中粗糙的口粮,听着那些充满诱惑的承诺,军心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 每晚都有士兵冒死缒城逃亡,虽被抓住一些处以极刑,但逃亡之风却愈演愈烈。 城内的睚眦暗线也异常活跃。关于“北军乃天兵天将”、“赵铎已弃都南逃”、“瞿俊欲拉全城人陪葬”的谣言四处传播,搞得人心惶惶。 郡丞孙文远的府邸,近日更是暗流涌动。 他接连收到了几封来自城外、盖有德亲王秘密印信的密信,信中详细分析了天下大势,指出了赵铎必亡、北疆必兴的结局,并许诺若他肯相助,事成之后,河内太守之位非他莫属,本地豪强亦可得保富贵。 孙文远本就对瞿俊的专横和朝廷的腐败不满,如今北疆大军压境,软硬兼施,他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他开始秘密联络城中几家颇有势力的豪强和部分对瞿俊不满的中层军官,暗中谋划。 第138章 谢王爷恩典 围城进入第七天。瞿俊的压力越来越大,城内粮食开始实行配给,人心更加浮动。他试图组织几次夜间偷袭,破坏北军的攻城器械,但都被警惕的北军击退,损失折将。 这天夜里,孙文远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伪装成药材商人的睚眦高级头目。密室中,双方进行了最后的摊牌。 “孙郡丞,时机已到。王爷大军即将发动总攻,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王爷承诺,若大人今夜能设法打开西门,迎我军入城,便是首功一件。 未来河内太守,乃至入朝为公卿,皆非难事!若再迟疑……。”使者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孙文远额头沁出冷汗,最终一咬牙:“好,老夫干了,今夜三更,西门城楼火起为号,我会让我的人控制城门。请王爷大军速至。” 子时三刻,怀州城西一片寂静,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更夫的梆子声偶尔响起。 突然,西门城楼上冒起冲天的火光和浓烟。紧接着,一阵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从城门洞内传来。 “不好了,走水了!” “有奸细,有人夺门!” 城上城下顿时一片大乱。瞿俊和王焕等人被惊动,急忙调兵赶往西门。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城内混乱之际,早已埋伏在西门外的北军精锐,在铁横的亲自率领下,如同猛虎下山,直扑城门。 城内,孙文远联络好的豪强私兵和部分倒戈的守军,正与忠于瞿俊的部队激烈厮杀,死死护住了洞开的城门。 “杀进去,活捉瞿俊。”铁横一马当先,挥舞着巨斧,冲入城门洞,瞬间砍翻了数名试图阻拦的守军。 大队北军如同潮水般涌入城中,激烈的巷战瞬间爆发。 但守军本就士气低落,又被内外夹击,顿时溃不成军。许多士兵见状,干脆扔掉武器,跪地投降。 都尉王焕在乱军中被杀,司马李贲见大势已去,试图保护瞿俊突围,却被蜂拥而至的北军团团围住。 瞿俊面色惨白,看着四处火起、杀声震天的怀州城,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亲卫,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长叹一声“有负皇恩”,拔出佩剑想要自刎,却被眼疾手快的北军士兵一箭射中手腕,佩剑落地,随即被生擒活捉。 战斗持续到天明,怀州城彻底被北军控制。主要抵抗力量被消灭,大部分守军投降。 铁横一面下令扑灭余火,张贴安民告示,肃清残敌,一面派人飞马向后方督战的张墨报捷。 数日后,张墨在亲卫的簇拥下,进入怀州城。 此时城内秩序已基本恢复,店铺陆续开门,百姓虽然依旧有些惶恐,但看到北军纪律严明,并未烧杀抢掠,也渐渐安心。 太守府内,张墨升堂议事。郡丞孙文远及一众投诚的官员、豪强代表战战兢兢地跪在堂下。 “孙郡丞深明大义,助王师平定逆顽,有功于社稷,有功于百姓。” 张墨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即日起,暂代河内太守一职,安抚地方,恢复生产。一应官员,暂留原职,戴罪立功。本地豪绅,助军有功者,皆有封赏。” 孙文远等人闻言,如蒙大赦,感激涕零,连连叩首:“谢王爷恩典,我等必竭尽全力,效忠殿下与王爷。” 对于顽抗到底的瞿俊,张墨下令公开审判其“助纣为虐,抗拒王师”之罪,明正典刑,首级传示各地,以儆效尤。 此举既彰显了南伐之师的正义性,也彻底打消了某些人的侥幸心理。 随后,张墨颁布了一系列政令: 宣布河内郡免除本年及明年一半赋税,与民休息。 收编整顿降军,汰弱留强,愿意归乡者发给路费,精锐者补充入北军。 鼓励外逃百姓返乡,归还被侵占田产。 拨出部分缴获资财,用以修复战争损坏的水利设施,为来年春耕做准备。 这些措施迅速安定了民心,赢得了河内百姓的拥护。 河内郡,这个南下夺取的第一个州府,不仅成为了北疆坚实的军事前进基地,更在政治上树立了一个“顺者昌逆者亡”的典范,为后续的南下行动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张墨并未急于继续进军,而是留在河内一段时间,亲自处理政务,接见士绅,稳定局面。他知道,消化好河内,其意义不亚于攻克十座城池。 他需要让天下人看到,北疆带来的不仅是武力,更有秩序和希望。 夺取河内,只是南下的第一步,却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北疆的旗帜,终于牢牢地插在了混河以北。 河内郡的迅速平定和有效治理,如同在北疆靖难之师的旗帜上又增添了一道耀眼的光环。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那些仍在观望的周边州郡,越发清晰地看到了北疆的实力与气度,也更加看清了赵铎朝廷的腐朽与末路。 德亲王行辕暂设于怀州府。张墨并未沉醉于初战的胜利,他的目光已越过混河,投向了南岸那片广袤肥沃的土地——河北道。 河北道地处混河下游冲积平原,乃中原腹地,人口稠密,物产丰饶,素有“天下粮仓”之称。其治所魏州,更是水陆交通枢纽,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若能夺取河北,不仅可获得巨大的物资和兵源补充,更能将京畿彻底暴露在北兵兵锋之下,形成泰山压顶之势。 然而,夺取河北的难度远非河内可比。 河北节度使冯冀,并非瞿俊那样的迂腐文臣,而是实打实的武将出身,在河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 其麾下拥有五万精锐的“河北牙兵”,战力不俗,且河北地区河网密布,城池众多,防线纵深深厚。 军议厅内,巨大的河北地图铺开。张墨、周大彪、铁横、墨江风、影牙以及新投诚的河内太守孙文远等人齐聚一堂。 “冯冀此人,狡黠如狐,勇悍如狼。”孙文远率先介绍道:“他并非赵铎死党,此前一直拥兵自重,对朝廷阳奉阴违。 如今我大军压境,其态度暧昧,既未公然响应殿下檄文,也未积极派兵援救河内,似乎打着坐山观虎斗、待价而沽的算盘。” 第139章 玉石俱焚 铁横粗声道:“管他什么算盘,王爷,给末将十万精兵,强渡混河,直捣魏州。冯冀若识相便罢,若不识相,连他老巢一并端了。” 张墨微微摇头:“冯冀有五万牙兵,据城而守,加之混河天险,强攻损失必大。 且其若败退,化整为零,利用河北水网地形与我周旋,亦是大患。此战,仍应以迫降为主,攻心为上。” 他指向地图上的混河渡口:“冯冀将主力集结于混河北岸的白马津、延津等几个主要渡口,企图凭河据守。其后方魏州等地,兵力反而相对空虚。” 影牙补充道:“据睚眦探报,冯冀麾下诸将亦非铁板一块。其副使高乾,与冯冀有隙,且其家族在河北势力颇大。 另有数位刺史、县令,对冯冀的拥兵自保政策不满,暗中与我方有所接触。” 张墨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已然有了定计:“好,那我们就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铁横,命你率五万大军,大张旗鼓,进驻混河北岸,多备舟船,佯装准备大规模强渡,吸引冯冀主力注意力。 每日擂鼓呐喊,作势渡河,但不必真攻,疲敝其军,使其不得安宁。” “末将明白,定让冯冀那老小子睡不着觉。”铁横狞笑领命。 “影牙,你全力运作河北睚眦网络,重点策反副使高乾,许以其未来河北节度使之位。 同时,联络那些不满冯冀的州县官员,许以重利,令其伺机而动,或提供粮草,或让开通道。” “是。” “另。”张墨看向墨江风和孙文远:“以殿下和本王名义,再修书予冯冀。 信中不必苛责,反而赞赏其保境安民之功,陈说天下大势,言明只要他愿开关迎师,共襄义举,不仅保留其爵位兵权,更可加官进爵。 若执迷不悟,待天兵渡河,玉石俱焚。” “此外,将檄文和优待降将的政策,大量抄录,用箭射入对岸敌军营中,动摇其军心。” 一套组合拳下来,既有正面军事压力,又有内部策反分化,还有政治诱降攻心。张墨要的,是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整个河北。 计划已定,北疆大军迅速行动。 铁横率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抵混河北岸,沿河扎下连绵营寨。 一时间,河面上舟楫云集,岸上旌旗如林,人喊马嘶,战鼓日夜不息,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万舟齐发、强渡混河的架势。 对岸的冯冀不敢怠慢,亲率主力牙兵坐镇白马津,日夜督防,神经紧绷。 北军不时派出小股部队乘船佯攻,每次都能引得对岸箭如雨下,守军疲于奔命。几天下来,河北军士卒皆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而与此同时,真正的杀招正在暗中进行。 在睚眦的精心策划和重金诱惑下,河北副使高乾终于动心。 他本就不满冯冀压他一头,如今见北疆势大,朝廷倾覆在即,遂决心赌一把大的。他秘密联络了境内数位刺史、县令,约定起事。 这一夜,月黑风高。在下游一处名为平阴津的、防守相对薄弱的小渡口。高乾的心腹部将悄然杀散了守军,点燃了三堆篝火作为信号。 早已秘密集结于此的北疆精锐——一万五千名由张墨亲自挑选的悍卒,乘坐数百艘快船和羊皮筏子,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快速渡过了混河。 登陆之后,这支奇兵毫不迟疑,在高乾派来的向导带领下,直扑兵力空虚的郓州。 郓州刺史早已被策反,稍作抵抗便开城投降。奇兵一夜之间拿下郓州,获得了宝贵的立足点和补给。 消息传出,河北震动。 冯冀闻讯大惊失色,方知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他急忙分兵回援,但为时已晚。 渡过混河的北军精锐,在高乾等内应的配合下,如入无人之境,连克数县,兵锋直指冯冀的老巢——魏州。 更致命的是,北军渡河成功的消息,如同击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瓦解了河北军的抵抗意志。 许多州县官员见风使舵,纷纷宣布易帜归顺北疆。 铁横也趁势指挥北岸大军,在多个地点发起真正的强渡作战。守军人心惶惶,抵抗微弱,北岸大军主力顺利渡过混河。 冯冀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回援魏州?背后是渡过混河的铁横主力。抵抗铁横?老家就要被端了。军心涣散,部下各怀鬼胎。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 被他留在魏州镇守的心腹将领,见大势已去,竟突然发动兵变,关闭城门,宣布投降北疆,并派人将冯冀的家眷控制起来。 前线军营之中,也发生了骚动。部分被睚眦策反的中下层军官发动兵变,试图擒拿冯冀。虽然被冯冀的亲卫镇压下去,但已是众叛亲离,军无战心。 冯冀被困在白马津大营,四面楚歌。 外面是不断逼近的北疆大军,营内是人心惶惶、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士兵。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魏州失陷,家眷被囚,各地州县纷纷倒戈……。 他独自坐在帅帐中,往日里的枭雄气概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他没想到,自己经营多年的河北,竟在短短十几天内土崩瓦解。北疆张墨的用兵,如同鬼魅,无孔不入,让他防不胜防。 “节帅,降了吧。”几名跟随他多年的老将闯入帐中,跪地哭谏:“弟兄们都不想打了,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北疆王爷承诺优待降将,此时归顺,尚不失富贵……。” 冯冀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顽抗到底,只有身死族灭的下场。 次日清晨,冯冀派人手持白旗,前往北军大营请降。 张墨欣然接受。双方约定在白马津外举行受降仪式。 当日,冯冀解除武装,率领残余的河北文武官员,出营跪迎北疆王师。张墨骑马而至,接受降表。 “罪将冯冀,不识天命,抗拒王师,罪该万死。今愿率河北全军归顺,听凭王爷发落。”冯冀跪在地上,声音低沉。 第140章 其锋正盛 张墨下马,亲手扶起冯冀,温言道:“冯将军深明大义,免动刀兵,使河北百姓免遭战火,此乃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将军且安心,本王承诺,一概既往不咎。将军及部下官职待遇,暂仍其旧,待禀明殿下后,再行封赏。” 这番姿态,让原本忐忑不安的河北降将们稍稍安心。 受降仪式后,北疆大军浩浩荡荡开入河北各要地,全面接管防务。张墨再次展现出高超的政治手腕: 再次宣布减免河北赋税,严令军队不得扰民,迅速恢复秩序。 对河北五万牙兵进行整编,汰弱留强,愿意归乡者发给路费,精锐者打散编入北军各营。 任命高乾为河北节度副使,暂代节度使之职。重赏此次投诚有功的官员豪强,同时也将一些冯冀的死党明升暗降,调离实权岗位。 从北疆抽调大量文武官员,充实河北各级官府,确保控制力。 至此,天下富庶之地河北道,几乎兵不血刃地落入北疆之手。北疆的势力范围急剧膨胀,实力大增。混河天险化为通途,京畿之地已完全暴露在北疆兵锋之下。 消息传回圣京,赵铎的朝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朝堂之上,罢官、求和、南逃等各种争论不休,却拿不出任何有效的对策。灭亡的阴影,已然笼罩了整个皇宫。 北疆连克河内、河北,兵锋直指混河,圣京城内已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往日繁华的帝都,如今市面萧条,流言四起,达官显贵纷纷暗中转移家产,寻常百姓则囤积粮米,忧惧不已。 皇宫,宣政殿。往日庄严肃穆的朝会,此刻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的压抑和恐慌。 龙椅上的赵铎,面色灰败,眼窝深陷,强撑着的威严下是难以掩饰的惊惧。殿下文武百官,大多低头垂目,面色凝重,无人敢轻易发声。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最终被一位老臣颤抖的声音打破。 “陛下。”出列的是户部尚书,他掌管钱粮,最知家底:“北疆逆贼势大,连克两州,其锋正盛。 京营虽奋力整备,然兵力、粮饷皆……皆捉襟见肘。恐难以久持啊陛下。”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片低沉的骚动。又有几位大臣出列,或言兵力不足,或言城防需加固,或言民心不稳,字字句句都透着绝望和无措。 赵铎听着这些丧气话,心头火起,却又无力发作,只能烦躁地挥挥手:“难道满朝文武,就无一人能为朕分忧,拿出一个退敌之策吗?”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这时,一位一向以“智计”闻名的御史中丞,犹豫再三,终于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有一策,或可暂解燃眉之急,只是或有损国体,请陛下圣裁。” “讲。”赵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催促。 御史中丞深吸一口气,道:“北疆张墨,倾巢南下,其巢穴必然空虚。如今能牵制其后方者,唯有西齐。 西齐虽与我朝素有龃龉,然唇亡齿寒之理,彼岂能不知? 若陛下能……能许以重利,譬如……割让边境凉、夏、绥三州之地予西齐,请其发兵攻打北疆后方。 西齐得此膏腴之地,必欣然出兵。即便西齐军不能攻克北疆坚城,但只要其大军压境,张墨后院起火,必不敢再全力南侵,甚至可能被迫回师救援。 如此,京畿之危自解,朝廷便可赢得喘息之机,重整旗鼓。”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割地?而且是三个州,这可是丧权辱国、遗臭万年的奇耻大辱。自太祖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荒谬。”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当即怒斥:“割地求和,此乃亡国之兆。与引狼入室何异?西齐蛮夷,贪得无厌,今日割三州,明日他便要十州。此策断不可行。” “是啊,陛下,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 “此议有辱国体,请陛下治其罪。” 多数大臣纷纷出言反对,群情激愤。 然而,那御史中丞却梗着脖子道:“诸位大人,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是社稷存亡之际。 若京城不保,陛下有失,莫说三州,三十州亦非我有矣。此乃权宜之计,缓兵之策。若他日朝廷恢复元气,未尝不可再将失地收回。” 支持者虽少,但也有人暗中点头。毕竟,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什么祖宗之地、朝廷颜面,似乎都变得可以商量了。 赵铎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剧烈挣扎。割地,无疑是奇耻大辱,会让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声望彻底破产。 但若不如此,北疆大军一旦渡过混河,兵临城下,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求生欲最终压倒了理智和尊严。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嘶声道:“够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若能保住社稷,暂舍三州之地,又有何妨?”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礼部尚书王焕之身上。 王焕之年近六旬,是老牌清流,素有威望,且精通礼仪邦交,派他出使,或许能增加几分成功的可能,也能稍微掩盖一下割地求援的耻辱性。 “王尚书。”赵铎沉声道。 王焕之身体微微一颤,出列躬身:“老臣在。” “朕命你为钦差大使,持节钺,即刻出使西齐,务必说服西齐皇帝,若肯发兵攻打北疆,朕便……便以凉、夏、绥三州之地相赠。 此事……关乎社稷存亡,爱卿定要不辱使命。”赵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羞惭。 王焕之心中一片悲凉。他一生注重名节,如今却要去做这割地卖国的使臣? 但他深知皇命难违,更知朝廷已到山穷水尽之地步。他缓缓跪地,声音干涩:“老臣领旨。必……竭尽全力。” 满朝文武,看着老尚书萧索的背影,心中皆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割地求援,这朝廷,真的快要完了。 礼部尚书王焕之带着屈辱的使命和沉重的国书,在一队精锐禁军的护送下,星夜兼程,赶往西齐都城金城。 第141章 垂涎已久 一路上,王焕之心情复杂。看着山河依旧,却国势日颓,老泪纵横。他不知自己此行,是会成为延缓国难的“功臣”,还是遗臭万年的“罪人”。 与此同时,北疆睚眦的密探,早已将赵铎朝廷可能割地求援西齐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云州。 张墨接到密报,只是冷冷一笑:“困兽犹斗,垂死挣扎耳。西齐人不是傻子,空头支票,岂会轻易相信?即便相信,我北疆岂是西齐所能撼动?” 他虽如此说,但并未掉以轻心。立刻下令: 令镇守西北的将领提高警惕,加固城防,严防西齐可能的偷袭。 令睚眦严密监视西齐国内动向和王焕之使团的一举一动。 同时,他也派出了一支以“睚眦”高级成员为首的密使队伍,携带重礼和密信,抢先一步前往西齐,进行外交斡旋和暗中破坏。 数日后,王焕之使团历经艰辛,终于抵达西齐金城。西齐朝廷对于大越使臣的到来,态度颇为微妙。既未怠慢,也未过于热情。 西齐皇帝慕容昊年事已高,近年来沉湎酒色,朝政多由宰相兀术秃和太子慕容彦等人把持。 朝会上,王焕之强忍悲愤,呈上国书,声泪俱下地陈述北疆之患,言明唇亡齿寒之理,最后抛出了割让三州以求出兵的条件。 此言一出,西齐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宰相兀术秃眼中精光四射,立刻出列,激动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凉、夏、绥三州,水草丰美,战略位置重要,我西齐垂涎已久。 如今越国内乱,自送上门,岂有不取之理? 只需派遣一支偏师,做出攻击北疆的姿态,便可白得三州之地,何乐而不为?届时即便北疆不退,我西齐已得实利。” 不少武将和激进大臣纷纷附和,认为这是扩张领土的绝佳机会。 然而,太子慕容彦却眉头紧锁,出列反对:“父皇,宰相大人,此事恐非如此简单。 第一,赵铎如今自身难保,其割地承诺能否兑现?即便写下国书,若其朝廷顷刻覆灭,不过是一纸空文。 第二,北疆张墨实力雄厚,用兵如神,我军若攻其后方,必遭猛烈报复。其新得河内河北,士气正盛,岂会因我小股兵力袭扰而回师? 届时我西齐恐将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第三,即便得到三州,如何治理?当地汉民能否归心?是否会陷入长期消耗?”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王焕之,低声道:“更何况,趁人之危,割取邻国土地,恐遭天下非议,于我国声誉有损。” 朝堂上顿时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老皇帝慕容昊听得头晕脑胀,难以决断。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消息:北疆德亲王张墨的密使,请求觐见。 北疆密使的到来,让西齐朝堂的形势更加复杂。慕容昊索性下令,同时接见两国使臣。 北疆密使是一位能言善辩、深谙西齐内情的“睚眦”高层,化名为“秦先生”。他并未携带国书,态度却不卑不亢。 秦先生先是对西齐皇帝致以张墨的问候,随后话锋一转,直指核心:“外臣听闻,越国昏君赵铎,为苟延残喘,竟欲行割地卖国之丑事,欲以三州之地,诱使贵国出兵,行那火中取栗、与虎谋皮之举?我王闻之,深感诧异。” 他目光扫过西齐众臣,继续道:“赵铎弑父杀兄,天怒人怨,其覆灭已在旦夕之间。其所谓割地承诺,不过是一张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徒留笑柄耳。 我王奉先帝嫡子四皇子殿下,起兵南伐,乃吊民伐罪,顺天应人。如今大军所向披靡,天下归心,不日便可底定乾坤。” “我王命外臣奏告陛下。”秦先生语气转为严肃:“北疆与西齐,历来井水不犯河水。 若贵国能明辨是非,严守中立,待大越天下一统,我王与殿下必不忘邻邦之谊,边境贸易,加倍优惠。但若……。” 他声音一冷:“若贵国轻信赵铎蛊惑,欲行趁火打劫之事,犯我疆界。那我北疆虎狼之师,在扫平中原之后,必倾尽全力,回师西向。 届时,恐非三州之地所能平息我王之怒。望陛下与诸位大人,三思而后行,勿因小利而招大祸。”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有利益诱惑,又有武力威胁,更是将赵铎的承诺贬得一文不值。 王焕之在一旁听得又急又怒,连忙反驳:“陛下休听此人胡言。我朝陛下金口玉言,岂会失信? 此乃国书印信为证。北疆张墨,实为篡逆。若让其得势,下一个目标必是西齐,唇亡齿寒啊陛下。” 朝堂之上,双方使者唇枪舌剑,各执一词。西齐众臣听得眼花缭乱,难以判断。 宰相兀术秃倾向于相信赵铎的承诺,认为北疆主力南下,后方空虚,有机可乘。 太子慕容彦则更倾向于北疆使者的分析,认为风险太大,不如严守中立,坐观虎斗,将来无论谁胜,西齐都可从中渔利。 老皇帝慕容昊被吵得头昏脑胀,最终采取了最保守也最狡猾的策略。他既没有答应出兵,也没有彻底拒绝。 他对王焕之道:“贵国陛下之意,朕已深知。然出兵之事,关乎国运,需从长计议。请王尚书暂回驿馆休息,容朕与群臣细细商议。 同时,他对北疆密使秦先生道:“贵使之言,亦有道理。西齐爱好和平,不愿轻启战端。请转告德亲王,西齐愿严守中立,但也望北疆能尊重西齐利益。” 这等于是一番和稀泥的废话,双方都不得罪,但也都没给准信。 王焕之失望而归,滞留驿馆,度日如年,只能不断催促西齐朝廷,却得不到明确答复。 而北疆密使则利用这段时间,大肆活动,重金贿赂西齐权贵,进一步渲染北疆的强大和赵铎的不可信。 西齐朝廷的争论持续了数日。最终,太子慕容彦的谨慎观点占据了上风。 老皇帝慕容昊最终拍板:暂不出兵,观望局势。 但可以暗中允许边境部队进行一些小规模的“挑衅”和“试探”,既给赵铎一点希望,也不过分刺激北疆,看看能否捞到一些便宜。 第142章 西齐之虎 西齐朝廷“暂不出兵,暗中试探”的决定,很快通过睚眦的渠道传回了北疆和圣京。 张墨闻报,冷笑一声:“慕容昊老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坐收渔利?也罢,暂且不理他,待收拾了中原,再与他计较。” 他下令边境守军,对西齐的小规模挑衅,予以坚决回击,但不必扩大事端,主要精力仍放在南下。 而圣京城内的赵铎,得到王焕之传回的模糊消息,先是升起一丝希望,但左等右等,不见西齐大军动静,只有边境一些无关痛痒的摩擦消息,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知道,自己割地求援的最后一搏,基本算是失败了。西齐人显然不相信他,或者不敢真正得罪北疆。 绝望和愤怒再次吞噬了赵铎。他将失败归咎于王焕之办事不力,竟下旨斥责。消息传回,更是令本就涣散的朝廷人心彻底寒透。 割地求援的丑闻也无法掩盖,逐渐在圣京流传开来,士民哗然,对朝廷的最后一点期望也化为乌有。 原来皇帝为了保命,竟然不惜卖国,此等行径,比之张墨的“叛逆”,更加令人不齿。 然而,西齐皇帝慕容昊最终做出的“暂不出兵,暗中试探”的决定,并未能平息国内主战派,尤其是宰相兀术秃的野心。 在兀术秃看来,北疆主力深陷中原,后方空虚乃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仅仅“试探”无异于隔靴搔痒。 他不断向老皇帝施加压力,并联合军中将领,夸大北疆的“虚弱”和夺取凉、夏、绥三州的容易程度。 同时,滞留西齐的赵铎使臣王焕之虽被变相软禁,但其随从仍设法通过重金贿赂,不断接触兀术秃等主战派,重申割地承诺。 甚至暗示若西齐出兵力度足够大,将来或许还有更多“酬谢”。 利益的诱惑和对手“虚弱”的判断,最终冲垮了西齐朝廷本就不甚坚定的中立立场。 慕容昊在兀术秃的反复劝说和“机不可失”的蛊惑下,终于松口,但依旧留有余地,命令:“可遣一大将,率军十万,陈兵边境,相机而动。 若北疆后方确然空虚,可取三州。若其防御严密,则不可浪战,勿使我国陷入大战泥潭。” 然而,这道模糊的命令到了主战的兀术秃和前线将领手中,便被解读为“全力出击,夺取三州”。 兀术秃任命其心腹大将、素有“西齐之虎”之称的赫连勃为主帅,调集十万精锐,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开出金城,直扑北疆西部边境。 西齐军行动迅速,且打出了“应大越皇帝之邀,助讨国贼”的旗号,试图为其入侵行为披上一层薄薄的“合法性”外衣。 十万西齐铁骑,如同滚滚洪流,涌入地势相对平坦的边境地带,兵锋直指均州城。 北疆西部边境,虽然张墨南下前已下令加强戒备,但留守的兵力确实相对薄弱。 各州郡兵加上戍边部队,总计不过四万余人,且分守各处关隘城池,面对西齐十万大军的突然进攻,顿时压力陡增。 西齐主帅赫连勃用兵狡诈凶猛,并不急于强攻重兵布防的均州等大城。 而是分兵数路,绕过坚城,快速穿插,大肆劫掠乡镇,切断粮道,包围孤立的中小城池,试图以战养战,并迫使北疆守军出城决战。 边境烽火连日燃起,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向南方前线。 这一日,张墨正与麾下将领在河北魏州都督府内商议渡河攻取张州的具体方略,一份来自西北的最高紧急军报被直接送到了他的案头。 张墨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慕容昊,兀术秃,安敢如此?背信弃义之小人。”一向沉稳的张墨,此刻也忍不住怒声斥骂,声音中充满了惊怒交加。 厅内众将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铁横急声问道:“王爷,出了何事?” 张墨将军报狠狠拍在桌上,声音冰冷:“西齐贼子,趁我大军南下,竟撕毁中立承诺,遣大将赫连勃率十万大军寇我西境。均州告急,数县已失。” “什么?” “十万大军?” “西齐狗贼,竟敢背后捅刀?” 众将闻言,无不勃然大怒,纷纷破口大骂。他们眼看就要渡过混河,直取圣京,成就不世之功,却在关键时刻被人在后院点燃了大火。 “王爷,末将愿率一支轻骑,即刻西返,定将那赫连勃的脑袋拧下来。”铁横目眦欲裂,请战道。 张墨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部边境和中原战线。 形势瞬间变得极其严峻。 继续南下,攻打张州乃至圣京?张州和京畿仍有数十万朝廷军队,虽士气低落,但依托坚城,绝非旦夕可下。 若久攻不克,西齐军趁势深入,肆虐北疆腹地,甚至威胁云州根本之地,后果不堪设想。届时大军孤悬于外,后勤被断,必将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境。 立刻回师救援?则意味着放弃即将到手的覆灭朝廷、一统中原的最佳时机。 赵铎朝廷必将获得喘息之机,重新组织防御,甚至可能联合其他势力反扑。下一次再要兵临城下,未必能如此顺利。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墨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张墨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挣扎,但最终被绝对的理智所取代。根基,重于一切。北疆是他起家的根本,绝不容有失。 他猛地转身,声音沉痛却无比坚定:“传令,南下攻势即刻停止。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全军拔营,回师西进,驰援边境。” “王爷。”众将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稳妥的选择。 张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铁横,命你率三万最精锐铁骑为前锋,昼夜兼程,不惜马力,以最快速度赶回均州。 你的任务不是决战,是稳住战线,拖住西齐军。沿途集结所有可用之兵,统一归你节制。” 第143章 与我想法一致 “末将遵命。”铁横抱拳,立刻转身冲出大厅点兵。 “其余各部,有序后撤,携带所有重型器械粮草,梯次掩护,防止朝廷军队趁机追击。” “是。” “影牙。” “属下在。” “启动所有潜伏在西齐和朝廷的暗线,散播消息,就说我北疆主力已全速回援,誓灭西齐。震慑赫连勃,也稳住赵铎,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是。”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显示出张墨即使在惊怒之下,依旧保持着卓越的统率能力。北疆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立刻开始了高效而艰难的转向。 北疆大军突然停止南下,并全线快速回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 圣京城内,原本已陷入绝望的赵铎朝廷,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顿时又活了过来。 “天佑大越,天佑朕啊。”赵铎欣喜若狂,在宫殿内手舞足蹈:“西齐出兵了,张墨退了。朕的江山保住了。快,传旨,重赏守城将士,催促各地勤王兵马速速入京。” 朝廷上下,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都知道危机并未解除,但至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赵铎趁机大肆封官许愿,试图重新凝聚人心,加固城防。 然而,经此一吓,朝廷的权威和实力已大打折扣,其控制范围进一步缩小,真正能掌控的,或许只剩下京畿核心区域及南方少数还效忠的州郡。 另一方面,西齐主帅赫连勃,初期进展顺利,掠地不少。 但当北疆主力即将回师、尤其是铁亲率三万精锐铁骑星夜驰援的消息传来后,他也不敢再贸然深入。 赫连勃是猛将,但并非无脑之辈,深知北军战力强横,若孤军深入被回师的主力咬住,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改变策略,放缓攻势,转而巩固已占领的区域,强征粮草,加固营垒,摆出了一副长期占据、待价而沽的架势。 西齐军停下了疾进的脚步,但与北疆留守部队的摩擦和小规模战斗持续不断。 而北疆方面,铁横率先头部队赶回西部,稳住了战线。 赫连勃大军随即撤回西齐境内,固守西齐边境。 于是,一种新的、脆弱的平衡逐渐形成: 实力最为雄厚,控制着北方大片领土,但需要同时应对西部的西齐威胁和南面赵铎朝廷的残余势力,暂时无力进行大规模统一战争。 赵铎朝廷龟缩于京畿及南方部分州郡,苟延残喘,权威尽失,但名义上仍是“正统”,具有一定的政治号召力,且获得了喘息之机。 西齐趁火打劫,占据了北疆西部均州的部分区域,实力得到增强,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第三方势力,横亘在北疆与中原之间。 天下大势,从北疆几乎一统大越天下的趋势,陡然演变成了北疆、大越朝廷、西齐三方鼎立的复杂局面。 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但各方都在积极整军经武,合纵连横,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和平只是暂时的,下一个回合的较量,将会更加激烈和残酷。 张墨站在云州的城头,望着西部方向,目光深邃。 西齐的背诺,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也让他更加清醒。统一天下,绝非一帆风顺。接下来的,将是更加考验智慧、耐力和实力的长期博弈。 北疆,云州城。 尽管西部边境依旧战云密布,与西齐军的对峙时有摩擦,但作为北疆统治核心的云州城,在经过短暂的战争动员和紧张后,逐渐恢复了一种带着韧性的平静。 战争的阴影并未远去,但生活总要继续。 德亲王府内,气氛相较于战时多了几分生活气息,但依旧繁忙。 张墨的书房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他需要处理的事务如山如海:西部边境的军需调配、与新得的河内、河北两地的政务整合、安抚因战事暂停而略有失望的将领、研判西齐和圣京朝廷的最新动向、接见各地前来投效的人才……。 墨月时常亲手端着参汤或宵夜送去书房,看着丈夫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心疼却无言,只能默默陪在一旁,或帮他整理文书,或运用璇玑道术为他缓解精神压力。 有时,她也会被张墨问及对某些政务的看法,她的见解往往独特而深刻,能给张墨不少启发。 “月儿,你看这份来自河北士子的万言书,痛陈当地豪强兼并土地之弊……。”张墨揉着眉心,将一份文书推给墨月。 墨月细细看罢,轻声道:“夫君,新得之地,首重安民。豪强之势,不宜即刻强行打压,易生变乱。 或可先行登记田亩,厘清产权,严格执行赋税;同时鼓励垦荒,授予无地流民土地,并兴修水利,提升亩产。待时机成熟,再行抑制兼并之策,方为稳妥。” 张墨点头:“与我想法一致。此事便交由你去督办如何?以王妃之名,推行‘劝农桑、清田亩’之策,更能安抚人心。” 墨月微微一愣,随即郑重点头:“妾身定当尽力。”她知道,这是丈夫对她的信任,也是将她推向台前,参与更深层政务的开始。 王府后院,四皇子赵琛的生活依旧被舒适而严密地“保护”着。 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王府和特定的园林。每日有博学的大儒为他讲经读史,有伶俐的宫女伺候起居,饮食起居极尽奢华。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时常独自一人在庭院中望着四角的天空发呆,或抚摸着那半块玉佩出神。 他知道自己是被供奉起来的神像,看似尊荣,实则无时无刻不处在无形的牢笼之中。 偶尔张墨会来与他“商议”大事,但每次都只是通知他结果,让他用印而已。他学会了沉默和配合,但眼底深处的那丝不甘,却从未熄灭。 市井之间,云州城依旧繁华。战争暂停,商路重新畅通,来自草原的皮毛、西域的宝石、中原的瓷器丝绸再次汇聚于此。 茶馆酒肆中,人们仍在热议着之前的战事,担忧着西边的局势,但也对北疆的未来充满信心。 第144章 好景不长 “听说了吗?王爷又要降低商税了。” “还是咱们北疆好!听说南边朝廷那边,赋税又加了三分,日子没法过了。” “唉,就是西齐那帮狗贼可恨,要不是他们,王爷早就打进圣京,咱们也能过几天安生太平日子了。” 一个新建的官办学堂里,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这是墨江白大力推行的新政之一,招募平民子弟入学,学习文识字算术。孩子们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老先生捻着胡须,教导着:“故曰:得民心者得天下。昔日暴纣无道,而周文王修德。” 城外军营,虽然大规模战事暂停,但操练从未松懈。 伤兵营里,军医和墨月组织的女子救护队精心照料着从西部前线送回来的伤员。 失去手臂的老兵在工匠的指导下学习新的谋生技能;年轻的士兵则在养好伤后,迫不及待地要求重返前线。 工匠坊内更是热火朝天。根据西部战斗的经验,工匠们正在改进弩箭的射程和威力,打造更轻便坚固的铠甲。 甚至有人根据张墨提供的些许灵感,在尝试制作一种利用火药的新型武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仿佛在敲响着未来战场的序曲。 圣京城,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虚惊的帝都,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和压抑的恐慌并存的景象。 皇宫大内,赵铎在度过最初的狂喜后,很快又陷入了新的焦虑。 西齐虽然牵制了北疆,但并未退兵,反而占据了边境三州部分地盘,俨然成了新的心腹之患。 朝廷的威望一落千丈,南方诸藩镇阳奉阴违,赋税难以征收,国库空空如也。 他变得更加多疑和暴戾,沉迷于方士炼制的丹药,幻想能重振雄风。 宫中时常有太监宫女因小事被杖毙,人人自危。 皇后和太子也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昔日庄严肃穆的宫殿,如今弥漫着一股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达官显贵的府邸中,则上演着最后的疯狂。 深知好景不长,许多权贵变本加厉地贪污受贿,穷奢极欲,夜夜笙歌,仿佛要在末日来临前享尽一切荣华。 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稀世的珍宝在宴席间流转,伴随着的却是对国家前途的彻底麻木和及时行乐的颓废。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北疆还是西齐打来。” “听说张墨好色,不如多搜罗些美人,将来也好……。” 但也有部分清醒的官员,暗中收拾细软,将家眷送往南方老家,或与北疆、甚至西齐方面秘密联络,为自己寻找后路。 吏部衙门里,卖官鬻爵的现象达到了顶峰,一个县令的职位都能炒到天价,买官者只求尽快捞回本钱。 寻常巷陌,百姓的生活愈发困苦。 为了维持庞大的军费和宫廷开销,朝廷加征了各种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甚至预征到了三年以后。 市面上的物价飞涨,米珠薪桂。时常有交不起税的百姓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抓走,家破人亡。 城墙根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流民和乞丐,他们是从被西齐骚扰的边境或朝廷失控的南方逃难而来的,眼神麻木,等待着渺茫未知的命运。 城内盗窃、抢劫案件频发,秩序日渐败坏。 一个寒冷的清晨,一队皇城司缇骑冲进了一家曾经议论朝政、对朝廷不满的书店,抓走了店主和几个书生,罪名是“诽谤朝政,通敌北疆”。 书店被查封,书籍被焚毁。路过的百姓纷纷低头快步走开,脸上带着恐惧和漠然。 而在某些深宅大院或隐秘的茶馆包厢里,一些穿着普通却气度不凡的人正在秘密会面。 他们有的是北疆“睚眦”的暗桩,有的是南方某藩镇的代表,甚至还有西齐的密探。 低语声在交换着情报,商议着价格,谋划着未来的交易。圣京城看似还在赵铎手中,但它的根基,早已被无数暗流侵蚀得千疮百孔。 西齐军在边境与北疆大军对峙,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没有建设,只有破坏和掠夺。 西齐主帅赫连勃的大营设在一处地势险要之地,营寨连绵,戒备森严。但军纪却相当败坏。西齐士兵在当地横征暴敛,强抢粮草,欺男霸女之事时有发生。 赫连勃本人,则在大帐中享受着抢掠来的美酒和珠宝。他并不急于和回师的北疆主力决战,他的任务就是占据这里,能占多久是多久,尽可能地榨取资源。 他时常派出小股部队,向北疆防线进行试探性攻击,试图扩大实际控制范围,也顺便练兵。 这种纵容的政策,使得西齐军更加肆无忌惮,如同蝗虫过境,给当地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许多村庄被焚毁,百姓逃亡一空,田地荒芜。 但在烧杀抢掠之余,西齐军也在加固营垒,修建工事,摆出长期驻扎的架势。 赫连勃深知北疆军的厉害,他之所以敢如此,则是吃定了北疆暂时不愿两线开战的心理。他在观望,观望北疆和朝廷的下一步动向,等待更好的时机。 在这天下三分的乱世,并非所有人都被束缚在固定的阵营之中。江湖,这个游离于庙堂之外的世界,也同样被时代洪流所裹挟。 一些侠士选择投军报国,或加入北疆,或效忠朝廷,或成为西齐的雇佣兵。 更多的则依旧漂泊不定,在乱世中艰难求生。镖局的生意格外兴隆,但也更加危险,不仅要防土匪,还要小心各方溃兵和乱军。 璇玑道宗、青城幻阁等隐秘宗门势力,则更加超然,但也密切关注着天下大势。 北疆与幻阁的合作因西齐入侵而暂时搁置,玄鹿道人已返回青城山复命。墨月则通过璇玑道宗的独特渠道,为北疆收集着一些关于西齐和朝廷的隐秘信息。 而在某个偏僻的小镇上,一个说书人正在茶棚里唾沫横飞地讲着最新的传奇:“话说那德亲王张墨,真是天神下凡,眼看就要把那昏君赵铎拉下马,奈何西齐蛮子背信弃义,偷袭后方。 王爷大怒,班师回朝,那真是一声令下山岳动,三军衔枚疾如风。” 第145章 明白吗? 茶客们听得如痴如醉,时而愤慨,时而叫好。乱世之中,英雄的故事总是最能抚慰人心,也寄托着人们对和平与强权的渴望。 生活仍在继续,在战争的间歇里顽强地生根发芽。 但每个人都清楚,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北疆的张墨在积蓄力量,圣京的赵铎在苟延残喘,西齐的赫连勃在虎视眈眈。 下一次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悄然酝酿。 北疆云州,德亲王府。 秋日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相较于前线的紧张和朝堂的博弈,王府的后院显得宁静而祥和,但也并非一潭死水。 “啪。”一声清脆的戒尺敲击桌面的声音从西厢的书房里传出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哎哟!”紧接着是一个男孩吃痛的叫声,带着几分委屈和不忿。 书房内,北疆首席文官、德亲王岳父墨江白老先生,正板着脸,手持戒尺,站在书案前。 他面前站着两个孩童,正是张墨与墨月的儿子张朔和女儿张璇。 张朔穿着藏青小袍,虎头虎脑,此刻正揉着发红的手心,扁着嘴。 张璇则穿着一身粉嫩的襦裙,梳着可爱的双丫髻,低着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偷偷抬眼瞥着外公的脸色。 “《劝学篇》背了三天,还是这般磕磕绊绊。朔儿,你身为兄长,不用心进学,反而带着妹妹嬉闹,该当何罪?” 墨江白声音严肃,虽然心疼外孙,但教导起来丝毫不敢懈怠。他知道,这个孩子将来肩上担子千斤重,绝不能养成纨绔习气。 张朔梗着脖子,小声嘟囔:“外公,那荀子老夫子的话忒也难懂,什么‘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哪有爹爹的兵法有意思,妹妹也说无聊。” 被点名的张璇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细声细气地说:“外公,我没有,是哥哥说……。”她想撇清关系,却又不敢完全出卖哥哥,小脸憋得通红。 “还敢互相推诿。”墨江白气得胡子翘了翘,戒尺又扬了起来:“修身立德、明理知义乃是根本。 连圣贤文章都读不通,将来如何能明事理?朔儿,手伸出来。璇儿,你虽年幼,但也不能一味跟着哥哥胡闹,今日罚抄《女诫》前三章。” 张朔眼看躲不过,只好委委屈屈地再次伸出手心。张璇一听要抄《女诫》,小嘴一瘪,眼圈瞬间就红了,那书比《劝学篇》还让她头疼。 眼看戒尺又要落下,一个温柔却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父亲息怒。” 只见墨月端着一盏参茶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湖蓝色襦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 她先是嗔怪地看了两个儿女一眼,然后将茶盏放在书案上,柔声道:“父亲,喝口茶润润喉。孩子们还小,贪玩也是常情,慢慢教导便是了。” 墨江白见到女儿,脸色稍霁,接过茶盏,叹了口气:“月儿,非是为父严苛。如今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恒有肩负重任,将来……将来这北疆的担子,朔儿迟早要分担。 璇儿虽为女子,亦需知书达理,将来方能……,唉,现在不打好根基,将来如何是好?” 墨月自然明白父亲的苦心。 她先走到儿子面前,轻轻拉过他有些发红的小手,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语气依旧温和却坚定:“朔儿,外公教导你们,是为你们好。 爹爹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熟读兵书,勤练武艺了。你将来想不想像爹爹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张朔低下头,小声道:“想,可是,可是背那些之乎者也,实在无趣得很。我想像爹爹一样,骑马射箭,将来上阵杀敌,把西齐坏蛋都打跑!”他说着,还挥舞了一下小拳头。 墨月又走到女儿身边,拭去她眼角的泪花,柔声道:“璇儿呢?为什么不想读书?” 张璇抽噎着,小声道:“《女诫》不好玩,说要女子卑弱。可是娘亲您就不是这样的,您会帮爹爹处理政务,还会医术。璇儿想像娘亲一样。” 墨月闻言,心中一动,既感欣慰又有些复杂。 她将女儿搂入怀中,轻声道:“傻孩子,娘亲让你读书,不是要你变得卑弱。正是要你明白事理,开阔眼界,将来才能有自己的主见,不依附于人。 你看,若是不识字,不懂道理,即便有医术,又如何能看懂医书,救治他人呢?读书是为了让你变得更聪明,更有力量,而不是变得懦弱。” 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女儿:“想当大将军是好事,想学医术也是好事。但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学问打底。 爹爹能打胜仗,不仅仅是因为武艺高强,更因为他通晓古今,明白道理。只有先明白了这些,将来才能实现你们的愿望,而不是空想。明白吗?”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但看着母亲温柔却认真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张墨处理完早晨的军务,信步走进了书房。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眉头微挑:“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听到这边动静。” 墨月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张墨听完,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卷《荀子》,翻看了几页,然后看向两个紧张的孩子。 “觉得读书无用?”张墨的声音平静,却自带威严。 张朔张璇不敢答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张墨没有责骂,反而坐了下来,将两个孩子拉到身边:“那我问你们,为何我们北疆军能打胜仗?” “因为爹爹厉害,将士们勇猛。”张朔抢着回答,还不忘补充:“还有铁横伯伯。” “没错。”张墨点头:“但光靠勇猛够吗?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如何筹集、如何运输?靠的是能写会算的文官。 将士受伤了,如何救治?靠的是懂医术的郎中。城池如何防守、阵型如何布置?里面包含了算术、工造之学。 如何让将士们甘心效死?如何让百姓支持我们?这需要明白‘道义’所在。而这些,书中都有记载,都需要学习。” 第146章 殿下安好 他顿了顿,又道:“就说眼前,西齐背信弃义,侵我疆土。我们为何能迅速回师,稳住阵脚?是因为我们道路修得好,消息传得快,后勤跟得上,伤员得到及时救治。 这些,哪一样离得开学问?若只知骑马射箭,不过一勇卒耳,如何统率千军万马?若不懂医理,如何救死扶伤?” 他拿起戒尺,却没有打下去,而是放在张朔手中:“读书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要明其理,知其用。 今日罚你们,不是罚你们背不出书,而是罚你们学习态度不端,轻视学问。 朔儿将《劝学篇》抄写五遍,不仅要会背,还要写出你的理解。 璇儿既然不喜欢《女诫》,那就抄写《诗经》中的《蒹葭》和《无衣》各五遍,体会其中的意境与气概。 写不完,今日就不准去校场练习骑射和去找医官辨认草药。” 这个惩罚可谓戳中了两个小家伙的“要害”。 不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打手心难受多了。两人顿时苦了脸,但看着父亲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乖乖接过戒尺和竹简,耷拉着脑袋应道:“是,爹爹。” 张墨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摸了摸他们的头:“去吧。午膳后我要检查。” 两个孩子如蒙大赦,赶紧抱着竹简跑回自己的座位,铺开纸笔。 张朔嘴里念念叨叨开始抄写:“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张璇则好奇地翻看《诗经》,发现比《女诫》果然有趣多了,小声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墨江白看着这一幕,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张墨的教育方式,因材施教,比他单纯严厉的责罚更有效果。 墨月将参茶递给丈夫,轻声道:“夫君政务繁忙,还要为孩子们操心。” 张墨喝了一口茶,摇摇头:“家事国事,本就一体。他们若不成器,我等今日浴血奋战,将来又所为何来?”他看向窗外,目光悠远:“这天下,终究是他们的。” 孩子们的读书风波只是王府日常的一个小插曲。王府后院的生活,充满了各种琐碎却真实的烟火气。 厨房里,管事嬷嬷正为午膳的菜品发愁。王爷口味偏淡,喜欢北地菜式;王妃饮食精致,更爱江南风味;小主公活泼好动,无肉不欢。 小小姐近来对药膳感兴趣;还有老先生墨江白,牙口不好,需得软烂些,众口难调。 “今日有刚送来的黄河鲤鱼,甚是新鲜,给王爷清蒸一条。王妃那边,做个蟹粉豆腐,要清淡些。小主公今日受了罚,炖个羊肉汤给他补补,多加些萝卜。 小小姐前几日说想尝尝茯苓饼,试着做一些。老先生那儿,肉糜蒸蛋最相宜。”嬷嬷一边念叨,一边指挥着厨娘们忙碌,厨房里蒸汽腾腾,香气四溢。 花园中,墨月正在侍弄几株从南方移来的梅花。 侍女们小心地跟在身后。偶尔,她也会亲自教导女儿张璇辨认一些常见的花草及其药性。张璇睁着大眼睛,听得十分认真,还拿着小本子和炭笔像模像样地记录。 “娘亲,这朵紫色的小花真的能止血吗?” “嗯,它叫紫珠草,捣烂敷在伤口上,是有止血之效的。不过用量需注意。”母女俩的身影在花丛中,构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偏院里,四皇子赵琛的日子依旧平静。这一日,他在花园中偶遇了正蹲在地上观察蚂蚁搬家的张朔和张璇。 两个孩子看到他,停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殿下安好。” 赵琛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他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在看什么?” “回殿下,我们在看蚂蚁!”张璇抬起头,奶声奶气地说:“它们好厉害,能搬动比它们大好多东西!” 张朔则更关心军事:“殿下,你说要是我们的军队也能像蚂蚁这么团结,是不是就更厉害了?” 赵琛被这童言童语问得一怔,随即苦笑道:“是啊,团结是很重要。”他心中感慨,张墨的儿女,所思所想已与寻常孩童不同。 这时,管事太监又匆匆赶来请赵琛回屋。赵琛离去后,张朔对妹妹说:“这个殿下好像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张璇眨眨眼:“可能他也没有朋友一起看蚂蚁吧?” 夜晚,王府书房。张墨处理完公文,墨月端来热水为他烫脚解乏。 “孩子们睡下了?”张墨闭目问道。 “嗯,抄写都完成了。朔儿的理解虽稚嫩,却也有几分兵法的影子了。璇儿竟能大致说出《无衣》中同仇敌忾的气势,还问是不是就像爹爹和将士们一样。”墨月轻声道,语气中带着骄傲。 张墨嘴角微扬:“朔儿像你,心思细腻;璇儿倒有几分我的倔强。” 沉默片刻,他又道:“今日他们又遇到赵琛了。” 墨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孩子们天真烂漫,但愿没冲撞殿下。” “无妨。”张墨淡淡道:“让他看看正常的孩子是什么样子,也好。”他的话语意味深长。 时光荏苒,转眼一年过去。北疆与西齐在边境的对峙依旧持续,小规模冲突不断,但大规模战事并未爆发。 北疆利用这段难得的喘息期,全力消化新得之地,整顿内政,积蓄力量。而在广阔的草原上,一种更深层次的变化正在发生。 在燕州北部水草丰美之地,背靠青山,面朝辽阔草原,一座崭新的道观已然竣工。 这座道观由德亲王府雏子,由青城山幻阁主持修建,规模宏大,气势恢宏,融合了中原道观的传统风格与草原民族的审美元素。 观内主殿供奉三清道祖,香火鼎盛。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偏殿一座格外雄伟的殿堂——梵天殿。 殿内供奉的并非传统神祇,而是一尊高达三丈、用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神像。 神像面容威严而仁慈,身披星辰道袍,一手持书卷象征智慧,一手托举日轮象征力量,目光深邃,俯瞰众生。 其容貌,赫然与北疆之主——德亲王张墨有着七八分神似。神像底座刻有四个古朴大字:梵天圣主。 第147章 神迹 这便是幻阁与北疆合作的核心成果之一。 他们将张墨“梵天圣主”的神格化形象,通过宗教场所固定下来,与草原传统的长生天信仰相结合,形成一种新的、以张墨为最高崇拜对象的信仰体系,从精神层面彻底巩固北疆对草原的统治。 这一日,正值梵天殿开光大殿。 消息早已传遍草原各部,无数牧民怀着敬畏、好奇、虔诚等复杂心情,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道观外的广阔草原围得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万头攒动,各种语言的祈祷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吉时已到,钟鼓齐鸣。幻阁派遣而来的数十名高阶道士,身着华丽法衣,手持法器,诵经步罡,举行着隆重而神秘的开光仪式。 玄鹿道人作为幻阁代表,亲自主持法事,他口诵真言,手掐诀窍,配合幻阁秘法,使得整个道观上空隐隐有霞光缭绕,异香扑鼻,更添神圣氛围。 草原牧民何曾见过如此玄妙的中原道教仪式?无不看得目瞪口呆,心生敬畏,纷纷跪地叩拜。 然而,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 当开光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环节,需要请“圣主”显圣,以印证其神圣性时。远方的天际,正朝着这边飞来。 有人见到,即刻就惊呼起来,指着那飞来的两人大声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蔚蓝的天幕下,两道人影正飘然飞了过来。 待那二人飞近,众人才看清楚,正是张墨与墨月。 今日二人并未穿戴亲王王妃的冠服,而是身着幻阁特意准备的“圣主”、“圣女”规格的云纹道袍,宽袍大袖,飘逸出尘。 更令人震撼的是,他们二人脚下,各踏着两柄流光溢彩的飞剑,悬停于离地数十丈的空中,衣袂飘飘,宛如天人下凡。 “是王爷,王妃。” “不,是圣主,是梵天圣主。” “长生天在上,他们……他们在飞。”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和呐喊。无数牧民激动得热泪盈眶,疯狂地磕头跪拜,口中高呼着“梵天圣主”、“圣女娘娘”。 脚踏飞剑,驭空飞行。这在他们看来,是只有神明才能拥有的伟力。 这些凡夫俗子们哪里知道,《周天造化诀》修炼到极高深处便有轻身提气之功,此时依靠两把柳叶飞剑便可以承载两人飞行。 虽然飞行的距离只有数里而已,但这已经足以震惊草原上这些牧民。 张墨目光扫过下方如潮水般跪拜的民众,运起内力,声音如同九天雷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吾受长生天与梵天旨意,降临草原,止息干戈,播撒和平与繁荣。 凡虔诚信奉者,必受庇佑;凡心怀异志者,必遭天谴!” 墨月亦轻声开口,她的声音空灵悦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如同清风拂过草原:“圣主慈悲,泽被苍生。望尔等安居乐业,虔心向善,共建祥和家园。” 两人在空中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接受万民朝拜。随后,剑光再次亮起,如同来时一般,朝着远处飞去,消失在天际尽头。 神迹消失,但带来的震撼却久久无法平息。牧民们依旧长跪不起,激动地议论着、祈祷着。 玄鹿道人适时地高声宣布:“梵天殿开光圆满,圣主显圣,佑我草原。自今日起,尔等可常来祭拜,虔诚祈祷,圣主必能感应。” 顿时,无数牧民争先恐后地涌入梵天殿,向那尊白玉神像献上最虔诚的祭品和叩拜。香火之旺盛,瞬间超过了旁边的三清主殿。 梵天圣主张墨和圣女墨月的形象,伴随着这“驭剑飞行”的一幕,深深地烙印进了每一个在场草原牧民的心中,并随着他们的口耳相传,以更快的速度席卷整个草原。 “燕州显圣”事件的影响是深远而巨大的。 首先,它极大地巩固和提升了张墨“梵天圣主”的地位。在此之前,虽然幻阁传播已久,但更多是依赖于预言、传闻和小范围“神迹”。 而这次,是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公开“显圣”,其冲击力和可信度不可同日而语。 张墨是“长生天与梵天共同选定之神”的说法,从此深入人心,成为了草原上许多牧民坚定不移的信仰。 甚至开始有传说,称虔诚祈祷者,在梦中得到了圣主的启示;家中供奉圣主像的帐篷,牛羊会更加肥壮,家人会无病无灾。 其次,它极大地促进了北疆对草原的统治。 宗教信仰与政治统治相结合,产生了强大的凝聚力。牧民们对北疆官府的政令不再仅仅是出于畏惧,更多了一层宗教般的顺从。 缴纳赋税、服从征调、遵守律法,被视为对“圣主”忠诚的表现。 北疆派往草原的官员发现,他们的工作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许多部落首领也更加主动地配合官府,甚至以能到云州觐见“圣主”为最高荣耀。 再者,它加速了胡汉融合与文化认同。梵天殿成为了草原上一个新的文化中心。不仅牧民前来祭拜,许多迁居至此的汉人移民也会来上香。 共同的信仰,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道观中的幻阁道士除了主持宗教活动,还传授简单的医药、历法知识,调解部落纠纷,进一步促进了草原的文明开化和秩序稳定。 当然,并非所有部落都完全接受。一些偏远地区或原本巴特尔王庭的死忠部落,仍对“梵天圣主”抱有疑虑甚至敌意。 但在大势所趋之下,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活动空间也被不断压缩。 北疆都督府内,张墨看着各地呈报上来的关于草原秩序井然、赋税增收、民心归附的报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幻阁此法,虽略显虚妄,但于稳定草原,收效甚巨。”张墨对墨月道。 他自身修为高深,深知所谓“神迹”背后的原理,但并不妨碍他利用其达到政治目的。 墨月点头道:“信仰之力,有时却比刀兵更能深入人心。只是夫君,这‘梵天圣主’之名,是否过于……。”她略有顾虑,树大招风,恐非全然是福。 第148章 打破僵局 张墨淡然一笑:“无妨。虚名而已,能为我所用便是好的。力量,终究源于自身。”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周天造化诀》第九层澎湃的力量,距离那传说中的武圣之境,似乎只有一步之遥。这才是他真正的底气所在。 青城山幻阁也因此事声望大涨,其独特的“神道设教”手段得到了验证,在北疆的地位更加稳固。 玄鹿道人被阁主重赏,其在幻阁内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幻阁通过控制草原的信仰渠道,获得了巨大的影响力和实实在在的利益。 这些年中,张墨与墨月并未因政务繁忙而荒废修行。相反,在巨大的压力和对更高力量的追求下,两人的《周天造化诀》皆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张墨已将《周天造化诀》练至第九层巅峰,意念一动,便可引动周围天地元气,不但可以身轻如羽,更可飞花摘叶伤人。 其气势愈发深沉内敛,双眼精光闪动,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 他能感觉到一层无形的壁垒阻碍着他迈向武圣之境,那需要不仅是内炁的积累,更是需要心境的突破。 墨月也成功突破至第七层。她与张墨双修,阴阳调和,进步速度甚至比独自修炼更快。她在医术、炼丹、符箓方面的造诣也愈发精深,成为了张墨不可或缺的贤内助和得力臂膀。 然而,天下的局势并未因北疆后方的稳固而真正平静。 西齐方面,赫连勃的大军依旧盘踞在边境,时不时进行骚扰劫掠,如同跗骨之蛆。 西齐朝廷内部,主战派兀术秃的势力依旧强大,不断鼓吹继续进攻。北疆虽暂时无力发动大规模反击,但边境防线日益坚固,小规模冲突中北军逐渐占据上风。 圣京朝廷在经历了一年喘息后,赵铎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元气,但朝廷内部的倾轧和腐败更加严重。 他试图整合南方藩镇的力量,但响应者寥寥。反而是一些藩镇看到北疆与西齐对峙,朝廷威望扫地,自立之心更浓。天下呈现出一种僵持而混乱的局面。 江湖之上,也不平静。北疆的强势崛起和“梵天圣主”的名号,引起了诸多传统武林门派和隐秘势力的关注。有的试图投靠,有的冷眼旁观,有的则心怀忌惮甚至敌意。 这一日,张墨接到睚眦密报:江湖中几个大派有联合迹象,似在密谋什么。同时,西部边境发现疑似西域魔教活动的踪迹。 山雨欲来风满楼。张墨深知,眼前的平静只是下一次更大风暴的酝酿期。他必须尽快突破武圣之境,才能拥有应对一切挑战的绝对实力。 他站在王府高楼上,远眺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西齐的军营,看到了圣京的皇宫,看到了更遥远的江湖与西域。 “根基已固,信仰已立。接下来……。”他低声自语,体内澎湃的内炁隐隐与周围天地产生共鸣,“该是打破这僵局的时候了。” 北疆云州,德亲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张墨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悠长。 他刚刚批阅完关于西部边境防务的文书,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尽管修为日益精深,但统筹八州之地、应对四方虎狼,耗费的心力依旧巨大。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影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份密封的铜管。 “王爷,睚眦急报。”影牙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严肃。 张墨抬起头,目光锐利:“讲。” “赵州睚眦分部密报:赵州都督高筱崧,近期与一来自圣京的绸缎商人钱多宝过往甚密。 钱多宝表面经营绸缎,实则其背后资金往来复杂,经多方查证,其背后东家极可能与皇城司有关。 高都督曾数次在非公开场合与钱多宝会面,并有其麾下亲卫暗中护送钱多宝出入都督府。虽然目前暂无直接证据表明高都督泄露军情或有不轨之举,但其行为……已属可疑。” “高筱崧?”张墨的眉头瞬间紧锁起来。 这个名字,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一段记忆。高筱崧,那是跟着他从最微末的烽燧堡一起杀出来的老兄弟。 当年在堡中,高筱崧就是一员悍不畏死的猛士,后来跟随他转战南北,虽然勇猛有余、智略稍欠,但胜在忠心耿耿,身上伤痕累累,功勋卓著。 平定北疆后,张墨感念其功劳和苦劳,将相对安定富庶的赵州交给他镇守,委以都督重任,希望他能安享富贵,也为北疆守住东南门户。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和越国皇城司扯上关系?是贪图钱财?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还是……? 一瞬间,惊怒、失望、疑惑种种情绪涌上张墨心头。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感情用事。 “消息确凿?”张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影牙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蕴含的风暴。 “赵州睚眦负责人以性命担保情报来源可靠。但正如所言,暂无铁证。钱多宝行事狡猾,与高都督会面时均无第三人在场,且其商业活动表面看并无太大破绽。”影牙谨慎地回答。 张墨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高筱崧是封疆大吏,手握一州军政权柄,若无确凿证据轻易动他,不仅会寒了其他老人的心,更可能引起赵州动荡,给虎视眈眈的朝廷和西齐可乘之机。 但若此事为真,后果不堪设想。 赵州地处北疆东南,直接面对西齐或朝廷大军,其位置重要,连接南北,且境内有粮仓和通往中原的商道。一旦有失,将牵动全局。 “继续查。”张墨沉声道:“动用一切手段,盯死钱多宝和高筱崧的每一次接触,查清他们的资金往来,搞清楚越国皇城司的目的。 最重要的是——拿到确凿的证据,无论是书信、账本,还是人证。” “是。”影牙领命,正要退下。 “等等。”张墨叫住了他:“此事,绝对保密。仅限于你我知道。” “属下明白。”影牙重重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第149章 哪个王爷?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但张墨的心却无法平静。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寒星,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烽燧堡浴血奋战、兄弟们相互扶持的场景。 高筱崧那粗豪的笑容、冲锋在前的背影与如今涉嫌通敌的嫌疑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一阵刺痛。 “希望……你不是。”张墨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墨一边处理日常政务,一边密切关注着赵州的动向。 睚眦的力量被充分调动起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罩住了赵州都督府和那个神秘的商人钱多宝。 终于,又一份绝密情报被送到了张墨案头。这一次,带来了决定性的证据。 影牙亲自汇报,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冰冷:“王爷,证据确凿了。我们的人设法潜入了钱多宝的密室,找到了他与皇城司联络的几封密信。 信中显示,越国皇城司指令钱多宝,不惜重金笼络北疆高层将领,重点目标就是高筱崧。 其目的并非立即获取核心军情,而是建立长期联系,埋下钉子,以待将来关键之时发动。” “更重要的是。”影牙顿了顿,取出一份口供记录:“我们设计擒获了钱多宝的一名心腹随从。 经过审讯,他招认,钱多宝已成功向高筱崧行贿巨额金银和珠宝,并承诺将来助其更上一层楼,还说皇帝也给他做了许诺,将来若是有大功,封其王爵。 作为回报,高筱崧已向钱多宝透露了部分赵州的驻军布防图和粮仓位置,并默许其利用都督府的关系网络,为朝廷收集北疆各类情报。” 张墨看着那密信的内容和高筱崧收受的贿赂清单,以及那份刺眼的招供记录,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荡然无存。 愤怒。无比的愤怒涌上心头。不是为了高筱崧的背叛,而是为了他的愚蠢和短视。 为了那些黄白之物和空头许诺,竟然就敢出卖用无数兄弟鲜血换来的基业,竟然就敢辜负他张墨的信任。 “好一个高筱崧。”张墨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猛地站起身:“备马,点一队亲卫,即刻随我前往赵州。” “王爷。”影牙一惊,“您要亲去?赵州毕竟是高筱崧的地盘,他手握兵权,若狗急跳墙……。” “正是要亲去。”张墨打断他,眼中寒光凛冽:“我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着,背叛北疆,背叛兄弟,是什么下场。带齐证据,点黑龙卫随行。” 黑龙卫,是张墨的亲卫队中最精锐、最忠诚的一支,人数仅百人,但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死士,对张墨绝对忠诚。 “是。”影牙不再多言,立刻下去安排。 很快,一支仅有十八人的精悍骑兵队伍,簇拥着一身玄色常服、面色冷峻的张墨,悄然出了云州城,如同利箭般直射东南方向的赵州。 他们没有打出王旗仪仗,速度极快,消息被严格封锁。 赵州城,都督府。 高筱崧近来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那个圣京来的钱多宝确实出手阔绰,送来的金银珠宝和那座江南园林的地契让他眼花缭乱,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奢靡生活。 对方只是要求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和行些“方便”,似乎并无大碍。 另一方面,内心深处,他又时常感到不安和愧疚,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总会想起烽燧堡的岁月和张墨那双锐利的眼睛。 但他总是安慰自己:王爷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八州之主,身边能人辈出,早已不记得自己这些老兄弟了。 自己守着这赵州,捞点好处算什么?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应该没事。 这一日,他正在府中欣赏钱多宝新送来的一尊玉佛,忽然有心腹亲卫急匆匆跑来禀报:“都督,王爷来了。” “王爷?”高筱崧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王爷?” “就是德亲王,张王爷啊,已经到了城外了。轻装简从,只带了十几个亲卫,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什么?!”高筱崧手中的玉佛差点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王爷怎么会突然来了?毫无征兆,而且还是轻装简从,脸色不善,难道……难道事情败露了? 一瞬间,他冷汗直流,心慌意乱。 “快,快随我出迎。”高筱崧强作镇定,连忙整理衣冠,带着一众属官,慌慌张张地出城迎接。 城门外,张墨勒马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匆匆赶来的高筱崧一行人。身后的十八名黑龙卫如同雕塑般肃立,无声无息,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末将高筱崧,恭迎王爷。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高筱崧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偷偷抬眼瞥去,只见张墨目光冰冷,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心肺。 “高都督,别来无恙。”张墨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高筱崧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托王爷的福,末将一切安好。”高筱崧硬着头皮回答。 “起来吧。”张墨淡淡道:“进城,去你的都督府说话。” “是是是。”高筱崧连忙起身,牵过自己的马,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他心中七上八下,试图找些话题缓和气氛,但张墨始终一言不发,更让他感到大事不妙。 进入都督府,张墨径直走向大堂,毫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 黑龙卫迅速控制了大堂内外所有要害位置,将高筱崧的亲卫隔离开来。高筱崧的属官们见状,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们都退下。”张墨挥了挥手。北疆的属官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大堂内,只剩下张墨、高筱崧以及十八名如同影子般的黑龙卫。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高筱崧冷汗涔涔,勉强笑道:“王爷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吩咐?末将一定……。” “高筱崧。”张墨打断了他,目光如刀,直刺向他:“你我兄弟,从烽燧堡至今,有多少年了?” 第150章 岂容你如此玷污? 高筱崧身体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末将……末将…” “我待你如何?”张墨继续问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王爷待末将恩重如山,如同再造,末将粉身碎骨难以报答。”高筱崧磕头道,声音带着哭腔。 “恩重如山?”张墨重复了一遍,猛地将一叠东西摔在他面前:“那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看看这些,圣京商人钱多宝,越国皇城司,金银珠宝,江南园林,驻防图。 高筱崧,你好大的胆子。” 那些密信、贿赂清单、口供记录散落一地,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高筱崧魂飞魄散。 他彻底崩溃了,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末将鬼迷心窍,末将一时糊涂。 是那钱多宝引诱我,我没想过背叛王爷,没想过背叛北疆啊,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张墨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痛心和愤怒:“只是觉得我忘了你们这些老兄弟?只是觉得捞点好处无伤大雅? 高筱崧,你知不知道,你透露出去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让成千上万的北疆将士白白送死。你收下的每一两银子,都沾着我们弟兄的血。”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我这一次吧。我愿意交出所有赃物,我愿意辞官归田。”高筱崧抱着张墨的腿哭求。 张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往日情分,你若还记得往日情分,就绝不会做出此等事。 北疆法度,岂能因你而废?兄弟之情,岂容你如此玷污?” 他猛地一挥手:“来人!” 两名黑龙卫应声而入。 “将高筱崧押入囚车,即刻带回云州候审。其家产,全部抄没,相关涉案人员,一律严惩不贷。” “是。”黑龙卫上前,毫不留情地将瘫软如泥的高筱崧拖了起来。 “王爷,王爷,饶命啊——”高筱崧凄厉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张墨站在原地,久久不语。亲手处置多年的老部下,心中并无快意,只有沉重的痛楚和警示。 北疆越来越大,诱惑越来越多,如何确保队伍的纯洁和忠诚,是一个永恒的课题。 很快,德亲王亲至赵州,以雷霆手段拿下都督高筱崧的消息,如同旋风般传遍了北疆八州,引起了巨大震动。尤其是那些功勋老臣,更是人人自危,悚然警醒。 张墨借此机会,在赵州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整顿,肃清了高筱崧的势力网络,提拔了一批忠诚可靠的官员。 同时,颁布严令,重申律法,告诫所有文武官员:无论功劳多大,资历多老,一旦触犯法度,通敌叛国,绝不姑息。 北疆云州城,在经历了高筱崧事件的震荡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活力。 张墨以铁腕手段整肃内部,非但没有引发动荡,反而使得八州上下更加敬畏法度,民心军心更为凝聚。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稳的时期,一批意想不到的访客,悄然抵达了云州。 这一日,德亲王府门前来了三位道人。为首者是一位身穿灰色麻布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手持一柄古朴拂尘。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同样身着素色道袍,男的面容冷峻,背负长剑,女的容貌秀美,气质空灵。 三人看似步行缓慢,但一步踏出便是数丈之遥,转眼间便已到了王府门前,显然身负绝顶修为。 王府侍卫见这三人气度非凡,不敢怠慢,上前询问:“三位道长从何而来?欲见王爷有何要事?” 为首的老者稽首一礼,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贫道玄尘子,携弟子凌风、清漪,自昆仑墟而来。 有要事需面见德亲王张墨与王妃墨月,烦请通传。” “昆仑墟?”侍卫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但看对方气度,绝非寻常江湖术士,连忙入内禀报。 书房内,张墨正与墨月商议如何进一步利用梵天圣主信仰稳定草原、并暗中向西域渗透之事。听闻“昆仑墟”来人,两人皆是微微一怔。 “昆仑墟?”墨月秀眉微蹙,看向丈夫:“夫君可曾听闻?我璇玑道宗典籍中似乎有零星记载,言其乃世间最神秘的隐世宗门之一,传承极为古老,门人极少现世。 据说昆仑墟与上古仙真有所关联,其实力深不可测。” 张墨目光闪动,摇了摇头:“略有耳闻,详情不知。隐世宗门突然造访,必非寻常。” 他沉吟片刻:“请他们到正厅相见。另外,让影牙戒备,但未有我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正厅之内,双方见面。玄尘子三人见到张墨墨月,眼中亦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们能感受到张墨体内那磅礴如海、近乎踏入武圣之境的真炁,以及墨月身上那股纯净而强大的璇玑道力。这等修为,在凡俗世间堪称惊世骇俗。 “贫道玄尘子,见过德亲王,王妃。”玄尘子再次稽首,礼节周到,却并无寻常百姓见到亲王时的敬畏,反而带着一种平辈论交般的超然。 “道长不必多礼。请坐。”张墨抬手示意,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对方:“不知昆仑墟高人驾临敝府,有何指教?”他开门见山,不想过多寒暄。 玄尘子落座,拂尘轻摆,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王爷、王妃快人快语,贫道便直说了。 我等此次出山,乃是奉墟主之命,特来传达昆仑墟乃至天下隐世宗门共同的一条规矩:修真之士,不得以超凡之力,过度干涉凡间王朝兴替、世事变迁。” 张墨和墨月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 玄尘子继续道:“王爷与王妃的修为,皆已踏入修真之门,尤其王爷,距那武圣之境仅一步之遥,已非凡俗。 王妃亦得璇玑真传,剑法精深。 然,二位如今却利用自身修为,统领大军,征战四方,更以术法营造所谓‘神迹’,操控信仰,已严重违背了我等隐世宗门的戒律。” 第151章 追求无上大道 凌风接口道,语气冷硬:“凡间王朝更迭,自有其气运规律。修士插手,必遭天谴,更会扰乱天道平衡。 还请王爷、王妃即刻放下权柄,解散麾下修士力量,随我等回归昆仑墟或另寻灵山清修,不再过问凡俗之事。” 清漪则语气稍缓,补充道:“王爷、王妃修为不易,何必沉迷于这红尘权柄?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追求无上大道,方是我辈修士正途。若愿归隐,昆仑墟愿为二位提供上乘修炼洞府与功法。” 听完三人之言,张墨面色不变,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半晌才淡淡开口:“原来如此。诸位道长是来劝本王……归隐的。” 他忽然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道长所言,似乎有些道理。然而,本王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王爷请讲。”玄尘子道。 “所谓不过度干涉凡间。”张墨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那请问,西齐大军犯境,屠戮我北疆子民时,昆仑墟何在? 朝廷昏庸,横征暴敛,致使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时,昆仑墟又何在? 如今本王整合北疆,驱逐外辱,安抚百姓,使治下民众能得温饱,稍享太平,昆仑墟却来告知我,此乃‘干涉凡间’,需即刻放手。这……是何道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质问。 凌风冷哼一声:“凡间苦难,亦是天道循环一部分。修士插手,便是逆天而行。昔日未有干涉,乃因无人违背戒律。” “好一个天道循环。”张墨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一股磅礴的气势自然散发,竟让凌风和清漪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唯有玄尘子依旧稳坐,但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 “若眼见苍生受苦而无动于衷是为天道,那这道,不修也罢。”张墨声音铿锵:“本王起兵,非为一人之权柄,实为天下苍生求一条活路。 北疆八州,千万百姓之安危系于本王一身,岂能因尔等一句轻飘飘的‘戒律’便弃之不顾?此非干涉,乃是责任。” 墨月也站起身,站在丈夫身侧,声音清越却坚定:“道长,夫君所言极是。我辈修行,若只求自身超脱,罔顾世间疾苦,岂非落了下乘? 璇玑道宗亦有济世之训。北疆新政,活人无数,此乃大功德,岂能言‘扰乱天道’?” 玄尘子看着眼前这对夫妇,一个霸气凛然,一个柔中带刚,心中亦是暗叹。他缓缓起身:“王爷、王妃心怀苍生,贫道感佩。 然,宗门戒律,不可轻废。 修士之力,远超凡人,若用于世间争霸,其力越强,为祸愈烈。此戒律非为束缚,实为保护,既保护凡人,亦保护修士自身,免堕无边杀劫。” 他语气转为凝重:“此非昆仑一墟之意,乃是天下诸多隐世宗门共议之结果。若王爷、王妃一意孤行,恐……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语中,已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威胁意味。 厅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张墨目光如电,与玄尘子平静却深邃的目光对视着,毫不退缩。良久,他忽然朗声一笑:“麻烦?本王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道长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北疆之事,乃本王职责所在,绝不会半途而废。至于所谓戒律……。” 张墨语气转冷:“本王的道,不在深山,就在这万丈红尘之中,在黎民百姓之间。该如何做,不劳他人指点。” “你。”凌风勃然色变,手已按上剑柄。 玄尘子抬手制止了弟子,深深看了张墨一眼:“王爷心意已决,贫道已然知晓。今日之言,还望王爷三思。告辞。” 说罢,拂尘一摆,转身便带着两名弟子向外走去。身影几个闪烁,便已消失在王府门外。 张墨和墨月站在原地,面色凝重。他们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隐世宗门的介入,意味着未来的道路,将更加复杂和艰难。 “昆仑墟,天下隐世宗门。”张墨喃喃自语,眼中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燃起更加炽烈的斗志:“看来,这天下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昆仑墟三人离去后,德亲王府正厅内的空气仿佛依旧凝固着。 张墨与墨月相对无言,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隐世宗门的突然介入,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将一个更高层次、更不可控的因素引入了本就复杂的棋局。 “昆仑墟其底蕴深不可测。”墨月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忧思:“我曾在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中见过零星记载,言其传承可追溯至上古,门中可能有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修为通天。 他们虽极少现世,但一旦做出决定,影响力绝非寻常江湖门派可比。” 张墨走到窗前,望着玄尘子三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他们追求的‘天道’,与我们要走的‘人道’,看来是两条路。 他们怕修士之力扰乱凡间平衡,却不知这世间早已失衡,需猛药去疴。” 他转过身,眼中锐光闪动:“但他们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修士之力用于战争,确实破坏力惊人。 若非我与你的修为,北疆未必能有今日。这或许就是他们担忧的根源。” “夫君打算如何应对?”墨月问道:“他们既然联袂而来,代表了诸多隐世宗门的意志,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张墨沉吟片刻,决断道:“此事需内外兼治,软硬两手准备。” “对内:第一,严密封锁消息。昆仑墟来访之事,绝不可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猜测,尤其不能动摇军心民心。 第二,加快‘睚眦’对江湖乃至可能存在的修真界信息的收集,我们需要知道对手到底有哪些,实力如何,有何弱点。 第三,提升我们自身的实力,这是根本。” 他的目光落在墨月身上:“月儿,你我的《周天造化诀》需尽快突破。尤其是你,若能尽快踏入第八层,璇玑剑法必将威力大增。” 墨月郑重点头:“我明白。我会加倍努力。” 第152章 扶植其他势力? 张墨继续道:“对外:第一,对昆仑墟方面,暂时采取‘拖’字诀。他们自持身份,讲究规矩,短期内应不会直接动用武力干预。我们要利用这个时间窗口。 第二,对幻阁,需重新审视与他们的合作。 玄鹿道人及其背后的青城幻阁,显然也属于‘隐世宗门’范畴,但他们选择了入世。要摸清他们的真实意图以及与昆仑墟等其他宗门的关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坚定:“加快我们统一的步伐,只要我们能以最快速度结束这乱世,建立新的秩序,稳定天下,届时木已成舟。 