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旧情人回来了》 2. 第 2 章 雪花纷扬,男人身披鹤青大氅站在栖凤殿外的廊下,英挺的身姿如一棵雪中青松。 他的脸从眉骨下方至嘴唇,都被一张精致的银面具所罩。他身材高大,器宇轩昂,冰冷面具戴在脸上,又添几分煞气。 内侍从殿里出来,下意识地抗拒男人周身散发的冷意,低着头请他进殿。 然而男人仿若未闻似的,目光久久地凝在西边的游廊。 内侍随之看去,是刚从栖凤殿侧门离开的永宁郡主,窈窕的身段裹在宽大的丁香色披风里,步子迈得懒散,绰约的背影好似一截轻盈的雾,很快消散在游廊尽头。 “谢将军?”内侍又提醒一声。 谢濯这才转过头,颔首道:“有劳。” 他进得殿来,顶着天子微讶的眼神,欠身行礼,“请陛下恕臣掩面之罪。臣因不服南疆水土,近日突发一疾,体热乏力,面生红疹,因而迟了几日才来叩谢陛下赐第赐宝之恩。” 德元帝忙问道:“谢卿这病严重吗,现在身上可还有不适?” 谢濯道:“已请医者看过,服了几帖药,现在已好些了,只是要完全痊可,尚需时日。” 德元帝放下心来,“能痊可便好,这段时间多休息,莫再操劳兵事。不过——既说是水土不服之病,何以最近才发作?朕记得七日前的接风宴上,你还好好的。” 谢濯藏在面具下的脸浮出一丝苦笑,“不瞒陛下,这病是臣一时大意,将南疆风物一路带回京,不慎误中其慢性毒所致。” “原来如此,南疆风物与中土大异,确实难防啊。太医署的宋太医多年前随军去过南疆,你这便去找他看看,兴许对病情有帮助。你这张脸俊得很,上朝时列在武官之首,朕看着赏心悦目,可要好生养病,别留下疤了!” 谢濯听出德元帝的玩笑之意,也笑了笑,“臣谨遵圣命。” ...... 薛明窈远离了栖凤殿,步子便加快起来,把撑伞的绿枝甩在身后。 她无意再嫁,更无意再嫁给一个将军——她自小在府中不知见过多少父亲的部下,始终不喜武官那典型的魁梧身躯和粗野冷硬的做派。 可方才与德元帝的一番对话还是让她有些心中不忿。 哼,配不上。 明明以她的家世、身份、相貌,配大周哪个男儿不是绰绰有余?便是东宫太子妃,她也能做得。可就因为她的孀妇身份,她一下子矮人一头,求个年貌相当的夫婿都要看人脸色。 绿枝小跑着赶上来,觑她神情不善,问道:“郡主,咱们还去翰林院吗?” “去!” 薛明窈气呼呼地踢开道旁一团雪。她都是个低人一等的寡妇了,那更要好好享受做寡妇的好处。做寡妇有何好处?自然是勾搭男人了。 未出阁的小娘子不便见外男,嫁了人的女子红杏出墙要被浸猪笼,唯有寡妇自由一些,只要不在意闲言碎语。 她在祖宅老实守了三年父丧,大半年前回京,便慢慢地开始馋男人了。 她的眼光特别,总喜欢上清风亮节、不近女色的男人,比如从前的谢青琅,比如现在看中的翰林学士陈良卿。 今时不同往日,既是情势不允许,也是她吸取了在谢青琅身上的教训,决定不再用硬法子,改以软招数,徐徐图之。 只是不成想,陈翰林不在。 候在翰林院门房的小厮一脸歉意,“郡主,我家郎君昨夜突感风寒,卧床不起,便告了三天假。今日是十五,郎君怕您万一来了找不到人,特地命我等在这里,和您说一声。对不住,让您空跑一趟。” 风寒.....是因为昨夜忽然降温,落了雪的缘故? 薛明窈忽然意识到,这个陈良卿简直和谢青琅一样体弱易病。 当年在西川,冬日突然一冷,谢青琅就容易着凉生病,偏偏他还是个倔骨头,宁肯穿着他的单衣受冻,也不要她给的狐裘...... 她勒住乱跑的思绪,柔柔一笑,“无妨,让你家郎君好生养病。这是我给他带的酥糕,软糯开胃,不甜,染了风寒吃也不要紧的。” 她示意绿枝将带进宫的另一提食盒递给小厮。 ...... 与翰林院相隔不远的太医署,宋太医给谢濯把完了脉。 谢濯简单讲述他中毒的始末,“在下离开南疆前,偶然经过一片花田,花卉艳美,兼有馥郁异香,在下命人采下几簇,放在身边带回了京,不想花中带毒......” 宋太医缓缓点头,“这花是不是呈胭脂色,还能久开不败? “正是。”谢濯道,“宋太医识得此花?” 宋太医捋着胡子笑道:“不仅识得,还刚好晓得解毒之方。将军来找老朽,是找对人了!从脉象来看,你这几天服的药只是勉强对症解急,难以彻底化毒,我找下之前的方子给你。” 他召来一小童,交代了几句,小童自去卷册里翻药方。 谢濯舒了口气,连声道谢。 宋太医乐呵呵地道:“这花在南疆也不常见,本地蛮人都未必识其毒性。老朽十多年前随薛将军赴南疆,当时永宁郡主也跟去了,哦,谢将军可能不认识她,她是薛将军的长女。” 谢濯神色一动,凝神细听。 “说来也巧,小郡主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花,给它起了名字,叫美人醉,插瓶养在了房里。一个月后呢,也和你一样不知不觉中了毒,全身发热,身软无力,脸上冒小红点,小姑娘最是爱惜容貌,从早哭到晚啊,把将军急坏了。老朽当时研究解毒方子,两天两夜没合眼呐。” 谢濯低声道:“宋太医辛苦,原来是我沾了郡主的福。” “是啊,也没想到这解毒方子还能再派上用场。” 小童找出药方,誊了一份拿来,宋太医提笔添了几字,又放下方子,请谢濯取下面具让他看一看。 将军两颊泛着红肿,倒是并未有损他俊颜太多,只是宋太医仍皱起了眉,“谢将军,你中毒的程度似乎比当初小郡主还要深,你们吸入毒素的时间差不多,莫非你吸入的量格外多?” 谢濯闷了半晌,道:“在下喜其香气,晚间睡觉时将花放在枕边,用以助眠。” 宋太医一愣,一边改方子一边念叨,“原来将军和小郡主一样,都是喜欢美人醉的味道啊。当初小郡主痊愈后,还特地找来制香师,仿着美人醉的香气做了香饼子,日日熏衣佩戴,好不喜爱......” 药气缭绕的斗室里,谢濯仿佛再一次闻到那股奇特的冷香。 她无数次迫他抱着她,耳鬓发间的异香幽幽地飘到他衣上、身上,甩脱不掉。 耳边回荡着女郎骄傲的声音,“谢青琅,这香好闻吧?是我特制的,唤作君子好逑香,别处可没有。” 他中这毒,完全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宋太医终于调好了药方,“谢将军,你照着此方抓药煎服,一日两回,饭后服用,持续半月。里头有味珍稀药材,叫做仁归,市面上恐怕难找,太医署的珍药库里存了一些,等明日太医令来署,老夫请他开库取药,送至贵府。另外将军脸上红疹未消前,尽量掩面,不要见风。也切勿操劳多思,激荡情绪,否则会加剧病情。” 谢濯接过药方,再次道谢,重新戴上面具。银面具的里衬是层软绸,贴着肌肤还算舒适。 离开前,谢濯问宋太医,他的脸上是否会留下疤痕。 “不会,老夫的药很可靠。”宋太医信誓旦旦,“你看永宁郡主的脸蛋,吹弹可破,滑如凝脂,根本瞧不出一丝一毫中过毒的迹象。” 说完又觉如此议论郡主不太妥当,宋太医咳了声,“老朽失言了,谢将军应该没见过郡主。” 谢濯默然,他比谁都清楚薛明窈的脸蛋有多嫩,有多滑。 “总之,不必担心。郡主没有留疤,将军也不会留疤。” 谢濯犹豫了一下,“可太医方才说,我中毒的程度比她深。” 宋太医忍不住笑了,笑得胡子发颤,抖落了一地谢濯的尴尬。 “将军在意相貌,实属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 带着宋太医的再三保证,谢濯从太医署出来。雪又大了一些,打着旋落到他墨青的衣襟上。乌靴踏着铺雪的禁中宫道,谢濯的背始终挺直如松。 谢府朴素的毡布马车候在宫苑门口多时。 谢濯从陇西带回来的少年阿连从车上跳下来迎他,“将军快上车,您病没好,别再受冻。” 谢濯的视线在相邻的马车上停了停,那驾马车是谢府马车的三倍大,檀木车架嵌着金玉,四周裹以密不透风的雪白兔裘,车厢头的檐角垂着一只两面写有“薛”字的灯笼,马车夫坐在车前的横板上打着瞌睡。 谢濯收回视线,随阿连上了车。 驾车的小厮流泉正要解开缰绳,被谢濯止住,“这会儿雪大,先等一等,雪停了再出发,你也可少淋些雪。” 流泉回过头来,“没事的将军!我戴着斗笠穿着蓑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2320|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呢,淋不到多少。” “那也少淋些好,顶着风雪赶马车太辛苦,我不急回府。” 流泉感动道:“将军您人真好。” “那是,我们将军在军中一向体恤将士。”阿连很是骄傲。 谢濯戎马数年,生活俭朴,回京交还虎符后身边只余一个半大小子阿连,没有其他仆役。他的副将看不过去,用心挑了经验老到的刘管事和小厮流泉并几个干粗活的下人送给他。 流泉长于钟京,在权贵府邸伺候过,人又机灵,对于钟京人事了如指掌。 谢濯想了想,叫流泉进车厢避雪,命他讲一讲京里主要官宦人家的情形。 流泉热情道:“将军您初来乍到,是得了解一下这些东西,以后来往少不了。不知您想从哪家了解起?” 谢濯掀了帘,指指停在两丈外的马车,“从这家讲起吧。” “哦!薛府啊。”流泉看了一眼,“薛将军战功赫赫,兼有从龙之功,封了郡王,这个想必您知道。不仅如此,薛将军的嫡长女还被破格封为永宁郡主,从小在宫里行走,待遇如同公主。这辆马车应当就是郡主所乘。” 阿连咋舌,“薛家女有何稀奇之处,竟当了郡主?” “那自是有番缘故。”流泉见谢濯也递来眼神,讲得更起劲儿,“异姓郡王历朝历代总能数出几位,可异姓郡主真是打着灯笼都难见。薛家长女能当郡主,既沾了薛将军的光,也有她本人的造化在。” “且说她母亲出自京兆王氏,现在虽没落了,几十年前却是有名大族。王家两个女儿,一个嫁给薛将军,一个嫁给当今天子,也就是已故的端惠皇后。两位王氏女姐妹感情好,生女也赶在了同月。薛夫人生的女儿很健康,故皇后诞下的颐安公主却先天不足,一直哭不出声,眼看活不了,有人建议把薛家女婴抱来,让小公主沾沾活气,兴许有救。你猜怎么着,俩女婴同吃同睡了几个月,小公主竟真的被冲活了,天子一喜,就将薛家女封为郡主,在宫里养了好几年才送回去。” 阿连连声感叹神奇,流泉接着道:“不过四年前,薛将军病逝,薛府就风光不再了。薛家长子没得早,留了个几岁大的奶娃娃降等袭了郡公。听说那孩子是个病秧子,不知道长不长得大。” 谢濯道:“继续讲讲那位郡主。” 流泉挠了挠头,好在腹里的货确实不少,很快道:“永宁郡主身份贵重,容貌极美,就是名声不太好,经常抛头露面,一度和几个皇子打得火热,传了些风流逸事。” 阿连好奇,“都什么风流韵事啊?” 流泉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件,阿连皱眉,“这也太不守妇道了。” 流泉道:“不守妇道的不止这一桩,她还和……” “行了。”谢濯截住他话头,“不必列举,继续吧。” 流泉遵命,“当时坊间都在猜郡主会给哪个皇子做皇子妃,可薛将军却不声不响地把郡主嫁给了麾下一个没甚家世的将军。那个将军姓岑,成婚后带着郡主去西川镇守,不幸半年后人死在了战场上,郡主成了寡妇。” “这个郡主必不会安生做寡妇!”阿连推测。 “嘿,说对了。” 谢濯道:“继续。” 流泉没想到将军这么爱听八卦,将语气压低,故作神秘,“听说啊,郡主当年在西川太过寂寞,竟在府里养了个男人,同吃同睡,宛如夫妻一般!” “这不就是苟合?好一对不知羞耻的野鸳鸯......” “阿连,不要这么说。”谢濯忽然开口喝止。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但阿连敏感地听出来将军不悦。 将军为何不悦?阿连摸不着头脑,他没说错啊。 流泉察言观色,见将军没再发出“继续”的指令,识趣地闭上了嘴。 车里陷入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流泉打帘一望,喜道:“将军,雪停了,咱们可以走了!” 将军的回答来得很迟。 “再等等。”他道。 流泉和阿连并不清楚要等什么,将军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们的将军只是倚着车壁,静静地透过帘缝看车窗外,像是在看雪,又像是在看天。 天被他看得昏了暗了,雪止而复落,落而复止。 期间流泉又请示过一次要不要走,谢濯没有说话。 终于,夜色降临之际,两丈外的马车旁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谢濯攥紧了青布帘。 3. 第 3 章 薛府马车旁,绿枝叫醒睡得正香的车夫,和他说了几句话,随后重新返回九重宫阙。 车夫扬鞭驱马,驾着空车辚辚地驶离了宫城。 天彻底黑下来了,寂寥的宫道上再无半点人烟。 谢濯掩上车帘,声音沉沉,“回府吧。” 翌日天放晴,阿连起了个大早,拿着宋太医的方子去药铺抓药,顺便交代流泉,记得给将军煎一副半夏茶。 流泉来府也有几日,知道将军每日清晨有饮茶的习惯,却在这时才知将军喝的是药茶,起养声利咽之效。 “将军的喉咙也有不适?也是因为那毒花的缘故?”他问。 阿连摇头,“和毒没关系,也没有不适。将军在西北大漠戍边时受过很严重的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喉咙痛得出不了声了。痊愈后,嗓音也没完全恢复,虽日日服用药茶,却没什么效果,只是喝习惯了而已。” 流泉感叹道:“其实我觉得将军说话声音挺好听,低沉有力,一听就是个刚毅果敢的大将军。” “是啊,都这么说,可将军以前的声音是很清亮的。”阿连红了眼眶,“我们将军走到今天,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换成旁人,早死七八回了。” 他抹抹眼睛,出门买药去了。 晌午,太医署的人过来了。昨日替宋太医找药方的小童抱歉地告诉谢濯,太医署剩的仁归草也不多,仅仅够他三日的药量。 “只能劳烦将军在市面上找一找了。另外宋太医说,多年前小郡主染毒时,薛将军曾从各地收购了大量的仁归,用完后还余下不少,估计都囤在了府库里,将军或可去薛府问问看。实在寻不到也无妨,可换用生葛代替,就是起效稍慢,以及会引起一些不适症状。” 小童走后,谢濯将他送来的几两药材和代替的方子拿给阿连,转身走进内室。 ...... 天色霁明,薛明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昨天她在翰林院扑了个空,本欲出宫回府,却遇上也进宫请安的颐安公主赵盈。 她与赵盈一同长大,感情弥笃,这些年她先赴西川后辟居祖地服父丧,在京的时候虽不多,却从未疏了和赵盈的来往。 两人一碰面,总有好多话要说。干脆在赵盈以前住的宫殿里置酒架炉,吃起了热气腾腾的兔肉锅子。话越聊越多,薛明窈让绿枝叫车夫先回去,她留在宫里和赵盈并枕聊了半宿,今早才回到薛府。 补完觉,薛明窈心情大好,看庭院里积雪皑皑,孩童心起,拉着绿枝出来堆雪狮子。 雪狮堆到一半,门房忽然来报,谢濯将军登门拜访。 “谢濯?”薛明窈吃了一惊,未等门房说完就道,“告诉他阿兄不在,换个时间来。” 薛家只有薛行泰在朝有官职,谢濯登府也只能访他。只是这也已够让人意外,毕竟薛行泰不过是同多数年轻的世家子弟一样,在禁卫里荫了个郎将充门面罢了,如何能与如日中天的谢濯扯上干系。 然而门房却道:“郡主,谢将军是来见您的,他说有要事相求。” 薛明窈再吃一惊,手里用来给雪狮子当眼睛的琉璃珠骨碌碌滚落在地。 谢濯与她素不相识,却要找她?还是要事?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门房摇摇头,“谢将军要当面和您说。” 薛明窈继续给雪狮团脑袋,正午已过,庭院越来越暖和,等她换了衣裳去前堂见完客回来,指不定雪狮就化成水了。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只在玩雪时穿的斗篷,旧是旧了些,好歹是织金的,不算辱没她身份。 打定主意,她吩咐道:“直接带他到这里。绿枝,别忙着捡珠子了,叫人把西亭子里的石桌石凳搬一套来,沏茶招待客人。” 谢濯来得比薛明窈预料的快许多。 陌生的脚步声逼近,她正蹲在地上调整雪狮子的腿,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回头。 武将果然人高马大,谢濯站她面前如同一座巍峨玉山。 奇怪的是,这人脸上竟然戴着一副面具。 暌违五年多,纵使谢濯已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仍是在亲眼见到她时,不能自控地失了神。 她依旧面若桃李,穿着张扬的红色,眼里挂满慵懒倨傲的神采。 当初她就是这般出现在雪地里,面对他的相询,轻佻又残忍地道:“好呀,我不要这只兔子,我要你!” 便是这句话,将他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 重逢与初见何其相似,她甚至穿的还是当年那件斗篷,茫茫雪色里刺眼如血。 只是到底有些不同,当年她骑着高头大马俯视他,玩弄他如同玩一只蝼蚁。而今他在地狱里摸爬多年,终于也站在了可以居高临下的位置。 他是三品云麾将军谢濯,已非谢青琅了。 薛明窈起身,试探着问了声,“谢将军?” 谢濯缓缓松开袖管里握成拳的手,稳声道:“永宁郡主,在下谢濯。” 两人隔石桌对坐,绿枝在凳上铺了软垫,桌下放了火盆,奉上热茶,驱走清寒。 薛明窈解释她正堆着雪狮不好走开,故而选择在此地招待他,望他不要介意,然后懒懒地问道:“谢将军登门有何事?好端端的,为何要戴着面具,不以真容示人?” 她边问,边端详他。 他大半张脸藏在面具后,只露出优越的眉骨、饱满的额头以及流畅的下颌。左额角垂下的一点碎发,中和了方正之气,多了一点倜傥潇洒。 以薛明窈看男人的经验,谢濯此人,确实面貌不凡,而且不像是武将那股带着粗野气的威武,反倒有点文人隽秀的意味——她隐隐觉得他的骨相肖似谢青琅。 谢濯应是担得起玉面将军的称号。 可惜啊,他是个将军。 薛明窈敏锐地感到了来自谢濯身上的煞气,是那种在血里来去,令她向来敬而远之的气息。 不知他杀过多少人,几百,还是几千? 薛明窈问得礼貌,打量得却肆无忌惮,她高贵的身份使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谢濯竟因这熟悉的打量而感到放松,一边淡淡讲着他中毒的始末和在宋太医那里看诊的经过,一边也暗暗地瞧着她。 她更美了。 褪去了稚气,变得更加妩媚动人。若说五六年前的她是只刚熟的粉嫩桃子,那现在便已是熟透欲滴、汁水饱满的胭脂色桃子。 谢濯很难不去想,她又找了多少个男人滋养出这般的美丽。 事由说完,桃子咧开了口。 薛明窈毫不见外,笑得花枝乱颤,发间珠翠簌簌地抖。 “谢将军,你怎么......怎么会和我犯同样的错误,一个杀伐决断的大将军,全然被花儿迷住啦?说出去不怕被将士们笑啊。” “所以不会说出去。” “你自是不会说,可现在被我知道了,你还能管住我的舌头?” 谢濯想,她和每个男人第一次见面,都可以这样近乎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2321|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般地说话吗? 管住她的舌头,她想让人怎么管,她让多少人管过? 谢濯没有说话。 隔着面具,薛明窈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看到了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绷的青筋。 哦,这个男人不好亲近。 没关系,反正她也对他没兴趣。 薛明窈收敛语气,“开个玩笑,将军放心,我不会多嘴。你要的这味药,府里应该有,我叫人去找找。” 她招手唤来绿枝,吩咐了几句。 “多谢,谢某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备礼,请郡主莫怪,在下回去后当奉重礼以答赠药之恩。” 一个武将,说话这么文绉绉的。 薛明窈抱胸笑道:“礼不礼的不重要,这毒折磨人,我那时候可比你急一百倍。不知将军脸上红肿得厉不厉害,可否让我看看?” 她还是有点好奇他的长相。 谢濯拒绝了。 “红疹未退,有辱观瞻,谢某不想污郡主的眼。” “好吧。”薛明窈挑了挑眉,“没事的,就算很严重,药服下去,很快便能恢复如初。听说将军容颜俊美,不必焦虑,这毒不会使人受损留疤。” 谢濯道:“男儿岂以容貌为重,就是留了疤,也不要紧。” 薛明窈敷衍笑笑,余光看了看她的雪狮,脑袋化了一小半,滑稽地耷拉在前胸上。 绿枝还未取来药,没法送客。但谢濯不肯露脸,讲话又客气无趣,她没心思再陪他。 “将军若是不介意,我继续去堆雪狮了。” 薛明窈压根没给他介意的机会,话没说完,人就离席去团雪球了。 谢濯侧目看她像个孩子似的半跪在地上玩雪,脑中闪过几幅她在西川堆雪狮子的画面。 薛明窈怎么就那么爱堆雪狮? 她不仅自己堆,还要强迫他堆,他不肯,她就抄起雪砸他,往他领口袖口里塞雪球。 薛明窈专心致志地团雪狮脑袋,快忘了身旁还有个大活人,谢濯比她的雪狮子还沉默。 谢濯不是来做雪人的。 安静了一会儿,他对着干得热火朝天的女郎道:“宋太医提到郡主钟爱美人醉花香,曾仿制香饵自用。” “是啊。”薛明窈随口应道。 轻而稳的脚步声自背后传来,谢濯挨近雪狮,低头俯看她,“郡主可给这香起了名字?现在还在用吗?” 相距一尺,谢濯闻到她身上的芬芳衣香,是他不认识的味道。 薛明窈感受到来自他的压迫感,蹙了下眉,自然地起身,手里揉着一个小雪团,淡淡道:“年少时制着玩的,哪里会起名字。我早就不用了,腻了。” “腻了......”谢濯的声音又沉下去,“在下原想向郡主讨一些。” 薛明窈微微侧头,对上他墨黑的眼眸,“看来将军爱极了美人醉的香。” “不。”男人也紧盯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是厌恶,非常厌恶。因而要日日闻此香,提醒我保持清醒。” 薛明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这人有病吧! 她还想着把香方抄一份给谢濯呢,谁想到他突然说出了这么古怪的话。 薛明窈扔掉雪团,“将军所言,真叫人匪夷所思。” 她拿起一颗蓝色的琉璃珠,弯腰往雪狮脸上安去。岂料刚将珠子嵌入雪中,她的手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住了。 谢濯就这样站在她背后,一臂拢起了她。 4. 第 4 章 有那么一瞬间,薛明窈手心是冰凉的雪,手背是谢濯的温度。 心中将将翻涌起惊怒,手上热意旋即消失,谢濯顺着她的指尖,自然地捏起琉璃珠子,平平向右移了两寸。 “郡主把珠子放得太偏了。” 语气之坦然,仿佛他刚才真的只是挪动琉璃珠时无意中碰触了她的手。 薛明窈冷笑一声,一把抠出珠子,放回原来靠近中心的位置。掌心啪地大力一拍,珠子深嵌入雪。 “本郡主的雪狮子还轮不到将军置喙。它只长着一只眼睛,而且刚好就长在这里。” 稀薄的阳光下,独眼狮茫然地看着两人,蓝幽幽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谢濯退后两步,语气平淡,“抱歉,是谢某多事了。” 目光擦过她大红斗篷领口衬着的玉润脖颈,方才他站在她身后,不得不极力忍抑将手放到那雪白后颈上的冲动。 虽然他不清楚,他是想放上去摸一摸,还是想......