那时即便那些隐世宗门再有意见,面对一个统一强大的王朝,他们干预的成本和风险也会大大增加。时间,在我们这边,也不在我们这边。” 思路清晰,策略明确。墨月眼中露出钦佩之色,丈夫总能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中,迅速找到应对之道。 “我这就去安排。”墨月柔声道,随即又有些担忧:“只是…夫君,若他们真的不顾规矩,强行干预……” 张墨眼中寒光一闪,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自然流露:“那便战,我张墨能从一个烽燧堡小卒走到今日,靠的不是隐忍退让。 他们有他们的天道,我有我的王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仙法厉害,还是我北疆百万铁骑的刀锋更利。” 话语中的决绝与自信,让墨月心中的忧虑稍减。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从不畏惧挑战。 命令迅速下达。“睚眦”这部庞大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目标指向了一个他们之前并未过多关注的领域——隐世宗门。 然而,调查进展极其困难。 这些宗门深居简出,门人稀少,且多有阵法或秘术遮蔽山门,踪迹难寻。 睚眦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勉强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 除了昆仑墟、蓬莱仙阁、大雷音寺、巫神教、青城山幻阁以外,似乎还有蜀山剑宗、蓬莱仙岛、南海普陀等几个同样神秘古老的传承。 它们共同维系着那条“修士不干凡尘”的潜规则。其实力深不可测,但具体信息几乎为零。 另一方面,张墨亲自在王府密室召见了玄鹿道人。 玄鹿道人听闻昆仑墟来人以及他们的要求后,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王爷,昆仑墟乃是隐世宗门中的执牛耳者。其墟主修为据说已至化境,无人能测。他们此次联合发声,分量极重。”玄鹿道人语气严肃。 “真人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张墨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玄鹿道人苦笑一声:“不瞒王爷,贫道师门青城幻阁,虽也属修行一脉,但历来主张‘入世修行’,认为红尘炼心亦是大道。 这与昆仑墟等‘出世清修’的主流理念本就有所不同。 只是以往我等多在世俗边缘活动,影响有限,故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王爷以修士之身要一统天下,更以神道设教……,这确实触动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 他顿了顿,表明立场:“但我幻阁既已选择辅佐王爷,便不会因外界压力而退缩。王爷乃天命所归,更有紫薇之气护体,此乃贫道师门长辈观测天象所得。 只是……日后与昆仑墟等宗门的关系,恐会趋于复杂,王爷需早有准备。” 张墨点了点头,玄鹿道人的表态在他意料之中。幻阁已经与北疆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多谢真人坦诚。不知对于昆仑墟可能的后续手段,真人有何见解?” 玄鹿道人沉吟道:“依贫道对昆仑墟行事风格的了解,他们极重规矩和颜面,直接下场动手的可能性不大。 更可能的是,其一,继续施加压力,或许会联络其他宗门,共同向王爷施压。 其二,可能会派遣门下弟子入世,以‘历练’为名,暗中观察,甚至扶植其他势力,与王爷打对台,从内部破坏北疆的气运。 王爷需格外提防那些突然出现的、身怀异术的能人异士。” 张墨眼中精光一闪:“扶植其他势力?比如……西齐?或者朝廷?” “皆有可能。”玄鹿道人颔首:“甚至可能是江湖中的某些门派,或……某位具有特殊命格之人。” 这次密谈,让张墨对隐世宗门的行事风格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压力固然巨大,但并非无懈可击。他们同样受限于规则,这给了他周旋的空间。 外部压力之下,张墨与墨月更加刻苦地修行。他们深知,唯有自身实力才是应对一切危机的根本。 张墨的《周天造化诀》已至第九层巅峰,真炁充盈无比,但距离突破那传说中的武圣之境,总感觉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并非真气的积累不足,而更像是一种心境和感悟上的欠缺。 他不再一味闭关苦修,反而时常走出王府,有时巡视军营,与普通士卒一同操练,感受行伍之间的杀伐之气与袍泽之情。 有时深入市井,听百姓谈论家长里短、生活琐事,体会红尘百味;甚至还会化身普通文人,与士子们辩论经义,探讨天下大势。 墨月也是如此,她除了处理王府内务和协助张墨处理政务,更多时间沉浸在璇玑道法的修炼和医药研究之中。 她开设医馆,亲自为百姓诊治病痛,在救死扶伤中体悟生命的真谛和璇玑道法“生生不息”的意境。她的修为在稳步提升,逐渐向第八层迈进。 这一日,张墨巡视至云州城外的流民安置点。北疆的繁荣吸引了大批从南方逃难而来的百姓。官府虽尽力安置,但依旧难免疏漏。 在一个简陋的窝棚边,张墨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用破碗给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妇人喂水。老妇人显然病得很重,气息微弱。 小女孩看到身着便服但气度不凡的张墨,吓得往后缩了缩,却依旧紧紧护着老妇人。 第153章 武圣之境 张墨心中一动,蹲下身,柔声道:“别怕。你奶奶病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奶奶奶快不行了,求求老爷,救救奶奶。” 张墨伸出手指,搭在老妇人手腕上,一丝精纯的真气渡入其体内探查。 他发现老妇人乃是积劳成疾,加上感染风寒,已至油尽灯枯之境。以他的修为,虽能强行续命片刻,但终究难以回天。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所有银钱,塞到小女孩手中:“拿去,找个好些的郎中,给你奶奶买些药,再买些吃的。”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银子,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随即猛地磕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张墨扶起她,看着小女孩那充满绝望中又生出一丝希望的眼神,看着周围众多面有菜色、眼神麻木的流民,再想到北疆之外,那仍在战火和苦难中挣扎的亿万生灵。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责任感与悲悯之心,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道,究竟是什么? 是追求个人的武道极致,超凡入圣? 是争夺天下权柄,成就帝王霸业? 不,不仅仅是这些。 他的道,是脚下这片土地,是这些需要庇护的百姓,是终结这个乱世的使命,是开创一个太平盛世的宏愿。 这红尘俗世,并非修行的阻碍,而是他磨砺道心、践行大道的真正道场。 就在这明悟升起的刹那。 “轰!” 张墨体内那早已盈满澎湃的第九层真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又像是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枷锁,骤然沸腾起来。 周身穴窍自行打开,疯狂吸纳着周围的天地元气,他的身体仿佛化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引得周围气流涌动,风声呼啸。 一股浩瀚、磅礴、远超从前的强大气息,从他身上冲天而起。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迅速被他收敛入体,但那一瞬间的威压,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想要跪拜。 武圣之境。 在体悟红尘责任、明澈自身道心的这一刻,那层困扰他许久的屏障,竟豁然贯通。 张墨站在原地,闭目内视。发现丹田内的真气已然发生了质的变化,更加凝练,更加灵动,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与天地间的联系也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精神力也随之暴涨,感知范围扩大了数倍,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更加深邃内敛,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他看了看眼前惊愕的小女孩和流民,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放心吧,日子……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却仿佛与整个大地融为一体。 消息很快传回王府。墨月感受到丈夫那截然不同的气息,又惊又喜:“夫君,你突破了?!” 张墨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嗯。因祸得福。月儿,我明白了。我们的道,就在这北疆,在这天下,在这黎民百姓之中。隐世宗门,不足为惧。” 密室之内,张墨盘膝而坐,周身气息如渊似海,却又圆融内敛。 突破武圣之境带来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 体内真炁不再是奔腾的江河,而是化为了宛若实质的、闪烁着星辰光点的液态真元。 念动之间便可引动方圆数里内的天地元气,无需刻意运功,身体无时无刻不在自主吸收着外界能量,补充消耗。 他的精神力更是发生了质的飞跃,感知范围扩大了十数倍,云州城内外的风吹草动几乎都能清晰映入“心湖”之中。 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入微之境,每一分力量都能发挥出十二成的效果。 最显著的变化,体现在对“御物”的掌控上。 此前他需借助飞剑曦芒、霜逝之力才能飞行,且颇为耗费真炁和心神。 而如今,心念微动,曦芒、霜逝便青鸣的一声自动出鞘,如同活物般围绕着他欢快飞舞,剑光吞吐,灵动非凡。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飞剑划破空气时的每一丝阻力,并能通过真元微调,使其速度、轨迹达到完美。 “一柄、两柄、三柄……”张墨心念分散,尝试同时操控多柄飞剑。 很快,第二柄、第三柄备用长剑相继出鞘,加入飞舞的行列。 三剑齐飞,在密室有限的空间内交织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剑网,却丝毫不显得拥挤滞涩,反而如同三只默契的雨燕,穿梭自如。 “极限似乎不止于此。”张墨凝神静气,将精神力催动到极致。 第四柄、第五柄……直到第八柄长剑同时悬浮而起,环绕周身,组成一个玄奥的剑阵。 八剑齐飞,剑气森然,整个密室仿佛化为了一个冰冷的剑之领域,空气都似乎要被切割开来。 同时操控八柄飞剑,这已是武圣初期境界所能达到的惊人成就。每一柄飞剑都蕴含着他强大的真元和武道意志,威力远超弩箭,灵活更胜手臂。 “恭喜夫君,武圣之道,终得圆满。”墨月感受到密室中那股磅礴而收敛的剑意,欣喜地推门而入。 他看向妻子,眼中亦充满欣喜:“月儿,这武圣之境,果然非同凡响。我感觉自身与天地联系更为紧密,力量源源不绝。” 墨月柔声道:“夫君既已突破,师父当年留下的璇玑九剑终于有了传承。” “只能操控八柄飞剑,与师父当年的修为还有些距离啊。”张墨叹道。 墨月笑道:“师父当年修行一个甲子后才达到武圣修为,又修行十余年才能操控璇玑九剑,夫君如今初入武圣,便能操控九柄飞剑,比师父当年还要厉害。 操控璇玑九剑对夫君来说,或许只要再有年余的苦修便可以了。” 张墨深以为然,他从修行以来,不过十余年的时间就已经突破到武圣,这已经是天下数百年未见的天才了。 既然已经能够操控八柄飞剑,那离着九剑已经没有多远了。 实力暴涨,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信心。张墨目光锐利,望向西方昆仑墟的方向。 “是时候,和昆仑墟的道长们,再好好谈一谈了。” 第154章 何为正道? 张墨突破武圣,并未大张旗鼓的宣传,而是让玄鹿道人通过幻阁的某种秘传渠道,向昆仑墟送去了一封简单的战书——更准确地说,是一封“论道邀约”。 战书内容简洁而强硬:“闻昆仑墟道法玄妙,心向往之。今修为偶有所得,愿请玄元子道长于三日之后,云州城外苍云峰顶,切磋论道,以证吾道。 唯你我二人,不涉宗门,不论凡尘,只论手中之剑,心中之道。——张墨” 玄元子乃是玄尘子的师兄,亦是昆仑墟此次负责监察凡间事务的真正主事者,修为据说更在玄尘子之上。 张墨直接点名邀战玄元子,既是尊重,也是挑战。 战书送至昆仑墟,自然引起了一番震动。玄尘子带着战书面见师兄玄元子。 玄元子是一位看起来比玄尘子更为年长的道人,面容古朴,眼神澄澈,仿佛能洞悉万物。 他看完战书,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淡淡道:“好重的锋芒,好强的自信。短短时日,竟真让他踏出了那一步。武圣之境,确实有资格邀我一战。” 玄尘子皱眉道:“师兄,此子分明是借比武之名,行示威之实。我等是否……” 玄元子抬手打断:“无妨。他既以‘论道’为名,依规矩行事,我便去一会他。也好亲眼看看,这位欲以人力逆天而行的王爷,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或许……也能让他明白,天外有天。” 三个月后,苍云峰顶。 此峰高耸入云,终年云雾缭绕,人迹罕至。此刻,峰顶平台之上,两人相对而立。 一边是身着麻衣道袍,须发皆白,气息与周围云海仿佛融为一体的玄元子。他空着双手,眼神平静地看着对方。 另一边,则是身着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周身气息虽极力内敛却依旧如出鞘神剑般锋锐逼人的张墨。他身后,并未可见兵刃。 “贫道玄元子,应约而来。”玄元子稽首。 “张墨。多谢道长赏光。”张墨抱拳还礼,目光如电:“今日请道长来,并非欲与昆仑为敌。 只想请问道长,吾欲终结乱世,还天下太平,此路,可行否?” 玄元子淡然道:“王爷之心,或善。然修士干政,以力乱序,此例一开,后患无穷。非天地正道。” “何为正道?”张墨踏前一步,气势陡升:“眼见苍生倒悬而无动于衷是正道?抱守陈规罔顾人心向背是正道? 道长,你的道在山巅云海,我的道,在人间红尘。” “看来王爷心意已决。”玄元子叹息一声:“既然如此,便让贫道领教一下王爷的‘红尘之道’,究竟有何凭恃。” 话音未落,玄元子周身道袍无风自动,一股浩大、精纯、如同天地般磅礴的精神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峰顶。 这不是武者的杀气,而是修行者引动天地之力形成的压制,旨在不战而屈人之兵,令对手心神失守,真元紊乱。 若是未突破前的张墨,在这等精神威压下恐怕会极为吃力。 但此刻,他眼中精光爆射,武圣级别的强横意志如同磐石,岿然不动。体内液态真元自行运转,在体外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精神威压尽数抵消。 “道长,仅此而已吗?”张墨声音平静,却带着强大的自信。 玄元子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化为凝重:“好,果然已入圣境,那便请王爷接招。” 他并指如剑,凌空一点,并非指向张墨,而是指向头顶云海。 刹那间,风云变色。方圆百丈的云雾仿佛被无形巨手搅动,疯狂汇聚,瞬间凝结成无数柄寒光闪闪的云气之剑。 剑尖齐刷刷对准张墨,发出嗤嗤的破空之声,铺天盖地般攒射而下。此乃昆仑秘术——云海剑狱。借天地之力,化云为剑,避无可避。 面对这惊天动地的术法攻势,张墨不闪不避,朗声长笑:“来得好。!” 心念一动。 一连串清越震耳的剑鸣声响彻云霄,八道璀璨流光自他身后冲天而起。 其中六道,星光熠熠,灵性十足。 八剑横空,瞬间结成一个玄奥无比的剑阵——八极剑域,这是张墨突破武圣后,结合自身八极武道与御剑术悟出的剑阵。 剑阵旋转,剑气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绝对防御领域。 叮叮当当……。 无数云气之剑撞在八极剑域之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却尽数被绞得粉碎,重新化为缕缕云气,根本无法撼动剑阵分毫!。 “御剑术?!而且竟是八剑齐飞。”玄元子终于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张墨不仅武道突破圣境,竟在御剑术上也有如此骇人的造诣。 这已非寻常武圣手段,更近乎道法了。 “道长也接我一剑。”张墨长啸一声,并指向前一挥。 八柄飞剑骤然合一,凝聚成一道无坚不摧、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巨大剑罡。剑罡周围,空间都似乎微微扭曲,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剑意,直刺玄元子。 一剑破万法。 此乃张墨武道意志的体现,任你千般术法,万种神通,我自一剑破之, 玄元子不敢怠慢,双手急速掐诀,身前云气瞬间凝聚成一面厚实无比的云盾,盾上符文流转,散发出厚重的土行之力。 轰——!!! 巨剑罡气狠狠撞在云盾之上。 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苍云峰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云盾剧烈震颤,符文明灭不定,最终不堪重负,轰然炸裂。 玄元子身形一晃,向后飘退数步,方才化解掉那恐怖的冲击力,脸色一阵潮红,显然吃了个小亏。 他看向张墨的眼神,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对方的力量、对剑的掌控、以及那纯粹而霸道的武道意志,都远超他的预料。 张墨并未乘胜追击,八剑重新分开,悬浮身后,剑尖遥指玄元子,气势如虹。 “道长,还要再试吗?”张墨声音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我的剑,可斩敌酋,亦可护苍生。 此路,我走定了。 昆仑墟若要阻我,尽管划下道来,张墨一并接着。但若依旧只是固守所谓陈规,欲让我弃天下百姓于不顾,恕难从命。” 第155章 非是怯战 玄元子看着眼前这位如战神般的王爷,感受着他身上那坚定如铁的决心和磅礴的力量,沉默了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走的,虽非昆仑认可之道,却也是一条真实不虚、力量浩荡的堂皇大道。 其实力,已然获得了平等的对话资格,甚至……隐隐让他感到了一丝威胁。 继续斗下去,或许能两败俱伤,但意义何在?为了那条早已被世间苦难证明并非完美的戒律? 良久,玄元子缓缓散去周身云气,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状态,长叹一声:“罢了。王爷之道,虽非我昆仑之道,然其力已成,其势已彰。贫道今日,受教了。” 他顿了顿,郑重道:“昆仑墟,以及贫道所代表的几家宗门,自此不会再直接干预王爷凡间之事。 然,王爷需谨记,力量越大,责任越重。 若他日王爷以力祸世,则今日之约作废,天下共讨之。望王爷……好自为之。” 说完,玄元子深深看了张墨一眼,直接转身走入云海之中,身形渐渐淡化,融入云海里,消失不见。 张墨独立峰顶,身后八剑缓缓归鞘。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隐世宗门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但他们至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我的道,我自己走。我的责任,我自己担。”他望着脚下苍茫的大地,目光无比坚定。 经此一战,张墨武圣之威与决绝之心,必将传于隐世宗门之间,为其后续的统一大业,扫清了一层最大的潜在障碍。 又是一年深秋,北疆八州沃野金黄,仓廪充盈。 经过一年休养生息、整军经武,战争的齿轮再次开始缓缓转动,这一次,锋刃明确指向西方——盘踞边境、屡犯不止的西齐。 德亲王府,军议厅的气氛庄重而肃穆。 巨大的沙盘上,西齐的山川地理、城池关隘、兵力部署被标注得极为详尽,这背后是“睚眦”无数暗桩历时年余、付出巨大代价才获取的心血。 张墨一身玄色常服,立于沙盘前,目光如炬,扫视着麾下核心文武。周大彪、赵小七、铁横等武将摩拳擦掌。 墨江白、墨江风、墨江澜三兄弟面色沉静,罗老虎眼神锐利,影牙如同阴影,各部将领则屏息凝神。 “诸位。”张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沉稳有力:“西齐赫连勃,兵压我边疆之地,掠我子民,如同附骨之疽,此患不除,北疆永无宁日。 一年蛰伏,非是怯战,乃为今日雷霆一击。 然,西齐非疥癣之疾,乃心腹大患。其国虽内斗不休,然兵力犹存,地势险要,绝不可轻敌冒进。” 他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西齐东部第一道屏障——“落鹰峡”以及其后方的重镇“朔风城”。 “首战目标:收复凉州全境,攻克朔风城,打通进军西齐腹地的门户。”张墨目光扫向铁横,“周大彪。” “末将在。”周大彪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命你为西征先锋大将,率五万精锐步骑,三日内开拔。你的任务是以最快速度,击溃落鹰峡守军,兵临朔风城下。 但记住,朔风城城高池深,守将李傕乃沙场老将,不可强攻,待主力抵达,再行合围。” “末将明白,定将那李傕老儿的乌龟壳砸个稀巴烂。”周大彪虽勇,但也知军令如山。 “墨江白。” “老臣在。” “西征大军总计二十万,后续粮草、军械、民夫调度,乃重中之重,关乎全军命脉,托付于你。” “王爷放心,老臣必竭尽所能,保障大军无后顾之忧!” “罗老虎。” “属下在。” “睚眦全部力量,向西齐倾斜。我要知道赫连勃主力的确切动向、朔风城的布防细节、粮草囤积点、以及西齐朝廷每日争吵的内容。能否策反李傕或其部下?” “李傕是赫连勃死忠,策反极难。但其副将王坤似有怨言,属下可从此人下手。其余情报,睚眦必及时送达。”罗老虎信心满满。 “影牙。” “属下在。” “北疆内部,尤其是新附之地的维稳,交由你。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绝不容任何宵小作乱。” “是。” 一条条命令清晰下达,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精密运转。北疆这台为战争而生的巨兽,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落鹰峡,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沟,乃是进入凉州的必经之路。 西齐守军在此经营十数年,修建了大量堡垒、箭楼,挖掘了壕沟,布置了海量的鹿砦、铁蒺藜,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周大彪率五万先锋军抵达峡口,看到如此险峻地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虽勇猛,却非无脑之辈,立刻下令安营扎寨,派出大量斥候侦查地形,寻找破绽。 首次试探性进攻,北军吃了亏。西齐军凭借地利,箭矢滚木礌石如雨而下,北军伤亡数百人,未能靠近峡口半步。 “妈的,这鬼地方。”周大彪在营帐内气得大骂。强攻损失太大,非智者所为。 就在此时,罗老虎的密报送到:落鹰峡西侧有一处名为“采药径”的险峻小路,可绕至守军侧后,但极为隐秘,且有小股西齐军看守。 周大彪大喜,立刻召集麾下最精锐的“陷阵营”统领,下令:“给你三千人,今夜子时,由睚眦向导带领,从采药径摸上去,干掉守军,占领侧翼高地。 明日拂晓,以火光为号,我率大军从正面猛攻。” 是夜,三千陷阵营精锐口衔枚,马摘铃,在夜色和熟悉地形的睚眦向导带领下,如同壁虎般沿着陡峭的采药径艰难攀爬。 途中与西齐巡逻队遭遇,爆发短暂而激烈的白刃战,北军凭借精锐装备和悍勇,全歼敌军,但也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成功抵达预定位置。 拂晓时分,一道火光在落鹰峡西侧高地燃起。 “杀。”周大彪看到信号,立刻命大军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正面守军正全力应对下方攻势,冷不防侧后方高地上箭如雨下,巨石翻滚!顿时阵脚大乱。 第156章 加大力度 “不好了,北军从后面上来了。” “顶住,快顶住!” 守将试图分兵抵挡,但狭小的地形根本施展不开。 北军前后夹击,士气如虹。周大彪一马当先,陌刀挥舞之下,无人能挡,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 战斗从拂晓持续到午后,落鹰峡守军大部被歼,少数溃逃。 北军终于打通了这条流血的通道,但自身也付出了近五千人的伤亡代价。周大彪看着遍布峡谷的尸体和染红的山石,面色沉痛,胜利的喜悦被战争的残酷冲淡了不少。 休整一日后,先锋军马不停蹄,直扑凉州治所——朔风城。 朔风城,城墙高厚,护城河既宽且深,经过李傕多年经营,防御设施极为完善。城内守军约有三万,皆是西齐老兵,粮草充足。 周大彪兵临城下,并未立刻攻城,而是按照张墨的指令,将城池四面围住,挖掘壕沟,修建营垒,打造攻城器械,摆出了长期围困的架势。 同时派出大量游骑,清剿周边小股西齐部队,隔绝消息。 李傕见北军势大,也不出城迎战,只是日夜督促守军加固城防,并将北军围城的消息用信鸽送出,向驻扎在夏州的赫连勃求援。 围城第十日,北军主力在张墨亲自率领下,浩浩荡荡抵达朔风城外。 连绵数十里的营寨,无数旌旗招展,庞大的攻城器械陆续组装,给朔风城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中军大帐内,张墨听取了周大彪的汇报和罗老虎的最新情报。 “赫连勃已接到求援信,正从夏州调集八万大军,预计五日后可抵达朔风城西五十里的‘野狼原’。”罗老虎指着地图道。 “野狼原。”张墨目光微凝:“此地开阔,正适合骑兵决战。赫连勃是想逼我与他野战,以解朔风之围。” “王爷,打吧。”周大彪立刻请战:“末将愿率铁骑,定叫赫连勃有来无回。” 张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赫连勃沙场老将,其麾下‘西凉铁骑’战力不俗,正面决战,即便能胜,我军伤亡亦必惨重。 围城打援,精髓不在‘打’,而在‘围’与‘逼’。” 他下达命令:“周大彪,你率五万骑兵,前出至野狼原东侧,依託地形扎营,做出拦截态势,但切忌主动出击。多布疑兵,广挖陷坑,挫其锐气。” “其余各部,加紧打造攻城器械,尤其是‘霹雳车’。三日后,对朔风城发动一次全面佯攻,声势越大越好。要让城内的李傕和城外的赫连勃都相信,我们即将全力攻城。” “另外,罗老虎,你策反王坤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已有进展,王坤对赫连勃迟迟不来救援颇为不满,但其家眷皆在金城,仍有顾虑。” “加大力度,许其高官厚禄,承诺保护其家眷。告诉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计划已定,北军迅速行动。 三日后,北军动用上百架霹雳车和无数床弩,对朔风城发动了猛烈的远程打击。 巨石呼啸,箭矢遮天,朔风城墙垛被毁,城楼起火,城内守军死伤惨重,人心惶惶。李傕拼命督促守军抵抗,心中却对援军望眼欲穿。 与此同时,野狼原方向,周大彪与赫连勃的先锋部队发生了小规模接触战,北军依托工事,击退了西齐军的数次试探性进攻,双方陷入对峙。 赫连勃得知朔风城遭受猛攻,心急如焚。 又见北军主力似乎被牵制在城下,拦截他的兵力似乎不多,终于下定决心,亲率主力离开营垒,企图强行冲破周大彪的防线,与朔风城守军里应外合。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张巨大的罗网,正在野狼原悄然张开。张墨亲自率领北军最精锐的十万主力,已连夜秘密运动,迂回到了赫连勃大军的侧翼。 野狼原,秋风肃杀,枯草连天。 赫连勃亲率八万西凉铁骑,浩浩荡荡,企图一举冲破北军防线,直抵朔风城下。 他深知北军主力正在攻城,拦截他的铁横部兵力应处于劣势,这正是他发挥骑兵优势、野战争胜的良机。 然而,当他大军行进至野狼原腹地时,却发现情况不对劲。 北军营地看似松散,却占据了各处微高的土丘,营寨外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陷马坑和拒马桩,骑兵根本无法展开冲锋。 周大彪的骑兵则在营外游弋,利用强弓硬弩不断骚扰,一旦西齐军试图靠近,便立刻缩回营寨依托工事防守。 “可恶,张墨小儿,竟如此狡诈。”赫连勃气得大骂,却无可奈何。强行冲击严阵以待的营寨,无疑是让骑兵去送死。 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侧后方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和号角声。 “报——,大将军,不好了,北军主力,数不清的北军从我们侧后方杀过来了。”斥候连滚爬爬地跑来,声音充满了惊恐。 “什么?”赫连勃大惊失色,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地平线上,无数黑色的旗帜如同森林般升起,刀枪反射着寒光,组成严整阵型的北军步卒,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正向着他的侧翼猛压过来。 帅旗之下,那一身玄甲、手持长槊的,不是张墨又是谁? 中计了。朔风城的猛攻是假象,赫连勃的拦截是诱饵。张墨的主力早已迂回包抄,就等着他离开营垒,在这旷野之上予以致命一击。 “快,后队变前队,结阵,迎敌。”赫连勃到底是沙场老将,临危不乱,声嘶力竭地试图指挥部队转向。 但大军行进中突然遇袭,侧翼暴露,本就是兵家大忌。更何况北军出现的时机和位置都刁钻到了极点。 西凉铁骑仓促转向,阵型难免混乱。 而北军则是有备而来,阵型严整,尤其是中军那支手持巨盾长矛、如同铁刺猬般的重步兵方阵,正是由张墨的另一位老兄弟——铁横。 铁横人如其名,身材魁梧如铁塔,性格憨厚勇猛,自烽燧堡起就追随张墨,以悍不畏死、善守能扛著称。张墨将最核心的重步兵交给了这位最信任的老伙计。 第157章 需要时间消化 “弟兄们,王爷看着呢,给老子顶住,一步不退。”铁横怒吼着,声如炸雷。 重步兵方阵如同磐石,稳稳地抵住了西齐骑兵最疯狂的冲击,长矛如林,将无数西齐骑兵连人带马捅穿。 与此同时,周大彪见主力已到,立刻率领骑兵从营寨中杀出,如同猛虎下山,直插西齐军混乱的后阵。 张墨则亲率中军精锐和赵小七统领的“疾风营”,一支全部由轻骑兵和弩手组成的快速反应部队,从侧翼猛攻。 赵小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怯懦的小兵,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将领。 他心思缜密,用兵灵活,尤其擅长骚扰作战和守城之战。 此刻,他率领疾风营并不与西齐重骑兵硬碰,而是如同跗骨之蛆,在外围不断游走抛射箭矢,专门射杀西齐军的军官和传令兵,进一步加剧了其指挥系统的混乱。 北军三面合围,攻势如潮。西齐军虽拼死抵抗,但失去先机,指挥失灵,败局已定。 赫连勃双眼赤红,亲率亲卫队左冲右突,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却一次次被的铁横重步兵方阵和周大彪的骑兵挡回。 战斗中,周大彪甚至硬接了赫连勃一记重刀,肩甲崩裂,血流如注,却兀自死战不退,死死缠住了这员西齐名将。 最终,在乱军之中,赫连勃被数支长矛同时刺中,落马身亡。主将一死,西齐军彻底崩溃,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 野狼原一战,北军大获全胜,歼灭西齐主力八万,阵斩主帅赫连勃,自身伤亡仅万余。此战彻底扭转了两国战略态势,西齐门户洞开。 野狼原大胜的消息传回朔风城下,北军欢声雷动,而城内守军则如丧考妣,士气彻底崩溃。 张墨挟大胜之威,挥师返回,将朔风城围得水泄不通。上百架霹雳车再次发出怒吼,巨大的石块如同陨星般砸向城墙,一段城墙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坍塌。 “攻城。”张墨长剑所指,北军如同潮水般从缺口涌去。 此时,罗老虎策反的副将王坤见大势已去,终于下定决心。他率领本部亲兵,突然发难,杀散了看守城门的守军,奋力打开了城门。 “城门开了,杀进去。”北军见状,攻势更猛。 朔风城守将李傕见城破在即,知无力回天,长叹一声“有负大将军所托”,拔剑自刎于城楼之上。 北军顺利攻入朔风城。巷战中,王坤率部反正,引导北军清剿残敌,立下功劳。 战后清点,张墨于原都督府升帐。王坤被带到帐前,跪地请罪并请功。 张墨看着王坤,目光深邃:“王将军迷途知返,献城有功,当赏。然背主求荣,其行可议。功过相抵,擢升你为偏将,戴罪立功,编入赵小七将军麾下效力。” 王坤冷汗直流,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连忙叩首谢恩。 张墨此举,既赏了功劳,也表明了对其人品的保留,更将其置于赵小七的监视之下,可谓恩威并施。 同时,张墨重赏周大彪、铁横、赵小七等有功将士,抚恤伤亡。下令妥善安置朔风城百姓,修复城防。 凉州全境,至此彻底落入北疆手中。 虽然取得大胜,但张墨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西齐疆域辽阔,国力犹存,绝非一战可定。凉州新得,需要时间消化。 他下令:西征大军暂缓攻势,以朔风城为中心,全面巩固凉州防务。 清剿境内残敌与匪患,修复道路驿站,安抚流民,恢复生产。从北疆抽调大量行政官员,接管州县,推行北疆律法政令。 同时,大力推行“梵天圣主”信仰,在朔风城及凉州各要地修建道观,派遣幻阁道士和北疆认可的萨满进行宣传,从精神层面争取归附。 军事上,以朔风城为前进基地,囤积粮草军械,训练新整编的降军,并派出大量斥候和小股部队,向夏州、绥州方向进行武力侦察,骚扰西齐边境,收集情报。 这一系列措施,使得北军在凉州站稳了脚跟,将这里变成了进攻西齐的坚实跳板,同时也给了西齐国内喘息和内斗的时间。 赫连勃兵败身亡、凉州全境沦陷的消息传回西齐都城金城,无异于一场惊天噩耗。 卧病在床的老国王慕容昊闻讯,急怒攻心,当晚便呕血身亡。 国不可一日无君。然而,权力的真空立刻引发了更激烈的争夺。 宰相兀术秃凭借多年经营的势力,试图拥立一位年幼的王子,以便自己继续把持朝政。 而太子慕容彦则宣称自己乃法定继承人,指责兀术秃祸国殃民,导致丧师失地。 双方的支持者在朝堂上争吵不休,甚至在金城内发生了小规模的武装冲突。 兀术秃调集都城禁军,包围了太子东宫。慕容彦则联络了一批对兀术秃不满的军方将领和地方都督,与之对峙。 西齐国内,陷入了严重的内战边缘,根本无暇也无力组织力量夺回凉州。 金城,宰相府。 兀术秃焦头烂额,他虽控制着都城,但太子派在地方上仍有不小势力,且北疆大敌当前,内部却自相残杀。 “相爷。”一名心腹幕僚低声道:“如今之势,或许可与北疆暗中媾和,先稳住内部。” 兀术秃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不甘,但看着眼前糜烂的局势,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派人,去接触一下试试。但务必隐秘。” 然而,兀术秃不知道的是,太子慕容彦几乎在同时,也派出了密使,绕道前往朔风城。他的条件更“优厚”:只要北疆支持他登基,他愿割让夏、绥二州,并与北疆永结盟好。 西齐的内斗,为其灭亡敲响了最后的丧钟。而北疆,则成为了他们争相讨好的对象。 张墨很快同时收到了来自西齐宰相和太子的密信。他看着这两封充满诱惑却又充满背叛的信件,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告诉他们,北疆无意干涉西齐内政。谁能代表西齐朝廷,拿出足够的诚意,我便与谁谈。” 第158章 即刻点兵出发 他巧妙地利用双方矛盾,继续拖延时间,巩固凉州,同时等待着给予西齐最后一击的最佳时机。 北疆的西征之路,在经历了血战与胜利后,进入了短暂而关键的巩固与谋划期。更多的角色、更复杂的博弈,正在缓缓展开。 北疆西征大军在凉州朔风城一线高歌猛进、捷报频传之时,一个极其恶劣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通过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张墨的案头。 “朝廷皇帝闻我大军西征,境内空虚,已于半月前,尽起京营及周边州郡兵马十五万,号称三十万,以镇国公李国勇为帅,直奔我官州。” 送信的军校浑身尘土,声音嘶哑,显是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停歇。 军帐之内,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北疆众将顿时炸开了锅,无不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张墨面色阴沉如水,接过军报仔细观看。赵铎选择的时机可谓歹毒到了极点。 此刻北疆主力深陷凉州,与西齐对峙,境内兵力确实空虚。官州是北疆的南大门,一旦有失,北疆腹地将直接暴露在朝廷兵锋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个赵铎,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先自己送上门来了。”张墨眼中寒光爆射,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整个军帐,让喧嚣的众将瞬间安静下来。 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走到沙盘前。局势瞬间变得极其严峻。西线,西齐虽内斗不休,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有相当兵力据守夏、绥二州,虎视眈眈。 南线,朝廷十五万大军猛攻,压力巨大。 两面作战,乃兵家大忌。 “王爷,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即刻回援。定将赵铎那群乌合之众杀个片甲不留。”铁横第一个请战,他绝不容许老家被偷。 “不可。”张墨立刻否决:“西线局势未稳,赫连勃虽死,其残部犹在,西齐国内仍在观望。我军主力若此时大规模回撤,西齐必趁势反扑,凉州恐得而复失,前功尽弃。” 他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了赵小七身上。 “赵小七听令。” “末将在。”赵小七踏前一步,神色坚毅。他深知此刻责任重大。 “命你率疾风营全部,并抽调三万凉州守军中最精锐、最可靠的步骑,即刻东返。 你的任务不是决战,而是固守,依托官州城防,不惜一切代价,挡住朝廷军队的进攻。拖延时间,等待主力回师。” 张墨盯着赵小七,语气无比郑重:“小七,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之一,心思缜密,善守能韧,我把北疆的后背交给你了。 记住,稳守为上,不必贪功,只要守住城池,就是大功一件,可能做到?” 赵小七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王爷放心。只要赵小七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朝廷一兵一卒踏入北疆腹地。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好。”张墨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即刻点兵出发,携带所有必要的军械箭矢。我会传令墨江白长史,全力保障你的后勤补给。” “末将领命。”赵小七不再多言,起身快步冲出军帐。 军情如火,赵小七率领的四万混编部队迅速集结,抛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轻便干粮和大量箭矢弩箭,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这是一次极其艰苦的急行军。部队日夜兼程,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沿着来时艰难打通的路线,穿越刚刚收复、尚且不太稳定的凉州,进入北疆本土,然后一路向南。 赵小七身先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不断鼓舞士气。他知道,他们早到一天,官州就多一分希望。 沿途,他们遇到了墨江白派出的后勤队伍,送来了急需的粮草和替换的马匹。北疆高效的战争机器再次展现威力。 经过近半个月的疯狂赶路,部队人困马乏,但终于赶在了朝廷军合围之前,成功进入了官州城。 在得到赵小七留下的兵力加强后,官州顽强地抵挡住了朝廷大军的进攻。 战事陷入了残酷的拉锯战。朝廷军兵力占优,但北军凭借坚城和顽强的意志,一次次击退了进攻。城墙下尸积如山,护城河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赵小七如同钉子般,死死地钉在了官州城头,实现了他对张墨的承诺。他用实际行动告诉赵铎:北疆,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而此时的西线,张墨在得知赵小七成功稳住防线后,也稍稍松了口气。但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西线问题,才能回师解决南线的威胁。 他的目光,投向了西齐的内斗双方,一个更快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凉州朔风城。 尽管赵小七成功稳住了南线,但两面作战的压力如同紧箍咒,勒得北疆有些喘不过气。西线主力被钉死在凉州,每日粮草消耗巨大。 西齐虽内斗,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尤其是紧邻凉州的夏州,守将乃是赫连勃的族弟赫连铁山,此人性格顽固,对赫连勃忠心耿耿,将夏州经营得铁桶一般。 军议厅内,气氛不复之前的乐观。铁横等将领主张集中兵力,猛攻夏州,但被张墨否决。 “夏州城防比朔风城更甚,赫连铁山麾下三万‘铁山军’皆是西齐精锐,强攻之下,纵能攻克,我军必伤亡惨重,无力再图后续,更恐南线有变。” 张墨冷静分析:“吞并西齐,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可操切。” 他手指点向沙盘上夏州周边:“赫连铁山虽勇,但西齐朝廷内斗不休,对其支援必然有限。其粮草补给,多依赖绥州转运及本地征集。我等当改变策略,由鲸吞改为蚕食。” “王爷的意思是?”墨江白问道。 “围困夏州,攻略绥州,断其根基,迫其自溃。”张墨斩钉截铁:“铁横。” “末将在。” “命你率八万大军,继续围困夏州,不必强攻,深沟高垒,绝其外援,不断以小股部队袭扰,疲敝其军。我要让赫连铁山空有力气,却无处可使。” 第159章 西线必有突破 “末将领命。”铁横虽更喜冲锋陷阵,但也知军令如山。 “周大彪。” “末将在。”周大彪声如洪钟。 “命你率五万精锐,东进绥州,绥州守军相对薄弱,且其刺史与赫连勃素有嫌隙。你部以雷霆之势,攻克绥州各县城寨,扫清外围,最后合围绥州治所平凉城。 记住,多造声势,瓦解其军心民心。” “王爷放心,俺老周定把绥州给您踏平了。”周大彪摩拳擦掌。 “赵小七南线压力巨大,我军主力被牵制,能给你的兵力不多。此战关键在于快、准、狠。一旦拿下绥州,夏州便是孤城,赫连铁山再勇,也难持久。” “明白。” “罗老虎,睚眦全力配合周将军行动。我要知道绥州每一个守将的脾气、每一个城池的布防、每一条粮道的路线。尤其是平凉城内部,能否策反?” “属下尽力而为,绥州并非铁板一块,有机会!” 战略既定,北军西线部队开始调整部署。 铁横大军将夏州围得水泄不通,却不主动攻城,只是不断加固包围圈,时不时用投石车进行骚扰性攻击,让赫连铁山烦躁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而周大彪则率领五万大军,如同猛虎下山,扑向兵力相对空虚的绥州。 绥州之战,远比预想的要艰难。 西齐在此统治多年,根基颇深。虽然守军兵力不如夏州,但许多城池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当地豪强和部分百姓受西齐宣传影响,对北军抱有敌意,甚至自发组织乡勇协助守城。 周大彪的第一战,攻打绥州西北部的石堡城就吃了亏。此城建于半山腰,只有一条狭窄山道可通,守军滚木礌石之下,北军死伤数百,未能攻克。 “妈的,这鬼地方。”周大彪气得哇哇大叫,却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改变策略,不再强攻硬打,而是采取分割包围、逐个击破的战术。 大军分兵数路,绕过难啃的硬骨头,先攻击防守薄弱的县城和乡镇,剪除石堡城等坚城的外围羽翼,断其粮道和信息。 同时,罗老虎的“睚眦”发挥了巨大作用。 他们散布谣言,夸大北军实力,渲染西齐朝廷内斗、不顾地方死活的现状。 甚至成功策反了绥州南部一县县令,该县令开城投降,并提供了大量关于平凉城防的信息。 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作战,周大彪部终于扫清了绥州大部分地区,兵锋直指治所平凉城。然而,部队连续作战,也已疲惫不堪,伤亡不小。 而此时,平凉城内,守军还有一万五千人,粮草充足,且守将崔乾佑是老成持重之将,防守得法。 周大彪将平凉城围住,却无力立刻发动总攻,战事陷入了僵局。消息传回朔风城,张墨不禁皱起了眉头。绥州久攻不下,不仅消耗兵力,更拖慢了整个战略节奏。 屋漏偏逢连夜雨。南线赵小七再次传来急报:朝廷主帅李国勇得到增援,加强了攻势,官州压力巨大,请求支援。 两面受敌,两线皆受阻。北疆陷入了开战以来最困难的时期。 朔风城都督府,灯火通明。张墨与一众幕僚将领商议至深夜,却难以找到破局良策。强攻伤亡太大,拖延则南北两线都可能崩溃。 一直安静旁听的墨月,此时轻声开口:“夫君,诸位将军,或许……可从其他方面想想办法。” 众人目光投向王妃。墨月虽不直接领军,但其智慧无人敢小觑。 “平凉城坚,强攻不易。我近日翻阅璇玑道宗古籍,见其中记载一种名为‘破城槌’的器械,并非依靠人力撞击,而是利用火药爆炸之力,或许能炸开城墙或城门。” 墨月缓缓道:“我北疆工坊最是擅长制作火药,或可一试。” “火药?”众将面面相觑。 “此外。”墨月继续道:“我军弩箭消耗巨大,尤其是守城所用。或可改进箭镞形状,增加倒刺,使其更具杀伤且难以拔除。 或可研制一种能同时发射多支弩箭的‘连弩’,虽射程稍近,但用于守城,却能极大增强瞬间火力,应对朝廷军的人海战术。” “月儿所言极是。”张墨猛地站起身:“铁横围困夏州,压力稍轻,可抽调部分工匠前往绥州,归周大彪调遣,就地试验火药和连弩。所需物资,由墨江白长史全力保障。” “罗老虎,加大对平凉城守将崔乾佑的策反力度,告诉他,西齐灭亡在即,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若肯献城,保其富贵。” “是。” “传令赵小七,再坚守一个月,一个月内,西线必有突破。”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北疆强大的工匠体系开始为战争服务。 一批精通冶炼、木工、火药的工匠被紧急调往绥州前线。 虽然最初的火药威力不稳定,几次试验都失败了,甚至炸伤了自己人,但工匠们不断改进配方和封装工艺。 绥州前线,经过工匠们不懈的努力和几次血的教训,火药的应用终于取得了突破。 他们不再追求直接炸塌城墙,而是将大量火药装入特制的木柜,利用夜色掩护,悄悄运至平凉城一段年久失修的城墙下。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撼了整个平凉城。那段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砖石横飞。 “杀啊!”周大彪抓住时机,亲自率领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锐部队,从缺口处猛冲进去。 城内守军被这从未见过的“天雷”吓得魂飞魄散,又见城墙被破,顿时军心大乱。 与此同时,早就被睚眦策反的几名中层军官也趁机在城内制造混乱,打开了一座城门。 北军内外夹击,涌入城中。巷战爆发,但抵抗很快趋于瓦解。 守将崔乾佑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在亲兵护卫下欲突围,被周大彪率军截住。经过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搏杀,崔乾佑受伤被擒。 主帅被擒,平凉城彻底落入北军之手。绥州全境,至此基本平定。 第160章 全军进攻 消息传回朔风城,张墨大喜,重赏周大彪及有功将士,并特意嘉奖了工匠团队。 同时,他将崔乾佑押回朔风城,亲自劝降。 崔乾佑见西齐内斗不休,北疆势大,最终选择了归顺。张墨任命他为参军,以其对西齐的了解,参与后续谋划。 绥州陷落,对仍在死守夏州的赫连铁山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夏州彻底成为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北军又将崔乾佑的劝降信射入城中,动摇其军心。 赫连铁山虽仍想死战,但部下将士已无战意。最终,其副将发动兵变,擒获赫连铁山,开城向铁横投降。 至此,西齐东部凉、夏、绥三州之地,全部落入北疆之手。第四州沙州地处偏远,闻讯后,其刺史也上表请降。 吞并西齐四州之地的战略目标,经过近一年的血战、博弈与技术突破,终于艰难达成。 北疆版图大幅扩张,实力进一步增强,更重要的是,获得了宝贵的战略缓冲区和丰富的战马资源。 张墨下令,在新得四州设立河西都督府,以周大彪为都督,驻守凉州,负责消化新土,防御西齐残余势力。同时,开始逐步将主力撤回北疆本土。 西线战事尘埃落定。北疆成功吞并西齐凉、夏、绥、沙四州之地,设立河西都督府,由周大彪坐镇,负责稳守消化。 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北疆的版图、人口、资源,尤其是战略纵深和战马来源都得到了极大扩充,实力更上一层楼。 张墨并未在西线过多停留。南线的战报依旧如同雪片般飞来,虽然赵小七顽强防守顶住了朝廷大军的猛攻,但官州城已是伤痕累累,物资消耗巨大,将士疲惫不堪。 必须尽快回师,解决南线之患。 留下必要的守备力量后,张墨亲率十万得胜之师,浩浩荡荡,旌旗招展,踏上了东归之路。大军携大胜之威,士气高昂,行军速度极快。 消息很快传到了南线朝廷军主帅李国勇的耳中。 “什么?张墨回来了?还带了十几万大军?”李国勇正在中军大帐筹划下一次攻城,闻讯脸色骤变,手中的令箭差点掉落在地。 他深知自己麾下这十余万大军多是各地拼凑而来,战力参差不齐,能与赵小七打得有来有回已属不易,面对携大胜之威、装备精良的北疆主力,胜算渺茫。 “大帅,怎么办?是战是退?”副将焦急地问道。 李国勇脸色变幻不定。 战?恐怕凶多吉少。退?皇帝赵铎那边如何交代? 自己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寸功未立就灰溜溜退兵,依赵铎那暴戾性子,自己项上人头恐怕难保。 “传令下去,加固营垒,深挖壕沟,多设拒马,采取守势。同时……八百里加急奏报陛下,请求增援,不,请求圣裁。” 李国勇最终选择了最保守但也最无奈的策略——原地固守,将皮球踢给远在圣京的赵铎。 他希望凭借兵力优势和多日修建的营垒,能抵挡住北军最初的锐气,或许能僵持到转机出现。 张墨大军并未直接返回云州,而是渡过混河后,径直南下,直扑朝廷军围攻已久的官州前线。 大军行动如风,斥候早已将朝廷军的布防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张墨决定采取“围点打援”的策略,但要打的是朝廷军本身这座“坚垒”。 大军还没有赶到官州城前线,张墨的军令已经通过飞鸽传书送进了官州城。 “命你率官州守军所有能动弹的骑兵和精锐步卒,三日后子时,率军出城南门,突袭朝廷军东大营。不必死战,制造混乱,吸引其注意力即可。” 三日后,是夜,子时。 幽州城南门悄然打开,赵小七亲率养精蓄锐多日的守城精锐,如同暗夜中的利刃,猛地刺入朝廷军东大营。顿时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李国勇闻报,果然大惊,以为北军主力要从东面突破,急忙调集预备队赶往东面支援。 就在朝廷军注意力被东面吸引之时西侧夜空突然升起三支火箭。 “杀——!”铁横如同雷霆般爆发,两万铁骑如同决堤洪流,对着防守相对空虚的西侧营垒发起了排山倒海的冲锋。 朝廷军仓促组建的防线在北疆铁骑的狂暴冲击下,瞬间土崩瓦解!无数拒马被踏碎,壕沟被填平,营栅被推倒。 缺口被打开了。 “全军进攻。”张墨长剑所指,八万北军主力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向着溃乱的朝廷军西大营发起了总攻。 李国勇这才知中计,慌忙调兵试图堵住缺口,但为时已晚。兵败如山倒,一旦阵脚被破,再多的兵力也只会互相拥挤踩踏,成为待宰的羔羊。 北军步骑协同,攻势如潮。尤其是新装备的连射弩在野战中同样发挥了巨大作用,密集的箭雨给混乱中的朝廷军造成了巨大杀伤。 李国勇见败局已定,在亲兵护卫下,丢弃帅旗仪仗,仓皇向南逃窜。主帅一跑,朝廷军更是彻底崩溃,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北军一路追杀数十里,斩获无数,缴获军械粮草堆积如山。朝廷大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伤亡逃散过半,余部溃不成军,逃回边境以南。 官州之围瞬间解除,城头守军和百姓看到北军王旗,欢声雷动,热泪盈眶。 击溃李国勇主力后,张墨并未停下脚步。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朝廷经此惨败,南部边境防御必然空虚,正是扩大战果的绝佳时机。 “赵小七,命你率本部兵马,并抽调五万精锐,为前军先锋,即刻南下。目标:收复涿州、易州,务必拿下。” “铁横,命你率骑兵主力,扫荡边境残敌,掩护赵小七侧翼,并切断涿、易二州与朝廷后方的联系。” 北军挟大胜之威,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向南席卷。 涿州守军本就不多,听闻李国勇三十万大军惨败,早已胆寒,又见北军精锐兵临城下,稍作抵抗后,刺史便开城投降。 第161章 消化胜利,巩固根基 易州守将试图凭借城防顽抗,但赵小七围城后,并不急于强攻。 而是将俘虏的朝廷军高级军官拉到城下劝降,并用投石车将李国勇的帅旗和无数朝廷军的兵甲旗帜抛入城中,极大打击了守军士气。 围城五日后,城内发生兵变,守将被杀,余部开城请降。 短短半月之内,北军连克涿、易二州,兵锋直指黄河沿岸。 这两州之地,人口稠密,土地肥沃,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得手之后,北疆的南部防线大大向南推进,获得了宝贵的战略主动权。 张墨亲自进入易州城,出榜安民,重申北疆律法,减免赋税,迅速稳定了秩序。 同时,下令加固两州城防,尤其是沿混河北岸的防御工事,打造战船,建立水寨,摆出了随时可能渡河南下的进攻姿态。 消息传回圣京,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皇帝赵铎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玉如意,却又无可奈何。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北部屏障尽失,北疆兵锋已遥指混河,再次威胁京畿。 他除了疯狂下令各地抽调兵马、加强混河防线外,只能躲在深宫中无能狂怒。 而北疆,在经历了艰难的两面作战后,不仅成功吞并西齐四州,更南下收复失地两州,声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张墨的威望,在北疆乃至整个天下,都已如日中天。 如今北疆之地已经有了十六州之地,已有一国之势。 下一步,是继续南下,渡混河,攻京畿,还是暂且休养生息,巩固新得之地?北疆内部,也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北疆大军凯旋,携吞西齐四州、败朝廷十五万、收涿易二州之赫赫武功,声威震烁天下。 云州城内,万家空巷,百姓箪食壶浆,迎接王师归来,欢呼之声直上云霄。 德亲王张墨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梵天圣主”、“天命所归”的呼声不仅在草原,也在北疆本土乃至新附之地日益高涨。 然而,盛名之下,潜流暗涌。巨大的胜利和地盘的极速扩张,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内部纷争的苗头。 德亲王府,庆功后,核心层的会议气氛却并非全然乐观。 墨江白首先提出了忧虑:“王爷,此次西征南讨,虽战果辉煌,然我军伤亡亦不小,钱粮消耗巨大。 新得之河西四州及涿、易二州,地广人稀或历经战乱,百废待兴,亟需派遣得力官员,推行新政,安抚流民,恢复生产。 此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若此时继续南下,恐力有未逮,根基不稳啊。” 他代表了文官体系和务实派的想法,主张暂缓军事扩张,优先巩固内政。 铁横则立刻反驳:“墨长史此言差矣,如今我军大胜,士气正旺。朝廷新败,丧师失地,人心惶惶,正是渡河南下,直捣黄龙,一举推翻赵铎的最好时机。 岂能给他喘息之机?若等其缓过气来,重整旗鼓,岂不更难打?” 他代表了军中激进派的想法,渴望一鼓作气,完成统一大业。 赵小七经过独守南线的磨练,思考更为周全:“末将以为,墨长史与铁将军所言皆有道理。朝廷确已元气大伤,但我军连续作战,将士疲惫,新附之地未稳,亦是实情。 冒然渡河,风险不小。或可暂缓大规模南下,但需加强对黄河沿岸的控制,不断派小股精锐过河袭扰,破坏其恢复,同时加紧练兵造船,待时机完全成熟,再行雷霆一击。” 周大彪也从凉州传来书信,表示河西之地胡汉杂处,旧势力盘根错节,虽已平定,但维稳压力巨大,急需政策和资源倾斜,短期内无法提供太多支持。 张墨静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深知,双方都有道理。统一天下是他的目标,但绝不能操之过急,重蹈历史上那些因扩张过快而迅速崩溃的王朝覆辙。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张墨最终开口,一锤定音:“现阶段,我北疆首要之务,乃是消化胜利,巩固根基。” “墨长史,由你总揽,制定《新政纲要》,迅速向新得六州派遣官员,推广北疆律法,清丈田亩,减免赋税,鼓励农耕商贸,兴修水利道路。所需钱粮人才,优先保障。” “铁横,南下之事,暂缓。但练兵不可懈怠。命你统筹各军,进行轮替休整和操练,尤其要熟悉水战,打造更多战船,演练渡河战术。对岸的袭扰,由你负责。” “末将明白。”铁横虽略有不甘,但也知这是稳妥之策。 “赵小七,涿、易二州,地处最前沿,防务重中之重。命你为南线都督,总揽二州军政,加固黄河防线,要让朝廷军不敢北望。” “末将定不辱命。” “罗老虎、影牙。” “属下在。” “对内,严密监控新附之地,防止旧势力反扑或朝廷细作渗透。对外,加强对朝廷、南方各藩镇乃至江湖动向的侦查。 我要知道赵铎每天都在干什么,南方那些节度使又在打什么算盘。” “是。” 战略方向确定,北疆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只是重心从对外扩张暂时转向了对内整合与巩固。 新政在北疆强大的行政力量推动下,迅速在新得的六州之地铺开。 在河西凉、夏、绥、沙四州,政策侧重于“稳”。周大彪坐镇凉州,一方面继续清剿小股残匪和马贼,另一方面大力推行“梵天圣主”信仰,缓和胡汉矛盾。 北疆派来的官员们带着大量的粮食、种子和农具,帮助牧民和农民恢复生产,建立公平的贸易市场,用粮食、布匹、茶叶交换当地的牛羊马匹和皮毛。 虽然旧有贵族和部落首领的权力被削弱,但大多数人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抵抗情绪逐渐平息。 在涿州、易州,政策则侧重于“抚”。 这两州本是中原故土,北疆官员到来后,首先便是大规模的赈济灾民,减免数年赋税,并组织百姓修复战争创伤的家园,发放农具耕牛。 第162章 务必周密 北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与朝廷军队的作风形成鲜明对比。很快,两地民心便逐渐归附,甚至出现了主动向北疆官府报告朝廷细作的情况。 张墨和墨月也时常巡视新地,尤其是涿、易二州,亲自慰问百姓,处理积案,展现亲民姿态,极大提升了北疆的威望。 然而,整合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河西时有小规模部落叛乱发生,被周大彪迅速镇压。涿州也曾有旧官僚勾结朝廷余孽试图作乱,被影牙的“睚眦”提前侦破,一举铲除。 圣京的赵铎,听闻北疆并未立刻南下,反而埋头经营内部,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知道,张墨这是在积蓄更可怕的力量。 他试图派人潜入新附之地散播谣言,制造混乱,但大多被“睚眦”识破擒杀。 他也想学习北疆改革弊政,重整朝纲,但积重难返,他的任何举措都遭到既得利益集团的强烈抵制,最终都不了了之,朝廷的局势反而更加糜烂。 北疆的强势崛起和暂时沉寂,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江湖这片深潭,激起了层层涟漪。 一些隐世宗门,再次将目光投向北疆。 张墨拒绝归隐、并以武圣之威逼退昆仑墟玄元子的事迹,已在极小范围内流传开来。 有的宗门认为他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有的则好奇他能在红尘中走出多远。 大越国都,圣京。 虽冠以“圣”名,但此时的京城却笼罩在一片压抑与颓败的气氛之中。 北疆大败十五万朝廷精锐、连失数州的阴影尚未散去,战争的创伤以赋税加剧、流民增多、物价飞涨的形式,重重地压在每个平民百姓的肩上。 朝堂之上,皇帝赵铎变得更加多疑易怒,对臣下的谏言愈发不耐,只听得进阿谀奉承之词,终日或沉溺酒色,或求仙问卜,企图寻得一丝虚无缥缈的慰藉与转机。 然而,在这片看似死寂的泥潭之下,暗流正在悄然汇聚。权力的真空和皇帝的失德,催生了一些人原本深藏于心的野望。 信王府,地处圣京东南隅,看似低调,实则守卫森严。 深夜,密室之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的面孔。 主位之上,坐着一位年约五旬、面容略显阴鸷但眼神锐利的华服男子。他便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受封信王的赵昆。 与赵铎的昏聩不同,赵昆素以“贤王”之名暗自经营,礼贤下士,结交朝臣,甚至在宗室和部分军中将领中颇有声望。 北疆大胜,朝廷权威扫地,赵铎威信跌至谷底,这让他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下首几人,皆是他的心腹死党。 吏部侍郎孙皓,掌管部分官员铨选,能提供朝中人脉和信息。 羽林卫中郎将李崇,掌握部分宫廷禁卫,是政变能否成功的关键武力。 还有一位身着便服,目光炯炯的老者,乃是退隐多年,但在军中部旧甚多的前兵部尚书,杨钊。 还有几位家中颇有私兵部曲的勋贵代表。 “诸位。”赵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密室的寂静:“如今局势,想必都已看清。皇帝……唉,宠信奸佞,怠慢朝政,以致丧师辱国,民心尽失。 长此以往,非但我赵氏江山危如累卵,这天下亿兆黎民,亦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他先给自己披上了一层“为国为民”的外衣。 孙皓立刻接口,痛心疾首:“王爷所言极是,陛下如今只听那帮弄臣阉宦之言,忠臣良将皆被疏远。 朝纲紊乱,政令不出圣京,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北疆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李崇压低了声音,更直接:“王爷,宫内守卫,末将已暗中联络了数位可靠弟兄。只要时机恰当,控制几处宫门,并非难事。只是……城外京营的态度,还需谨慎。” 前兵部尚书杨钊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分量:“京营副将王充,曾是老夫旧部。此人……或可争取。 此外,御马监太监刘成,贪财好货,且对陛下近来宠信他人心怀怨怼,或许能从他那里打开缺口,掌握宫闱动态。” 勋贵们则纷纷表示,家中可出死士私兵,以供驱策。 赵昆听着众人的话语,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他仔细推敲着计划:“此事关乎国本,务必周密。 孙大人,继续在朝中串联,尤其是那些对现状不满的清流官员,许以高位,但要隐秘。 李将军,抓紧联络禁军中可信之人,摸清皇宫值守规律。 杨老,京营王充那里,劳您费心,务必试探清楚,许他事成之后,京营大都督之职。至于刘成……本王会亲自设法接触,金银珠宝,美人古玩,只管满足他。”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时机,就选在下月初一。届时,皇帝会依例前往太庙祭祖,銮驾出行,宫内守卫相对空虚。正是我等动手之机。 若能控制皇宫,请出太后懿旨,废黜昏君,由本王暂摄朝政,以安天下之心。” 密谋在深夜中一步步细化,一条针对皇帝赵铎的绞索,正在悄然编织。--- 然而,赵昆及其党羽绝不会想到,他们自认为绝密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未能逃脱一双无形无影、却无处不在的眼睛。 “睚眦”,北疆潜藏最深的情报组织,在影牙的执掌下,早已将触角深入圣京的各个角落。 妓院赌坊、酒楼茶肆、衙门府邸,甚至皇宫大内,都有睚眦的暗线或收买的眼线。 信王府一个负责采买的下人,因其兄长官府小吏被北疆细作抓住把柄而被迫就范;羽林卫中一名不得志的低级军官,因贪财而暗中传递消息。 甚至那位前兵部尚书杨钊府上的一名老仆,其真实身份竟是睚眦埋藏多年的“休眠”暗桩…… 无数零碎的、看似不相关的信息,通过不同的渠道,汇聚到圣京城内睚眦秘密据点。 经验丰富的分析人员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信王近日频繁密会朝臣武将、禁军异常人事调动、勋贵家秘密招募死士、信王府与杨府、孙府之间异常的人员物资流动…… 第163章 疑窦丛生 一条清晰的脉络逐渐显现:信王赵昆,正在策划一场政变。 消息通过睚眦独有的、极其迅速的加密信道,越过黄河,穿过山川,以最快速度送达北疆云州,直接呈报至影牙手中。 影牙深知此事重大,一刻不敢耽搁,立即求见张墨。 德亲王府书房内,烛光明亮。 张墨看完了影牙呈上的密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墨月坐在一旁,同样看完了情报,秀眉微蹙。 “赵昆……倒是有些魄力。”张墨淡淡一笑,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影牙躬身道:“王爷,据报,其计划可能于下月初一动手。是否要我们的人在其中做些手脚,助信王一把?让这大越朝廷彻底乱起来?” 这是一个看似合理的选项,朝廷内乱,对北疆自然有利。 墨月却轻轻摇头:“内乱固然会削弱朝廷,但若让赵昆这样一个有心机、有行动力的人上台,他很可能迅速整合资源,反而成为一个比赵铎更难对付的对手。 赵铎昏聩,于我北疆巩固新土、积蓄实力更为有利。” 张墨赞许地看了妻子一眼,点头道:“月儿所言,正合我意。赵铎在位,朝廷便如同一个不断流脓的疮口,持续消耗着大越原本就不多的元气。 政令不行,军心涣散,贪腐横行。这对我北疆而言,是最好的屏障。 若换上一个锐意改革的赵昆,哪怕他只是想做些表面功夫,也可能重新凝聚起一部分人心,给我们未来的南下增添变数。”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云州的夜色,缓缓道:“我们要的不是一场成功的政变,而是一场失败的血腥清洗。 一场足以让赵氏宗室、朝堂文武都元气大伤,让赵铎变得更加猜忌、更加疯狂的内部斗争。”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冷静而睿智的光芒:“影牙。” “属下在。” “让我们在圣京的人,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赵铎的人。记住,要做得巧妙,像是赵铎自己的人偶然发现了端倪,而不是我们主动告密。 线索可以指向信王,但不必过于确凿,留给赵铎‘调查’和‘发挥’的空间。” “属下明白。”影牙立刻领会了张墨的意图。这是最高明的计策,借力打力,驱虎吞狼。 “另外。”张墨补充道:“让我们的人密切关注动向,但绝对不要亲自参与其中。确保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把火都烧不到我们北疆身上。 我们要做的,只是一个躲在幕后的‘提醒者’。” “是。”影牙领命,身影迅速隐入黑暗,前去布置。 张墨回到书案前,对墨月笑道:“这下,圣京城里可要上演一出精彩的好戏了。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偶尔……轻轻推一下即可。” 圣京,皇宫大内。 皇帝赵铎最近心绪不宁。北疆的压力像一块巨石终日压在心头,朝臣们看似恭顺,眼神却闪烁不定。 他甚至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连最宠爱的妃子似乎也变得不可信。 这天下午,他在御书房烦躁地翻阅奏章,伺候他的心腹大太监曹忠小心翼翼地端上一杯参茶。 “陛下,歇息片刻吧,龙体要紧。”曹忠低眉顺眼道。 赵铎不耐烦地挥挥手:“歇什么歇?一堆烦心事,北疆那个逆贼,还有朝中这些废物,没一个能给朕分忧的。” 曹忠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老奴近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赵铎没好气地说。 “是……关于信王爷的。”曹忠小心翼翼地说:“下面有小太监说,似乎有人看到信王府的人,近来和羽林卫的李将军,还有和前兵部的杨老大人府上,来往有些……过于频繁了。 而且,京里几家勋贵,也常往信王府跑……” 赵铎的瞳孔骤然收缩:“赵昆?他和武将、勋贵频繁接触想干什么?” 猜忌的种子瞬间被点燃。他本就对这位颇有贤名的信王心存忌惮,而且他也是靠着政变上位的,此刻听到这些,立刻疑窦丛生。 “还有……”曹忠继续添油加醋:“御马监的刘成那边,好像也收了信王府不少好处。 陛下,老奴只是听说,或许是下人们胡说八道,但想着事关皇家安稳,不敢不报……” “够了。”赵铎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查,给朕秘密地查,让皇城司的人去。记住,绝不能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朕的好叔叔到底想做什么。” “是,老奴这就去办。”曹忠心中暗喜,连忙退下安排。 皇城司这台特务机器,在皇帝的严旨下悄然启动。 他们本就无孔不入,此刻有了明确的方向,很快便通过各种手段——跟踪、严刑拷打信王府及相关人员的外围仆役。 皇城司的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圣京的阴影里疯狂窜动。 他们效率惊人,很快就从信王府外围仆役、羽林卫低阶军官的相好、乃至杨钊府上那个被睚眦暗中“标记”过的老仆口中,撬出了更多零碎却致命的线索。 “信王殿下近日确实常召李将军饮酒。” “杨老大人府上的管家,前日深夜曾从信王府后门进入,良久方出。” “京营王副将的亲兵队长,其弟是信王夫人的远房表亲,近日突然阔绰起来。” “勋贵张家、李家,往信王府运送了几车‘土产’,但箱子沉重异常,不像寻常物事。”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皇城司整理拼凑,虽无直接谋逆的铁证,却足以勾勒出一幅令人生疑的图景:信王赵昆,正在暗中结交军事将领和拥有私兵的勋贵,其所图必然不小。 一份份密报如雪片般飞入皇宫,呈送到皇帝赵铎的案头。每多看一份,赵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心中的恐惧和愤怒就如野草般疯长一截。 他是篡位的皇帝,最害怕的事情也是别人篡他的位。 第164章 不知凡几 “逆贼,果然是逆贼。”赵铎在空无一人的御书房内低吼,额上青筋暴起:“朕还没死呢,他就想着勾结武将,图谋朕的皇位了? 还有杨钊那个老匹夫,退了还不安分。还有那些勋贵,吃着朕的俸禄,竟敢暗中造朕的反,岂有此理。” 猜忌和愤怒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不再需要确凿的证据,这些“蛛丝马迹”在他多疑的心中,早已构成了谋反的“事实”。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北疆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是否也有赵昆在里面暗中勾结、捣鬼? “曹忠。”赵铎尖声叫道。 曹忠连滚爬爬地进来:“老奴在。” “给朕盯死了信王府、杨府、孙府、李崇的府邸,还有京营王充。他们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赵铎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调集朕最可靠的宫内侍卫,暗中控制住通往太庙的各处要道。 朕倒要看看,下月初一,朕的好叔叔要给朕上演怎样一出好戏?” 初一,如期而至。 这一天,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仿佛预示着不祥。 皇帝赵铎依照祖制,摆开銮驾,浩浩荡荡前往太庙祭祖。 仪仗森严,旌旗招展,但细心之人却能发现,护卫銮驾的禁军数量比往常多了不少,而且多为生面孔,眼神锐利,手始终按在刀柄上,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信王府内,赵昆及其心腹同样紧张地等待着。他们看到銮驾离去,宫中守卫“果然”如预想般变得“空虚”,不禁心中窃喜。 “时机已到。”赵昆穿上暗藏的软甲,眼中满是决绝和兴奋:“李将军,按计划,带你的人控制朝阳门。 孙大人,随本王入宫,请太后懿旨。杨老,京营那边,一旦看到宫中信号,立刻让王充率兵入城‘保驾’。!” “遵命。”众人低声应和,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他们刚刚集结府中死士和部分被买通的侍卫,准备分头行动之时,异变陡生。 轰! 信王府的大门被巨大的撞木猛地撞开。 “杀!” 无数皇城司番子和全身披甲、明显不属于羽林卫的皇帝亲卫精锐,如潮水般涌入府中。弓弩上弦,刀剑出鞘,瞬间就将赵昆等人团团围住。 “奉陛下旨意,信王赵昆勾结朝臣武将,图谋不轨,欲行篡逆,即刻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曹忠尖利的声音响起,他站在重重保护之后,脸上带着残忍的冷笑。 赵昆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不可能,你们……你们怎么会……” 他身边的死士试图反抗,但瞬间就被密集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李崇拔刀欲战,却被数倍于己的精锐侍卫围攻,很快就被砍倒在地,生死不知。孙皓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杨钊老迈,直接被按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 羽林卫中郎将李崇的府邸被重兵包围,家眷仆役悉数被擒。 前兵部尚书杨钊的府邸被皇城司抄家,杨钊子侄门生多人被捕。 吏部侍郎孙皓府上亦然。 京营副将王充,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在自己的军帐中被皇帝派出的钦使拿下,罪名是“勾结藩王,意图兵变”。 那些提供了死士的勋贵家族,也纷纷被厂卫上门“拜访”,一时间圣京各处哭喊声、打斗声四起。 太庙之中,赵铎刚刚完成祭礼。一名心腹太监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赵铎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快意,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赵铎,今日要清理门户,以正朝纲了。” 銮驾匆匆返回皇宫。此时的圣京,已全面戒严,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队队杀气腾腾的士兵和厂卫番子来回巡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尚未真正开始,就被另一场更加冷酷无情的镇压彻底粉碎。 皇帝的怒火一旦燃起,便难以熄灭,尤其是夹杂着恐惧的怒火。 赵铎回到皇宫,立刻下令,对所有涉案人员进行严刑拷打,深挖“同党”。皇城司和锦衣卫的诏狱人满为患,惨叫声日夜不绝。 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平息一场未遂政变,更成了赵铎清除异己、发泄恐惧的狂欢。 信王赵昆,被废为庶人,赐鸩酒自尽。其家眷、子嗣皆被流放烟瘴之地,途中“病逝”者不知凡几。 羽林卫中郎将李崇,以“附逆”罪凌迟处死,株连三族。 前兵部尚书杨钊,虽已退隐,仍被定为“主谋”之一,抄家灭族,百年望族顷刻灰飞烟灭。 吏部侍郎孙皓,被酷刑折磨致死,死后仍被戮尸,家族男丁处斩,女眷没入教坊司。 京营副将王充,被押赴市曹斩首示众。 御马监太监刘成,虽未直接参与,但因收受信王贿赂、知情不报,被乱棍打死于庭前。 那些提供死士的勋贵,或被夺爵抄家,或被强制“捐”出大半家产“赎罪”,势力大损。 牵连之广,令人咋舌。但凡与信王有过些许来往,或是在朝中曾对赵铎流露出不满的官员,都可能被罗织罪名,投入大狱。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每次上朝,都有官员被当场带走,再无音讯。 圣京的菜市口,血迹层层叠叠,久久无法洗刷干净。乌鸦盘旋,啄食着无人认领的残骸。 这场被称为“初一之变”的大清洗,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大越朝廷本就脆弱的中枢力量,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有能力、有威望的官员要么被清洗,要么辞官归隐,朝堂几乎为之一空,剩下的多是唯唯诺诺、明哲保身之辈,或是曹忠等阉宦的亲信。 赵铎通过血腥手段暂时巩固了皇位,但他统治的根基,却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天下各地藩镇、官员目睹圣京惨状,更是离心离德,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只顾扩张自身势力。大越王朝的气数,在这场自毁长城的疯狂内耗中,加速流逝。 云州,德亲王府。 影牙将圣京发生的一系列血腥事件,详细呈报给张墨和墨月。 第165章 怎会如此…… “信王赵昆一党已彻底覆灭,牵连甚广,朝堂为之一空。赵铎经此一事,愈发疑神疑鬼,只信任皇城司阉宦,朝政愈发糜烂。” 影牙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墨月轻轻叹了口气:“又是一场骨肉相残,徒耗国力。何苦来哉。”她虽不喜朝廷,但见到如此多的生命因权欲而消逝,仍不免有些唏嘘。 张墨目光深邃,平静无波:“这是他赵家自己的选择,也是旧王朝沉疴积弊的必然爆发。我们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加快了这个过程而已。 赵铎此举,看似巩固了权力,实则是自断臂膀,将最后一批可能挽救危局的人才亲手葬送。”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扫过北疆辽阔的疆域和新附的六州。 “这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果。一个混乱、虚弱、自寻死路的朝廷,会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我们要利用这宝贵的时机,将北疆真正打造成铁板一块,兵精粮足,民心归附。待到时机成熟,渡河南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终结这个腐朽的王朝。” 张墨的命令一道道发出,北疆这台战争机器并未因暂时的沉寂而停顿,反而在以更高的效率内部强化,积蓄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圣京的血腥,仿佛只是遥远背景下的一曲悲歌。 北疆的土地上,呈现出的是一片欣欣向荣、充满希望的景象。新开垦的田地,新修建的水渠,新建立的学堂,新操练的军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天下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已聚焦于北。所有人都意识到,下一次巨大的变动,必将由北疆掀起。宁静,正在一步步走向终结。 圣京的血色清洗并未完全平息,皇帝赵铎在肃清了“信王逆党”后,内心的恐惧与猜忌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 他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朝堂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疑神疑鬼。他将这种不安归咎于那些“无处不在的北疆细作”。 “查,给朕狠狠地查。”赵铎在御书房对着新上任的皇城司指挥使冯坤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朕的脚下,绝不允许北疆睚眦的鼠辈猖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朕揪出来。朕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皇城司,这个原本主要负责稽查百官、侦缉刑狱的机构,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权力和资源,矛头直指北疆的间谍网络——睚眦。 冯坤是个酷吏出身,深知这是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下手极其狠辣。他扩编人手,广布线人,悬以重赏,鼓励互相告密,整个圣京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起初,睚眦凭借其严密的组织和隐蔽性,多次躲过了皇城司的拉网式搜查。但高压之下,隐患悄然滋生。 问题的核心出现在一个代号“夜枭”的中层头目身上。 “夜枭”负责协调圣京东区的几个关键情报小组,掌握着不少下线联络点和人员信息。 他本是北疆老兵,因伤退役后转入睚眦,多年来也算兢兢业业。然而,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在圣京暗中娶了一房妻子,并育有一子,此事他甚至瞒过了组织。 皇城司的疯狂搜查意外波及了他的“小家”。他的幼子在一次混乱的盘查中受惊病重,急需一种名贵药材救命。 “夜枭”的积蓄远远不够,而通过睚眦渠道获取资金和药品需要时间层层上报,且风险极大。 走投无路之下,面对皇城司暗中布控药铺的线人抛出的诱饵,他内心的防线崩溃了。 “我能给你们提供名单……但你们必须救我的儿子,并且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夜枭”在极度的痛苦和挣扎中,向皇城司的人吐露了条件。 叛徒,出现了。 冯坤如获至宝,立刻满足了“夜枭”的要求,并许以高官厚禄。得到了“夜枭”提供的部分名单和联络方式后,皇城司行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搜查,而是精准的致命打击。 一夜之间,圣京东区数个秘密联络点被破获,多名睚眦骨干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捕。严刑拷打之下,又有人屈服,供出了更多的信息。连锁反应如同雪崩般发生。 皇城司顺藤摸瓜,疯狂抓人。西市茶叶铺的老板、南城妓院的老鸨、北门守军中的一个小校、甚至某个衙门里毫不起眼的文书……。 一个个隐藏极深的睚眦成员被挖出、逮捕、投入死牢。 短短十数日内,睚眦在圣京经营多年、耗费无数心血构建的消息网络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超过六成的据点被拔除,超过一半的核心及外围人员被捕或被杀,剩余人员则彻底转入静默,失去了相互之间的联系。圣京对北疆而言,几乎变成了一片漆黑的信息荒漠。 消息通过最后一条极其隐秘的紧急渠道,辗转数日,终于送到了云州,直接呈报至影牙手中。 一向冷静如冰的影牙,在看完全部损失报告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甚至微微颤抖。他不敢有丝毫延误,立刻求见张墨。 书房内,张墨看完了影牙呈上的急报,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无比,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他猛地一拍桌案,坚硬的紫檀木桌面瞬间布满裂纹。 砰! “叛徒。”张墨的声音低沉,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好一个‘夜枭’,好一个皇城司。” 巨大的损失报告让他心惊肉跳。圣京谍网是睚眦的核心,是北疆洞察朝廷动向、制定战略的关键眼睛。 如今这只眼睛几乎被戳瞎,不仅意味着未来一段时间难以获取朝廷核心情报,更意味着无数忠诚的战士白白牺牲,这对北疆的士气和未来的战略布局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墨月闻讯赶来,看到报告后,也是花容失色,紧紧握住张墨的手:“夫君,怎会如此……” 第166章 我答应你 张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怒火解决不了问题,现在需要的是最冷静的判断和最果断的决策。 “影牙。” “属下……万死。”影牙单膝跪地,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责。作为睚眦的直接负责人,他难辞其咎。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张墨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立刻启动最高应急方案:第一,确认所有已知暴露据点永久废弃,相关联络方式全部作废。 第二,通过一切可能的方式,通知所有未被捕的、尤其是与‘夜枭’可能有关联的人员,立即转移或进入最深度的静默。 第三,评估其他地区网络是否因此受到威胁,尤其是曲阳、昌吉等重镇。” “是。”影牙领命,立刻起身去安排。 张墨在书房内踱步,眉头紧锁。墨月担忧地看着他:“损失太大了,重建圣京网络非一日之功,而且皇城司现在风声正紧……” “我知道。”张墨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刀:“但圣京的眼睛不能瞎,朝廷的动向,我们必须掌握。 而且,那么多忠诚的战士不能白死,那个叛徒,必须付出代价。” 他看向墨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寻常手段,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冯坤现在气焰嚣张,必然会利用叛徒继续深挖。 我们必须以雷霆手段,掐断这条线,并重新树立威信。” “夫君,你的意思是?” “我亲自去一趟圣京。”张墨缓缓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什么?!”墨月大惊失色:“不可,万万不可,你是北疆之主,岂可亲身犯险?圣京城现在龙潭虎穴,皇城司必定严密盘查,一旦你的身份暴露……” 张墨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正因为我是北疆之主,才必须去。睚眦因我之令而建,那些战士因我之命而赴死。 此刻他们身陷囹圄,或因叛徒而牺牲,我若安坐云州,何以面对将士?何以重整旗鼓?” 他继续分析道:“其次,皇城司和冯坤绝不会想到,我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亲自潜入圣京。越是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越安全。 其三,我如今的武功,只要计划周详,脱身并非难事。 其四,唯有我亲自去,才能最快地清理门户,以最强硬的手段震慑叛徒和朝廷,并亲自着手重建网络的核心框架。” “可是……”墨月依然忧心忡忡。 “放心。”张墨安慰道:“我不会孤身犯险。我会带上最精锐的‘影卫’小队。影牙负责外部策应。 我们有一套完整的应急身份和潜入方案。此事需绝对保密,对外宣称我闭关修炼即可。” 看到张墨决心已定,且分析确有道理,墨月知道无法阻拦,只能紧紧抱住他:“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张墨郑重道。 计划迅速制定。张墨挑选了四名绝对忠诚、武功高强且精通潜行、伪装、刺杀之道的“影卫”,连同影牙本人,组成了一支精干的六人小队。 他们通过睚眦尚未被完全破坏的北方秘密通道,悄然渡过混河,避开官道,昼伏夜出,利用伪造的完美身份文牒,混在商队、流民之中,一步步接近圣京。 半个月后,圣京高大的城墙已然在望。城门口的盘查果然极其严格,皇城司的番子们鹰视狼顾,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进城之人的身份和行李。 张墨化身为一个来自南方的药材商人,面容通过些许易容手段做了修饰,显得平凡而疲惫。 影牙和其他影卫则分散开来,以不同的身份和批次入城。他们约定好了紧急联络方式和秘密据点。 有惊无险,张墨顺利进入了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皇都。城内气氛明显比以往紧张,街道上巡逻的兵丁和便衣探子数量大增,百姓行色匆匆,不敢多言。 通过极其谨慎的接触,张墨与率先潜入、并已启动了几个绝对安全“休眠”据点的影牙汇合。 在一个隐蔽的地下密室中,张墨听取了影牙关于最新情况的汇报。 “‘夜枭’及其家眷已被皇城司严密保护起来,具体地点尚未最终确定,但应在皇城司内部或某个秘密安全屋。 冯坤正在利用他提供的信息,继续扩大战果。我们……我们又损失了三个兄弟,是在转移过程中被伏击的。”影牙的声音充满了悲痛和愤怒。 张墨面沉如水:“血债,必须血偿。当务之急,第一,找到叛徒‘夜枭’,清理门户。 第二,不惜一切代价,尝试营救尚未被处决的被捕人员, 第三,激活最高等级的‘种子’,开始重建联络骨架。” “种子”是睚眦网络中最高级别的潜伏者,他们平时绝不活动,甚至不收集情报,只负责在网络崩溃时,由最高领导者亲自激活,作为重建的基点。 这些人身份各异,隐藏极深,甚至连影牙都只知其存在,不知其具体身份和联系方式,只有张墨和极少数创始人掌握最终的激活密码和识别方式。 张墨拿出特制的密写药水,在一本看似普通的圣京游览指南上,写下了几行奇怪的符号和数字。 这些信息将通过一种看似偶然的方式,传递给那些“种子”。 与此同时,对叛徒“夜枭”的追杀令,已经通过仅存的秘密渠道,下达给了所有仍在活动的睚眦成员。北疆之主的怒火,即将降临圣京。 潜龙已入渊,暗夜将再次被搅动。 一场围绕着情报、背叛与忠诚的无声战争,在圣京的阴影里,悄然升级。 张墨的亲自到来,意味着这场战争,将不再局限于躲藏与搜查,而将转为一场凌厉的反击。 圣京的夜,因皇城司的肆虐而比往常更加死寂。打更人的梆子声都透着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张墨与四名影卫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在坊市的屋顶、狭窄的巷道间无声穿梭。 根据影牙拼凑起来的最新情报和“夜枭”过去的活动规律,他们大致锁定了几个皇城司可能用来藏匿重要人犯或证人的秘密据点。 第167章 看好他,还有大用 第一个点,是靠近皇城的一处废弃官仓。 外围有暗哨,但防守并不算特别严密。一名影卫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屋顶的哨兵,张墨等人潜入其中。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陈旧的杂物和老鼠的窸窣声。是陷阱?还是早已转移?他们迅速退出,不留痕迹。 第二个点,是西城一所不起眼的民宅,属于一个早已致仕的官员,据说与皇城司某位副指挥使有远亲关系。 这里的气氛明显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警惕味道。暗处至少有三个哨位。 张墨打了个手势,两名影卫如烟般散开。片刻后,极其轻微的闷哼声传来,暗哨被清除。张墨亲自贴近窗棂,内力凝聚耳部,仔细倾听。 屋内,有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那家伙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整天念叨着他老婆孩子……” “冯大人吩咐了,看好他,还有大用。等把北疆的耗子都揪干净了,嘿嘿……” “算他运气好,献上这么份大礼,将来少不了荣华富贵……” 就是这里。张墨眼中寒光一闪。他确认屋内除了说话两人和那个“吓尿裤子”的,应该没有其他守卫。 冯坤显然认为这个地方足够隐蔽,且“夜枭”的价值在于情报,而非需要重兵看守的武夫。 “行动,速战速决。”张墨低声道。 一名影卫用特制工具悄无声息地拨开门闩。 另一名影卫如同猎豹般扑入,手中短刃在烛光下划出两道冷电,那两名正在闲聊的皇城司看守喉咙瞬间被割开,脸上还带着错愕的表情,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 张墨一步踏入屋内角落。一个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正是叛徒“夜枭”。 他看到突然闯入、杀气腾腾的黑衣人,尤其是为首那人冰冷的目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啊”的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瘫软在地。 “饶命……我是被逼的……”“夜枭”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张墨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被你出卖的那些兄弟,你可曾想过饶他们一命?” “夜枭”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北疆,对你的判决只有一个。”张墨缓缓抬起手。 “不——!”“夜枭”发出绝望的嘶嚎。 声音戛然而止。张墨的手掌轻轻按在了他的头顶,内力一吐,瞬间震碎其心脉。“夜枭”眼珠凸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没了声息。清理门户,完成。 “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东西。”张墨吩咐道。 影卫迅速翻查,找到了一些“夜枭”零星口供的笔录,以及皇城司下一步计划抓捕的疑似名单——这显然是意外之喜。 张墨扫了一眼名单,其中几个名字让他目光微凝,其中一人,竟是他准备激活的“种子”之一。好险,皇城司的动作果然快。 “立刻按二号预案,通知名单上我们的人,紧急撤离。”张墨立刻下令。一名影卫接过名单,迅速记下关键信息,然后将其焚毁,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张墨和其他人处理掉现场痕迹,将尸体摆放成内部冲突或被灭口的假象,然后悄然撤离,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天,皇城司发现这个秘密据点被端,重要人证“夜枭”被杀,冯坤暴跳如雷,却又惊骇莫名。 第三天,北疆睚眦的反击竟然如此迅速、精准、狠辣。这绝非常规的间谍手段,更像是一次专业的特种清除行动。 第四天,一股寒意从他脊背升起,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招惹的是一群何等可怕的对手。皇城司的嚣张气焰,被这次无声的猎杀稍稍打压了下去。 清理了叛徒,掐断了皇城司继续利用“夜枭”扩大战果的线索,张墨立刻开始了下一步更艰难的行动——重建网络与尝试营救。 凭借记忆和密语,张墨开始激活那些沉眠的“种子”。 在城南一家生意兴隆的铁匠铺,张墨假意定制一把特殊规格的腰刀,在与老板讨价还价时,夹杂进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行话。 身材魁梧、满脸煤灰的铁匠铺老板动作微微一滞,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但又迅速恢复浑浊,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低声报了一个比市价稍高的价格。 交易达成。 在城西一家文人雅士聚集的书画店,张墨留下了一幅看似信手涂鸦的墨竹图,题款处的一个特殊花押,让店主人——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秀才瞳孔微缩。 不久后,这家书画店成为了新的情报中转站。 在皇城司大牢对面的一家酒馆里,一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伙计,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进出大牢的人员和车辆,并将信息通过收泔水的车夫传递出去。 一颗颗“种子”被悄然激活,虽然缓慢,但一个新的、更加隐秘的情报网络骨架开始重新编织。 这些“种子”地位不高,却处在关键位置,他们不直接收集核心情报,而是负责安全传递和联络,极大地降低了暴露风险。 与此同时,营救行动也在极度危险的境况下展开。 皇城司大牢,守备森严,水泄不通。硬闯无异于自杀。 张墨的目标并非劫掠整个死牢,而是尽可能救出少数几位掌握核心机密、或者身份极其特殊、一旦开口会造成巨大破坏的骨干。 其中最重要的一人,代号“玄武”,是睚眦在朝廷工部埋藏最深的一颗钉子,负责监控朝廷军工和漕运动向,他知道太多北疆在南方水师和军工体系中的渗透情况。 根据另一颗被激活的、在皇城司内负责文书工作的“种子”冒死传来的消息,“玄武”遭受了酷刑,但尚未招供。 皇城司计划在三日后将其秘密转移至更隐秘的诏狱,那时再想营救就难如登天了。 时间紧迫。 张墨与影牙制定了极其冒险的计划:利用皇城司内部流程的漏洞和人员换防的间隙。 第168章 别耽误大人办事 行动当夜,一辆皇城司的黑色马车在一队番子的押送下,驶向大牢。 马车里,坐着伪装成皇城司高级头目的张墨和两名影卫——他们的装扮、令牌甚至口音都无懈可击,这得益于睚眦多年来的积累和影卫高超的伪装术。 在大牢门口,守卫仔细查验了令牌和公文。“头目”张墨不耐烦地呵斥了几句,抱怨冯大人急着提审重犯,耽误了事谁负责?守卫不敢多问,连忙放行。 进入阴森恐怖、充斥着血腥和哀嚎的大牢内部,在一名被买通的低级狱卒的暗中指引下,他们迅速找到了关押“玄武”的单独牢房。 “玄武”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眼神依然保持着一丝清明。当他看到“皇城司”的人进来时,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奉冯大人令,提审犯人‘甲柒’。”张墨沉声道,同时暗中对上了睚眦最高级别的紧急识别暗号。 “玄武”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随即闪过一丝激动,但立刻低下头,掩饰过去。 手续“办妥”,两名影卫架起虚弱的“玄武”,迅速向外走去。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内牢大门时,迎面撞上了皇城司指挥使冯坤的心腹,副指挥使赵干。赵干生性多疑,恰好今夜心血来潮来巡查大牢。 “等等。”赵干拦住了去路,目光狐疑地扫过张墨等人:“提审‘甲柒’?我怎么没接到冯大人的命令?你们是哪个衙口的?令牌再给我看看。” 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两名影卫的手悄然摸向腰间的短刃。牢房通道狭窄,一旦动手,必然陷入重围。 张墨心中电转,面上却露出谦卑又略带焦急的笑容,上前一步,一边递上令牌,一边压低声音道:“赵大人,小的们是奉了冯大人的密令,此事关乎……信王余党。 大人吩咐要绝对保密,您看……。” 赵干又仔细看了看令牌,听到“信王余党”和“密令”,犹豫了一下。冯坤确实经常有些秘密行动不经过他。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张墨对身后影卫使了个眼色。架着“玄武”的影卫看似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引得旁边守卫下意识去扶。 “废物,连个人都架不好。”张墨假意骂了一句,顺势上前一步,身体恰好挡住了赵干的部分视线。 电光火石间,另一名影卫指尖弹出一颗极小的石子,击中了远处通道墙壁的火把插销。插销松动,火把“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火焰闪烁,通道光线一暗。 “怎么回事?!”守卫们一阵骚动,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快走,别耽误大人办事。”张墨趁机对赵干说了一句,然后立刻催促手下:“赶紧把人带走。”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赵干尚未反应过来,张墨一行人迅速架着“玄武”走出了内牢大门,快步走向停在外面的马车。 赵干看着他们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来,便没有立刻深究。 马车迅速驶离皇城司大牢区域,拐入复杂的巷道,连续更换了三次车驾和伪装,最终将“玄武”送入一个绝对安全的院子。 直到半个时辰后,冯坤接到赵干的报告,感觉事有蹊跷,亲自核查才发现上当。 重犯被人在眼皮底下救走,冯坤气得当场拔刀砍翻了一个守卫,整个皇城司再次鸡飞狗跳,全城大索,却一无所获。 这次成功的营救,极大地鼓舞了残存睚眦人员的士气,也向皇城司宣告:睚眦并未被彻底摧毁,它的反击凌厉而有效。 张墨在圣京的暗中行动,虽然隐秘,但其造成的影响却逐步显现。 皇城司指挥使冯坤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信王党案未能进一步扩大,重要证人被杀,重犯被劫,北疆谍网似乎死灰复燃却又更加难以捕捉。 这一切都让皇帝赵铎对他产生了严重的不满和怀疑。 “废物,一群废物。”赵铎在宫中再次大发雷霆:“连几个北疆细子都抓不干净,朕要你们何用?冯坤,你是不是也想学那刘成?” 冯坤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连连磕头:“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只是这伙北疆睚眦,实在狡诈异常,而且其行动风格狠辣精准,不似寻常细作,倒像是受过极其专业的战阵刺杀训练。 臣怀疑,是否有北疆极高层级的人物,甚至可能亲临圣京指挥?” 赵铎闻言,猛地一愣,随即脸上掠过一丝恐惧:“极高层级?难道是那张墨逆贼派了他的影卫头子来了?或者……难道他敢亲自来?”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北疆之主真的潜入了他的京城,那他的安全…… “查,给朕查。”赵铎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加强皇宫守卫,所有进出人员严加盘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潜藏的老鼠给朕揪出来,尤其是可能的外来高手。” 皇帝的恐惧迅速转化为更疯狂的镇压。圣京的戒严升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不仅针对平民,甚至开始对一些低阶官员和勋贵进行盘查,闹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朝堂上,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大臣也开始对皇帝和皇城司的倒行逆施感到不满。 这种紧张的气氛,反而给张墨的后续行动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利。 混乱和恐惧是最好的掩护,皇城司的精力被分散,许多原本小心翼翼的官员开始暗中寻找新的出路,这为睚眦的渗透和策反提供了新的机会。 张墨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深知此行目的已基本达到:清理了叛徒,救出了关键人员,初步重建了网络骨架,沉重打击了皇城司的气焰,甚至间接加剧了朝廷内部的矛盾。 是时候考虑撤离了。但他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给这场暗战,留下一个让赵铎和冯坤永远铭记的“告别仪式”,并为自己最终的南下,埋下一颗更深的钉子。 第169章 绝顶高手,而且是三个 圣京的暗流并未因张墨的成功营救与清理门户而平息,反而因皇城司的疯狂反扑和皇帝的疑惧而更加汹涌。 张墨深知,此行目的虽已大部达成,但若不能给朝廷中枢留下一个足够深刻的“印记”,不足以彻底震慑赵铎,也无法为后续睚眦的重建和发展争取更长时间的空间。 他的目标,不再是具体的人或物,而是象征意义极强的所在——皇宫大内。他不需要刺杀赵铎,这并非现阶段最佳选择。 他只需要如入无人之境般在那里留下一点北疆的“痕迹”,比如一面小小的北疆旗帜,或者一句警告的话语,就足以让赵铎从此夜不能寐,极大地打击朝廷的威信。 这是一个极其狂妄且危险的计划。影牙和影卫们极力劝阻,但张墨心意已决。身为武圣,他有足够的自信应对任何常规的守卫。 他对自己的轻功、隐匿能力以及突破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潜行者的良宵。 张墨换上一身夜行衣。八柄薄如蝉翼、锐利无匹的柳叶飞剑藏于袖中,他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越过皇城外围的重重警戒线。 皇城的守卫果然比之前森严了数倍,明哨暗岗林立,巡逻队伍穿梭不息。但在张墨这位武圣级强者面前,这些精锐的禁军依然如同睁眼瞎。 他的身法快得超出常人视觉捕捉的极限,往往一阵微风拂过,人影已出现在数十丈之外。 他精准地利用阴影、建筑死角以及巡逻队交替的短暂间隙,如同鬼魅般向着内宫核心区域不断深入。 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在夜色中显现出庞大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 越往里,守卫反而似乎稀疏了一些,但张墨敏锐的灵觉却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越来越强的压力。 那是一种沉淀了数百年的帝王威严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能量场相结合的气息。 他收敛全部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终于逼近了皇帝日常起居的区域。就在他准备寻找最佳路径潜入,实施计划之时,异变陡生。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前方、左后方、右后方三个方向,恰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包围阵势,彻底封死了他所有进退之路。 这三道身影皆穿着深紫色的太监服饰,面料华贵却毫不反光。 他们面容苍老,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如同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们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波动,仿佛与这深宫的阴影、与那弥漫的皇气彻底融为了一体,以至于张墨直到他们现身的前一刹那才猛然惊觉。 高手,绝顶高手,而且是三个。 张墨的心猛地一沉。他瞬间判断出,这三人任何一个,实力都绝不在他之下。甚至因为他们气息的极度内敛和与环境的完美融合,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皇宫大内,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这完全超出了他和睚眦之前所有的情报认知。 空气仿佛凝固了。双方都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对峙着。 正前方那位老太监,似乎是三人之首,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看向张墨,竟然让张墨感到一阵轻微的精神恍惚,仿佛灵魂都要被吸摄进去。 “外臣,止步。”老太监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磨石在摩擦,却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诡异力量:“此乃天子禁苑,非尔等该来之处。” 张墨深吸一口气,体内真元急速运转,抵抗着那股无形的精神压力,沉声道:“想不到这腐朽宫廷之中,竟还藏着三位这等人物。看来赵家江山,倒也并非全无倚仗。” 左侧的老太监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如同夜枭:“倚仗?呵呵……吾等守护的并非赵氏,而是这皇权气运本身。 外臣,你身上龙气已显,更有异种能量缠绕,非是池中之物。然此处非你撒野之地,退去,可保无恙。” 右侧的老太监则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却极度危险的紫金色气劲,锁定了张墨的气机。 张墨心中念头急转。守护皇权气运?而非特定皇帝?这解释了他们为何在信王政变时未曾出现。但此刻,作为“外臣”和明显怀有敌意的潜入者,他已然触犯了他们的底线。 “若我非要进去一观呢?”张墨冷声道,同时全身肌肉微微绷紧,真元暗涌。 “唉……”为首的老太监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出,周围的空间仿佛都随之荡漾了一下:“冥顽不灵,唯有……拿下。” “下”字刚落,三人同时动了。 他们的动作并不刚猛暴烈,反而如同流水,如同鬼影,缥缈不定,却快得不可思议。 三道紫影瞬间欺近,三只干枯的手掌从三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拍向张墨,掌力阴柔缠绵,却带着一种侵蚀真元、冻结气血的可怕力量。 张墨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陷入泥沼,行动顿时滞涩了几分。 他心头大骇,这三人联手,威力绝非一加一那么简单,其配合默契无比,功法诡异。 “喝。”张墨低喝一声,体内磅礴的武圣真元轰然爆发,强行震开部分领域压制。 他双掌一错,至刚至阳的掌力排山倒海般推出,迎向正面和左侧的攻击,同时身形诡异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右侧致命的一指。 轰! 掌力相交,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却奇异地被约束在极小范围内,并未远远传开。张墨身形剧震,向后滑出数步,气血一阵翻涌。而对方两人只是身形微微一晃。 好强的功力,好诡异的合击之术。 张墨心知单凭拳脚武功,绝难突破这三人的拦截,甚至久战之下,必败无疑。 不再犹豫,他心念一动! “咻,咻,咻……” 八道清越的剑鸣之声几乎同时响起。 八道银亮如秋水、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剑,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电射而出。 第170章 好年轻的武圣 它们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玄奥莫测的轨迹,带着撕裂一切的锋锐剑气,分别袭向三位老太监。 这正是张墨压箱底的绝技之一,源自璇玑道宗上古传承的御剑术。 虽因修为所限,无法真正做到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但在近距离内,其威力、速度和灵活性远超寻常武功 三位老太监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异之色。 “御剑术?!” “道门神通?” “小心!” 他们不敢怠慢,纷纷施展出精妙绝伦的身法闪避格挡。三个老太监探出袖中的双手,手上均握着一把短剑。 叮叮当当声大作,一时间,乾清宫外的广场上,剑光纵横,指风呼啸,紫气弥漫。四道身影以快打快,战作一团。 八柄飞剑如同有了生命的银鱼,围绕着三位老太监疯狂穿刺、切割、缠绕,逼得他们不得不全力应对,再也无法形成完美的合围之势。 张墨以心神驾驭飞剑,自身也展开身法,与三人周旋。他发现,这飞剑虽凌厉,但对方三人的短剑也是极快,总能挡住射向他们的飞剑。 想要伤到他们,极难。而对方想要突破飞剑的防御擒拿或击杀他,也同样不易。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激斗之中,那位为首的老太监再次开口:“小辈,你这御剑术,并非凡间武学,倒像是上古炼气士的手段。你与昆仑墟,或是海外三仙岛,有何渊源?” 张墨一边操控飞剑,一边冷声道:“与尔等何干?尔等又是何人?这皇宫大内,何时成了尔等阉人之禁脔?” “阉人?”左侧那老太监尖声一笑,笑声中却无多少怒意,反而有种莫名的傲然:“吾等乃玄坤宗门人,守护皇权,汲取皇气,乃天命所归,岂是寻常阉宦可比?” “玄坤宗?”张墨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为首老太监似乎看出张墨的疑惑,或许是久未与人交谈,或许是觉得张墨有此实力有资格知道一些秘辛,竟在战斗间隙缓缓说道:“天下有皇帝之日起,便有吾玄坤宗。 历代帝王,皆知吾宗存在。吾宗门人,皆需净身入宫,以特殊法门引皇气入体,淬炼己身。皇气愈盛,吾等修为进境愈速。” 张墨闻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竟有如此诡异的宗门!以太监之身,借皇权气运修行?这简直闻所未闻。 “那尔等守护皇帝……” “吾宗与皇气共生。”右侧那一直沉默的老太监首次开口,声音冰冷如铁:“皇帝在,皇气存,吾道不衰。 皇帝若被外人所刺,皇气震荡,于吾宗修行大为不利。 故吾宗只保当代皇帝不被外敌刺杀。至于皇族内斗,朝代更迭,乃是皇气内部流转,吾等从不干涉。” 张墨瞬间明白了。难怪信王政变时不见他们出手,他们的根本目的是维持“皇帝”这个位置的存在和稳定。 至于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姓赵还是姓李,是贤是愚,他们根本不在乎。 他们就像是依附在皇权这棵大树上的藤蔓,甚至可以说是寄生虫,大树只要不倒,谁当树心他们并不关心,但绝不允许外来的斧头砍倒大树。 “原来如此。”张墨冷笑:“好一个玄坤宗,好一个借皇气修行,尔等看似超然,实则不过是寄生在皇权之上的蛀虫罢了。” “放肆。”三名老太监同时怒喝,攻势骤然加紧,显然张墨的话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紫金色的皇道气劲大盛,如同潮水般向张墨涌来,八柄飞剑受到的阻力陡然增大,运转间稍显凝滞。三人联手之威,再次提升。 张墨顿感压力倍增,心神消耗急剧加快。他意识到,有这三位神秘的玄坤宗武圣守护,今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突破防线接近赵铎了。 甚至再缠斗下去,若是引来大批禁军围攻,或是皇宫内还有其他隐藏高手,自己恐怕真有陷落于此的危险。 此行目的已无法达成,但获悉“玄坤宗”这一惊天秘闻,价值或许更大。 心念既定,张墨不再犹豫。 “今日领教了玄坤宗高招,后会有期。” 他长啸一声,八柄飞剑骤然回收,在他身前交织成一片璀璨夺目的剑网,暂时阻隔了三人的追击。 同时,他脚下一点,身形如流星倒射,瞬间掠出数十丈,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层层宫殿的阴影之中。 那三位老太监并未追击。他们收回功力,站在原地,望着张墨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好厉害的御剑术,好年轻的武圣……”为首者喃喃道。 “其身具异种龙气,非是寻常反王……世道,又要乱了吗?”左侧者声音低沉。 “皇气已渐衰微……此人,或是大变数。”右侧者依旧言简意赅。 三人沉默片刻,身形缓缓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皇宫外再次恢复死寂,只有地面上一些细微的剑痕和掌印,记录着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短暂交锋。 张墨以最快速度脱离皇宫,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今夜之行,可谓功败垂成。未能达成震慑赵铎的初始目标,却意外遭遇了三位武圣级的老太监,获悉了“玄坤宗”这一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惊人秘密。 这个发现,意义极其重大。它解释了许多历史上帝王看似幸运躲过刺杀的疑团,也意味着未来北疆若要最终南下推翻赵室,必然要直面这个诡异而强大的宗门。 他们不干涉内斗和改朝换代,但绝不允许外人刺杀皇帝。 这意味着,北疆大军可以击败朝廷军队,可以迫使赵铎退位或自杀,但若想直接进行斩首行动,势必会引来玄坤宗的疯狂反击。 三个武圣!皇宫深处是否还有更多?他们的实力底线究竟在哪里?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张墨回到秘密据点,立刻将这一情报告知了影牙。影牙听闻,也是震惊得半晌无言。 “玄坤宗……竟有如此宗门?以太监之身,借皇气修行?守护皇帝?” 第171章 不知有何见教? 影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难怪……难怪历代宫廷之中,偶尔会传出有绝世高手太监的传闻,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此事必须列为最高机密。”张墨沉声道:“立刻通过安全渠道,将消息传回云州,告知王妃和墨江白等人,让他们对此有所准备,重新评估未来南下战略。 同时,睚眦日后在圣京的活动,必须将‘玄坤宗’的存在作为最高风险因素考量,绝对避免与之正面冲突。” “是。”影牙郑重应下。 经此一夜,张墨知道圣京已不可久留。 玄坤宗的出现,意味着风险等级已提升到最高。他虽不惧那三人,但若对方有更多手段,或者朝廷调集大军围困,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下达指令:“通知所有已激活的‘种子’和联络点,进入深度静默。影卫分批撤离。我们明日拂晓前,必须离开圣京。” 次日拂晓前,在阴沉沉的夜色掩护下,张墨带着影牙和影卫,利用最后一条极其隐秘的通道,悄然离开了风声鹤唳的圣京城。 回首望去,那座庞大的帝国都城在晨曦微露中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仿佛一头沉睡的、却满身尖刺的巨兽。 这一次,张墨未能竟全功,却窥见了这巨兽体内隐藏最深的獠牙。 马车辘辘向北而行。张墨闭目眼神,心中却在不断推演。玄坤宗,借皇气修行,这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未来的道路,似乎又增添了新的变数和挑战。 但这一切,并未让他感到畏惧,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斗志。 “玄坤宗……守护皇气?若我将这天下换个新颜,再造乾坤,不知你们这皇气,又该从何汲取?”他心中冷冷地想道。 圣京之行,虽惊险重重,且未能达成所有目标,但清理了门户,救出了同伴,重建了网络骨架,更重要的是,发现了玄坤宗这一至关重要的秘辛。 此行可谓收获巨大,为北疆未来的战略决策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依据。 云州,还有更多的挑战和未来在等待着他。而圣京的这场暗战,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一段插曲。北疆之主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离开圣京城,北行的官道上,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虽然皇城司的探马依旧在周边州县活跃,但想要在广阔天地间找出刻意隐匿行踪的张墨一行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张墨坐在一辆外表普通、内里却经过减震加固的马车内,闭目调息,回顾着圣京之行的得失。 玄坤宗的发现无疑是最重大的变数,需要尽快消化并制定应对之策。影牙骑马护卫在侧,神情依旧警惕,但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 车队一行人行出不过百里,进入一片丘陵地带,官道蜿蜒于山林之间,四周寂静,唯有车轮辘辘与马蹄嘚嘚之声。 忽然,拉车的驽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停住了脚步。前方官道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此人一身青灰色道袍,洗得发白,却纤尘不染。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年纪,双目开阖之间,却似有剑光闪烁。 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一柄藏于匣中的古剑,虽未出鞘,却自有股割裂一切的锋锐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他并未散发任何杀气或威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与周围的山林气息融为一体,又格格不入,形成一种极其矛盾而强大的气场。 车队立刻停下。影牙和四名影卫瞬间紧张起来,手按兵刃,如临大敌。他们竟完全没有察觉此人是何时、如何出现的。 张墨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他推开车门,走下马车,目光落在那青袍道人身上。 “阁下在此拦路,不知有何见教?”张墨平静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那青袍道人目光落在张墨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似乎为张墨的年轻和深不见底的气息而感到意外。 他稽首一礼,声音清越如剑鸣:“贫道蜀山剑宗,易和。见过北疆之主,张道友。” 蜀山剑宗?张墨心中微动。又是一个隐世宗门。看来这天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原来是易宗主。”张墨还了一礼,“不知易宗主在此拦下本王,所为何事?” 易和神色淡然,直接道明来意:“贫道此来,是为天下苍生,亦为道友自身前程,有一言相劝。” “哦?请讲。” “道友年少有为,武功已臻化境,更身负异禀,实乃千年罕见之奇才。” 易和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然则,红尘俗世,王朝争霸,不过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道友何必深陷其中,徒造杀孽,沾染因果?不若放下权柄,归隐山林,追求无上剑道,或可窥得长生之门径,岂不胜过在这浊世中打滚,最终难免落得一场空?” 又是劝人归隐?张墨想起了之前的昆仑墟玄元子,心中不由冷笑。这些隐世宗门,一个个超然物外,却总喜欢对世间之事指手画脚。 “易宗主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张墨淡然拒绝:“然则,人各有志。本王之道,在于涤荡天下,再造乾坤,让亿兆黎民得享太平,而非独善其身,追求虚无缥缈之长生。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易和眉头微蹙,似乎对张墨的拒绝并不意外,但语气加重了几分:“张道友,你可知你这般逆天而行,强行改变天下气运,会引来何等反噬? 非但自身难保,更可能祸及苍生,我蜀山剑宗秉承天道,守护人间秩序,绝不能坐视不理。” “逆天而行?守护秩序?”张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如今天下崩乱,民不聊生,朝廷昏庸,贪腐横行,这便是易宗主所要守护的秩序? 本王欲终结乱世,开太平之基,在宗主眼中竟是逆天?那天道,莫非是站在腐朽与苦难一边?” 第172章 必须出奇制胜 “强词夺理!”易和面色一沉:“天道运行,自有其理。王朝更迭,亦有定数。岂容你一己之力强行扭转? 你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已堕魔道。今日贫道说不得要出手,将你带回蜀山,镇于锁妖塔下,以免你为祸世间。” 话已说绝,再无转圜余地。 张墨目光转冷:“既然如此,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想让本王归隐,就看易宗主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易和不再多言,道袍无风自动,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冲天而起,仿佛一柄绝世宝剑终于出鞘,周围山林间的树叶无风自动,哗哗作响,仿佛在为这剑意所慑。 “咻咻咻……” 六道清越的剑鸣响起。六柄与张墨的柳叶飞剑极其相似,但略宽一分,剑身闪烁着青蒙蒙光华的飞剑,自易和宽大的袖中鱼贯飞出。 如同六条苏醒的青蛇,环绕其身周,剑尖直指张墨,发出嗡嗡的震颤之声,引动着周围的天地元气。 张墨眼中讶色更浓。蜀山剑宗,果然精通御剑之术。 而且看其飞剑形制,与自己的璇玑飞剑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气息更加古朴凌厉,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杀伐。 “去。”易和并指如剑,向前一点。 六柄青色飞剑瞬间化作六道青色惊虹,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啸音,从不同角度向张墨疾射而来。 剑势浩大磅礴,笼罩四方,显示出易和极其精湛的御剑术修为和对战局的掌控力。 张墨不敢怠慢,心念一动。 “咻咻咻……” 六柄银亮的柳叶飞剑亦电射而出,精准地迎向那六道青虹。 霎时间,官道之上,剑光暴闪,金铁交鸣之声如同骤雨打芭蕉,密集响起。 银剑对青虹。 璇玑对蜀山。 两种同源却又迥异的御剑术,在这北疆之外的官道上,展开了惊天动地的碰撞。 剑气纵横四溢,将官道两旁的地面切割出无数深深的剑痕,树木枝叶纷飞,被逸散的剑气绞得粉碎。 影牙和影卫们被那凌厉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无法靠近,脸上皆露出骇然之色。 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家主上平日展现的武功,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这是何等层次的战斗?! 张墨与易和皆凝立原地,全神贯注以心神驾驭飞剑攻防。 飞剑在空中追逐碰撞,轨迹玄奥莫测,时而硬撼,时而交错,时而分化剑光虚影惑敌,精彩激烈之处,远超寻常武林高手的拳脚相搏。 易和的御剑术,大气磅礴,剑势连绵不绝,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带着一股堂堂正正、碾压一切的意味。 而张墨的御剑术,则更加灵动诡变,源自璇玑道宗的传承更注重技巧与变化,飞剑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往往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攻击。 一时间,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易和心中越打越是心惊。他本以为张墨年纪轻轻,即便机缘巧合成就武圣,功力必然不如自己这修行近百年的精纯深厚,御剑术更不可能与专精此道的蜀山相比。 然而一交手才发现,对方真元之磅礴精纯竟丝毫不逊于自己,御剑术之精妙玄奇甚至更有过之。那银亮飞剑上蕴含的奇异能量,竟能隐隐克制他飞剑上的青蒙蒙剑罡? “此子绝不能留!”易和杀心顿起,攻势愈发凌厉。 张墨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易和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除了玄坤宗老太监之外的最强对手,其御剑术根基扎实,变化或许不如璇玑传承精妙,但力量雄浑,后劲十足。 久战之下,自己心神消耗巨大,未必能占得上风。 必须出奇制胜。 他心分二用,表面上继续全力操控六柄飞剑与易和的六柄青虹剑缠斗,打得难分难解,光华璀璨,气劲四射。 暗地里,却悄然将一直未曾动用的最后两柄柳叶飞剑,借着一次剧烈碰撞产生的气浪和光芒遮掩,无声无息地沉入官道旁的草丛之中。 这两柄飞剑如同最狡猾的毒蛇,紧贴着地面,借助杂草和地形的掩护,极其缓慢而隐秘地向着易和所在的位置迂回潜行而去。 张墨将绝大部分心神用于正面战斗,只分出一丝细微的意念操控着这两柄“奇兵”,务求不被易和察觉。 场中的战斗越发白热化。易和久战不下,心中焦躁,猛地催动秘法,六柄青虹剑光华大盛,骤然合为一体,化作一柄巨大的青色光剑,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向着张墨当头斩落。 这是他苦修多年的绝技“青冥一斩”,威力极大,但消耗也同样巨大,意图一击定胜负。 “来得好!”张墨大喝一声,六柄银亮飞剑亦瞬间首尾相连,化作一道旋转不休的银色钻头般的剑罡旋风,逆冲而上。 “轰——!!!” 巨大的轰鸣声震四野。狂暴的气劲以碰撞点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影牙等人被气浪推得再次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最强碰撞发生、光华最盛、声响最大、易和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青冥一斩”之上的瞬间。 那两柄一直潜伏在草丛中的柳叶飞剑,动了。 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发出了致命一击。 它们毫无征兆地从易和脚旁的草丛中激射而出,速度之快,堪比闪电。目标并非致命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一点在其咽喉皮肤之上,另一点则紧贴其颈动脉侧。 冰凉的、锋锐无匹的剑尖触感,以及那瞬间爆发的、凝练到极点的杀气,让易和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真元运转,都在这一刹那僵住了。 那柄巨大的青色光剑因为失去心神操控,骤然溃散,还原成六柄光芒黯淡的青虹剑,叮叮当落地。 而易和的六柄飞剑失控,张墨的六柄飞剑也瞬间撤回,悬浮在他身前,剑尖依旧遥指易和。 易和脸色煞白,瞳孔收缩,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第173章 本王之道,在于人间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两柄紧贴自己要害的飞剑上所蕴含的恐怖力量,只要对方心念一动,自己立刻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是输在功力修为,不是输在御剑术精妙,而是输在了战术和心计上。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一心多用到如此地步,在激烈对抗中还能隐藏并操控另外两柄飞剑进行如此精准的偷袭。 场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 张墨缓缓走上前,看着一动不敢动的易和,淡淡道:“易宗主,承让了。” 那两柄致命的飞剑依旧紧贴着易和的要害,纹丝不动。 易和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你……你竟能操控八剑?” “略懂皮毛而已。”张墨语气平静:“现在,易宗主还认为能带本王回蜀山吗?” 易和脸上青红交错,羞愤、震惊、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是贫道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身为蜀山剑宗宗主,败于一个年轻后辈之手,更是被对方剑指咽喉,这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 然而,张墨却心念一动,那两柄柳叶飞剑如同听话的精灵,唰地一声飞回,没入他的袖中消失不见。 “本王与宗主并无私怨,只是道不同。”张墨看着易和,语气缓和了些许:“本王之道,在于人间,欲以手中之剑,开辟清平世界。 宗主之道,在于出世,追求剑道极致。本无高下对错之分。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只望蜀山剑宗,日后莫要再插手本王与天下之事。不知宗主可否答应?” 易和愣住了,他没想到张墨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他复杂地看了张墨一眼,对方眼神清澈而坚定,并无嘲讽或羞辱之意,只有一片坦荡。 沉默片刻,易和再次稽首,这一次,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张道友胸怀格局,贫道……佩服。 今日一战,是贫道输了,亦是想错了。道友之道,或许……亦是大道一种。贫道答应你,蜀山剑宗,自此不再干涉北疆之事。” “多谢宗主。”张墨拱手还礼。 易和不再多言,大袖一卷,地上六柄青虹剑飞起落入袖中。他深深看了张墨一眼,身形一晃,便如一道青烟般飘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易和的身影彻底消失良久,官道上那令人窒息的剑意威压才完全散去。 影牙和四名影卫这才如梦初醒,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比震撼和后怕。刚才那场对决,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武学的认知范畴,那简直是神仙打架。 飞剑纵横,剑气冲霄,那是传说中的手段。 而更让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是,自家主上,不仅拥有这等神鬼莫测的能力,更在正面交锋中,击败了那位听起来就极其可怕的蜀山剑宗宗主。 武圣。 原来王爷早已是武圣级的绝世强者。 回想起之前圣京种种,王爷敢于亲身犯险、视皇城司如无物、甚至夜探皇宫……一切都有了解释。唯有武圣,才有如此底气和大能。 “噗通。” 影牙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颤抖,毫不犹豫地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伏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属下不知王爷已臻武圣之境,王爷神威盖世,属下五体投地。” 其余四名影卫也紧跟着齐刷刷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叩下:“属下拜见武圣,王爷神威盖世。”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无比的狂热、敬畏和自豪。能追随一位如此年轻、如此强大的武圣,这是何等的荣耀和幸运?北疆的未来,必将光辉万丈。 张墨转过身,看着拜伏在地的忠心部下,抬手虚扶:“都起来吧。此事知晓即可,不必外传。武圣之境,并非终点,未来之路,仍需诸位鼎力相助。” “愿为王爷效死。”五人齐声应道,声音坚定无比,眼神中的忠诚已然升华到了信仰的高度。 经此一役,张墨在核心部下心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不再仅仅是主公和领袖,更近乎于一种凡人对于神祇般的崇拜与追随。 队伍再次启程,向着北疆方向而行。每个人的心中都激荡难平。 张墨坐在车内,默默调息,回忆着与易和的一战。蜀山剑宗的出现,再次印证了这世界隐藏力量的庞大。 击败易和,并迫使其承诺不再插手,算是为北疆扫清了一个潜在的巨大障碍。 但他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易和”,更多的“玄坤宗”出现。他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 然而,他的目光依旧坚定,望向北方。 无论前路有何艰难险阻,无论有多少隐世宗门拦路,他涤荡天下、再造乾坤之心,绝不会动摇。 北疆,才是他一切的根基和起点。那里,有等待他归去的妻子和臣民,有他雄心勃勃的规划与梦想。 圣京的风波暂告一段落,但属于北疆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世人终将知晓,引领这个时代的,是一位何等强大的存在。 又是数年休养生息,北疆这台战争机器已然脱胎换骨。府库充盈,兵甲犀利,民心归附。 然而,西面的西齐王国,虽失河西四州,元气大伤,却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舔舐伤口,始终是北疆卧榻之侧的心腹大患。 西齐皇庭近年来厉兵秣马,加固关隘,更与西域某些部落眉来眼去,其意图不言自明。 就在火器坊研究出来的猎枪列装到北疆大军中之后,张墨决定继续征伐西齐。 德亲王府,军事会议的气氛凝重而炽热。 “王爷。”老成持重的墨江白率先开口:“西齐乃心腹之患,不可不除。然其‘铁壁关’经数年加固,号称西陲第一坚城,守将慕容垂更是西齐名将,深谙守城之道。 若强攻,恐伤亡巨大,需从长计议。” 第174章 铁壁关必须拿下 “墨长史所言甚是。” 赵小七接口,他如今更显沉稳:“铁壁关不仅城墙高厚,更依山势修建了数十座辅堡,互为犄角,关内囤积了大量粮草军械。 慕容垂麾下十万精兵,皆是以逸待劳。正面强攻,确是下策。” 铁横也皱眉头:“他娘的,慕容垂那老小子把铁壁关修得跟个铁刺猬似的。强攻是要崩掉几颗牙,王爷,得想个巧法子。” 张墨端坐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巨大的西境地图,最终定格在“铁壁关”三个字上。 他深知,此关是西齐东部门户,一旦突破,西齐腹地便门户洞开,灭国之役便成功了一半。 反之,若在此处顿兵挫锐,必将严重影响士气,甚至可能让西齐获得喘息之机,引来外部干预。 “铁壁关必须拿下,而且要快。”张墨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不能只用将士的性命去填。慕容垂善守,我们就攻其不备,破其依仗。” 北疆大军在铁横率领下,浩浩荡荡开赴西境,兵锋直指铁壁关。 沿途小股西齐部队望风而逃,北疆军顺利抵达关外二十里处扎下连营,营寨连绵,旌旗蔽日,做出了一副长期对峙的架势。 铁壁关果然名不虚传。关墙高逾五丈,皆以巨型青石垒砌,坚固异常。关墙之上,箭楼、碉堡密布,滚木礌石堆积如山。 关前还有宽阔的护城河,引自山间活水,难以填平。关隘两侧是陡峭的山崖,难以攀爬,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守将慕容垂,年约五旬,鬓角微霜,但眼神锐利如鹰。他站在关楼之上,望着远处北疆军庞大的营寨,面色凝重,却并无惧色。 “北疆军势大,但铁壁关不是河西走廊,更不是涿易二州。张墨想啃下这块硬骨头,就得做好崩掉满嘴牙的准备。” 他对麾下将领说道:“传令下去,严守各处,没有本将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多派斥候,密切关注北疆动向,尤其是其后勤辎重队伍。” 慕容垂采取了最稳妥的固守策略,凭借坚城消耗北疆锐气。他深知北疆劳师远征,补给线长,久攻不下,其兵自退。 接下来的日子,北疆军果然开始大规模砍伐树木,建造云梯、冲车、井阑等攻城器械,每日里人喊马嘶,工匠忙碌,一派即将强攻的景象。 偶尔还会派出小股部队到关前挑衅,但慕容垂始终紧闭关门,不予理会,只是用强弓硬弩射退对方。 关上的西齐守军见北疆军无可奈何,初期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甚至有些士卒开始嘲笑北疆军只会虚张声势。 然而,慕容垂心中却隐隐不安。 北疆军的表现太过“正常”了,这反而有些不正常。 他尤其关注北疆营中那些被油布覆盖、形状奇特的大型器械,那是什么?投石机吗?为何形状如此古怪? 半个月后,一个黎明前的黑暗时刻。 北疆大营中,一切准备就绪。赵小七率领的云州卫精锐已悄然抵达,并完成了战前部署。 张墨亲临前线,站在一座临时垒起的高台上,遥望黑暗中如同巨兽般匍匐的铁壁关。 他身后,是二十门经过精心伪装和测距的“神威”火炮,炮口昂起,对准了铁壁关正面城墙,这里是理论上最薄弱点。 “王爷,各炮位已准备完毕,目标诸元设定完成。”赵小七低声汇报,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激动。 张墨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开始吧。” 令旗挥下。 “点火。” 炮手们将火把凑近火炮尾部的引信。 “嗤嗤嗤——”引信迅速燃烧。紧接着—— “轰!!!!!!!!!” “轰!轰!轰!轰——!!!!” 二十门火炮几乎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口喷出长达数尺的炽热火焰,浓密的白色硝烟瞬间笼罩了炮阵,大地为之震颤。 二十颗沉重的实心铁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地砸向铁壁关的城墙。 慕容垂正在关楼中假寐,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惊醒。他冲出房间,只见关墙上碎石飞溅,烟尘弥漫,守军一片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是地龙翻身了吗?” “不,将军吗,是北疆,北疆用了妖法,天雷,是天雷啊。”一个校尉满脸是血,惊恐地指着关外。 慕容垂冲到垛口望去,正好看到第二波炮击来临。 又是二十道火光闪烁,二十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巨大的铁球狠狠地撞击在城墙之上,那段被重点照顾的城墙晃动了一下,表面的砖石被砸得粉碎,露出了里面的夯土。 “这……这是什么武器?!”慕容垂目瞪口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赖以依仗的坚城,在这恐怖的天雷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 炮击持续不断,一轮又一轮,精准地轰击着同一段城墙。 守军被这完全超乎理解的打击方式彻底打懵了,根本无法组织有效反击,只能躲在垛口后面,承受着心理和物理上的双重摧残。 “快,快组织民夫,用沙袋木石堵住缺口。”慕容垂声嘶力竭地下令,但炮火如此猛烈,谁敢上前? 持续近半个时辰的猛烈炮击,将铁壁关那段城墙轰击得千疮百孔,一段近十丈宽的墙体终于支撑不住,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坍塌。 烟尘尚未散尽,北疆军中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 “全军听令,攻城。”铁横拔刀怒吼。 早已蓄势待发的北疆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缺口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冲在最前面的,是手持巨盾的重甲步兵,负责抵挡城头零星的箭矢和滚木。紧随其后的,是赵小七亲自率领的云州卫快枪手。 当西齐守军惊魂未定地从废墟和掩体后探出头,试图封堵缺口时,他们遭遇了更加恐怖的打击。 “砰砰砰砰——!” 第175章 分崩离析的征兆 密集的枪声响起,铅弹如同雨点般射向缺口处的守军。 许多西齐士兵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就被迎面而来的弹丸打倒,快枪的射速和威力,远非弓箭可比,尤其是在这种狭窄的突破口争夺战中,形成了致命的火力压制。 “顶住,给我顶住。”慕容垂亲率亲兵赶到缺口,试图组织反冲锋。他确实是一员悍将,身先士卒,砍翻了两名冲进来的北疆士兵。 但大势已去。城墙的崩塌和北疆军恐怖的新式武器,已经彻底摧毁了西齐守军的斗志。缺口在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北疆士兵涌入关内。 快枪手们结成战斗队形,稳步推进,不断射杀敢于抵抗的敌人。 与此同时,北疆军的其他部队也趁势发起了全面进攻,云梯架设,佯攻其他城墙段,使守军无法集中兵力增援缺口。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正午。铁壁关内,巷战异常激烈,慕容垂率部死战不退,但败局已定。 最终,这位西齐名将力战身疲,被北疆士卒合围,不愿被俘,横剑自刎。 夕阳西下时,铁壁关彻底被北疆军掌控。关墙上,北疆的王旗缓缓升起,迎风招展。 此战,北疆军以火炮撕开缺口,以快枪扩大战果,以奇兵奠定胜局,将科技、战术与勇气完美结合,以远低于预期的伤亡,攻克了这座号称永不陷落的西陲坚城。 西齐门户,就此洞开。 消息传出,天下再次为之失声。 北疆的军事实力,尤其是那神秘的“天雷”和“快枪”,成为了所有敌对势力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攻克铁壁关,不仅具有巨大的军事意义,更产生了深远的心理震慑效应。西齐的灭亡,似乎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铁壁关一日陷落的消息,如同一声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西齐皇庭的金殿之上。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被内侍颤抖着呈上时,西齐皇帝慕容昊正在与几位重臣商议春祭事宜。 当他看到军报上“铁壁关失守,慕容垂将军殉国”那刺眼的字眼时,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握着军报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龙案上的奏章。 “陛下。” “御医,快传御医。” 金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内侍惊慌失措,大臣们面无人色,纷纷围拢过来。慕容昊被紧急抬回后宫救治,朝会不得不中断。 然而,比皇帝病倒更可怕的是消息本身带来的恐慌。 铁壁关,那可是西齐经营了数十年、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打造的东部门户,是王国安全的象征。 守将慕容垂更是国之柱石,勇猛善战!怎么可能连一天都没守住就陷落了?北疆军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整个西齐皇都金城。一时间,街头巷尾,人心惶惶。物价飞涨,特别是粮食和盐巴,被抢购一空。 有钱人家开始暗中收拾细软,准备逃离。一种末日来临的悲观情绪笼罩了这座西北雄城。 次日,慕容昊在御医的抢救下悠悠转醒,但已是气若游丝,连说话都困难。他强撑着召见了太子慕容博、丞相赫连铁树、兵部尚书独孤信等寥寥数位核心重臣于病榻前。 “关……关隘……如何……失的?”慕容昊断断续续地问,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痛苦。 兵部尚书独孤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陛下,据溃兵所言,北疆使用了如同天雷般的恐怖武器,巨响震天,火光遍地,铁壁关城墙……被生生轰塌了。 慕容将军死战不退,最终……殉国了。” 他呈上了更为详细的败兵口述记录。 慕容昊看着记录中描述的“声若雷霆”、“城崩石裂”、“弹如雨下”,眼睛瞪得老大,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无法理解,世间怎会有如此武器?这已非人力可敌。 “北疆……狼子野心……咳咳……下一步,必是……必是金城……”慕容昊艰难地说道,眼中充满了绝望:“太子……众卿……该如何……是好?” 太子慕容博,年约三十,面容儒雅,但此刻也难掩惊慌。 他强自镇定道:“父王放心,金城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尚有十万精锐。 儿臣愿亲自督战,与金城共存亡。同时,应立即派遣使者,向大越朝廷求援。唇亡齿寒,他们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丞相赫连铁树却持不同意见,他老谋深算,沉声道:“陛下,太子殿下,北疆兵锋正盛,其武器诡异难防。 铁壁关一日即陷,金城虽坚,又能守得几时?大越朝廷自身难保,赵铎昏聩,岂会发兵来救? 即便发兵,远水难解近渴!老臣以为,或许……或许可效仿古之越王勾践,暂避锋芒,遣使议和,哪怕称臣纳贡,先保住宗庙社稷,以待来时。” “议和?称臣纳贡?”慕容博闻言大怒:“赫连丞相,我西齐立国百年,何曾向人低过头?北疆乃虎狼之辈,岂会满足于称臣纳贡?此乃亡国之论。” 兵部尚书独孤信则忧心忡忡:“战,恐难取胜;和,无异于引颈就戮。 当务之急,是立即加固城防,征调所有青壮入伍,坚壁清野,将城外粮草物资尽数运入城中,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同时,确应遣使前往大越乃至南方诸镇,陈明利害,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当争取外援。” 病榻上的慕容昊听着臣子们的争论,心乱如麻,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已无力做出决断,西齐的未来,陷入了一片巨大的迷雾和恐慌之中。 朝堂之上,主战派、主和派、观望派争论不休,难以形成统一意见。 而底下,各位手握兵权的王爷、将领们,也开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尤其是二王子慕容胜,素来与太子不睦,且掌握着王都一部分卫戍部队,他的态度,变得至关重要。 西齐王国,在突如其来的重击下,已然露出了分崩离析的征兆。 第176章 发兵救援? 铁壁关陷落的消息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大越国都圣京。 相比于西齐朝堂的震骇与混乱,大越宫廷的反应则更像是一潭死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金銮殿上,皇帝赵铎看着边关急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尽管他内心深处对西齐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并无好感,甚至乐见其与北疆互相消耗,但铁壁关如此迅速地被攻破,还是让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众卿……都看看吧。”赵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军报递给身旁的太监,让其传阅下去。 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每一位看到军报内容的大臣,脸色都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北疆的武力,竟然恐怖到了如此地步?!那天雷般的武器,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连铁壁关都挡不住一天,那混河天险,又能挡得住多久? 沉寂良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乃是礼部尚书王焕,他痛哭流涕道:“陛下,西齐危矣,唇亡齿寒啊。 北疆张墨,狼子野心,吞并西齐后,下一个目标必是我大越。老臣恳请陛下,立即发兵救援西齐,两国联手,或可抵挡北疆兵锋。” “发兵救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正是如今权倾朝野的皇城司指挥使冯坤。 他瞥了王焕一眼,冷笑道:“王大人真是老糊涂了,且不说我大军新败于北疆不久,元气未复,如何能远征? 就算能出兵,粮草何来?饷银何来?更何况,西齐与我大越素有嫌隙,救了他,岂非养虎为患?说不定他们转头就和北疆勾结在一起!” 冯坤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官员,尤其是那些只顾自身利益的既得利益集团的想法。 出兵救援,意味着要加税、要征粮、要动用他们不愿动用的力量,而且胜算渺茫,风险极大。 新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李纲出列,他的态度较为务实:“陛下,冯指挥使所言,虽不中听,却也是实情。 我军新败,亟需休整,混河防线尚需重兵布防,实在无力西顾。且北疆攻克铁壁关后,兵锋正盛,我军若贸然出击,恐遭败绩。 为今之计,唯有加紧整饬武备,加固混河防线,或许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北疆,假意修好,探其虚实,缓其兵锋。” 这其实就是变相的绥靖政策,企图用外交手段拖延时间。 “缓其兵锋?呵呵……”一位御史忍不住讥讽道:“李尚书以为张墨是三岁孩童吗?他会给我等喘息之机?只怕是与虎谋皮。” 朝堂之上,顿时又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主战派声音微弱,主和派占据上风,更多的是明哲保身、束手无策的沉默大多数。 龙椅上的赵铎,看着底下这群争吵不休、却拿不出任何有效办法的臣子,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暴戾之气。 他想起了北疆的强盛,想起了张墨的威胁,更想起了皇宫深处那三位神秘莫测的玄坤宗老太监……连他们都对张墨颇为忌惮。 “够了。”赵铎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嘶声吼道:“吵吵吵,就知道吵,拿出个办法来。 救援?没钱没粮。固守?你们谁敢保证混河守得住?和谈?谁去?谁能保证张墨不会趁机勒索?” 皇帝的咆哮让大殿瞬间安静下来,群臣噤若寒蝉。 赵铎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颓然道:“传朕旨意,命混河沿线各镇,加紧防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与北疆冲突。 另外,暗中派人接触西齐使者,告诉他们,朕可以象征性地提供一些粮草军械,但出兵爱莫能助。” 这实际上已经是默认了西齐的灭亡,只求能暂时稳住北疆,苟延残喘。 退朝后,赵铎回到寝宫,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对着空荡的大殿,脸上充满了狰狞和恐惧。 “张墨,张墨,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他低声诅咒着,状若疯魔。 他知道,西齐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大越的末日钟声,似乎也已经敲响。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绝望,将他紧紧包裹。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三位承诺守护皇帝不被刺杀的玄坤宗高人,是否真的能挡住北疆的百万大军和那恐怖的“天雷”? 夜色深沉,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皇帝赵铎心头的浓重阴霾。他如同困兽般在殿内来回踱步,龙袍的袖口被他无意识地攥得满是褶皱。 铁壁关失陷的消息,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最初的恐惧和逃避过后,一种更深的焦虑开始折磨他。他反复权衡着利弊,脑海中两个声音在激烈交锋。 一个声音在呐喊:“唇亡齿寒,西齐若亡,北疆尽得西陲之地,实力暴增,下一个必然全力南下图你。 届时你还能还能守多久?赵铎,你现在不发兵,就是在坐以待毙。 必须救西齐,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支援,也能鼓舞西齐士气,拖延北疆脚步,为你自己争取时间。” 另一个声音则在低语:“出兵?谈何容易?国库空虚,兵马疲惫,混河防线尚且捉襟见肘,哪有余力西顾? 西齐慕容家也不是好东西,救了他,万一他反过来咬你一口怎么办? 北疆那些‘天雷’‘快枪’,是你能抵挡的吗?别救了西齐,反而把自己的老本赔进去。不如固守,或许还能多享几年富贵……” 几天来,他寝食难安,召见了几波心腹重臣,得到的依旧是分裂的建议。 主战派如礼部尚书王焕,已是老泪纵横,以头抢地,恳求出兵;而以冯坤为首的实权派,则极力反对,不断渲染出兵的困难和风险,暗示坚守混河才是上策。 “陛下,非是臣等不愿救,实是力有不逮啊。” 冯坤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眼神却闪烁不定:“国库的情况您最清楚,去年混河水患,今年各地又有旱情,赋税收缴艰难。 大军一动,钱粮如流水,从何而来?再者,北疆势大,我军新败之余,士气低落,若远征失利,恐动摇国本。 不如谨守门户,北疆若要渡河,必付出惨重代价,届时或可寻机议和……” 第177章 大越不会抛弃盟友 “议和?和那个逆贼张墨议和?”赵铎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地瞪着冯坤:“他肯吗?他要的是朕的江山,是朕的性命。” 冯坤吓得一哆嗦,连忙磕头:“陛下息怒,臣失言,臣只是为陛下、为大越江山着想啊。” 赵铎喘着粗气,看着底下这群或真心、或假意、或麻木的臣子,感到一阵彻骨的孤独和无力。 他知道冯坤等人有私心,但他们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出兵的风险确实巨大。 然而,一想到西齐灭亡后,北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压力,他就感到窒息。那种坐等刀斧加颈的滋味,比立刻死去更难受。 最终,对未来的恐惧压倒了对眼前风险的忌惮。 一种近乎赌徒的心理占据了上风:万一呢?万一西齐能多撑一段时间?万一北疆在攻打西齐时损失惨重?万一能出现转机? “够了。”赵铎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绝望和疯狂的决绝;“朕意已决,不能坐视西齐灭亡。” “朕要即刻从京营和临近州府,抽调十五万兵马,集结粮草军械,克日西进,驰援西齐。至少……至少要做出姿态,不能让北疆那么轻易就得手。” “陛下,十五万兵马,粮草……” “朕不管。”赵铎咆哮道:“去给朕凑,加税,征粮,哪怕是做样子,也要把这十五万人给朕派出去。告诉西齐使者,朕……大越不会抛弃盟友。” 这道命令下得艰难而迟滞,充满了妥协和无奈。这是赵铎在重重阻力下,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强硬”姿态了。 他指望的不是这十五万人能改变战局,而是希望这个姿态能鼓舞西齐,拖延时间,并……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还在朝堂上争吵、内心挣扎的这几天里,战争的进程,早已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向前推进。 北疆的战争机器,一旦启动,其效率远超腐朽迟钝的大越朝廷。 就在赵铎终于下定决心、开始艰难地抽调军队、筹集粮草之时,北疆的利剑,已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他寄予厚望的混河防线。 执行这一大胆穿插任务的,是北疆军中一位以稳健和善于捕捉战机著称的将领——郭达成。 郭达成并非铁横、周大彪那样的冲锋陷阵型猛将,而是智勇双全,尤擅奇正结合。 张墨将十万精锐交予他手,并配属了相当数量的快枪队和炮兵。 任务非常明确:利用西齐战事吸引天下目光、大越朝廷反应迟缓的窗口期,寻机突破混河下游防御相对薄弱的环节,直插大越腹地,夺取战略要地冠州。 打乱大越部署,并建立前进基地,为后续主力南下创造条件。 郭达成仔细研究了混河沿岸的布防图,最终将渡河地点选在了混河与混河交汇处下游的一片水域。 此地河道相对宽阔,水流平缓,对岸大越守军兵力不足,且统帅是位庸碌无能的宗室将领。 行动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展开。 北疆水师出动大量伪装成渔船的轻型战船,首先肃清了河面上的大越巡逻船。同时,郭达成派出一支偏师,在上游大张旗鼓地佯动,吸引对岸守军注意力。 真正的渡河主力,则趁着夜色,利用数百艘特制的羊皮筏子和快速渡船,悄无声息地开始横渡。 过程异常顺利,先头部队登陆后,迅速清除滩头零星哨所,建立桥头堡。工兵部队紧随其后,冒着严寒,连夜架设浮桥。 待到对岸大越守军发现异常时,北疆已有超过两万人渡过混河,并巩固了登陆场。 那位宗室将领惊慌失措,一面仓促组织反击,一面向后方疯狂求援。 然而,他们的反击在装备了快枪、士气高昂的北滩头部队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而求援信使,却远远比不上北疆工兵架桥的速度。 天亮时分,一座坚固的浮桥已然横跨混河两岸。 郭达成亲率主力,浩浩荡荡开过浮桥,迅速击溃了当面之敌,然后毫不恋战,以每日近百里的速度,像一把尖刀,直插东南方向的战略重镇——冠州。 “兵贵神速。”郭达成深知此战关键就在于一个“快”字。必须在赵铎反应过来、调集重兵围堵之前,拿下冠州。 北疆军沿途避实击虚,遇到小股敌军便以快枪火炮迅速击溃,遇到坚固城池则绕城而过,目标只有一个:冠州。 这种不顾后方、长驱直入的打法,极具冒险性,但也正因出其不意,产生了奇效。 大越腹地承平日久,武备松弛,各地守军根本没想到北疆军会突然从天而降,往往还未组织起有效抵抗,北疆军的先锋骑兵已经绝尘而去。 消息如同雪片般飞向圣京,但混乱和怀疑使得信息的传递和确认变得缓慢而低效。 当赵铎终于收到“北疆大军已渡混河,兵锋直指冠州”的急报时,郭达成的先头部队,已经能看到冠州城那高大的城墙轮廓了。 冠州,地处中原腹地,水陆交通便利,商贸发达,是大越北方重要的财税重地和粮仓之一。 其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宽阔,常驻守军有三万之众,按理说并非轻易可下之城。 然而,承平已久的冠州守军,何曾见过如此阵仗? 当看到城外突然出现密密麻麻、铠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北疆大军,尤其是那些被油布覆盖、形状古怪的“天雷”炮被推上前线时,整个冠州城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守将乃是冠州刺史兼任的文人出身的老臣,名叫李文轩。 此人治理地方尚可,但于军事一窍不通。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军压境,他吓得面如土色,在府衙内团团转,除了不断派人向圣京和周边求援外,竟拿不出任何像样的御敌方略。 城内的守军更是士气低落。关于北疆“天雷”破城、快枪屠戮的恐怖传言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流入城中,如今亲眼见到敌军兵临城下,那种心理压力是巨大的。 不少士兵两股战战,若非军法森严,恐怕早已溃散。 第178章 兵不血刃 郭达成兵临城下,并未立刻发动进攻。他深知冠州城坚,强攻必然伤亡不小。他采取了攻心为上的策略。 首先,他下令将冠州城团团围住,但故意留出南门一个缺口,给守军一种可以突围或等待援军的错觉,避免其狗急跳墙,拼死守城。 其次,他让士兵将劝降信用弓箭射入城中。 信中历数大越朝廷昏庸、赵铎无道,阐明北疆王师乃吊民伐罪,承诺只要开城投降,保证官兵性命,秋毫无犯,且冠州百姓可享北疆新政优待。 最重要的是,他进行了一次威力展示。他选择了一段相对老旧的外城墙,集中了十门火炮,进行了一次短促而猛烈的齐射! “轰隆隆——!!!” 地动山摇的炮声再次响起!那段城墙在守军惊恐的目光中,砖石横飞,被轰出了数个巨大的豁口。 虽然并未完全坍塌,但那毁灭性的威力,已经彻底摧毁了守军最后一点凭借坚城固守的信心。 炮击过后,北疆军阵中鸦雀无声,只有那黑洞洞的炮口和森严的军阵,带给冠州守军无穷的压力。 城内,恐慌达到了顶点。李文轩彻底崩溃,召集属下商议,大部分官员和将领都主张投降,认为抵抗只有死路一条。少数几个忠勇之士要求死战到底,但声音微弱。 就在这时,郭达成接到了睚眦从城内传来的密报:冠州副将王贲,对朝廷早有不满,且家人曾被冯坤迫害,可以策反。 郭达成立刻亲自写了一封密信,承诺事成之后保其富贵,并让人秘密送入城中交予王贲。 当夜,冠州城内发生突变。副将王贲率亲兵控制了刺史李文轩和主战派将领,然后打开北门,迎接北疆大军入城。 兵不血刃,战略要地冠州,易主。 当郭达成骑着战马,踏入冠州城门时,他知道,北疆的剑,已经深深地刺入了大越的心脏地带。 赵铎那个迟来的、勉强的出兵决定,在冠州陷落的现实面前,已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大越朝廷的虚弱和北疆的强悍,形成了鲜明对比。天下的局势,由此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冠州失守的噩耗,如同一声丧钟,在圣京上空重重敲响。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遥远的震动,而是切肤之痛的恐惧。 急报传入宫中时,皇帝赵铎正焦灼地等待着西线援军集结的消息,心中还存着一丝“或许能力挽狂澜”的侥幸。 当他听到“北疆大将郭达成已破冠州”这几个字时,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直接瘫软在龙椅上,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恐慌瞬间蔓延开来。 “冠州,冠州丢了?” “这才几天?郭达成是怎么过的混河?混河守将是干什么吃的。” “冠州乃中原腹心,粮仓重地。此城一失,京师震动,混河防线……混河防线还有何意义?” 群臣哗然,人人自危。冠州距离圣京,快马不过十数日路程,北疆兵锋,已然直指咽喉。 什么救援西齐,什么拖延时间,全都成了笑话,现在的问题是,大越自身还能不能保得住。 “陛下,陛下。”冯坤连滚爬爬地冲到御阶下,声音带着哭腔:“臣……臣罪该万死,混河守将玩忽职守,已被北疆细作蛊惑,臣已派人去锁拿其家眷。” 他现在只想拼命甩锅,保住自己的权势和性命。 “锁拿家眷?”赵铎猛地回过神,抓起龙案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状若疯魔:“现在锁拿家眷有什么用? 冠州没了,北疆贼子就要打到朕的眼皮底下了,冯坤,朕的皇城司呢?你的那些探子呢?为什么郭达成十万大军渡河,你们一点风声都没有?” 冯坤被砚台砸中额头,鲜血直流,却不敢擦拭,只是磕头如捣蒜:“臣失察,臣万死,北疆睚眦太过狡诈,臣……” “废物,都是废物。” 赵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目光扫过底下那些瑟瑟发抖的大臣:“你们,平日里争权夺利,个个能言善辩。现在呢?拿个主意出来,谁能退敌?谁能为朕分忧?”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面对如此绝境,谁能有回天之力? 主战?拿什么战?军队士气低落,将领无能,器械落后,凭什么跟如狼似虎的北疆军打? 主和?现在去和谈,跟投降有什么区别?张墨会开出什么条件?谁又敢去当这个乞和的使者? 最终,还是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员,提出了最“务实”也是最为屈辱的建议: “陛下,为今之计,当立即加强京师防务,征调所有可用之兵入卫圣京。同时紧闭四方城门,严防北疆细作内应。” “此外,或可遣一德高望重之臣,前往冠州面见那郭达成,探其口风,若北疆意在财帛,或可暂缓其兵锋。” 这几乎已经是默认了割地赔款、屈膝求和的前奏。 赵铎听着这些丧气的话,胸口一阵发闷,差点又晕过去。他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道:“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加强城防,至于遣使,容朕再想想。” 朝会在一片绝望和压抑的气氛中散去。 圣京城内,恐慌达到了顶点。谣言四起,有的说北疆军明日就到,有的说皇帝准备南逃,物价彻底失控,抢掠事件时有发生,整个京城陷入了末日来临前的混乱。 权贵们纷纷紧闭门户,暗中策划着逃离路线。大越王朝的统治,在这一刻,显露出了土崩瓦解的迹象。 就在大越朝廷乱成一团、圣京人心惶惶之际,西线战场的北疆主力,在德亲王张墨的亲自督战下,正以泰山压顶之势,向下一个目标——西齐王国仅次于王都金城的第二大城昌都城推进。 铁壁关的迅速攻克,不仅打开了门户,更极大地打击了西齐的军心士气。 北疆军一路西进,所向披靡,沿途城镇或望风而降,或稍作抵抗即被粉碎。 第179章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 西齐临时拼凑起来的援军,在野战中根本无法与装备、训练、士气皆处于巅峰状态的北疆军抗衡,往往一触即溃。 张墨采纳了周大彪的建议,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以精骑为先锋,快速穿插,分割包围西齐溃军,主力步兵则稳步推进,清剿残敌,巩固占领区。 这种闪电战术,使得西齐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纵深防御。 昌都城,位于西齐腹地,是连接东西部的交通枢纽和重要的手工业、商业中心。 城防虽不如铁壁关险峻,但也十分坚固,且守军是西齐太子的舅父、素有“稳健”之称的老将赫连都率领的五万精锐。城内存粮充足,足够支撑一年以上。 赫连都的策略很明确:固守待援。他坚信,只要坚守住昌都城,就能拖住北疆主力,为后方调动兵力、争取外部援助赢得时间。 他将城墙加固,储备了大量守城器械,并实行了严格的军事管制。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大越援军,早已因冠州失守而化为泡影,甚至连大越朝廷自身都难保了。 他更不知道,他面对的北疆军,拥有着他无法理解的攻城利器。 北疆大军兵临昌都城下,并未急于进攻。张墨亲自绕城巡视,观察城防弱点。他发现昌都城西面地势较高,且有一段城墙年代较为久远。 “传令,将炮营主力集中于城西。”张墨下令:“集中火力,轰击那段老旧城墙。同时,命工兵在炮火掩护下,向前挖掘壕沟,缩短进攻距离。” “铁横,炮火准备后,由你率重甲步兵主攻缺口。云州卫快枪营负责火力压制城头守军。” “周大彪,你的骑兵负责两翼警戒,防止敌军出城逆袭,并追歼溃兵。” 一套成熟的、基于火力优势的攻城战术,再次被运用出来。 赫连都站在昌都城头,望着城外井然有序、杀气冲天的北疆大营,心情沉重。 他看到了那些被推上前线的、覆盖着油布的古怪器械,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关于铁壁关如何陷落的恐怖传言,他已经听说了。 “传令下去,所有人躲好,没有命令,不得露头。准备沙袋木石,随时填补缺口。”他只能按照传统守城方式下达命令,对于即将到来的打击,他缺乏有效的应对手段。 战斗在第二天清晨打响。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轰!轰!轰!轰——!!!” 北疆炮营再次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数十门火炮集中轰击城西那段指定区域,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城墙在剧烈的爆炸中剧烈颤抖,裂缝迅速扩大。 赫连都在亲兵护卫下,躲在安全的藏兵洞里,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阵阵震动,听着外面如同末日般的巨响,脸色惨白。 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天雷”的威力,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当炮声渐渐停歇,烟尘缓缓散去时,昌都城西面的城墙,出现了一个比铁壁关更大的、足以让骑兵冲锋的巨型缺口。 “杀——!”铁横身先士卒,挥舞着战刀,率领如狼似虎的重甲步兵,如同潮水般涌向缺口! 城头的西齐守军试图用弓箭和滚木礌石阻挡,但立刻遭到了云州卫快枪营的精准火力打击。弹雨泼洒上城头,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来。 缺口处的争夺战异常激烈,赫连都亲率亲兵死战,但北疆军的单兵素质和装备优势太明显了。特别是快枪手在近距离提供的火力支援,让西齐守军的抵抗显得徒劳而悲壮。 战斗持续到傍晚,北疆军成功占领了缺口,并不断扩大战果,向城内纵深发展。赫连都见大势已去,为避免全城遭屠,在斩杀数名北疆士兵后,拔剑自刎,殉城而死。 昌都城,宣告陷落。 此城一失,意味着西齐近三成的富庶疆土,包括主要的产粮区和手工业区,已尽数落入北疆掌控之中。 西齐王国,失去了最重要的战略缓冲和资源基地,灭亡的命运,已然注定。王都金城,彻底暴露在北疆兵锋之下,成为了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盏摇曳的孤灯。 西齐皇都,金城。 铁壁关、昌都城接连失陷的噩耗,如同两记重锤,彻底击垮了本就病入膏肓的老国王慕容昊。 在听闻昌都城守将、自己的心腹老臣赫连都自刎殉城的消息后,慕容昊急火攻心,连吐数口鲜血,当晚便薨逝于寝宫之中,甚至没能留下任何像样的遗诏。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丞相赫连铁树等一班老臣的拥立下,太子慕容博在一片愁云惨淡中仓促继位,是为西齐新帝。 登基大典简单而压抑,完全没有新君应有的喜庆。 慕容博身披孝服,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难以掩饰的惊惶。 他站在熟悉的金殿上,俯瞰着底下稀疏、面色惶恐的臣子,感受到的不是君临天下的权力,而是如山般沉重的亡国压力。 “众卿……”慕容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先帝骤崩,国难当头,北疆逆贼步步紧逼,朕……朕年轻识浅,值此危难之际,唯有倚仗诸位爱卿,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他的开场白软弱无力,更添了几分悲观气氛。 朝堂之上,争论再起。 以二王子慕容胜为首的一部分宗室和武将,主张放弃难以坚守的金城,向西撤退,进入西域广袤的沙漠和山地,依托复杂地形与北疆周旋,或许能保住慕容氏一丝血脉,以待将来。 “陛下,金城虽坚,然北疆有妖法利器,铁壁关、昌都城皆不能守,金城又能守得几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暂避锋芒,保存实力。西域诸国,与我西齐素有往来,或可借兵借道。” 慕容胜慷慨陈词,他的提议虽然听起来狼狈,却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然而,以丞相赫连铁树和一批文官为代表的主守派,则坚决反对。 第180章 朕意已决 赫连铁树老泪纵横,跪地泣诉:“陛下,万万不可,金城乃我西齐百年国都,宗庙社稷所在,岂可轻言放弃? 一旦西逃,军心涣散,民心尽失,国将不国矣。 我金城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尚有十万可用之兵。只要陛下亲临战阵,激励士气,军民一心,未必不能创造奇迹。当年我朝武帝寻阳之战,岂非就是以少胜多?” 赫连铁树的话,带着一种悲壮的色彩,更符合传统士大夫“君王死社稷”的道德观念,也更能激发一部分人的血性。 慕容博本就缺乏主见,在赫连铁树等人的极力劝说下,加上内心深处对放弃祖宗基业、流亡西域的恐惧,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决绝:“赫连丞相所言极是,朕意已决,与金城共存亡。 传朕旨意:征调全国所有兵马,齐聚金城,打开府库,重赏三军。朕将亲登城楼,与将士们同食同寝,誓死守卫国都。” 这道旨意,带着一种绝望的悲壮。西齐这架最后的战争机器,开始围绕着金城进行最后的动员。 各地残存的军队,以及临时征召的青壮,开始源源不断地向金城汇集。金城内外,弥漫着一种背水一战的惨烈气氛。 然而,慕容博和赫连铁树都清楚,单纯死守金城,无异于坐困愁城。 他们需要外援,更需要主动出击,挫一挫北疆的锐气,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能为守城争取更多时间和心理优势。 于是,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的计划被提了出来。 就在西齐新帝慕容博誓师守城的同时,张墨亲率的北疆主力,正沿着通往西齐腹地的官道,向下一个战略要点——宣城进发。 宣城是金城东面的最后一道重要屏障,拿下宣城,金城便将完全暴露在北疆兵锋之下。 大军行进至一处名为“风吹谷”的地方。 此地两山夹峙,中间官道狭窄,地势险要,是打伏击的理想场所。虽然斥候此前回报沿途并未发现大规模敌军,但张墨用兵向来谨慎。 “传令前军斥候,加倍警惕,仔细搜索峡谷两侧山林。”张墨勒住战马,望着前方幽深的峡谷,眉头微蹙。一种久经沙场形成的直觉,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数骑斥候飞驰而回,带来了紧急军情:“报,王爷,峡谷前方十里外,发现西齐大军踪迹。 兵力约在三万左右,打着‘慕容’帅旗,正在快速向我军方向开来,意图不明,但观其阵型,似有拦截之意。” “慕容?”张墨目光一闪:“可是那西齐二皇子慕容胜?”他早已通过睚眦,对西齐高层了如指掌。 “回王爷,帅旗样式,确似王子仪制。” “好家伙!”一旁的铁横咧嘴笑道:“这慕容胜倒是有点胆子,不守城,竟敢出来野战拦我大军?找死。” 张墨却摇了摇头,冷静分析道:“未必是找死。此人主张西撤,如今却率军东出拦截,其意图,恐怕并非决战。 而是想趁我军长途跋涉,立足未稳之际,进行一场突袭或骚扰,若能小胜,便可大涨西齐士气,挫我锐气,为其死守金城创造条件。 即便不胜,也可依托峡谷地利,迟滞我军步伐。” 他立刻做出决断:“此地利于设伏,但同样利于我军发挥阵型优势。他既来袭,我便以逸待劳。 传令: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全军退出峡谷,于谷外开阔地带,依仗缓坡,列阵迎敌。” “铁横命你率两万重甲步兵为中军核心,布设枪阵,正面迎敌。” “赵小七命你率一万云州卫,占据左侧高地,以火力覆盖敌军侧翼。” “周大彪命你率一万五千骑兵,隐蔽于右侧树林之后,听我号令,准备侧击敌军。” 部署完毕,张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身旁的副将马恒道:“马将军,我给你三万精锐步骑混合部队。 你立刻从后军悄悄脱离,绕远路,迂回到风吹谷西侧出口,也就是敌军的身后待命。 待正面战场激战正酣,敌军疲惫之时,看到号令,你便从其后杀出,断其归路,与我前后夹击。” “末将明白,”马恒心领神会,这是要包一个大饺子,他立刻领兵悄然离去。 北疆大军展现出极高的纪律性和效率,迅速后撤至峡谷外,按照张墨的指令,布下了一个坚实的、带有致命陷阱的弧形防御阵势,静静地等待着西齐军的到来。 不久,地平线上扬起了滚滚烟尘,西齐大军出现了。 果然是二王子慕容胜亲自挂帅,他一身亮银盔甲,倒是颇有几分英武之气。 他见北疆军并未进入峡谷,反而在谷外列阵,心中略感意外,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北疆贼子倒是狡猾,但野战乃我西齐铁骑所长,儿郎们!随我冲阵。杀敌立功者,重赏。”慕容胜挥刀高呼,企图凭借一股锐气,冲垮北疆军的阵型。 三万西齐军,以骑兵为先锋,步兵紧随其后,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潮水般涌向严阵以待的北疆中军。 “稳住,长枪向前。”铁横屹立阵前,声如洪钟。北疆重甲步兵如同磐石,密密麻麻的长枪组成了一片死亡的森林。 轰! 两军轰然碰撞,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西齐骑兵的冲击力确实不俗,但在北疆严密的枪阵面前,付出了惨重代价。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残酷的绞杀阶段。 就在这时,占据左侧高地的赵小七下令了。 “炮兵,放。” “快枪营,三段击,放。” “砰!砰!砰!轰!轰!” 火炮的轰鸣和快枪的密集射击声再次响起!炮弹落入西齐军后续步兵队列中,炸得人仰马翻。 铅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正在冲击枪阵的西齐骑兵侧翼,顿时人喊马嘶,倒下一片。 慕容胜没料到北疆军的远程火力在野战中也能发挥如此巨大的作用,侧翼遭受猛烈打击,攻势为之一滞。 第181章 让俺老铁打头阵 他急忙调整部署,分兵试图夺取左侧高地,但被赵小七依托地形和火力轻松击退。 正面,铁横指挥枪阵步步为营,顽强顶住了西齐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战斗陷入胶着,西齐军人数虽不少,但在北疆军坚固的阵型和恐怖的火力面前,难以取得突破,反而伤亡持续增加。 慕容胜越打越是心惊,北疆军的战斗力远超他的预估。他开始萌生退意,但此时想退,已然不易。 就在西齐军久攻不下、士气开始跌落、士卒疲惫不堪之际。 “呜——呜——呜——” 低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突然从西齐军的后方响起。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一面“马”字大旗,出现在风吹谷的西侧出口。 马恒率领的三万养精蓄锐已久的北疆生力军,如同神兵天降,从西齐军的背后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杀啊,别放跑了慕容胜。”马恒一马当先,直扑西齐中军帅旗所在。 “后面,我们被包围了。” “北疆援军来了。” “快跑啊。” 腹背受敌!西齐军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之中。原本就久战疲乏的士卒,此刻更是斗志全无,纷纷溃逃。 慕容胜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王子威仪,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丢弃帅旗,拼命向峡谷一侧的山林小路逃窜。 主帅一逃,西齐军彻底崩溃,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北疆军前后夹击,肆意砍杀,俘获无数。 风吹谷之战,以北疆军完胜告终。 慕容胜带来的三万西齐最后能战的野战精锐,几乎全军覆没。此战,彻底粉碎了西齐任何在野战中抗衡北疆的希望。 风吹谷大战之后,北疆兵锋直指西齐腹地的又一座重镇——宣城。 此城虽不及金城富庶,但地理位置极为关键,是通往王都金城的咽喉要道,素有“金城锁钥”之称。西齐朝廷深知,一旦宣城失守,金城将门户洞开,再无险可守。 因此,尽管接连遭受重创,西齐新帝慕容博和丞相赫连铁树还是竭尽全力,向宣城增派了两万援军,使守军总数达到四万。 守将乃是一位以防守稳健著称的老将,名叫拓跋山。拓跋山吸取了铁壁关的教训,不再单纯依赖城墙固守。 拓跋山下令坚壁清野。将宣城周边百里内的所有村庄百姓、粮食物资全部迁入城中,不给北疆军留下任何补给。 同时加固城防。不仅加高加厚城墙,更在城外挖掘了数道又深又宽的壕沟,沟底插满尖木桩,并引附近河水注入,形成护城河。 城墙上备足了滚木礌石、热油金汁,更增设了大量弩床和投石机。 他又派出游骑。将城中仅有的骑兵,化整为零,不断派出城外,骚扰北疆军的补给线,袭击小股部队,企图延缓北疆军的进攻节奏,并搜集情报。 当张墨亲率北疆主力抵达宣城下时,看到的是一座戒备森严、防御工事完备的坚城,以及城外不时出现的西齐游骑带来的麻烦。 “看来,西齐人还没被打怕,学聪明了。”张墨望着宣城,对左右将领说道:“这个拓跋山,是个知兵之人。此战,不会像之前那么轻松了。” 铁横摩拳擦掌:“王爷,再硬的骨头,咱也能啃下来,让俺老铁打头阵。” 张墨冷静地部署:“不急。拓跋山想用游骑拖延我们,我们就先拔掉这些钉子。周大彪你率本部骑兵,肃清宣城周边所有西齐游骑,确保我军后勤畅通,并封锁宣城对外联系。” “得令。”周大彪领命而去。北疆铁骑对付这些散兵游勇,自是手到擒来。 “铁横,让工兵营砍伐树木,建造足够的攻城塔、云梯、冲车,特别是填壕用的壕桥和土囊。” “赵小七,你的炮营寻找合适阵地,测算距离,准备对城墙进行火力压制。” 北疆大军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营寨立起,工坊搭建,一座座攻城器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制造出来。肃清了外围干扰后,大战的阴云,彻底笼罩了宣城。 十数日后,一切准备就绪。攻城战正式打响。 大军要攻城,首先就要填平护城河,为步兵接近城墙打开通道。 黎明时分,北疆军阵中战鼓擂响。 赵小七指挥炮营,将数十门“神威”火炮推进到预先构筑好的发射阵地,直接瞄准宣城的一段主城墙。 “目标,正前方城墙。三轮齐射,放。”赵小七令旗挥下。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成为战场的主旋律。 实心铁球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地砸在城墙之上,砖石碎裂,烟尘冲天。 虽然宣城城墙比铁壁关更为坚固,但在持续不断的猛烈炮击下,也开始出现裂痕和局部坍塌。 城头上的西齐守军被这毁灭性的打击惊呆了,伤亡惨重。拓跋山急忙下令守军躲避,只留少数观察哨。 这时数以千计的北疆步兵,顶着厚重的盾牌,推着装有土石袋的车辆,或者扛着沉重的门板、柴捆,在弓弩手和炮火的掩护下,呐喊着向护城河冲去。 “放箭。”城头上,拓跋山沉着指挥。西齐守军冒着北疆军的火炮,悍不畏死的将密集的箭矢倾泻而下。 一时间,矢石如雨。不断有北疆士兵中箭倒下,惨叫着跌入壕沟。沟底的尖桩和冰冷的河水,瞬间吞噬了生命。鲜血染红了沟水,场面极其惨烈。 但北疆军纪律严明,前仆后继。后续士兵毫不犹豫地踏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继续向前冲锋,将土石、柴捆疯狂地投入壕沟之中。工兵冒着生命危险,架设简易的壕桥。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北疆军付出了不小的伤亡,终于在外围壕沟上填出了数条狭窄的通道。 第二天,北疆大军的炮火继续轰击宣城城墙,这次炮击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将那段城墙轰击得千疮百孔,坍塌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土坡,与填好的护城河形成了一条通道。 第182章 功败垂成 “步兵,攻城。”张墨见时机已到,下令总攻。 铁横亲自披甲上阵,挥舞战刀,怒吼着:“弟兄们,跟老子冲,拿下宣城,人人有赏。” 憋了一肚子火的北疆步兵,如同潮水般,沿着填出的通道,向着被炮火蹂躏的城墙缺口发起了决死冲锋。悍不畏死的士兵口衔利刃,开始蚁附攻城。 城头上的西齐守军也从最初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在拓跋山的指挥下,冒着不时落下的炮弹,用弓箭、滚木礌石、热油进行拼死抵抗。 双方在城墙缺口处展开了极其残酷的拉锯战。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城墙流淌。 北疆军的快枪营也推进到有效射程内,排成队列,向城头暴露的守军进行齐射,提供火力支援,一定程度上压制了守军的反击。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异常惨烈。 北疆军数次冲上缺口,甚至一度在城头站稳脚跟,但都被拓跋山亲自率领预备队发了疯似的反扑下来。 拓跋山身先士卒,负伤多处,仍死战不退,极大鼓舞了守军士气。 日落时分,北疆军因伤亡过大,且夜幕不利于攻城,被迫暂时后撤休整。宣城城墙虽然破损严重,但依然飘扬着西齐的旗帜。 连续两日的猛攻未能破城,北疆军营中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情绪。士兵们疲惫不堪,伤亡数字不断上升。 张墨召集众将议事。铁横等人主张继续强攻,不惜一切代价。但张墨认为,守将拓跋山韧性十足,守军士气尚未崩溃,再强攻下去,即使破城,伤亡也将难以承受。 “拓跋山将主力都集中在正面防御,城内必然空虚。” 张墨目光锐利:“我观宣城西北角有一段城墙较为低矮,且靠近山丘,守备相对松懈。或许可由此处想办法。” 他决定改变策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命令铁横次日继续对正面缺口发动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力。 同时,秘密抽调一支五千人的精锐死士,由周大彪率领,携带飞钩绳索等攀爬工具,于当晚深夜,悄悄潜行至宣城西北角山下,准备趁夜攀城,打开城门。 然而,拓跋山不愧是老将,心思缜密。 他虽然将主要兵力用于防御正面,但对其他城墙段也并未完全放松警惕,尤其是易于攀爬的地段。他安排了流动哨和暗哨,并准备了大量的火把和警锣。 周大彪的行动虽然隐秘,但在攀爬过程中,还是被一名暗哨发现,警锣声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 “有敌袭,西北角。”守军立刻被惊动。无数火把亮起,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正在攀爬的北疆死士,滚木礌石也纷纷砸下。 周大彪见偷袭暴露,当机立断,下令强攻。 死士们冒着箭雨滚石,奋力向上攀爬,与城头守军展开血战。但由于失去了突然性,且地形不利,北疆军死伤惨重,周大彪本人也中箭受伤,被迫下令撤退。 夜袭计划,功败垂成。 夜袭失败,让北疆军士气受到一些影响,但也彻底暴露了守军兵力捉襟见肘的窘境。 拓跋山为了抵挡夜袭,不得不从正面抽调了部分兵力,导致正面防御出现了一丝松动。 张墨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次日拂晓,他集中了所有能动的兵力,发起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总攻。 这一次,炮兵进行了前所未有的饱和打击,所有火炮不计消耗,对着已经破损不堪的正面城墙段进行毁灭性轰击。 一段近二十丈宽的城墙,在持续不断的炮火中,终于发出一声巨响,彻底坍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难以修复的突破口。 “全军冲锋,拿下宣城,就在今日。”张墨亲自擂鼓助威! 铁横、赵小七乃至受伤的周大彪,所有将领都亲自带队,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北疆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缺口处汹涌而入。 拓跋山亲率最后的核心部队,堵在缺口后方,与北疆军展开了最惨烈的巷战和肉搏战。每一步前进,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街道、房屋、每一寸土地都成了战场。 拓跋山如同疯虎,手刃十数名北疆士卒,最终身中十余创,力竭战死。主将阵亡,宣城守军的抵抗终于崩溃。 当北疆的王旗终于在宣城残破的城楼上升起时,这座坚守了数日的要塞,终于易主。城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景象宛如地狱。 北疆虽然最终攻克了宣城,但也付出了自开战以来最惨重的伤亡。 此战,让张墨和北疆将领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灭亡一个百年王国,绝非易事,未来的金城之战,必将更加残酷。 而西齐朝廷在宣城表现出的顽强抵抗,也证明了他们并非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通往金城的最后道路,是用鲜血铺就的。 宣城,这座浸透了鲜血的城池,终于沉寂下来。 城墙上的破损处正在由北疆工兵和投降的西齐民夫共同修补,但那些巨大的缺口和焦黑的痕迹,依然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战役的惨烈。 北疆大营中,气氛凝重而肃穆。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沉重的代价所冲淡。 各营都在清点伤亡,补充兵员,擦拭兵器,医治伤员。随军医官忙碌不堪,草药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中军大帐内,张墨看着各部呈报上来的伤亡名录,眉头紧锁。宣城一战,北疆军伤亡近一万人,其中相当部分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尤其是攻坚的重甲步兵和先登死士,损失尤为严重。 “阵亡将士,厚加抚恤,骨灰妥善保管,待战事平息,送回北疆英烈祠安葬。”张墨的声音低沉:“伤者,不惜代价,全力救治。” “铁横你部损失最重,新补入的兵员,要尽快完成整合训练。攻城战术,特别是应对守城器械的经验,必须传授下去。” “王爷放心,俺老铁一定把新兵蛋子操练出来。”铁横拍着胸脯保证。 第183章 何足道哉? 张墨又看向赵小七和周大彪:“炮营和骑兵休整的同时,也要总结此战得失。宣城守军的防御手段,比我们预想的要顽强。攻打金城,必须要有更完善的准备。” “末将明白。”赵小七和周大彪齐声应道。 随后,张墨下令全军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休整。 这不仅是让将士们恢复体力,更是为了消化战果,整合力量,为最终的灭国之战做准备。 后方运送来的粮草、军械、新兵源源不断抵达宣城。北疆这台战争机器,在短暂的停顿后,正以更高的效率重新加速运转。 与此同时,张墨并未放松对西齐残余势力和大越动向的监控。 “影牙,金城方面,慕容博有何新动静?大越边境,又有何异动?” “回王爷,据睚眦密报,慕容博虽宣称死守金城,但已秘密将部分王室成员和财宝转移至西部山区,似有留后路之意。金城内粮草尚足,但军心不稳,谣言四起。” “大越方面,赵铎已下令放弃出兵救援西齐,转而全力加强黄河南岸城防,特别是冠州对面的邺城,增兵约五万,征调大量民夫加固城墙。 但其朝中争吵不休,南方腹地因加税征粮而民怨沸腾。” 张墨听完汇报,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赵铎果然选择了最愚蠢的做法。固守?他守得住吗?不过是拖延时间,自掘坟墓罢了。” 就在北疆于宣城休整之际,驻守冠州的大将郭达成,也密切关注着对岸大越军的动向。他看到邺城方向旌旗招展,尘土飞扬,明显是在大规模增兵和加固城防。 郭达成麾下不少将领摩拳擦掌,纷纷请战: “将军,大越军新至,立足未稳,邺城防务尚未完备,此时若渡河奇袭,必可一举攻克。” “是啊将军,若能拿下邺城,圣京门户洞开,可是不世之功啊。” 郭达成为人沉稳,虽也觉得战机不错,但深知涉及两大战场联动,不敢擅专。他仔细斟酌后,亲笔修书一封,派快马送往宣城,向张墨请示方略。 信中,郭达成详细分析了当前形势:大越重兵布防邺城,但军心不稳,且防线漫长,若能集中力量突破一点,确有胜算。 但同时,他也提出疑虑:若此时东进攻越,势必影响西线对金城的最终决战,可能导致西齐残部获得喘息之机。 数日后,张墨的回信送达冠州。郭达成展开一看,信中决策明确: “马恒将军:来信收悉,所言俱是实情。然大越惊弓之鸟,重兵集结边境,其意在于自保,而非西进。 我军当前首要之务,乃彻底平定西齐,消除后顾之忧。尔部当下任务,非渡河攻越,而是固守冠州等已占城池,保持高压态势,牵制大越兵力。” “此举之妙,在于使大越数十万精锐困守混河沿线,不敢他顾,空耗国力。 其南方腹地空虚,民变四起,日久必生内乱。待我平定西齐,携大胜之威,回师东向,则大越疲敝之师,何足道哉?” “望尔谨守城防,操练士卒,广布斥候,密切关注大越动向。必要时,可派小股精锐过河袭扰,使其不得安宁,然切忌浪战。” 读完张墨的回信,郭达成心中叹服:“王爷深谋远虑,非我等所能及也。” 他立刻召集部将,传达张墨的指令,放弃渡河进攻的打算,转而采取积极的守势和骚扰战术,牢牢牵制住大越边境的庞大军队。 半个月的休整期结束,北疆大军兵精粮足,士气复振。张墨留部分兵力守宣城,亲率主力,浩浩荡荡,直扑西齐最后的国都——金城。 北疆大军兵临金城之下,这座西齐百年王都如同垂死的巨兽,匍匐在西北大地之上。 城墙之高厚,远超宣城,皆以巨型青石混合糯米灰浆垒砌,坚固异常。 护城河宽达五丈,水深流急。城头箭楼、碉堡密布,滚木礌石堆积如山,更架设了数量庞大的床弩和改良后的投石机。 慕容博将最后八万精锐悉数收缩于此,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张墨策马绕城巡视,面色凝重。他深知,这将是一场比宣城更加艰难、伤亡更大的硬仗。金城,是西齐最后的精气神所在。 “围城。”张墨下令。 北疆大军如同铁桶般将金城四面合围,挖掘壕沟,构筑壁垒,断绝一切内外联系。同时,劝降、心理战、火炮威慑依次展开。 然而,慕容博此次展现出了与之前不同的决绝。 他斩杀了多名提议投降的官员,将首级悬挂于城楼之上。每日亲自巡城,犒赏士卒,甚至将自己的膳食分与士兵,誓言与金城共存亡。 在国君如此姿态下,西齐守军的抵抗意志被强行凝聚起来,竟一时稳住了阵脚。 北疆军的火炮轰击开始了。但金城城墙异常坚固,炮击效果远不如之前。 虽然砖石碎裂,烟尘弥漫,却难以造成结构性坍塌。守军也学乖了,在城墙上搭建了防炮棚,减少了暴露伤亡。 第一次总攻在炮击三日后发起。 北疆重甲步兵在炮火掩护下,强渡护城河,架设云梯,悍然攻城。 然而,守军抵抗极其顽强,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如雨而下,床弩发射的巨箭甚至能穿透北疆军的盾牌。 攻城部队在城下损失惨重,云梯多次被推倒,始终无法在城头站稳脚跟。激战一整日,北疆军被迫退却,在护城河边留下了大量尸体。 强攻受挫,张墨意识到必须改变策略。他召集众将商议破城之法。 “王爷。”工兵将领提议:“金城地基多为黄土,或可挖掘地道,直通城墙下方,以火药炸塌城墙!” 张墨认为此计可行,但需谨慎:“拓跋山在宣城已防我此招,慕容博岂会无备?需多路并进,虚实结合,方能奏效。” 于是,北疆军表面上继续打造攻城器械,每日进行小规模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力。 暗地里,工兵营挑选精锐,分三处秘密挖掘地道。为迷惑守军,还故意露出一些挖掘痕迹,制造假地道的迹象。 第184章 大势已去 果然,慕容博对此有所防备。他听从了老将建议,在城内沿城墙埋设了数十口大缸,派耳朵灵敏的士兵日夜监听地下动静。 北疆的两条假地道很快被识破,守军向下挖掘,灌入烟水,破坏了地道。但真正的主地道,由经验丰富的工兵小心翼翼挖掘,进展缓慢却隐蔽。 然而,就在主地道即将挖到预定位置时,意外发生了。一名监听士兵隐约听到了极其细微的镐头声。 慕容博得知后,宁可信其有,下令在怀疑区段内侧紧急挖掘一条深壕。 “轰隆。”一声,北疆工兵挖通了地道最后一段,却迎面撞上了守军挖掘的深壕。 双方在地底狭窄空间内遭遇,爆发了惨烈的白刃战。最终,北疆工兵全部战死,地道也被守军彻底破坏填埋。 地道奇谋,功败垂成。北疆军又付出不小代价,却未能撼动金城分毫。 围城进入第二个月。金城内,粮草开始短缺,慕容博的强硬手腕,已无法压制内部日益尖锐的矛盾。 以二王子慕容胜为首的“西撤派”再次抬头,暗中联络对慕容博不满的将领和官员,密谋发动政变,擒拿慕容博,开城投降,以求保全性命和富贵。 然而,他们的密谋被慕容博的忠心侍卫首领独孤傲察觉。 慕容博先发制人,以商议军情为名,诱捕了慕容胜及其主要党羽,当场格杀,并株连其部下数千人,金城内顿时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这场血腥清洗,虽然暂时镇压了投降派,却也彻底撕裂了西齐最后的力量。 守军将领各怀鬼胎,互不信任,防御体系出现了致命的裂痕。独孤傲本人也在清剿行动中身受重伤。 消息被睚眦细作传出城外。张墨意识到,机会来了。 “守军内乱,主将重伤,军心涣散,此乃天赐良机。”张墨连夜召集众将:“明日拂晓,发动总攻,此次,不留余地,一举破城。” 拂晓时分,北疆军所有火炮进行了开战以来最猛烈、最集中的轰击。 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早已破损不堪的南面城墙,一段近三十丈宽的城墙,在持续不断的爆炸中,终于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彻底坍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几乎无法防御的缺口。 “全军进攻。”张墨亲自擂鼓。 养精蓄锐已久的北疆生力军,如同愤怒的海啸,从缺口处汹涌而入。与此同时,其他方向的北疆军也发起了强攻,牵制守军兵力。 城内守军虽然仍在抵抗,但内乱之后指挥混乱,士气低落,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独孤傲带伤上阵,试图堵住缺口,却被潮水般的北疆军淹没,力战而亡。 巷战异常激烈,但已呈一边倒之势。北疆军逐街逐屋清剿,快枪的火力在巷战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守军节节败退,降者无数。 慕容博见大势已去,在皇宫内点燃了熊熊大火,企图自焚殉国。但北疆军动作太快,迅速攻入皇宫,将已被火焰烧伤的慕容博从火场中拖出生擒。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金城各处残存的抵抗基本停止。北疆的王旗在皇宫废墟上升起,宣告着这座百年王都的陷落,也宣告着西齐王国的彻底灭亡。 此战,北疆虽胜,但伤亡巨大,尤其是攻城阶段。 金城内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景象惨不忍睹。西齐军民的顽强抵抗,给北疆上下留下了深刻印象。 张墨站在满是焦土和瓦砾的城头,望着这座付出惨重代价才攻克的城池,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历史的沉重感和对未来的深思。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金城街道上仍可见零星的抵抗和清理战场的士兵。 张墨在精锐卫队的护卫下,踏入了曾经象征着西齐最高权力的宫殿群。 昔日金碧辉煌的宫室,如今随处可见刀剑劈砍的痕迹、凝固的血渍以及大火焚烧后的狼藉。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烟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 皇宫内的抵抗早已停止,幸存下来的太监、宫女瑟瑟发抖地跪伏在道路两旁,如同受惊的鹌鹑。负隅顽抗的宫廷侍卫尸体已被拖走,只留下暗红色的血污。 张墨径直走向西齐皇帝日常理政的太极殿。 殿内,被生擒的西齐末帝慕容博,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和烧伤,被两名北疆士兵押着,瘫坐在地上。 他眼神涣散,昔日的一国之君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狼狈。 慕容博的皇后、妃嫔以及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则被集中在偏殿,由北疆女兵看守,哭声隐隐传来,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张墨走到龙椅前,并未坐下,只是用手拂过那冰冷华丽的扶手,目光扫过空旷的大殿,最终落在慕容博身上。 “慕容博。”张墨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慕容博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张墨看着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一种历史的沉重感。 他缓缓道:“西齐立国百年,亦有明君贤臣,泽被一方。然至你父子,昏聩无能,内不能修政安民,外不能御侮图强,致使国土沦丧,生灵涂炭。你,可知罪?” 慕容博低下头,无言以对。 “本王兴兵,非为屠戮,乃为终结乱世,还天下太平。”张墨继续道:“你虽为亡国之君,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不杀你,亦不夷你宗族。” 慕容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张墨下令:“将慕容博及其直系眷属,迁出皇宫,另择宅院严加看管,饮食供应不得短缺。待局势稳定,再行安置。” 这是软禁,但保住了性命和基本的体面,对于亡国之君而言,已是最佳结局。 “至于宫中其余妃嫔、宫女、太监。”张墨顿了顿:“愿归家者,发放盘缠,遣散归乡。无家可归或不愿离去者,暂留宫中,由专人管理,日后另行安排。” 第185章 剿抚结合,以抚为主 处置完皇室,张墨又转向那些投降的西齐大臣。 他并非一味杀戮,而是区别对待:对于贪腐无能、民愤极大者,严惩不贷。 对于虽有罪责但能力尚可、且愿意归顺者,给予戴罪立功的机会;对于少数素有清名、只是各为其主的官员,则尝试招揽。 “传令下去。”张墨对随行的马恒道:“即刻张贴安民告示,宣布北疆律法,废除西齐苛捐杂税。 组织人手,清理街道,掩埋尸体,扑灭余火,严防瘟疫。开仓放粮,赈济城中饥民。有趁乱抢掠、奸淫妇女者,立斩不赦!” 一系列命令发出,显示出张墨不仅是军事统帅,更是深知安定人心、恢复秩序乃当务之急的统治者。 拿下金城,仅仅是第一步。如何将这座百战余生的王都及其广袤的疆土彻底消化,融入北疆体系,是更大的挑战。 张墨将大营设在原西齐王府,开始全力稳定局势。 金城实行严格的宵禁和军事管制。北疆军分成数队,日夜巡逻,严厉打击任何形式的破坏活动。 同时,派出精锐小队,清剿城内可能藏匿的西齐残兵败将和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迅速恢复了基本的社会秩序。 带来的北疆文官团队迅速接管了金城及周边州府的政务。 他们首先做的就是统计户口、清理府库、接收档案。北疆的《新政纲要》开始颁布,包括清丈田亩、减免赋税、鼓励工商、兴办学堂等政策,逐步推行。 虽然初期遇到一些旧势力的抵触,但在北疆强大的军事力量和明确的法律面前,阻力被逐渐化解。 战争对金城的经济破坏是巨大的。张墨下令从北疆本土紧急调运大量粮食、布匹、药品等物资,平抑物价,救助灾民。 同时,鼓励商铺重新开业,恢复市场交易。对于受损严重的民居,给予一定的修缮补助。这些措施有效地安抚了惊魂未定的百姓,逐渐赢得了民心。 张墨深知征服土地易,征服人心难。他并未强行禁止西齐的风俗信仰,反而表示尊重。 同时,也适时地引入北疆的文化和“梵天圣主”的信仰,通过温和的方式促进文化融合。他亲自祭拜了西齐的宗庙,表示对历史的尊重,这一举动赢得了不少西齐旧臣和士人的好感。 在金城局势初步稳定后,张墨的目光投向了西齐广袤疆土上那些尚未臣服的城池和地区。 西齐王国疆域辽阔,虽王都陷落,皇帝被擒,但西部、南部仍有不少边远州郡处于观望或实际独立状态,一些地方将领和部落首领甚至可能拥兵自立。 必须趁热打铁,尽快将这些地区纳入掌控。 张墨决定分兵两路,进行扫荡: 西齐西部、西北部疆土,包括广袤的沙漠、草原和山地地带,那里部落众多,情况复杂,且有西齐残部可能西逃勾结西域势力。 周大彪率三万精锐,以河西军团为基干,辅以部分归顺的西齐熟悉地形的骑兵,扫荡西齐西部和西北部疆土。 周大彪性格相对沉稳,熟悉西北情况,擅长怀柔与威慑并重。 张墨给他的指令是:“剿抚结合,以抚为主。”对于主动归顺的城池和部落,给予优待,承认其地位,纳入北疆羁縻体系。 对于负隅顽抗者,则坚决以雷霆手段剿灭,尤其要切断西齐残部与西域的可能联系。重点是控制通往西域的战略通道和关键绿洲城市。 南路扫荡军以铁横为主帅,领兵四万。目标是西齐南部相对富庶的州郡,这些地区城池坚固,人口密集,可能抵抗意识较强。 铁横作战勇猛,风格强硬。张墨给他的指令是:“速战速决,震慑宵小。” 要求他发挥北疆军的装备和士气优势,对敢于抵抗的城池发动迅猛攻击,务必以最短时间、最小代价拿下,形成强大威慑力,迫使其他观望者望风归降。 同时,注意保护民生,避免不必要的破坏。 临行前,张墨特意叮嘱二将:“你二人兵锋所向,非为杀戮,乃为平定。切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降者安之,抗者诛之。 但绝不可滥杀无辜,劫掠百姓,违令者,军法从事。” 周大彪和铁横领命而去,两路大军如同北疆伸出的两只铁拳,分别砸向西齐尚未平定的疆域。 两路大军的进展总体顺利,但亦遇到不同情况。 周大彪的西路军进入西部后,他首先派遣使者,携带慕容博的降书和张墨的安民告示,前往各城池和部落劝降。 效果显著,大多数地处偏远、与王都联系本就松散的地区,见大势已去,纷纷选择归顺。 周大彪严格执行怀柔政策,秋毫无犯,很快稳定了西部局势。仅有个别与西齐王室关系密切、或企图自立的部落进行了微弱抵抗,被周大彪轻易击溃。 铁横的南路军则遇到了较为激烈的抵抗。 南部一些州郡的守将,认为北疆军主力集中于金城,南方山高路远,可以凭借地利顽抗。某座名为“临城”的重镇,守将集结了两万兵马,企图凭借坚固城防阻挡铁横。 铁横也不废话,直接摆开阵势,火炮轰城,快枪压制,然后重甲步兵强攻。 经历过金城血战的北疆军,打这种级别的攻城战已是得心应手。 不过三日,临城破,守将战死。铁横严格执行军纪,只诛首恶,不扰平民,并将部分缴获的粮食分发百姓。 临城的迅速陷落,产生了巨大的震慑效应。南部其他州郡闻风丧胆,再也无人敢抵抗,纷纷开城投降。铁横一路几乎兵不血刃,接收了大量城池。 数月之后,周大彪和铁横相继凯旋。西齐全境基本平定,纳入了北疆的版图。 张墨下令,将原西齐疆土划分为数个行省,派遣得力官员赴任,全面推行北疆新政。 金城也逐渐从战火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市场重新繁荣,百姓生活逐步走上正轨。 许多西齐旧臣和士人,在看到北疆高效的治理能力和惠民政策后,也开始转变态度,愿意为新朝效力。 第186章 称帝非小事 这一日,张墨在金城北疆西京留守府召开大朝会,北疆文武重臣与归顺的西齐官员代表齐聚一堂。 张墨高居主位,威严日盛。他总结了平定西齐的战役,嘉奖了有功将士,也缅怀了阵亡的英烈。随后,他展望未来: “西齐已平,然天下未定。大河之南,伪越犹存,百姓仍陷水火。我北疆将士,不可稍有懈怠。” “然治国之道,一张一弛。当下要务,乃是巩固新土,消化所得,使西齐之地,真正成为我北疆强盛之基。 待兵精粮足,民心归附,方可挥师东进,一举廓清寰宇,成就千秋大业。” 他的话语,为北疆接下来的战略方向定下了基调:暂时放缓大规模军事扩张,转向内部建设和巩固。 朝会之后,张墨独自登上金城的城墙,眺望东方。 脚下是刚刚平定的广袤土地,远方是即将面对的最终挑战。统一天下的道路,已经走完了大半,但最后一段,或许才是最考验智慧和耐心的。 他深知,真正的挑战,或许不仅仅在于南方的伪越朝廷,更在于如何治理这个日益庞大的帝国,以及……如何应对那些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超然物外的力量,比如玄坤宗。 西齐全境平定,广袤的西北大地尽数纳入北疆版图。 捷报传回北疆本土,万民欢腾,云州城内更是连日庆祝,鞭炮声不绝于耳。 北疆的疆域和实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放眼天下,仅剩龟缩于混河以南、内忧外患的大越朝廷可堪一提,但已不足为惧。 在这片胜利的狂潮中,一种新的声音开始在北疆高层内部,尤其是在文官集团中悄然滋生,并迅速变得清晰而响亮——劝进。 这一日,在金城临时改建的德亲王府议事厅内,一场关乎未来走向的重要会议正在举行。核心文武官员分列两旁,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会议先是例行公事地讨论了西齐故地的军政要务、民生恢复情况以及对大越的防御部署。 待各项事务商议已毕,年高德劭的北疆文官之首、总揽政务的墨江白,缓缓从文官队列中走出,手持玉笏,神色庄重地向着端坐于主位的张墨深深一揖。 “王爷。”墨江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回荡在寂静的大厅中:“老臣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亦是在座诸多同僚之心声,恳请王爷垂听。” 张墨颔首:“墨老但说无妨。” 墨江白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王爷自执掌北疆以来,励精图治,文治武功,旷古烁今。 内修政理,百姓安居乐业;外御强敌,拓土千里。今西齐已平,伪越苟延残喘,天下三分,王爷已据其二。此非人力所能为,实乃天命所归也。”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见众人皆凝神倾听,便继续慷慨陈词:“如今赵氏无道,天下崩离,王爷拯万民于水火,解倒悬之急,功高盖世,德配天地。 若仍居亲王之位,恐难孚众望,亦不足以镇抚新附之广袤疆土。” “故,老臣斗胆,率北疆文武百官,恳请王爷——顺天应人,早正大位,登基称帝,建国立制,以安天下之心,以定四海之望。” 话音落下,厅内绝大多数文官齐刷刷出列,躬身行礼,异口同声:“臣等附议,恳请王爷顺天应人,登基称帝。” 声浪震得梁柱似乎都微微作响。武将队列中,如铁横等性情直率者,也纷纷出声附和:“王爷,这皇帝宝座,舍你其谁?俺老铁第一个支持。” 场面一时热烈非凡,劝进之声此起彼伏。 面对群情激昂的劝进,张墨并未立刻表态。 他面色沉静,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追随自己多年的文武重臣,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热切、期待的对从龙之功的渴望。 他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大厅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之心意,本王深知。” 张墨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自北疆起兵以来,我等栉风沐雨,同生共死,方有今日之局面。称帝建国,名正言顺,号令天下,确是眼下可考虑之选项。”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顾虑:“然,称帝非小事,关乎天下格局,万民福祉,需慎之又慎。本王有几虑,望诸位思之。” “其一,大越未灭,赵铎尚在。此时称帝,是否会给伪越朝廷口实,使其内部暂时团结,负隅顽抗?虽其不足惧,但若能以最小代价平定南方,岂不更好?” “其二,北疆根基在于新政,在于民心。若急于称帝,大张旗鼓,营造宫室,制定繁复礼仪,是否会滋生骄奢之心,远离创业之艰,重蹈历代王朝由盛转衰之覆辙?” “其三。”张墨的目光变得深邃:“天下非仅你我所见之天下。昆仑、蜀山等隐世宗门,乃至皇宫深处的玄坤宗,彼等如何看待这红尘俗世王朝更迭? 称帝之举,是否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干预?” 张墨的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让部分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官员冷静下来。他们意识到,王爷的思虑远比他们深远。 墨江白再次出列,显然对此已有深思熟虑:“王爷所虑,老臣等亦曾商议。关于大越,王爷称帝,正可彰显正统,打击伪越威信,使其民心更散,或将不战自溃。 至于保持艰苦之本,此在心而不在形,王爷若能始终如一,则制度礼仪仅为工具。 而隐世宗门,彼等超然物外,历来只观大势,王爷已展现武圣之威与混一天下之能,彼等或更愿见一稳定之新朝。” 这时,负责情报的影牙也低声补充道:“王爷,据睚眦探知,大越境内已流传‘北疆王当为真龙’的谶语,南方诸多士绅暗中也期待新朝确立,以便早日归附。” 张墨沉吟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第187章 新朝国号为“明” 称帝之议尚未定论,另一个相关且同样重要的问题又被提了出来——国都定于何处? 墨江白再次代表文官集团提出建议:“王爷,若定鼎天下,则国都之选至关重要。 金城地处天下之中,西接河西走廊,东望中原腹地,且乃百年王都,城郭宫室完备,稍加修缮即可为帝都气象。 相比而言,云州偏于北疆,虽为龙兴之地,然若作为一统天下之国都,恐有偏安之嫌,不利于掌控四方,尤其不利于未来经略江南、安抚南方士民之心。” 这个提议同样引起了激烈讨论。 支持定都金城者认为金城便于控制广阔的疆域,尤其是新纳入的西齐故地和未来将要收复的南方。 能够继承前朝王都,有助于安抚新附之民,彰显新政权的正统性和包容性。而且金城本身是西北重镇,商业发达,物资集散便利。 但以周大彪、赵小七等出身北疆本土的将领则倾向于仍以云州为都。 他们认为云州是北疆根基,民心最为稳固,军工、将作院等核心产业均在于此。 同时云州背靠草原,防线稳固,而金城虽处中心,但也意味着可能四面受敌,尤其在建国初期,稳定性不如云州。 还有就是许多北疆老臣对云州有深厚感情,视为根本。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铁横更是嚷嚷道:“云州有啥不好?咱们就是从云州打出来的。金城这地方,刚打下来,人心还没稳当呢。” 张墨听着双方的争论,心中权衡。他明白,都城的选择,不仅关乎地理和政治,更关乎权力格局和未来发展方向。 这实际上也是北疆旧部与新附势力之间的一种微妙博弈。 议事结束后,张墨回到后堂,与王妃墨月商议此事。墨月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最重要的政治盟友和智囊,其智慧往往能给他关键启发。 听了张墨的叙述,墨月沉吟片刻,轻声道:“夫君,称帝与否,建都何处,看似是两件事,实则为一。其核心在于,夫君想要建立一个怎样的王朝?” 她继续分析:“若只想做一个割据一方的霸主,或如历代开国君主般,打天下而后安享富贵,那么缓称帝、都云州,亦无不可。 但若夫君志在天下,欲开创前所未有之新局,涤荡积弊,再造乾坤,那么,名号与都城,便不仅仅是形式,而是凝聚人心、指明方向的大纛。” “称帝,是向天下宣告旧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的开始,是给所有追随者和观望者一个明确的信号。 而建都金城,则是表明夫君的眼光不再局限于北疆一隅,而是胸怀整个天下,有意融合四方,统合南北。这有利于消除地域隔阂,吸引天下英才。” “至于夫君所忧。”墨月握住张墨的手,目光坚定:“保持初心,在于制度设计与夫君自身持身以正,而非拘泥于都城所在。 至于隐世宗门,夫君已迈出这一步,便无回头路,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方能无惧任何挑战。” 墨月的一席话,如同拨云见日,让张墨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去。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过于谨慎了。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需顺应时势,敢于担当。 经过数日的深思熟虑,并广泛征求核心成员意见后,张墨终于做出了决断。 再次召集文武重臣于大殿之上,张墨神色庄重,宣布了他的最终决定。 “本王深思诸位所言,皆出于公心,为北疆、为天下计。天命不可违,民心不可负。 本王决定,顺应天意人心,择吉日,祭告天地,登基称帝,定国号为‘明”,年号待定。” 此言一出,台下群臣激动万分,纷纷拜倒恭贺。 张墨抬手示意安静,继续宣布关于都城的决定:“至于国都,云州乃龙兴之地,功不可没,定为北都,设留守府,重要军工产业仍置于此。 而新朝帝都,定于金城,改称中京,此地据天下之中,当为新政之中枢,统御四方之核心。” 这一决定兼顾了传统与现实,既安抚了北疆旧部,也展现了新朝面向天下的气魄,可谓两全其美。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张墨最后肃然道:“称帝非终点,而是新征程之起点。望诸位臣工,勿忘初心,砥砺前行,辅佐与我,共创晟朝盛世。” “臣等誓死效忠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彻整个大殿,预示着一個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接下来,整个北疆机器开始为登基大典和迁都事宜高速运转起来。礼官开始制定繁复的礼仪制度,工部开始规划中京皇宫的修缮与扩建,吏部开始筹划新的官僚体系。 一片繁忙而充满希望的景象中,张墨的目光,却已越过眼前的喧嚣,投向了南方那片尚未统一的土地。统一天下的最后一步,即将在新朝的名号下,坚定地迈出。 吉日择定,恰逢秋高气爽,金城内外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新修缮的皇宫中轴线上的主要宫殿焕然一新,虽不及鼎盛时期奢华,却自有一股新兴王朝的庄严气象。 登基大典在城南新筑的圜丘坛举行。仪式由墨江白等精通古礼的文官精心策划,既遵循传统礼制,又融入了北疆的简朴务实风格。 清晨,张墨身着玄色上衣、朱色下裳的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文武百官的簇拥和仪仗的引导下,乘玉辂,出皇宫,前往圜丘。 道路两旁,北疆精锐士卒肃立警戒,更远处,是无数自发前来观礼的金城百姓,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皆想一睹新朝开国皇帝的风采。 圜丘坛上,香烟缭绕,祭品陈列。 张墨缓步登坛,面容肃穆。 他先率群臣祭拜天地,宣读由墨月亲自斟酌撰写的祭天文告,文中历数前朝昏聩、天下疾苦,阐明北疆起兵乃吊民伐罪,顺天应人,并宣告新朝国号为“明”,寓意光明普照,盛世可期。 第188章 大封赏 “臣,张墨,谨以玄牡,昭告皇天后土:赵齐无道,生灵涂炭,今顺天应人,扫清寰宇,定鼎中京,立国曰‘明’……当励精图治,匡扶社稷,使四海升平,万民安康……伏惟尚飨。” 祭天文告读毕,燔柴升烟,钟鼓齐鸣,声震四野。坛下百官及围观军民,皆感肃然,纷纷跪拜。 随后,仪式移驾太庙,祭告祖宗。完成这一系列庄严的仪式后,张墨返回皇宫正殿——被更名为“承天殿”的主殿。 在承天殿内,张墨正式接受百官朝贺,颁布即位诏书,大赦天下,宣布改元“启泰”,寓意开启太平盛世。同时,追尊先祖,册封墨月为皇后,并立嫡长子为皇太子。 至此,明朝正式建立,开启了历史的新篇章。张墨,也从北疆德亲王,成为了明朝的开国皇帝——明太祖。 新朝初立,论功行赏,稳定人心,是重中之重。张墨在登基后不久,便进行了一系列重大的人事任命和爵位封赏,奠定了大明最初的权力格局。 设立内阁,以墨江白为内阁首辅,总领政务。另设数名内阁大学士,协助处理机要。此举意在削弱丞相权力,加强皇权,同时提高决策效率。 设立枢密院,总揽全国军事。铁横、周大彪、赵小七、马恒等主要将领皆授枢密使、副使之职,但实际兵权仍由皇帝直接控制,重大军事行动需皇帝批准。 同时,对军队进行整编,确立卫所制度,分驻各地。 加强都察院权力,赋予其风闻奏事、监察百官的职责,以防腐倡廉。 影牙领导的“睚眦”正式转为直属于皇帝的秘密情报机构,更名为“锦衣卫”,负责对内监察、对外谍报。 接下来便是重要爵位夫人封赏。 张墨暂未封异姓王。他并非是不封异性王,而是他打算把异性王赏赐给将来平定越国的功臣。 墨江白授“文正公”,铁横授“武威公”,周大彪授“镇西公”,赵小七授“靖南公”,马恒授“定东公”。此五人为最高爵位,世袭罔替,以示对开国元勋的尊崇。 其余大小将领、有功文官,按功劳大小,分别授予侯、伯、子、男等爵位,并赏赐大量田宅金银。 张墨将全国划分为多个行省,派遣总督、巡抚治理。原北疆故地、西齐故地、新占大越部分区域,皆纳入统一行政管理体系,推行明朝律法和新政。 随即他大量起用有才能、愿归顺的原西齐、大越官员,以缓和矛盾,尽快恢复地方秩序。 这一系列的安排,既酬谢了功臣,稳固了统治核心,又初步构建起一个高效、制衡的中央集权官僚体系,展现了晟太祖张墨卓越的政治手腕。 定都金城,并更名为“中京”,是明朝的一项重要战略决策。 这意味着政治中心从北疆的云州转移到了中京。随之而来的,是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和城市建设。 内阁、枢密院等中央机构陆续从云州迁往中京。 大量北疆籍的官员、将领及其家眷也随之南迁。同时,为了充实京畿人口,张墨下令从人口稠密的地区迁移部分百姓至中京周边。 工部开始规划中京的扩建工程。在原有皇宫的基础上进行修缮和扩建,使其更符合帝都气象。 同时规划新的官署区、市坊、道路。整个中京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呈现出蓬勃的生机。 定都中京,也带来了南北文化、习俗融合的问题。 北疆来的官员士卒,作风较为粗犷直接;而中京原本的居民和来自南方的归附者,则相对文雅含蓄。初期难免有些摩擦和隔阂。 张墨和墨月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以身作则,倡导简约务实的朝风,同时尊重各地的风俗习惯。 朝廷举办的宴会、庆典,也注意兼顾南北特色。 科举取士制度被提上日程,准备面向全国士子,无论南北,唯才是举。这些措施,逐步地促进着新朝内部的融合。 云州作为北都,依然是北疆集团的精神象征和重要的军事、工业基地。张墨定期巡幸北都,以示不忘根本。这种“双都制”在一定程度上平衡了各方利益。 明朝建立,万象更新,呈现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新气象。 新法度推行,吏治在都察院的监督下得到初步整顿,效率远胜前朝。皇帝勤于政事,臣下不敢懈怠。 轻徭薄赋,鼓励垦荒,兴修水利,沟通商路。尤其是丝绸之路的彻底畅通,带来了繁荣的对外贸易。 军队经过整编,士气高昂,继续对南方大越保持高压态势,同时巩固西部边防。 然而,盛世之下,亦有暗流涌动。 虽然进行了封赏,但如何长期安置这些手握重兵、功高盖主的开国功臣,是一个潜在难题。尤其是像铁横这样性格直率的武将,能否适应太平年代的官僚生活? 北疆旧部与新归附的官员之间,在权力分配、政治理念上存在微妙竞争。 大越虽苟延残喘,但毕竟占据着富庶的江南半壁。彻底统一天下,仍需一场甚至数场硬仗。 昆仑墟、蜀山剑宗乃至玄坤宗,这些超然势力如何看待这个新成立的明朝?他们是否会像干预张墨个人那样,干预这个新朝的命运? 这些挑战,都需要明太祖张墨和他的统治集团去一一应对。 登基大典的喧嚣逐渐平息,中京的日常政务走上轨道。 张墨站在承天殿的高台上,望着眼前这座正在重生的城市和远方广袤的国土,心中充满了开创历史的豪情,也感受到了作为一国之君那沉甸甸的责任。 他知道,建立王朝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个王朝避免重蹈覆辙,长久地繁荣昌盛,实现他“再造乾坤”的理想,才是真正艰难的征程。 云州城,北都,城西有一处戒备森严却又异常安静的宅院。这里高墙深院,与外界隔绝,正是软禁大越皇子赵琛之处。 赵琛已在此度过了数载春秋。 第189章 江山易主 与想象中囚徒的凄惨不同,他的生活起居有专人照料,饮食不缺,甚至还有书籍可供阅读,行动范围虽不能离开云州城,却也清静。 张墨并未苛待他,或许是念及旧日那点微薄的情谊,或许是出于一种胜利者的从容与政治考量。 院中有一方小池塘,几丛翠竹,赵琛每日大部分时间便是在池边读书、沉思,或是临摹字帖。 他本就性格温和,不似其弟赵铎那般暴戾,经过这些年的软禁,锋芒尽褪,眉宇间更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与落寞。 身形略显清瘦,一袭洗得发白的旧衫,若非气质使然,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寻常的落魄书生。 他通过有限的信息渠道,大致知晓外界的风云变幻:北疆如何壮大,西齐如何灭亡,乃至……张墨如何登基称帝,建立明朝。 每当听到这些消息,赵琛只是默然。他曾是皇子,距离那九五至尊之位看似一步之遥,却又遥不可及。 如今,江山易主,故国仅在旦夕之间,而他这个前皇子,却在这北方小院的方寸之地,苟全性命,恍如隔世。 心中没有恨吗?或许有过,但更多的是对命运弄人的无奈和一种深深的疲惫。他深知赵氏江山气数已尽,非一人之力可挽回。 这一日,秋意渐浓,池中残荷寥落。 赵琛像往常一样坐在池边石凳上读书,却听得院门外传来不同于往日的动静,似乎有更多、更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 老军校推门而入,神色比往常更加恭敬几分,低声道:“殿下,陛下巡幸北都,驾临云州了。陛下……欲召见您。” 赵琛执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静。该来的,总会来。他缓缓合上书卷,整理了一下衣冠,平静地道:“有劳引路。” 会见的地点,并非在威严的官署或宫殿,而是在云州城原德亲王府的一间僻静书房内。显然,张墨希望这是一次相对私人的会面。 赵琛被引入书房时,张墨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熟悉的云州景色。他身着常服,但久居人上的帝王气度已浑然天成,不怒自威。 听到脚步声,张墨缓缓转过身。两人目光相遇,一时无言。 眼前的张墨,已非当年那个需要隐忍、需要借力的北疆藩王,而是睥睨天下的明朝开国皇帝。而赵琛,也从曾经尊贵的皇子,变成了形同囚徒的大越余孽。 “赵琛。”张墨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别来无恙。” 赵琛欲行跪拜大礼,却被张墨抬手虚扶住:“此处非正式朝堂,不必多礼。坐吧。” 两人隔着一张书案坐下。内侍奉上茶点后便悄然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云州别院,住得可还习惯?”张墨问道,像是寻常的寒暄。 “承蒙……陛下关照,一切尚好。”赵琛回答得谨慎而疏离。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往的恩怨、如今天翻地覆的境遇,使得这场对话注定充满复杂意味。 张墨看着赵琛,目光深邃:“这些年,天下剧变,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赵铎昏聩,民心尽失,大越覆灭,已在旦夕之间。此非个人恩怨,乃是天道轮回,大势所趋。” 赵琛低下头,轻声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陛下雄才大略,将来一统天下,乃天命所归。琛……苟活至今,已感陛下宽仁。” 他的态度很明确,承认现实,不抱幻想,也无反抗之意。 张墨点了点头,对赵琛的识时务似乎比较满意。他话锋一转:“朕今日见你,并非为了炫耀胜利,亦非为了折辱于你。只是想问你,对于今后,有何打算?” 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关乎赵琛的最终命运。 赵琛心中一震。他知道,决定自己生死的时刻到了。新朝初立,作为敌对国的前皇子无疑是一个敏感的存在。杀之,可绝后患;留之,或成隐忧。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向张墨:“陛下,琛性命早已不由己身。这些年来,幽居小院,读书明理,于权势富贵早已看淡。 如今唯愿得一安静角落,了此残生,再无他求。若陛下觉琛碍眼,或恐留之后患,琛……亦愿领死,绝无怨言。”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彻底的认命和疲惫。没有乞怜,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淡然。 张墨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确实考虑过如何处理赵琛。 杀了,最简单,也最符合历代王朝更迭的常规做法。 但张墨并非嗜杀之人,且赵琛多年来安分守己,从未试图联络旧部或制造事端,杀之,未免有损新朝“宽仁”气象。 更重要的是,张墨有足够的自信。如今明朝根基已固,天下归心,一个手无寸铁、毫无势力的前朝皇子,根本不可能掀起任何风浪。 留下他,反而可以彰显新朝的气度,安抚那些仍在观望之人。 沉思良久,张墨缓缓开口:“朕若杀你,易如反掌。但朕非好杀之人,你亦非大奸大恶之徒。这些年来,你安分守己,朕都知晓。” 他顿了顿,做出决定:“朕可以留你性命,但云州乃至中京,你都不宜再居。朕会安排你去一个地方,远离尘世纷扰,你可愿往?” 赵琛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感激和解脱:“陛下隆恩,琛感激不尽,但凭陛下安排,琛绝无异议。” “好。”张墨点头:“蒙山深处,有一处寺院,名为‘清心寺’,环境清幽,与世隔绝。 朕会安排你剃度出家,赐法名了尘,从此青灯古佛,了却尘缘,朝廷会保障用度。但你此生,不得再踏出蒙山半步,亦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你可能做到?” 出家为僧,永世软禁于深山古寺。这虽非自由,却已是刀下留人,给了赵琛一条活路,也是彻底断绝任何政治可能性的最稳妥方式。 第190章 送你去清心寺 赵琛离席,郑重地向张墨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慈悲,琛……谢陛下再造之恩。必谨守清规,日夜为陛下、为明朝祈福,了此残生。” “好,从此世间再无皇子赵琛,只有僧人了尘。”张墨挥了挥手:“你去准备吧,三日后,会有人送你去清心寺。” 三日后,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少量精锐侍卫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云州城,向着巍峨的蒙山驶去。车内,赵琛已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僧袍,虽未剃发,但神色间已是一片平和。 马车驶入深山,沿途人烟渐稀,最终在一处云雾缭绕、松柏掩映的山谷中停下。一座规模不大却十分古朴清净的寺院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挂着“清心寺”的匾额。 寺中早有安排,只有几名年迈的僧侣在此常住。赵琛——现在的了尘,被引至一间简朴的禅房。从此,晨钟暮鼓,诵经念佛,便是他生活的全部。 他主动要求剃去了烦恼丝,真正成为了一个僧人。 每日里,打扫庭院,诵读经卷,心无旁骛。 山中的岁月宁静而缓慢,仿佛外界的一切纷争都已与他无关。 偶尔,他会站在庵堂后的山崖边,眺望云海翻腾,心中不再有家国之恨,江山之念,只剩下一种看破红尘的寂寥与平静。 他确实遵守了诺言,从未试图与外界联系,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或许,对于一生都处于政治漩涡边缘、身不由己的赵琛来说,这种青灯古佛的软禁,未尝不是一种痛苦的解脱。 而张墨,在得知了尘在清心庵安分守己后,也渐渐将这个人淡忘。 一个皇子的妥善安置,只是他庞大帝国治理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南方,投向了如何最终统一天下、如何治理这个新兴王朝的更宏大的命题上。 赵琛的故事,如同许多末代皇族成员一样,悄然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只在故纸堆里留下些许痕迹。属于明朝的时代,正浩浩荡荡地向前奔流。 大明立国、定都中京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遍天下。带给南方大越朝廷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和绝望。 大越皇帝赵铎,在听闻张墨不仅称帝,国号为“明”,定都中京之后,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他知道,北明(大越对张墨政权的称呼)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自己。而如今的大越,内忧外患,根本无力抵抗。 朝堂之上,主和派的声音终于压过了主战派。 连一向强硬的冯坤也意识到,再不求和,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最终,赵铎不得不屈辱地做出决定:派遣使节,前往中京,向大明皇帝张墨求和。 经过精心挑选,一个以老成持重、善于辞令的礼部侍郎王文弼为正使的使团组建完成。 他们携带了国书和大量的金银珠宝、江南特产作为礼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渡过了云江、混河,一路北上来到了中京。 此时的中京城,经过数月建设,已初具帝都气象。 城墙高大,街道整齐,市井繁华,往来士卒精神抖擞,百姓面色安详,与江南的惶惶不可终日形成鲜明对比。王文弼等人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凉了半截。 大明朝廷对于大越使团的到来,态度颇为微妙。 有武将主张直接驱逐甚至扣押,认为这是消灭大越的天赐良机;但也有文臣认为,不妨听听其条件,若其愿纳土归降,亦可免动刀兵,减少生灵涂炭。 张墨高坐龙庭,听取了各方意见后,淡然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既然越主派使前来,朕便见上一见,且看他赵铎有何说辞。” 于是,大越使团被安排在鸿胪寺驿馆住下,经过一番必要的礼仪程序后,获得了陛见大明皇帝的机会。 奉天殿上,大明文武百官分列,气氛庄严肃穆。 朝会上,如何应对大越使节,成为争论焦点。 武将之首、枢密使铁横出列,声如洪钟:“陛下,如今我大明兵强马壮,士气正旺,正当一鼓作气,渡江南下,扫平伪越,完成一统。 岂能容赵铎那昏君继续苟延残喘?请陛下给末将十万精兵,必能踏平江南。” 不少将领纷纷附和,主战之声高昂。 然而,内阁首辅墨江白持不同意见,他老成谋国,出列缓声道:“陛下,铁枢密所言,自是壮我军威。然老臣以为,此刻即刻大举南征,非为上策。” 他详细分析道:“其一,西齐新定,根基未稳。西齐人虽已归附,然人心未必尽服,潜在叛乱风险犹存。若大军倾巢南下,后方若有变故,恐首尾难顾。” “其二,连年征战,国力消耗巨大。将士疲惫,府库虽充盈却亦需时间蓄积。 新占之地,需投入大量资源推行新政,安抚流民,恢复生产。此时再启大规模战事,于民力负担过重。” “其三,江南水网密布,气候异于北地。 我大明将士多习陆战,水师虽已建设,然欲与熟悉水战之大越水师抗衡,并完成大规模渡江作战,尚需时日演练准备,仓促行事,风险不小。” 兵部尚书也补充道:“据报,大越虽弱,然凭借云江天险,仍集结了数十万兵马布防。强攻之下,纵然能胜,我军伤亡亦必惨重。” 张墨端坐龙椅,静静听着臣子们的辩论。 他深知,一统天下是必然目标,但时机和策略至关重要。 他内心天平已倾向于墨江白的意见。现在的大明,最需要的是时间——时间来消化胜利果实,稳固内部,积蓄力量。 贸然发动灭国之战,一旦受挫或陷入僵局,可能引发连锁性的危机。 权衡利弊之后,张墨心中已有定计。他宣大越使臣王文弼上殿。 王文弼战战兢兢,跪拜呈上国书,言辞极尽谦卑,表达大越愿与大明“永结盟好,互不侵犯”的期望。 张墨听完,并未如王文弼预想的那样严词拒绝或苛刻要求立即投降,而是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贵使请起。越主之意,朕已知晓。天下纷争久矣,生灵涂炭,朕心实有不忍。” 第191章 去帝号 王文弼心中一喜,以为有转机。 然而张墨话锋一转:“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大明承天命而立,自有混一宇内之责。今朕初登大宝,百废待兴,确需与民休息。”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文弼:“故此,朕可暂准与你国和平共处,罢兵息戈。” 王文弼大喜过望,连忙叩谢:“陛下仁德,外臣代我主及江南百姓,谢陛下天恩。” “且慢。”张墨抬手制止:“和平,非是无价。你国欲享太平,需显诚意。朕有三条,若越主应允,则江南可安。” “陛下请讲。” “一,去帝号。赵铎可称国主,不可再僭越帝号,奉大明为正朔。” “二,纳岁供。每年需向大明缴纳白银一百万两,绢帛五十万匹,粮食一百万石。此为江南免于兵燹之代价。” “三,开放边市。允许两国商民在指定口岸互市,但需受大明监管。” 这三个条件,特别是巨额岁供,旨在经济上削弱大越,军事上为自己争取发展时间。去帝号是政治上的羞辱和打压,开放边市则便于渗透和获取江南物资情报。 王文弼听得冷汗直流,岁供数额巨大,对大越将是沉重负担。但他深知,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少保住了江山和赵铎的性命地位。 “外臣……外臣定将陛下之意,禀报我主。” 使团退下后,张墨对群臣解释自己的深远考量: “朕岂不欲速平江南?然饭需一口口吃。西齐之地,需时间彻底消化。此时南征,若战事顺利尚可,若迁延日久,或后方生变,则大势去矣。” “今以岁供锁链缚住大越,其国力将年复一年为我所汲,日渐虚弱。而我大明,则可借此宝贵时机,稳固西北,发展民生,强化水师。” “待我内部铁板一块,水师可纵横云江之时,大越已不堪一击。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或以极小代价收取全功。此乃釜底抽薪,缓图必胜之策。” 众臣闻言,皆心悦诚服,赞叹陛下深谋远虑。 大越朝廷经过激烈争论,最终屈辱地接受了张墨的条件。赵铎去帝号称“越国国主”,第一批巨额岁供陆续运往大明。 表面上,南北进入了短暂的“和平共处”时期。边境贸易点设立,商旅往来。江南的百姓暂时摆脱了战争威胁,得以喘息。 然而,这和平之下,暗流汹涌。大越为缴纳岁供,不得不加紧盘剥百姓,导致民怨愈深。 朝廷内部,主战派与主和派矛盾加剧。而大明,则如同蛰伏的巨龙,利用这宝贵的和平时期,全力巩固自身,磨砺爪牙。 张墨很清楚,这暂时的和平,只是统一战争的中场休息。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南方。他在等待,等待大明更加强大,等待大越更加衰弱的那一刻。天下的最终统一,早已在他的战略蓝图之中,只是需要时间和耐心来实现。 大明启泰年间的这段“和平”,注定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大明的建立,并非仅仅意味着军事征服的结束,更艰巨的任务在于如何治理这个饱经战火、百废待兴的庞大帝国。 张墨深知“打天下易,坐天下难”的道理,在暂时稳住南方大越后,便将主要精力转向了国内治理,立志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的治国理念,深受穿越者思维的影响,既有传统的“重农桑、兴文教”,更融入了超越时代的“鼓励工商、大兴格物”的先进思想。 一场深刻而全面的改革,在大明新生的土地上蓬勃展开。 首要任务是安定民心,恢复生产。张墨连续颁布多项诏令: 宣布减免遭受战乱严重地区三年的赋税,全国范围内实行相对宽松的税收政策,与民休息。 鼓励流亡百姓返回原籍,官府分发种子、农具,资助其恢复生产。对于无主荒地,允许百姓开垦,垦荒者在一定年限内拥有土地所有权并可免税。 严厉惩处贪官污吏,派都察院御史和锦衣卫明察暗访,确保新政能够惠及底层百姓。同时提高官员俸禄,试图推行“高薪养廉”。 这些措施迅速稳定了社会秩序,农民回归土地,田野重新焕发生机,帝国的根基得以巩固。 张墨深信,国家的长远发展离不开人才的培养和民智的开启。他大力推动教育改革,其力度和广度远超历代王朝。 于是他下令在各府、州、县普遍设立官办学校,招收生员,由国家提供廪膳。教学内容不仅限于传统的四书五经,还增设算学、格物、农学、舆地等实用学科。 这打破了儒学一统天下的局面。 支持乡绅、商贾兴办私塾、义学,并对办学成绩卓著者给予表彰,使得教育机会向下层社会渗透。 在中京创立“大明格物院”和“大明书院”。格物院专注于自然科学和技术研究,汇聚天下能工巧匠和善于思考的学者。 书院则更像是综合性大学,培养精通经世致用之学的官员和人才。张墨甚至亲自为格物院题写匾额,并时常过问其进展,极大提升了格物之道的地位。 改革科举制度,在传统进士科之外,增设“明算科”、“明格物科”等专科考试,选拔精通数学、工程、医药等方面的专门人才,并授予他们与进士同等的入仕资格。 这为许多非儒学出身的技术人才提供了上升通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 一时间,整个大明疆域内,读书向学之风蔚然兴起。 许多原本只知埋头苦读圣贤书的士子,开始接触算学、格物等新知识,思想逐渐开阔。而工匠、医者等专业技术人才的社会地位也显著提高。 农业是帝国的命脉。张墨深知水利对于农业的重要性,投入巨大人力物力兴修水利工程。 治理混河,任命精通水利的官员,征调民夫,系统性地加固混河堤坝,疏浚河道,减少水患威胁。 第192章 启泰之治 这在历代都是浩大工程,张墨凭借强大的中央集权和高效的动员能力,使其得以推进。 修缮各地水渠,在全国范围内,特别是北方干旱地区,修缮和新建灌溉水渠、陂塘,推广龙骨水车等先进灌溉工具,扩大水浇地面积。 推广先进农具和耕作技术,由朝廷督造优质的铁制农具,以成本价或赊销方式提供给农民。 鼓励推广轮作、套种、施肥等精耕细作技术,并由官府印发《农政纲要》之类的科普小册子分发各地。 这些措施极大地改善农业生产条件,粮食产量稳步提升,为帝国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也使得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在重农的同时,张墨前所未有地重视工商业的发展,这与其穿越者的视野密切相关。 改善商贾地位,废除对商人的诸多限制和歧视性政策,允许商人子弟参加科举,表彰纳税多的“义商”,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商人的社会地位。 发展官营手工业,将原本隶属于军队的“将作院”体系扩大和规范化,成立“工部制造局”,下设军工、民用品等多个分局,集中能工巧匠,进行标准化、规模化的生产。 不仅制造军械,也生产优质的农具、瓷器、丝绸等,并引入一定的竞争和奖励机制,鼓励技术创新。 扶持民营作坊,降低工商业的税负,简化经商手续,提供小额贷款支持民间手工业和小商品生产。特别是在丝绸、瓷器、茶叶等传统优势行业,鼓励形成产业聚集。 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大力修葺和拓展官道,建立高效的驿站系统,保障物流畅通。疏浚大运河,使其运输能力进一步提升。同时,在各主要城市规划和建设规范的市场区域。 规范海外贸易,在沿海设立市舶司,管理海外贸易,既增加关税收入,也引进海外物产和技术。虽然此时主要精力在内陆,但已为未来的海洋扩张埋下伏笔。 这些政策刺激了商品经济的活跃,城市日益繁荣,市井生活丰富多彩。中京、北都、以及江南的一些城市,逐渐成为商业繁华的大都会。 张墨治国方略中最具特色的,便是对“格物之道”的大力推崇。 他亲自倡导并确立格物地位,在官方意识形态中,将“格物致知”提升到与“诚意正心”同等重要的高度,宣称探究物理、改进技术同样是报效国家、服务黎民的正道。 支持技术研发,格物院成为科技研发的中心。 张墨根据自己的前世记忆,提出一些研究方向,如:改良冶金术、改进火药配方和爆炸效能、研究光学、探索机械原理。 虽然很多想法短期内难以实现,但营造了一种鼓励探索和创新的氛围。 同时他还颁布法令,保护与奖励发明。 颁布《格物创新令》,对能工巧匠的技术革新和发明创造给予重奖,并允许其享有一定期限的专营权,这可以看作是中国古代早期的“专利制度”雏形。 他还鼓励对外交流,鼓励翻译西域乃至通过商人带来的极西之地的书籍,虽然数量稀少,但打开了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 在皇帝的大力倡导和制度激励下,大明初年掀起了一股“格物”热潮。 虽然远未达到科技革命的程度,但许多实用的技术得到改进和推广,如火药的应用更加多样化比如用来开矿和筑路。 农具更加精良,纺织效率提升,天文历法更为精确。更重要的是,一种重视实践、鼓励创新的种子开始在社会中播撒。 经过数年的励精图治,大明王朝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政治相对清明,官僚体系高效运转。 经济蓬勃发展,农业连年丰收,工商业日益繁荣,国库充盈。文化教育兴盛,读书人除了经典,也开始探讨实用之学。 科技领域萌发出新的活力,虽然缓慢但坚定地进步。军事上,军队在休整和改革后更加强大,水师建设稳步推进。 “启泰之治”的盛世局面已初露端倪。百姓安居乐业,国力蒸蒸日上,远超周边政权。 然而,张墨并未陶醉于眼前的成就。他清楚,挑战依然严峻:旧有的思想观念仍有强大惯性,改革会遇到阻力。 南方的大越虽纳贡称臣,但终究是心腹之患,统一大业尚未完成。 庞大的帝国需要更精细化的管理,防止官僚体系僵化和腐败将是一个长期课题。格物之道的推广,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深厚的人才积累。 但无论如何,大明这艘巨轮,已经在张墨的驾驭下,驶入了正确而广阔的航道。 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王朝的、充满了进取精神和务实色彩的新时代,正缓缓拉开大幕。 张墨的目标,不仅仅是做一个传统的守成之君,而是要引领这个世界,走向一条更加辉煌、可能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 中京,新落成的“启泰书院”内,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在进行。这所书院由张墨下旨兴建,意在汇聚年轻才俊,探讨经世致用之学。 皇长子张朔,年方十六,坐在学子席中,眉头紧锁。 他今日辩论的对手,是出身北方士族、以博闻强记著称的学子柳文渊。议题是“治国之基,在礼在法,还是在技在器?” 柳文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礼传》有云,‘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故治国之要,首重礼制教化,使民知廉耻,守本分。 至于工匠奇技,虽有小利,终是末流,若本末倒置,则国将不国。” 张朔待他言毕,站起身,虽略显青涩,但语气坚定:“柳兄所言,朔不敢全然苟同。礼法固不可废,然若无‘技’与‘器’,礼何以行?法何以依? 试问,若无坚实之路桥,陛下仁政如何通达州县?若无优良之农具,百姓饥寒交迫,又如何‘知廉耻’? 前朝大越,空谈礼法,而民生凋敝,岂非前车之鉴?父皇常言,‘实干兴邦’,我大明欲开太平盛世,岂能轻视这兴邦之‘实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学子:“格物之学,并非奇技淫巧。改良农具,可使亩产倍增;精研医药,可活人无数;究天文地理,可避灾祸。 此乃真正的‘利后嗣’。我认为,礼法为体,格物为用,二者当如车之双轮,鸟之两翼,不可偏废。” 第193章 真的吗?谢谢母后 张朔的一席话,引来了部分寒门出身、更务实学子的赞同,但也让柳文渊等传统士子面露不豫。一场关于帝国未来方向的思想碰撞,在这小小的书院里激荡。 事后,张墨听闻此事,将张朔唤至书房。 “朔儿,今日辩论,你有主见,很好。”张墨看着日渐成熟的儿子,眼中既有赞许,也有审视:“但可知柳文渊等人为何担忧?” 张朔思索片刻:“他们怕格物兴起,动摇儒学根本,坏了千年来的规矩。” “不错。”张墨点头:“改革如烹小鲜,火候急了,易生焦糊。你要记住,破旧立新,需有章法,要让人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不能仅凭道理压人。 接下来,你跟着徐启院长,去格物院和将作局实地看看,看看新式水车如何灌溉农田,新式织机如何提升效率。有了实据,你的道理才能更有力量。” 张朔眼睛一亮:“儿臣明白了。” 与此同时,皇宫御花园内,皇女张璇正跟着一名从北疆来的女官学习骑马射箭。她继承了母亲墨月的部分武学天赋,身手矫健,不输男儿。 但练习结束后,张璇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对母亲墨月抱怨:“母后,为何哥哥可以去书院与天下才子辩论,学习治国之道,我却只能整日待在宫里,学些女红礼仪,顶多练练骑射?我也想知道格物院的新发现,想了解朝廷如何治理地方。” 墨月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她自身就是超越时代女性束缚的例子,深知女儿的心思:“璇儿,如今的规矩,女子确难如男子般抛头露面,参与外事。但规矩并非一成不变。” 她沉吟片刻,道:“你父皇欲开新政,移风易俗亦是其中一环。或许,我们可以先从宫内和勋贵之家做起。 明日,我与你父皇商议,可否在宫中开设一处‘内学堂’,请有学问的女官或品行端方的才女,为你和一些宗室、重臣之女讲授经史、算学,甚至浅显的格物常识。 虽不能如书院般开放,但至少能开阔眼界,明事理。” 张璇闻言,脸上顿时阴转晴:“真的吗?谢谢母后。” 数日后,一个规模不大、却意义非凡的“内学堂”在皇宫僻静处悄然开办。张墨对此表示了支持,认为“教化之功,不分男女,明理之女,方能相夫教子,滋养贤才”。 这微小的一步,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涟漪不大,却为这个新兴王朝的未来,埋下了一颗不一样的种子。张璇成为其中最勤奋的学生之一,她的视野和想法,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大明虽未过完全渡过云江,但云江以北的广袤土地已尽在掌握。如何治理好这片核心区域,是稳固根基的关键。 年轻官员周文是明算科出身,被破格提拔为云北重镇余州的知府。 他踌躇满志,到任后便大力推行新政: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简化税制,并引入格物院设计的新式曲辕犁,鼓励垦荒。 然而,新政触动了当地豪强地主的利益。 以当地大族赵家家主赵德为首的地头蛇,暗中勾结胥吏,阻挠清丈,还散布谣言,说新犁破坏地力,周文是“媚上邀功,祸害乡里”。 一日,一群被煽动的乡民围住了府衙,叫嚷着要周文滚出余州。场面一时十分紧张。 周文并未慌乱,他带着几名衙役,拿着丈量工具和账册,直接走到了赵德家最大的一块田产前。 “赵员外。”周文朗声道:“你说本官清丈不公,可否当着乡亲们的面,你我一同重新丈量此田?若本官有误,即刻上书请罪,若无误,又当如何?” 赵德骑虎难下,只得应允。结果丈量下来,与他隐瞒的数量相差甚远。 周文又请来老农,现场演示新式曲辕犁深耕的效果,并与旧犁对比。 事实胜于雄辩。乡民们眼见为实,纷纷指责赵德欺上瞒下。 周文趁机宣告:“陛下推行新政,是为均平赋税,减轻大家负担。 新式农具,是为让大家多打粮食,过上好日子。今后若有胥吏豪强再敢欺压良善,阻挠新政,本官定严惩不贷!” 此事迅速传开,周文凭借智慧和勇气,树立了威信,余州新政得以顺利推开。 消息传回中京,张墨对墨江白感叹:“看来,这新政能否落地,关键还得有一批像周文这样既懂新学、又有胆识的干吏啊。” 大明的疆域止步于云河,但连接南北的大运河却成了最繁忙的黄金水道。 南方的粮食、丝绸、瓷器,通过运河源源不断运往中京,而北方的皮毛、药材等也借此南下。运河沿岸,商贾云集,码头林立。 这一日,漕运巡检郭松,他原是在烽燧堡时就跟着张墨的老兵。 郭松在巡查时,发现一批准备运往南方的货物中,夹带着严禁出境的精铁和书籍。他立即扣下货物,扣押相关人员。 审讯得知,背后牵涉到中京一名颇有背景的皇商钱不多。此人仗着与墨家远亲有往来,平日行事张扬。 “老郭,这事儿水深啊,”副手悄悄劝道:“钱不多手眼通天,咱们小小巡检,何必得罪他?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郭松瞪了他一眼:“放屁,陛下严令,精铁、书籍不得南流,资敌之罪,岂能轻饶?我郭松在战场上没怕过死,还怕他一个奸商?”他坚持将案情上报。 此事很快惊动了锦衣卫指挥使影牙。 影牙亲自介入调查,发现钱不多不仅走私违禁品,还涉嫌向大越泄露大明边境布防的模糊情报。 张墨得知后,勃然大怒:“朕允南北通商,是为互利,非为资敌,此风断不可长。” 他下旨严办,钱不多被抄家问斩,相关涉案官员也被革职查办。同时,张墨进一步加强了对运河漕运,特别是边境口岸的监管,锦衣卫的暗探也更多地活跃在商旅之中。 运河依旧繁忙,但在平静的水面下,围绕着贸易、情报和安全的暗战,从未停止。大明在利用经济手段影响南方的同时,也牢牢把控着安全的底线。 第194章 贵使远来,不必多礼 中京,大明皇宫,紫宸殿。 张墨正在批阅关于淮北新政成效的奏章,内阁首辅墨江白在一旁协助商议。 殿内烛火通明,安静肃穆。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却不容忽视的骚动,紧接着,贴身太监首领王境脚步匆匆却又极其谨慎地入内禀报,脸色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宫外有……有客求见。”王瑾的声音压得极低。 张墨头也未抬:“何人?何事?按规矩递牌子便是。” “陛下。”王瑾咽了口唾沫,凑近些,声音更低了:“他们自称来自‘玄坤宗’。” “玄坤宗”三字一出,张墨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落在奏章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他缓缓抬起头,与身旁的墨江白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当年夜探故越皇宫,与那三位神秘老太监对峙的场景,瞬间浮现在张墨脑海。 “来了几人?何等模样?”张墨沉声问,语气平静,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其中的郑重。 “仅一人。是一无须老者,身着灰布麻衣,看似寻常,但守宫门的禁军乃至暗处的锦衣卫高手,竟无一人能说清她是如何出现的,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王瑾的声音带着后怕。 张墨沉吟片刻。玄坤宗,这个隐藏在历代皇权阴影下的神秘宗门,终于主动找上门了。他们此时前来,意欲何为? “宣。”张墨放下朱笔,整了整衣袍,端坐于龙椅之上,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自然散发开来。墨江白也肃立一旁。 片刻,一名身形佝偻、手持藤杖、面容布满皱纹的灰衣老者,在王瑾的引导下,颤巍巍地走入大殿。 他看起来老态龙钟,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每一步落下,却悄无声息,浑浊的眼眸开阖间,偶有精光闪过,令人生畏。 他并未行跪拜大礼,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如同摩擦的砂纸:“玄坤宗执事,赵无庸,见过大明皇帝陛下。”态度不卑不亢,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 张墨看着眼前这人,心里一阵感叹,因为这人他认识,正是当年他夜闯大越皇宫时遇到的三个玄坤宗太监之一。 “贵使远来,不必多礼。”张墨抬手虚扶,目光如炬:“数年未见,不知玄坤宗高人驾临,所为何事?” 赵无庸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张墨一番,这才缓缓道:“陛下快人快语,老奴便直言了。 我玄坤宗,自古与皇权相伴,借皇气修行,亦护持人间帝王,保其不受方外之邪祟侵扰。此乃千年定规。” 他顿了顿,藤杖轻轻点地:“如今,大明已立,陛下乃天命所归,真龙在位。然新朝初立,龙气虽旺,却如新生之婴,需细心呵护,方能绵长鼎盛。 故,老奴奉宗主之命前来,请陛下允准,让我玄坤宗进驻大明皇宫,设立法坛,接引并温养皇气,助陛下龙体安康,亦保大明国运昌隆。”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固。墨江白脸色微变,这简直是要在皇帝身边、帝国心脏安插一个不受控制的特殊存在。 张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依贵使之言,朕这大明的皇气,还需贵宗来‘温养’?若无贵宗,朕这江山便坐不稳了?”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赵无庸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不急不恼,反而露出一丝笑容:“陛下误会了。非是离了我宗便不行,而是……有我等在,可保万无一失。 陛下可知,这世间,觊觎皇气、或欲行刺王杀驾的,可不仅仅是凡夫俗子。 一些隐世宗门、山精野怪,乃至前朝遗留的某些不甘心的‘东西’,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我玄坤宗,专司此道。” 他的话带着一种暗示和威胁,仿佛在说:没有我们的保护,你这个皇帝可能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墨对赵无庸的话并不反感,因为赵无庸说得没错。 这天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只是那些不出世的隐世宗门便是不可掌握的危险之一。 自己是武圣,自然不怕那些隐世宗门,但是自己子孙后代呢?他们未必就能跟自己一样,修炼到武圣的层次。 那么玄坤宗或许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或许……换个思路。”张墨心中暗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玄坤宗之力,若运用得当,未必不能成为手中利刃。关键在于,如何牢牢握住刀柄。” 他回想起当年夜探故越皇宫时,这三个老太监虽然强大,但其力量似乎与皇宫建筑、与那所谓的“皇气”紧密相连,有着明显的局限性和规则。 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必须依附于一个强大的皇朝才能维持修行。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张墨心中逐渐成形。他抬起头,脸上之前的冷峻稍稍缓和,目光锐利地看向依旧静立殿中的赵无庸。 “赵无庸。”张墨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玄坤宗千年传承,专司守护皇气,其心可勉,其志可嘉。” 赵无庸的眼珠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张墨态度的转变。 “然而。”张墨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威严:“朕之大明,非前朝故越。朕之皇宫,亦非尔等可肆意妄为之所。尔等欲入驻皇宫,可以,但需依朕的规矩。” 赵无庸微微躬身:“请陛下明示。” 张墨站起身,居高临下,一字一句,如同金石坠地: “第一,权限限制。朕可于皇宫外围,钦天监附近划一僻静院落,赐名‘坤宁阁’,准尔等入驻,设立法坛。 但紫宸殿、东宫、后宫等核心区域,未经朕特许,严禁踏足。尔等活动范围,仅限于坤宁阁及皇宫外围警戒区域。” “第二,职责明确。尔等之责,仅限于应对、预警并消除针对皇宫的非世俗威胁,如邪术、妖祟、或其他宗门高手的潜入暗杀。 凡世俗军政事务、宫内人事安排,一概不得干预,若有越界,视同谋逆。” 第195章 玄坤一脉,另辟蹊径 “第三,绝对服从。尔等需立下血誓或心魔大誓,效忠朕个人,效忠大明王朝。朕之诏令,高于一切。 若朕发现尔等有任何不轨之举,或阳奉阴违,朕有权随时将尔等驱逐,甚至……格杀勿论。” 这三条,条条如铁,尤其是第三条“绝对服从”,几乎是将玄坤宗从超然的“守护者”地位,直接降格为受皇权严格制约的“特殊侍卫”。 赵无庸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挣扎与权衡。 张墨的条件极其苛刻,完全打破了玄坤宗千年来与皇权相处的模式。 但另一方面,大明新立,龙气鼎盛,确实是千载难逢的依附对象,若错过,玄坤宗传承可能真的会随着故越的灭亡而逐渐衰落。 张墨冷眼旁观,并不催促。他吃准了玄坤宗更需要大明,而非大明更需要玄坤宗。 良久,赵无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缓缓跪伏于地——这是觐见以来他第一次行此大礼。 “陛下天威浩荡,思虑周全,老奴代玄坤宗,应下陛下之约法三章。愿立心魔大誓,效忠陛下,护持大明龙气。” 他选择了屈服,为了宗门的存续,也为了在新朝中寻找新的位置。 仪式在一种庄重而诡异的气氛下进行。赵无庸以玄坤宗秘法立下心魔大誓,誓言内容完全遵循张墨的三条要求,若有违背,将遭受功法反噬、神魂俱灭之苦。 誓成,张墨当即下旨,将皇宫西北角一处相对独立、靠近宫墙的院落赐名为“坤宁阁”,拨给玄坤宗使用。 并严令宫内侍卫及锦衣卫,对坤宁阁区域实行外紧内松的监控——既保障其清净,也确保其一切活动在掌控之中。 赵无庸谢恩后,悄然退去,准备迁入事宜。 殿内只剩下张墨和墨江白。墨江白依旧有些担忧:“陛下,此举是否引狼入室?此等宗门,恐难真心驯服。” 张墨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岳父,狼若能戴上枷锁,便是最好的猎犬。玄坤宗有所图,便有了弱点。 我以国运龙气为饵,以严苛规则为笼,更握有随时翻脸的实力,不怕他们不就范。 反之,若将他们彻底推向对立面,躲在暗处捣鬼,反而更难防范。如今将他们置于明处,纳入体系,其利弊皆在朕目之所及。” 他走到殿外,眺望坤宁阁的方向:“况且,有此三人坐镇,昆仑墟、蜀山剑宗之辈,若再想对我或月儿有所动作,也得掂量掂量。 这无异于给皇宫加上了一道对付方外势力的保险。至于如何用好这把双刃剑……我自有分寸。” 数日之后,坤宁阁很快布置妥当,风格古朴诡异,与皇宫其他区域的辉煌大气格格不入。赵无庸和另外两位老太监钱无用、孙无虚带着几十个徒子徒孙悄然入驻,深居简出。 阁楼深处,一座小小的法坛已然设立,三位老太监盘坐坛前。 “师兄,我等立下如此重誓,几乎将宗门命脉交于此子之手,是否……”孙无虚声音低沉,带着不甘。 赵无庸闭目缓缓道:“势比人强。此子龙气之盛,心志之坚,远超赵铎。 我等若不借此机会依附,宗门衰落近在眼前。如今虽受制于人,但至少龙气有望,传承可续。至于将来……徐徐图之吧。” 钱无用阴恻恻地接口:“况且,身处这皇宫大内,近距离接触龙气核心,未必没有机会……找到这‘枷锁’的钥匙。眼下,且安心做这大明皇帝的‘守户之犬’便是。” 坤宁阁,如同一颗被强行嵌入大明权力核心的棋子,安静却暗流涌动。 而张墨,则成功地将一股不可控的神秘力量,暂时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体系,为应对未来更复杂的局面,埋下了一步暗棋。 双方都在利用对方,而最终的胜负,则取决于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格局更深远。大明的朝堂,自此又多了一分神秘而诡异的色彩。 玄坤宗三位老太监入驻坤宁阁,在朝堂上没有半点消息。知道此事的只有张墨的岳父,内阁首辅墨江白,因此半点也没有外传。 但是在隐世宗门中,此事却引起了关注,但看法各异。 昆仑墟长老闻之,淡然评价:“玄坤一脉,另辟蹊径,与皇气共生,存续千年,亦有其道。张墨能容之,可见其胸襟不拘一格。” 蜀山剑宗宗主易和则略感讶异:“玄坤宗素来隐秘,竟愿受世俗帝王规制?张墨此人,愈发令人看不透了。”总体而言,各方势力多持观望态度。 这一日,天气晴好。张墨与皇后墨月轻装简从,来到坤宁阁,美其名曰“探望”,实则有心与这千年宗门交流一番。 阁内庭院幽静,与皇宫别处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更显古朴清雅。 赵无庸、钱无用、孙无虚三人迎出,礼节周到,气息内敛,并无丝毫阴邪之感,反而有种历经沧桑的沉静。 双方见礼后,在静室分宾主落座。香茗袅袅,气氛倒不似君臣奏对,更似道友闲谈。 张墨开门见山:“三位先生久居深宫,参悟皇道之气,想必于修行一途别有洞天。朕与皇后虽涉猎不同,亦对天地至理心向往之,今日冒昧前来,愿闻其详。” 赵无庸作为代表,缓声道:“陛下、皇后过誉。我玄坤宗之法,确实特异。门人需净身入宫,舍却俗念,方能以纯净之体,感应并引导弥漫于宫廷的皇道龙气。 此气乃万民意志、江山社稷汇聚所生,至阳至正,却又磅礴复杂。 我辈功法,重在‘引’与‘化’,引导龙气温养宫阙,稳固国运,同时化其沛然之力,淬炼己身元神,追求一种近乎‘地祇’般的悠长存续。” 墨月闻言,若有所思:“引万民意志以修自身……此法门倒是与寻常吸纳天地灵气的仙道、或者锤炼肉身的武道大相径庭。 听起来,更重‘契合’与‘守护’,与所依附的王朝气运息息相关。” 第196章 皇后明鉴 孙无虚点头接口:“皇后明鉴。确是如此。宗门兴衰与王朝气运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历代门人,皆以守护皇权安稳为第一要务,此非俗世忠诚,实为修行根本。” 张墨抓住了关键:“如此说来,贵宗修行,对皇气的感知和利用,必然有独到之处。不知对于龙气流转、国运兴衰的征兆,可否有所洞察?” 钱无用答道:“回陛下,确有些许粗浅感知。龙气旺盛,则如日当空,煌煌烨烨;若有滞涩或衰微之兆,则如云遮月,晦暗不明。 然天机难测,尤其涉及国运大事,因果极大,我等亦只能窥见模糊征兆,难言具体。” 这番交流,让张墨和墨月对玄坤宗的修行本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们更像是一种与王朝共生的特殊存在,其力量源于皇权,目的也在于维持皇权的稳定,是一种奇特的互利共生关系。 随着初次交流的顺畅,后续的互动便自然了许多。张墨和墨月偶尔会带着一些修行上遇到的疑问,或是璇玑道宗典籍中记载的某些奇特现象,来与赵无庸三人探讨。 例如,墨月曾问及关于“地脉之气”与“皇道龙气”的异同。 赵无庸详细解释:“地脉之气,乃山川自然孕育,厚重沉凝;而皇道龙气,源于人道众生,活泼多变,与人心向背、政令通塞息息相关。 二者可相得益彰,皇宫选址,往往便在地脉节点之上,以地脉滋养龙气,以龙气激活地脉。” 反过来,张墨也会分享一些他在武圣境界上的感悟,尤其是对天地元气掌控的心得。 他虽然不走玄坤宗的路子,但武道通神,对能量的理解有共通之处。 他的某些见解,让困于当前境界多年的赵无庸三人,偶尔也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感觉有所启发。 