掐一掐。 又或者,两者都想。 绿枝抱着仁归草走来了。 薛明窈瞟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谢濯,到底没有出尔反尔,扣下药材不给他。 谢濯带着药草离开不久,接近黄昏的时候,谢府的人送来了谢礼。 礼用锦帛包着,有一尺来宽,四五尺长,颇有分量。 薛明窈打开一看,竟是一把弓。弓身以柘木和犀角所制,弓梢分布着错金兽纹,通体光滑坚硬,做工精良,一眼便知是把好弓。 可谢濯为何要送她一把弓? 薛明窈出身将门,小时候和兄长一起学的骑射,射术颇为精进。不过钟京可赏可玩之物太多,她没花几分心思在上头。后来她孀居西川,西川地瘠民贫,到处是纵横绵延的山野,找不到玩乐之所,也没有世家贵女可供交际。 无聊之下,薛明窈开始频频游山跑马,渐渐地也能打到点小猎物。当然,薛明窈最得意的猎物还是谢青琅。 谢濯送弓,想必因为他是武将,她又是武将之女。 薛明窈把玩着角弓,有些手痒,干脆来到府中专为练武设的场子,对准靶心,搭箭拉弓,弓弦紧绷如将满之月。 嗖—— 一支箭破空而去,稳稳扎进木靶中心。 谢府院落里,谢濯手持大弓,射出一箭后并未停歇,在流泉的叫好声里换箭拉弦,接连发出数支,全部中鹄。 流泉小跑着捡箭回来,“将军,已经射了几十支箭了,您还在病中,不好太劳累,要不明日再练?” “每日一百支箭,不能断。” 谢濯说话时动作不停,铁臂开合行云流水。在流泉看来,将军好像都没有看靶,全靠手感便能保证箭不虚发。 流泉由衷佩服,“将军好射术,一看就是童子功,常人比不了。” 童子功? 谢濯眯起眼,狠狠放出一箭。 他寒门出身,少失怙恃,辗转投亲求学,根本没有像世家子弟一样学习骑射的机会。 还因此在薛明窈面前露怯。 那时她在府里练箭,逼他也射一支给她瞧瞧,他手法不熟,箭飞出去,落在了靶牌边缘。 薛明窈大笑,“谢青琅,你这样可不行呀,光会读书做文章,却手无缚鸡之力,连支箭都射不准!” 他不想理她,她却非要过来,嫌他动作难看,手把手帮他调整。 他的第二箭射得很好,已离靶心不远了。薛明窈似乎很得意,说他要是连发三箭都能正中靶心,她就可以放他走,给他自由。 他咬牙练了许久,最后真的成了。薛明窈却不认账,“我说这话,只是想激励你学射而已。我还没玩够你,怎么会放你走呢?” 他气得提起弓,对着她放在一旁的白狐裘就是一箭,毁了她心爱的衣裳。换来薛明窈柳眉倒竖,抄起箭筒砸来,额头登时血流如注。 薛明窈又气又急的声音伴着痛楚碾压过来,“谢青琅,你是笨蛋吗,为什么不躲?你要是破了相,我就真的再也不放你走了!” 谢濯手滑到左额,拨开碎发,摩挲着那道近寸长的浅疤,旧时痛意缓缓灼烧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 阿连过来汇报,“将军,郡主把东西收下了。” 谢濯嗯了一声,掩好伤疤,重新操弓发箭。 阿连小声和流泉说:“永宁郡主确实美,满身贵气,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娘子。” “那肯定,你才见过多少贵人。” 阿连开始琢磨,“都说英雄应配美人,咱们将军以后肯定也会娶一位花容月貌、秀外慧中的贵女。嘿嘿,依我看,将军娶公主都娶得。” “娶不娶公主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天好多府送来了拜帖,还有媒人上过门呢,可惜将军不便见客......” 两人的窃窃私语里,谢濯心如磐石地射完了百支箭。 ...... 几日后,薛明窈计划再度进宫,执行她徐图陈良卿的大计。 绿枝照例为她梳着“温婉素雅”的妆容,嘴里嘀咕,“郡主,咱们三天两头地往翰林院跑,是不是不太好。” “哪里三天两头了,上次不是没见着人么。何况翰林院在禁中,又非外头的衙门。” 翰林院是近些年新设的内廷供奉机构,择选皇帝信任且擅文辞的臣子入居待诏,以备为天子侍讲、草诏等需求,相比坐落在外头皇城的众衙署,没那么多规矩。 薛明窈在禁中来去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她踏足不了的地方。 “而且啊,你莫忘了我有正当的理由。” 平定南蛮作乱是德元帝即位以来的大事,天子决定编纂《征南纪》,载录南疆风土人情,汇总前后几代人为收复南疆所作的努力,留以彪炳史册,彰显帝绩。 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陈良卿。 陈良卿出身英国公府,满腹文才,所作诗词歌赋皆是当世第一流,在士子之间卓有声望,俨然是文坛年轻一代的领袖。 令人赞佩的是,他不求仕,不求禄,只埋头作学问。人在翰林院,做的却是修国史的事。由他主持编撰《征南纪》,再合适不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2322|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薛将军也曾经营过南疆,薛明窈代父为《征南纪》提供信息,合情合理。 上次她与陈良卿约见,用的也是这个名义。陈良卿恪勤修史,力求补阙拾遗,她搬出这个理由,他根本不会拒绝。 薛明窈惯爱穿明亮艳色,以前常被谢青琅讥讽俗气,她想陈良卿与谢青琅同是文人,陈良卿的性子还格外沉静,估计也是一样偏爱素淡的审美。因而她凡要见他,便会刻意收一收身上的艳气,往小家碧玉里打扮。 今日她梳垂鬟分肖髻,留了细细一把乌发垂在胸前,穿着豆青色外裙,外罩月白披风,望之如同古画里走出的仕女一般。 这两日没再落雪,但阴多晴少,空中时时飘着些潮乎乎的雪气,沾衣欲湿。下了马车后,薛明窈照旧带着那把青绸伞,为的是搭身上这套素雅衣衫。 如她所愿,陈良卿这回人就在翰林院里。 他身份不低,在翰林院有单独的一间房,位置幽僻,还有一道小门连着外头的宫苑以便进出。 陈良卿喜静,除了偶尔被皇帝征召,终日埋头故纸堆,平素甚少有人来打扰,这里自成一个安静的小天地。 薛明窈撑着伞,绿枝提着东西,两人走进小门。小吏手脚轻轻地引她们进房,停在外间,道:“郡主您稍安,陈翰林正在里间会客。” 薛明窈有些失望。 不过小吏进去禀报后,又出来对她说:“郡主,您请进。” “不是有客吗?” “陈翰林说不妨事。” 可她觉得有些妨事...... 本是来和陈翰林单独相处的,多个人像什么样子。况且有客在,她便不好待太长时间了。 薛明窈柔声道:“让他专心见客议事吧。我可以等,多久都行,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改日再来也行,好事多磨,我多来几趟也不要紧的。” 放在几年前,薛明窈断不会说这种话。她向来不委屈自己,嘴上委屈也不行。而凭她的身份和美貌,想要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人,也确实都招招手就得到了,无往而不利。 唯独谢青琅是例外。 有风骨的男人不好对付,这是她从他身上学到的经验。 她只好装得善解人意一些,走以柔克刚的路子。 不过薛明窈打定主意最多等一炷香功夫。为个男人空坐干等,她接受不了。 最好是陈翰林立马打发走客人见她,如果他不肯,那她只能打道回府了。想到这里,薛明窈气闷,怎就那么不巧呢,陈良卿不是热衷交际的人,偏她来的时候他有客? 小吏传完话出来,再次邀她进去,“郡主,陈翰林说请您不要介意有客在。” 薛明窈无话,算了,先见见再说。 她跟在小吏身后,袅袅婷婷地穿过罩门,走进里间屋舍。 陈良卿见客的号舍很宽敞,小窗映雪,茶案上热气氤氲,他的客人背对着罩门,在她进门的那刻转了头过来。 银面具映着冰冷的光泽,幽邃的眸光意味不明地落在她身上。 “又见面了,郡主。”谢濯低沉的声音响起。 5. 第 5 章 薛明窈很快反应过来为何会在这里看到谢濯。 陈良卿为平定南疆撰史,谢濯作为刚刚南征归朝的大将军,毋庸置疑是《征南纪》的主角。 果然,只听主人道:“郡主,这位是谢濯谢将军,同您一样,应在下为《征南纪》之请,光临敝舍。” 陈良卿坐在靠窗那侧,微笑着开口。他声音清和,眉目秀隽,穿着素服深衣与木屐,不消说什么做什么,那如珪如璋的君子气蕴便润物无声地显现出来了。 他挽起宽袖,亲自为薛明窈添了茶。 “原来是这样,真巧啊。我来得莽撞,陈翰林莫嫌我叨扰便好。”薛明窈向他投去恰到好处的优雅一眼,接来茶浅浅啜饮。 “十五那日在下抱恙失约,已是失礼。郡主不计前嫌再次光顾,相助修书,在下岂会觉得是叨扰。” “说起抱恙,陈翰林的风寒可痊好了?” 陈翰林轻轻点头,“有劳郡主挂怀。” 谢濯从薛明窈进门后,便一直盯着她。 她陌生得让他意外。 穿着素净,不佩金不戴银,只在头上斜插了根碧玉簪子,仿佛文臣家含羞带怯的女郎。他从未见她这么朴素过。 她还在鬟髻上簪了几颗洁白的茉莉花苞,萦着淡雅的茉莉香气。 茉莉...... 谢濯眼眸沉了沉,薛明窈以前是怎么说的? “茉莉这种寻常人家女子都能簪能佩的花,岂合我的身份?况且花小而叶多,忒小家子气。味道嘛倒是好闻,可惜好闻得太普通了。” 薛明窈终于察觉到了谢濯过久的打量。 她冲谢濯笑了笑,“将军那日送的弓我很喜欢。不知将军的病情怎样了,脸好些了吗?” “好一些了。”谢濯低头饮茶。 薛明窈极是自然地又转向陈良卿,笑意可人,“陈翰林,你记述南疆风物时可一定要把美人醉写进去啊,我和谢将军都被这美丽毒花害苦啦。” 她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自己幼时中毒的故事。 陈良卿已从谢濯口中知晓他遮面的缘故,此刻听薛明窈讲完,温和一笑,“如此奇姝,竟令郡主与将军先后中毒,实是令某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香气?” 薛明窈道:“这个好说,我曾找匠人仿制了味道相似的香饵,时常熏佩,下回我送些给你,你便知道了。” 谢濯不发一言地听着,眼睛越来越冷。 陈良卿道谢后,薛明窈拿出一卷旧书递予他,“这是家父在南疆时写的笔记,我想会对你撰书有用,就拿过来了。另有一卷被水泡过,笔迹洇开,漫漶难辨,等我找人誊抄一份新的,再拿给你。” 薛崇义的另一卷笔记其实好端端地在薛府书阁里躺着,里头方方正正、笔画分明的墨字就是八岁小童也能顺畅阅读,薛明窈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借送书之由再与陈良卿见面。 府里也早没有君子好逑香了,不过无妨,令制香匠人按方子再做就是。 陈良卿翻开薄薄的书册,飞快读了几页。有两处存了疑惑,信口问出,薛明窈尽可能地回答,她答完,沉默许久的谢濯开口补充了几句。 陈良卿摊开一张白麻纸,提笔润了润墨,记下两人所述关键处。 他写字时,背脊端直而不显僵硬,头微垂,鹤颈弯曲出优雅的弧度,捏着乌黑笔杆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微微地凸显出来,能看到上面厚结的笔茧。晌午并不甚明的光线蒙在他身上,恰似一幅清逸的山水写意。 没有山水,但人可以是山,笔尖流淌的是水。 薛明窈盯着陈良卿这座气质优越的仙山,不知不觉将他和记忆里的谢青琅重合起来。 谢青琅伏案书写,也是这般姿势端正,凝神专注,好似入了画,周身萦着一股宁静致远的文人气息。她喜欢他这个样子,从不阻拦他读书属文,坐在一旁安静欣赏这幅她抢夺入宅、妥善装裱后只属于她一人的画作,心底感到很满足。 连他中指上硬硬的茧,她都觉可爱,甚至想去亲一亲。 可惜每每都是欣赏没多久,谢青琅就嫌恶道:“出去,莫要看我。” 她怎会听他命令,不仅不出去,还翘起腿,托起腮,明目张胆地看,变本加厉地看。 这时,谢青琅就会涨红脸,把书重重往案上一摔。 