这种交流是平等的,互相受益的。 玄坤宗千年积累的关于皇气、地脉、以及各种隐秘知识的见识,弥补了张墨和墨月在特定领域的不足。 而张墨夫妇带来的来自璇玑道宗的正宗玄门传承以及张墨自身武道巅峰的感悟,也给了玄坤宗一个跳出自身框架、从不同角度审视自身道途的机会。 张墨甚至允许玄坤宗在坤宁阁内布置一个小的“观星台”和“地脉感应仪”,让他们能更精准地观测龙气变化。 这既是对他们的支持,也是一种更深入的监控——通过这些仪器的数据,张墨也能间接了解国运的某些微妙波动。 理论上的交流最终需要实践的检验。机会很快到来。 皇室在京郊的一处别苑,近年来总是莫名显得阴冷潮湿,草木凋敝,即使盛夏也让人感觉不适,有宫人传言此地“不干净”。 钦天监官员查看后,认为是地脉局部淤塞所致,但疏通之法却不得要领。 张墨得知后,便想到了坤宁阁。他下旨让赵无庸派人前去查看处理。 这次,赵无庸亲自带着他的亲传弟子小顺子前往。 他们通过罗盘定位和自身对地气的敏感,很快找到问题根源——别苑下有一处微小的地穴,因近年地震略有移位,导致阴煞之气外泄。 解决的方法并非蛮力疏通,而是需要在特定位置布置一个小型法阵,引导地气缓缓归位,化煞为祥。 赵无庸指挥小顺子布下阵旗,埋设山石头,整个过程如同精密的医术手术,而非装神弄鬼。数日之后,别苑果然恢复了往日的温暖祥和,草木重新焕发生机。 通过这件事,张墨更清晰地认识到玄坤宗的价值:他们就像专门处理“能量系统”问题的工程师,对于维护皇宫乃至京城这个复杂能量场的平衡,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而玄坤宗也通过这次实践,证明了自身价值,并再次确认了与新朝合作的好处。 自此,坤宁阁与大明皇室的关系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甚至略带积极的新阶段。 双方在互相尊重、明确界限的前提下,进行着有益的交流与合作。 玄坤宗获得了更稳定、更旺盛的皇气环境用于修行,而张墨则获得了一个深入了解和稳定帝国“能量基础”的特殊顾问团。 这种基于互利和相对平等的共生关系,为大明的统治增添了一层玄妙而稳固的底色。 时值盛夏,连接中京与北都云州的大运河主干道工程,正进入最关键的一段——打通“狼山隘口”。 此工程关乎南北漕运命脉,朝廷投入巨万,征调民夫十数万。 然而,工部衙门却接到密报:狼山段堤坝所用石材,以次充好,账目不清,且有克扣民夫工钱、口粮的迹象。 消息并未公开,而是通过锦衣卫的加密渠道,直接呈送到了张墨的案头。举报者,是工部一名不得志的主事,名叫苏德清,他因不愿同流合污而遭排挤,愤而举报。 张墨看着密报,脸色阴沉。新朝初立,他最恨的便是贪腐,尤其是这种蛀蚀国本、祸害百姓的工程贪腐。 他立刻密令锦衣卫指挥使影牙:“派得力人手,暗中查证,务必拿到真凭实据,不得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他也想借此机会,给日益成长的皇长子张朔上一课。 次日,张墨唤来张朔,只带了寥寥几名便装侍卫,微服出了中京,直奔狼山工地。 一路上,但见运河工地绵延十数里,人声鼎沸,号子震天,场面颇为壮观。 然而,靠近狼山段,张墨敏锐地发现,民夫们面色菜黄,衣衫褴褛,与远处其他工段民夫的精神面貌迥异。 运送石料的牛车,装载的石头大小不一,棱角分明,显然是未经验收的毛石,而非规定的规整条石。 张墨扮作路过商贾,与几名在树荫下歇息的老农搭话。 “老哥,这运河工程,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看你们干得挺辛苦,工钱可还及时?”张墨递上水囊,状似随意地问道。 一老农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唉,这位老爷,您是不知道。工钱?能按时发点杂粮糊口就不错了。 说是每天三文钱,到手能有一文就烧高香了,吃的更是克扣得厉害,清汤寡水,哪有力气干活?” 第197章 你还有何话说? 另一人愤愤接口:“那些管事的,心黑着呢。用的石头都是附近山上乱采的,根本不结实,听说上面拨下来的好石材,都被他们偷偷转卖啦。” 张朔在一旁听着,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张墨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时,一阵呵斥声传来。只见一名工头模样的人,挥舞着皮鞭,驱赶着民夫们去上工:“都懒死吗?快起来干活,完不成进度,今晚都没饭吃。” 数日后,中京,锦衣卫衙门。 影牙向张墨汇报初步调查结果:“陛下,狼山段工程总负责人是工部郎中郑显贵,此人是前朝旧吏,留任后颇会钻营。 据查,他与其小舅子——负责石料采购的王扒皮勾结,将优质石材指标转卖给民间商贾,转而用廉价毛石替代,仅此一项,贪墨便不下五万两白银。 克扣工钱、口粮更是常态,民怨沸腾。” “证据可确凿?”张墨问。 “已有部分账本副本、以及被克扣工钱民夫的画押证词。但核心账本及赃款流向,郑显贵藏得极深,且其府邸守卫森严,有江湖人士护卫,强攻恐有不便,也容易打草惊蛇。” 张墨沉吟片刻,道:“郑显贵不过小鱼,他背后定然还有人。继续深挖,盯紧他与工部乃至朝中其他官员的往来。核心账本朕自有办法。” 他所说的办法,是璇玑宗的弟子。璇玑道宗自有潜行匿迹、探查隐秘的玄妙手段。 三日后深夜,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守卫森严的郑府。不到一个时辰,影子带着几本厚厚的账册,悄然离开。 第二天,这些记录着详细贪污往来、甚至包括向上级“孝敬”记录的账本,便摆在了张墨的龙案上。铁证如山。 证据确凿,张墨不再犹豫。翌日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 当百官奏事完毕,张墨并未像往常一样宣布退朝,而是冷冷地扫视全场,最后目光定格在工部队列中神色略显不安的郎中郑显贵身上。 “工部郎中,郑显贵。”张墨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响彻大殿。 郑显贵浑身一颤,出列跪倒:“臣……臣在。” “朕来问你,狼山段运河工程,进展如何?所用石料,可符合工部规制?民夫工钱口粮,可曾足额发放?”张墨一连三问,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敲在郑显贵心上。 郑显贵强作镇定:“回陛下,工程进展顺利。石料皆按规制采购,民夫待遇亦按律发放。” “哦?”张墨冷笑一声,抓起龙案上的几本账册,狠狠摔在地上:“那这些是什么? 你与王扒皮勾结,倒卖官石,克扣工粮,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账目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账册散落,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郑显贵顿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臣一时糊涂啊。” “一时糊涂?”张墨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你这一时糊涂,贪墨的是筑堤的石头,喝的是民夫的血汗。 若运河决堤,水淹千里,这责任,你担得起吗?我大明立国之基,岂容尔等蛀虫啃噬?” 他目光如刀,扫过全场文武,许多官员都心惊胆战地低下头。 “传朕旨意。”张墨厉声道:“工部郎中郑显贵,贪腐工程款,罪证确凿,即刻革职抄家,交三法司会审,依《大明律》从严惩处,绝不姑息。 其同党王扒皮等一干人犯,立即锁拿,严查不贷。” “工部侍郎周廷玉,负有失察之责,降级留用,罚俸一年,戴罪立功,全面核查所有在建工程。” “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即日起开展‘清吏治、惩贪腐’专项督察,凡有贪墨之行,无论官职大小,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皇帝的雷霆之怒,让整个朝堂为之震颤。郑显贵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了下去,他的哀嚎声久久回荡在殿外。 三法司会审进展极快,证据确凿,郑显贵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最终判决:主犯郑显贵、王扒皮贪墨数额巨大,影响恶劣,判处斩立决。 其余涉案吏员,根据情节轻重,或流放,或革职。 行刑之日,中京菜市口人山人海。张墨特意下令,允许百姓围观,以儆效尤。 郑显贵和王扒皮面如死灰,跪在刑台上。监斩官正是以刚正不阿著称的新任刑部侍郎。午时三刻,追魂炮响,鬼头刀落。 两颗贪官的人头落地,百姓们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多年来,他们受够了贪官污吏的盘剥,今日亲眼见到皇帝陛下动真格严惩贪官,无不拍手称快。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国。各级官员闻风丧胆,纷纷自查自纠,以往一些不甚规范的举动立刻收敛。官场风气为之一清。 处置了贪官,更重要的是善后。张墨下旨: 从抄没郑显贵家产中拨出专款,补偿被克扣工钱口粮的民夫,并改善其伙食。 狼山段已建堤坝,由工部派遣可靠官员和工匠,严格检测,不合格处全部推倒重建,所需费用由贪墨赃款支付。 表彰并破格提拔举报有功的工部主事赵德清。 事后,张墨与儿子张朔在御花园散步。 “朔儿,此次狼山案,你有何感悟?”张墨问道。 张朔认真回答:“儿臣感悟良多。其一,贪腐如毒瘤,侵蚀国本,必须用重典严惩。 其二,水至清则无鱼,但底线必须守住,尤其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工程,绝不容蛀虫插手。 其三,为君者,需有耳目,如锦衣卫,但也需兼听则明,如赵德这样的直臣,应予以保护重用。” 张墨满意地点点头:“说得很好。但还有一点,制度比人更可靠。今后需进一步完善工程审计、钱粮拨付的制度,让贪腐无处下手,这才是根本之道。” 通过这场雷霆万钧的反腐风暴,张墨不仅清除了吏治毒瘤,赢得了民心,更给儿子和满朝文武上了深刻的一课,彰显了新朝涤荡积弊、开创清明的决心。 第198章 冯坤老贼 圣京城。 昔日的皇宫,如今虽仍保持着几分气象,但门庭冷落,难掩衰败。 悬挂的牌匾换成了“越王宫”,昭示着主人地位的变迁。王宫最深处的主院,药味浓郁,压抑的咳嗽声日夜不息。 病榻之上,曾经的越国皇帝,如今的大明“江南国主”赵铎,已是形销骨立,面色蜡黄,眼窝深陷。 沉重的打击和长期服用所谓“仙丹”带来的丹毒,彻底击垮了他的身心。 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用名贵药材勉强吊命。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聩,清醒时便抓着王世子赵瑾的手,含糊地叮嘱“守业艰难”、“勿信小人”。 昏聩时则胡言乱语,时而惊呼“张墨来了”,时而咒骂冯坤等朝臣无能。 王世子赵瑾守在榻前,面色忧虑,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重。 王宫内,王妃的哭声、侧妃的窃窃私语、太监宫女们小心翼翼的脚步,共同构成了一幅末世图景。 国主病重,世子年幼,越王府的“小朝廷”暗流汹涌。权力真空的出现,使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核心人物,依旧是皇城司的指挥使冯坤。 赵铎病重期间,许多对外文书、甚至部分内部事务,都由冯坤代为处理,权势不减反增。 他深知自己与王世子及其舅父、礼司郎王佑安素来不睦,一旦赵瑾正式主事,自己必然失势。因此,他暗中积极布局。 王世子赵瑾是名义上的合法继承者。但他手中无实权,尤其是缺乏军权支持,面对冯坤的步步紧逼,显得十分被动。 赵瑾虽有心振作,但年纪尚轻,经验不足,主要依靠王佑安等少数文官出谋划策。 外部,则是拥兵自重的各地守将和宗室。 如镇守云江上游的靖江郡王赵虢,手握重兵,对临安局面虎视眈眈。 还有镇守秦南的大将李长芳,态度暧昧,静观其变。这些地方实力派,对临安这个日渐衰弱的“中央”早已离心离德。 深夜,冯坤的心腹密室。 “义父,世子近日与王佑安密会频繁,恐对我不利啊。”冯坤的一名干儿子说道。 冯坤阴冷一笑:“黄口小儿,能成甚事?王佑安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关键是京营和王府侍卫司,对了,孙霸那边怎么样了?” “孙将军已基本掌控了圣京城防,但侍卫司内仍有几个老家伙是忠于赵铎的,有些棘手。” “找个由头,把他们调开,或者……”冯坤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给靖江郡王的信送出去了吗?” “已用快船送出。信中按义父意思,陈说王世子懦弱,难当大任,请郡王速带精兵东下,‘共商大事’,稳定江南局势。” 冯坤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野心:“只要赵虢的兵一到,这江南之地,是谁说了算,可就由不得赵瑾。” 然而,他们的密谋并非毫无痕迹。王佑安通过安插在侍卫司的个别眼线,隐约察觉到了冯坤的异动和城防的异常调动。 王佑安冒险秘密求见世子赵瑾。此时的赵瑾,被困在府邸深处,对外界消息所知甚少,充满不安。 “世子殿下。”王佑安神色焦急:“冯坤老贼,封锁消息,勾结外将,恐有废立之心。 近日侍卫司调动异常,圣京城防已在其掌控之下,臣担心国主一旦……他们就要对殿下不利啊。” 赵瑾闻言,脸色煞白,声音颤抖:“舅父……这,这该如何是好?冯坤势大,侍卫司都在他手里,我们……我们岂不是任人宰割?” 王佑安咬牙道:“为今之计,唯有冒险一试。臣设法联络城外忠于王室的旧部,再派人秘密前往秦南,寻求大将李长芳的支持。 李将军虽观望,但素与冯坤不和,或可争取。殿下在府内,务必隐忍,装作不知,切不可与冯坤发生正面冲突,以免遭毒手。” 然而,他们的会面还是被冯坤的耳目察觉。冯坤立刻以“世子需静养,勿受打扰”为名,加强了赵瑾住所的守卫,实则将其软禁。 同时,罗织罪名,将王佑安投入王府私牢。 赵瑾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每日在恐惧中度日,深刻体会到了权力斗争的残酷。越王宫的天空,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上游,靖江郡王赵虢收到冯坤密信,心中狂喜。他立刻召集心腹: “天赐良机,冯坤邀本王入圣京‘主持大局’,正合我意。速速点齐兵马,以‘防备北明、稳定江南’为名,顺流东下。” 谋士提醒:“王爷,冯坤反复无常,需防有诈。且北明张墨……” 赵虢打断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入圣京,控制局面再说。” 秦南,李长芳也收到了双方拉拢的信件。他老谋深算,吩咐手下:“回复冯坤,就说我军务繁忙,暂难分身;回复世子那边,就说本王定当恪尽职守,保境安民。” 显然,他打算坐山观虎斗,待价而沽。 越国境内的动荡,自然被北明锦衣卫和边境守军探知,迅速报往中京。 紫宸殿内,张墨看着南方送来的急报,淡然一笑:“赵铎将死,孤儿寡母,权奸藩王,各怀鬼胎。这江南,已是煮熟的鸭子。” 铁横等将领纷纷请战。 张墨摆手:“不急。让他们先乱。传令边境:加强戒备,防止乱兵流窜或有人狗急跳墙北犯。 严密监控各方动向,尤其是靖江郡王赵虢的进军路线和速度。加大对江南百姓的宣传,敞开边境,愿北归者,妥善安置。” 他的策略清晰:静观其变,以逸待劳。 越国内部斗得越狠,消耗越大,将来大明接收时阻力就越小,成本也越低。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当好那个最后的“黄雀”,同时争取江南民心。 南方的混乱,预示着大明统一天下的最后一块拼图,即将以一种近乎自然崩塌的方式,落入掌中。 张墨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眼前的乱局,开始规划如何治理这片富庶的鱼米之乡了。 第199章 骨头都快生锈了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北明皇帝张墨放下来自江南的密报,指尖轻轻划过舆图上“圣京”二字,嘴角泛起一丝了然于胸的弧度。 “影牙。”张墨对着空荡荡的大殿高声喊道。 “臣在。”影牙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从阴暗处闪了出来。 “是时候了。”张墨淡淡道:“启动‘春风’计划。让罗老虎在圣京城内,刮起一阵‘春风’,吹开那些紧闭的门扉,告诉他们,北明的阳光,足以融化江南的湿冷腐朽。 高官厚禄,金银珍宝,乃至青史留名,朕,都给得起。” “遵旨。”影牙领命,身影悄然退入殿角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 这道密旨,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锦衣卫的秘密渠道,传达到了圣京城内一座看似普通的货栈后院。 这里,是北明情报网在江南的心脏。主持者,正是张墨昔日睚眦组织的旧部,以精明著称的罗老虎。 他年近五旬,身材魁梧,满面虬髯,一双虎目开合间精光四射,此刻正就着一碟花生米,独饮烈酒。 密信在烛火上化为灰烬。罗老虎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陛下终于要收网了。 好,老子在这鸟地方窝了这么多年,骨头都快生锈了。”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对侍立一旁的干练手下道:“听见了吗?陛下有旨,‘春风’渡江,让咱们的‘客人’们,都动起来。” 此时的圣京城,表面仍在皇城司指挥使冯坤的掌控下,维持着脆弱的平静。 但暗地里,罗老虎经营的庞大网络,早已像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渗透进了越国官僚体系的脉络之中。 行动悄然开始。目标首先锁定在那些对现状不满、或贪图富贵、或忧心前程的官员身上。 户司侍郎钱益之的府邸,深夜书房。他正对着空空如也的国库账册发愁,冯坤索要军费的条子又压在了案头。 忽然,窗棂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钱益之心中一凛,警惕地推开窗,只见一枚温润的玉佩静静躺在窗台,玉佩下压着一封素笺。 将那素笺展开一看,字迹娟秀却内容惊心:“明主惜才,知公困于朽木危墙。区区薄礼,聊表敬意。北明户部,虚位以待,静候大贤。 若有意,三日后酉时,城西听雨茶楼,天字乙号房。” 玉佩触手生温,是价值连城的古玉。 钱益之握着玉佩,冷汗涔涔,内心天人交战。他深知越国这艘破船即将沉没,而北明递来的,不仅是救生索,更是锦绣前程。 犹豫再三,对家族安危和个人前途的考量最终占据了上风。三日后,他如约出现在了听雨茶楼。 圣京城防军的一位实权都尉刘晨,是冯坤心腹孙霸的副手,却常年受孙霸打压,郁郁不得志。 罗老虎派人扮作南来北往的豪商,在一次赌局上“意外”结识,推杯换盏间,“无意”透露北明军中求贤若渴,尤其看重熟悉圣京防务的将才,一旦归顺,裂土封爵不在话下。 几番试探,酒酣耳热之际,那都尉刘晨拍着胸脯道:“兄弟是个明白人,这圣京城,早该换换天了。只要价钱合适,关键时刻,老子手下的兄弟,知道该听谁的。” 就连冯坤颇为倚重的王府内务管事太监,其最宠爱的侄子在江北“意外”卷入一桩官司,眼看就要性命不保,却“恰巧”被路过的北明官员“仗义相救”。 不久后,便有神秘人找上这太监,不言威逼,只陈述利害,暗示其若能行个方便,传递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不仅侄子平安,日后更有享不尽的富贵。 在恐惧和利益的交织下,这条直通越王宫内院的隐秘渠道,也被悄然打通。 对于靖江郡王赵虢和大将李长芳这类封疆大吏,罗老虎则采取了更具针对性的策略。 对于沉稳观望的李长芳,罗老虎则请动了一位已归顺北明、与李长芳有同窗之谊的老臣修书一封。 信中不谈金银,只论天下大势与身后清名:“长芳吾弟,江南气数已尽,冯坤、赵虢之辈跳梁,岂是长久之相? 北明皇帝雄才大略,一统之势不可逆转。贤弟镇守一方,手握重兵,一念之间,可定万千生灵祸福。 顺势而为,保境安民,则功在千秋;逆势而动,徒增杀孽,恐悔之晚矣。望弟明察。” 同时,锦衣卫将冯坤与赵虢暗中勾结、欲行废立的证据,巧妙送至李长芳案头。 李长芳反复权衡,虽未明确倒戈,但回复的态度已悄然转变,承诺将“严守防区,不使局势糜烂”,这无异于默许了北明的行动。 然而,这无所不在的渗透,并非毫无破绽。冯坤掌控皇城司多年,对阴谋有着异乎寻常的嗅觉。一些官员态度的微妙变化,几次看似意外的消息泄露,都让他心生警惕。 “不对劲……”冯坤在密室里,对着心腹干儿子,声音尖利而阴沉:“太安静了,王佑安的人没动静,赵瑾那边也安静得反常,还有李长芳。 这潭水底下,肯定有大鱼在搅和,是北边的锦衣卫,一定是张墨的鹰犬。” 他枯瘦的手指狠狠攥紧:“查,给我往死里查。所有近期行为鬼祟的,接触过陌生人的,都给咱家盯死,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一场血腥的内部清洗随之展开,圣京城内顿时风声鹤唳。 但这疯狂的反扑,如同在即将沸溢的油锅里泼水,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恐慌和反弹,更多原本摇摆的官员,在恐惧驱使下,主动向北明伸出了求援之手。 赵铎死了,他在痛骂张墨的时候突然死了。 越国主赵铎驾崩的消息,被冯坤以铁腕手段暂时封锁在王宫高墙之内。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一股不安的暗流已在圣京城内涌动。 冯坤深知,自己已站在悬崖边缘。世子赵瑾对他恨之入骨,靖江郡王赵虢狼子野心,北明张墨虎视眈眈,而城内,那些若隐若现的北明暗探,更让他如芒在背。 第200章 罗将军,久仰了 “不能坐以待毙。”冯坤在皇城司密室内,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往日阴鸷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 他面前站着几名心腹干儿子和侍卫司副统领孙霸。 孙霸面露难色:“义父,京营虽然大部分还在掌控,但几位老将态度暧昧,尤其是那个罗宽,仗着是越国老臣,一直对咱们阳奉阴违。若强行逼宫,恐生内乱。” “罗宽?”冯坤眼中寒光一闪:“此人确实是个绊脚石。他手下掌握着京营三分之一的兵马,驻扎在西城大营。 找个由头,调他出城剿匪,或者,直接……”他比了个手势,杀意凛然。 然而,冯坤不知道的是,他视为心腹大患的京营副指挥使罗宽,此刻正面临着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罗宽府邸,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刚毅而疲惫的脸庞。 作为越国宿将,他亲历了这个偏安王朝从挣扎到衰败的全过程,对赵铎的昏聩、冯坤的专权、朝政的腐败,早已痛心疾首。 冯坤做的那些事,又怎么可能瞒住朝中所有人? 如今国主驾崩,幼主被囚,权奸当道,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藩王觊觎,越国已是危如累卵。 就在这时,亲兵队长在书房门外说道:“将军,有一个自称罗云昌的人,说是将军的远房亲戚,在外求见,不知将军见是不见?”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将军,那人说事关将军全府上下的生死安危,还请将军见他一面。” 罗宽先是一愣,随即也明白了些什么,他知道来人必是北明的暗探。 北明锦衣卫在大越有无数的暗探,这样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么北明锦衣卫暗探找上门来,想必是希望他这个京营副指挥使做些什么。 一股恼怒之情涌将上来,他刚要喊人把来人抓起来,但随即就想到了亲兵队长刚才说的“全服上下的生死安危”,他的那股气瞬间又散了开来。 “唉……,带他进来吧。”罗宽叹息一声,说道。 很快,那亲兵队长悄无声息地引进来一位披着斗篷的不速之客。来人摘下风帽,露出一张虬髯满面的脸庞,正是罗老虎。 罗老虎是张墨在燧峰堡时的老人儿了,也是锦衣卫的前身睚眦的创始人之一。 自从张墨称帝之后,他就被封为忠勇侯,担任锦衣卫指挥副使,然后就被派到了圣京城,掌控圣京城的锦衣卫暗探。 “罗将军,久仰了。”罗老虎拱了拱手,目光如炬。 “你是何人?敢夜访本将府邸?”罗宽的手已按上剑柄。 罗老虎坦然一笑,毫不掩饰身份:“北明锦衣卫罗云昌,人称罗老虎。罗某特来为将军指一条明路。” “果然是北明鹰犬。”罗宽怒目而视:“来人。” “将军且慢。”罗老虎声音沉稳:“我若是来害将军的,就不会孤身前来。我是来救将军,救这圣京城数十万军民,也是给越国宗室,留一线生机。 罗宽叹了口气,示意亲兵退下,紧盯着罗老虎:“你待如何?” 罗老虎不答反问:“将军以为,眼下局势,越国还有救吗?冯坤篡权,赵虢正带着大军赶来圣京城,其目的必然是逼宫。 无论他们谁胜,这江南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最终得益者是谁?只能是隔岸观火的我大明皇帝。届时,将军是愿为冯坤这狗贼陪葬,还是为赵虢那莽夫做嫁衣?” 罗宽沉默,罗老虎的话句句戳中他的痛处。 “我大明皇帝,志在天下,但并非嗜杀之人。”罗老虎继续道:“陛下有言,若江南能平稳归附,可保赵瑾性命无忧,可得爵位供养。 越国文武,凡弃暗投明者,量才录用;圣京百姓,免遭刀兵之祸。此乃上策,亦是唯一生路。” “你要我投降?”罗宽声音干涩。 “是要将军起义。”罗老虎纠正道:“诛杀权奸冯坤,解救世子,然后由世子出面,宣布顺应天命,归附大明。 如此,将军非但不是叛将,反而是拨乱反正的功臣,是保全越国宗庙和江南安宁的义士,名垂青史,岂不美哉?” 罗宽内心剧烈挣扎。忠君思想与残酷现实碰撞,家族安危、部下前途、满城百姓的命运,重重压在他心头。 他深知罗老虎所言非虚,越国已无路可走,负隅顽抗只会带来更大灾难。 “冯坤掌控皇城司和部分京营,孙霸亦非庸才,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罗宽沉声道,这已是松动的迹象。 罗老虎见时机成熟,压低声音,抛出了最大的筹码:“不瞒将军,我锦衣卫在圣京经营多年,绝非孤军奋战。 皇城司内有我们的眼线,可提供冯坤动向。 京营中,已有数位中级军官愿意听从将军号令。 甚至王宫侍卫司内,也有心向世子、不满冯坤者。只要将军登高一呼,我等里应外合,一夜之间,便可定乾坤。” 他拿出一份名单和几张盖有特殊印信的凭证:“这是部分愿意共举义旗的名单,以及事成之后,北明陛下对将军和各位义士的封赏承诺。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罗宽看着那份名单,上面有些名字让他心惊,也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绝:“为了越国不再内耗,为了圣京百姓免于涂炭,好,我罗宽,干了。” 决心已下,紧锣密鼓的筹备立即展开。罗宽与罗老虎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决定在冯坤准备对罗宽下手之前,抢先发动政变。时间定在三天后的子时,代号“惊蛰”。 为了这次政变,罗老虎动用了全部潜伏力量。 眼线“黄雀”及时传递出冯坤已决定后日以“议事”为名诱捕罗宽的消息。 京营内部,被策反的军官们开始秘密串联,稳定军心,准备听从罗宽的号令。 王宫侍卫司,几位对冯坤不满的侍卫军官被秘密联络,答应在行动时控制宫内关键通道,保护世子安全,并伺机擒拿冯坤。 第201章 请殿下发落 城防方面,已被策反的副将承诺,行动开始后,立刻控制城门,阻止任何外部势力介入,也防止冯坤党羽逃跑。 罗宽则利用其副指挥使的职权,以“加强夜间巡逻,防备大明细作”为名,巧妙调整了京营的布防。 将忠于自己的部队调往皇城司、越王宫等关键区域附近,而将冯坤和孙霸的亲信部队调离核心位置。 与此同时,冯坤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罗宽近期的“安分”反而让他觉得反常,城中一些细微的异动也让他心惊肉跳。 他加紧了逼宫的准备,命令孙霸加强对世子的看管,并派心腹严密监视罗宽府邸和京营大营。 山雨欲来风满楼。圣京城的夜晚,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两日后的子时,圣京城万籁俱寂,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突然,一道火光从西城大营冲天而起,那是罗宽发出的行动信号。 “清君侧,诛冯坤,保世子,安圣京。”震天的口号声划破夜空。 罗宽一身戎装,手持长刀,一马当先,率领早已准备就绪的精锐部队,如潮水般涌出大营,兵分两路:一路直扑皇城司衙门,一路直奔越王宫。 几乎在同一时间,皇城司内部大乱。 几名被策反的骨干突然发难,与冯坤的死党展开激烈厮杀,试图从内部打开衙门大门。 京营中响应罗宽的部队也迅速行动起来,控制了各主要街道和战略要点,与试图阻拦的冯坤嫡系部队爆发冲突。一时间,圣京城内杀声四起,火光点点。 越王宫外,孙霸闻变,大惊失色,急忙率侍卫司主力封锁宫门,负隅顽抗。 然而,宫内早已潜伏的人突然发难,里应外合,宫门很快被攻破。 罗宽亲自率军杀入王宫,与孙霸的侍卫展开惨烈白刃战。孙霸虽勇,但寡不敌众,被罗宽一刀斩于马下。 冯坤在皇城司衙门内,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心知大势已去。 他试图组织抵抗,但内部已乱,外部被围。罗老虎亲自带着一队锦衣卫好手,如同鬼魅般潜入皇城司,直扑冯坤所在的内堂。 “冯坤,你的末日到了。”罗老虎虎目圆睁,手中钢刀闪烁着寒光。 冯坤面目扭曲,尖声道:“乱臣贼子,你们不得好死!” 他挥舞着长剑做困兽之斗,但终究双拳不敌四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被罗老虎的人一脚踹翻在地,刀锋架在了脖子上。 “捆了!”罗老虎厉声道。 与此同时,王世子赵瑾的寝殿外,厮杀声也渐渐平息。 忠于罗宽的士兵控制了这里,将惊恐万分的赵瑾“保护”起来。 当罗宽和罗老虎押着被捆成粽子般的冯坤来到赵瑾面前时,这位年轻的世子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天色微明,圣京城内的战斗基本结束。冯坤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主要党羽或被杀,或被擒。京营和城防已完全在罗宽的控制之下。 越王宫大殿,气氛凝重。赵瑾被迫坐在那张他父亲曾经坐过的、如今冰冷刺骨的椅子上。 下方,站着浑身浴血、杀气未消的罗宽,一脸肃穆的罗老虎,以及几位参与政变的将领和文官,以及一些被“请”来的越国官员。 冯坤被扔在殿中,像一条死狗般瘫软在地。 罗宽上前一步,沉声道:“世子殿下,冯坤阉贼,祸乱朝纲,囚禁主上,勾结外藩,罪不容诛。今已被擒,请殿下发落。” 赵瑾看着阶下的冯坤,又惊又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罗老虎适时开口,语气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世子殿下,冯坤虽除,然江南危局未解。 靖江郡王赵虢大军不日即到,其心叵测。大明皇帝雄师陈兵边境,盼江南安宁。 如今之势,负隅顽抗,唯有城破人亡,宗庙倾覆。 顺应天命,则可保殿下平安,越国宗室得以存续,江南百姓免遭战火。何去何从,请殿下为越国赵氏宗庙,为圣京万千黎民,速做决断。” 这是赤裸裸的逼宫劝降。 赵瑾泪水涌出,他看向殿外,晨曦微露,但照亮的是满目疮痍的宫城和未知的命运。 他想起舅父王佑安曾经的叮嘱,想起自己被软禁的恐惧,想起大明承诺的“保全”。他一个少年,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又能如何选择? 在罗宽、罗老虎等人目光的逼视下,赵瑾终于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说道:“一切……一切就依,依罗将军和……和罗先生所言吧。” 罗老虎与罗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早已准备好的“归顺大明诏书”被呈了上来。内容无非是陈述越国气数已尽,天命归于大明,为免生灵涂炭,世子赵瑾自愿去王号,率江南军民归附等语。 赵瑾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如同木偶般,在那份决定越国最终命运的诏书上,盖上了象征越国最高权力的印玺。 诏书被迅速誊抄,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圣京,并飞送往边境和大明中京。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圣京城头,已然换上了大明的旗帜。 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江南的格局。 冯坤的垂死挣扎,终究未能敌过罗老虎的暗中布局和罗宽的临阵倒戈。越国的历史,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而接下来的,将是接收、安抚,以及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靖江郡王赵虢的烂摊子。 晨曦刺破云层,将光芒洒在越王宫染血的汉白玉阶上。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宁静。 冯坤像一摊烂泥被拖出大殿,昔日权倾朝野的皇城司指挥使,此刻双目空洞,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呜咽,他的时代在昨夜的血与火中彻底终结。 罗宽站在宫门高处,甲胄上凝固的暗红诉说着夜的惨烈。他俯瞰着逐渐被控制的皇城,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一夜之间,他从越国的将领变成了决定江南命运的关键人物。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拾取尸体,收缴兵器。 第202章 再有敢言退者,斩 偶尔还有零星的抵抗和搜捕冯坤余党的喊杀声从城市的某个角落传来,但大局已定。 罗老虎拖着有些疲惫却异常兴奋的身躯走上城楼,与罗宽并肩而立。 “罗将军,首恶已除,大事成矣!”他拍了拍罗宽的肩膀:“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罗宽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是啊,赵虢的大军已在路上,大明那边……也不知会是何反应。”他看向罗老虎:“罗兄,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罗老虎成竹在胸:“当务之急,有几件事必须立刻办。 第一,迅速稳定圣京秩序。将军需以京营副指挥使,不,现在应该是京营实际掌控者的名义,发布安民告示,言明诛杀奸佞冯坤,拥立世子。 并宣布世子即将诏告天下归附大明的决定,以定人心。 第二,彻底肃清冯坤、孙霸余党,控制皇城司所有档案密件,防止有人趁乱破坏或泄露。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立刻以世子名义,派出得力信使,一队北上,向大明皇帝呈递归降表文。 另一队,携带世子敕令,火速赶往赵虢军前,命令他停止进军,原地待命,听候大明安排。 同时再派出信使,将世子投诚大明的消息告知各地官员和将领,让他们顺势而为,归顺大明。” 罗宽点头:“罗兄思虑周详。安民和肃清余党,我即刻去办。只是这信使人选……” 罗老虎微微一笑:“北上送信,我亲自挑选得力干员,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阻拦赵虢,此人骄横,未必会听世子敕令。 信使要去,但我们也需做好他抗命不遵,强行东下的准备。城防必须立刻加强,将军需派出哨探,严密监控赵虢军动向。” 两人商议已定,立刻分头行动。 圣京城内,贴出了盖有世子印玺的安民告示,百姓们惊疑不定地围观,得知冯坤已伏诛,紧张气氛稍缓。 京营士兵在罗宽嫡系的带领下,开始大规模搜捕冯坤党羽,皇城司衙门被彻底接管,档案库房被严密封存。 而被软禁在偏殿的世子赵瑾,则由王佑安陪同着。 赵瑾惊魂未定,王佑安则强忍伤痛,低声安抚,并向他解释当前局势,强调归附大明是眼下唯一能保全性命和宗室的办法。 赵瑾木然点头,他的人生仿佛一夜之间从被困的囚徒变成了更高级别的傀儡,只是提线人从冯坤换成了罗宽和大明。 就在圣京城惊蛰之变发生的同时,靖江郡王赵虢率领着他的数万水陆大军,已进抵至距离圣京不足百里的云江渡。 他踌躇满志,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上越王宝座的情景。 清晨,他正准备下令全军加速前进,直扑圣京,却先后接到了两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先是潜伏在圣京附近的探子飞马来报:昨夜圣京发生剧烈兵变,京营副指挥使罗宽起兵,诛杀冯坤、孙霸,控制全城,软禁了世子。 赵虢闻言又惊又怒:“罗宽?他竟敢?”随即又生出一丝窃喜,冯坤死了,障碍少了一个,现在只要击败罗宽,挟持世子,天下依然是他的。 但紧接着,第二波信使到了,是打着越王世子旗号的官方敕令。 信使宣读了内容:冯坤伏诛,世子已决意顺应天命,率江南军民归附大明,敕令靖江郡王即刻停止进军,原地驻扎,听候大明朝廷安排。 “放屁。”赵虢暴跳如雷,一把夺过敕令撕得粉碎:“黄口小儿,被奸人挟持,也敢号令本王?归附大明?我赵氏江山,岂能拱手送人?” 他帐下谋士连忙劝阻:“王爷息怒,圣京局势突变,罗宽既能一夜定鼎,想必已控制局面。 如今他挟世子以令不臣,更是打出归附大明的旗号,已占大义名分。我军若强行进攻,便是叛逆,不仅师出无名,更要面对可能来自大明的压力啊。” “大义?狗屁大义?”赵虢双目赤红:“兵强马壮就是大义。大明?张墨的主力还在江北,等他过来,老子早拿下圣京了。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目标圣京,本王要亲手宰了罗宽那个叛徒。” 谋士苦劝:“王爷,三思啊,罗宽据城而守,以逸待劳。我军长途跋涉,锐气已挫。更要紧的是,大明锦衣卫无孔不入,岂会坐视? 若我军久攻不下,大明援军一到,或是那大将李长芳从侧翼袭击,我军危矣。” 赵虢已被野心和愤怒冲昏头脑,根本听不进劝告。他坚信只要自己兵临城下,圣京城内那些墙头草自然会倒向他,罗宽区区一个武将,能有多大能耐? “休得多言,再有敢言退者,斩。”赵虢怒吼道,下令大军开拔,直扑圣京。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即将爆发。 圣京城内,罗宽和罗老虎很快收到了赵虢撕毁敕令、继续进兵的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罗老虎冷笑道:“这莽夫,自取死路。” 罗宽面色凝重:“赵虢兵力数倍于我,且多为精锐。圣京城虽坚,但经昨夜内乱,人心未定。若被他围困,久守必失。” 罗老虎眼中闪过精光:“所以,我们不能单纯死守。要利用时间差,和大义名分。 将军立刻做三件事:第一,将赵虢抗命不尊、意图攻打王都、破坏归附大计的行为,大肆宣扬,坐实其叛臣贼子的罪名,进一步争取城内军民和外界舆论的支持。 第二,立刻加固城防,尤其是西面面对赵虢来的方向,征集民夫,设置障碍。 第三,也是关键,立刻再派快马,向已表态的李长芳将军求援,请他出兵侧击赵虢后方,或至少做出威慑姿态。同时,将情况急报大明,请陛下速发援兵。” 罗宽依计而行。圣京城内,关于赵虢狼子野心、欲毁江南安宁的舆论迅速发酵,使得原本还有些观望的军民,更加同仇敌忾,支持罗宽守城。城防工作昼夜不停地进行着。 罗老虎则利用锦衣卫的渠道,将赵虢的行动迅速扩散出去,尤其重点向李长芳和大明边境守军传递信息。 第203章 大势已去,退兵吧 两日后,赵虢的大军浩浩荡荡抵达圣京城西郊,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他立马阵前,望着眼前这座熟悉的都城,志在必得。 “罗宽叛贼,挟持世子,卖国求荣,速速开城投降,交出世子,本王或可饶你不死。”赵虢在城下高声叫骂。 罗宽全身披挂,出现在城头,义正词严:“赵虢,世子殿下明察秋毫,诛杀奸佞,顺应天命归附大明,此乃保全江南之上策。 你抗命不尊,兴兵犯阙,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圣京城内军民一心,誓与城池共存亡。你若执迷不悟,必遭天谴。” 赵虢大怒,下令攻城。顿时,战鼓擂响,箭矢如雨,赵虢军推着各式攻城器械,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圣京攻防战,正式拉开序幕。罗宽指挥若定,凭借城墙优势和城内军民的拼死抵抗,一次次打退赵虢军的进攻。 城墙上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赵虢虽然兵力占优,但圣京作为都城,防御体系完善,加上守军士气高昂,一时之间竟难以攻克。 战事陷入胶着。赵虢焦躁不已,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就在赵虢猛攻圣京的第五天,两个致命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他的军中。 第一个消息:大将李长芳应世子所求,亲率两万精兵,已出秦南,正快速向圣京方向移动,其先头部队已威胁到赵虢军的后勤粮道。 第二个消息更是如同五雷轰顶:大明皇帝张墨,在接到圣京归降表和赵虢叛乱的急报后,已命令周大彪为主将,率五万大明精锐,渡过云江。 大军日夜兼程,南下“接收江南,平定叛乱”,先锋骑兵距圣京已不足三日路程。 赵虢军心瞬间动摇。前有坚城难下,侧有强敌逼近,后路更面临被截断的危险。士兵们窃窃私语,恐慌蔓延。 那些原本就被锦衣卫暗中策反的将领,此刻更是萌生异心。 “王爷,大势已去,退兵吧!”谋士再次苦劝。 赵虢面色惨白,望着依旧巍峨的圣京城墙,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不仅输给了罗宽,更输给了那个远在中京、运筹帷幄的张墨。 就在这时,军中突然发生哗变。几名被罗老虎策反的将领,趁赵虢心神大乱之际,突然发难,率部倒戈,直扑中军大帐,口号是“擒拿叛贼赵虢,迎接王师。” 赵虢军营大乱,自相残杀。城头上的罗宽见状,知道时机已到,立刻下令打开城门,亲率精锐出击,与倒戈部队里应外合。 赵虢在亲兵的死战保护下,仅率少数残兵败将突围而逃,但很快就被李长芳的部队截获,束手就擒。 圣京之围,至此彻底解除。 数日后,大明大将周大彪,率领军容鼎盛的大明王师,抵达圣京城外。罗宽、罗老虎以及文武官员,簇拥着身穿素服、手捧印玺的世子赵瑾,出城十里相迎。 投降仪式庄重而肃穆。赵瑾跪献降表印绶,周大彪代表大明皇帝张墨接受投降,并宣布赦免江南军民,优待越国宗室。 大明军队秩序井然地开进圣京城,秋毫无犯。 圣京百姓惴惴不安地站在街道两旁,当他们看到军纪严明的大明士兵,以及随后张贴的安民告示,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越王宫再次易主,象征着越国时代的彻底终结。 冯坤被明正典刑,赵虢被押往中京等候发落。世子赵瑾及其宗室,被迁往中京妥善安置。 原越王宫,气象虽衰,但宫禁犹在。大明镇西公周大彪,虽奉旨全权处理江南事宜,却深谙人臣之道。 他并未入驻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越国主大殿,而是选择了紧邻大殿、原属越国枢密院的一处偏殿作为临时帅府。 此处既显权威,又不逾矩,表明了他对大明皇帝张墨的绝对忠诚,以及对未来彻底改造这处宫苑的谨慎态度。 周大彪的声音洪亮:“罗将军,你悬崖勒马,拨乱反正,保全了圣京城,功劳不小。陛下那里,自有封赏。眼下这摊子,还得靠你多出力。” 罗宽躬身,态度恭谨:“全赖周将军虎威,罗副指挥使运筹,末将不敢居功。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周大彪满意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罗老虎:“罗副指挥使,你们锦衣卫这次立了大功。陛下有密旨,江南初定,水面下的淤泥还得靠你们来清。 冯坤、赵虢的党羽,皇城司那些见不得光的卷宗,要快,要准,该清理的绝不能手软。” 罗老虎抱拳道:“国公放心,卑职晓得轻重。卷宗正在加紧梳理,涉及谋逆、贪腐、以者,一个也跑不了。只是牵扯甚广,若动作太大,恐……” 周大彪一摆手,打断道:“乱世用重典,陛下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俯首帖耳的江南,不是个藏污纳垢的马蜂窝。 先把最硬、最刺头的掰掉,杀鸡儆猴。那些摇尾巴快的,可以缓一缓,看看表现。” 他再次看向罗宽:“罗将军,京营的整编是头等大事,立刻着手,打乱原有建制,以我带来的老兵为骨架,混编重组。 愿意留下的,欢迎;想走的,发路费,但不准带走一兵一卒。若有敢煽动闹事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 周大彪的指令清晰而坚决,带着大明军方扫清障碍的强硬作风。 罗宽心中明白,这既是考验,也是他必须完成的投名状。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末将领命,定当尽快完成整编,练出一支忠于大明的劲旅。” 接下来的日子,圣京城并未因改朝换代而立刻安宁,反而陷入了一种紧绷的肃杀之中。 周大彪坐镇枢密院偏殿,一道道军令发出。 罗老虎麾下的锦衣卫缇骑四出,按照初步整理的名单,于深夜或凌晨闯入一座座府邸。 昔日冯坤的核心党羽、皇城司的骨干、以及在赵虢兵临城下时态度极其暧昧的官员,纷纷被锁拿入狱。 第204章 这一天终于来了 临时的诏狱人满为患,菜市口的血迹洗刷了又干。圣京的官场人人自危,却也使得潜在的抵抗力量在萌芽状态就被迅速掐灭。 京营的整编更是雷厉风行。 罗宽亲自坐镇京营大校场,在周大彪派来的大明军官协助下,开始了艰难而必要的“换血”。 甄别、谈话、打散、重组……每一步都伴随着无形的较量。 少数几个自恃资历老、试图抵制或暗中串联的越国旧将,被罗宽以雷霆手段拿下,当众宣布罪状,斩首示众。 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高杆之上,彻底震慑了所有心怀侥幸者。 罗宽看着昔日同袍的人头,内心复杂,但他更深知,这是稳定局势、向新朝证明忠诚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只能在铁腕与怀柔之间小心权衡,努力扮演好这个“降将”与“能臣”的双重角色。 相较于外界的血雨腥风,被迁出越王宫,安置在城内一处前越国宗室别院的世子赵瑾和前礼司郎王佑安,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王佑安的身体在药物的调理下稍有起色,但精神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他看着日渐沉默、眼神空洞的赵瑾,心中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悲怆。 他曾立志辅佐幼主,中兴越国,如今却沦为阶下囚般的“座上宾”,还要陪着少主踏上吉凶未卜的北行之路。 这日,周大彪在罗老虎的陪同下,来到别院。周大彪刻意收敛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但久居上位的威势仍让赵瑾不敢直视。 “世子殿下,王大人。”周大彪的声音尽量放缓。 赵瑾浑身一颤,低着头不敢应答。王佑安挣扎着下床,行礼道:“罪臣王佑安,参见周将军。” “不必多礼。”周大彪虚扶一下:“陛下有旨,江南已平,请世子殿下及越国宗室迁往中京。陛下仁厚,必会妥善安置,保殿下宗族富贵平安。” 赵瑾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王佑安心中一叹,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强忍悲意,替赵瑾回道:“陛下天恩,浩荡无涯。只是殿下年幼,连日受惊,心神俱损,恳请将军奏明陛下,能否容殿下稍作休养,再行北上。” 周大彪看了看状若痴傻的赵瑾,又看了看形容憔悴却依旧试图维护旧主的王佑安,心中颇有感慨。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陛下已考虑到殿下情况。北行事宜由礼部官员负责,定会安排妥当。给你们十日时间准备,十日后启程,如何?” 赵瑾深深一揖:“谢将军体恤。” 周大彪点点头,目光落在王佑安身上:“王大人,陛下知你才学与忠义。 如今天下一统,正值用人之际,陛下有意征召大人入京,在礼部任职,不知大人可愿为朝廷效力?” 这是招安,也是最后的通牒。接受,则意味着彻底背弃越国,为新朝服务;拒绝,后果不堪设想。 王佑安沉默良久,殿内只剩下赵瑾压抑的抽泣声。 他望向窗外,昔日的宫墙一角依稀可见。 终于,他转过身,对着北方中京方向,缓缓跪拜下去:“罪臣王佑安,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不以罪臣卑鄙,委以职事,罪臣感激涕零,愿效犬马之劳。 只是……殿下北行,举目无亲,罪臣恳请陛下允准,让罪臣以戴罪之身,随行照料,直至殿下安顿。此后,罪臣之身,任凭陛下驱使。” 这是他能为旧主尽的最后一份心力,也是为自己和家族寻的一条生路。 周大彪与罗老虎交换了一个眼神,罗老虎微微颔首。周大彪道:“王大人情深义重,本将军定当如实禀明陛下。陛下圣明,想来会成全你的心意。” 十日后,秋风萧瑟。以赵瑾为首的越国宗室车队,在大明精锐骑兵的严密“护卫”下,驶出圣京城。 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无数百姓沉默而复杂的目光。 赵瑾蜷缩在马车角落,如同失去魂魄的木偶。王佑安骑马跟在车旁,面容枯槁,眼神中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凉。 他们的离去,为越国的历史画上了一个凄凉的句号。 几乎在赵瑾北上的同时,大将李长芳将秦南军务交付副手,仅带百名亲卫,轻车简从,亲自来到圣京拜见周大彪。 李长芳的主动前来,是极其高明的一步。他虽在最后关头支持归附,但毕竟曾拥兵观望。若不主动表明心迹,消除大明的疑虑,将来必生祸端。 周大彪在帅府以高规格接待了李长芳,给足了他面子。 “李将军审时度势,稳守秦南,使赵虢叛军投鼠忌器,于平定江南厥功至伟,陛下常赞李将军乃识时务之俊杰。”周大彪笑着迎上前。 李长芳姿态放得极低,深深一揖:“周将军谬赞,长芳惭愧,昔日愚忠,未能早顺天意,幸得陛下与将军不弃,许我戴罪立功。日后长芳愿为大明前驱,肝脑涂地,在所不容。” 周大彪代表张墨,正式任命李长芳为大明镇南将军,仍镇守秦南,但其麾下军队需按照新规进行整编,并由朝廷派遣官员担任监军及参与军务。 李长芳对此早有准备,坦然接受。 他知道,能保留大部分兵权和镇守故地,已是新朝所能给予的最大信任和最优待遇。 他的彻底归顺,产生了强大的示范效应,南方其余尚在摇摆的州郡和守将闻风而动,纷纷上表归降,并主动请求大明派员接管或监督。 随着李长芳的实质性归附,以及周大彪、罗宽、罗老虎三人的强力配合,原越国境内零星的抵抗势力被迅速剿抚。 整个江南的平定工作,以超乎预期的速度推进着。周大彪也开始将部分精力转向民政,着手恢复生产,推行大明的律法新政。 一个多月后,皇帝张墨的旨意来了。 旨意中,张墨盛赞了周大彪、罗宽、罗老虎及所有有功之臣,封赏极为厚重: 周大彪,加封太子少保,改封镇国公,世袭罔替,仍总领南方一切军政要务。 第205章 皇帝来了 罗宽,赐爵靖平侯,赏金帛奴仆。 罗老虎,晋爵安平侯,赏穿蟒袍,仍兼领江南锦衣卫事,负责肃清余孽,监察地方。 李长芳,正式册封为镇南将军,晋爵怀忠侯,世袭罔替,仍镇守秦南。 其余大小官员将领,依功大小,各有封赏。 旨意同时宣布,原越国疆域正式设立为大明青江行省,省治临江府。大明的一系列新政将逐步推行。 隆重的接旨仪式后,周大彪设宴庆功。喧嚣过后,周大彪独自站在枢密院偏殿的露台上,眺望着夜色中逐渐恢复生机的临江府。 这座城市,这片丰饶的土地,已然彻底纳入大明的版图。陛下交给他的平定与初步稳定的任务,他已超额完成。 一年后的初秋,天高云淡,金风送爽。 在江南初步平定、新政推行已见成效之后,大明皇帝张墨决定御驾南巡,亲临这片新归的疆土,以示抚慰,亦彰显天威。 圣旨传出,整个青江行省顿时忙碌起来。周大彪、罗宽、罗老虎,这三位如今江南实际的掌控者,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皇帝首次南巡,驻跸之地便选在昔日的越国都城,如今的临江府,其中的政治意义非同小可,安保、迎驾、仪程,无一不是头等大事。 临江府内外被彻底修缮、粉饰一新。主要街道拓宽平整,黄土垫道,净水泼街。 越王宫——这座曾经的权力中心,如今被改造为皇帝行宫。 周大彪严格遵循礼制,并未动用主体大殿,而是将原本的偏殿群大规模改建、连通,形成足以容纳皇帝起居、议政的庞大宫苑群,既显皇家气派,又不至于僭越。 宫墙上大明的龙旗迎风招展。 沿途州县,官员们更是战战兢兢,竭力表现,生怕在皇帝面前出半点差错。民间则议论纷纷,有好奇,有敬畏,也有几分对这位终结了乱世、统一了南北的雄主的期待。 这一日,秋阳明媚。由精锐御林军、锦衣卫扈从的庞大仪仗,浩浩荡荡,抵达临江府北门外。 旌旗蔽日,甲胄鲜明,刀枪如林,煌煌天威,令人不敢直视。龙辇停下,张墨身着常服,在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而出。 周大彪、罗宽、罗老虎率领青江行省文武百官,及众多归附的越地士绅代表,早已跪伏在道旁,山呼万岁,声震云霄。 “臣等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墨目光平和,扫过跪伏的众人,在周大彪、罗宽、罗老虎等人身上略有停留,微微颔首。他抬手虚扶:“众卿平身。”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谢恩起身,垂手侍立。 张墨并未立刻入城,而是驻足远眺这座熟悉的城池。城墙巍峨,江水如带,这里曾是他统一霸业最后的障碍,如今已匍匐在他脚下。 “临江府……。”张墨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名字尚可,但少了些气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池,仿佛在追溯其历史,又似在规划其未来。他沉默片刻,周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此地,古属越地,曾为越国都城。” 张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朗声道:“朕观此城,承载越地千年文脉,见证江南百年兴衰。其名,自即日起,改临江府为——越州。” “越州……”众人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 周大彪率先反应过来,再次躬身,高声道:“陛下圣明,‘越州’之名,去伪存真,承古开新,实乃此地万民之福,臣等谨遵圣谕。” “臣等谨遵圣谕!”百官齐声应和,声浪滚滚。 “越州”之名,就此定鼎。这座城市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入城仪式盛大而有序。御驾穿过欢呼的人群,进入改建一新的行宫。 张墨并未休息,即刻在行宫主殿——命名为“安民殿”的殿宇内,召见核心臣僚及江南重要人物。 殿内,张墨端坐龙椅,周大彪、罗宽、罗老虎、以及行省主要官员、李长芳等归附将领分列两侧。 “周爱卿。”张墨首先开口:“平定江南,安抚地方,你辛苦了。” 周大彪出列,恭敬道:“全赖陛下天威浩荡,运筹帷幄,臣等不过奉旨行事,不敢言苦。” “罗宽。”张墨目光转向他。 “臣在。”罗宽心中一紧,连忙出列跪倒。 “你弃暗投明,有功于社稷。如今身为越州都督,掌管一方军政,感觉如何?可有难处?” 罗宽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皇帝在考察自己,也是给自己陈情的机会。 他谨慎答道:“蒙陛下天恩,委以重任,臣诚惶诚恐,唯恐有负圣望。 如今越州大局初定,军政整顿已见成效,新政推行亦逐步展开。 然……百废待兴,旧习未除,尤以士林之中,仍有部分人心念前朝,对新政颇有微词,此乃臣最为忧心之处。” 张墨听了,并不意外,淡然道:“人心如水,堵不如疏。前朝遗老,若只是心中怀念,不必苛责。 但若有人胆敢借古诽今,煽动民变,或阻挠新政,则国法不容。” 他看向肃立一旁的罗老虎:“罗老虎,此事,你要配合罗都督,明察暗访,分清良莠。该劝导的劝导,该清除的,也绝不能手软。” “臣,遵旨。”罗老虎沉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张墨又询问了赋税、水利、民生等具体情况,周大彪、罗宽及行省文官一一作答。张墨听得仔细,时而追问,时而指示,展现出对江南事务的了然于胸和清晰的治理思路。 接着,张墨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李长芳。“李长芳。” 李长芳赶紧出列:“臣在。” “秦南之地,关系西南屏障。将军能深明大义,使一方安宁,功不可没。朕望你能善加经营,编练新军,使秦南成为大明稳固的西南门户。” 李长芳心中激动,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最终肯定和期许,叩首道:“陛下信重,臣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臣定当竭尽全力,保秦南无忧,为陛下练出一支精兵。” 第206章 陛下英明 一番奏对,张墨既肯定了众人的功绩,也指出了存在的问题,更明确了未来的方向。 恩威并施,掌控自如,让在场所有官员,无论是大明旧臣还是江南降臣,都既感佩又敬畏。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墨并未一直待在行宫内。他换上便服,只带少量精锐护卫和近臣,深入越州城内外巡视。 他登上了越州城墙,眺望滚滚东去的大江,感叹山河之壮丽。 他走访了市井街巷,查看商铺经营,与偶遇的百姓随意交谈,询问物价、生计,了解民情。皇帝平易近人的态度,让起初惶恐的百姓渐渐放松,敢于说些实话。 他还特意去参观了越州著名的书院,与一些硕学大儒座谈,听取他们对经义、对时局的看法,并阐释自己“崇文重教,经世致用”的理念,试图化解士林中的隔阂。 当然,他也视察了京营新军的操练。 看到在罗宽和周大彪派来的军官共同训练下,原本的越国军队已初步有了大明军队的纪律和气象,张墨颇为满意,当场给予了赏赐。 这些亲民、务实的举动,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传遍越州乃至整个青江行省,极大地安抚了民心,也展现了新朝皇帝的不同气象。 这一日,张墨在周大彪、罗宽的陪同下,来到了原越王宫的核心区域——那座依旧空置的越国主大殿前。 殿宇巍峨,飞檐斗拱,虽无人居住,却依旧散发着往昔的威严。 张墨驻足殿前广场,负手而立,久久不语。周大彪和罗宽侍立身后,心中都有些忐忑,不知皇帝意欲何为。 “听闻,昔日越国主赵铎,便是在此殿之中,服食所谓‘仙丹’,最终毒发身亡?”张墨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罗宽躬身答道:“回陛下,正是。赵铎昏聩,宠信冯坤,沉迷丹术,以致国事糜烂,身死国灭。” 张墨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叹息一个对手的结局,还是感慨权力的虚幻。 他抬头,看着大殿匾额上模糊的旧字痕迹,缓缓道:“权力如同双刃之剑,既能安邦定国,亦能引人入魔。赵铎之败,非仅败于国力,更败于心术。” 他转过身,看向周大彪和罗宽:“此殿,便让它空着吧。留于此地,可作为一面镜子,警示后人,为君者,为臣者,当时时自省,勿忘初心,勿蹈覆辙。” “陛下圣明。”周大彪和罗宽由衷说道。皇帝不入住此殿,是明智;将其空置作为警示,更是胸怀与远见。 南巡的最后几日,张墨正式下旨,昭告天下,明确临江府更名为越州,并以此为中心,设立大明青江行省,辖制原越国全境。 旨意中详细阐述了改名的缘由与寓意,强调“越”地已归王化,当与天下各州一般,共沐皇恩,同享太平。 同时,张墨宣布了一系列针对青江行省的优惠政策。 减免部分地区一年赋税,拨款兴修水利,鼓励垦荒,从北地引进良种、农具,并宣布将在越州设立官学,选拔越州子弟优秀者入中京国子监就读等等。 这些举措,实实在在地惠及了当地百姓,也让许多观望的士绅看到了新朝的诚意与气象。“越州”这个新名字,伴随着皇帝的恩泽,开始真正深入人心。 御驾起程返京之日,越州城外,文武百官、士绅百姓,再次齐聚送行。这一次,许多人的脸上少了最初的惶恐与隔阂,多了几分真诚的感激与敬仰。 “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送行声中,张墨的龙辇缓缓启动,踏上归途。他透过车窗,回望那座在秋日阳光下焕发着新生的城池——越州。 他知道,这个名字,将伴随着这片土地,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统一的伟业已然完成,而治理与融合的漫长篇章,正在他的手中,稳健地书写着。南巡的目的,已圆满达成。 张墨凯旋,重返中京。 这座大明的都城,以最盛大的仪式迎接了它的主人。 凯旋的军队盔明甲亮,俘虏的队伍绵延不绝,缴获的旗帜耷拉着,无声诉说着敌国的覆灭。万民空巷,欢呼声震天动地。 端坐于龙辇之上的张墨,面色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才有一丝如释重负的锐利光芒。江南已定,天下终归一统,他做到了这个世界历代皇帝未能完成的功业。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张墨并未沉醉于眼前的荣耀。 他深知,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江南虽平,但人心浮动,百废待兴。返回紫宸殿处理积压政务的第三日,他便召见了钦天监监正及礼部重臣。 数日后的大朝会,紫宸殿内庄严肃穆。 当钦天监监正出列,高声奏陈“天命维新,万象更始,伏请陛下更定年号,以应天心,以顺民意”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汇聚于御座之上的张墨。 张墨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殿内文武,声音沉浑有力,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 “朕,自承大统以来,夙夜匪懈,唯以天下归一、生民安康为念。今赖将士用命,文武同心,江南底定,四海宾服。此非朕一人之功,实乃天下万民之幸。” 他略微停顿,继续道, “旧岁已逝,新政将启。朕意已决,即日起,改元‘雍靖’。雍者,和也,睦也,祈天下和睦,君臣相得;靖者,安也,平也,愿四海靖安,兵戈永息。” “雍靖”二字,既昭示着对刚刚实现的天下统一的珍视与巩固之愿,也寄托了对未来长治久安的深切期盼。 圣旨颁下,百官皆俯首称颂:“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洪亮的声音在殿梁间回荡。新的时代,就此拉开了序幕。 “雍靖”元年,开始了。 这日大朝会,议罢几桩军政要务,气氛本该趋于和缓。 一位年资颇老、素以“恪守古礼”著称的御史大夫,手持玉笏,颤巍巍地出列,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陈腐之气。 第207章 选妃之事,自此永罢 “陛下。”他深深一揖:“臣有本奏。今四海宾服,天下一统,实乃旷古未有之盛世。 然,臣观陛下内宫,唯有皇后娘娘正位中宫,嫔妃之位皆虚,子嗣亦显单薄。 此非国家之福也,臣闻,‘天子立后,三宫六院,以广嗣续,以固国本’。 伏请陛下下旨,选纳贤淑,充盈掖庭,此乃上合天意,下顺民心,亦为江山社稷万年永固之计啊。”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沉的附和之声。 不少官员,尤其是些观念保守或别有用心的,纷纷出列,引经据典,无非是重复“皇家子嗣关乎国运”、“后宫建制关乎礼法”之类的老调。 他们的目光闪烁,其中不乏有人盘算着若能借此将自家女儿、族女送入宫中,便可攀龙附凤,获取权势。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张墨,面色平静无波,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慷慨陈词或默然附议的臣子。 他看到了真诚的忧虑,也看到了隐藏的欲望。就在议论声渐起,似乎要形成一股“共识”之时,他微微抬起了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整个紫宸殿瞬间鸦雀无声。 “众卿之意,朕已知晓。”张墨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臣子的耳中:“尔等引经据典,言及古礼、国本,看似老成谋国,句句在理。”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然,尔等可曾想过,朕若下诏选妃,天下州郡将会如何? 那些急于逢迎上意的地方官,又会如何? 他们是否会借此名目,强征民女,骚扰乡里?是否会苛敛财物,以充资用?江南百姓,刚刚脱离战火,正需休养生息,朕岂能因一己之私,再启扰民之端?”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沉,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前朝之亡,根由诸多,然内宫争宠,外戚乱政,可谓祸源之一。 后妃众多,则嫡庶之争必起;外戚得势,则朝堂党争必生,此等覆辙,血迹未干,朕,岂能重蹈?” 说到此处,张墨缓缓站起,身姿挺拔如松柏,一股凛然帝威自然散发开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朕与皇后墨月,相识于微末,相伴于乱世,情深意重,非寻常夫妻可比。 她既是朕的结发之妻,亦是朕的患难知己。 朕之内宫,有她一人足矣!朕之子女,有她所出足矣。此事,关乎朕之家室,更关乎朕之治国理念——不扰民,不纵欲,不立外戚之权。” 他最终一锤定音:“选妃之事,自此永罢。今日出言者,朕念尔等或出公心,或囿于陈规,不予追究。 然,自即日起,若有谁再敢以此事上书或进言,不论出于何心,一律以窥探圣意、扰乱朝纲论处。退朝。” 说罢,张墨拂袖转身,留给满朝文武一个决绝而孤高的背影。 “退——朝——”内侍尖亮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百官面面相觑,大多数人都被皇帝这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和清晰逻辑所震慑。 那位带头进言的御史大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也只能讪讪地低下头,随着人流退出大殿。 皇帝不仅拒绝了,而且将理由提升到了忧民、防腐、杜绝外戚的高度,甚至不惜以“扰乱朝纲”论处来威胁,谁还敢再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皇后墨月所居的坤宁宫内,檀香袅袅。 当心腹宫女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墨月时,这位一向端庄持重的皇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有感动,有欣慰,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丝线,走到窗边,望向紫宸殿的方向,良久,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深知她的夫君,他做出的决定,从来无人能改,而这次,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他们共同坚守的某些东西。 皇帝的决断,自然也传到了宫外。 在越州,新任都督罗宽与锦衣卫副指挥使罗老虎对坐饮酒。 听闻中京传来的消息,罗宽举杯的手顿了顿,感慨道:“陛下……真非常人也。不慕女色,不纵私欲,心志之坚,古今罕有。” 罗老虎嘿嘿一笑,抿了口酒,眼中精光闪烁:“陛下这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他不要外戚,不要后宫干政,只要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 咱们这位主子,心思深着呢,也狠着呢。以后做事,更得擦亮眼睛,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他对皇帝的敬畏,更深了一层。 而在民间,经过口耳相传和茶楼酒肆说书人的渲染,张墨拒纳嫔妃的故事,更是被描绘得活灵活现,充满了传奇色彩。 他专情于皇后、体恤民情、杜绝外戚的形象深入人心,反而进一步巩固了他的威望,使得“雍靖”新政的推行,在民间获得了更多的理解与支持。 一场本可能引发朝局微妙变化和投机风气的选妃风波,就这样被张墨以无比强硬和清醒的态度彻底平息。 他将所有的精力与意志,都毫无保留地投入到了这个新生帝国的巩固与建设之中。 “雍靖”的时代,在它的开端,便因其主人独特的意志与抉择,奠定了一种迥异于前朝的、更加集中和务实的基调。 大明,中京,皇城大内。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坤宁宫作为皇后墨月的寝宫,向来静谧祥和,今夜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宫人们早已被屏退,连最贴身的宫女也只能在远处的回廊下守候,心中惴惴不安。 她们能感觉到,殿内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缓缓积聚,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寝殿内,墨月并未安寝。 她身着素白常服,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眸紧闭,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这深宫夜色融为一体。 她修炼的《周天造化诀》,乃是昆仑山璇玑洞所传,玄奥无比,直指武道至高境界。 第208章 这意义截然不同 这些年来,她与张墨并肩而立,共同经历无数风浪,虽贵为皇后,却从未有一日放下武道修行。 她的修为,早已臻至大宗师巅峰,只差那临门一脚,便可窥见传说中的武圣之境。 此刻,她体内磅礴的真气正按照《周天造化诀》疯狂运转,冲击着那道坚固无比的壁垒。 丹田气海之中,内气化液,再由液凝晶,仿佛在孕育着一轮微型的太阳。外界稀薄的天地元气,受到无形牵引,开始缓慢地向坤宁宫汇聚。 与此同时,正在紫宸殿批阅奏章的张墨,猛然抬起头,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熟悉的、正在试图突破天地束缚的力量波动。 “月儿……”他低声自语。 坤宁宫内,墨月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 冲击武圣之境,绝非易事,其中凶险,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碎、功散人亡的下场。 她的意识沉入体内,引导着那凝聚了毕生修为的晶体,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那道无形的屏障。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空中的星辰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突然! “轰——!” 一声唯有达到特定层次方能感知到的、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巨响”,自墨月体内迸发,那道坚固的壁垒,应声而破。 武圣。 自此,大明皇后墨月,成功踏足此世间武道绝巅。 她缓缓起身,感受着体内那浩瀚如海、运转不息的圣级真元,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与通透感油然而生。 殿门无声开启,张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位武圣的气息在空气中交汇、共鸣,使得这片宫阙仿佛自成一方神圣领域。 皇后突破武圣的消息,张墨与墨月并未刻意宣扬,但也并未严密封锁。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多事情已无需依靠言语来证明。次日,帝后一同出现在众臣面前时,那种无形中散发出的、令人心生敬畏、几乎要顶礼膜拜的气场,便足以说明一切。 敏感的朝臣们首先察觉到了异常。 往日里,皇后虽也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但今日,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皇帝身侧,便给人一种如渊如岳、深不可测之感,与皇帝身上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相辅相成,竟毫不逊色。 “陛下……皇后娘娘……”有老臣声音颤抖,几乎无法保持仪态。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从宫廷扩散至整个中京,继而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大明疆域,乃至飞向了那些隐藏在名山大川、秘境洞天之中的隐秘宗门。 朝野与民间先是难以置信,继而便是狂热的崇拜与自豪。 皇帝张墨是武圣,已被誉为千古一帝,如今连皇后娘娘也成了武圣。这意味着大明皇室拥有了两位站在武道巅峰的至尊。 这对于国家的稳定、皇权的神圣性,是无可比拟的加持。 民间自发组织庆祝,称颂帝后为“圣皇”、“圣后”,认为这是天命所归、盛世将至的吉兆。军队的士气更是高涨到了顶点,两位武圣坐镇,大明军威之盛,可谓旷古绝今。 江湖武林各大门派、世家,在确认消息属实后,一片哗然,随即是深深的敬畏。 一位武圣便可镇压一个时代,何况两位同出一家,还是帝后。 原本还有些许暗流涌动、不服王化的江湖势力,此刻彻底熄了心思。前往中京朝拜、表忠心的江湖豪杰络绎于途。大明朝廷对江湖的掌控力,在这一刻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然而,真正被这个消息震撼得最深的,还是那些超脱于世俗之外的隐秘宗门。 这些宗门,传承久远,底蕴深厚,门中未必没有武圣级的老怪物坐镇。 他们向来视世俗皇权如过眼云烟,自诩为天道守护者,凌驾于凡尘律法之上。 即便是张墨统一天下,展现出武圣修为,他们也大多持观望或有限合作的态度,认为皇权更迭不过是俗世循环,只要不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便无需过多干涉。 但如今,大明皇后也成了武圣。 这意义截然不同。 隐秘宗门们的反应不一,但核心基调却出奇一致:震惊、忌惮,以及随之而来的策略调整。强硬对抗者寥寥,更多的是选择暂避锋芒、示好、观望,甚至寻求合作。 张墨与墨月拥有的,不仅仅是两位武圣的绝对武力,更是将这武力与庞大帝国、亿万民生气运结合在一起的“势”。这种“势”,是任何单独宗门都无法抗衡的。 张墨和墨月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天下四方,尤其是那些隐秘存在的态度变化。 紫宸殿内,张墨负手而立,对身旁的墨月笑道:“月儿,你这一突破,倒是省了朕许多敲打功夫。” 墨月莞尔,她如今气息更加内敛,风华绝代:“他们畏惧的,是你我联手之力,更是这背后代表的煌煌大明。” “不错。”张墨目光深远:“如此一来,许多之前推行尚有阻滞的新政,便可更加顺畅了。尤其是关于整顿武林秩序、厘清宗门田产、推行全民基础武训的计划……” 凭借两位武圣的无上威严,张墨颁布了一系列涉及更深层次改革的政令: 《武林清秩令》:明确各门派、武馆登记造册,严禁私斗,重大纷争由官府仲裁。对于隐匿人口、不纳赋税的宗门田产进行清查。 《启民武略》:在各州郡县设立官学武苑,选拔民间有资质的青少年,传授基础武学与忠君爱国思想,打破宗门对高端武学的垄断,为帝国培养后备人才。 《宗门约章》:邀请各大宗门派出代表,共商“圣朝与隐世”共处之道,实则是在武圣威压下,确立朝廷的主导地位,将宗门力量逐步纳入国家管理体系。 这些政令,若在以往,必会遭到世俗武林和隐秘宗门的强烈反弹。 但在此刻,在两位武圣,尤其是刚刚突破、圣威正隆的墨月的无形震慑下,反对的声音被压到了最低。 第209章 是时候了 即便是最超然的隐秘宗门,也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在这个“双圣临朝”的新时代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墨月突破武圣,不仅仅是个人的修为跃升,更成为了大明帝国彻底巩固内外部统治、开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势时代的标志性事件。 大明的国运,伴随着帝后二人的圣辉,如日中天,光耀四海。一个属于“雍靖圣朝”的传奇,正缓缓铺陈开来。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自张墨定鼎天下,改元“雍靖”,至今已悠悠三十载。 这三十年,是大明帝国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 在张墨与墨月这两位武圣帝后的共同治理下,帝国疆域稳固,四海升平。 新政彻底推行,吏治清明,赋税宽简,水利兴修,工商繁荣。原本因战乱荒芜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仓廪丰实,路不拾遗的盛景并非虚言。 武道之风亦在帝国境内昌盛至极。得益于《启民武略》的推行,官学武苑遍布州县,无数寒门子弟得以窥见武道门径。 皇室与隐秘宗门的关系,在张墨的强势与墨月的调和下,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多数宗门选择接受《宗门约章》,在遵守帝国律法的前提下传承道统,甚至有不少宗门杰出弟子入朝为官,或进入军中效力,将宗门武学与帝国力量相结合。 中京皇城,历经三十年的修缮与扩建,愈发显得巍峨壮丽,气象万千。 琉璃金瓦在阳光下闪烁着永恒的光泽,宫墙之内,弥漫着一股浩瀚而祥和的气息,那是两位武圣长居于此,其气息与国运龙气交织融合所形成的独特场域。 紫宸殿后苑,有一处禁地,名为“悟道园”。 此处不植凡花,不养俗物,只有几株苍劲的古松和一片光滑如镜的玉石广场。这里,是张墨与墨月平日静修参悟之所。 此刻,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天边云彩染成瑰丽的锦缎。 张墨与墨月并肩立于园中,两人容貌与三十年前并无太大变化,还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只是眼神愈发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空与岁月。 他们的气息已完全内敛,若不刻意显露,便如寻常人一般,那是修为已达化境的体现。 “月儿,感觉到了吗?”张墨轻声开口,声音平和,却仿佛与周围的天地共鸣:“这个世界,对我们而言,似乎越来越像一件过于合身的衣裳。” 墨月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那无限深邃的苍穹:“嗯,束缚感越来越强。天地元气的潮汐,规则的运转,都已了然于心。再进一步,此地已无法容纳。” 他们如今的境界,早已超越了寻常武圣的范畴。 三十余年的苦修与参悟,加上帝国气运的加持,让他们走到了此方世界武者所能抵达的真正终点。 前方,似乎只有一条路——那条他们的师父,素清女真人,在留下《周天造化诀》后飘然离去所走的路。 破碎虚空。 去往师父曾提及的,那个更加广阔、更加浩瀚,强者林立,大道显化的未知世界。 这个念头,在他们心中酝酿已久。 对于追求武道极致的人而言,那是无法抗拒的召唤。帝国的基业已然稳固,太子张朔年富力强,仁厚聪慧,深受臣民爱戴,足以托付江山。 张墨握住墨月的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多言,便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是时候了。”张墨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解脱,一丝向往,也有一丝难以完全割舍的复杂。 太子张朔,年已四十有五。他继承了张墨的英武与墨月的俊雅,自幼在双圣的教导与熏陶下成长。 他不仅文武双全,在处理政务上更是展现出卓越的才能与仁德的胸怀。 张墨早有意识地让他参与朝政,近十年来,许多政务实则已由张朔决断,张墨与墨月更多是把握大方向与潜心修炼。 张朔的治国理念,承袭自父母,却又带有自己的特点。 他更注重文教,推崇德化,对百姓疾苦体察入微。朝臣们对这位储君心悦诚服,认为他将是延续甚至光大“雍靖盛世”的不二人选。 然而,与他在政务上的自信果决不同,在内心深处,张朔对父母,尤其是对即将到来的别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依恋与恐惧。 他自幼便知父母非是凡人,终有一日可能会追寻师祖的脚步而去。随着父母修为日益精深,那种超然物外、仿佛随时会化风而去的气质愈发明显,这种恐惧也与日俱增。 这夜,张朔正在东宫批阅奏章,心头忽然莫名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感传来。他放下笔,望向紫宸殿后苑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 翌日,张墨于紫宸殿召见太子张朔,并屏退了所有侍从。 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与太子。气氛不同往日,带着一种郑重的凝滞。 张朔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他恭敬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张墨看着眼前已能独当一面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不易察觉的柔和。他开门见山,声音平静: “朔儿,朕与你母后,修行已至瓶颈。此方世界,于我二人而言,已是樊笼。追寻师祖足迹,破碎虚空,前往上界,乃势在必行。”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到父皇说出这番话时,张朔还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抬头,看向父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惊慌。 墨月看着儿子,心中微痛,柔声道:“朔儿,江山托付于你,朕与你父皇甚是放心。你仁德英明,朝臣拥戴,必能成为一代明君,护佑我大明万世基业。” 张墨接着道:“朕意已决,三日后,便举行传位大典。由你,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不。”张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父皇,母后,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抬起头,眼眶已然泛红:“儿臣……儿臣德才浅薄,岂能担此江山重任?这大明天下,是父皇与母后一手开创,唯有二圣在位,方能震慑宵小,稳固国本。 儿臣只愿常伴父皇母后身边,聆听教诲,为父母分忧,从从未想过要取而代之。” 第210章 容朕与你母后,再议 张朔语无伦次,核心只有一个意思——拒绝皇位,恳求父母留下。 张墨眉头微皱,声音沉了几分:“朔儿,此非儿戏,你已历练多年,足堪大任。破碎虚空,乃武者至高追求,亦是朕与你母后之道。你当理解。” “儿臣不理解。”张朔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驳父皇,他叩首在地,泪水终于滑落:“父皇母后追求武道极致,儿臣不敢阻拦。 可是为何一定要离开?难道这万里江山,亿万黎民,三十年的父子之伦,都抵不过那虚无缥缈的‘上界’吗?” 他抬起泪眼,看着墨月:“母后,您也舍得下朔儿吗?舍得下这我们一家人共同守护的天下吗?” 墨月心中一颤,别过头去,不忍看儿子悲伤的眼神。她与张墨的道心坚定,但母子连心,这份情感羁绊,岂是那么容易斩断的? 张朔转向张墨,声音带着绝望的恳求:“父皇,儿臣不要这皇位,儿臣只要父皇母后平安,只要你们能留在身边,儿臣宁愿永远只是太子,辅佐父皇母后,治理这大明天下。 求父皇母后,收回成命,不要破碎虚空,不要离开儿臣,不要离开这大明。” 他的哭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真挚的悲痛与不舍。 张墨默然。他看着跪在地上,肩膀耸动,已然失态的儿子。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武圣皇帝,只是一个被孩子的泪水冲击着坚硬心防的父亲。 他想起张朔幼时蹒跚学步的样子,想起他第一次拿起木剑的兴奋,想起他处理政务时日渐沉稳的模样,三十年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追求大道,是本能。 但守护至亲,是责任,亦是本能。 墨月走到张朔身边,轻轻将他扶起,为他拭去眼泪,自己的眼圈却也红了。她看向张墨,眼神复杂,传递着无声的信息。 张墨久久不语。悟道园中感受到的束缚感,与眼前儿子撕心裂肺的挽留,在他心中激烈地碰撞着。传位、离开,原本清晰无比的计划,此刻竟变得如此沉重。 最终,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权衡。 “此事……容朕与你母后,再议。”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再坚持即刻传位。 “你先退下吧。”张墨挥了挥手,背影竟显得有些疲惫。 张朔知道,这已是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深深叩首,哽咽道:“儿臣……告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紫宸殿,心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张墨与墨月相视无言。 虚空之约,近在眼前。 江山之重,儿女之情,却如山岳般压在心头。 他们的道,与他们的牵挂,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之境。 紫宸殿那场未有结果的谈话,并未能成为永久的秘密。 张墨与墨月意欲破碎虚空、传位太子的决定,如同一声惊雷,首先在帝国的最高层炸响,随即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个朝野,进而震荡天下。 起初是难以置信。两位武圣帝后,如同日月悬空,照耀大明三十载,已是帝国不可动摇的象征。 他们若离去,这煌煌盛世将失去最坚实的支柱,这万里江山将失去定海神针。恐慌、不解、忧虑,种种情绪在官员、将领、士绅乃至普通百姓心中蔓延。 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太子张朔。他在那次御前奏对后,并未放弃努力。 他联合了以周大彪、罗宽、罗老虎等元老重臣,以及几乎所有部院堂官,连续数日跪于紫宸殿外,叩首泣血苦谏。 “陛下,娘娘,三思啊!” “大明不可无圣皇圣后坐镇。” “陛下乃天降神人,岂能弃苍生于不顾?” “臣等泣血恳请,收回成命。” 悲切之声,响彻宫苑。 百官们并非全然出于政治考量,其中不乏对张墨夫妇真挚的敬仰与依赖。三十年的治世,早已将这对帝后的存在,与国家的安定繁荣紧密联系在一起。 然而,张墨与墨月的心意,并未因这浩大的请愿而有丝毫动摇。 紫宸殿门终于打开,张墨与墨月携手走出。两人气息平和,目光扫过跪满庭院、涕泪交加的臣子,最终落在为首的太子张朔身上。 张墨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的决绝,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卿之意,朕与皇后,尽知。” “然,天道在上,武道无极。朕与皇后修行至今,已触摸此界壁垒,前行之路,唯破碎虚空一途。此非弃苍生,而是追寻生命与大道之真谛,亦是完成先师之遗志。” “太子张朔,仁孝聪慧,历练多年,堪当大任。朕传位于他,并非舍弃大明,而是相信他能承前启后,开创属于自己的盛世。” “朕意已决,无需再谏。” 墨月亦开口,声音温润却同样坚定:“诸位爱卿,请起吧。陛下与本宫去意已决,非是薄情。 朔儿年幼时,便多得诸位扶持,日后,这大明江山,这亿万黎民,还需诸位如同辅佐陛下与本宫一般,尽心竭力,辅佐新君。” 帝后二人话语中的决然,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百官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火。他们知道,再多的泪水与恳求,也无法改变这两位已然超凡入圣之人的意志。 周大彪老泪纵横,重重叩首,不再言语。 罗宽与罗老虎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与一丝释然——他们比旁人更能理解,那武道巅峰之上,对更高境界的渴望是何等炽烈。 太子张朔抬起头,看着父母那平静而深邃,仿佛已映照出另一方世界的眼眸,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巨大的悲伤与失落淹没了他,但他也明白,作为储君,作为儿子,他此刻必须承担起责任。 他深深地、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地,叩下头去,声音沙哑哽咽:“儿臣……谨遵……父皇母后……教诲。” 这一拜,是告别,也是承诺。 第211章 亦是告别仪式的开端 既无法挽回,程序便不可逆转地启动。钦天监择定吉日,礼部以最高规格筹备传位大典。 这一日,中京城万人空巷。从皇城到天坛,沿途跪满了文武百官、禁军将士以及自发前来送别的无数百姓。气氛庄严肃穆,却又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戚。 天坛之上,祭祀天地祖宗之后,张墨亲手将象征着至高皇权的传国玉玺,交到了太子张朔手中。“朕,承天命,御极三十载,今功德圆满,传位于皇太子张朔。 尔无比励精图治,敬天法祖,爱养百姓,光大帝业。” 张朔身着崭新的帝王衮服,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沉重无比的玉玺,在礼官的唱赞声中,登上御座,接受百官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但这万岁声中,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狂热,多了几分对即将离去的旧主的眷恋与对新君的期许。 年号随之更改,“雍靖”时代,随着张墨交出玉玺的那一刻,正式落下帷幕。新帝张朔,定次年为“承泰”,寓意承续太平,国泰民安。 传位大典,亦是告别仪式的开端。 大典次日,黎明。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中京城门内外,已是人山人海。 得到消息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通往城西的官道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想要最后看一眼,那带领他们走向盛世的圣皇与圣后。 没有奢华的仪仗,没有喧嚣的鼓乐。张墨与墨月皆是一身简单的青色布袍,宛如寻常游学的士人夫妇。 他们的行囊更是简单,除了几件随身物品,便只有张墨背负的一柄古朴长剑,以及墨月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小玉坠。 新帝张朔,率领着满朝文武,身着素服,早已等候在城门之外。 当看到父母如此简装出现时,张朔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快步上前,想要说什么,却喉头哽咽,只能深深跪拜下去。身后,百官齐跪,黑压压一片。 “父皇……母后……”张朔泣不成声。 张墨俯身,将儿子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如他幼时学步跌倒后那般。没有过多言语,只沉声道:“记住朕与你母后的话,这天下,交给你了。” 墨月则为儿子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冠,柔声道:“朔儿,保重。不必挂念,我与你父皇,会很好。” 说罢,两人不再停留,转身面向那无数双含泪凝望的眼睛。张墨运起一丝真元,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四方:“朕与皇后此行,乃追寻武道,非是永诀。 望尔等安居乐业,谨守本分,辅佐新君,共保大明江山永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请回吧。” 话音落下,张墨与墨月相视点头,身形微动,并未见他们如何作势,便已如两道青烟,掠过跪拜的人群,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他们的速度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迈出,都仿佛缩地成寸,几个呼吸间,那两道青色的背影便已远去,化作了地平线上的两个黑点,最终消失在缭绕的晨雾与远山的轮廓之中。 “恭送圣皇,恭送圣后。”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顿时,巨大的悲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中京城外轰然爆发。无数百姓匍匐在地,痛哭失声。官员们亦难以自持,泪洒衣襟。 新帝张朔望着父母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任由泪水在风中冰冷。他知道,一个时代,真的结束了。 离开中京后,张墨与墨月并未全力赶路。他们如同真正的旅人,踏着秋色,一路西行。 他们走过依旧繁华的城镇,那里的百姓或许还不知道帝都已发生的巨变。 他们路过宁静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正是他们三十年来致力守护的景象。 他们也穿越荒芜的戈壁,感受着天地之辽阔与自身之渺小。 沿途,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国运气数的微妙变化。 属于“雍靖”时代的那股锐意进取、雄浑霸道的龙气,正在逐渐平和、沉淀,转而孕育出一种属于“承泰”新时代的、更加稳健内敛的气息。 这是自然的更迭,也是张朔将要面对的全新课题。 他们也遇到了不少江湖人物,甚至偶尔能察觉到一些隐秘宗门探子的气息。 所有人都远远观望,不敢靠近,目光中充满了敬畏、好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羡慕他们能挣脱此界束缚,去往那传说中的上界。 越往西行,人烟越见稀少,天地元气却似乎变得更加原始而充沛。 雄伟连绵的昆仑山脉,如同沉睡的巨龙,横亘在视野的尽头。 那里,是传说中仙神聚居之地,也是素清女真人留下的信息中,所指明的,此方世界壁垒最为薄弱之处——璇玑洞所在。 他们的心境,在旅程中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离中京越远,离昆仑越近,那份对家国、对亲人的牵挂虽未曾减弱,但另一种名为“追寻”的渴望,却如同星火,逐渐燎原。 前方的道路充满了未知,但也蕴含着无限的可能。那是超越凡俗生命层次的诱惑,是探索宇宙奥秘的召唤。 三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昆仑山脚下。 仰望着那直插云霄、终年积雪的皑皑峰峦,感受着那自亘古以来便存在的苍茫与神秘,张墨与墨月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璇玑洞,就在那云雾深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也等待着为此方世界再开一道通往未知的门户。 昆仑之巅,万古积雪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狂风如刀,卷起冰屑,发出凄厉的呼啸。 璇玑道宗的人都聚集在这雪山之巅。 一座高台就伫立在这山巅之上,这里是张墨和墨月夫妇的师父素清女真人破碎虚空的地方。 这次张墨夫妇打算在这里破碎虚空而去。 璇玑道宗的人都盘膝坐在高台周围,数十年前璇玑道宗的上任宗主就是在这里破碎虚空而去。如今现任宗主、大明国太上皇张墨夫妇又要在这里破碎虚空。 第212章 就是此刻 张墨和墨月站在高台之上,张墨对着高台下的道清说道:“道清,从今日起,你便是璇玑道宗的宗主,以后璇玑道宗就交给你了。” 道清起身施礼道:“是,师叔放心,弟子一定打理好璇玑道宗。” 张墨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夫妇破碎虚空之后,你可写信给皇帝,告诉他一声即可。” “是,弟子记住了。”道清说道。 张墨砖头看向墨月:“月儿,准备好了吗?” 他握紧了墨月的手,他们的真元早已圆融一体,气机相连。 墨月嫣然一笑,风华绝代,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对前路的向往与对身边人的全然信任:“你在,我便在。” 张墨笑了笑,心念一动,八柄柳叶飞剑从衣袖中飞出,连成一条线,悬在空中,微微嗡鸣。 “敕。”张墨手指朝着那八柄飞剑一指,轻喝一声。 只见那八柄飞剑一阵颤抖之后,猛的朝着头顶三丈处划了过去。 一道青色的光华亮起,空中便亮起一道光线,接着那道光线向两边分开,然后缓慢的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旋转的光团。 张墨深吸一口气,与墨月同时运转《周天造化诀》至巅峰。 轰,两股磅礴浩瀚的武圣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如同两轮骄阳在这洞窟中升起,试图与那混沌虚空的力量相抗衡。 “就是此刻。” 张墨低喝一声,与墨月十指紧扣,将两人的精气神完美融合, 接着,他收回那八柄柳叶飞剑,拉着墨月飘身而起,朝着那个光团中飘了进去。 就在他们投入漩涡的刹那—— “轰隆隆!!!” 仿佛天地初开般的巨响在灵魂层面炸响。那不是声音,而是规则的碰撞与撕裂! 原本就极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因为两位武圣级力量的强行闯入,瞬间彻底狂暴。 张墨和墨月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无法形容的巨力疯狂撕扯、挤压、扭曲。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圣真元,在这天地之威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 “稳住!心神合一!”张墨的灵魂波动在风暴中剧烈震颤,死死守住与墨月相连的那一点灵识。 墨月亦是全力支撑,两人的真元护罩在风暴中明灭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周围是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仿佛穿梭在万花筒中,又仿佛在被无数世界碾压。 然而,空间的暴虐远超想象。 一道尤其粗大、漆黑、散发着终结气息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前方,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瞬间吞噬了他们! “不——!”张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便感觉到那一直紧紧相连、温暖坚定的手,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冰冷彻骨的力量强行掰开。 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墨月惊愕、随即化为无尽担忧与决绝的眼神,她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的身影已被那道裂缝瞬间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月儿!!!” 张墨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瞬间掏空。 巨大的恐慌和撕心裂肺的痛苦淹没了他,他想要冲过去,想要抓住那消失的身影,但自身也被狂暴的力量卷向另一个方向。 失去墨月的气机相连,他的防御骤然减弱。 无数空间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切割在他的肉身与灵魂上。他拼命运转残存真元护体,但依旧鲜血狂喷,骨骼不知断裂了多少,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 一丝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艰难地重新凝聚。 痛…… 彻骨钻心的痛…… 不仅仅是肉身的剧痛,更有灵魂被撕裂后的虚弱与空荡。 张墨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蔚蓝得有些不真实的天空,以及几缕如絮的白云。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一种异常清新、却带着陌生气息的天地元气。这元气似乎比原本的世界更加活跃,也更加“沉重”。 他动了动手指,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他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身下是湿润的泥土。 他试图调动真元,却发现丹田气海一片死寂。 那原本浩瀚如海、运转不息的圣级真元,此刻只剩下几缕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丝,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游走,修复着濒临崩溃的肉身。 更严重的是,他的武圣之躯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伤痕,那是空间之力留下的道伤,极难愈合。 他……重伤濒死。 一阵凉意袭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赤身裸体。那身普通的青袍,早已在空间风暴中化为飞灰。若非他武圣肉身本质极强,恐怕也早已粉身碎骨。 虚弱、以及失去墨月的巨大恐慌,瞬间涌上心头。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支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他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湖泊岸边。湖水清澈湛蓝,倒映着天空与远处连绵起伏的、笼罩在淡淡紫气中的山峦。 那些山峦的形状与他所知的任何山脉都不同,更加陡峭,植被也呈现出奇异的色彩。 湖边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空气中的元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吸入肺中,带着一丝清甜,却也让他这具重伤之躯感到些许不适应的滞涩。 这里,绝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这里,是素清女真人所来的上界?还是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月儿……她又在哪里?是否也降临此界?是生是死? 无数疑问和担忧啃噬着他的心。但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恢复力量,才能去寻找墨月。 他观察着湖面,湖水看似平静,但隐约能感知到水下有强大的生命气息潜伏。他看向远处的山林,林中传来不知名兽类的低沉嘶吼,充满了野性与力量感。 第213章 破而后立…… 这个世界,美丽而危险。 他尝试运转《周天造化诀》的基础法门,汲取天地元气。然而,此界的元气似乎性质有所不同,吸纳起来异常艰难,且进入体内后,与残留的此界真元隐隐冲突,带来阵阵刺痛。 “必须尽快适应这个世界,不过现在要先找到安全的栖身之所。”张墨脑中飞速思考着。 他撕下身旁一种宽大而坚韧的不知名叶片,勉强遮住身体。 然后,他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用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向着不远处一处看起来较为隐蔽的岩石缝隙挪去。 每移动一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浸湿了他苍白的面颊。 曾经的武圣,如今却如同初生婴儿般脆弱,在这陌生的天地间,挣扎求存。 夕阳,将他的身影在草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孤寂与悲凉。 他的传奇,似乎在此刻戛然而止,又或许,这只是一个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艰难险阻的残酷开端。 那处岩石缝隙比远看时要深邃一些,内里颇为干燥,勉强可容一人蜷身其中。 对于曾经坐拥万里江山的张墨而言,这无疑是他此生最为窘迫的居所。但此刻,这小小的石缝却成了他在这个陌生而危险世界唯一的庇护所。 他蜷缩在洞内最深处,赤身露体,浑身剧痛,气息奄奄。 失去墨月的痛苦与此刻绝境的冰冷交织,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吞噬。 然而,他终究是张墨,是那个从微末中崛起,一统天下的雄主。求生的本能与找到妻子的执念,支撑着他几乎涣散的神智。 “必须恢复力量。”他艰难地调整姿势,试图盘膝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发黑,险些再次昏厥。 他强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摒弃所有杂念,开始依照《周天造化诀》最基础的吐纳法门,尝试引导外界那陌生而浓郁的天地元气入体。 起初,过程极其艰难。此界的天地元气异常活跃且沉重,与他原本世界温和的元气性质迥异。 那几缕微弱的气丝在干涸的经脉中游走,试图引纳外界灵气,却如同小舟行于惊涛,几次都险些被冲散,反而加剧了伤势。 但张墨心志何其坚韧?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吐纳的节奏与真元运转的细微路径,试图去适应、去契合这个世界的规则。 一天,两天…… 就在他几乎要因伤势过重和能量耗尽而再次陷入昏迷时,转机出现了。 或许是身体在绝境中本能的适应,或许是他不懈的调整终于触碰到了某种玄妙的频率,就在某个瞬间,他感觉到那原本桀骜不驯的天地灵气,忽然变得“温顺”了一丝。 紧接着,如同堤坝决口,一股远比之前精纯、磅礴数倍的灵气,汹涌地透过周身毛孔,汇入他残破的经脉。 “呃。”张墨闷哼一声,这股力量过于庞大,几乎要将他本就脆弱的经脉彻底撑爆。 他急忙全力运转《周天造化诀》,引导这狂暴的灵气在特定路线中运转、炼化。 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周天造化诀》在此界运转的效率高得超乎想象。 那原本在他世界需要水磨工夫才能炼化的灵气,在此地竟如同冰雪遇阳,迅速被功法熔炼、提纯,化为一股股精纯无比、带着勃勃生机的淡金色真元。 这真元品质极高,远胜他之前的武圣真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 它们流淌过处,那些被空间之力撕裂的经脉、脏腑、骨骼,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复、愈合。 甚至连那些最难缠的、如同附骨之疽的空间道伤,在这淡金色真元的浸润下,也微微震颤,有了一丝消弭的迹象。 “破而后立……”张墨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的身体在空间风暴中几乎被彻底摧毁。 但也正因为这种“毁灭”,打破了原有的某种桎梏,使得他的身躯如同一个被清空了的、更具潜力的容器,得以容纳和炼化此界更高等的能量。 而《周天造化诀》这门源自璇玑道宗的修行法门,很可能本就来自此界或更高位面的功法,在此地才真正展现出了它逆天的威能。 他不再犹豫,彻底沉下心神,全力运转功法。 洞窟之外,日夜交替,湖光山色变幻,而他始终如同石雕,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几乎微不可察的金色光晕中。 浓郁的天地灵气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 他的气息,从一开始的微弱如丝,逐渐变得悠长、浑厚。肉身上的恐怖伤痕渐渐愈合,只留下一些淡淡的粉色印记。 干涸的丹田气海重新被淡金色的真元充盈,虽然总量远不及全盛时期,但其精纯与灵动,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个月的时间,在忘我的修炼中转瞬即逝。 这一日,黎明破晓,第一缕晨曦透过石缝照入洞内。张墨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金光一闪而逝,深邃如同星海,却又带着一丝属于此界灵气的独特韵律。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发出噼啪的轻响,那是力量回归的征兆。 虽然距离恢复巅峰实力还差得极远,体内那些最深层次的空间道伤也并未完全根除,依旧隐隐制约着他的力量,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如溪流般潺潺流动、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淡金色真元,一种久违的力量感回归身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赤裸的身体,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线条流畅而内蕴力量,那些伤痕已几近消失。 但旋即,失去墨月的痛楚再次袭来,如同毒蛇噬心。他握紧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月儿……无论你在何方,是生是死,我定会找到你。”他的目光穿透石缝,望向远方那笼罩在紫色山岚中的陌生天地,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当务之急,是了解这个世界,并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衣物、食物、信息。他不可能永远赤身露体地躲在这个山洞里。 第214章 无异于大海捞针 是夜,月朗星稀。此界的月亮似乎比他故乡的更大,洒下的清辉带着一丝淡淡的蓝色,映照得湖泊和山林如梦似幻。 张墨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山洞。 他并未施展任何高深的身法,仅仅依靠肉身力量和初步恢复的真元,动作却已轻盈迅捷,落地无声。 他沿着湖岸,向着之前神识隐约感知到有人烟波动的方向潜行而去。 他的速度不快,神念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 此界的山林远比看起来危险,他感知到了不少强大的生命气息,有些甚至让他都感到心悸。他谨慎地避开那些气息,尽量不引起任何注意。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前方隐约出现了点点灯火。 那是一个坐落在山坳中的小村庄,规模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 房屋多是木石结构,样式古朴,与他熟悉的建筑风格颇有不同。此刻已是深夜,村庄静谧,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张墨潜伏在村外的树林阴影中,仔细观察。他的目标很明确——找一身蔽体的衣物。 他选中了村庄边缘一处看起来较为普通的院落。院墙低矮,院内晾晒着一些衣物。 他屏息凝神,确认院内无人后,身形如一阵清风掠过,再回到树林时,手中已然多了一套粗布制成的衣裤,样式简单,类似于农夫所穿。 他迅速将衣物穿上。布料粗糙,摩擦着刚刚愈合的肌肤,有些不适,但却带来了久违的、作为“人”的基本体面。 衣服略有些短小,紧绷在身上,显得有几分滑稽,但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就在他准备悄然离去时,村庄中心一处稍大些的木屋内,隐隐传来了谈话声,夹杂着一些他勉强能听懂的音节,似乎是一种古老语言的变种。 他心中一动,悄然靠近了几分,将神识凝聚,仔细聆听。 “山里的‘瘴兽’越来越不安分了,前几天王老五家的牲口就被拖走了一只。” “听说‘青岚宗’的仙师们最近在招募杂役,管吃住,还有机会学到粗浅的炼气法门,隔壁村的小子去了。” “这世道,能活着就不易了,希望仙师们能早点来清理掉那些瘴兽。” 断断续续的对话,信息零碎,却如同在张墨面前推开了一扇窥探此界的窗户。 瘴兽?青岚宗?仙师?炼气法门? 这些陌生的词汇,勾勒出一个充满危险、同时也有着类似修行体系的世界轮廓。 张墨默默记下这些信息,不再停留,身形再次融入夜色,向着来时的方向退去。他需要回到相对安全的湖边山洞,进一步巩固修为,并好好消化今晚的所见所闻。 穿上衣物,初步了解了此地的语言和基本情况,他不再是那个刚刚降临、赤身露体、茫然无助的落魄伤者。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寻找墨月的希望渺茫如星,但他终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夜风吹拂着他身上粗糙的布衣,也吹动了他心中那团名为“希望”与“追寻”的火焰。新的征途,已然开始。 回到临时的湖边山洞,张墨并未立刻休息。 他盘膝而坐,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昨夜在村外听到的只言片语。 “青岚宗”、“仙师”、“炼气法门”、“招募杂役”……这些词汇在他心中勾勒出一条可能的路径。 他如今对此界几乎一无所知,犹如盲人行于悬崖。盲目地四处寻找墨月,无异于大海捞针,且危险重重。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格局、力量体系、地理疆域,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立足点和恢复、提升实力的资源。 加入一个本土的修行宗门,无疑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即便只是从最底层的杂役开始,也能接触到修行者,获取信息,并借此了解这个世界的灵气运用法门,或许能更快地恢复甚至超越以往的修为。 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他才能有资格去寻找墨月,无论她在天涯海角。 “青岚宗……”张墨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坚定。目标已定,接下来便是行动。 他并未急于离开。 接下来的数日,他白天依旧潜伏在洞中,利用此界充沛的灵气和《周天造化诀》的神异,继续稳固伤势,锤炼那新生的淡金色真元。 他发现,此界灵气虽与他原本的真元性质略有差异,但《周天造化诀》似乎具备某种强大的包容与转化特性,不仅能高效炼化,更能将炼化后的真元品质不断提升。 而且还隐隐带有一丝此界灵气的特性,使得他与此方天地的隔阂感在逐渐减弱。 夜晚,他则再次悄然潜入那个村庄附近,更加小心地窃听村民的谈话,试图获取更多关于青岚宗的信息。 他了解到,青岚宗是方圆数千里内一个颇有名气的修仙宗门,据说门内有能御剑飞行、施展仙法的“仙师”。 每隔一段时间,宗门便会派遣弟子到下属的凡人村落招募有资质的弟子,同时也招收一些杂役处理俗务。 下一次招募,就在半月之后,于百里外的“枫林镇”进行。 百里距离,对于曾经的他不过瞬息之事,但对于此刻修为未复、需谨慎行事的他而言,却是一段需要认真对待的旅程。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张墨的伤势已好了七成,体内淡金色真元虽总量不多,却已如溪流汇聚,潺潺不息,足以支撑他长时间赶路和应对一般危险。 他穿上那身略显紧促的粗布衣裤,用树枝草草束起长发,看上去虽依旧难掩那份历经岁月与权力的独特气度,但至少外表已与寻常落魄旅人无异。 他离开了栖身近一月的湖边山洞,朝着枫林镇的方向行去。 一路行来,他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 山川更加雄奇险峻,林木更加高大茂密,时而有散发着浓郁灵气的奇花异草出现,也时常能感知到潜伏在深山老林中的强大气息。 第215章 你被录用了 那是以他目前状态不愿轻易招惹的“瘴兽”或其他精怪。 他尽量避开危险区域,沿着村民所指的、相对安全的小路前行。途中,他也遇到了一些同往枫林镇的人。 有满怀憧憬、希望能被仙师看中、一步登天的少年少女,在父母陪同下前往;也有和他一样,目的明确,想去宗门谋个杂役差事,以求温饱或一线仙缘的成年人。 从这些人的交谈中,张墨对青岚宗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青岚宗以风属性和木属性功法见长,门下弟子数千,统治着这片名为“青岚域”的广阔地域。 宗门内等级森严,从低到高大致分为:杂役、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核心弟子以及更高的长老、宗主等。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张墨终于抵达了枫林镇。 这是一座比之前那个小村庄繁华数十倍的大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镇子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此刻已是人山人海,喧闹异常。 广场一端搭起了几个凉棚,几名身着淡青色道袍、袖口绣有流云纹饰的年轻人正端坐其后,神情带着几分属于修行者的矜持与淡漠。 他们身上散发着不弱的能量波动,虽然在他全盛时期看来不值一提,但在此刻,却也让张墨暗暗点头——这青岚宗,确实有些门道。 凉棚前排着长队,是等待测试修行资质的少年少女。而在广场另一侧,则聚集着更多前来应征杂役的人,由几名外门弟子模样的人负责登记和初步筛选。 张墨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了招募杂役的区域。 负责杂役招募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外门弟子,修为约莫相当于张墨原本世界的大宗师初期。 他扫了一眼排队的众人,声音不带感情地说道:“青岚宗杂役,需身家清白,体格健壮,能吃苦耐劳。 一旦入选,需签下契约,服役十年。期间服从安排,不得懈怠。有特殊技艺者,可优先考虑。现在,开始考核。” 所谓的考核,倒也简单直接。 首先是查验身份,张墨早已想好说辞,自称是远方逃难而来的流民,家乡遭了灾祸,只剩孤身一人。 那外门弟子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他气度不凡,不似寻常流民,但见他气息内敛,衣衫破旧,也并未多问,在这个世界,类似背景的人并不少见。 接着是测试气力。场中放着几个巨大的石锁,从百斤到五百斤不等。张墨轻松举起了三百斤的石锁,表现得不甚突出,但也足够达标,引得那外门弟子微微颔首。 最后是询问有无技艺。 张墨略一沉吟,他精通帝王权术、兵法谋略、武道修炼,但这些显然不适合一个“杂役”。他想起自己早年尚未发迹时,也曾钻研过一些杂学,其中便有草药辨识。 “略懂些草药。”张墨平静地说道。 那外门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宗门杂役多从事体力劳作,懂草药的可不多见,这在照料药园、处理初级药材时很有用。“哦?认得几种?” 张墨随口报出了几种此界湖边常见的、与他原本世界药性相似的植物名称,并简单说明了其特性。 他虽未专门研究此界草药,但以他武圣的见识和对能量、生命的敏锐感知,推断出这些植物的基本药性并非难事。 外门弟子闻言,脸色稍霁:“不错。你被录用了,分派到百草峰药园。去那边登记姓名,领取身份木牌和衣物。” 就这样,曾经的一代帝王,武圣张墨,化名“墨尘”,成为了青岚宗百草峰下的一名普通杂役。 登记之后,张墨领到了一套灰色的杂役服饰,一块刻有“百草峰·墨尘”字样的木牌,以及一本薄薄的《杂役规条》和《青岚杂记》。 随着其他几十名新招募的杂役,在一名外门弟子的带领下,他们乘坐一艘飞舟离开了枫林镇,向着青岚宗山门进发。 飞舟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三天之后才靠近青岚域的腹地。 越是靠近青岚宗,周围的灵气越发浓郁。 远远望去,只见群山连绵,云雾缭绕,数座险峻的山峰直插云霄,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点缀其间,飞瀑流泉如同银色匹练垂落。 主峰之上,更有道道青色流光时而划过天空,那是青岚宗修士在御器飞行。 好一派仙家气象,比起张墨曾经的人间皇城,更多了几分超然与灵秀。 他们这些新杂役,自然无缘从正门进入。一行人沿着侧面的山路,蜿蜒而行,最终被带到了位于一座侧峰山腰处的百草峰杂役院。 杂役院占地颇广,房舍连绵,住着数百名杂役。 管事的是一个面容枯槁、眼神浑浊的老者,据说曾是外门弟子,因年迈且修为难以寸进,才退下来管理杂役。 他简单地训了几句话,强调了一番规矩,便将张墨等人分配了住处——一间大通铺,要住十个人。 环境简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和汗味。 同屋的杂役多是些出身贫苦的凡人,或是资质低劣、无缘仙道的低阶修士,神情或麻木,或谄媚,或带着一丝不甘。 张墨对此并无太多感触。他经历过最底层的挣扎,也享受过极致的尊荣,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他达成目标的必要过程。 他默默地找到自己的铺位,将领取的简单行李放下。 夜晚,待同屋之人都睡下后,他借着窗外透入的、夹杂着灵气的月光,翻开了那本《青岚杂记》。 这本小册子,才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里面粗略记载了青岚宗的宗门历史、大致结构、周边势力分布,以及关于修行境界的简单介绍。 此界修行,称为“修仙”。境界从低到高,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每个大境界又分初期、中期、后期、巅峰等小层次。 青岚宗宗主,据说便是金丹期的强者。而炼气期,则是修行的起点,吸纳灵气,打通经脉,凝聚神念。 “炼气、筑基、金丹……”张墨对照着自己的情况。 第216章 基础炼气诀要 他如今的修为,若按能量层次和生命本质,恐怕远超炼气期,甚至可能接近筑基,但他并未系统地修炼此界的法门,对灵气的运用方式、法术神通等一无所知。 他的力量,更多是源于《周天造化诀》对生命本质的提升和武道的极致升华,与正统的修仙体系既有相似之处,又有本质区别。 “无妨。”张墨合上册子,眼神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既然此路可通大道,那我便以此界之法,重走修行路。 待我了解此界,恢复实力,乃至更上一层楼之时,便是寻找月儿之日。” 他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听着周围粗重的呼吸声,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对他而言,这杂役身份,不过是潜龙在渊。青岚宗,将是他了解这个新世界、重新积蓄力量的起点。 百草峰的杂役生活,枯燥而艰辛。每日天不亮便要起身,前往分配的药田进行劳作。 张墨被分管的是一片种植“凝露草”的区域,这是一种低阶灵草,是炼制多种基础丹药的辅料,性情娇贵,对水分、光照、土壤灵气要求都颇高。 松土、除草、灌溉、驱虫……这些凡俗农夫的工作,如今落在了曾为九五之尊的张墨身上。 他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懈怠或怨怼,反而将其视为一种修行。 在侍弄这些灵草的过程中,他能够最直接地感受此界植物的生长规律,感知土壤中灵气的流动与变化,体悟草木枯荣中所蕴含的生死之道。 他那远超常人的神念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哪一株凝露草缺水,哪一株生了隐疾,哪一片区域的灵气分布不均。 他侍弄的药田,凝露草的长势明显优于其他杂役负责的区域,叶片更加饱满,色泽更加翠绿,蕴含的灵气也更为精纯。 管理这片区域的外门弟子,名叫赵千,是个炼气期四层的修士。 他很快注意到了张墨的“天赋”,虽然诧异一个杂役为何对灵草习性如此了解,但药田产出的提升对他而言是实实在在的功劳,便也乐得将更多管理事宜交给张墨,自己则专心修炼。 张墨借此机会,开始系统地学习此界的草药知识。 他利用工作之便,仔细观察百草峰上种植的各种灵植,默记其形态、气味、药性。休息时,他便翻阅杂役院内那寥寥几本残缺的《百草图录》,与他自身的认知相互印证。 他学习的速度极快,短短数月,对常见低阶灵草的了解,已不逊于一般的外门弟子。 同时,他从未停止过《周天造化诀》的修炼。 杂役院的灵气虽不如内门弟子居所,但也远比外界浓郁。 每当夜深人静,他便在通铺上悄然运转功法,淡金色的真元在体内缓缓流淌,不断修复着暗伤,淬炼着肉身,并悄无声息地积累着力量。 他刻意将外露的气息压制在比普通杂役略强,但绝不超过炼气期一层的水平,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这一日,赵千吩咐张墨跟随他去往山下的“青岚坊市”采购一批药肥。 青岚坊市位于主峰脚下,是由青岚宗开设,供门内弟子、附属家族以及一些散修交易往来之所。 踏入坊市,一股喧嚣热浪扑面而来。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有售卖各种法器、符箓、丹药的店铺,也有摆满地摊,叫卖着妖兽材料、矿石、灵草种子的散修。空中偶尔有流光掠过,那是炼气期以上的修士在御器飞行。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鉴定物品的灵光闪烁等等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真实的修真世界画卷。 张墨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切,心中却波澜微起。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熟悉的武道世界迥异,力量的表现形式更加多样,对资源的依赖也更加明显。 他看到有弟子为了一块下品灵石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也看到有人用珍贵的符箓换取一瓶增进修为的丹药。 “看来,灵石是此界通用的货币,也是修炼的重要资源。”张墨暗忖。 他注意到,那些法器、符箓上闪烁的灵光,其能量结构与他真元的运转方式有相通之处,但更为繁复精巧,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规则运用。 赵千采购药肥时,张墨便安静地跟在身后,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交谈。 “听说了吗?黑风山脉那边发现了一条小型灵脉,几个散修小队已经赶过去了,怕是要有一番争夺。” “宗门任务堂刚发布了清剿‘血牙野猪’的任务,贡献点不低,就是危险。” “啧啧,‘万宝楼’新来了一批‘凝气丹’,效果据说比宗门发放的好上一成,就是价格太贵。” 零碎的信息汇入张墨脑海,让他对青岚域的势力分布、资源争夺、修行日常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资源至上的世界,比之人间皇朝,竞争更加赤裸和残酷。 在路过一个旧书摊时,张墨的目光被一本封面残破、名为《基础炼气诀要》的薄册所吸引。他心中一动,花费了仅有的几枚杂役月钱,将其买下。 回到杂役院,张墨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基础炼气诀要》。 这并非什么高深功法,只是大路货色的炼气期引导法门,详细讲解了如何感应灵气,如何引气入体,如何运转周天,打通经脉,直至凝聚第一缕气感,踏入炼气一层。 对他而言,这些步骤简单得如同儿戏。 他强大的神识和早已被《周天造化诀》改造过的身体,感应灵气、引气入体几乎毫无障碍。但他并未立刻照搬修炼,而是仔细研读其中的原理和行功路线。 他将《基础炼气诀要》与《周天造化诀》相互印证,发现了许多有趣之处。 《周天造化诀》更侧重于生命本质的升华和能量的纯粹凝练,霸道而直接,仿佛直指大道本源。 而此界的炼气法门,则更注重与天地灵气的交互,通过特定的经脉路线和观想法门,逐步改造身体,适应并驾驭灵气,过程更为循序渐进,体系也更加完善。 第217章 这……这怎么可能? “原来如此……”张墨若有所思:“我所缺的,并非力量,而是与此界天道规则更加契合的‘运用之法’。” 他决定以《周天造化诀》为根基,汲取此界炼气法门的精华,尤其是那些关于灵气精细操控、法术原理的部分,来完善自身的修行体系。 他开始尝试按照《基础炼气诀要》的方式,调动体内那淡金色的真元,模拟炼气期修士的灵力运转。 起初有些滞涩,毕竟他的真元品质极高,与此界低阶修士的灵力截然不同。 但他学习能力极强,很快便掌握了窍门,能够模拟出炼气期三层左右的灵力波动,若非修为远高于他者仔细探查,绝难发现异常。 这为他提供了极好的伪装。同时,通过对基础法门的解析,他对灵气的感知和操控能力也进一步提升,甚至能施展几个最简单的小法术,如“除尘诀”、“凝水诀”等。 虽然威力不值一提,却意味着他开始真正融入这个修行体系。 平静的杂役生活并未持续太久。 百草峰虽以种植灵草为主,但也并非净土。杂役之间为了更好的工作分配、更轻松的活计,乃至管事的一点青睐,也存在着明争暗斗。 与张墨同屋的一个名叫王虎的杂役,身材魁梧,仗着有几分气力,和一个外门弟子有些远房亲戚关系,在杂役中颇为霸道。 他见张墨沉默寡言,却深得赵千信任,管理的药田产出又好,心中早已不满。 这日,王虎故意找茬,指责张墨灌溉时弄坏了他负责区域的几株“赤炎花”,要张墨赔偿,否则便要上报管事,严惩不贷。 周围几个杂役围了上来,显然是与王虎一伙的,面带不善。 张墨看着那几株明显是因缺水而蔫萎的赤炎花,心中冷笑。他不想惹事,但绝不惧事。 “王虎,赤炎花性喜燥热,你负责的区域靠近水渠,土壤本就潮湿,若非你疏于管理,导致积水,焉能枯萎?你若不信,可请赵师兄前来,一验便知。” 张墨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虎被说中心事,脸色一变,恼羞成怒:“放屁,就是你灌溉时水流过大,冲了过来。少废话,赔钱,不然老子拳头可不认人。” 说着,便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抓向张墨衣领。 张墨眼神一冷。他虽隐藏修为,但武圣的肉身反应和战斗意识犹在。他脚下微动,身形如游鱼般滑开,让王虎抓了个空。 同时,他右手看似随意地在那株蔫萎的赤炎花根部轻轻一拂,一缕细微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淡金色真元悄然渡入。 “你。”王虎一愣,没想到张墨如此灵活。 就在这时,那株原本蔫萎的赤炎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立起来,叶片重新变得饱满,甚至顶端还冒出了一个细小的花苞。 “这……这怎么可能?”王虎和周围的杂役都惊呆了。 张墨淡淡地看着王虎:“看来,这花只是暂时不适,并非枯死。王兄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自己的药田上为好。” 他露的这一手“枯木逢春”般的本事,镇住了所有人。 杂役们看向张墨的目光顿时变了,充满了惊疑和敬畏。他们不懂高深法术,但这神奇的一幕,在他们看来已近乎“仙术”。 王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踢到铁板了,眼前这个“墨尘”绝非常人。他悻悻地啐了一口,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经此一事,张墨在杂役中的地位悄然提升,再无人敢轻易招惹。 而他,也继续在蛰伏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关于这个新世界的一切知识,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天,也是他踏上寻找墨月征程的那一天。 百草峰的灵药静静生长,而潜藏于此的真龙,亦在悄然复苏。 时光如梭,张墨化名“墨尘”,在百草峰杂役院已悄然度过近一年光阴。 这一年里,他凭借对灵草的精湛照料和低调隐忍的作风,不仅赢得了管事赵千的信任,也在杂役中建立了些许威信。 他体内淡金色的真元在《周天造化诀》与对此界基础炼气法门的印证下,愈发凝练精纯,那些深层次的空间道伤虽未痊愈,但已被压制得极好,实力恢复到了约莫相当于此界筑基初期的水准,只是他隐藏极深,外人看来依旧只是个气息比普通杂役沉稳些的“墨尘”。 这一日,赵千将他唤至跟前。 “墨尘,宗门任务堂发布了一项采集任务,需要前往‘四季城’外的‘云雾山脉’,采集一种名为‘三色堇’的灵花,是炼制几种特殊丹药的辅料。 此花较为稀有,且生长环境险峻,寻常杂役难以胜任。我观你心细沉稳,对草木特性了解颇深,想派你与其他几人同去,你可愿意?” 四季城?张墨心中微动。 他曾在《青岚杂记》中见过此城记载,位于青岚域边缘,是一座规模比枫林镇大上数十倍的雄城,因其周边地貌奇特,四季景致在同一时期不同区域并存而得名。 那里龙蛇混杂,不仅有青岚宗势力,还有其他宗门和散修的踪迹,距离青岚宗山门有近千里之遥。 这是一个更深入了解此界的机会,或许还能打探到一些关于空间异常或特殊人物的消息。 “弟子愿意。”张墨没有丝毫犹豫,躬身应道。 “好。”赵千点头:“此行由外门执法堂的刘铮师兄带队,另有包括你在内的五名熟悉药理的杂役同行。 记住,云雾山脉深处有强大妖兽出没,务必紧跟队伍,谨慎行事,一切听从刘师兄安排。完成任务后,自有贡献点赏赐。” 三日后,张墨便与另外四名杂役,在一名面容冷峻、修为在炼气期七层左右的外门弟子刘铮带领下,乘坐宗门的低阶飞行法器——一艘可容纳十数人的“青木舟”,离开了青岚宗山门,向着四季城方向飞去。 青木舟速度不算快,日行千里而已。 第218章 那就是金丹之威吗? 张墨站在舟舷旁,俯瞰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城镇村落。这是他第一次从空中较为全面地观察这片青岚域。 大地苍茫,灵气分布并不均匀,有些地方灵光冲霄,显然是宗门或修真家族驻地,更多地方则是灵气稀薄,凡俗众生在其中繁衍生息。 数日后,一座雄伟的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以巨大的青黑岩石垒砌,城内有山峦起伏,河流穿行,建筑风格粗犷而多样。 更奇特的是,远远望去,城池的不同区域竟呈现出春之嫩绿、夏之苍翠、秋之金黄、冬之素裹四种截然不同的景致,不愧“四季”之名。 青木舟在城外指定的降落点停下。刘铮叮嘱众人不可随意生事,明日一早便进入云雾山脉,随后便带着众人入住了一家与青岚宗有旧的小客栈。 次日,一行人进入云雾山脉。 此山终年云雾缭绕,植被茂密,灵气比之外界又要浓郁几分,但也潜藏着更多危险。 刘铮手持地图,在前引路,神识外放,警惕着周围。张墨与其他杂役则负责辨认路径,搜寻三色堇的踪迹。 三色堇喜阴,多生长在悬崖峭壁的背阴处或幽深山谷的溪流旁。 一行人小心翼翼,跋涉了两日,采集到了不少任务所需的药材,也遭遇了几次低阶妖兽的袭击,都被刘铮轻易打发。 张墨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保持着警惕,他的神识远超刘铮,能更早地感知到潜在的危险。同时,他也借此机会,熟悉此界妖兽的习性和山脉中的灵物分布。 就在他们准备深入一处幽深山谷,据说那里有三色堇密集生长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骤然从远处轰然降临。 “轰——!!!” 仿佛九天惊雷在灵魂层面炸响,整个天地都为之剧烈一震。 云雾山脉中的云雾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搅得疯狂翻滚,山林间万籁俱寂,所有鸟兽虫豸都在这一刻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张墨等人更是如遭重击,修为最低的几个杂役直接脸色煞白,瘫软在地,口鼻溢血。 炼气七层的刘铮也是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骇然。 张墨亦是心中剧震,体内淡金色真元自动加速运转,护住周身,才堪堪抵住这股威压。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层层云雾,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方的天际,有两团璀璨夺目的光华,如同两轮骄阳,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碰撞、交错。 一团光华呈炽烈金色,散发着焚尽八荒的灼热与锐利无匹的庚金之气。所过之处,云气蒸发,空间都隐隐扭曲,仿佛要被撕裂。 另一团光华则是深邃的幽蓝色,弥漫着冻结灵魂的极寒与浩瀚磅礴的水元之力。寒气过处,空中凝结出无数冰晶,连光线似乎都要被冻结。 “金……金丹?是金丹老祖在交手。”刘铮声音颤抖,充满了敬畏与绝望。在他,乃至绝大多数低阶修士眼中,金丹期修士已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举手投足皆有莫大威能。 张墨瞳孔收缩,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全盛时期亦是武圣,但此刻感受到那两股气息中蕴含的毁灭性力量和对天地规则的深刻影响,他才真正意识到,此界高阶修真者的可怕。 这不仅仅是能量的磅礴,更是对“道”,对“规则”的驾驭与运用,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轰隆!” 金色光华中,一道横贯长空的金色巨剑凝聚,剑身缭绕着无数细密的符文,带着斩断一切、破灭万法的意志,悍然劈下。 剑未至,那凌厉的剑意已让数里外的张墨感到肌肤刺痛,神魂摇曳。 “凝。”幽蓝色光华中,传出一声冰冷的低喝。 无尽的寒气瞬间汇聚,化作一面横亘天际、雕刻着玄奥冰纹的巨大盾牌,盾牌周围,虚空仿佛都被冻结,出现细密的黑色裂纹。 金色巨剑与幽蓝冰盾悍然相撞。 没有声音传出,因为声音已被那碰撞中心爆发出的、足以湮灭一切的能量乱流所吞噬。 只有一片极致的光与暗在那一点爆发、膨胀,形成一个短暂的黑白领域,随即化作一圈肉眼可见的、混合着金色流火与幽蓝冰屑的恐怖冲击波,呈环形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冲击波所过之处,下方的林木化为齑粉。即使远在数里之外的张墨等人,也能感受到那席卷而来的狂风,带着毁灭性的气息,吹得人站立不稳,衣衫猎猎作响,脸皮如同被刀割。 “快,找掩体。”刘铮嘶声大吼,率先扑向一旁的一块巨大山岩之后。 张墨也迅速躲到岩石后,但他依旧透过缝隙,死死盯着远方的战场。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明悟。 他看到了力量的全新表现形式,看到了规则被具现化运用的可能。 那两位金丹修士,他们的每一次碰撞,都仿佛在诠释着金之锐利与水之柔韧的极致。 这就是修真吗?这就是超越武圣,通往更高层次的道路吗? 金丹修士的大战并未持续太久,或许彼此有所忌惮。 在又一次惊天动地的碰撞后,那两团璀璨光华各自向着远方遁去,速度之快,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天空和死寂的山脉。 那恐怖的威压渐渐散去,但天地间弥漫的那股毁灭与规则交织的气息,却久久不散。 过了许久,刘铮等人才心有余悸地从岩石后探出头来,个个面色如土,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几个瘫软的杂役更是需要人搀扶才能站起。 “太可怕了,那就是金丹之威吗?”一个杂役颤声说道,眼神涣散。 “幸好离得远,否则我们就完蛋了。”另一个杂役后怕不已。 刘铮深吸了几口气,强行镇定下来,脸色依旧难看:“此地不宜久留,金丹大战,余波可能引来强大妖兽或其他变故,我们立刻离开云雾山脉,返回四季城。” 第219章 深居简出,不露锋芒 众人自然无异议,采集任务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行人仓惶收拾,沿着来路快速撤退。 张墨跟在队伍中,沉默不语,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今日所见,彻底颠覆了他对此界力量上限的认知,也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前方的道路。 武圣之躯,强横无匹,在原来的世界近乎无敌,但面对金丹修士这种远程施展毁天灭地法术的存在,若不能近身,恐怕会不堪一击。 他的《周天造化诀》潜力无穷,但需要更系统地融入此界的修行体系,学习法术、炼器、制符、阵法等手段,才能弥补远程和规则运用上的短板。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墨月下落不明,若她也在此界,是否会遭遇这样的强者?她是否安全?自己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 返回四季城的路上,气氛压抑。刘铮等人依旧沉浸在金丹大战的震撼与后怕中。而张墨,则沉浸在深深的思索里。 他回想起那金色巨剑中蕴含的破灭剑意,那幽蓝冰盾中冻结虚空的法则之力。那不仅仅是能量的对抗,更是“道”的碰撞。 “我的道,又是什么?”张墨扪心自问。 他一路走来,从乱世枭雄到一统天下的帝王,再到追寻武道的圣者,他的道,是霸道,是守护,是超越,是探索。而《周天造化诀》似乎包罗万象,又能衍化万法。 “或许,我不必完全拘泥于此界的修行体系。当以《周天造化诀》为根,融汇此界法术规则之精粹,走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道心愈发坚定。 回到四季城,城中也是一片混乱,人们都在议论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猜测着交战双方的身份和缘由。 张墨等人无心停留,当日便乘坐青木舟,踏上了返回青岚宗的路途。 站在飞舟上,回望那逐渐远去的、呈现出奇异四季景致的雄城,张墨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那更高远、更波澜壮阔的修真世界。 金丹之战,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眼前的迷雾,也点燃了他心中更炽烈的火焰。前路虽艰,强者如林,但他张墨,何曾惧过? 青岚宗,将不再仅仅是他蛰伏的据点,更是他汲取养分,磨砺己身,直至有朝一日,能与此界顶尖强者并肩,乃至超越的起点。 飞舟划破长空,载着一颗历经震撼而愈发璀璨坚定的道心,向着青岚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自四季城目睹金丹大战归来后,张墨在百草峰更加低调,但内心的目标却愈发清晰坚定。他深知以杂役身份难以接触到宗门核心传承与资源,必须寻找机会。 或许是他在百草峰一年来的沉稳表现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次外出任务虽受惊吓却安然返回的经历让管事觉得他可靠,不久后,一个意外的调令传来。 张墨被分配至青岚宗后山,看管一处较为偏僻的古老药园。 这处药园位于主峰之后的一处幽静山谷中,规模不大,种植的也多是些年份久远但品阶不算太高、主要用于炼制基础丹药或喂养灵兽的药材。 因其位置偏僻,灵气相对主峰要稀薄一些,且看守工作枯燥,并无太多油水可捞,故而通常是被分配给那些年迈或是不受重视的杂役。 对张墨而言,这却是求之不得的良机。 此地幽静,少有外人打扰,正适合他隐藏身份,潜心修炼,研究那本《基础炼气诀要》,并尝试融合《周天造化诀》。 而且,独立看守一处药园,也意味着他有更多的自由活动空间和时间。 交接完毕后,张墨便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处后山药园。 药园依山傍水,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则紧邻着一个不大但深不见底的湖泊,湖水呈墨绿色,寒气森森,被称为“寒潭”。 药园旁只有一间简陋的石屋,便是他的居所。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湖边山洞的时光,但这一次,他有了明确的身份和相对安全的环境。 他每日例行巡视药园,照料那些生长缓慢的灵药,其余时间便都在石屋中打坐修炼,或是研读那本《基础炼气诀要》,推衍自身功法的融合之道。 看守药园的生活平静如水,转眼便是数月过去。 张墨的修为在稳步恢复,对灵气的操控也越发精细,已能模拟出炼气期五六层左右的灵力波动,但他依旧深居简出,不露锋芒。 直到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 张墨如同往常一般,在石屋中打坐完毕,正准备歇息。就在他吹熄油灯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窗外湖面的方向,有极其微弱的、一闪而逝的毫光。 他起初以为是错觉,或许是水波反射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星辉。但武圣的直觉让他心生警惕。他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凝神向墨绿色的湖面望去。 夜色深沉,湖面一片漆黑,唯有山风吹拂带来的细微涟漪声。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他以为真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那微光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他看得真切。光芒并非来自水面,而是源自湖水深处。 那光极其黯淡,呈淡蓝色,如同深海中的夜光水母,闪烁了一下,便迅速隐没,位置似乎固定在湖心某处。 “湖底有东西?”张墨心中一动。这寒潭他初来时便探查过,水深且寒,神识探入其中会受到极大阻碍,只能下探十余丈便难以为继,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但这持续出现的微光,显然非同寻常。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张墨都在暗中观察。 他发现那微光并非每夜都出现,出现的时间也毫无规律,有时一夜闪烁数次,有时连续几夜都毫无动静。光芒始终源自湖心同一位置。 是某种水下发光的矿物?还是某种奇特的水生妖兽?亦或是……前人遗宝?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勾起了张墨强烈的探究欲。 他如今实力恢复了不少,自忖只要不遇到金丹期以上的存在,自保应当无虞。 第220章 寒潭秘洞之中 这寒潭位于青岚宗后山,灵气相对稀薄,宗门前辈想必早已探查过,若真有什么重宝,恐怕也轮不到他。 但万一有什么机缘呢?尤其是在他急需提升实力寻找墨月的时候,任何可能性都不应放过。 经过十余日的观察和准备,张墨决定下水一探究竟。 他选择了一个乌云蔽月、夜色最浓的晚上。在石屋内调整好状态,将体内淡金色真元运转至最佳,便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凉的湖水之中。 湖水比他想象的还要寒冷刺骨,寻常炼气期修士恐怕难以长时间承受。 张墨武圣肉身强横,真元略一运转,便将寒意驱散。他如同一条游鱼,向着记忆中微光闪烁的湖心位置潜去。 越往下,光线越暗,水压越大,寒气也越发浓重,几乎要冻结血液。 神识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只能探查周身数丈范围。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水流划过身体的细微声响。 下潜了约莫三十余丈,依旧未见湖底,那微光也未曾出现。 就在张墨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误,或者那光芒今夜不会出现时,他敏锐地感知到,侧下方的水域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他立刻调整方向,向着那波动来源潜去。又下潜了十数丈,眼前豁然开朗。 并非到了湖底,而是在陡峭的湖壁之上,竟然隐藏着一个被水草和淤泥半掩着的洞口。 洞口约有丈许方圆,边缘光滑,似乎并非天然形成。而那微弱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洞内隐隐传出。 张墨心中警惕,神识仔细扫过洞口周围,并未发现禁制或陷阱的痕迹。他不再犹豫,拨开遮掩的水草,小心翼翼地游入洞中。 洞口初入狭窄,但内部却逐渐宽敞,并且向上延伸。游了不过十余丈,他的头部便露出了水面。 这是一个位于湖底山壁之中的隐秘洞窟。 洞窟不大,仅有数丈见方,空气潮湿却并无憋闷之感,似乎有细微的通风孔道与外界相连。洞顶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提供了微弱的光源。 而洞窟中央,赫然有一具盘膝而坐的人类骸骨。 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化作了尘埃,只剩下晶莹如玉的骨骼,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显示其生前修为不凡。 在骸骨的身前,摆放着两样东西:一枚颜色黯淡、似乎饱经岁月洗礼的青色玉简,以及一柄长约三尺、通体幽蓝、造型古拙的连鞘长剑。 张墨踏上干燥的岩石地面,目光凝重地扫过那具骸骨和地上的两件物品。 骸骨主人显然已坐化多年,不知为何会陨落在这青岚宗后山的寒潭秘洞之中。 他并未立刻去取那两件东西,而是对着骸骨躬身行了一礼。无论此人是谁,在此地坐化,留下遗物,也算是一份缘法。 行礼完毕,他才走上前,首先拿起了那枚青色玉简。玉简入手冰凉,神识探入其中,大量信息瞬间涌入脑海。 这玉简并非功法传承,更像是一份遗书和一份专门的秘术记录。 遗书部分信息残缺,只大致得知骸骨主人道号“寒泉”,乃是一介散修,因仇家追杀,身受重伤,逃至此地,发现这处寒潭下的隐秘洞窟,便在此疗伤,最终伤势过重,坐化于此。 他提及青岚宗乃故人之后所创,他不愿打扰,故而未曾现身。 而玉简中详细记录的,是一门名为《九转金身诀》的炼体秘术,以及与之配套的数十种药材配方和详细的药浴、淬体法门。 根据玉简所述,此炼体诀共分九转,修炼至大成,可肉身成圣,硬撼法宝,徒手撕裂虚空。 但是每一转都需要特定的药材辅助,以独特法门熬制药汤,进行淬炼,过程极其痛苦,但成功后肉身强度与力量都会得到质的飞跃。 玉简中记载了前六转的完整修炼方法和所需药材,后三转则只有名称和模糊描述,似乎连寒泉真人也未曾得到全本。 张墨心中震动。他本就是武圣,深知肉身强横的重要性。 在此界见识了金丹修士的远程法术之威后,他更意识到,若能近身,强大的肉身将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这《九转金身诀》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虽然修炼过程看似艰难,但与他修炼《周天造化诀》所经历的痛苦相比,未必不能承受。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张墨又拿起了那柄幽蓝色的长剑。剑鞘古朴,触手冰凉。他握住剑柄,缓缓拔出。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在洞窟中回荡!剑身如秋水,泛着幽蓝寒光,锋锐之气逼人,剑身靠近剑格处,刻有两个古篆小字——“幽泉”。 这是一柄品阶不低的飞剑。虽然不知具体是何等级,但绝对远胜青岚宗外门弟子使用的制式法器。剑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原主人的气息,冰寒而凌厉。 将玉简内容牢牢记住,又把玩了一下“幽泉”剑,张墨将其归鞘。 他再次对寒泉真人的遗骸行了一礼,郑重道:“前辈遗泽,晚辈感激不尽。他日若有所成,必不负此缘法。” 他没有动那具骸骨,让其继续在此安眠。只是将玉简和幽泉剑小心收起。那几颗夜明珠他并未取走,以免日后有人误入此地,破坏了此间宁静。 悄然离开水下山洞,回到湖面,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石屋,整个过程无人察觉。 坐在石屋内,张墨心潮澎湃。这次寒潭之行的收获,远超他的预期。《九转金身诀》的出现,为他指明了一条快速提升实战能力的捷径。 若能练成,配合他日益恢复的修为和《周天造化诀》的玄妙,他的综合实力将得到巨大提升,面对筑基期修士也将更有底气。 而“幽泉”剑,则解决了他没有合适兵器的窘境。虽然他更擅长拳脚,但有一柄锋利的飞剑,无论是御敌还是赶路,都方便许多。 “当务之急,是开始搜集《九转金身诀》第一转所需的药材。”张墨目光闪动,脑中迅速盘算起来。 第221章 只能再慢慢图之 药园里就有几种辅药,主药则需要想办法从宗门兑换,或者……去外面的坊市购买。看来,需要想办法赚取一些灵石了。 夜色渐褪,东方泛起鱼肚白。张墨推开石窗,望向那墨绿色的寒潭,眼中再无迷茫,只有一片清明与坚定。 获得《九转金身诀》玉简后,张墨并未急于立刻修炼。 他先是花费了数日时间,将玉简中关于第一转的修炼法门、药浴配方、行功路线以及注意事项反复研读、推敲,直至烂熟于心,确保万无一失。 此炼体诀霸道异常,稍有差池,便可能损伤根基,甚至爆体而亡。 准备工作就绪,他开始着手搜集药材。 第一转所需的药材共有十三种,主药“赤血苓”较为珍稀,其余多为辅药。 他看守的药园中恰好有几种年份足够的辅药,而“赤血苓”以及其他几种缺少的,则需要另想办法。 张墨利用自己看守药园的便利,以及平日里刻意结交的一些负责采买或管理库房的外门弟子,几经周折,总算凑齐了第一转前三轮药浴所需的份量。 至于后续的,只能再慢慢图之。 一切准备妥当,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张墨在石屋内架起早已准备好的巨大木桶,注入寒潭中打来的冰冷泉水,随后严格按照配方顺序和分量,将各种药材投入其中,并以自身真元催动火力,慢慢熬煮。 数个时辰后,木桶内的水已变得粘稠如血,翻滚着炽热的气泡,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药香与灼烧感的奇异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气血翻腾。 张墨褪去衣物,深吸一口气,毅然踏入滚烫的药液之中。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钻入。 那药力霸道无匹,仿佛无数烧红的细针,疯狂地刺入他的肌肉、筋膜、骨骼,甚至骨髓深处。 饶是他心志坚毅如铁,经历过无数磨难,此刻也不禁闷哼出声,额头青筋暴起,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 他不敢怠慢,立刻紧守心神,依照《九转金身诀》第一转的法门,开始引导那狂暴的药力在体内特定经脉中运转。 同时,他下意识地运转起《周天造化诀》,那淡金色的真元流淌而出,并非与药力对抗,而是如同最精妙的引导者,抚平着过于狂暴的能量,修复着被药力撕裂的细微损伤。 并以其独特的生机滋养着肉身,使得淬炼过程更加深入和彻底。 《周天造化诀》与《九转金身诀》,一者重在生命本质升华与能量精纯,一者重在极致的肉身锤炼与力量开发,此刻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互补与共鸣。 痛苦依旧,但在《周天造化诀》的辅助下,张墨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抽离了出来,冷静地“观察”着药力对身体的改造。 他能“看”到自己的肌肉纤维在撕裂后变得更加坚韧,骨骼在灼烧中密度缓缓增加,经脉在冲击下拓展得更加宽阔…… 第一次药浴,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晨曦微露,木桶中药液变得浑浊不堪、药力耗尽时,张墨才缓缓睁开双眼。他疲惫不堪,仿佛虚脱,但眸中精光闪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肉身力量提升了一截,皮肤之下隐隐泛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古铜色光泽。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续的修炼便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九转金身诀》第一转,共需进行九轮药浴淬体,每轮间隔数日,待身体完全吸收药力后方可进行下一轮。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且痛苦。每一次药浴都如同一次酷刑,那钻心蚀骨的疼痛仿佛没有尽头。 而且,随着轮次增加,所需的药材年份和品质要求也更高,搜集起来愈发困难。 张墨不得不更加精打细算,甚至偶尔冒险深入后山更偏僻的区域,寻找野生的替代药材。 但他从未有过丝毫动摇。寻找墨月的执念,以及变强的渴望,支撑着他一次次踏入那滚烫的药桶。 而《周天造化诀》也在这场持续的淬炼中,展现出其逆天之处。 它不仅有效缓解了炼体带来的暗伤,其蕴含的勃勃生机更仿佛在为《九转金身诀》提供着最本源的动力,使得淬炼效果事半功倍。 时间在痛苦的淬炼与平静的恢复中悄然流逝。春去秋来,转眼便是半年。 这一夜,张墨进行第九次,也是第一转最后一次药浴。 木桶中的药液如同熔岩般沸腾,颜色深红近黑。他盘坐其中,身躯如同烧红的精铁,体表那层古铜色光泽已然十分明显,隐隐有向暗金色转化的趋势。 狂暴的药力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张墨紧咬牙关,将《九转金身诀》法门运转到极致,同时《周天造化诀》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微粒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就在这极限关头—— “嗡!” 他体内似乎传来一声无形的轰鸣。那狂暴的药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瞬间与他全身的血肉筋骨完美融合。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感,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身体深处喷涌而出。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金光一闪而逝。 周身那层古铜色光泽骤然内敛,皮肤恢复了常态,但却给人一种无比坚实、难以摧毁的感觉。 《九转金身诀》第一转,成。 此刻,单凭肉身力量,他感觉便能生撕虎豹,硬撼寻常法器。 若是再配合他已然恢复到筑基中期左右的真元修为,其实力,足以碾压绝大多数炼气期修士,甚至能与筑基初期修士一较高下。 第一转练成,张墨心情舒畅。加之炼体消耗巨大,之前积攒的资源和灵砂已近乎枯竭。 他决定前往距离后山相对较近的一处小型坊市,出售一些自己利用药园边角料和闲暇时间炼制的普通丹药,换取些灵石,同时看看能否找到第二转所需药材的线索。 第222章 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这处坊市位于青岚宗势力边缘的一个小镇,规模不大,多是些低阶修士和散修聚集。 张墨依旧穿着杂役服饰,收敛气息,只流露出炼气期五六层的样子,混杂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他轻车熟路地在一个角落摆开摊位,出售了几瓶“回气散”和“止血膏”。这些东西品质颇佳,价格公道,很快便售卖一空,换得了二十几块下品灵石。 揣着灵石,张墨在坊市狭窄的街道上逛了逛,询问了几家药材铺,可惜第二转所需的主药“地脉紫芝”和“龙象血竭”都未有货,只能失望而归。 离开坊市,步入返回宗门的山林小路。此地已远离坊市喧嚣,人迹罕至。 就在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山坳时,前方树林中忽然闪出三条人影,挡住了去路。 三人皆穿着随意,面带煞气,修为最高者是一名满脸横肉的壮汉,赫然是炼气期九层。另外两人也是炼气期七、八层的修为。 “小子,站住。”那炼气九层的壮汉狞笑一声,目光贪婪地盯着张墨:“识相的,把身上的灵石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免得爷几个动手,伤了和气!” 另外两人也分散开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显然干这种拦路抢劫的勾当不是一次两次了。 张墨停下脚步,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三人。 他早已感知到有人跟踪,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炼气九层,在低阶散修中确实算是不错的实力了,可惜,他们找错了对象。 “我若是不交呢?”张墨淡淡开口。 “不交?”壮汉眼神一冷,身上炼气九层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试图以势压人:“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杀了你一样能拿到东西,上。” 他一声令下,身旁那炼气七层的瘦小修士立刻掐动法诀,一道炽热的火球呼啸着砸向张墨。另一名炼气八层的修士则抽出一柄鬼头刀,带着恶风,拦腰斩来。 面对攻击,张墨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甚至没有调动体内真元。 就在火球即将临身,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他动了。 他只是简单地、看似随意地向前拍出了一掌。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气势爆发,就是平平无奇的一掌。 然而,在那炼气九层壮汉惊骇的目光中,他拍出的那一掌前方,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呼啸的火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噗的一声湮灭消散。 那斩来的鬼头刀,更是被一股无形巨力震得寸寸断裂,持刀的炼气八层修士惨叫一声,虎口崩裂,倒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昏死过去。 而张墨的手掌,去势不减,轻飘飘地印在了那满脸惊愕、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炼气九层壮汉胸膛之上。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响声。 壮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正面撞上,胸膛瞬间凹陷下去,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了一般。 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身体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山壁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剩下的那个炼气七层修士,早已吓傻了,呆立原地,浑身抖如筛糠,裤裆处传来一阵腥臊之气。 张墨看都没看那人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苍蝇。 他走到那昏迷的壮汉身边,取下他的储物袋,神识一扫,里面只有寥寥几十块下品灵石和一些不值钱的杂物。 “穷鬼。”张墨撇撇嘴,将灵石取出,随手将空的储物袋扔掉。他目光扫向那个吓傻的炼气七层修士。 那修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前……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求前辈饶小的一条狗命。” 张墨懒得跟这种小角色计较,挥了挥手:“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那修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逃入了山林深处,连同伴都顾不上了。 张墨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奔腾汹涌的肉身力量,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片平静。炼气九层,在他未曾动用真元,仅凭初成的第一转金身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抬头望向青岚宗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 一掌击溃炼气九层劫修,让张墨对自身实力有了更清晰的定位。 单凭第一转的《九转金身诀》肉身,便已不惧筑基以下任何修士,若再配合恢复至筑基中期的真元修为以及《周天造化诀》的玄妙,即便面对筑基中期修士,他也自信有一战之力。 实力的提升带来了底气,但也让他更加意识到资源的紧缺。 《九转金身诀》后续转层所需的药材愈发珍稀昂贵,幽泉剑的温养与运用也需要大量灵气和特定材料,更别提日常修炼所需。 仅靠看守药园那点微薄收入和偶尔炼制的低阶丹药,无疑是杯水车薪。 必须主动出击。 这一日,张墨离开了后山药园,首次踏足了青岚宗对外门弟子和部分表现优异杂役开放的任务堂。 任务堂位于主峰山腰一处宽阔的平台上,人声鼎沸,进出的弟子络绎不绝。 巨大的玉璧之上,密密麻麻地滚动着各种任务信息,由低到高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对应不同的难度和贡献点奖励。 丁级任务多是些宗门内部的杂务,如协助炼丹师处理药材、看护特定区域的灵兽、清洁某些殿宇等,贡献点极少,但胜在安全。 丙级任务开始涉及外出,如护送商队、采集指定区域的灵草、清剿为祸一方的低阶妖兽等,有一定危险性,奖励也相对可观。 乙级任务则难度大增,往往需要深入险地,猎杀强大妖兽、探索未知遗迹、或者处理一些棘手的敌对势力事件,通常需要组队完成,奖励丰厚。 甲级任务最为罕见和危险,有时甚至需要筑基期师叔带队,奖励往往是海量贡献点、稀有丹药或功法。 第223章 多谢师兄提醒 张墨的目光在玉璧上快速扫过。他直接略过了丁级任务,将注意力集中在丙级和乙级任务上。 他需要的是能快速赚取灵石和贡献点,并且有一定挑战性,能让他进一步熟悉此界战斗方式和地理环境的任务。 “采集‘鬼面花’十株,地点:黑风峡谷,丙级,贡献点五十。” “清剿‘铁背苍狼’群,确认狼王击杀,地点:苍狼原,丙级,贡献点八十。” “探索‘迷雾沼泽’东部区域,绘制地图,标注危险区域及资源点,乙级,贡献点两百。” “协助镇守‘赤铁矿场’三个月,抵御可能出现的妖兽袭击及散修骚扰,乙级,贡献点三百。” 许多弟子围在玉璧前,议论纷纷,寻找合适的任务或组队伙伴。 张墨一身灰色杂役服饰在其中显得有些扎眼,引来不少诧异或轻蔑的目光。毕竟,杂役通常只敢接取最安全的丁级任务。 张墨对此视若无睹。他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调查‘落霞村’村民失踪事件,疑似有邪祟或低阶魔修作乱,地点:落霞村,丙级,贡献点一百二十。” 贡献点不低,地点靠近废弃矿洞,或许能找到一些修炼《九转金身诀》所需的特殊金属或矿物。 而且,“邪祟”、“魔修”这类存在,正好可以用来验证一下肉身之力对非常规敌人的效果。 他径直走向负责登记的一名外门执事弟子。 “师兄,我接‘落霞村调查’任务。”张墨平静地说道。 那执事弟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尤其注意到他的杂役服饰,眉头微皱:“你?落霞村任务标注了建议炼气后期接取,你什么修为?” 他感知到张墨刻意流露出的炼气六层左右气息,显然觉得不够格。 “弟子虽修为不高,但自幼习武,有些粗浅的凡俗武功傍身,对付寻常邪祟或有奇效。愿前往一试。”张墨语气不卑不亢。 执事弟子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气息沉稳,目光沉静,不似妄言,又想到有些体修确实在低阶时肉身强横,便不再多说,只是提醒道:“既如此,便登记吧。任务卷轴拿去,里面有详细信息和地图。切记,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上,及时向宗门求援。” “多谢师兄提醒。”张墨接过卷轴,略一查看,便转身离开了任务堂,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 “一个杂役也敢接丙级任务?还是落霞村那个?” “哼,不自量力,怕是去送死。” “看他样子挺沉稳的,或许真有些本事?” 张墨对身后的议论充耳不闻,径直去往宗门驿站,领取了一匹代步的角马兽,便朝着落霞村方向疾驰而去。 落霞村距离青岚宗约有数日路程,位于一片荒凉的山丘地带。 当张墨赶到时,只见村落破败,十室九空,仅剩的几户人家也是门窗紧闭,弥漫着一股死寂和恐慌的气息。 找到村里的老村长,一位须发皆白、眼神惊恐的老人。听闻是青岚宗派来的仙师,老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颤巍巍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近一个月来,村里陆续有人口在夜晚莫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起初以为是山中猛兽,但后来有人在村外废弃的矿洞附近听到了诡异的哭声,看到了飘忽的黑影,甚至有人声称看到了吸食人血的怪物。 村民们不敢再靠近矿洞,甚至不敢在夜晚出门。 “仙师,一定是那矿洞里的脏东西跑出来了,求仙师救救我们啊。”老村长老泪纵横。 张墨安抚了老人,仔细询问了矿洞的位置和那些“脏东西”的特征。 根据描述,不像是寻常妖兽,反而更接近玉简中提到的、以生灵精血魂魄修炼的“魔修”或者由怨气凝聚的“厉鬼”。 是夜,月黑风高。张墨独自一人,来到了村外那座废弃多年的矿洞入口。 洞口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往外冒着阴冷刺骨的寒气,隐隐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并未立刻进入,而是将神识缓缓探入。 洞内曲折向下,深不见底,他的神识在深入百余丈后,便被一股阴邪污秽的力量所阻隔,无法再进一步。 “果然有古怪。”张墨眼神微冷。 他运转《周天造化诀》,淡金色真元在体内流淌,周身气血微微鼓荡,那阴寒之气靠近他便自行消散。他迈步踏入矿洞。 洞内阴暗潮湿,地上散落着腐朽的矿车和工具。 越往里走,阴气越重,那血腥味也越发浓郁。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矿坑底部。而眼前的景象,让张墨目光一寒。 矿坑中央,布置着一个简陋而邪恶的法阵,以鲜血绘制符文,阵眼处堆放着数十具干瘪的尸体,正是失踪的村民。 他们的精血魂魄已被抽干。 法阵旁边,一个身着黑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修士,正盘膝而坐,周身缭绕着黑红色的污浊气息,显然在修炼某种邪功。 其修为,赫然是炼气期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筑基。 在那魔修身旁,还游荡着几道模糊扭曲、散发着怨毒气息的黑色影子,正是村民口中提到的“厉鬼”。 “啧啧,又送来一个血食?还是個修士?气血如此旺盛,正好助我突破筑基。” 那魔修察觉到张墨的到来,睁开猩红的双眼,发出沙哑刺耳的笑声,手一挥,那几道厉鬼便发出凄厉的尖啸,张牙舞爪地扑向张墨。 阴风扑面,惑人心神。若是寻常炼气后期修士,面对这厉鬼扑击和魔修威压,恐怕早已心神失守。 然而,张墨只是冷哼一声:“魑魅魍魉,也敢放肆。” 他并未动用真元,也未使用幽泉剑。 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步踏前,周身气血如同烘炉般轰然勃发。一股至阳至刚、沛然莫御的磅礴血气,如同无形的烈焰,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 第224章 总算看到了希望 “嗤嗤嗤——!” 那几只扑来的厉鬼,如同冰雪遇上烈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接触到那炽热血气的瞬间,如同青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矿洞中的阴寒之气也被这股血气驱散了大半。 “什么?”那魔修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惊骇:“如此磅礴的气血,你……你不是炼气期,你是体修?” 他反应极快,意识到踢到了铁板,立刻催动脚下法阵,黑红色光芒大盛,化作数道污血锁链,如同毒蛇般射向张墨,同时自身则化作一道黑烟,向矿洞深处逃窜。 “想走?” 张墨眼神冰冷,面对那足以污秽法器、侵蚀真元的污血锁链,他不闪不避,直接一拳轰出。 拳风激荡,纯粹的力量挤压空气,发出雷鸣般的爆响。 那几道污血锁链,在这刚猛无俦的拳力之下,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重新化为污血洒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伤及张墨拳锋分毫。 下一刻,张墨身形一动,速度快得如同鬼魅,瞬间便追上了那逃窜的黑烟,大手一张,直接抓住了那魔修的后颈。 “饶……” 魔修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张墨随手将这魔修如同死狗般扔在地上,确认其生机已绝。他取了那魔修的储物袋,神念探进去,里面除了些邪道材料和几百下品灵石,并无太多有价值之物。 然后抽出长剑,一剑砍下了那个魔修的脑袋,用一块破布包了,提在手中。回宗门交任务需要这颗脑袋。 他看了看那邪恶法阵和村民的尸体,眉头微皱,弹出一缕淡金色真元,将法阵和尸体尽数焚毁,免得再滋生邪秽。 任务完成。整个过程,他甚至未曾出汗。 返回落霞村,告知村民邪祟已除。村民们感激涕零,跪地叩拜。 张墨并未久留,便返回了青岚宗。 交接任务时,那任务堂的执事弟子看到张墨完好无损地回来,并且带回了确认任务完成的魔修头颅,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个“炼气六层”的杂役,独自完成了疑似炼气大圆满魔作乱的丙级任务?这简直匪夷所思。 消息很快在低阶弟子中传开,“墨尘”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了部分人的视野。 有人怀疑他隐藏了修为,有人认为他走了狗屎运捡了便宜,但也有人开始正视这个看似普通的杂役。 一百二十贡献点顺利到手,加上从魔修那里得来的几百灵石,张墨手头顿时宽裕了不少。他立刻前往宗门坊市,兑换了一些《九转金身诀》第二转所需的辅药。 虽然主药依旧难寻,但总算看到了希望。 初战告捷,让张墨信心大增。他并未停下脚步,稍作休整后,再次踏入任务堂。 这一次,他选择的任务难度更高:“猎杀‘金线蟒’,获取其蛇胆、蛇皮及毒囊,地点:毒龙涧,乙级,贡献点二百五十。” 金线蟒是二阶初期妖兽,相当于筑基初期修士,其毒液猛烈,鳞甲坚固,极难对付。 当张墨再次以杂役身份接下这个乙级任务时,引起的轰动比上次更大。甚至连一些内门弟子都开始关注这个名叫“墨尘”的杂役。 张墨不在乎这些目光。他需要资源,需要战斗来磨砺新获得的力量,更需要通过接触更危险的区域,来寻找可能存在的、关于墨月或者更高层次机缘的线索。 毒龙涧,瘴气弥漫,毒虫遍布。张墨凭借强大的肉身,几乎无视大部分毒瘴和毒虫叮咬。 他循着金线蟒活动的痕迹,深入涧底,经过一番激战,凭借幽泉剑的锋锐和肉身力量的爆发,成功将那头凶悍的金线蟒斩杀,过程虽比对付魔修惊险些,但依旧在他掌控之内。 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归来,交接任务,贡献点再次暴涨。“墨尘”之名,彻底在外门甚至部分内门弟子中传开,都知道后山药园出了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怪胎杂役。 张墨利用赚取的大量贡献点和灵石,开始大肆收购修炼资源。 《九转金身诀》第二转的药材搜集进度大大加快,同时他也兑换了一些有助于提升真元修为和温养飞剑的丹药、材料。 他的实力,在资源与战斗的双重催化下,进入了高速提升期。而青岚宗任务堂,也成了他磨砺自身、积累资本的重要舞台。 一条通往更强境界的道路,在他脚下越走越宽。寻找墨月的希望,似乎也随着他每一次任务的完成,每一次实力的提升,而变得更加清晰。 凭借完成数个高难度任务积累的贡献点和名声,张墨终于凑齐了《九转金身诀》第二转所需的大部分药材,唯缺一味主药——“地心火莲”。 此物生长于极热之地,通常伴随地火或岩浆而生,极为罕见。 根据任务堂一条未经证实的线索,有人曾在青岚宗西南方向数千里外的“地火山脉”深处,见过类似描述的植物。 地火山脉环境恶劣,火毒弥漫,活跃着众多火属性妖兽,甚至传闻有筑基后期的强大存在盘踞,危险程度远超他之前执行任务的黑风峡谷或毒龙涧。 但为了第二转功法,张墨决定冒险一探。 准备充分后,他再次离开青岚宗,驾驭着用贡献点兑换来的、速度更快的“风行梭”,朝着地火山脉疾驰。 数日后,一片赤红如血、空气中弥漫着硫磺气息的连绵山峦出现在眼前。大地干裂,植被稀疏,只有一些耐热的奇特植物顽强生长。尚未深入,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张墨收起风行梭,运转真元护体,迈步踏入这片灼热之地。他依照线索,朝着山脉中一处据说曾有地火喷发痕迹的峡谷区域搜寻而去。 一路行来,遭遇了几波低阶火蝎、炎狼的袭击,皆被他随手打发。 他的神识高度集中,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地脉火气流动,寻找着“地心火莲”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第225章 不成比例的拳头 三日后,他深入至一处极为偏僻的环形山谷。 谷内热气蒸腾,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岩浆湖,赤红色的岩浆缓缓流淌翻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高温。 而在岩浆湖靠近崖壁的一侧,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隐隐有更加精纯炽热的火灵气从中溢出。 “此地火灵气异常活跃,或有灵物。”张墨心中微动,小心收敛气息,朝着那洞口潜去。 洞口狭窄,向内延伸,竟是向下通往地底。通道曲折,越是深入,温度越高,岩壁都被炙烤得发烫。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出现在眼前。 洞窟中央,同样有一个小型的岩浆池,但池水并非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红色,散发出惊人的能量。 而就在那金红色岩浆池的中心,一块突出的黑色礁石上,一株通体赤红、形如莲花、花瓣上流淌着熔岩般光泽的植物,正静静绽放,正是“地心火莲”。 而且观其年份,至少已有五百年以上,药效远超预期。 张墨心中一喜,正欲上前采摘,却猛地神色一凛,身形骤然向侧后方暴退。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洞窟深处传来。 伴随着咆哮,一股狂暴、灼热、充满暴虐气息的威压如同火山爆发般席卷整个洞窟。岩浆池剧烈翻滚,金红色的岩浆溅起数丈高。 只见洞窟阴影处,一头庞然大物缓缓站起。 它形似巨猿,身高近三丈,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坚硬鳞甲,鳞甲缝隙间有熔岩般的纹路流动。 一双铜铃大的眼睛赤红如血,充满了残忍与暴戾。最奇特的是,它粗壮的双臂末端,并非手掌,而是两团不断扭曲、凝聚的炽热岩浆。 二阶巅峰妖兽——熔岩巨魔。其实力,堪比筑基后期大圆满的修士。