薛明窈才不受他脸色,他摔书,她便摔砚台,墨汁迸溅出来,飞到他脸上去,逗得她哈哈大笑。 谢青琅更恼,“还笑我?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 她尖叫一声,忙捂住脸,两人各自匆匆找铜镜帕子。 薛明窈沉浸在回忆里,眼神不由自主地痴了。 谢濯目睹她神情的变化,一时心里闪过数念,脸色渐渐差到极点,幸而有面具遮挡。 一室之中,来客心思各异,唯有主人心无旁骛,书完半纸后搁下笔,继续就着南疆事与两人询问探讨。 一晃半个时辰过去,时已正午,小吏来问陈良卿是否去公厨用饭。 大周百司皆有自己的公厨,翰林院虽是个松散的官署,每日上值的学士不过寥寥几人,但也循例辟了一间小厅作为学士用膳之所。 今日有客在,尤其是还有女客,再去公厨吃就不方便了,于是陈良卿让小吏将食案送来,请谢濯与薛明窈留下共进午食。 薛明窈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她看了谢濯一眼,对陈良卿道:“谢将军戴着面具吃饭多有不便,若摘下面具,恐又因脸上红疹而觉尴尬,不如你我去别处,让谢将军独自用膳,兴许能自在些。” “在下思虑不周,郡主有心了。”陈良卿依旧是温而有礼的语气,转而问谢濯,“谢将军意下如何?” “就依郡主的意思吧。”谢濯道。 薛明窈与陈良卿去时,隐约觉得谢濯冲她冷笑了一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2323|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因他戴着面具,那冷笑看得不真切,但他这句简短冷漠的回答,已足够让薛明窈感到他的不悦。 奇怪,他有什么不满的? 她贴心地替他着想,帮他说出来难言之隐,他不仅不表示感激,还如此地没好气。 怪人一个,又无礼又莫名。想到几日前他来讨药时的言行,薛明窈暗暗下了判断。 两人在外间食案前跪坐下来,薛明窈给等待已久的绿枝使了个眼色,绿枝会意,提着东西找小吏去了。 号舍内,谢濯飞快用完午食,悄无声息地走出罩门。 罩门后是一架屏风,贵族多喜用名贵木材、云母或玉石制的屏风,陈良卿的这扇却是纸屏,上头绘着连绵的青绿山水,意趣盎然,不显匠气。 陈良卿不仅擅文,还擅画,一幅画千金难求。 薛明窈来时便盯着屏风看了一阵子,用膳时又歪头看了几眼,屏画的技法隐隐给她一种熟悉感。 陈良卿秉承着食不言的原则,吃完后才问:“郡主懂画?” “瞎看看。”薛明窈道,“翰林墨笔皴擦,重彩渲染,山石设色,云水留白,颜色鲜明又过渡自然,堪称小青绿佳作,我很喜欢。” 陈良卿微笑道:“明明是内里行家,何以说自己是瞎看。不过,我虽嗜爱丹青,青绿技法却非我所长,这幅屏画不是我所作。” 薛明窈有些意外,“那是何人所作?” “此画是几年前友人从市里淘来的,据说出自一位西川的书生之手。他没有署名,因而无从得知名姓。” 薛明窈心念微动,会是谢青琅吗?他擅长丹青,尤擅重彩山水,遇到她之前好像也卖过字画。 可惜终究无法求证。 即便是他所画,又能怎么样?他人已和她了无瓜葛,难道她还要借画思人吗?薛明窈不干这么卑微的事。 她打消了向陈良卿讨要屏画的念头。 屏风后头,谢濯微微侧头,静静窥看两人,画上堆叠的碧绿山石将他高大的身形掩得严严实实。 早上他来访时,看到自己的旧时画作辗转千里出现在这儿,也惊讶了一阵子。现在想的却是,何以薛明窈几次三番地看画,可听到画非陈良卿的手笔后,就再也不投来眼神了。 还有,薛明窈何时懂起画了? 她明明连皴擦一词都不知怎么念!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绿枝提着食盒进来,她端出刚刚去厨房温好的粥,放到陈良卿面前。 谢濯旋即听到薛明窈热情甜美的声音,“陈翰林,冬日天冷,你刚染过风寒,容易再犯,这是我从府中带来的防风粥。我想寻常的防风粥没甚用,这两日特地请教了医官,调了膳方,里头除了防风和葱白,另加了紫苏叶与一点点生姜,祛风散寒的效果更明显,味道也更辛香一些,你尝尝。” 谢濯猛地捏住屏风木架,心头蹿出的一团火瞬间烧上来。 6.第 6 章 多年前薛明窈的抱怨在耳畔嗡嗡作响,与令人发昏的热意一起向谢濯袭来,“谢青琅,你怎么老是生病啊,上上个月风寒才好,这个月就又染上了?还好你是读书人,要是你在我阿爹的军营里,整日餐风露宿地行军,那还不得磋磨死啊......” “......喏,让厨子给你煮的防风粥,这两日又降温了,你快点喝了,免得又着凉发热。” 谢濯不记得他回答了什么,但必定是拒绝。不管薛明窈让他做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拒绝。 “......你敢不喝?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普通的防风粥,是我花了几万钱找来西川最好的医士给调的药膳粥,加了祛寒的紫苏叶和生姜呢。你要是不喝,就把这个钱赔给我!” 谢濯眼前忽地一阵发黑,他摸了摸手臂,又去摸前额露出面具的部分,熟悉的烫意。 宋太医那日叮嘱,切勿情绪激荡,否则会加剧病情。 美人醉之毒,还未彻解,就卷土重来了。 屏风那头的食案前,陈良卿轻轻抬眸,好看的眼睛里荡着和风碧波,一时雪尽春生。 “郡主为在下费这么多心思,不值当。” 他温厚如故的声音中似是含着一丝无奈。 薛明窈眨眨眼,对着这位清风霁月的君子莞尔一笑,“值不值,你说了不算,我说的才算。若我花的这点小心思,能让翰林身体康健,全心修史,那我觉得很值呢。” 在她诚挚的美丽笑容里,陈良卿终是拿起银匙,一勺一勺安静地喝完了粥。 “多谢郡主,味道很好。”他微笑道。 薛明窈笑意愈发深。 做一分,说九分的感觉,很好嘛。 小吏撤走食案,两人敛衣回到里间,谢濯端坐房中,面具安安稳稳地覆在脸上。 三人重新聊起南疆战事,薛明窈在南疆不过两年见闻,多数时间闭着嘴,听谢濯与陈良卿对谈。 谢濯一介武夫,谈吐和见解竟也不俗,南疆文史掌故信手拈来,朝廷在南疆的经营管辖了熟于心,几次大规模征伐,从百年前裴雄将军到十多年前的薛崇义将军,其策略部署如数家珍,条缕清晰,鞭辟入里。 不说薛明窈,便是陈良卿都感到惊讶,“将军博学擅思,在下佩服。” 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陈良卿已感觉到谢濯的学识远远超过一个将军该有的水准,凭此考进士科入仕为文官都并非不可能,这样的人竟是边军底层出身,实是令人纳罕。 谢濯身上晕眩和发热并未消退,只是不肯在他们二人面前露出痕迹,他揉了揉额角,忍着难受稳声道:“翰林谬赞,是谢某班门弄斧了。” 陈良卿见他如此动作,关心道:“将军可是中毒未愈,身体不适?” 谢濯摇头,“谢某一切安好。” 陈良卿倾身为他与薛明窈添茶,雪袖拂落,露出一截峭秀腕骨。 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家世人才都是一等的好,性情温润沉静,从不恃才傲物。 薛明窈心中感叹,陈良卿和她是同辈人,也在京中长大,肯定也听闻过她年少时的轻狂事,却既不表现出抵触,也不显得狎昵,始终待她平和有礼,可见涵养之好。 好涵养也意味着难亲近,她来次翰林院不易,还想再充分利用一下,和他单独说说话。 薛明窈对着谢濯盈盈说道:“谢将军,你身子并未全好,虽无不适,但也要多休养。说了这么久的话,肯定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吧?” 话音才落,她就感到谢濯瞪了她一眼。 薛明窈噌地来气,他凭什么瞪她。她话里话外意思,难道不是表示关心? 他不过才见她两面,就几次三番态度强硬,莫非是一早就对她有成见? 薛明窈不肯忍,仗着这个角度陈良卿看不见,狠狠瞪了谢濯回去。 谢濯没回答,倒是陈良卿听进去了薛明窈的话,“谢将军,郡主说得有理。你仍在病中,我不能再烦扰你了。待将军病好,在下定当备珍酌佳肴,邀将军至府把酒长谈。” “翰林言重了,我的病不碍事。” 谢濯回得简单,没有半分离开之意,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南疆事。 如此又过了几盏茶功夫,期间薛明窈再次提出让谢濯早些回府休息,被他又一次坚决拒绝,还不忘给她投来几个冷冰冰的眼神。 薛明窈无可奈何,小半天过去,她坐得屁股都痛了,谢濯和陈良卿聊起正事,她插不上话,杵在一旁也嫌尴尬。 谢濯不肯走,那只能她走了。 薛明窈起身告辞,陈良卿望了望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的窗外,“雪下得不小,翰林院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郡主可带了雨具?” 得知薛明窈主仆只有一把小小的绸子伞,陈良卿令小吏取来一把油纸伞。 “郡主金贵之躯,不宜淋雪,用这把吧。” 小吏送来的这把伞骨坚硬,伞面十分宽大,撑三个人也足够,在伞柄的末端刻有一个端正的“陈”字。 薛明窈一阵欣喜,嘴上却道:“你把自己的伞给了我,那你下值出宫的时候怎么办呢?” “翰林院还有备用伞。” “那多谢陈翰林了。” 两人一问一答,谢濯忽然开口,“打搅翰林甚久,在下也该走了。” 薛明窈咬紧牙,他一下午迟迟不走,结果她一说要走,他就也跟着走了? 他是不是成心和她作对! 谢濯并未携伞,因而陈良卿也十分体贴地唤小吏取来一把备用伞,这把明显要小一些,顶在高大的谢濯头上,与旁边窈窕女郎撑着的大伞形成鲜明对比。 三人站在檐下,薛明窈无可奈何地与谢濯交换了伞。 好在陈良卿肯将他的伞借给她就已是一个不错的信号,她用不用倒无所谓。 薛明窈主仆与谢濯从陈良卿号舍旁的小门一道离开,等薛明窈回头再也看不到在檐下目送他们的颀长身影后,她毫不客气地向并行的谢濯发难。 “谢将军,本郡主有个疑问。我几次劝你走你不走,为何偏偏我走的时候你就肯走了?” 谢濯与她隔着两三尺的距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声音穿过飘雪平平送来,“郡主不用多想,我只是忽然意识到马上到我喝药的时辰了,不能耽搁了。” “喝药?”薛明窈觉得可笑,“难道宋太医开的药还规定了什么时辰喝?” “正是。” 薛明窈向他投去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谢濯不理会,顶着雪径直向前走。 薛明窈冷眼看着,他步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7387|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略急促,甚至有些不稳,似乎真是一副急着回府的样子。 她跟在他斜后方,不知不觉也加快了脚步,匆匆到了宫门口自家马车旁。 奇怪的是,谢濯也在她的马车前站定不动。 “谢将军,你要做什么?”薛明窈狐疑问他。 谢濯不语。 他一身玄氅立在伞下,前额被伞缘遮挡,下半张脸藏在银面之下,好似一尊无声无息的暗影矗立在雪地里。 影子幽幽出声,“我是骑马进的宫,没有乘马车。” “……所以呢?” 去找他的马啊。 “此时雪大。”谢濯道。 薛明窈有点明白了,“你不想冒雪骑马回府?” “在下抱恙在身,若冒雪骑马回府,恐怕会不利化毒,加重病情。” 薛明窈服气,雪没下起来的时候他不肯走,这时候倒想起自己还抱着恙了。 谢濯又道:“郡主若不介意,可否搭载在下一程。鄙府与贵府刚巧顺路。” 薛明窈嗤笑出声。 