而且在这充满火灵气的环境中,它的实力更能得到超常发挥。 这头熔岩巨魔,显然是这地心火莲的守护者。 熔岩巨魔显然对闯入其领地的张墨极为愤怒,它咆哮着,迈动沉重的步伐,整个洞窟都在震颤。 它挥舞着那岩浆凝聚的巨拳,悍然朝着张墨砸来。拳头未至,那灼热的气浪已让张墨感到呼吸一窒。 “来得好。” 张墨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熊熊战意。这正是他渴望的,能够真正检验他半年苦修成果的对手。 他不闪不避,体内《九转金身诀》轰然运转至极致,周身气血如同长江大河般奔腾咆哮,皮肤下那层暗金色的光泽瞬间变得清晰。 同时,淡金色的《周天造化诀》真元也遍布全身,与肉身力量完美融合。 “轰!” 他同样一拳挥出,没有任何花哨,纯粹是肉身力量的极致爆发,迎向那熔岩巨拳。 一大一小,两个完全不成比例的拳头,悍然对撞。 仿佛两座山岳相撞。恐怖的巨响在封闭的洞窟内回荡,震得人耳膜欲裂。 狂暴的气浪以双拳交击点为中心,呈环形猛然扩散,将地面的碎石尽数卷起、碾碎。就连那金红色的岩浆池也剧烈波动,溅起漫天火雨。 张墨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传来,身形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手臂一阵发麻。 好恐怖的力量,这熔岩巨魔的肉身之力,绝对远超寻常筑基后期修士。 而那熔岩巨魔,同样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它那岩浆凝聚的拳头,竟然被张墨这一拳打得溃散了小半,暗红色的鳞甲手臂上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它巨大的身躯也晃动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渺小的人类竟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痛快。”张墨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眼中战意更盛。这势均力敌的硬撼,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熔岩巨魔被彻底激怒,它双臂猛地捶打胸口,发出战鼓般的轰鸣。 它张开巨口,一道粗大无比、凝练到极致的赤红色火柱,如同火山喷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张墨喷射而来。火柱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岩石融化。 面对这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火柱,张墨不敢再硬接。他脚下步伐一变,身形如同鬼魅,带起道道残影,间不容发地避开了火柱的正面冲击。 “嗤——!”火柱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将他身后的一片岩壁瞬间融化出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岩浆流淌。 张墨眼神锐利,在闪避的同时,他一直观察着熔岩巨魔。 他发现这巨魔力量恐怖,火系法术强悍,但行动相对迟缓,转向不够灵活。而且,它那岩浆双臂似乎是其力量核心,也是其弱点所在。 心念电转间,张墨已有了对策。他不再与巨魔硬拼力量,而是凭借《周天造化诀》带来的超绝速度和身法,围绕着巨魔不断游走、袭扰。 “嗖。”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巨魔左侧,抽出幽泉,长剑一抖,抖出一道凌厉剑气,直刺巨魔腋下相对柔软的鳞甲连接处。 “噗。”剑气虽未能完全破防,但也留下了一道白痕,让巨魔吃痛,愤怒地挥臂横扫,却只打碎了张墨留下的一道残影。 下一刻,张墨已出现在巨魔身后,一记蕴含着磅礴气血之力的鞭腿,狠狠抽击在巨魔的膝关节窝。 “嘭。”巨魔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它咆哮着转身,岩浆拳头再次砸空。 张墨如同附骨之疽,身形飘忽不定,时而以剑气远攻,时而以拳脚近身猛击,专挑巨魔的关节、眼睛、耳孔等相对脆弱之处下手。 他的攻击虽然无法对皮糙肉厚的巨魔造成致命伤,却成功激怒了它,让它不断发出狂暴的咆哮,攻击越发杂乱无章。 熔岩巨魔疯狂地挥舞着岩浆双臂,喷射着炽热火柱,将整个洞窟打得一片狼藉,却始终无法碰到张墨的衣角。 它的力量在疯狂消耗,气息开始出现一丝紊乱。 第226章 生死搏杀方能勇猛精进 久攻不下,熔岩巨魔越发焦躁。它猛地停止无意义的攻击,双臂狠狠插入脚下的岩浆池中。 “咕嘟咕嘟……”整个岩浆池如同沸腾,更加恐怖的能量在其中凝聚,它要发动最强一击。 张墨瞳孔一缩,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也不再保留,心念一动,幽泉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之上,幽蓝光华流转,与洞窟内炽热的火灵气形成鲜明对比,散发出的冰寒剑气,竟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就在熔岩巨魔将双臂从岩浆池中抽出,凝聚出一颗房屋大小、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暗红色熔岩巨球,准备掷向张墨的刹那—— 张墨动了。 他将《周天造化诀》真元与《九转金身诀》的肉身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幽泉剑中。同时,他回忆起四季城外那金丹修士驾驭金色巨剑时,那斩断一切的剑意。 “斩!” 他一声低喝,身形与剑光仿佛合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幽蓝闪电,不再是游斗,而是正面朝着那巨大的熔岩巨球,朝着其后方的熔岩巨魔,发起了决绝的冲锋。 人剑合一,一往无前。 幽泉剑的冰寒剑气与熔岩巨球的炽热能量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大量的白汽蒸腾而起。 但那幽蓝剑光,蕴含着张墨全部的精气神,以及两门绝世功法融合的力量,其锋锐与穿透力,达到了一个极致。 “噗——!” 如同热刀切牛油,幽蓝剑光竟硬生生地穿透了那看似无可阻挡的熔岩巨球。 剑势不减,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直接刺入了因施展大招而门户打开的熔岩巨魔胸膛——那鳞甲相对薄弱的心脏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熔岩巨魔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赤红的双眼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 它低头看着插入自己胸膛的那柄幽蓝长剑,感受着那冰寒剑气瞬间冻结它的血液、摧毁它的生机。 “吼……”它发出一声微弱而不甘的呜咽,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溅起漫天烟尘。 那未发出的熔岩巨球也失去了控制,在半空中溃散,化作漫天火雨落下。 张墨单膝跪地,以剑拄身,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汗珠。刚才那一剑,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真元和体力,精神也高度集中,消耗巨大。 但看着眼前倒下的庞然大物,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畅快而满足的笑容。 这场战斗,酣畅淋漓。将他半年来的苦修成果展现得淋漓尽致。肉身、真元、剑术、战术、意志……得到了全面的检验和升华。 休息片刻,张墨站起身,走到熔岩巨魔的尸体旁,拔出了幽泉剑。剑身依旧幽蓝光亮,不沾丝毫血迹。 他熟练地开始处理战利品。 熔岩巨魔的鳞甲、骨骼、尤其是那对尚未完全消散的岩浆核心,都是极佳的火属性炼器材料,价值不菲。其心脏精血,更是修炼某些火系功法或炼制特殊丹药的宝贝。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株金红色岩浆中的“地心火莲”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采摘下来,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中封存。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精纯的火属性能量,张墨心中大定,第二转功法,有望了。 打扫完战场,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就地盘膝坐下,吞服丹药,运转功法,恢复消耗。同时,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与熔岩巨魔的这场势均力敌的死战,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更加精妙,对战斗节奏的把握更加娴熟,尤其是最后那决绝一剑,更是让他对“剑意”有了一丝模糊的感悟。 “修行之路,果然需在生死搏杀中方能勇猛精进。”张墨暗道。他愈发坚定,不能一味闭门苦修,必须不断挑战更强的对手,在战斗中磨砺己身。 数个时辰后,张墨状态恢复大半,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经历激战的洞窟,转身离去。 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唯有那渐渐冷却的熔岩巨魔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灼热与剑气,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何等激烈的大战。 离开地火山脉,张墨并未直接返回青岚宗。 他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消化此战所得,并尝试冲击《九转金身诀》第二转。 他在距离那处环形山谷百里外,寻了一处废弃的、早已冷却的火山岩洞,布下几个简易的警示和隐匿阵法,便开始了闭关。 洞内昏暗,唯有几块月光石散发着清冷光辉。张墨盘膝而坐,并未立刻着手修炼《九转金身诀》第二转,而是首先复盘与熔岩巨魔的一战。 他闭上双眼,识海中清晰地回放着每一个细节。 熔岩巨魔那恐怖的力量压迫,炽热火柱的毁灭性气息,自己游走闪避时的身法轨迹,以及最后那凝聚了精气神、破开熔岩巨球、贯穿巨魔心脏的决绝一剑。 “力量运用,尚有瑕疵。”张墨内视己身,审视着那依旧有些隐隐作痛的经脉和略微震荡的脏腑。 最后与熔岩巨球的对冲,虽然仗着幽泉剑之利和剑意雏形强行破开,但反震之力依旧让他受了些暗伤。 “若能将力量更凝聚一分,身法更精妙一寸,或许无需如此硬撼。” 他反复推衍,结合《周天造化诀》对能量精细入微的掌控,以及《九转金身诀》对肉身力量的开发,尝试优化发力技巧和闪避路线。 这种基于生死实战的反思与总结,远比闭门造车的苦修收获更大。 数日后,暗伤在丹药和真元滋养下尽数复原,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更上一层楼。直到此刻,精神状态调整到巅峰,他才将目光投向那盛放着“地心火莲”的玉盒。 打开玉盒,一股精纯而霸道的火属性能量扑面而来,整个岩洞的温度都骤然升高。 五百年份的地心火莲,花瓣赤红如血,脉络中仿佛有熔岩流淌,蕴含着惊人的生机与毁灭之力。 第227章 第二转,成 张墨面色凝重。第二转的修炼,远比第一转凶险。 需以地心火莲为主药,辅以十几种阳性灵材,熬制成“烈阳焚身汤”,其药性之猛烈,足以将寻常筑基修士的肉身焚为灰烬。 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药鼎和辅药,小心翼翼地开始熬制药汤。过程极其繁琐,对火候、药力融合的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甚至引发药力反噬。 张墨全神贯注,凭借强大的神识和对药理的深刻理解,精准掌控着每一个步骤。 七天七夜后,药鼎之中,汤汁已变得如同流动的赤金,翻滚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温与光芒,仿佛蕴藏着一轮微缩的太阳。 “是时候了。” 张墨褪去衣物,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一步踏入那翻滚的赤金药液之中。 “轰!” 比第一次药浴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爆发。仿佛不是浸泡在药液中,而是直接跳入了地心岩浆。 狂暴炽烈的药力如同无数烧红的刀片,疯狂地切割、焚烧、重塑着他的每一寸血肉、筋骨、脏腑。 即便有《周天造化诀》真元护体调和,那痛苦也几乎超越了他忍耐的极限。他浑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如同煮熟的大虾,毛孔中渗出细密的血珠,随即又被高温蒸发。 他紧咬牙关,牙龈都咬出了血,依靠着无比坚韧的意志,死死守住灵台清明,全力运转《九转金身诀》第二转法门。 淡金色的真元与赤金色的药力在他体内激烈交锋、融合,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战场,一边是极致的毁灭,一边是蓬勃的新生。 这一次,闭关的时间远超第一转。岩洞之外,日升月落,足足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日,岩洞内那狂暴的能量波动终于渐渐平息。 张墨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赤金光芒流转,仿佛有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他站起身,原本匀称的身躯似乎更加挺拔凝练,肌肉线条并不夸张,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皮肤恢复了常态,但仔细看去,隐隐有一层极其淡薄的暗金光泽流动,仿佛金属浇铸。 轻轻一握拳,空气被捏得发出沉闷的音爆,拳头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速度、防御,尤其是对高温、火焰的抗性,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九转金身诀》第二转,成。 此刻,单凭肉身,他自信足以硬撼筑基后期修士而不落下风。若再配合真元和幽泉剑,即便面对筑基大圆满,他也有一战之力。 实力大进,张墨心中却无多少骄躁。他清理掉闭关痕迹,悄然离开岩洞,准备返回青岚宗。第二转功成,需要稳固,同时也该为后续的修炼搜集资源了。 驾驭风行梭,穿行于云层之上。归途心切,速度不免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他途径一片荒芜石林上空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灵力波动,其中一道气息,竟让他感觉有几分熟悉。 他眉头微皱,收敛气息,降低高度,隐匿在一块巨岩之后向下望去。 只见石林之中,两方人马正在激战。一方是三名穿着统一青色道袍的修士,看其服饰标记,竟是青岚宗内门弟子。 其中一人,赫然是曾与张墨有过一面之缘、在任务堂为他登记过的那个外门执事弟子,名叫陈锋。没想到他已晋升内门。 此刻陈锋嘴角溢血,面色苍白,显然受了不轻的伤,与另一名女弟子背靠背,勉力支撑着一名黑袍修士的猛攻。 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五名衣着杂乱、面容凶悍的修士,修为最高者是一名独眼壮汉,已是筑基初期巅峰。 其余四人也是炼气八九层的好手。这五人攻势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一伙经验丰富的劫修。 “青岚宗的小娃娃,乖乖交出在‘古修洞府’里得到的东西,老子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那独眼壮汉狞笑着,手中一柄鬼头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逼得陈锋和那女弟子险象环生。 另一名青岚宗男弟子则被两名炼气期劫修缠住,自顾不暇。 情况岌岌可危。 张墨目光微闪。他与陈锋谈不上交情,但毕竟是同门。而且,这伙劫修在此截杀青岚宗弟子,行事嚣张,也让他心生厌恶。 就在那独眼壮汉一刀震开陈锋的飞剑,狞笑着挥刀斩向其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幽蓝剑光,如同九天垂落的冰寒闪电,毫无征兆地破空而至,精准地点在了鬼头大刀的刀脊之上。 “铛——!” 一声清脆悠扬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独眼壮汉只觉一股冰冷刺骨、又蕴含着恐怖巨力的剑气顺着刀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麻木,鬼头大刀几乎脱手而出。他骇然暴退,独眼惊疑不定地望向剑光来处。 只见一个身着灰色杂役服饰、面容普通的青年,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场中,手中握着一柄幽蓝长剑,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正是张墨。 “墨尘师兄?”绝处逢生的陈锋看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认出张墨,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色。 他明明记得这位“墨尘师兄”半年前还只是炼气期修为,怎么方才那一剑,竟能逼退筑基初期的劫修头领? 那女弟子和另一名男弟子也愣住了,看着这突然出现、身份与实力极不相符的“杂役”。 “哪里来的混蛋?找死。”独眼壮汉又惊又怒,他看不出张墨深浅,但那一剑的力道和剑气做不得假。他不敢大意,厉喝道:“一起上,先宰了这多管闲事的小子。” 五名劫修顿时舍弃了陈锋三人,齐齐向张墨扑来。刀光剑影,法术灵光,瞬间将张墨淹没。 陈锋三人脸色大变,正要上前相助,却见张墨动了。 他身形如风,在五人的围攻中穿梭自如,幽泉剑化作一道道冰冷的蓝色弧光。 “噗!”一名炼气八层劫修的咽喉被剑气洞穿。 “咔嚓!”另一名劫修的法器被幽泉剑轻易斩断,连带其手臂也被齐肩削落。 第228章 都可能至关重要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一丝多余,每一次出剑,都必然见血。 《九转金身诀》带来的强大肉身,让他无惧大部分攻击,偶尔有法术或兵器落在身上,也只能留下浅浅白痕。 而他的力量与速度,更是完全碾压这些炼气期劫修。 转眼间,四名炼气期劫修便已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只剩下那独眼壮汉,脸色惨白,握着鬼头大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终于意识到,踢到了何等铁板。 “前辈饶命。”独眼壮汉再无之前的嚣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求前辈饶小的一命。小的愿献上全部身家。” 张墨持剑而立,目光淡漠地看着他:“为何截杀我青岚宗弟子?” “他们从一处古修洞府中得到了一块神秘的黑色铁片,据说可能与某个上古遗迹有关……”独眼壮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生怕慢了一步就身首异处。 张墨看向陈锋。陈锋连忙点头,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布满锈迹、却隐隐散发出奇异波动的黑色铁片。 张墨对那铁片并无兴趣,他看向独眼壮汉,冷冷道:“自废修为,滚。” 独眼壮汉身体一颤,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但在张墨那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他不敢有丝毫违逆,惨笑一声,一掌拍在自己丹田之上,口中喷出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张墨不再看他,对陈锋三人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陈锋三人如梦初醒,连忙收拾战场,跟着张墨迅速离开了这片石林。 返回青岚宗的路上,陈锋三人对张墨的态度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他们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挥手间解决筑基劫修、实力深不可测的强者,与半年前那个默默无闻的杂役联系起来。 张墨并未多解释,只说自己有些机缘。他叮嘱三人,关于他的实力,尽量保密。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陈锋三人回归宗门,上报任务遭遇劫修,被一名神秘同门所救之事。 虽然语焉不详,但“墨尘”这个名字,以及他疑似拥有筑基期战力的事情,还是在小范围内引起了波澜。 一个杂役,拥有筑基战力?这简直颠覆了众多弟子的认知。有人怀疑,有人好奇,也有人心生贪念。 尤其是当“古修洞府”、“神秘铁片”的消息不经意间流传出去后,更是引来了不少窥探的目光。 张墨对此有所察觉,却并不在意。 他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后山药园,稳固第二转修为,同时开始利用贡献点和之前任务的收获,搜集第三转所需的药材信息。 实力带来的底气,让他能够更加从容地面对这些暗流。 他知道,随着自己实力的不断提升,必然会引起更多关注,甚至麻烦。 但这本就是修行路上的一部分。他只需稳扎稳打,一步步提升自己。待到实力足够,一切宵小,皆不足惧。 后山药园依旧宁静,但张墨的存在,已然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这庞大的青岚宗内,激起了越来越明显的涟漪。 回到后山药园,外界因他而起的些许波澜,似乎并未影响到此地的宁静。 张墨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巡视药田,照料那些生长缓慢却年份悠久的灵药,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默默无闻的杂役“墨尘”。 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下,是更加刻苦的修行与更深层次的谋划。 《九转金身诀》第二转初成,需要大量时间和资源来稳固。 他每日除了例行公事,便是盘坐于石屋或寒潭边,运转功法,打磨肉身,使得那暗金色的光泽愈发内敛深沉,力量掌控也越发精妙入微。 同时,他并未放松《周天造化诀》的修炼,淡金色真元在经脉中潺潺流淌,不断滋养着肉身与神魂,修复着炼体带来的细微损伤,并与肉身力量水乳交融,形成一种独特的平衡。 那柄得自寒潭之底的“幽泉剑”,也被他时常取出,以自身真元与气血温养。 剑身之上的幽蓝光华似乎更加灵动,与他之间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他并未急于修炼高深剑诀。 而是反复练习基础剑式,刺、劈、撩、挂……将自身对力量的理解,融入每一剑之中,力求在不动用真元的情况下,仅凭肉身力量与剑术技巧,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资源方面,他利用之前任务积累的贡献点,以及从劫修那里得来的灵石,开始有目的地从宗门坊市兑换一些并非直接用于修炼,却能辅助他更好理解此界炼器、阵法基础的典籍和材料。 他深知,长远来看,掌握这些杂学,对于修复可能找到的、与墨月相关的器物,或者构建传送阵法等,都可能至关重要。 期间,陈锋曾带着感激之情,与那日同被救助的两位内门弟子,特意前来后山药园拜访,并再次奉上了一些灵石和丹药作为谢礼。 张墨并未推辞,坦然收下,但对他们旁敲侧击打听自己实力和机缘的意图,只以“偶得前辈遗泽,侥幸突破”含糊带过。 陈锋等人见他不愿多言,也不敢强求,态度依旧恭敬。 张墨也借此机会,向他们打听了一些关于青岚宗更高层次功法、宗门禁地以及周边区域上古传说、空间异动之类的信息。 虽然得到的答案大多流于表面,但也让他对青岚宗的底蕴和此界秘辛有了更广泛的了解。 这一日,张墨正在药田中将一株即将成熟的“七星蕴灵草”周围的杂草除去,忽然感知到阵法外有人来访。 来者并非陈锋,而是一位身着丹房弟子服饰、面容焦急的年轻修士,修为在炼气期八层。 “可是墨尘师兄当面?”那丹房弟子隔着阵法,语气急促地喊道。 张墨打开阵法,淡然道:“我是墨尘,何事?” 那弟子见到张墨,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躬身行礼。 第229章 哦?什么流言? “墨尘师兄,在下丹房弟子李牧。奉赵长老之命,培育的一炉‘筑基丹’辅药‘玉髓芝’突生恶疾,叶片枯黄,灵气溃散。 赵长老炼丹在即,万分火急。我等束手无策,听闻师兄对灵草养护有独到之处,陈锋师兄更是极力推荐,特来恳请师兄出手相助。” 筑基丹?张墨心中微动。此丹乃是炼气期修士冲击筑基的关键丹药,即便在青岚宗也颇为珍贵。 负责此丹的赵长老,在宗门内地位不低。若能借此机会与丹房搭上关系,日后搜集一些稀有药材或许会方便许多。 他略一沉吟,道:“玉髓芝性情温和,却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尤其是地气与水质。带我前去一看。” 李牧大喜过望,连忙引路。 丹房所在的灵药峰,灵气远比后山浓郁,各处药圃规划整齐,禁制光芒隐隐闪烁。 李牧将张墨引至一处被严密守护的独立药圃前,里面种植着数株通体洁白、温润如玉的灵芝,正是玉髓芝。其中一株确实显得萎靡不振,叶片边缘焦黄,灵光黯淡。 几名丹房弟子围在一旁,愁眉不展,见到李牧带来一个身穿杂役服饰的年轻人,皆露出诧异和怀疑的神色。 张墨无视这些目光,走近那株病弱的玉髓芝,并未立刻动手。 他先是仔细观察其形态、色泽,又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土壤嗅了嗅,再以神识仔细感知其根系状况和周围的地气流转。 片刻后,他心中已有计较。 这玉髓芝并非染病,而是因地气脉络被人为调整而产生了细微偏移,导致其根系吸收的地气中掺杂了一丝微弱的“火煞”,日积月累,形成了类似病症的表象。 “取无根灵水三勺,百年寒玉粉一钱,乙木精华三滴,混合后沿此株根系外围三寸处缓缓浇灌。同时,将东南角那处引导地气的‘聚灵阵’向左偏移半尺。”张墨平静地吩咐道。 几名丹房弟子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李牧一咬牙,道:“按墨尘师兄说的做。” 众人依言而行。当混合的药液浇灌下去,聚灵阵被调整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株萎靡的玉髓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灵气溃散,焦黄的叶片边缘渐渐恢复了一丝莹白,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需时日,但显然病情已被遏制并开始好转。 “神了,真的神了。”李牧等人惊叹不已,看向张墨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敬佩。 张墨淡淡解释道:“此非病症,乃地气失调所致。日后注意维持此地地气纯净即可。”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小友留步。”一个苍老而带着一丝激动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身穿紫色丹师袍、精神矍铄的老者快步走来,正是丹房的赵长老。他显然一直在暗中关注。 赵长老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墨:“小友仅凭观察便能洞察地气细微变化,解决连老夫都一时不察的难题,在灵植一道上的造诣,令人惊叹。 不知小友可愿来我丹房任职?老夫可破例授你外门弟子身份,专司灵药养护。” 周围弟子闻言,皆露出羡慕之色。从杂役直接晋升外门弟子,这可是莫大的机缘。 张墨却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多谢赵长老厚爱。只是弟子闲散惯了,且后山药园尚需人看守,恐难胜任丹房重任。 若长老日后有灵草方面的疑难,弟子若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他婉拒了。丹房虽好,但规矩繁多,人多眼杂,不利于他隐藏秘密和自由行动。后山药园虽偏僻,却是他的根基所在。 赵长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并未强求,反而对张墨的淡泊更加欣赏,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强。 日后丹房若遇难题,少不得要叨扰小友。这一瓶‘蕴神丹’,算作此次酬谢,还望小友莫要推辞。” 他递过一个玉瓶,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沁人心脾药香的灵丹,对滋养神魂大有裨益,价值不菲。 张墨这次没有拒绝,坦然收下:“多谢长老。” 经此一事,“墨尘”之名,不再仅仅与“实力莫测”挂钩,更在灵植一道上赢得了丹房赵长老的认可与尊重。这在宗门内,是一种无形的资本。 时光流逝,转眼又是数月。青岚宗十年一度的“外门小比”即将召开。 这小比旨在检验外门弟子及部分优秀杂役的修为进境,排名前列者不仅能获得丰厚奖励,更有机会被内门长老看中,收为弟子,可谓鱼跃龙门的重要机会。 宗门内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各处演武场时常可见弟子切磋演练,灵符、法器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后山药园依旧平静,但张墨也感受到了这股氛围。 他对此并无太大兴趣,以他如今的实力,参加外门小比无异于欺负孩童,且过于暴露实力,与他低调发展的初衷不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许久未见的陈锋再次来访,神色间带着一丝忧色。 “墨尘师兄,近日宗门内有些关于你的流言。”陈锋压低声音道。 “哦?什么流言?”张墨神色不变,沏了一杯清茶。 “有人说师兄你身怀重宝,所以才能以杂役之身拥有如此实力。 甚至有人将之前那伙劫修觊觎的‘黑色铁片’之事,与师兄你联系了起来,说那铁片可能蕴含天大秘密,就落在你手中。” 陈锋语气沉重:“我虽极力辩解,但人言可畏。尤其是一些背景不凡的弟子,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张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流言的源头,无非是某些人对他快速提升的实力感到嫉妒或贪婪,借题发挥罢了。 那黑色铁片,陈锋早已上交宗门,与他何干?但这盆脏水,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可知是哪些人在推波助澜?”张墨问道。 陈锋犹豫了一下,道:“隐约听到,可能与‘执法堂’的柳明师兄有关。他兄长是内门精英弟子柳风,筑基后期修为,在宗门内势力不小。 柳明师兄似乎对师兄你颇有不忿,认为你抢了他的风头。” 第230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柳明,正是当初张墨接取落霞村任务时,那个面露轻蔑的执事弟子之一。 张墨了然。宗门之内,同样有派系倾轧,利益争斗。他这匹突然冒出来的“黑马”,又拒绝了丹房的招揽,自然会触动某些人的神经。 “无妨,跳梁小丑而已。”张墨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多谢陈师弟告知。” 陈锋见他如此镇定,心中稍安,又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张墨独坐石屋,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寒潭。麻烦终究还是找上门了。不过,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需要小心翼翼隐藏的落魄伤者。 “柳明……柳风……”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没有任何惧意:“若你们安分守己便罢,若真要不自量力……我不介意,让你们成为我磨砺道心的踏脚石。” 他继续着自己的修行,仿佛外界的风言风语与他无关。每日打磨肉身,温养飞剑,研读典籍,气息越发沉凝厚重。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那些觊觎者按捺不住,主动送上门来。 青岚宗的外门小比,在万众瞩目中拉开了帷幕。 而后山药园的“墨尘”,依旧如同潜藏于深潭之下的真龙,静默,却蕴含着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力量。他的舞台,从来就不在那小小的擂台之上。 外门小比的喧嚣,并未过多波及后山药园的宁静。 张墨依旧按部就班地修行,稳固着第二转的金身,同时利用从赵长老那里得来的“蕴神丹”,使得神识也略有精进,感知愈发敏锐。 这一日,他再次踏入任务堂。相较于小比期间的人头攒动,此时堂内略显冷清。 他的到来,依旧吸引了一些目光,但不再是纯粹的轻视或好奇,而是夹杂着审视、忌惮,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关于他“身怀重宝”的流言,显然仍在暗中发酵。 张墨对此视若无睹,目光直接投向那巨大的任务玉璧。他需要战斗,需要资源,更需要通过不断的实战,来夯实快速提升的实力,并验证一些新的想法。 很快,一个血红色的任务条目吸引了他的注意。 “清剿‘黑风寨’流寇。该伙流寇疑似由破落散修与亡命徒组成,人数约三十余,于近期流窜至我青岚宗北部边缘‘黑风山脉’一带,烧杀抢掠,袭击过往商旅及小型村落,已造成数十人伤亡。 其首领‘黑煞’修为不明,疑有筑基初期以上实力。任务等级:乙上。建议:由内门弟子带队,或多名筑基期外门弟子组队完成。贡献点:五百。” 乙上任务,仅次于甲级,贡献点高达五百。 这足以兑换不少珍稀药材或修炼资源。而且,清剿流寇,意味着战利品,张墨想起了那句俗语: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些纵横劫掠的流寇,身家想必不会太寒酸。 “这个任务,我接了。”张墨走到登记处,平静地说道。 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抬头,看到是张墨,脸色微微一变,显然也听过他的名头。 他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墨尘师兄,此任务危险程度颇高,流寇凶残狡诈,且占据地利,宗门建议是组队前往。” “无妨,我一人足矣。”张墨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执事弟子见他坚持,也不再劝阻,只是暗自摇头,觉得这位名声鹊起的“墨尘”未免过于托大。 他迅速办理了交接,将记载有黑风寨大致位置、已知头目信息的任务玉简交给张墨。 接过玉简,张墨并未停留,直接离开任务堂,再次踏上了征程。 黑风山脉,位于青岚宗势力范围的北部边缘,山势险峻,林深树密,常年笼罩着一层灰黑色的瘴气,故而得名。 此地灵气稀薄且混杂,并非理想的修炼之所,却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张墨驾驭风行梭,耗费一日功夫,抵达山脉外围。他收起法器,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 根据玉简指示和沿途打听,黑风寨位于山脉深处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坳之中。 他并未贸然强攻。这些流寇能在此地盘踞且让青岚宗发布乙上任务,定然有其依仗。他需要先摸清对方的虚实。 凭借强大的神识和《周天造化诀》带来的超常感知,他避开了几处流寇设下的暗哨和粗糙的陷阱,如同幽灵般逐渐靠近黑风寨的核心区域。 潜伏在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冠中,张墨远远眺望那所谓的黑风寨。寨子倚靠陡峭山壁而建,以巨木和岩石垒砌围墙,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供上下,确实易守难攻。 寨内人影绰绰,约莫三十余人,气息驳杂,大多在炼气中后期徘徊,其中有五六道气息较为凝实,应是头目级别。 而在寨子中央,那座最大的石屋内,一股隐晦而暴戾的气息若隐若现,带着筑基期的灵压,应该就是首领“黑煞”。 观其气息波动,大致在筑基二层左右,与张墨判断相仿。 “一个筑基二层,五个炼气后期头目,三十余炼气中后期流寇,依托地利和可能存在的阵法。”张墨心中迅速盘算。 正面强攻,虽不至于落败,但难免陷入缠斗,消耗过大,且可能让对方首领趁乱逃脱。 需智取,需雷霆一击。 是夜,月隐星稀,正是杀人放火时。 张墨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山寨围墙之下。 围墙高达三丈,上面有流寇巡逻。 他来到一处阴影角落,运转《九转金身诀》,五指如钩,悄无声息地插入坚硬的岩石墙体,如同壁虎般缓缓向上攀爬,未发出丝毫声响。 翻过围墙,落地无声。他如同融入阴影,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开来,精准地捕捉着寨内每一个流动哨的位置和巡逻路线。 第一个目标,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三人巡逻小队。当那三人走到一处房屋拐角的阴影处时,张墨动了。 身影如风掠过。 第231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细微的骨骼碎裂声和闷哼几乎同时响起。三名炼气中期的流寇,连敌人的影子都未看到,便被瞬间扭断了脖子,软软倒地。张墨将他们拖入阴影,动作干净利落。 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刺客,借助建筑物和阴影的掩护,在庞大的山寨中游走。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收割数条性命,且都是在对方视野的死角,或是巡逻的间隙。 手刀、指剑、拳锋……,他并未动用幽泉剑,也未施展大范围法术,仅凭肉身力量和精准的格杀技巧,便让寨内的流动哨和固定岗哨,在无声无息中迅速减少。 半个时辰后,整个山寨外围的明哨暗哨,已被他清理一空。空气中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终于,当张墨潜入到靠近中央石屋的区域时,被一名起夜小解的流寇头目偶然发现。 “敌……”那头目刚喊出一个字,一道幽蓝剑光便已如毒蛇般掠过他的咽喉。 但这一丝微弱的动静和骤然消散的气息,还是惊动了石屋内的存在。 “什么人敢来我黑风寨撒野?”一声暴怒的咆哮从石屋内传出,紧接着,一股筑基期的强大气势轰然爆发,将石屋的屋顶都震得簌簌作响。 与此同时,寨内剩余的流寇也被惊动,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拿起武器,叫喊着冲了出来。 张墨眼神一冷,不再隐藏。他身形暴起,如同离弦之箭,直接撞向那中央石屋的大门。 “轰隆!” 厚重的木门在他恐怖的肉身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四分五裂。 石屋内,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狰狞、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正手持一柄门板似的巨斧,怒视着闯入者。他身旁,还站着另外四名炼气后期的头目。 “小子,你找死。”黑煞看到只有张墨一人,也不废话,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悍然劈下。另外四名头目也各持兵器,从侧面围攻而来。 面对五人合击,张墨不退反进。幽泉剑出鞘,冰寒剑气瞬间弥漫整个石屋。他身随剑走,剑光如同一道道蓝色闪电。 《周天造化诀》真元与《九转金身诀》肉身力量完美结合,使得他的每一剑都快如惊鸿,重若山岳。 “铛!”“噗嗤!” 剑斧交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黑煞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巨斧险些脱手!他心中骇然,这力量绝非普通筑基初期。 而另外四名头目就更不堪了,他们的兵器在幽泉剑面前如同朽木,剑光闪过,两人兵器断裂,手臂齐肩而断,另外两人则被凌厉的剑气直接洞穿了心脏。 一个照面,四名炼气后期头目,两死两重伤。 “你到底是什么人?!”黑煞惊恐后退,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修士,实力远在他之上。 张墨不语,剑势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他施展的并非什么高深剑诀,而是将基础剑式与自身力量、速度完美融合的杀人技。 每一剑都直指黑煞招式中的破绽,逼得他手忙脚乱,只能凭借筑基期的雄厚真元和巨斧勉强抵挡。 寨内其他流寇此时也冲到了石屋外,但看到屋内剑气纵横,头目瞬间毙命的惨状,竟无一人敢上前。 石屋内的战斗已成一边倒的碾压。 黑煞越打越心惊,他赖以成名的巨斧力量,在对方那看似单薄的身躯面前,竟占不到丝毫便宜。 对方的剑更是诡异,冰寒刺骨,锋锐无匹,他的护体真元在剑锋面前如同虚设。 “老子跟你拼了。”黑煞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巨斧之上。 巨斧瞬间血光大盛,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和暴戾气息,威力陡然提升数成。这是他压箱底的秘术,以损耗精血为代价,短时间内激发潜能。 “血煞斩!” 一道巨大的血色斧影,带着凄厉的鬼哭之音,仿佛要劈开整个石屋,朝着张墨当头落下。 张墨目光微凝,这一斧,已然达到了筑基中期的威力。 但他并未慌乱。《九转金身诀》第二转全力运转,周身暗金光泽流转,气血如烘炉燃烧。同时,他将大部分真元灌注于幽泉剑中,回忆着熔岩山脉那一剑的决绝。 “破!” 他吐气开声,人剑再次合一。不过这一次,剑光并非纯粹的幽蓝,而是夹杂着一丝淡金与气血的赤红。 三种力量在幽泉剑的引导下,短暂地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更加凝练、更加璀璨、仿佛能斩断一切阻碍的流光。 “轰——!!!” 血色斧影与三色剑光猛烈碰撞。 这一次,没有僵持!那看似威猛无俦的血色斧影,在三色剑光面前,如同遇到克星,仅仅支撑了一瞬,便轰然溃散。 剑光去势不减,直接穿透了黑煞的护体血光,从其眉心一穿而过。 黑煞脸上的疯狂与狰狞瞬间凝固,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首领伏诛。 张墨持剑而立,微微喘息。动用三种力量融合的一剑,消耗同样巨大。他看了一眼地上黑煞的尸体,以及那四名或死或伤的头目,眼神冷漠。 他迅速开始打扫战场。先是将黑煞和几名头目的储物袋、以及那柄品质不俗的巨斧收起。随后走出石屋,目光扫过外面那些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普通流寇。 “首恶已诛,尔等若愿放下兵器,散去修为,可饶不死。”张墨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流寇耳中。 这些流寇早已被吓破了胆,闻言如蒙大赦,纷纷丢弃兵器,甚至有人主动击散自己那微末的修为,只求活命。 张墨并未理会他们,任由他们仓惶逃入山林。 他返回寨中,开始仔细搜刮。这些流寇盘踞此地时间不短,劫掠所得尽数藏于寨中。 他找到了他们的库房,里面堆积着不少灵石、金银、以及各种来路不明的材料、药材、低阶法器,虽然杂乱,但总量颇为可观。 第232章 全仰仗师兄了 将所有的战利品分门别类,装入数个储物袋中,张墨一把火将黑风寨烧了个干净,算是为那些死难的村民和商旅了结因果。 驾驭风行梭返回宗门,一路无话。 交接任务时,那任务堂的执事弟子看到张墨完好无损地回来,并且带回了首领黑煞的巨斧,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独自一人,完成乙上难度的清剿任务,这实力恐怕已不逊于一些内门精英弟子了。 五百贡献点顺利到账。 回到后山药园的石屋,张墨才开始清点此次的收获。 下品灵石堆积如山,粗略估算超过五千,中品灵石也有近百块。这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筑基修士的全部身家。 各种低阶材料、药材数量众多,虽然品阶不高,但胜在量大,无论是用于修炼《九转金身诀》后续转层,还是兑换其他资源,都绰绰有余。 还有数十件品相不一的法器,虽然他用不上,但也能卖个好价钱。 最让他注意的是从黑煞储物袋中找到的一枚黑色玉简,里面记录了一种名为“燃血术”的秘法,正是黑煞最后施展的那一招,以及一种粗糙的利用煞气炼体的法门。 虽然副作用巨大,路子也走偏了,但其中一些关于气血和煞气运用的思路,却给了张墨一些启发,或许能借鉴融入到《九转金身诀》的修炼中。 “杀人放火金腰带……古人诚不我欺。” 张墨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收获,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资源到手的心安。这些资源,足以支撑他很长一段时间的修炼,甚至为第三转做准备。 他并未被收获冲昏头脑。回顾此次战斗,前期暗杀干净利落,但后期与黑煞的战斗,尤其是最后动用三种力量融合的一剑,虽然威力巨大,却也暴露了他对力量精细掌控尚有不足,以及持续高强度作战下的真元恢复问题。 “还需沉淀。力量是根本,但如何更高效、更持久地运用力量,同样重要。”张墨暗道。 他将大部分收获收起,只留下部分灵石和药材用于日常修炼,再次进入了潜修状态。消化战斗所得,弥补自身不足,将这次任务的收获,真正转化为自身扎实的根基。 清剿黑风寨带来的丰厚资源,让张墨在接下来数月内的修炼顺风顺水。 《九转金身诀》第二转的境界彻底稳固,肉身强度与力量再上一个台阶,单纯凭借肉身,他已自信能与筑基后期修士周旋。 幽泉剑的温养也初见成效,剑灵与他心意更为相通,施展起来如臂指使。 然而,当第二转的潜力被挖掘殆尽,修炼进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淡金色真元的增长也似乎触及了一个无形的壁垒,再难有寸进。 张墨明白,这是遇到了瓶颈。无论是炼体还是炼气,都需要新的、更强大的刺激,才能打破桎梏,更上一层楼。 他的目标,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九转金身诀》第三转上。 第三转的修炼,难度远超之前。不仅所需的主药、辅药更加珍稀难寻,其核心药引,更是需要“三阶妖兽赤角血蟒”的心头精血。 三阶妖兽,其实力堪比人族金丹修士。而且赤角血蟒性情暴戾,天赋控血神通极难对付,即便在同等阶妖兽中,也属于极难猎杀的存在。 最关键的是,根据他从宗门典籍和多方打探得知,青岚宗所辖的“青岚域”内,并无赤角血蟒的踪迹。 此妖通常活跃于毗邻青岚域西南方向的“万兽山脉”深处,而那一片广袤无垠、妖兽横行的山脉,主要归属于另一个与青岚宗实力相仿,关系却颇为微妙的宗门——“御兽宗”管辖。 跨界猎杀三阶妖兽,风险极大。不仅要面对妖兽本身的威胁,更要小心御兽宗的门规及其门下弟子。若无正当理由,擅自闯入他宗势力范围核心区域,极易引发宗门冲突。 “必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离开宗门,并且能合情合理地进入万兽山脉区域。”张墨沉吟。直接申请外出游历并非不可,但目标性太强,容易引人怀疑。 最好是接取一个宗门任务,以此为契机,顺路前往。 张墨再次来到任务堂,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寻找那些目的地靠近西南边界,或者需要进入万兽山脉边缘区域的任务。 任务玉璧上的信息不断滚动,他耐心搜寻。终于,一个看似普通,却颇为合适的任务映入眼帘。 “护送商队前往‘望仙城’。望仙城位于我宗西南边境,与御兽宗交界,乃两宗修士及散修交易往来之枢纽。 商队携有宗门炼制的一批丹药与法器,需安全送达‘万宝楼’分行。任务等级:丙上。建议:炼气后期弟子或筑基初期弟子接取。贡献点:一百五十。” 望仙城。此城正在万兽山脉外围,是进入山脉猎妖、寻药的修士们最重要的补给点之一。护送商队前往此地,理由充分,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而且任务等级不高,正符合他目前对外显露的“筑基初期”实力定位。 “就这个了。”张墨接下任务,办理了手续。任务要求三日后,在宗门山脚下的驿站与商队汇合。 这三日,张墨做了充分准备。 他将所有的灵石和珍贵材料用几个储物袋装好,抖带在身上。 同时,他再次翻阅了所有关于赤角血蟒和万兽山脉的记载,熟记赤角血蟒的习性、弱点以及万兽山脉中已知的危险区域。 三日后,张墨准时来到驿站。此次护送的商队规模不大,由五辆驮兽车组成,载着封装好的货物。 商队管事是一名精明干练的中年人,姓王,本身也有炼气八层的修为。另外还有两名商队护卫,皆是炼气六层。 看到前来护送的是张墨,王管事显然也听过他的名头,态度十分恭敬:“有劳墨尘师兄了。此行路途遥远,穿越边境地带恐不太平,全仰仗师兄了。” 第233章 一切准备就绪 张墨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他检查了一下货物和驮兽,确认无误后,便道:“出发吧。” 商队缓缓启程,离开青岚宗势力核心,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护送任务本身,并无惊险。青岚宗境内,治安尚可,少有匪患。张墨大部分时间都在驮兽车上打坐,或是观察沿途风土人情。 越是往西南方向行进,地貌逐渐发生变化。山势变得更加陡峭险峻,林木也更加原始茂密,空气中的灵气似乎都带上了一丝野性。 沿途遇到的修士,装束也越发多样,不少人身着兽皮,携带兽宠,气息彪悍,显然是常年在万兽山脉边缘讨生活的散修或御兽宗弟子。 十数日后,商队抵达了青岚宗西南边境的最后一座大城“临渊城”。由此再往西,便逐渐进入两不管的缓冲地带,直至望仙城。 在临渊城稍作休整补给时,张墨能明显感觉到城中气氛的不同。 往来修士眼神更加警惕,城中巡逻的青岚宗弟子数量也多了起来,甚至能看到几位筑基期的执事坐镇。显然,靠近边境,摩擦与冲突时有发生。 王管事也变得格外小心,叮嘱商队众人紧跟队伍,莫要轻易与人发生口角。 休整一日后,商队再次出发,进入了缓冲地带。这里山路崎岖,人烟稀少,偶尔能看到一些废弃的村落和战斗过的痕迹。张墨的神识时刻外放,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果然,在进入缓冲地带的第三天,商队经过一处狭窄的山谷时,两侧山崖上突然射下密集的箭矢和低阶法术灵光。 同时,前后谷口被巨石堵住,二十几名衣着杂乱、面目凶狠的劫修从隐蔽处冲出,为首的赫然是一名筑基初期的独臂修士。 “留下货物,饶你们不死。”独臂修士声音沙哑,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他显然看准了这支商队护卫力量“薄弱”。因为张墨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筑基初期。 王管事和两名护卫脸色煞白,紧张地看向张墨。 张墨面色平静,从驮兽车上跃下。他甚至没有取出幽泉剑,只是目光淡然地扫过那群劫修。 “现在滚,可活。”他开口道,声音不大。 那独臂修士一愣,随即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一个筑基初期也敢……”他话未说完,张墨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简单的一步踏出,身影却如同鬼魅般瞬间跨越了数十丈距离,出现在那独臂修士面前。紧接着,一拳挥出。 快,快到极致。 那独臂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只拳头在眼前急速放大,拳头上似乎有淡淡的暗金光泽流转。 “嘭!” 一声闷响,独臂修士的护体真光如同纸糊般破碎,胸膛瞬间凹陷下去,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山崖上,鲜血狂喷,眼看是活不成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原本叫嚣着冲上来的劫修,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个缓缓收拳的灰衣青年。筑基初期的头领……被一拳秒杀?! “滚。”张墨再次开口,只有一个字。 劫修们如梦初醒,发一声喊,丢盔弃甲,比来时更快地逃入了山林深处,连头领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王管事和两名护卫目瞪口呆,看向张墨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他们知道这位“墨尘师兄”实力强,却没想到强到如此地步。筑基初期,一拳毙命。这真的是筑基初期能做到的吗? 张墨没有解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清理道路,继续赶路。” 经此一役,后续路途再无波折。 数日后,一座雄伟的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以巨大的青黑岩石砌成,城楼上旗帜飘扬,既有青岚宗的云纹旗,也有御兽宗的万兽旗。正是望仙城。 缴纳了入城费用,商队顺利入城。城内街道宽阔,人流如织,建筑风格融合了两宗特色,既有亭台楼阁的雅致,也有粗犷豪放的巨石建筑。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草、妖兽材料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将商队护送至万宝楼分行,交接完毕,张墨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王管事千恩万谢,奉上约定的一百五十贡献点凭证以及额外的一笔灵石作为酬谢。 张墨并未在万宝楼多做停留。他寻了一处看起来颇为普通的客栈住下,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步行动——寻找赤角血蟒。 望仙城是信息汇聚之地。他首先去了城中最大的茶楼酒肆,点上一壶灵茶,静静聆听周围修士的交谈。 随后,他又去了几家专门出售妖兽信息和材料的店铺,以想要收购赤角血蟒身上某些材料为由,旁敲侧击。 耗费数日功夫,花费了不少灵石,他终于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近半年来,确实有修士在万兽山脉深处,靠近“血蟒泽”的区域,发现过赤角血蟒活动的踪迹。 但血蟒泽环境恶劣,毒瘴弥漫,更是赤角血蟒的老巢,危险异常,等闲无人敢深入。御兽宗似乎也曾组织过弟子前往探查,但具体情况不明。 “血蟒泽……”张墨记下了这个地点。 他购买了一份尽可能详细的万兽山脉地图,以及一些抵御毒瘴、隐匿气息的符箓和丹药。 一切准备就绪。在客栈休整了一夜,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翌日清晨,张墨悄然离开了望仙城,如同滴水入海,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通往万兽山脉深处的莽莽山林之中。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猎杀三阶妖兽,无异于虎口拔牙。 但他目光坚定,为了突破瓶颈,为了更强的力量,为了那渺茫却从未放弃的寻找妻子的希望,这一步,必须踏出。 离开望仙城,张墨依照地图指引,一头扎进了茫茫无际的万兽山脉。相较于青岚宗辖内相对“温和”的山林,万兽山脉更显原始、蛮荒。 第234章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如巨蟒,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腐烂气息与各种妖兽留下的腥臊味道,灵气也变得更加狂暴难驯。 他并未选择高空飞行,那无异于成为某些强大飞行妖兽的靶子。 而是凭借《九转金身诀》带来的强健体魄和灵活身法,在密林之中穿梭,速度丝毫不慢,且更易于隐匿行踪。 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谨慎地向前延伸,探查着前方的危险。 一路上,他避开了几处散发着强大妖气的巢穴,也顺手解决了几只不开眼、试图将他视为猎物的低阶妖兽。 对于这些妖兽材料,他只取了价值较高的部分,其余尽数舍弃,以免储物空间不足,也避免血腥气引来更麻烦的存在。 如此行进了约莫五日,已深入山脉腹地,距离地图上标注的“血蟒泽”区域越来越近。 周围环境也悄然发生变化,树木逐渐稀疏,地面开始变得泥泞,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带着腥甜气息的湿瘴。 就在他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低洼地带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妖兽的咆哮以及修士的怒喝。 张墨眉头微皱,立刻收敛全部气息,如同一缕青烟般悄无声息地潜行靠近,隐匿在一块巨大的风化岩后,向前方望去。 只见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沼泽边缘,三男一女四名身着御兽宗特色服饰的修士,正陷入苦战。 他们的对手,是两头体型庞大、形似蜥蜴、却长着三个狰狞头颅的怪异妖兽——“三首毒蜥”。 这两头妖兽皆是二阶巅峰,相当于筑基后期修士,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鳞甲,口中不断喷吐着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毒液,长尾如同钢鞭般挥舞,力大无穷。 那四名御兽宗弟子,修为最高的是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约莫筑基中期,操控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青色巨狼妖兽协同作战。 另一名筑基二层的男弟子则指挥着一条通体赤红的火蟒。 剩下的那名筑基一层的男弟子和一名炼气大圆满的女弟子,则显得有些狼狈,他们的伴生灵兽品阶较低,只能在一旁骚扰,作用有限。 地面上已经躺倒了两只御兽宗弟子的灵兽尸体,显然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那两头三首毒蜥配合默契,皮糙肉厚,毒性猛烈,将四名御兽宗弟子连同他们的灵兽死死压制,险象环生。 那名炼气大圆满的女弟子左臂衣袖被毒液腐蚀,露出的肌肤一片乌黑,显然已中了毒,脸色苍白,动作越发迟缓。 “周师兄,这两头畜生太难缠了,我的法力快耗尽了。”那操控火蟒的筑基二层弟子焦急喊道。 为首的周师兄脸色铁青,他一边指挥青色巨狼躲开毒液喷射,一边挥动手中长戟格挡钢尾抽击,咬牙道:“坚持住,我已发出求救信号,附近的同门很快就能赶到。” 然而,谁都清楚,在这危机四伏的万兽山脉深处,求救信号能否被同门及时接收到,完全是未知数。或许等不到援军,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于此。 张墨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对御兽宗并无好感,但也无冤无仇。 出手相助,意味着暴露行踪,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若见死不救,似乎也与他本心不符。而且,这些御兽宗弟子常年在此活动,或许对血蟒泽的情况有更深入的了解…… 就在他权衡之际,战局陡然恶化。 那头体型稍大的三首毒蜥,中间的头颅猛地吸了一口气,周围沼泽的毒瘴仿佛受到牵引,迅速向其口中汇聚。它另外两个头颅则死死缠住周师兄和青色巨狼。 “不好,它要施展天赋神通‘毒瘴爆’。”周师兄脸色剧变,高声提醒,却分身乏术。 另一头三首毒蜥也趁机发力,猛地甩尾,将那名筑基二层弟子连人带火蟒抽飞出去,重重砸在泥沼中,一时难以爬起。 然后,它三个头颅齐齐转向那名中毒受伤、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女弟子,猩红的眼中露出残忍的光芒,毒液在其喉间酝酿。 “柳师妹。”周师兄目眦欲裂,却无力救援。 那被称为柳师妹的女弟子,看着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毒蜥头颅和那致命的毒液,眼中充满了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幽蓝剑光,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破空而至。 并非射向那准备喷吐毒液的三首毒蜥,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头正在凝聚“毒瘴爆”的毒蜥中间头颅的眉心之处。 “噗嗤!” 轻微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那毒蜥凝聚毒瘴的过程戛然而止,中间头颅的瞳孔瞬间涣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另外两个头颅发出痛苦而不解的嘶鸣,庞大的身躯摇晃着,重重倒地,溅起大片泥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战场瞬间一静。 无论是剩下的那头三首毒蜥,还是绝处逢生的御兽宗弟子,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剑光来处。 只见一个身着普通灰色劲装、面容平凡却眼神沉静的青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战场边缘,手中握着一柄幽蓝长剑,剑尖犹自滴落着墨绿色的毒血。 正是张墨。 他选择出手,并非冲动。一来,那女弟子危在旦夕,见死不救有违他心中底线。 二来,他精准地选择了目标,一击必杀,先解决掉威胁最大的、正在施展天赋神通的毒蜥,瞬间扭转战局,也最大限度地展现了实力,足以震慑剩下的敌人和这些御兽宗弟子。 剩下的那头三首毒蜥,看到同伴瞬间毙命,兽瞳中闪过一丝惊惧,但它凶性未泯,三个头颅齐齐转向张墨,发出威胁性的嘶吼,却一时不敢上前。 那名死里逃生的柳师妹,劫后余生,瘫坐在地,看着张墨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周师兄最先反应过来,他虽震惊于张墨那惊艳的一剑和深不可测的实力,但此刻也顾不得多想,急忙喊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还请助我等击杀此獠。” 第235章 大恩不言谢 张墨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目光锁定剩下的那头三首毒蜥。他身形一动,再次化作一道残影,主动发起了攻击。 幽泉剑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剑光不再是单一的幽蓝,而是带着一丝《九转金身诀》气血之力的暗红与《周天造化诀》真元的淡金,三色光华流转,虽未完全融合,却更添几分霸道与凌厉。 那毒蜥怒吼着,毒液、利爪、长尾疯狂攻击,却被张墨那鬼魅般的身法轻易避开。 他的剑,总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每一剑都精准地落在毒蜥鳞甲的薄弱处,或是关节连接处。 “嗤!嗤!嗤!” 剑锋划过,鳞甲破碎,墨绿色的血液不断飙射而出。 那毒蜥空有强大的力量和毒性,却根本碰不到张墨的衣角,反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伤势不断加重,咆哮声也从最初的暴怒变成了惊恐。 周师兄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四人联手,还配合灵兽,都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强敌,在这位神秘灰衣青年面前,竟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这实力,恐怕已接近金丹修士了吧? 片刻之后,随着张墨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踢,狠狠踹在毒蜥相对脆弱的侧腹,将其庞大的身躯踢得翻滚出去,同时幽泉剑如影随形,一道凝练的剑光直接贯穿了其三个头颅的连接处。 “嗷……”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第二头三首毒蜥也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战斗结束。 张墨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热身运动。他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四名惊魂未定的御兽宗弟子。 周师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连忙上前,对着张墨深深一揖:“御兽宗内门弟子周震,多谢道友救命之恩。还未请教道友尊姓大名?” 另外两名男弟子也赶紧上前行礼,面露感激。那柳师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毒性发作和力竭,身子一软。 张墨身形微动,已来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快速在她左臂几处穴道上点过,封住毒性蔓延,同时一股温和却带着勃勃生机的淡金色真元渡入其体内,帮她压制并驱散毒素。 柳师妹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体内,那令人麻痹痛苦的毒性迅速消退,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墨,感受着他那沉稳的气息和精妙的疗伤手段,脸颊微红,低声道:“多谢……多谢前辈。” “我叫张墨,一介散修。”张墨松开手,对周震说道,语气平淡。他自然不会暴露青岚宗的身份。 “原来是张墨道友。”周震连忙道:“大恩不言谢,道友日后若有所需,我周震及几位师弟师妹,定当竭尽全力。” 张墨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地上的三首毒蜥尸体,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此地不宜久留,血腥气可能会引来其他妖兽。你们有何打算?” 周震苦笑道:“不瞒墨尘道友,我等本是接了宗门任务,前来采集一种名为‘清心三叶莲’的灵草,没想到误入了这三首毒蜥的领地,才遭此大难。 如今任务尚未完成,两位师弟的灵兽也……唉。” 他看了一眼那两只死去的灵兽,面露痛惜。 “清心三叶莲?”张墨心中一动,此物有清心明目、化解瘴毒之效,正是深入血蟒泽可能用到的辅助灵药之一。 “你们可知那灵草在何处?” “根据任务记载,就在前方不远的一处水潭边。”周震指向沼泽深处的一个方向,随即又面露难色:“只是经过方才一战,我等状态不佳,柳师妹又中了毒,恐怕……” 张墨略一沉吟,道:“我正好也要前往那个方向。若信得过,我可护送你们一程,采了灵草,你们便尽快离开此地。” 他并非滥好人,此举有三重考量:一是顺手为之,结个善缘;二是借此机会,更自然地接近血蟒泽区域;三是可以从这些御兽宗弟子口中,套取更多关于血蟒泽和赤角血蟒的信息。 周震等人闻言,大喜过望。有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墨尘”道友护送,安全无疑有了极大保障! “信得过,自然信得过,张墨道友高义,周某感激不尽。”周震连忙答应。 稍作休整,处理了伤口,并将三首毒蜥身上有价值的材料取下,周震坚持将大部分送给张墨,张墨只取了毒囊和部分坚韧的蜥皮。 随即一行人便再次上路,由周震指引方向,向着生长清心三叶莲的水潭进发。 有张墨在前开路,他的神识远超众人,总能提前避开潜藏的危险,或是随手解决掉一些不长眼的低阶毒虫猛兽,使得行程顺利了许多。 途中,张墨看似随意地与周震交谈起来。 “周道友,我看此地已接近血蟒泽,据说那地方凶险异常,连贵宗弟子都很少深入?”张墨状若无意地问道。 周震此刻对张墨已是十分信任,加之感激之情,便知无不言:“墨尘道友所言极是。血蟒泽不仅是赤角血蟒的老巢,更是遍布毒瘴沼泽,滋生着无数诡异毒虫,环境极其恶劣。 即便是我宗金丹长老,若非必要,也不会轻易深入。道友若是想去那边历练,可千万要小心。” “哦?赤角血蟒……听闻此妖极其厉害?”张墨继续引导话题。 “何止厉害。”旁边那名筑基二层的弟子插话道,他名叫赵莽,性子较直:“那赤角血蟒乃是三阶妖兽中的佼佼者,天赋控血神通诡异莫测。 更能调动血蟒泽的毒瘴对敌,据说其实力足以媲美金丹中期修士。前几个月,我宗一位金丹初期的长老带队进去探查,都差点吃了大亏,最后无功而返。” 张墨心中微沉,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媲美金丹中期?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上,胜算极低。 周震补充道:“而且,那赤角血蟒似乎正处于某种特殊时期,近期异常活跃暴躁,领地意识极强,任何闯入其领地的生灵都会遭到疯狂攻击。 张道友,若非万不得已,还是莫要轻易涉足血蟒泽核心区域为妙。” 第236章 显得更加凝实 张墨点了点头,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下。特殊时期?异常活跃?这或许既是危险,也是机会。 谈话间,一行人已抵达目的地。那是一处位于几座矮山环抱中的小水潭,潭水清澈,周围生长着一些喜湿的灵草。 很快,他们就在潭边找到了几株开着三片心形洁白叶子的莲花,正是清心三叶莲。 周震等人小心翼翼地将成熟的莲花采集下来,妥善收好,任务总算完成。 “墨尘道友,此次多亏了你,我等感激不尽。”周震再次郑重道谢:“不知道友接下来欲往何处?若需帮手,我等虽实力低微,但也愿尽绵薄之力。” 张墨摇了摇头:“我独自惯了,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诸位任务已完成,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周震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强求,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画着兽首的玉符,递给张墨。 “墨尘道友,这是我御兽宗的‘万兽符’,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持此符在我御兽宗势力范围内的坊市或据点,能获得一些便利。还请收下,聊表谢意。” 张墨这次没有推辞,接过玉符:“多谢。” 双方就此别过。周震四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完成任务的喜悦,迅速沿着来路返回。 而张墨,则站在原地,望向水潭更深处,那瘴气愈发浓郁、仿佛通往幽冥之地的方向——血蟒泽。 与周震等御兽宗弟子分别后,张墨继续深入。周遭环境越发恶劣,空气中弥漫的腥甜瘴气愈发浓郁,即便是修士,长时间吸入也会感到头晕目眩,真元运转滞涩。 地面已完全被墨绿色的沼泽取代,只有零星散布的、生长着怪异扭曲树木的“岛屿”可供落脚。毒虫蛇蚁遍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这里,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血蟒泽边缘。 张墨依照地图和从周震处得到的信息,找到了一处相对理想的栖身之所。 这是一块突出于沼泽之上的巨大黑色岩石,约莫数丈方圆,岩石上方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向内凹陷的浅坑,勉强可遮风避雨。 岩石质地坚硬,不易被沼泽侵蚀,视野也相对开阔,能观察到较大范围的沼泽区域。 他并未急于深入泽内寻找赤角血蟒。 三阶妖兽的踪迹,岂是那么容易寻得的?盲目闯入,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决定在此蛰伏下来,一边适应此地的环境,一边慢慢搜寻线索。 他在岩石周围布下了几个简易的预警和隐匿阵法,虽然无法抵挡强大妖兽,但至少能起到警示作用,避免被一些小麻烦打扰。 随后,他便在这块岩石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与搜寻。 每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修炼。 血蟒泽灵气虽然混杂着毒瘴,但《周天造化诀》的玄妙再次显现,竟能缓慢而坚定地剥离、炼化其中相对精纯的部分,虽然效率远不如外界,但聊胜于无。 他更多的精力,则放在打磨《九转金身诀》第二转的肉身之上,使得那暗金色的光泽在毒瘴的隐隐侵蚀下,反而显得更加凝实。 其余时间,他便以栖身的岩石为中心,小心翼翼地向外探索。 他的神识受到毒瘴和此地特殊环境的压制,探查范围大大缩小,只能覆盖方圆数里。 他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与赤角血蟒相关的蛛丝马迹——脱落的巨大蛇鳞、特殊的粪便、被碾压过的植被、甚至是空气中残留的独特妖气。 然而,赤角血蟒仿佛彻底融入了这片广袤的沼泽,踪迹难寻。 他偶尔能发现一些其他强大妖兽活动的痕迹,甚至远远感知到过几股令他心悸的气息,但都与赤角血蟒的特征不符。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月余。张墨如同磐石般,坚守在血蟒泽边缘,与毒瘴、孤寂为伴。 寻找赤角血蟒的进展微乎其微,但他的心志,却在这漫长的等待与警惕中,磨砺得更加坚韧。 这一日,张墨如同往常一般,离开栖身的岩石,向着一个尚未仔细探查过的方向搜寻。他穿梭于稀疏的怪木之间,脚下是松软危险的沼泽,神识谨慎地向前延伸。 突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凄厉的狼嚎从前方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的搜寻。 张墨眉头一皱,立刻收敛气息,潜行靠近。拨开一丛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巨大紫色蘑菇,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只见在前方一片相对干硬的空地上,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赤着双脚的小女孩,正惊恐万分地奔跑着。 她的小脸脏兮兮的,却有一双极其明亮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恐惧。 在她身后,三只体型壮硕、毛皮灰黑、眼冒绿光的“腐沼妖狼”正紧追不舍,涎水从它们狰狞的嘴角不断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腐沼妖狼是二阶初期妖兽,相当于筑基一二层修士,性情凶残,常群体活动。 这小女孩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孩童,如何会出现在这凶险万分的血蟒泽?又怎能在这三只妖狼的追杀下支撑这么久? 更让张墨目光微凝的是,在他的神识感知中,这小女孩的气息……并非纯粹的人类。 她身上缭绕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本质非凡的妖气,纯净而古老,与这血蟒泽的污浊瘴气格格不入。 “半妖?还是……化形妖兽?”张墨心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 能化形的妖兽,至少也是三阶以上,绝无可能被区区二阶妖狼追杀。那么,很可能是拥有妖族血脉的半妖,或者……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眼看跑在最前面的那只妖狼一个猛扑,锋利的爪子已然触及小女孩的后背,腥臭的大口就要咬下。 那小女孩吓得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墨动了。并非出于多么高尚的怜悯,更多的是一种对那纯净妖气的好奇,以及或许是这死寂沼泽中太久未见生影的一丝触动。 第237章 跟我来吧 他身形如电,后发先至,在那狼口即将合拢的瞬间,一把揽住小女孩的腰,将她带离原地,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般横扫而出。 “嘭!”“嗷呜——!” 沉闷的撞击声与妖狼的惨嚎同时响起。那只扑空的妖狼被张墨一腿扫中腰部,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巨石砸中,横飞出去,撞断了一棵怪树,瘫软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另外两只妖狼见状,凶性大发,低吼着从左右两侧同时扑上。! 张墨将小女孩护在身后,面对两只二阶妖狼的夹击,他甚至没有动用真元和幽泉剑。只是简简单单地左右各出一拳。 拳风激荡,空气发出爆鸣。 “咔嚓!”“咔嚓!” 两只妖狼的头骨应声碎裂,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破布袋般摔落在泥沼中,瞬间毙命。 电光火石之间,三只二阶妖狼,尽数伏诛。 小女孩感觉到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落入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她怯生生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只妖狼的尸体,以及那个挡在她身前、收回拳头的灰色背影。 她愣了愣,大眼睛眨了眨,恐惧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张墨转过身,看向这个被他救下的小女孩。 近距离看,她虽然衣衫破烂,小脸脏污,但五官却极为精致,仿佛瓷娃娃一般,尤其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清澈得不见丝毫杂质,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是谁?谢谢你救了我。”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并不十分害怕,反而有种天然的信任。 “路过之人。”张墨语气平淡,松开了揽住她的手:“你为何会在此地?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闻言,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低下头,小手绞着破烂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有家人。我一直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人?在这凶险的血蟒泽?张墨目光微闪,更加确定这小女孩绝非寻常。他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纯净的妖气,似乎与这片血蟒泽有着某种深层的联系。 “这里很危险,你不该独自乱跑。”张墨说道。 小女孩抬起头,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带着恳求:“我没有地方可以去。那些坏狼一直追我,大哥哥,你……你能不能收留我?我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看着她那纯净无瑕、带着祈求的眼神,张墨沉默了。 他本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在这危机四伏之地,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疑似妖族的小女孩,无疑是巨大的累赘和变数。 但,看着她那双眼睛,想到她身上那与血蟒泽隐隐关联的纯净妖气,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或许,这个小女孩,能成为他寻找赤角血蟒的契机? 权衡片刻,张墨做出了决定。 “跟我来吧。”他淡淡说道,转身朝着自己栖身的岩石方向走去。 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无比惊喜的笑容,如同阴霾中透出的阳光,连忙迈开小短腿,紧紧跟上张墨,生怕被他丢下。 回到那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张墨指了指那个浅坑:“以后你住这里。” “嗯。”小女孩用力点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家”,虽然简陋,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张墨取出一些清水和干粮递给她。小女孩显然是饿极了,接过食物,小口却迅速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偷偷打量张墨。 “你叫什么名字?”张墨问道。 小女孩咽下嘴里的食物,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茫然:“我不记得了。好像没有人给我起过名字。” 张墨看着她那纯净的眼眸,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便叫‘墨灵’吧。”取他名字中的一字,寓其灵秀奇异。 “墨灵……墨灵……”小女孩低声念了两遍,眼睛越来越亮,用力点头:“嗯,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大哥哥。” 从此,张墨在血蟒泽边缘的蛰伏生活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墨灵确实如她所说,很是乖巧。张墨打坐时,她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托腮,好奇地看着他,或是自己看着沼泽发呆。 张墨外出搜寻线索时,她也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赤着的小脚踩在危险的沼泽地上,却如履平地,那些潜伏的毒虫蛇蚁似乎也刻意避开她。 更让张墨惊讶的是,墨灵似乎对血蟒泽有着一种天生的直觉。 她总能避开一些隐藏极深的沼泽陷阱,也能提前感知到某些强大妖兽的气息,带着张墨绕行。 有时,她甚至会指着某个方向,用稚嫩的声音说:“大哥哥,那边有很可怕,很古老的气息。”而那个方向,往往正是张墨神识感知中异常的区域。 张墨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墨灵。他并未直接询问赤角血蟒,而是拿出一些常见的妖兽图鉴,指着上面的图案问她是否见过。 当翻到赤角血蟒那一页时,墨灵的小脸明显白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手抓紧了张墨的衣角,声音带着恐惧:“这个红色的,长角的大蛇很凶。” 张墨心中一动,追问道:“你知道它住在哪里吗?” 墨灵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最终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但是,我好像能感觉到它存在的气息,很远,很模糊。” 虽然没能得到确切位置,但墨灵的反应和描述,无疑证实了她与赤角血蟒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甚至可能见过赤角血蟒的巢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日子在平静而又暗藏玄机中流逝。有了墨灵的陪伴,血蟒泽的孤寂似乎被冲淡了不少。 张墨依旧每日修炼、搜寻,但方向更加明确,很多时候会依据墨灵那模糊的直觉进行调整。 他渐渐发现,墨灵虽然记忆缺失,心智如同幼童,但学习能力极强。他教她辨认一些无害的灵草,她很快就能记住。 第238章 让我害怕的感觉 他演练基础拳脚功夫,她在一旁看着,竟也能模仿得有模有样,动作间隐隐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 张墨也开始用自身真元,帮助墨灵梳理她体内那微弱却纯净的妖气。 他发现,自己的《周天造化诀》真元,对墨灵的妖气非但没有排斥,反而有一种奇特的滋养效果。 在他的帮助下,墨灵的气色越来越好,原本有些枯黄的头发也变得乌黑柔亮,那双大眼睛更是灵气逼人。 墨灵对张墨也愈发依赖。 她会把采集到的、她觉得漂亮的小石头或野花送给张墨,会在张墨结束修炼时,端上她用荷叶盛来的、过滤干净的清水。 她就像这死寂沼泽中突然出现的一抹亮色,悄然温暖着张墨那颗因长久追寻和杀戮而略显冰冷的心。 当然,危险并未远离。 血蟒泽毕竟是绝地。他们曾遭遇过成群结队的毒飞蚁,被张墨以真元火幕烧退;也曾被一头潜伏在沼泽下的三阶“枯骨鳄”偷袭。 张墨凭借强横的肉身和幽泉剑,与之激战良久,最终将其重创赶跑。 每一次危机,墨灵都紧紧跟在张墨身边,不哭不闹,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坚定地看着他战斗的背影。 通过与墨灵的交流和她对危险的直觉,张墨对血蟒泽的了解日益加深。他绘制的地图越来越详细,标注出了多个危险区域和相对安全的路线。 而关于赤角血蟒的踪迹,虽然依旧没有确切的巢穴位置,但通过墨灵对那股“可怕古老气息”的感应,张墨大致锁定了几个可能性最高的方向。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这一夜,月色昏黄,瘴气如纱。张墨站在黑色岩石上,望着墨灵指出的、那片气息最为浓烈的沼泽深处方向,目光深邃。 墨灵靠在他腿边,已经睡着了,小脸上带着安详的神色。 张墨知道,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向着那片死亡区域,迈出实质性的步伐了。带着墨灵这个意外获得的“向导”,前去寻找那足以让他突破瓶颈的三阶妖兽——赤角血蟒。 凭借着墨灵那玄妙的直觉和对“可怕古老气息”的模糊感应,张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有目的地向着血蟒泽的更深处探索。 他们避开了数处墨灵明确指出极度危险的区域,那些地方即便是张墨的神识探入,也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莫大恐怖蛰伏其中。 越往深处,环境越发诡谲。沼泽不再是墨绿色,而是逐渐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 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息更加浓烈,甚至开始影响神识,让人产生种种幻象。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闪烁着幽光的骨骼,不知是何种庞大妖兽所留。 墨灵也变得越发沉默和不安,她紧紧抓着张墨的衣角,小脸时常紧绷,只有在张墨身边时,才会稍微放松。 这一日,他们穿过一片布满了血色苔藓的枯木林,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如同镜面般平静的暗红色水域,水面上漂浮着缕缕猩红的雾气,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气。 在水域的中心,隐约可见一座笼罩在浓稠血雾中的孤岛。 到了这里,墨灵突然停下脚步,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指着那片水域中心,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大哥哥,那里,就是那里。那个很凶的红蛇就在那里面。 还有……还有一股很熟悉,但是让我害怕的感觉……” 张墨目光凝重地望着那片血域。即便相隔甚远,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浩瀚、古老、充满了暴戾与威严的妖气,如同沉睡的火山,从水域中心弥漫开来。 这股妖气之强,远超他之前遇到过的任何妖兽,甚至比他在四季城外感受到的那两位金丹修士的气息,还要恐怖数倍。 这绝不仅仅是三阶妖兽,根据这妖气的强度判断,至少是四阶。相当于人族元婴期老祖的存在。 “墨灵,你确定是这里?”张墨沉声问道,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四阶妖兽,这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计划和应对能力。 “嗯。”墨灵用力点头,小脸煞白:“我感觉到了,它好像也感觉到我们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墨灵的话,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 “咕嘟……咕嘟……” 原本平静如镜的暗红色水域,突然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泡。 浓郁的血雾如同受到召唤,疯狂地向中心孤岛汇聚。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从水域中心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血域边缘。 张墨只觉呼吸一窒,周身气血翻腾,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 他急忙运转《九转金身诀》和《周天造化诀》,淡金色真元与暗金色气血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光,才勉强抵御住这股可怕的威压。 他一把将几乎要被压趴下的墨灵拉到自己身后,全力护住。 “吼——!!!”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嘶鸣,穿透层层血雾,震得整个血蟒泽都在颤抖。水域中心,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缓缓从血水中升起。 那是一条巨蟒!通体覆盖着暗红如血的鳞片,每一片都有人头大小,闪烁着金属般的冰冷光泽。 它的头颅巨大如山,头顶正中,生长着一根如同红珊瑚般晶莹剔透、却又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独角!一双竖瞳如同两轮血月,充满了无尽的冰冷、暴虐与难以言喻的威严。 赤角血蟒,但它的气息,分明是四阶妖兽,堪比元婴。 张墨的心沉到了谷底。面对这等存在,他别说取其精血,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知数。 然而,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异变再生。 那庞大的赤角血蟒,冰冷的竖瞳并未看向如临大敌的张墨,而是死死地盯住了被他护在身后的墨灵。 那目光中,暴虐之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担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第239章 我还要跟着大哥哥 紧接着,在张墨震惊的目光中,那庞大的赤角血蟒周身血光暴涨。 刺目的光芒让它巨大的身躯变得模糊,当血光缓缓收敛时,原本盘踞于水域中心的庞然大物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于血雾之上、风华绝代的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身穿一袭仿佛由流动的血液织就的长裙,裙摆飘荡间,有血光流转。 她容颜极美,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艳与威严,眉宇间与墨灵竟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加成熟、更加凌厉。 她赤足立于虚空,白皙的足踝与暗红的血域形成鲜明对比,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垂落,发间点缀着几片细小的血色鳞片。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间那道如同实质的、缩小版的赤角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四阶妖兽,化形大妖。 血裙女子目光如电,穿透距离,直接落在瑟瑟发抖的墨灵身上,朱唇轻启,声音冰冷而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回荡在血域上空:“玉儿,你还敢胡闹,还不快跟我回去?” 这一声“玉儿”,如同惊雷,在张墨和墨灵耳边炸响。 张墨瞬间明悟,一切疑团豁然开朗。 墨灵那纯净的妖气,她对血蟒泽的熟悉与直觉,她对赤角血蟒的恐惧与熟悉感。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半妖或者特殊存在,她就是这条四阶赤角血蟒的子嗣,一只翘家的小血蟒。 而墨灵,在听到那声呼唤和看到那血裙女子的瞬间,小小的身躯剧烈一颤。 非但没有上前,反而更加用力地缩到张墨身后,两只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带着哭腔喊道:“不,我不回去,那里又黑又冷,一点都不好玩。我还要跟着大哥哥。” 血裙女子——姑且称之为血蟒女王——闻言,柳眉倒竖,周身血光一阵波动,显然怒气更盛。 她冰冷的目光终于转向张墨,那目光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杀意:“人类,是你蛊惑了玉儿?你要将她带离血域?你好大的胆子。” 被一位四阶化形大妖的杀意锁定,张墨顿时感到如坠冰窟,周身血液仿佛都要冻结。 他强忍着巨大的压力,将墨灵完全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前辈明鉴。晚辈墨尘,月前于血蟒泽边缘偶遇墨灵遭妖狼追杀,出手相救。 她言称无家可归,晚辈才暂时收留,并非有意蛊惑。晚辈亦不知她与前辈的关系。” “哼,巧言令色。”血蟒女王冷哼一声,根本不信:“若非你用了什么手段,玉儿怎会不愿随我回去?将她交出来,本王或可考虑饶你不死。” 她玉手轻抬,周围的血色雾气瞬间凝聚,化作数条狰狞的血色巨蟒虚影,发出嘶嘶的威胁声,锁定了张墨。 压力骤增,张墨体内真元疯狂运转,幽泉剑已在袖中蓄势待发,尽管知道胜算渺茫。 “母亲,不要伤害大哥哥。”墨灵见状,焦急地从张墨身后探出头,大声喊道,“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的,跟大哥哥没关系。 他对我很好,给我吃的,教我认字,还保护我,我不要回那个冷冰冰的血宫。” 这一声“母亲”,彻底坐实了二者的关系。 血蟒女王听到女儿的话,尤其是听到墨灵对张墨的维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还是被违逆的愤怒。 “灵儿!你涉世未深,怎知人心险恶?此人接近你,必有所图,速速回来。” “不,我就不。”墨灵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她紧紧抱着张墨的腿,对着血蟒女王喊道:“大哥哥才不是坏人,他比血宫里的所有人都好。 你要是伤害大哥哥,我……我恨你一辈子。” “你。”血蟒女王气结,抬起的玉手微微颤抖,那几条血色巨蟒虚影也随之扭曲,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显然极其疼爱这个女儿,否则也不会因其翘家而如此动怒,更不会在盛怒之下依旧化形现身,试图劝说。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一边是实力碾压、盛怒的母亲,一边是倔强维护“外人”的女儿,而张墨,则成了这场家庭风暴的中心。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墨灵脖颈上一直佩戴着的一块不起眼的、呈暗红色、雕刻着简易蛇纹的玉佩,忽然闪烁了一下,其上掩盖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就是这一丝紊乱,让血蟒女王的目光骤然一凝。她死死地盯着那块玉佩,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所取代。 “原来……是他……” 血蟒女王的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丝沙哑和疲惫:“是他留给你的‘隐息玉’,难怪我一直感应不到你的确切气息,只能大致确定你在泽内。” 墨灵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这是我从小就戴着的。” 血蟒女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部分力气,周身的杀意和那几条血色巨蟒虚影缓缓消散。她看着墨灵,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愤怒,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追忆的痛苦。 “玉儿……”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恳求:“跟母亲回去,好不好?血宫才是你的家。外面太危险了,这个人族,他终究是人族,非我族类。” 墨灵看着母亲态度软化,但依旧紧紧抓着张墨,用力摇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些侍卫都不敢跟我玩,一点都不好玩。 大哥哥会陪我说话,带我找灵草,还会打跑坏蛋,我就要跟着大哥哥。” 张墨此刻也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暂时没有了即刻的生命危险。他听着母女俩的对话,看着墨灵那全然依赖和信任的眼神,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最初收留墨灵,确实存了利用其寻找赤角血蟒的心思。 但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中,这个纯净如水晶、对他全然信赖的小女孩,已经在他冰冷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第240章 怎么了? 那份纯粹的依赖与陪伴,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他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与母亲对峙的墨灵,轻轻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平视着墨灵的眼睛,柔声道:“墨灵,她是你母亲,是这世上最关心你的人。她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墨灵看着张墨,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可是……大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 张墨心中一软,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不会丢下你。但是,你是否应该听听你母亲的话?或许,你可以跟她回去看看,如果实在不喜欢,再……再说。”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在一位四阶大妖面前说要带走她女儿,无异于痴人说梦。 血蟒女王听着张墨的话,冰冷的脸色稍霁,看向张墨的目光中,杀意减少了几分,但审视依旧。 墨灵看看张墨,又看看远处神色复杂的母亲,小脸上充满了挣扎。 她既舍不得张墨带给她的温暖与自由,又对母亲有着天生的依恋,只是以往被血宫的孤寂和母亲的严厉所掩盖。 沉默了许久,血蟒女王终于再次开口,目光主要落在墨灵身上:“玉儿,母亲可以答应你,不再强迫你立刻回去。 但是,你必须答应母亲,每隔一段时间,要回血宫看望母亲,让母亲知道你平安。并且,不得离开血蟒泽范围。” 这已经是她做出的巨大让步。 随即,她目光转向张墨,恢复了部分威严,但不再充满杀意:“人类,看在你对灵儿确有庇护之恩,且她如此维护于你的份上,本王今日不杀你。 你亦可暂时留在泽内。但记住,灵儿若有任何闪失,本王必让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张墨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对方划下的底线。他拱手道:“前辈放心,晚辈定当尽力护墨灵周全。” 血蟒女王深深看了张墨一眼,似乎想将他看透。最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墨灵身上,柔和下来:“玉儿,记住母亲的话。玩够了,就回来。” 说罢,她身影缓缓融入血雾之中,那浩瀚的威压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最终消失不见。 水域中心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那浓郁的血雾和隐隐的威压,昭示着那位恐怖存在的依旧存在。 危机暂时解除。 张墨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面对四阶化形大妖的压力,实在太过巨大。 墨灵则扑进张墨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似乎要将刚才的恐惧和委屈都发泄出来。 张墨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五味杂陈。赤角血蟒找到了,却是以这样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猎取精血已然无望,甚至还卷入了一场妖族内部的“家庭纠纷”之中。 但看着怀中哭泣的墨灵,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后悔。这个意外闯入他生命的小血蟒,已经成为了他在这条孤独修行路上,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是继续想办法获取精血,还是带着墨灵离开这是非之地,亦或是……另寻他法? 自那日与血蟒女王对峙并达成暂时的妥协后,张墨与墨灵的生活似乎又回归了某种平静。 他们依旧栖息在那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只是活动的范围,被无形地限制在了血蟒泽的边缘地带,不敢再轻易靠近那片令人心悸的核心血域。 张墨并未放弃寻找其他赤角血蟒的念头。 四阶的血蟒女王他不敢招惹,但偌大的血蟒泽,难道就只有她一条赤角血蟒?或许存在实力稍弱三阶同族? 他继续每日的修炼与搜寻,只是更加小心谨慎,尽量避免引起那位女王陛下的注意。 墨灵则成了他最好的“预警器”和“避障指南”。 她对血蟒泽内各种气息的敏感远超张墨,总能提前避开那些隐藏的杀机。 同时,她似乎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半自由的生活,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缠着张墨教她认字、给她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张墨那套粗浅的拳脚功夫,她竟也学得似模似样,动作间隐隐带着一丝血蟒一族天生的柔韧与力量感。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始终潜藏着不安。张墨能感觉到,偶尔会有几道隐晦而强大的神识扫过他们所在的区域,那冰冷的气息属于血蟒女王。 她并未完全放心,仍在暗中关注着自己的女儿。 墨灵有时也会望着核心血域的方向发呆,小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复杂神色,有思念,有畏惧,也有一丝叛逆。 她脖颈上的那块“隐息玉”始终佩戴着,掩盖着她纯净的血蟒气息,也仿佛掩盖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墨搜寻其他血蟒的进展依旧缓慢。 血蟒泽太大了,而且似乎所有的赤角血蟒,都隐隐以那位女王为尊,活动踪迹极为隐秘。 他偶尔能发现一些疑似血蟒留下的痕迹,但追查下去,往往线索就中断在某个危险区域前,让他不敢深入。 这一日,天空阴沉,血蟒泽上方的瘴气显得格外浓郁,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张墨正在岩石上打坐,锤炼《九转金身诀》。第二转巅峰的肉身,隐隐触摸到了第三转的门槛,但缺乏关键的赤角血蟒精血作为引子,始终无法突破。 他心中盘算着,若再找不到其他血蟒,或许该考虑离开此地,另寻他法了。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坐在一旁、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的墨灵,突然毫无征兆地浑身一颤。 她手中的树枝掉落在地,小小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与恐慌,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猛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无法呼吸,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墨灵。”张墨立刻中断修炼,闪身来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小身子:“怎么了?” 第241章 去?还是不去? “母亲……母亲……” 墨灵抬起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感觉到……母亲她……她出事了。她很痛苦,很危险,大哥哥,母亲有危险。” 她死死抓住张墨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那股感觉……好可怕,比之前任何气息都要可怕。 母亲在挣扎,她在叫我,大哥哥,救救母亲,求求你救救她。” 血脉相连。这是至亲之间在面临生死危机时,产生的强烈心灵感应。 张墨心中剧震,血蟒女王,那位四阶大妖,遇到了危险?在这血蟒泽,她的老巢,有什么存在能威胁到她?难道是更高阶的妖兽?或者是人族强者入侵? 他看着怀中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墨灵,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和哀求,不似作伪。 这小丫头,虽然嘴上说着讨厌血宫,不愿回去,但内心深处,对母亲的依恋和关心,是毋庸置疑的。 去?还是不去? 张墨的眉头紧紧锁起,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从理智上分析,这无疑是送死的行为。 能让四阶血蟒女王陷入生死危机的,无论是妖兽还是修士,实力都绝对恐怖至极。 他一个筑基期的体修,掺和进去,恐怕连炮灰都算不上。而且,血蟒女王之前对他态度冰冷,充满杀意,他没有任何理由为其冒险。 更何况,他自身的目标尚未达成,寻找墨月的希望依旧渺茫,岂能在此轻易涉险? 然而,看着怀中哭得几乎要断气的墨灵,感受着她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无助,张墨发现自己的“理智”正在动摇。 这一个月多的相处,墨灵的纯净、依赖、还有那毫无保留的信任,早已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投下了石子,泛起了涟漪。 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墨灵叫他一声“大哥哥”,在他最孤寂的潜修时光里,带来了难得的温暖。 而且,从道义上讲,墨灵救母心切,她如此恳求自己,若真的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她失去母亲,自己日后道心能否安稳? 见死不救,尤其是对与自己有羁绊之人的至亲见死不救,绝非他的行事风格。 “大哥哥,求求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了,墨灵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乱跑了,求求你。” 墨灵仰着小脸,泪水模糊了她精致的五官,那绝望而卑微的哀求,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张墨的心上。 他想起了自己与墨月失散时的痛苦与无助。若是墨月遇险,他定然会不顾一切前去救援。将心比心…… 良久,张墨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轻轻擦去墨灵脸上的泪水,目光沉静而坚定地看着她:“别哭了。告诉我,你能感觉到你母亲具体在哪个方向吗?危险来自何处?” 墨灵闻言,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力点头,强忍着哭泣,闭目仔细感应。 片刻后,她指向核心血域的方向,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丝希冀:“就在血宫那里。危险来自外面,有好几股很强大,很讨厌的气息。他们在攻击血宫。” 外部入侵!张墨眼神一凛。看来,是有什么势力,趁着血蟒女王可能处于某种特殊时期,对她发动了袭击。 “好,我们走。”张墨不再犹豫,将墨灵抱起,身形一闪,便跃下了黑色岩石,向着那片暗红色的死亡水域,疾驰而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一次,不是为了猎取精血,不是为了自身机缘,而是为了怀中这个依赖他、恳求他的小丫头,去面对那远超自身能力的恐怖危机! 越是靠近核心血域,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狂暴的能量波动就越是浓郁。 原本平静的暗红色水域,此刻波涛汹涌,仿佛煮开了一般。 道道刺目的灵光和各种诡异的法术波动,不断从血域中心那座被浓稠血雾笼罩的孤岛方向传来,伴随着隐约可闻的轰鸣与嘶吼。 张墨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周天造化诀》真元遍布全身,隐匿气息,同时《九转金身诀》运转,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墨灵则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肩头,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但指路却异常清晰。 “左边,那边水下有暗流,绕过去。” “前面那片红色的水藻不能碰,有毒。” “从那个漩涡边缘擦过去,那里是能量乱流的缝隙。” 凭借着墨灵对血域的熟悉和那玄妙的直觉,张墨如同一条游鱼,在危机四伏的水域中穿梭,巧妙地避开了一个个致命的陷阱和能量乱流。 他能感觉到,有几股强大的神识正在血域上空激烈碰撞、扫视,那气息远超筑基,至少是金丹层次。他必须万分小心,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距离拉近,孤岛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并非普通的岛屿,而是一座仿佛由无数巨大血色骨骼和某种暗红晶石构筑而成的宫殿群,风格诡异而宏伟,正是墨灵口中的“血宫”。 此刻,血宫外围的血色光罩剧烈波动着,上面布满了裂痕,显然正在承受猛烈的攻击。 宫墙之外,凌空站立着五道身影。 为首之人,是一名身着黑袍、面容阴鸷的老者,手持一柄白骨幡,幡面上黑气缭绕,幻化出无数痛苦哀嚎的鬼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邪气息。 其修为,赫然是元婴期。 他身旁,站着两名身着同样款式黑袍的修士,一男一女,男的面容僵硬如同僵尸,女的则妖媚入骨,眼神却冰冷如毒蛇,皆是元婴期修为。 另外两人,则并非人族。 一个身高丈二,浑身覆盖着青黑色鳞片,头生独角的魔族。另一个则是背生双翼、鹰首人身的妖族。这两者气息同样强悍,堪比元婴期。 五名元婴级强者,联手围攻血宫。 而在血宫上空,一道血色的身影正在与这五人激烈交战,正是血蟒女王。 第242章 反应慢了半拍 她此刻已现出部分本体特征,双臂覆盖着细密血鳞,指甲尖锐如刀,挥洒间引动下方血域无尽血气,化作滔天血浪、狰狞血蟒,与对方的邪法、魔功、妖术疯狂对轰。 然而,她显然落于下风。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气息起伏不定,那身血裙也出现了几处破损。 她需要分心维持护宫大阵,又要面对五名同阶甚至更强者的围攻,已然岌岌可危。 “桀桀桀,血姬!交出‘万载血珊瑚’和你那刚觉醒王族血脉的崽子。否则今日,便是你血蟒一族灭族之时。” 那手持白骨幡的阴鸷老者发出刺耳的怪笑,催动白骨幡,无数厉鬼呼啸着扑向血蟒女王,不断消磨她的护体血光。 “休想。”血蟒女王——血姬,凤目含煞,咬牙硬撑,挥手间凝聚出一面巨大的血盾挡住厉鬼冲击,声音冰冷而决绝:“我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张墨带着墨灵,悄然潜行到血宫外围一处被战斗余波震塌的宫墙废墟后,屏息观察。 眼前的战局,让他心沉谷底。五名元婴期,这根本不是他能够插手的战斗。哪怕他底牌尽出,恐怕也挡不住对方随手一击。 “母亲。”墨灵看到母亲受伤,更是急得眼泪直流,就要冲出去。 张墨一把按住她,低喝道:“别冲动。你现在出去,非但帮不了你母亲,反而会成为她的拖累。” 墨灵闻言,强行忍住,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怎么办?如何才能帮到血姬? 张墨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了那不断攻击护宫大阵的五名元婴修士身上,尤其是那个手持白骨幡、显然是首领的阴鸷老者。 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智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的目光,投向了那阴鸷老者手中,那柄邪气森森的白骨幡。 血宫上空,战局已至白热化。 血蟒女王血姬在五名金丹强者的围攻下,左支右绌,护体血光摇摇欲坠,那柄白骨幡幻化出的万千厉鬼,更是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神魂与妖元。 她引以为傲的血域之力,在对方精妙的合击与那白骨幡的邪力克制下,竟难以完全发挥。 墨灵在废墟后看得心如刀绞,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声的哽咽和紧紧攥住的拳头。 张墨按住她肩膀的手,也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那柄不断挥动、主导着战局的白骨幡,脑中推衍了无数种可能,最终锁定了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是唯一机会的方案——破坏那柄白骨幡的核心。 那白骨幡邪气冲天,显然是某种强大的魂道法宝,其威力核心,很可能就在于幡面顶部那颗不断闪烁着幽光的黑色珠子。 只要能击破那颗珠子,或许就能重创那阴鸷老者,打断他的法术,为血姬赢得喘息之机。 但如何接近?如何在一群元婴修士的眼皮底下,精准击中那法宝核心? 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血姬又一次硬抗下独角魔族的重击,喷着血倒飞,而阴鸷老者得意狞笑,催动白骨幡欲给予致命一击,心神最为松懈的刹那。 张墨动了。 他将《周天造化诀》与《九转金身诀》的力量催谷到极致,不再有丝毫保留。 淡金真元与暗金气血轰然爆发,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近乎透明的、扭曲光线的虚影,如同突破了空间限制,从废墟中暴射而出。 目标直指阴鸷老者手中的白骨幡。 不是攻击人,而是攻击幡。 他将全部的力量、意志,以及对那惊鸿一瞥的剑意的理解,尽数灌注于早已握在手中的幽泉剑上。 剑身不再是幽蓝,而是化作一道极致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灰暗流光。 “嗯?蝼蚁也敢插手?”阴鸷老者第一时间察觉,但他正值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心神又集中在血姬身上之际,反应慢了半拍。 而且,他根本没想到一个气息不过筑基的小辈,竟敢对他出手,速度还如此诡异。 就是这慢了的半拍和瞬间的错愕,决定了结局。 “嗤——!” 那道灰暗流光,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白骨幡顶端那颗黑色珠子之上。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破碎的脆响。 “咔嚓!” 那颗黑色珠子应声而裂,上面缭绕的幽光瞬间黯淡、溃散。 “噗——!” 本命法宝核心被毁,阴鸷老者如遭重噬,猛地喷出一大口漆黑如墨的血液,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怨毒:“小杂种,你竟敢毁我‘万魂珠’。” 而随着万魂珠破碎,那白骨幡上的黑气瞬间紊乱,无数厉鬼虚影发出凄厉的尖啸,随之崩散。对血姬神魂的压制力大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四名围攻者也是一愣。 血姬虽不知来人是谁,但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她凤目之中血光暴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体内磅礴的妖元毫无保留地爆发! “血海滔天!” 下方整片血域仿佛被煮沸,无尽的血水冲天而起,化作遮天蔽日的血浪,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气息,向着五名金丹修士席卷而去。 这一次,没有了白骨幡的压制,血域之力的威能终于得以完全展现。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遭受反噬的阴鸷老者,他惊骇欲绝,急忙祭出其他护身法宝,却被狂暴的血浪瞬间淹没,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再无声息。 另外四名金丹修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纷纷各施手段抵挡、后退,阵型瞬间被打乱。 然而,就在张墨成功击毁万魂珠,身形因力竭而显现,正要借助反震之力后撤的瞬间—— “找死!” 那名元婴期的僵尸脸男子,眼中凶光一闪,舍了血姬,枯瘦的手掌隔空对着张墨狠狠一握。 一股无形却冰冷彻骨、蕴含着死亡法则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在张墨身上。 第243章 哪里还敢停留? “呃啊——!” 张墨只觉周身空间仿佛都被冻结,一股无法形容的、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的死亡之力疯狂涌入体内。 他体表的淡金与暗金光芒剧烈闪烁,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 《九转金身诀》锤炼的强横肉身,在这金丹中期的含怒一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遍布全身,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毛孔中激射而出。 五脏六腑仿佛被搅碎,经脉寸寸断裂。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变得模糊。 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带着一蓬血雨,从空中无力地坠落。 “大哥哥——!!!”废墟后,传来墨灵撕心裂肺的哭喊。 “墨尘。”血姬此刻也看清了那舍身救她之人,竟是那个被她警告、被她审视的人族青年。 看着他为救自己而遭受重创、血洒长空,她心中猛地一揪,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滔天怒火,轰然爆发。 “你们……都该死!” 她不再保留,彻底燃烧本源精血。额间的赤角纹路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整片血域的力量仿佛都与她融为一体。 她舍弃了防御,化身为一尊真正的血色杀神,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四名因张墨受创而略有分神的元婴修士。 此时的她,实力短暂地攀升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步。 “轰!轰!轰!” 狂暴的血色能量如同烟花般在天空炸响。 那名出手重伤张墨的僵尸脸男子,首当其冲,被血姬一爪撕碎了护身法宝,紧接着血色的能量洪流将其瞬间吞没,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形神俱灭。 另外三名修士骇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 那妖媚女子尖叫一声,化作一道粉红色遁光率先逃窜。独角魔族和鹰首妖族也是各施秘法,仓惶向着血蟒泽外遁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血姬并未追击,她燃烧本源已是强弩之末。战斗在张墨坠落的短短数息内,以一种惨烈的方式,骤然结束。 血光一闪,血姬的身影出现在张墨坠落的下方,小心翼翼地接住了他几乎不成人形的身体。 触手之处,一片冰凉。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浑身浴血,皮肤表面布满了恐怖的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内脏的伤势更是沉重无比,那死亡法则之力依旧在他体内肆虐,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母亲,大哥哥,大哥哥他怎么样了?”墨灵哭着跑了过来,看着张墨凄惨的模样,小脸煞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血姬看着怀中的张墨,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女儿,眼神极其复杂。这个人类,为何要拼死救她?仅仅是为了墨灵吗?还是…… 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她迅速检查张墨的伤势,越查脸色越是凝重。 肉身崩溃,经脉尽碎,神魂受创,更有诡异的死亡法则之力盘踞……这等伤势,换做寻常筑基修士,早已死了十次不止。 他能吊着一口气,全靠那强横得不像话的肉身根基和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 “他伤得很重……非常重。”血姬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玉儿,你先别哭,帮母亲护法,我要立刻为他疗伤,迟则生变。” 她抱着张墨,化作一道血光,瞬间回到了那座遭受重创、但主体尚存的血宫之中。 径直来到宫殿最深处,一处由最精纯的血色晶石构筑的密室,这里是她平日闭关之所,血域能量最为浓郁精纯。 将张墨轻轻放在中央的晶石平台上,血姬双手快速结印,引动整个血宫残留的能量以及下方血域的本源之力。 浓郁如实质的血色能量如同百川归海,涌入密室,缓缓将张墨包裹。 她先是动用自身精纯的妖元,小心翼翼地驱散、中和那股残留在张墨体内的死亡之力。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加速张墨的死亡。血姬全神贯注,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驱散死气之后,便是修复那濒临崩溃的肉身。 她取出珍藏的、用以保命的“血玉菩提膏”,仔细涂抹在张墨体表的每一道裂纹上。 这灵膏蕴含着庞大的生机,一接触到伤口,便发出淡淡的红光,开始缓慢地修复受损的组织。 但对于体内断裂的经脉和破碎的脏腑,血玉菩提膏的效果便大打折扣。 血姬犹豫片刻,一咬牙,逼出了三滴自身的心头精血。这精血对她而言也极其珍贵,蕴含着本源之力。 三滴如同红宝石般璀璨、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精血,缓缓滴落在张墨的胸口,融入他的体内。 磅礴而温和的生机瞬间爆发,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干涸破碎的经脉与脏腑,强行维系着他不散的生机,并开始极其缓慢地修复…… 墨灵一直守在密室门口,小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心中不断地祈祷。 时间一点点流逝。血姬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治疗,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但她没有停下,目光始终锁定在张墨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张墨体表的裂纹在血玉菩提膏和血蟒精血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初步愈合,虽然依旧布满可怕的疤痕,但至少不再流血。 体内肆虐的死亡之力被彻底驱散,断裂的经脉在心头痛血的滋养下,也勉强接续上了一丝,如同干涸河床上的细微水流。 破碎的脏腑也被庞大的生机包裹,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功能。 他依旧昏迷不醒,气息虽然不再继续衰落,但也微弱得可怜,如同沉睡一般。能否真正挺过来,醒来后能否恢复,都还是未知数。 血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形微微晃动,几乎脱力。她看着晶石平台上沉睡的张墨,眼神无比复杂。有感激,有疑惑,也有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第244章 你真的醒了 “母亲,大哥哥……他没事了吗?”墨灵小声地问道,带着哭腔。 血姬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道:“他的命,暂时保住了。但伤势太重,能否醒来,能否恢复,要看他的造化了。” 她将张墨安置在密室中,引动血宫能量继续温养他的身体。 随后,她带着墨灵离开了密室,开始收拾战后的残局,修复破损的血宫,并警惕可能卷土重来的敌人。 墨灵坚持要守在密室附近,血姬这次没有反对。 日子一天天过去。血蟒泽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但血宫内的气氛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冰冷。 墨灵每日都会跑到密室门口,隔着门感受一下里面微弱的气息,然后默默地坐在门口,一坐就是一天。 她会跟沉睡的张墨说话,说血宫修复的进度,说外面沼泽的变化,说她多么希望他快点醒来。 血姬偶尔会来看望,感受着张墨那顽强不散的生机,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愈发浓郁。 这个人类,以筑基之躯,居然敢硬撼元婴,舍身救她,其所展现的意志、潜力,以及那份对墨灵的守护之心,都让她无法再将其视为普通的、别有用心的人族。 她开始动用血蟒一族的古老秘法,查阅典籍,寻找能更好帮助张墨恢复的方法。甚至不惜耗费本源,定期引动血域最核心的生命精华,滋养张墨残破的肉身与神魂。 张墨静静地沉睡着,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知。 他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痛苦之中,唯有体内那三滴血蟒女王的心头精血,以及不断涌入的血域精华,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和暖流,维系着他一丝不灭的灵识,并缓慢地修复着那近乎毁灭的创伤。 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痛苦,如同永恒的囚笼,将张墨的意识紧紧包裹。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那偶尔划过、如同星火般的温暖能量,提醒着他生命尚未终结。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那点星火逐渐汇聚,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温暖。 破碎的意识碎片开始缓慢地聚合,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沙滩,一点点重新拼凑出“自我”的轮廓。 痛…… 依旧是深入骨髓、弥漫灵魂的剧痛。 但除了痛,他开始能感受到更多。感受到一股磅礴而温和的、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能量,正如同母亲的怀抱般,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感受到体表那些狰狞的疤痕下,新生的血肉在艰难地蠕动、连接。 感受到那原本寸寸断裂、如同荒芜戈壁的经脉中,有一缕缕细微如发丝的气流,在顽强地重新流淌,那是《周天造化诀》的淡金色真元,虽然微弱,却蕴含着不屈的生机。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回应他的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但他心中却是一喜——还能感受到,还能控制。 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工匠,引导着那外来的生命精华与自身残存的真元,一点点地修复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周天造化诀》在这一刻展现了其逆天之处。 它不仅能够炼化天地灵气,对于这种纯粹的生命能量,同样有着极高的亲和力与转化效率。 那由血姬引来的血域精华和她的心头精血,在功法的运转下,被迅速分解、吸收,化为最本源的生机,滋养着每一寸受损的组织。 而《九转金身诀》的底子也在此时发挥了关键作用。 第二转巅峰的肉身,虽遭重创,但其根基未完全毁去,如同被野火烧过的草原,地下的根系犹存,一旦得到足够的滋养,便能焕发出更强的生机。 那些新生的血肉骨骼,在血域精华的淬炼下,似乎比以往更加坚韧,隐隐透出一丝暗红的光泽,与原本的暗金色交织,显得颇为奇异。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痛苦的过程。如同将破碎的瓷器一片片捡起,用最细腻的胶水重新粘合。张墨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忘却了外界,忘却了时间。 当张墨再次艰难地、完全凭借自身力量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密室顶部那由血色晶石构成的、散发着柔和红光的穹顶。 他依旧躺在那冰冷的晶石平台上,但周身那浓郁的生命能量光晕已经淡去。他尝试着动了动脖颈,传来一阵酸涩的嘎吱声,但至少不再有那种撕裂般的剧痛。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坐起身。身体依旧沉重无比,仿佛不属于自己,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和意志。 他低头看去,身上的衣物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化为飞灰,此刻披着一件不知由何种丝织物制成的暗红色长袍。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颜色深浅不一的疤痕,如同干涸大地上龟裂的纹路,触目惊心。 体内,经脉依旧大部分堵塞,真元如同溪流遇上了无数塌方,只能在一些主干经脉中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流淌。 肉身力量更是十不存一,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还活着。而且,他能感觉到,在那沉重的伤势之下,一股新生的、更加蓬勃的力量,正在这残破的躯壳中悄然孕育。 密室的石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一道小小的身影如同乳燕投林般扑了进来,带着哭腔喊道:“大哥哥,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是墨灵。她比之前似乎长高了一点点,小脸依旧精致,但眉宇间少了几分懵懂,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哀愁与担忧。 她扑到平台边,想抱住张墨,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小手悬在半空,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是喜悦的泪水。 紧接着,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血姬依旧穿着那身仿佛流动血液织就的长裙,只是脸色比起之前略显苍白,气息也似乎没有那么鼎盛,显然救治张墨和修复血宫消耗了她极大的元气。 第245章 大哥哥是好人 “你醒了。”血姬的声音依旧带着属于王者的清冷,但少了那份刺骨的杀意。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张墨声音沙哑干涩,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如同火烧。他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却被血姬抬手阻止。 “不必多礼。你于本王有救命之恩,救你,是应当。” 血姬走到近前,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些狰狞的疤痕上:“你的伤势极重,本源受损,能醒来已是奇迹。想要完全恢复,非一日之功。” 墨灵连忙端来一杯用不知名灵草泡制的、散发着清香的汁液,小心翼翼地喂到张墨嘴边。汁液入喉,一股温和的凉意蔓延开来,大大缓解了喉咙的灼痛和体内的燥热。 张墨感激地看了墨灵一眼,然后目光重新回到血姬身上。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密室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墨灵看看母亲,又看看张墨,敏感地察觉到些什么,乖巧地没有出声。 终于,张墨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坦诚地迎向血姬那深邃的眼眸,缓缓开口:“前辈,晚辈有一事,必须向您坦白。” 血姬眉梢微挑,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晚辈名为张墨,并非散修,乃青岚宗弟子。”他首先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来历,这已是一种诚意:“此次潜入血蟒泽,实为……寻找赤角血蟒的心头精血。”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墨灵猛地瞪大了眼睛,小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她虽然年幼,但也知道心头精血对妖族意味着什么,那是生命与力量的精华。 血姬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周身原本平和的气息瞬间带上了冰冷的压力,整个密室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她盯着张墨,声音听不出喜怒:“哦?原来你费尽心思接近玉儿,潜入血域,最终的目的,竟是为了本王的精血?” 强大的威压如同无形山岳,压在张墨心头,让他呼吸一窒,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微微颤抖。但他依旧挺直着脊梁,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是。”他坦然承认:“晚辈修炼一门炼体功法,已至瓶颈,需赤角血蟒心头精血作为第三转药引,方能突破。 故而接下宗门任务,借机前来万兽山脉,最终寻至血蟒泽。” 他没有任何隐瞒,将前因后果,包括最初收留墨灵时存了利用其寻找血蟒踪迹的心思,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知道,在这位历经岁月、洞察人心的四阶大妖面前,任何谎言和掩饰都毫无意义,只会徒增恶感。 墨灵听着张墨的讲述,小嘴微微张开,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得有些黯淡和受伤。她一直以为大哥哥是真心对她好,没想到最初…… 血姬听完,周身的威压并未散去,反而更盛,她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救本王,也不过是为了这心头精血?” “并非如此。”张墨立刻否定,语气斩钉截铁:“晚辈最初目的确实不纯,但晚辈对墨灵,绝无加害之心。那日出手,更非为了精血算计。 当时情况危急,晚辈若存了利用之心,大可袖手旁观,待前辈……届时再谋取精血,岂不更容易? 晚辈只是不忍见墨灵失去至亲,悲痛欲绝,故而出手,仅此而已。”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挚。他看向一旁眼神黯淡的墨灵,目光柔和而带着歉意:“墨灵,大哥哥最初确实存了不好的心思,对不起。 但后来与你相处,是真心将你当作妹妹看待。救你母亲,亦是心甘情愿,绝非交易。” 墨灵看着张墨那坦诚而带着歉意的眼神,心中的那点芥蒂忽然就消散了。 她想起张墨陪她玩耍,教她认字,保护她,还有那日不顾生死冲向敌人的背影。 那些温暖和守护,是做不了假的。她用力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不,大哥哥是好人。墨灵相信大哥哥。” 血姬将女儿的反应看在眼里,又凝视着张墨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周身的威压,终于缓缓收敛。 密室内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血姬沉默了许久,目光在张墨和墨灵之间流转。 她看到了张墨的坦诚与担当,也看到了女儿对其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更看到了那日,这个人类青年为了救她,是如何义无反顾地冲向金丹强者,如何血洒长空,几乎身死道消。 救命之恩,大于天。 而他对墨灵的照顾与守护,也并非虚假。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决断。 “张墨。”她第一次叫出他的真名:“你救本王性命,护灵儿周全,此恩,本王铭记于心。你虽初衷不纯,但行事坦荡,关键时刻亦能舍生取义,非奸恶之徒。” 她顿了顿,玉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是心脏的位置。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一分,但眼神却无比平静。 “你要的心头精血,本王……给你。” “母亲。”墨灵惊呼出声,她深知母亲之前为了救大哥哥已经损耗了精血,如今再取…… 张墨也是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没想到,血姬竟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而且还是主动提出。 “前辈,这……”他想要拒绝,这馈赠太过沉重。 “不必多言。”血姬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血,一为报你救命之恩,二为谢你照顾灵儿之情。此间因果,以此了结。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话音落下,她指尖逼出一缕殷红如宝石、却蕴含着恐怖能量与磅礴生机的血液。 那血液离体的瞬间,血姬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一下,气息也萎靡了不少,但她依旧强撑着,用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着那滴心头精血,缓缓送到张墨面前。 那精血只有一滴,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与光芒,其中似乎有一条微缩的血色蟒影在游动、嘶鸣。 第246章 你快点好起来 看着悬浮在眼前的这滴珍贵无比、承载着一位四阶化形大妖部分本源的心头精血,张墨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追求此物已久,为此潜入险地,历经生死。如今终于得到,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承载着如此沉重的恩情与因果。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虚伪的推辞。 他知道,这是血姬的了结方式,也是她身为王者的骄傲。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滴被能量包裹的精血,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力量,郑重地将其收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用以保存灵物精华的寒玉瓶中。 “前辈厚赐,张墨……铭记于心。此恩,绝不敢忘。”他对着血姬,深深一拜。这一拜,真心实意。 血姬摆了摆手,神色疲惫:“你伤势未愈,便在宫中继续休养吧。待恢复之后,是去是留,随你。”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密室,背影依旧高贵,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 密室内,只剩下张墨和墨灵。 墨灵走到张墨身边,小手拉住他的衣袖,仰着小脸,眼中虽有担忧,却更多的是坚定:“大哥哥,母亲她是真的感谢你。你快点好起来。” 张墨看着手中的寒玉瓶,又看了看身边的墨灵,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这一次血蟒泽之行,虽然过程曲折凶险,几乎葬送性命,但最终的收获,却远超预期。 不仅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赤角血蟒精血,更是与这对血蟒母女,结下了一段难以厘清的深厚缘分。 伤势稳定,虽远未痊愈,但基本的行动已无大碍后,张墨便向血姬辞行。 他没有选择留在相对安全、能量充沛的血宫,而是决定返回之前与墨灵栖身的那块黑色巨岩。 血姬并未阻拦,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第三转非同小可,凶险异常,你好自为之。” 她或许猜到了张墨要开始修炼那需要她精血为引的功法。墨灵则坚持要跟着张墨,血姬这次沉默片刻,终究是默许了。 再次回到熟悉的黑色巨岩,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昔日是为潜伏猎杀,如今则是为闭关破境。望着那依旧暗红死寂的沼泽,张墨目光坚定。 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并且更上一层楼,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支撑他继续寻找墨月,才能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多危机。 他首先花费了数日时间,利用之前搜集和从血宫带出的一些材料,在巨岩周围布下了一个更加强大的隐匿与防御复合阵法,避免修炼时被外物打扰,也防止那可能引动的天地异象泄露出去。 随后,他取出了那滴盛放在寒玉瓶中的赤角血蟒心头精血。 即便隔着玉瓶,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能量与那股属于四阶大妖的威严。这滴精血,是第三转药引的核心,但并非全部。 他按照《九转金身诀》第三转的记载,开始处理其他辅助药材。 这些药材大多属性炽烈狂暴,用以激发肉身潜能,配合血蟒精血完成最终的淬炼。 处理过程同样繁琐而危险,需要以自身真元小心引导,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药性冲突爆炸。 墨灵则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她似乎天生对能量波动敏感,总能在他凝练药力最关键的时刻,递上需要的下一味药材,或者提醒他某个环节的火候变化。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好动,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张墨身边,大眼睛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和专注。 准备工作,足足持续了半个月。 当所有药材都被处理完毕,按照特定顺序和比例,投入那个特制的、铭刻着加固与聚灵阵纹的巨大药鼎中,再加入取自血域边缘、蕴含特殊血煞之气的沼泽之水后,张墨知道,最关键、也是最凶险的一步,即将到来。 “墨灵,”张墨看向身旁紧张的小丫头,神色凝重地吩咐道:“待我入鼎之后,你需守在鼎边。 药力发作时,我或许会因剧痛而意识模糊,甚至失控。 若见我气息过于紊乱,有爆体之兆,便以我教你的法门,引动阵法,暂时压制药力。但切记,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中断。” 墨灵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大哥哥,我记住了,你一定要小心。” 张墨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褪去外袍,露出依旧布满疤痕却隐隐透出暗红光泽的精悍上身,毅然踏入了那翻滚着暗红色、散发出令人窒息能量波动的药鼎之中。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剧烈的反应瞬间爆发。 远比第一转、第二转猛烈百倍的药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刺入他的四肢百骸,钻入他的骨髓深处。 那赤角血蟒的精血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狂暴的血煞之力与炽热的药力融合,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焚毁。 “呃啊啊——!” 即便是以张墨坚毅无比的心志,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他全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青筋暴起如同虬龙,五官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鼎内的药液如同活物般,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发出沉闷的轰鸣。 他紧守《九转金身诀》第三转的法门,拼命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在特定的、更加复杂玄奥的经脉路线中运转。 每一次运转,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也将一丝丝精纯的能量烙印进他的血肉骨骼,进行着最深层次的改造。 墨灵守在鼎边,看着在药液中痛苦挣扎、嘶吼不断的张墨,急得团团转,大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生怕打扰到他。 她按照张墨的嘱咐,时刻感知着他的气息,小手紧紧攥着控制阵法的玉符,随时准备出手。 第一次药浴,足足持续了六个时辰。当鼎中药液颜色变得黯淡,能量耗尽时,张墨才如同虚脱般,瘫软在鼎底,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第247章 大哥哥你疼不疼 浑身如同从血水中捞出,那刚刚愈合不久的疤痕再次崩裂,渗出细密的血珠,与药渣混合,模样凄惨无比。 墨灵连忙上前,费力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张墨从鼎中扶出,用清水小心地擦拭他身上的污秽,看着他身上新旧交织的伤痕,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落在张墨滚烫的皮肤上,发出“嗤”的轻响。 然而,药浴,仅仅只是第三转修炼的第一步,也是最“轻松”的一步。 根据功法记载,第三转需经历九十九次药浴。 而每一次药浴之后,必须趁热打铁,以特殊金属打造的“震岳锤”,辅以特定功法,捶打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将药力彻底震散、融入穴窍深处。 并借此震荡之力,进一步锤炼筋骨,疏通因重伤和极限修炼而更加淤塞的经脉。 这捶打,并非简单的按摩,而是真正的、蕴含着力道与震动的锻打。其痛苦,丝毫不亚于药浴焚身。 休息了一日,待身体稍微恢复,张墨便开始了这第二阶段的酷刑。 他赤着上身,盘膝坐于巨岩之上,对站在身前、手持一柄比她人还高的、乌沉沉黑铁巨锤的墨灵,沉声道:“开始吧。先从‘百会穴’开始,依次向下,力道需透体三分,不可轻,亦不可过重。记住我教你的发力技巧和顺序。” 那“震岳锤”看似笨重,实则是一件特殊的辅助法器,能根据使用者的心意,一定程度上控制力道和震动频率。 但即便如此,要让墨灵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来挥动它捶打,画面也充满了违和与残酷。 墨灵看着张墨平静的眼神,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铁锤,小嘴一瘪,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起大哥哥重伤濒死的样子,想起他此刻满身的伤痕,让她用这大锤去打他,她怎么下得去手? “大哥哥,我能不能不打……”她带着哭腔哀求。 张墨摇了摇头,眼神温和却坚定:“墨灵,这是修炼必须经历的步骤。唯有借助外力捶打,才能将药力彻底化开,修复我体内的暗伤,打通淤塞的经脉。 若不用力,便是前功尽弃。你是在帮我,明白吗?” 墨灵看着张墨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想起母亲说过这门功法极其凶险,知道此事无可避免。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行将眼泪逼回去,两只小手紧紧握住锤柄,因为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她回忆着张墨教导的发力方式,调动起体内那微弱的、属于血蟒一族的力量,娇喝一声,奋力举起了沉重的震岳锤,对着张墨头顶的“百会穴”,小心翼翼地砸了下去。 “咚!”一声沉闷的响声。力道确实不够,如同挠痒。 “用力!”张墨闭着眼,低喝道。 墨灵咬了咬牙,再次举起铁锤,更加用力地砸下。 “咚!” 这一次,力道透入,张墨身体微微一颤,眉头瞬间拧紧,额角青筋跳动。 一股混合着药力与震动的奇异力量,如同钻头般刺入穴窍,带来一阵酸麻胀痛,几乎让他叫出声来。 看到张墨痛苦的表情,墨灵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如同断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她一边哭着,一边却不敢停下,再次举起铁锤,带着哭腔喊道:“对不起,大哥哥!”然后,又是一锤落下! “咚!”“呜呜……对不起……” “咚!”“大哥哥你疼不疼……” “咚!”“墨灵不想打你……” 沉闷的捶打声,混合着小女孩压抑不住的哭泣和道歉声,在这荒凉的血蟒泽边缘,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而又令人心酸的画面。 张墨紧咬着牙关,承受着一锤重似一锤的击打。 那震动之力传入体内,与尚未完全吸收的药力结合,仿佛在他体内掀起了一场风暴,冲击着那些断裂后勉强接续的经脉,锤炼着那些新生的、尚且脆弱的骨骼与内脏。 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淹没他的神智。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下,那些淤塞之处,正在被一点点震开;那些暗藏的伤势,正在被药力和震力一点点修复、强化。 他的肉身,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发生着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而墨灵,虽然一直在哭,手下却丝毫不敢懈怠。 她牢记着张墨教导的顺序和力道,一锤一锤,精准地落在每一个大穴之上。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便用袖子胡乱擦掉,继续挥锤。 她的小胳膊早已酸痛无比,却依旧坚持着。因为她知道,大哥哥承受的痛苦,比她要多千倍、万倍。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药浴,捶打;再药浴,再捶打…… 张墨的生活,变成了一个痛苦而规律的循环。每一次药浴都如同在地狱走一遭,每一次捶打都如同承受凌迟之刑。 他的身体在毁灭与新生之间不断徘徊,旧的疤痕在药力和震力下逐渐淡化、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泛着暗红与淡金交织光泽的皮肤,那皮肤之下,蕴藏着越来越恐怖的力量。 而墨灵,也在这个过程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她不再是最初那个只会哭泣的小丫头。她挥锤的动作越来越稳,力道控制越来越精准,哭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她成了张墨修炼路上最可靠的护法,也是最心疼他的那个人。 她会在张墨结束修炼、虚弱不堪时,默默端来准备好的清水和食物。 会在他因痛苦而意识模糊时,握着他的手,低声给他讲述血宫里新发生的趣事,或者她听母亲说起的古老传说。 会在深夜,看着张墨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偷偷掉眼泪,然后轻轻替他掖好并不存在的被角。 血姬偶尔会悄然来到巨岩附近,隐匿气息,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当她看到女儿一边流泪一边奋力挥锤,看到张墨在极致痛苦中依旧坚守道心、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强横时,她那冰冷的眼眸中,也会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第248章 我需要力量 有对女儿成长的心疼与欣慰,也有对张墨那非人毅力的敬佩。 三十次、五十次、七十次…… 随着次数增加,药浴所需的药材品质要求越来越高,张墨不得不冒险深入血蟒泽更危险的区域去寻找,有时甚至会与一些强大的妖兽发生冲突。 而捶打的痛苦,也一次胜过一次,因为他的肉身越来越强,需要的震荡之力也愈发猛烈。 第九十次药浴后,张墨的肉身强度已然恢复到了受伤前的巅峰状态,甚至犹有过之。 体内经脉畅通了七成,真元运转更加磅礴。但他知道,最后九次,才是真正的生死关。 第九十五次,他引动的血域精华几乎将药鼎撑爆,肉身在药力冲击下再次大面积崩裂,全靠顽强的意志和墨灵及时引动阵法辅助才撑过来。 第九十八次,捶打时引动的能量震荡,险些将他刚刚重塑的五脏六腑再次震碎,他吐血三升,昏迷了整整一日。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次,第九十九次。 张墨站在药鼎前,鼎内是汇聚了剩余所有珍稀药材、以及引动了血域核心本源之力的、如同岩浆般沸腾的暗金色药液!气息之恐怖,让周围的阵法都明灭不定。 墨灵手持震岳锤,站在他身后,小脸上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近乎虔诚的肃穆和决然。 “开始吧。” 张墨轻声说道,随即,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最终的毁灭与新生之液中…… 身躯没入鼎内的瞬间,前所未有的狂暴能量如同亿万座火山同时爆发,又似九天银河裹挟着星辰碎片轰然砸落。 张墨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骨骼、每一缕灵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粉碎。 那暗金色的药液已不再是液体,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密、锋利、灼热无比的能量之刃,沿着他周身毛孔、窍穴,甚至是从更微观的层面,蛮横地钻入、切割、焚烧。 赤角血蟒心头精血中所蕴含的那一丝属于四阶大妖的暴戾意志,被血域核心本源之力彻底激发,化作一条无形的血色巨蟒虚影,在他识海中咆哮、翻腾,试图侵占他的心神,将他同化为只知杀戮的野兽。 “吼——!” 张墨的嘶吼声被鼎内沸腾的能量淹没。 他的身体剧烈抽搐、扭曲,皮肤在刹那间寸寸龟裂,如同干涸千年的大地,鲜血刚涌出就被蒸发,露出下面闪烁着暗红与淡金光泽的肌肉纤维,甚至能隐约看到那如玉如钢的骨骼。 新生的、尚未完全稳固的经脉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多处出现断裂的迹象。 痛! 无法形容的痛。超越了肉身承受极限,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剧痛。 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曳,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湮灭。 过往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闪现:地球都市的喧嚣,穿越之初的迷茫与恐惧,在烽燧堡求生的挣扎与血腥,墨月温柔的笑容与离别时那双含泪的眼眸,血姬冰冷的告诫,墨灵一边流泪一边挥锤的模样…… “不,我不能倒下。” “墨月还在等我。” “力量,我需要力量。”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执念,如同最后的火炬,在无边的痛苦黑暗中熊熊燃烧。 《九转金身诀》第三转的法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心间流淌,每一个字符都如同洪钟大吕,震响在他即将沉沦的识海。 他放弃了与那无处不在的痛苦对抗,转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主动引导着那毁灭性的能量,按照第三转最终、也是最复杂的那条行功路线,发起最后的冲击。 这条路线贯穿了此前九十八次药浴和捶打所打通的全部经脉节点,最终目标,是直指丹田深处那片因重伤而沉寂、萎缩的金丹雏形所在。 “轰隆隆——!” 能量洪流所过之处,本就岌岌可危的经脉彻底崩断,肌肉纤维被撕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 这是真正的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唯有将旧有的、不够强大的躯壳彻底摧毁,才能在毁灭的废墟上,建立起更加强横的金身根基! 鼎外,墨灵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她看到那特制的药鼎表面,无数阵纹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鼎盖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洪荒凶兽要破鼎而出。 一股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气息从鼎内弥漫开来,混合着血腥、暴戾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震岳锤和阵法玉符,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药鼎,小脸煞白,身体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成败在此一举。她不能打扰,只能在心中拼命祈祷。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鼎内的嘶吼声渐渐微弱下去,但那沸腾的能量波动却愈发恐怖。 甚至引动了外界的天地元气,以黑色巨岩为中心,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开始缓缓形成,吞噬着血蟒泽中弥漫的血煞之气和稀薄的天地灵气。 漩涡越来越大,渐渐笼罩了方圆数十里的范围。暗红色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道道血色电蛇在云层中穿梭、汇聚,发出低沉的雷鸣。 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临,让这片区域内的所有生灵,无论是潜藏沼泽深处的妖兽,还是某些同样在此修炼的存在,都感到一阵心悸,纷纷惊恐地望向能量漩涡的中心。 “这是……有人在冲击高阶炼体境界?” 远处,隐匿在虚空中的血姬,眼中终于露出了一抹惊容。她能感觉到,那漩涡中心凝聚的能量,已经达到了一个令她都不得不正视的程度。 “这小子,引动的动静比预想的还要大……” 她目光扫过四周,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蔓延开来,将一些被异象吸引、蠢蠢欲动的气息悄然逼退或震慑。此时此刻,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那里的突破。 第249章 看来,你成功了 鼎内,张墨的意识已经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混沌状态。 极致的痛苦仿佛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与膨胀感。 他能“看”到自己破碎的肉身,在那毁灭性的能量冲刷下,并未真正消亡,而是化作了一团混沌色的、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能量聚合体。 那滴赤角血蟒的精血,此刻已完全化开,其最本源的血脉精华与那股暴戾意志,被《九转金身诀》的法门强行剥离、炼化。 精华部分融入那团混沌能量,而那股暴戾意志,则在张墨坚韧不拔的武道意志冲击下,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最终彻底消散。 与此同时,之前九十八次药浴和捶打所积累的、潜藏在身体最深处的药力,如同百川归海,被彻底激发、融合。 新生经脉的雏形,开始在那团混沌能量中重新构筑,比之前更加宽阔、坚韧,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破碎的骨骼碎片在能量的包裹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重新熔铸,杂质被剔除,结构变得更加致密,隐隐传出玉质的光泽和金属的铿锵之音。 当最后一条主经脉被重新贯通,连接到丹田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来自耳朵,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张墨那沉寂、萎缩的丹田,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瞬间被一股磅礴浩瀚、至阳至刚的全新力量充满。 这股力量呈现出一种暗金之色,凝练如汞,沉重如山,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生机与力量感。 这是九转金身之力,第三转,大成。 “咔嚓!” 就在金身之力充盈丹田的瞬间,外界的天地异象也达到了顶峰。 一道水桶粗细、凝练无比的血色雷霆,撕裂苍穹,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黑色巨岩上的药鼎,悍然劈落。 这是天地对逆天而行的炼体者的考验,亦是能量凝聚到极致引动的自然反应。 “不好。”墨灵吓得惊叫出声,下意识就要催动防御阵法。 但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血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巨岩上空,血姬长袖一挥,一道凝练至极的血色光幕瞬间展开,如同最坚固的盾牌,挡在了雷霆之前。 “轰——!” 雷霆与光幕狠狠撞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四散开来,将下方的沼泽掀起滔天泥浪。 血姬身形微微一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道雷霆的威力,竟然接近了四阶妖兽的全力一击。 她低头看向下方的药鼎,只见鼎盖在这时轰然冲天而起,一道暗金色的光柱,伴随着一股强横无匹的气血之力,如同狼烟般直冲云霄,将残余的雷云瞬间冲散。 光柱之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那是一个全新的张墨。 他原本精悍的身躯,似乎更加匀称、挺拔了几分,身高也略有增长。 皮肤不再是之前的古铜或暗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隐隐透着暗金光泽的质感,仿佛是由某种神金仙玉雕琢而成。 原本遍布全身的狰狞疤痕,此刻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而充满力量感的肌肤。 他的面容轮廓似乎也更加清晰、硬朗,眉宇间少了几分曾经的戾气与阴郁,多了几分沉静与深邃。 一双眸子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暗夜中的星辰,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体内那股磅礴的气血之力。 如同一条苏醒的远古巨龙在他体内奔腾、咆哮,仅仅是自然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他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身下的黑色巨岩都仿佛不堪重负,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汹涌澎湃、仿佛可以一拳崩碎山岳的恐怖力量,以及经脉中流淌的、凝练而强大的暗金色真元,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斥心头。 “这就是……第三转的力量吗?”张墨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强度,比受伤前强大了何止十倍。 不仅旧伤尽复,经脉被拓宽、加固了数倍不止,五脏六腑散发着勃勃生机,骨骼坚硬堪比灵器。 他甚至有种感觉,现在即便不动用真元,仅凭肉身力量,也足以硬撼三阶巅峰的妖兽。 而他的修为,在水到渠成的突破中,也直接从原本的筑基中期,跨越到了筑基后期巅峰。距离凝结金丹,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并且,他的真元质量,因为融入了金身之力,变得无比凝练、精纯,远超同阶修士。 “大哥哥。” 墨灵惊喜的呼喊声传来,小丫头再也忍不住,扔掉手中的震岳锤,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扑到了张墨身边,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和如释重负的泪水:“你成功了,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张墨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在自己最痛苦、最艰难时刻,一直不离不弃、默默守护的小丫头,冰冷的心湖中泛起一丝暖意。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墨灵的头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嗯,成功了。辛苦你了,墨灵。”- 这一句“辛苦”,包含了太多。包含了那九十九次含着泪水的捶打,包含了每一次药浴后的悉心照料,包含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陪伴。 墨灵用力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不辛苦,只要大哥哥没事,墨灵一点都不辛苦。” 这时,血姬的身影缓缓从空中落下,站在巨岩边缘,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张墨。 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张墨身上那股脱胎换骨般的变化,那股磅礴的气血和凝练的真元,连她都感到有些心惊。 “看来,你成功了。”血姬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其中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漠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九转金身诀》第三转,果然名不虚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仅恢复伤势,更实力大进,你的毅力,确实远超本宫预期。” 第250章 你好厉害 张墨面对血姬,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此番能顺利突破,多亏前辈提供的精血与庇护之地,此恩,张墨铭记于心。” 他这话发自内心。若无血姬的精血作为药引,若无她默许墨灵跟随并偶尔暗中护法,他绝无可能如此顺利地完成第三转修炼,甚至可能早已在修炼中途或刚才的雷劫下身死道消。 血姬摆了摆手,淡淡道:“各取所需罢了。你越强,对本宫未来的计划越有利。”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墨:“既然你已突破,接下来有何打算?” 张墨直起身,目光投向血域深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而锐利:“恢复实力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需继续磨炼,巩固境界,然后回去青岚宗。” 他的目标,始终是寻找墨月,并追寻更强的力量。这血蟒泽,已经不足以让他继续快速成长。 血姬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回答,点了点头:“外界天地广阔,但也危机四伏。以你如今的实力,在外界年轻一辈中或可称雄,但面对那些真正的老怪物,依旧不够看。” 她沉吟片刻,屈指一弹,一道血光射向张墨。 张墨伸手接住,发现那是一枚非金非玉的暗红色令牌,上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蟒纹,背面是一个古老的“血”字。 “这是本宫的信物。”血姬说道:“持此令牌,可自由出入血宫外围。 若在外界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可尝试前往任何有‘暗血楼’标识的地方,出示此令牌,或可得到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当然,代价你需要自己承担。” 这无疑是一份相当厚重的人情和投资。暗血楼,张墨隐约听说过,似乎是一个遍布多个地域的神秘情报与交易组织,没想到其背后竟然与血姬有关。 “多谢前辈。”张墨再次郑重道谢,将令牌小心收起。这等于多了一条后路。 血姬又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沉默了一下,对张墨道:“玉儿……她便交给你了。照顾好她。” 这句话,更像是一种托付。 墨灵立刻跑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依依不舍:“母亲……” 血姬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头,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丝:“跟着他,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吧。记住母亲教你的东西,莫要堕了我血蟒一族的威名。” 说完,她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最终化作一缕血光,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淡淡的传音在张墨耳边回荡:“好自为之。” 血姬离去后,张墨并没有立刻动身离开。刚刚突破,境界尚需巩固,暴涨的力量也需要时间熟悉和掌控。 他首先花费了数日时间,仔细内视,熟悉第三转金身带来的种种变化。他测试了自己的肉身力量、速度、防御以及恢复能力,结果令他无比满意。 一拳挥出,无需真元,仅凭肉身之力,便能将一块数丈高的坚硬黑岩打得粉碎。 度全力爆发之下,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快如闪电。防御力更是惊人,他尝试用之前那柄下品灵器的长剑催动真元斩向自己的手臂,竟然只留下了一道白印,连皮都没破。 至于恢复能力,他刻意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结果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不过片刻功夫便恢复如初,连疤痕都未曾留下。 而融合了金身之力的暗金色真元,威力更是远超从前。无论是催动法术还是御使法器,威力都倍增,而且真元更加绵长、持久。 墨灵看到张墨测试实力时造成的动静,小嘴张得老大,满脸的崇拜:“大哥哥,你好厉害,比以前厉害太多了。” 张墨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实力的提升,让他对未来的路途,更多了几分信心。 巩固修为之余,张墨也开始为离开做准备。 他重新整理了储物袋,将一些在血蟒泽收集到的、但对外界而言可能比较珍贵的材料分门别类。 他还特意去了一趟血宫外围,凭借令牌,兑换了一些关于外界地域分布、势力介绍以及通用语言的玉简资料。 通过阅读这些资料,张墨对自身所处的世界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现在所在的区域,被称为“南荒”,是一片广袤无垠、妖兽横行、资源相对贫瘠但亦充满机遇的土地。血蟒泽,只是南荒边缘一处较为危险的禁地之一。 南荒之外,还有更加繁华、宗门林立的“东域”,佛道昌盛的“西漠”,以及传说中的“中土神州”。 他的目标,是首先离开南荒,前往相对文明和秩序更强的东域,在那里或许能打听到更多关于空间传送、跨界旅行以及墨月下落的信息。 期间,墨灵也展现出了她作为血蟒一族的独特天赋。她虽然年纪小,修为不高,但对能量波动和天材地宝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 她带着张墨在血蟒泽边缘区域转了一圈,就找到了好几处隐藏颇深、蕴含着精纯血煞之力的矿石和灵草,这些对于巩固张墨的金身修为颇有裨益。 一个月后,张墨的境界彻底稳固,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达到了如臂使指的程度。离开的时机,已然成熟。 这一日,朝阳初升,将暗红色的沼泽染上了一层金边。 张墨和墨灵站在黑色巨岩上,准备启程。 墨灵换上了一身张墨用妖兽皮和某种坚韧藤蔓为她改制的小巧劲装,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小脸上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也有一丝对故土和母亲的不舍。 “准备好了吗?”张墨问道。 “嗯。”墨灵用力点头,主动牵住了张墨的手,小手温热而坚定。 张墨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带给他痛苦、磨难,也带给他新生与力量的黑色巨岩和茫茫血沼,眼神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片坚毅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暗金色的金身真元缓缓流转,牵动周围天地元气。 “走吧。” 话音落下,他带着墨灵,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离开了黑色巨岩,朝着血蟒泽之外,那广阔而未知的南荒大地,疾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