他倒好意思求她,且求人的语气还这么寡淡,以为她是像陈良卿一样的大善人吗? 薛明窈笑靥如花,“不好意思,本郡主很介意。将军怕淋雪,那就找个地方避一避,等雪停再回。或者,步行回府也可以。” 谢濯盯着她娇俏的容颜,淡淡道:“在下不能误了喝药的时辰。” 薛明窈再次嗤笑,“那将军转身进宫借辆马车出来吧,以将军的品阶声望,轻而易举。” “不可。在下微贱之躯,功绩浅薄,蒙圣恩忝居高位,已是诚惶诚恐,如何能仗着权势越礼行事?” 薛明窈举着伞的手有些酸了,将伞交由绿枝,凉凉道:“那将军不会不知道,我一个女子与你同车,也是逾越礼节的吧?” “郡主女子之身闯翰林院,不也逾矩越礼?我看郡主毫不在意。” 她哪里闯了! 薛明窈气得俏脸鼓起,不和他废话,“绿枝,咱们上车!” 说罢手一撩车帘,抬腿就要上车,然而袖子却被谢濯拽住。 薛明窈回头一甩,未甩开,气道:“你放开,还当登徒子不成?” 绿枝抱着伞在旁手足无措,担忧地看着自家郡主,不敢上手拦这位铁血将军。 “郡主在陈翰林面前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却对在下冷言冷语,袖手旁观,此非表里不一?”谢濯冷冷道。 薛明窈反唇相讥,“将军不也一样?在陈翰林面前斯文有礼,谈笑风生,对我却粗声恶气,动辄嘲讽,还敢轻薄我!” 谢濯忽然松开了她衣袖。 薛明窈不知他用意,警惕地看着他,一时没再跨进马车。 谢濯慢条斯理地收起陈良卿坚固精良的大伞,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乌发与墨氅上,顷刻间铺就一层霜白。 “郡主说得不错。不过在下敢于承认自己的两面,而郡主却不一定。”谢濯欺身向前,垂头注视着她的杏眼桃腮,低声道,“这几日我少不了与陈翰林往来,郡主敢让他知道你真实的样子吗?” 薛明窈蓦地一惊,抬眼对上他漆黑的瞳仁,“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濯退后半步,语气又淡了,“在下只是想求郡主搭载一程罢了。” 7.第 7 章 暗淡天光下,薛府马车浴着漫天飘舞的碎雪,辘辘地行驶上了钟京的街道。车檐下挂的小灯笼前后跳荡,少见地欢快。 薛明窈和谢濯一左一右地坐在车厢长条席上,彼此间隔了一大块距离。绿枝窝在侧面的窄座子里,眼观鼻,鼻观口。 薛明窈一上马车就后悔了。谢濯的威胁明明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他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难道还真能跑陈良卿面前当长舌妇,议论她的不是? 就算他真这样做,陈良卿人品如此端正,又怎会听信他一面之词,对她有偏见。毕竟她薛明窈名声不好,在钟京也不是秘密,陈良卿应当心中有数。 薛明窈只好安慰自己,谢濯正是圣宠优渥,春风得意之时,与他交恶没甚好处。 她余光扫过座位那端,刚刚气势凌人的将军此时安静得很,双目紧阖,身子倚着车厢壁,随马车的颠簸而微微颤动。 好像他真的只是想搭她马车回府,并非别有目的...... 薛明窈将他前后的言辞举动在心中过了一遍,还是疑窦丛生,决定问问他。 “咳。”她清了清喉咙,并不看他,“谢将军,你屡次对我不敬,可是你我之间有些误会?” 马车那头的男人依然静默。 就在薛明窈怀疑他睡着了的时候,霜冷的声音响起,“郡主想多了。” “将军别不承认。我看出来了,你当着陈翰林的面对我的态度尤其古怪,好似不愿让我与他单独相处。这到底是为何?”薛明窈干脆直率相问。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薛明窈耐心就要耗尽,这才听到谢濯回答,“陈翰林乃当世君子,诗书满腹,志虑忠纯,谢某钦佩已久。郡主声名不佳,跋扈自恣,谢某不欲看他被你纠缠。” 薛明窈一声冷笑。 她就知道,他对她有成见!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冲谢濯啐了一口。 绿枝默默叹了口气,郡主这回坚持不说粗鄙话已有四个多月,就要赶上之前的最长记录,这下子前功尽弃了。 “看来陈良卿在将军心里地位很高呀,就像高岭雪、天上月一般玉洁冰清,高不可攀,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还偏就纠缠了,我要污了那雪,摘了那月,我气死你!” 薛明窈说完,觉得她坐自家马车还缩在角落里实在憋屈,当即挪动屁股,移到座子中央,叉开腿,抱起胸,大马金刀,耀武扬威。 谢濯周身滚烫,头痛欲裂,跟着马车的颠簸,脑袋一下下闷撞着坚硬的车厢板壁。 薛明窈没得到回应,颇觉没趣,扬声吩咐车夫快点跑,早些把旁边这个恼人的家伙赶下去。 车夫谨遵指令,驱着马儿纵开四蹄,在行人寥寥的雪道上狂奔。马车摇得愈来愈重,薛明窈勉强维持平衡,然而随着一下猛烈的颠簸,她控制不住地向右歪去。 眼看就要撞到谢濯怀里,谢濯忽然睁开紧闭的眼睛,大掌托住薛明窈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势头。 薛明窈还没反应过来是该谢他还是骂他,就被手腕上的滚烫吓了一跳。 怎么和火炉一样热? 她犹豫一瞬,反手去摸谢濯手臂,随后又飞快地伸手在他脖颈、额头上各探一下,热度骇人。 “你这是怎么了?是普通的发热,还是美人醉又发作了?”她惊道。 谢濯又阖上眼,竟然哑声笑了笑,虚弱地说了句:“被郡主气的。” 薛明窈阴沉着脸,再次喝令车夫加快速度。 她真怕他死她车上。 马车终于驶进谢府所在的承义坊,谢府门房听到啪啪的叫门声,开门一瞧,一个美若天仙的女郎站在跟前。 女郎手指身后马车,“赶紧叫两个人把你家将军扶下来,好生照顾着,别叫他死了!” ...... 薛明窈回到自家府宅时,天色半暗,雪花仍稀拉拉地飘着。 厅堂里的一男一女已等了她许久。 “阿兄,妤娘,你们过来做什么。”薛明窈褪掉披风,略带疲惫地问道。 薛行泰和薛明妤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和小妹,也是现今薛府的另两位主子。 薛明妤看她一眼,不吱声,拿了案上碟子里的糕点自顾自吃起来。 薛行泰严声问:“窈娘,你今天去了哪儿,为何这么晚回来?” 薛明窈信手取下发髻上的茉莉花苞,“随便出去逛逛罢了,阿兄怀疑什么呢。” “你别和我打马虎眼。”薛行泰哼了一声,看向薛明窈的丫鬟,“绿枝,你主子今天去了哪里,见了谁,做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绿枝皱起小脸,看看薛行泰又看看自个儿主子,嘴里支支吾吾。 “行了,阿兄。”薛明窈把薛明妤面前的那碟子糕点拖过来,拈起一块塞进绿枝嘴巴,拍拍她的圆脸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绿枝胆子小,难为她做什么。” 她满不在乎地看着薛行泰,“我进宫见陈良卿去了。你应该猜到了吧,妤娘和你告的状,对不对?” 薛明妤比她小几岁,也是娇蛮的性子,素来与她不对付。几日前薛明窈去书阁取父亲关于南疆战事的笔记,正好被她撞见了。 薛明妤理直气壮,“这怎么能是告状,你不守妇道,一错再错,我有责任告知兄长。” “呵,做小妹的敢管你长姐的事了,这个家还属你最懂规矩。”薛明窈嘲讽道。 “窈娘!”薛行泰一拍桌子,“你还真的对陈翰林上心了?你说说,你一个寡妇,抛头露面地去见个外男,像话吗?明明你这几年待在家里挺安生的,怎么又犯毛病了?” “就是啊。”薛明妤撇撇嘴,“陈翰林那种如玉君子,你也敢肖想。他那么有文采,又是那么的清介脱俗,遗世独立,庸脂俗粉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你别白费心机了,他不可能看上你的,到时候你勾引他不成反而自己成了笑话,还连带着薛府遭人耻笑。” 薛明泰瞪起眼来,“妤娘,你怎能这么说你阿姐呢。窈娘又聪明又漂亮,但凡是有眼睛的郎君,哪个不喜欢我们窈娘。” 薛明妤委屈得跺脚,“阿兄,我们不是一起来讨伐阿姐的吗?” 薛明窈冲着薛明妤一笑,“妤娘,听你话的意思,你好像很喜欢陈翰林啊。” 薛明妤登时红了脸,“我,我才没有!我只是仰慕他,没有喜欢他。他这么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2939|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合该娶一位才识过人、蕙质兰心的闺秀做夫人......” “哦,那可惜了。其实你阿姐我也只是对他有点兴趣,不是非要勾到手。我还想着你要是心悦他,我就帮帮你,说不准便能促成一桩婚事呢。”薛明窈笑眯眯地道。 薛明妤愈发不自在了,嗫嚅着欲言又止。 薛行泰听到这话倒是松了口气,“窈娘,别打他的主意了。你在这个年纪,那个知慕什么艾——” “知慕少艾。”薛明窈提醒他。 “对,知慕少艾,为兄也理解。但你毕竟是个寡妇啊,你要通过正确的方式来才行啊!” 薛明窈听他提起正确方式,便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便见薛行泰掰着指头给她算,“你丧夫已经七年了,也给父亲守完了孝,是时候考虑再嫁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薄薄的小册子,递到薛明窈面前,“这是我让你阿嫂汇总的适宜你再嫁的人选,为兄知道你不喜欢武将,特意搜罗的都是文臣,条件好着呢,你挑一挑,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薛明窈接来册子丢一边,“阿兄,我说过,我不愿再嫁。” “这件事由不得你。”薛行泰斩钉截铁,“你年纪轻,膝下没子嗣,况且你也不想给那倒霉的岑将军守着,你不再找夫婿,难道要在薛府赖一辈子吗?” 薛明窈低声道:“赖一辈子又怎样,阿兄难道养不起我,非得把我赶出去吗?” “阿兄不是这个意思。寡妇的名头不好听,大家都嫌寡妇克夫,晦气,窈娘你正值芳龄,又是不肯屈于人下的好强性子,怎可能一直甘心做寡妇?你早晚要再嫁的!” 薛明窈耸耸肩,“阿兄这么说可就太武断了。少年丧夫守寡到老的女子多了去了,怎的我就不行?况且我堂堂永宁郡主,谁敢嫌我晦气?” 薛行泰大声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可以守一辈子寡,你不可以!” “为什么我不可以?”薛明窈反问。 薛明泰梗着脖子不说话。 薛明窈忽道:“阿兄急着嫁我出去,莫非是想卖妹求荣?父亲走了,薛府门楣也不如以前硬实了,阿兄又是个没有实权的将军......” 她指指册子,“这里头想必有不少能帮到阿兄的贵人。” “窈娘!”薛行泰不敢置信地打断她,“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你一直都是我最疼爱的小妹,我只盼着你平安喜乐......” 角落里的薛明妤闷闷地哼了声。 “阿兄盼我平安喜乐的话,那就休提再嫁的事,不然我就当阿兄用心不纯,想用我的婚事做你的青云梯。”薛明窈飞快说道。 薛行泰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手一指薛明妤,“妤娘,你先回你的小院去。” 薛明妤不高兴,却也不敢违抗兄长,边走边小声嘀咕,“有什么我不能听的,阿姐干的那些好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薛行泰又将丫鬟都遣了出去,等屋里只剩他与薛明窈的时候,他一屁股坐下,粗声粗气道:“你问我为什么非要把你嫁出去是吧,好,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怕你那欺男霸女的恶习又犯了!我怕你再掳一个谢青琅回来!” 8.第 8 章 薛行泰提起这桩旧事就打不住嘴。 “薛明窈,你只是个郡主,不是公主。哪怕你是公主,你也不能干强取豪夺的事!人家好端端一个书生,十年寒窗,大好前途,你非要把人抢来囚禁,目无法纪,为所欲为,你这不是毁了他吗?” “阿兄也好意思说,我只是把人暂时留在府里,也没拦着他读书做文章,我还给他找了不少古籍善本呢,怎么就毁他了。倒是阿兄,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打一顿,论给他造成的伤害,我哪及得上你。” 一想到当年薛行泰千里迢迢来到西川,进门就把谢青琅看作与她苟合的奸夫,一顿拳脚招呼,打得人浑身是血,薛明窈就火大。 “你干嘛对他下手那么重!” 薛行泰气势弱了下来,“我那不是以为他引诱的你么......” 薛明窈幽怨看他。 薛行泰恍觉话题已偏得太远,忙又说回来,“窈娘,我还不了解你吗?见到喜欢的郎君就走不动道,你这个性子怎么可能守得住寡?你别嫌我话糙,你想要男人,却不肯嫁人,那不就只剩下偷汉子一条路了?咱们薛家虽不是什么簪缨世家,却也是曾经辉煌鼎盛的郡王府,不能由着你乱来,辱没家门!” 薛明窈被他一顿数落,也没什么好气,“你放一百个心吧,我不会乱来,我有分寸。” “有分寸?有分寸你就不会搞出谢青琅那档子事了!” 薛明窈沉默。 薛行泰忍不住又道:“你说说你,就算你当初实在寂寞,非要养个男人陪你,那也要找个对你有意的,会疼人的,你偏找个有眼无珠看不上你的,图什么啊?亏得他没上京告御状,不然你得被御史唾沫星子淹死,咱们薛府也得荣光不保......” 薛明窈腾地站起来,“阿兄身为薛府嫡系子弟,镇日里光替我操着闲心,倘若你能把这些心思用在升官晋职上,何愁薛府荣光不保?也省得我三天两头往皇宫跑,变着法地讨好陛下,唯恐他忘了我们薛府!” 薛行泰瞬间变得急赤白脸,“薛明窈!我是你兄长,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薛明窈不甘示弱,“薛行泰!你既以兄长的身份压我,那也应知道,小郡公长大成人前,薛府的门楣该由你撑起来,而不是靠我,薛府的名声也系于你身上,和我找不找男人毫无干系!” 薛明窈的院落正堂门窗紧闭,兄妹俩隐隐约约的吵架声持续不断地传出来。 阖院下人目不改色,习以为常。薛家几个主子的脾气与薛老将军一脉相承,一点就着,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久后,薛行泰摔门离开,小院终于恢复了安静。 苍蓝夜色透过窗纸沉沉地压进屋里,烛火摇摇晃晃,试图逐走伺机而入的寒冷雪气。 薛明窈拄着下巴发了会儿呆,转头看见丫鬟抱着一只硕大的薄皮包袱走过来,那包袱瞧着极是陌生。 “这是什么?”她问。 “是郎君下午来时给您带的礼物。”丫鬟小声道。 薛明窈打开包袱,里头装着一件银白的貂皮斗篷。 刚入冬那会儿,薛明窈向兄长抱怨她的貂裘旧了,颜色不如之前鲜亮。薛行泰随口说他去猎个貂,给她做衣裳。 大半个冬天过去没见动静,薛明窈也早把这事忘了。 貂毛柔软顺滑又厚实,她把脸埋进去,瓮声瓮气地吩咐绿枝,“明晚让厨房做那道阿兄最喜欢的旋炙猪皮肉,以我的名义给阿兄送过去,”停了停又道,“算了,别明晚了,明天中午送吧。” ...... 兄妹大吵一架后,薛明窈到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安生了一段时日。等新的君子好逑香做好后,她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披着兄长送的银貂斗篷,揣着吃食和手炉乘车去了英国公府。 陈家累世公卿,这一代更是人才辈出。二郎陈良卿以藻翰扬名,长郎陈良正温厚端方,年轻有为,在尚书省兵部任侍郎,还做了颐安公主赵盈的驸马。 大周公主出降,开府别居的前例不少,譬如泰康年间明昌公主下嫁晏家,天子为其营造千厦府邸,规制之隆堪比王府,此举当时招来不少谏言。当然也有公主不欲招摇,选择住在夫家,同寻常子妇一般侍奉翁姑。 颐安公主乃先皇后所出,深得天子疼爱,她出嫁的时候,德元帝选了折中的法子,在陈府旁边扩地十余亩,修建屋舍园池,供赵盈与陈良正居住。新居紧邻陈府,与之相通,既使公主夫妇生活清净,又方便他们与陈家人走动。 德元帝本意是让赵盈过得舒服自在一些,但赵盈心中自有想法。成婚之后,她主动领了陈家妇的身份,每日穿门过府给陈公夫人梁氏晨昏定省,从未遗漏。 今日薛明窈便是来找赵盈的,她在赵盈的居所吃着炙鹿肉脯,等了足有两炷香,才见到赵盈从隔壁请安回来。 薛明窈已问过数次,这次仍是不吐不快,“我的好盈盈,你怎么就那么爱给陈家人请安呢,不嫌累吗?我嫁给岑宗靖的时候,哪哪儿都嫌弃,唯一觉得好的地方便是他父母双亡,我只用在灵牌前侍奉一下就行了。” 赵盈陪梁氏用的朝食,吃得不多正饿着,抓了一把薛明窈的肉脯放嘴里,嚼落入肚后才道:“陈家家风清正,驸马又是恭俭守礼之人,我将礼数做足,也是想让他对我满意。” “你贵为公主,他敢对你不满意?” 赵盈淡淡一笑,“你不懂,权势地位只能用来占住这个人,占不住他的心。我想要夫君的心在我这里,就得多下功夫。” 谁说她不懂,薛明窈早五六年前就懂了。 只是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十五那日她和赵盈吃兔肉锅子,肉香味重,赵盈不想让陈良正知道自己贪口腹之欲,也怕自己吃酒后的醉相惹他不喜,硬是找了被太妃留宿的借口没回府,躲在宫里和她大快朵颐。虽也尽兴,但次日薛明窈睡眼惺忪地看着赵盈天不亮便赶着回陈府请安时,心里还是叹息了几下。 这就是嫁人的坏处了。 薛明窈在自己家里可以任性妄为,不管不顾地和兄长呛声,但是在名为“夫家”的地方,她就得收起脾气,好好做人。 因而薛明窈情愿在薛府住一辈子。 “你最近是不是去找过二郎,他对你怎么样?”赵盈意兴盎然地问。 “还不错,喝了我送的粥,还借了伞给我。”薛明窈笑吟吟地指了指自己放在案上的檀木匣子,“帮我个忙,派个丫鬟把这些捎给陈良卿,别让人看见。” 匣中装了陈良卿借给她的伞、“令人誊抄”过的南疆笔记,还有一枚绣兰竹的精致香囊,里面放了几块棋子般大小的香饼子。 她不好再去翰林院找他,便决定托赵盈转交。 赵盈打开匣子一一看过,见到香囊有些惊讶。送香倒还说得过去,可送香囊,那就是有情人间的私相授受了。 赵盈道:“你对他竟这么认真吗?我还道是你百无聊赖,给自己寻点有意思的事做。” 薛明窈刚到豆蔻的年纪,就懂得从郎君身上找快乐。仗着貌美,在皇子堆里厮混,今日和大皇子牵手,明日又去亲一亲三皇子的脸,看他们为自己脸红心跳,神魂颠倒,她觉得很有趣。 彼时众皇子争储位,薛老将军怕她惹出事来,也怕她卷入皇子之间的斗争引来皇帝对薛府的忌惮,这才急匆匆地将她嫁去西川。 “两者又不矛盾。”薛明窈也笑。 陈良卿确实风采夺目,那腰段窄的,都比得上谢青琅的了,她怎么也要摸上一摸。 而且—— 那讨人厌的谢濯看不起她,她就偏要把他崇敬的人拉下神坛,叫他难受去。 薛明窈给赵盈讲了谢濯对她态度无礼的事,“这人都烧成那样子了,还硬撑着不肯走,就怕我趁他不备,玷污了他心中的白璧君子呢。” 赵盈秀丽的脸庞萦起疑惑,“谢将军不像是这样的人,他布衣出身,待人谦和,就算是对你心存不满,也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说如此刻薄尖锐的话。” 薛明窈也奇了,“你认识他,还这么了解他?他不是刚回朝吗?” “难道我没和你说过,谢将军和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7094|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相识吗?”赵盈笑着解释,“驸马大婚前被派去陇西巡边,查访军政,在那里结识了谢将军。后来谢将军从西北回来,虽建有奇功,但资历尚浅,派他挂帅出征南疆,朝中大臣多有不服,是驸马一力保荐的他。谢将军打了胜仗回来,驸马还因此得了父亲封赏呢。” “原来是这样......”薛明窈回忆起那日在翰林院的情景,似是在陈良卿与谢濯两人口中听到过“家兄”“良正兄”的字眼,不过她当时听得不认真,没有在意。 依赵盈的话,谢濯对别人都很好,唯独在她面前装也不装了,那他是有多嫌恶她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吧。”她忿忿道,说完一撇嘴,“我连他面都不知呢,他一直戴着面具,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你没看过他真容?”赵盈微讶,“我见过几回,玉面将军,名不虚传,而且还是你喜欢的类型。” “怎么可能!”薛明窈乐了,“你哪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我怎不知道。你之前不是给我看过一幅你在西川养的小情郎的画像吗,谢将军的眉眼和画中人有三四分像呢。” 薛明窈一怔,“我不信,他不可能长那么好看。” “回头等他病好,取了面具,你看了就信了。” 薛明窈一边嚼着肉脯一边想,怪不得谢濯对她有敌意,原来是这类长相的人都讨厌她。 “谁知道他会不会破相。他中的毒可不浅,上次发作起来吓死人了。” “你就不能盼人家点好。”赵盈无奈笑道,“驸马昨日遣人问过他病情,他说没大碍,驸马还约了他今天下午到府赏梅呢。” 说是赏梅,醉翁之意其实不在酒。 陈家有三女,两位已出嫁,余下行三的女郎闺名泽兰,她情窦早开,偶然在陈良正身边见过谢濯后,便悄悄地芳心暗许,非他不嫁。陈良正欣赏谢濯,当然肯遂妹妹心愿,今日邀人来,正是要找个由头让他见见小妹。 表姊妹俩一阵闲聊,转眼到了中午。赵盈早安排厨房做了几道薛明窈喜欢吃的菜式,取来酸甜的梅子酒佐餐。 酒足饭饱,薛明窈被赵盈拉着去看她新得的衣料子,绫罗绸锦堆了半间屋,花团锦簇,金丝银线格外耀眼。 三九已过,要开始裁制春夏的衣裳了。 赵盈对着一匹茜红罗犯了难,颜色质地是她喜欢的,可要做衫裙却嫌太过娇媚,不够庄重。 “这个好办,你拿来做小衣嘛,又薄又透的,驸马肯定喜欢。”薛明窈信手在料子上比划出一个清凉的小衣款式。 赵盈嗔怪地拍了一下她,“我倒是也想,可驸马是正经人,才不会喜欢。” “哎呀,哪有人在床上正经的,你听我的,我是寡妇,寡妇说的准没错.....” 两人正说笑,小丫鬟打了帘进来,“公主,三娘子过来找您了。” 陈泽兰今年刚满十七岁,生得娥眉杏眸,唇红齿白,很是标致。 她进屋后,乖巧地冲她们福了福身,“泽兰见过阿嫂、郡主。” 薛明窈与陈泽兰不熟,简单颔首算是回应。赵盈一面唤人给她端来果饮和糕点,一面笑道:“小妹怎的来这么早,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多时辰呢。” 陈泽兰双颊绯红,忸怩道:“我有些等不及,就来得早了些,打扰嫂嫂和郡主了。” “没关系的,我理解。”赵盈不以为意。 “思慕心上人嘛,那是一刻也等不得的。”薛明窈听赵盈说了陈家有意和谢濯做亲的事,这会儿也笑盈盈地调侃道。 陈泽兰羞意更甚,用团扇掩了面。 薛明窈和赵盈从上午聊到现在,也算是尽了兴,看陈泽兰迫不及待,心想不若赶紧让赵盈带她去清园,便提出告辞。 未料陈泽兰开口挽留,“郡主姊姊,您也和我们一起去清园可以吗?我和阿嫂两人游园,似是仍有些刻意,若再加上您,三个人就更像样子了。” “窈窈,一起去吧,去赏赏梅也好。”赵盈也劝道。 盛情难却,薛明窈答应了。 9.第 9 章 赵盈去换衣裳,留陈泽兰与薛明窈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薛明窈慢吞吞地吃她没吃完的肉脯,还给陈泽兰分享了一点。 陈泽兰婉拒,“郡主姊姊,我怕胖,不敢吃。” 陈家三娘子身形纤细,弱柳扶风一般,颇有楚楚动人的情致。 薛明窈表示理解,她也怕胖,不过她体质好,吃的再多也只往该长肉的地方长,腰身自始至终盈盈一握。 但近两年她好像吃得越来越多了,年年换季裁新衣,小衣的尺寸都要改。薛明窈低头看看胸前,把手里的肉脯放下了。 陈泽兰细声问道:“郡主姊姊,您出自将门,嫁的也是将军,可否和我讲一讲,将军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呀?” 薛明窈道:“这个没有共性,不过男子嘛,肯定都是喜欢貌美的。三娘子容貌极妍,想必会讨谢将军喜欢。” 未必。 她比陈泽兰还美,谢濯不也对她没好脸色? 不过陈泽兰是陈良卿的妹妹,谢濯仰慕陈良卿,兴许爱屋及乌,钟情她也说不定。 又因为陈泽兰是陈良卿的妹妹,薛明窈也本着一点点爱屋及乌的精神,开口劝她,“你家世样貌都好,何必执著嫁将军。刀枪无眼,将军战死沙场的可不少见,比如我长兄,比如我亡夫。” 薛明窈的长兄从小得薛将军悉心教导,熟习武艺兵法,资质拔群,可惜二十多岁时随父出征,被一支带毒的冷箭射中,英年早逝。薛老将军大恸,此后再不如此用心培养子嗣,次子薛行泰才能平庸,也有这个缘故在。 至于岑宗靖,也是一模一样的可惜。他当时已是声名鹊起的青年将军,领兵镇守西川,不幸将命丢在了那里。 “另外还有打败仗被敌军俘虏的情况,这可能比死更痛苦......反正给将军当夫人,很容易做寡妇的,做寡妇的滋味可不好受。” 其实还不错。 但薛明窈不好说她做寡妇做得挺快乐,她看陈家这样子,若是陈泽兰做了寡妇,估计不会有她舒服。 陈泽兰道:“郡主的好意我懂了,不过谢将军乃不世出的大英雄,定不会像寻常将军一样容易丧命。” 这岂不是说她夫兄都是容易丧命的寻常将军? 薛明窈不再劝,“既然三娘子对谢将军充满信心,那是我多嘴了。能得三娘子青眼,谢将军好福气。” 陈泽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轻轻柔柔地道:“我听说近日郡主和我家中二兄走得很近......” 薛明窈抬眸,“你听谁说的?” 她上次去翰林院刻意避开了人,总不能是陈良卿说出去的。 “是令妹妤娘告诉我的。” 薛明妤和陈泽兰一般大,同在未出阁的贵女圈子里,两人有私交不奇怪。 薛明窈心道,她的好妹妹口口声声担心她勾引男人败坏薛府名声,背后却迫不及待地把事情泄出去。 她莞尔微笑,“是啊,我很喜欢陈翰林。” 陈泽兰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干脆,轻轻地啊了一声,攥着帕子慢慢道:“二兄潜心著书,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多少冰清玉洁、才情过人的名门淑女对二兄有意,二兄都不为所动。郡主如此勇气,泽兰佩服。” 她声音柔美,如潺潺流淌的溪水,听着便觉舒悦。 薛明窈很想叫薛明妤跟她学学这种把难听话说得文雅的本事,论书香底蕴,他们刀口上舔血起家的薛府,和陈府差得远了。 薛明窈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本郡主就爱做有挑战的事情,我看中的人越不喜欢我,我越高兴。” 陈泽兰一滞,“郡主高兴便好。” 赵盈换好衣裳,隔着珠帘唤她们,“窈窈,泽兰,我们走吧。” ...... 清园里,嫩黄的腊梅开得正盛。繁枝琼蕊,剪金裁玉,风一来,吹散满树的幽香。 梅树间隐着一座小巧别致的花榭,四面开敞,皆对着梅枝。当中置一案,案上摆着一副沙盘,两盏热茶。 “将军莫怪我叫你拖着病体来赴约,我只怕你病好,陛下授职给你,到时候你忙起来便没工夫会友了。”坐在谢濯对面的儒雅青年温声说道。 谢濯摆弄着沙盘,淡笑道:“良正兄,不瞒你说,我也是这样想,因而格外珍惜这段病中时光。” 苑中静谧,花枝拂动的声音里略微掺杂些别的什么,轻易便引起人注意。 陈良正闻声远望,看到暗香疏影里愈来愈近的人影。 谢濯也听到了动静,他不甚在意,直到人走进小榭,才回头一顾。 颐安公主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歉声解释今日天气晴好,她与两位娘子来赏梅,不意在这里逢到驸马与将军,希望没有打扰到他们。 “无妨,我与谢将军本来在堂中叙话,也是想到咱们府上梅花开了,便引将军前来一观。” 陈良正说完,向谢濯介绍了跟在赵盈身旁的自家妹妹以及永宁郡主。 三人相互见了礼,陈良正问谢濯是否介意让三位女郎入座,一同赏梅。 谢濯答应得爽快,“客听主便,在下当然不介意。” 他说这话时,目光牢牢钉在薛明窈身上。 薛明窈今天一身富贵,头上金钗与周遭腊梅相映成辉,银亮的貂裘衬得肌肤胜雪,冶艳的海棠红锦裙随着她的步子一摇一摇地从斗篷里荡出来,轻轻擦过缀着明珠的碧翠翘头履面。 世上再没寡妇比她姿容更艳。 薛明窈自然也在看谢濯。 谢濯依然戴着银质面具,许是因为今日天暖,他身上未再披氅衣,一身窄袖圆领宝蓝锦袍勾勒出结实的胸肌臂膀和宽肩窄腰。薛明窈暗惊怎会有人上半身这样壮,而腰又那样的劲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2512|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虎背不应该配熊腰吗? 她很快移走目光,尽管她想名为关心实为讥讽地过问一下谢濯的病情,再和他夹枪带棒地说几句话,但今日她不是这座花榭里的主角,也不应该对赵盈夫妇的客人不礼貌。 她离另四人稍远,坐在小榭里的美人靠上,端着酒盏,赏着梅花,安静地做一位听众。 赵盈是个非常称职的女主人,令下人送来几凳瓜果,关怀谢濯的身体,谈论腊梅的品种,称赞将军的功绩,还提到了陈良卿作《征南记》的事,并在诸多话题里巧妙而自然地将陈泽兰引进来,甚至让她作了一首咏梅诗。 陈泽兰向谢濯送去流转的秋波,双颊红霞久久不散,羞怯的样子别样娇美。 薛明窈看了我见犹怜,一时心里对小姑娘的那点儿反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女怀春,实是很美丽的景象。 她留意了谢濯的反应,他似乎并没有对陈泽兰流露出特别的情绪。 不知他有没有意识到赵盈的用意。 “窈窈,坐过来。” 赵盈看薛明窈坐得远还不说话,硬是拉她过来,薛明窈被迫坐在了谢濯的对面。 两人目光再次短兵相接。 薛明窈感觉,谢濯看她的眼神没那么嫌恶了。不过她可是很记仇的,照例眼里藏钉,暗戳戳地扎了他几下。 茶过三巡,话也过了三巡,薛明窈看赵盈作为女主人说得有些累了,决定让她歇息一会儿。 她支起下巴,雪净的脸面上挂起吟吟的浅笑,盯着谢濯的银面曼声问道:“谢将军,你这般才貌,却迟迟未娶,真是稀奇。你在从军前,也没为自己娶妇吗?” 一入军营九死一生,对于连年征战的西北边军来说尤其如此。不少人在投军前会讨一房妻室,替他们照顾在家乡的老母,万一自己遇到不测,也可留个后。 薛明窈此问,既是出于好奇,也是她心里存了个念头:会不会谢濯曾经成过家,却在飞黄腾达之后抛弃了糟糠呢? 赵盈夫妇信任谢濯,不疑有他,她可不是。谢濯能在边疆苦寒之地摸爬滚打当上将军,说明他心志够坚,对自己够狠,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都说不准,焉知谢濯非负心薄幸、贪图名利之徒? 他若是,陈泽兰嫁他为妻,往后可有她受的了。 “未曾。”谢濯语声沉冷,似是为了有说服力,又稍作解释,“谢某双亲早逝,孑身一人,娶妻反为负累。” “那连婚约也不曾有过吗?”薛明窈追问。 谢濯默了一瞬,眼里似是浮出一丝奇怪笑意,“不瞒郡主,确曾有过。” 花榭里的其他人心中皆是一讶,陈泽兰如水的眼眸莹莹流转,泛起一层隐忧。 薛明窈好似抓到了狐狸尾巴的恶劣女郎,兴奋地向他探了探身,浓黑的鸦睫一眨,迫不及待启开丹唇。 “然后呢?现在婚约还作数吗?” 10.第 10 章 谢濯没有卖关子,迎着永宁郡主的明眸,轻描淡写,“婚约乃家父所定,后来一奸人从中作梗,逼迫在下的未婚妻断绝婚约,因而早就不作数了。” 在场众人齐齐愕然,薛明窈诧道:“为什么呀?这个奸人为何这么欺辱你?” “那就要问问奸人她本人了。”谢濯道。 这是他不想说的意思,薛明窈心道,不过原因怕也不难猜,十有八九是奸人看中他未婚妻,强取豪夺之,谢濯无权无势,只能闷声吃了这亏。也怨不得他性格古怪,少年遭此打击,确实容易心理扭曲。 “谢将军的这位未婚妻,后来怎样了?”陈泽兰怯生生地问。 “多年前便已另嫁他人。” 陈泽兰犹有不放心,“将军后来见过她吗?” 谢濯摇头。 陈良正以目示意小妹不要再问,大掌拍拍谢濯肩膀,若有所思,“将军可是因为此事不甘受辱屈于人下,愤而从戎?” “是。”谢濯目光在薛明窈身上一掠而过,“我咽不下这口气。” 薛明窈笑道:“将军现在苦尽甘来,功成名就,可以去找当年的奸人报夺妻之仇,出口恶气了。” 陈良正朗声道:“我看将军乃宽宏大量之人,时移事易,未必会再与小人纠缠计较。” “良正兄,你太高看我了。”谢濯向陈良正端起茶,浅笑道,“在下实际睚眦必报,曾发誓终有一日,要找到当年那位奸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怎么还治呀?”薛明窈咧嘴,露出一口贝齿,“将军莫非要把奸人的妻室给夺了来?” “窈窈!”赵盈捏了一下薛明窈胳膊。 薛明窈干笑几声,指指手边装了梅子酒的酒壶,“我醉啦,胡说的,将军别当真。” 谢濯眸光闪烁,一笑了之。 几人坐了一会儿,陈良正提出去清园深处观景,谢濯与陈泽兰欣然起行,薛明窈兴致寥寥,再加上吃了酒,有些昏沉,便和赵盈说她不去。 “你们去吧,我困了,想在小榭里躺一会儿。”她打着哈欠对赵盈说。 赵盈蹙眉,“在这儿躺怎么能行?去我屋睡。” “不要,我想晒太阳,冬天的太阳多难得。快去吧别管我了,我睡会儿就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薛明窈来访过赵盈多次,对这里的格局一清二楚,出入自如,无需叫下人引路。 赵盈拿她没办法,薛明窈从小任性,想一出是一出,好似是个孩子,总也长不大。 “对了,记着用那匹茜红罗裁小衣,就按我说的款式做,还有把我带的东西转交给陈良卿......”薛明窈絮叨。 赵盈拧了拧她脸,“知道啦,窈丫头。别睡太久,容易着凉。” 清园僻静私密,下人无事不得入内,薛明窈在此可以安心小憩。只是在赵盈看来,终归有些不雅,走前她叮嘱候在小榭外的绿枝守好郡主。 美人靠上铺着柔软的锦垫,薛明窈仰躺上去,将斗篷盖在身上。冬日珍贵的阳光洒落在貂裘上,折出璨璨银光。 谢濯回头望了数眼,女郎身影在横斜的梅枝里若隐若现。 四人走进清园深处,小径两旁粉的白的梅花交织送香。赵盈夫妇刻意留谢濯与陈泽兰在前,两人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赵盈伸着脖子仔细观察,陈泽兰时不时仰头和谢濯说话,谢濯始终目视前方,没有看梅,也没看过人。 陈良正站在她身后,折来一枝粉艳艳的梅,悄悄往赵盈乌浓的云鬓上比划。 “驸马,谢将军看着不像是对泽兰有意。”赵盈忽地转过身来。 陈良正忙拿开花枝,双手若无其事地负在背后,“公主,姻缘天定,非人力能为之。谢将军也见过泽兰了,他若有意,自会来求亲,若无意,我们也不能强求。” ...... 薛明窈沐浴着暖溶溶的日光,在清冽的腊梅冷香里沉沉睡去。 旧梦悄然而至。 她在西川的宅子里也种了几棵梅树,她图稀罕,种的既非腊梅也非白梅,而是难见的绿梅。冬天傲雪凌霜地开着,色如碧玉,清气满庭。落雪的时日,她在梅下堆雪狮子,拉着谢青琅一起。 谢青琅人虽来了,却只肯对着梅枝吟些酸腐诗词,赞颂梅花冰清玉洁,坚贞不屈。 薛明窈哪里听不出他的讽刺,攥起一团团的雪用力砸他,谢青琅躲得狼狈,最后躲到已成形的雪狮子背后,威胁她要是继续砸,他就踢烂她的雪狮子。 薛明窈大怒,砸得更凶了,谢青琅边躲边抄起雪反击,却是没有动她的雪狮。 脸上蓦地一凉,薛明窈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在脸颊上摸到了一朵掉落的黄梅花。 眼皮有些重,腰有些沉,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 薛明窈支腰坐起,惬意地长哼一声,带着刚醒的慵懒劲儿,娇里娇气的。 “绿枝,什么时辰啦——啊!” 薛明窈惊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谢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谢濯坐在距她一尺远的地方,手里拈着一枝花枝。幽黑的眼眸低垂,静静地看着她。 薛明窈张开手心,又看了一眼她从脸上摘下来的梅瓣儿。 “我在这里——”谢濯缓缓吐出两个字,“赏梅。” “郡主,现在是酉初了。”绿枝跑来给她梳理微乱的鬓发,偷偷瞪了一眼谢濯,谢将军那是在赏梅吗,分明是在赏她家主子。 “其他人呢?”薛明窈抱着貂裘,懵懵地问谢濯。 “陈三娘子回了陈府,公主与驸马应当也是在陈府见长辈。” 薛明窈不明白,“他们把你留在这里了?不对啊,他们夫妻俩那么讲究礼数,怎么会把客人丢下不理?” 谢濯神色自若,公主夫妇当然没有丢下他,只不过他们把他送出府后,他悄悄地折回来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低声道:“你睡太久了。” 久到他不得不想办法弄醒她。 薛明窈一阵毛骨悚然,“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谢濯没回答她的问题,起身抬头看了看天色,“郡主别再贪睡,早些回去吧。” 高大的身形笼罩在她身前,薛明窈再次感到来自将军的压迫感,她气得也站起来,仰起纤白的颈,“我要整理仪容,请将军离我远些。” 谢濯没说什么,退到了小榭外。日暮前夕的柔和天光描摹出他长身玉立的英健身姿,一眼看去矫矫不群。 薛明窈愤愤地转身背对他,一下午谢濯都表现正常,她对他的印象稍好了一点,他又古怪起来了,到底在闹哪出! 绿枝一边为她拢发,一边在她耳旁嘀咕,“谢将军是半个时辰前来的,一直坐在旁看着您。” 薛明窈遍体生寒,“你不会把他赶走吗,就任他看你家主子?” 绿枝委屈道:“我和他说过一次,他不理我。郡主,我好怕他,我感觉他一只手就能拧断我脖子。” 薛明窈:“......要你何用。” 绿枝嘤了一声,“婢子有用的,能给您梳漂漂亮亮的头发,熏香喷喷的衣裳......” 薛明窈叹了口气,理好衣裳,转过身来看着谢濯,眉目浸透冷意。 “谢将军,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咱们一道去见公主和驸马,让他们来评评理!” 女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6935|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站在高高的台榭上,通身裹着雪白貂裘,发间金饰闪着耀眼的光,气势凛然好似一跋扈将军,作威作福,横行无忌。 谢濯的心跳得快了,他微微仰头,声音沉稳有力,“在下有话想和郡主说,这才在花榭中等候,并无任何恶意。” 薛明窈冷笑,“你想和我说什么?” 谢濯道:“郡主与在下一道出府,边走边说吧。” 薛明窈还欲发作,但想起上次他拽住她衣袖的无礼举动,此人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不禁犹豫了几分。 最终薛明窈剜了他一眼,扬着头高傲地走下花榭,朝清园出口方向走去。 谢濯自然地跟在她身旁,衣袖时不时拂过薛明窈的斗篷。 薛明窈大步流星,语气冷淡,“将军现在总可说了吧。” 一旁传来男人幽然的声音,“郡主今日身上有美人醉的香气。” 薛明窈既叫人新制了君子好逑香,便随口吩咐绿枝拿来熏了次衣裳。香气很淡,谢濯还戴着面具,竟也能闻出来。 “谢将军不是曾说讨厌这种香吗,我重用此香,就是想让将军离我远一些。” “可惜适得其反。” “将军行事出人意表。”薛明窈冷冷道,“非常人能度之。” 话音刚落,左手腕子就被谢濯钳住,不容分说地将她拉到一根廊柱后。 两名下人从刚才的地方经过。 待人消失后,谢濯松开了手。 薛明窈意识到谢濯用意,又剜他一回,“拜将军所赐,本郡主竟要鬼鬼祟祟地躲着人走了。” 谢濯从容不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薛明窈嗤了声,加快脚步,带他拐到了出府的僻静偏径上去。 “谢将军,你几次三番对我动手动脚,难道不该给我道个歉吗?”确保周遭无人,薛明窈咬牙道。 谢濯风轻云淡的回答飘过来,“哦,抱歉,我还以为郡主喜欢。” “喜欢?”薛明窈不敢相信地看他,“你难道以为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如此渴求男人的碰触?” “郡主不是吗?” 薛明窈气笑了,“是,我是。不过我只爱给我中意的男人碰,谢将军这样的,我避之都不及。哼,就算全天下的男子死绝了,也轮不到你。” 走在后头的绿枝瑟缩了一下,她家郡主气人的功力一向深厚,谢将军没有回应,但她感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更重了,都不用一只手,一根手指就可以拧断她小绿枝的脖子...... 快到宅门的时候,沉默了半路的谢濯忽然道:“谢某其实是想和郡主道谢,上次在□□内毒素发作,幸好有郡主马车相送,不然在下今日恐也难站在这里。” “将军的感谢真独特。”薛明窈讥讽道,“不像是道谢,倒像是来找人麻烦的。” “是谢某言行无状,让郡主误会了。谢某在此为所有得罪过郡主的事情郑重致歉,请郡主别放在心上。” 谢濯正色说完,竟朝她欠身行了一礼。 薛明窈半信半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转念一想,她也没必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双手抱胸,心安理得地受了他的礼,似笑非笑,“将军看上去很有诚意,可不管是道谢还是道歉,都不能只耍耍嘴皮子呀。” “郡主欲让在下如何?” 薛明窈目光在马厩旁的薛府马车上转了一圈,来了主意,“有来有往才为礼,将军既为搭乘我马车道谢,不如也以此法报答我。” 谢濯凝目看去,女郎笑容粲然,两颊漾出调皮的梨涡。 “你做一回我的车夫,驾车送我回府,我就信你的诚意!” 11.第 11 章 命一个大将军给自己当车夫,不啻于一种羞辱。 薛明窈光是将这个要求提出来,心里就觉一阵舒爽。等到谢濯沉思片刻后点了头,薛明窈就更是畅快淋漓,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将军可想好了?” “郡主非要此法以证诚意,谢某恭敬不如从命。刚好谢府车驾已先行回去,我正苦于如何回府,郡主便送来了法子。” 竟是来真的。 薛明窈令绿枝拿出一只小银馃子交给车夫,笑道:“钱叔,你自己回薛府吧,有贵人要揽你的活儿呢。” “谢谢郡主!”钱叔笑出两道褶子,又向谢濯作了个揖,“谢谢贵人!” 薛明窈猜谢濯面具下的脸色不会多好看。 主仆上了车,谢濯一言不发地坐上车板,套上缰绳,稳稳当当地驾车从角门离开。 薛明窈惊讶于他的娴熟,半叹半讽道:“将军在沙场上驭使战马惯了,现在拉着骈车,有没有不适应?是不是觉得杀鸡用牛刀?” 谢濯的声音自前传来,“同是驭马,岂有高下之分。在下感觉良好,郡主不必操心。” 薛明窈撇了撇嘴,悄悄掀帘看去,谢濯驾车时腰挺背直,同时又有种淡淡的松弛,一腿平放,一腿垂下,壮硕的大腿隐约从开衩的袍角露出来,竟叫她错不开眼地盯了几瞬。 “郡主在看什么?”谢濯忽地回头。 这人背后长眼睛了? 薛明窈忙收了眼神,“咳,谢将军,你驾车从小路上走吧。不然走大道叫人认出你,折了你的将军面子可不好。” 亦或叫人认出是她永宁郡主的马车,见一个锦袍郎君给他驾车,恐怕会嚼她舌根。 坊间关于她的无稽传闻实在太多,说她在西川养汉子也就罢了,还有的竟说她在府里蓄养了几个面首。她哪里有这么夸张! 谢濯依言在坊中小道穿行,薛明窈正要将帘儿放下,眼睛一尖,看到小道尽头一道挺秀的身影。 “谢将军,停一停!” 马车止步后,薛明窈飞快跳下,“我去和陈翰林说几句话,你在这儿等着就行,我不让你在他面前丢脸。” 说完快步朝陈良卿走去,垂在背后的一束乌发被晚风吹得飘起,斗篷下露出的红裙摇荡更欢,薛明窈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热情地奔向心上人。 谢濯握缰的手忍不住颤抖,身前的两匹马不安地用蹄子刨起了土。 隔着数丈之距,他看得清清楚楚,薛明窈和陈良卿挨得很近地说了几句话,随后陈良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薛明窈。 两人又聊了一阵,谢濯眼眸陡然转暗,薛明窈抬起胳膊,手指轻拂了一下陈良卿的发髻。 “看来梅花也为翰林的风采所吸引呢。” 薛明窈两指从陈良卿头上拈下一枚粉白的梅瓣儿,掌心倏然擦过他的耳际。 陈良卿敛目,清隽的脸上不见情绪,“郡主说笑了。” 薛明窈的眸光在陈良卿泛红的耳尖上跳了跳,随即轻盈弹开,她后退一步,柔声道:“颐安公主会将东西转交给你,里面还附有一枚香囊,希望翰林能收下。如果翰林不愿意收,那也无需还给我,毁了它便是。” “郡主......”陈良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薛明窈等着他的下文。 但陈良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温声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郡主早些归府。” “嗯,那我走了。”薛明窈乖巧说完,抱着陈良卿还给她的薛老将军的笔记,慢慢向马车走去。 暮风吹来,薛明窈紧了紧斗篷,心里泛着一股湿漉漉的感觉。 只是那样轻微的触碰而已...... 他和谢青琅一样。 当年她仅仅是凑在谢青琅耳边和他说话,他便瞬间耳朵通红,恼羞成怒地推开她,骂她不知羞耻。 陈良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推开过她,她应当为此感到高兴。 于是她步伐快了起来,并未留意在暮色里等待他的谢濯,轻巧跃上马车,“谢将军,走吧!” 车没有动,薛明窈略疑惑,同在车厢里的绿枝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薛明窈不知绿枝在担忧什么,马车在此时缓缓地动了,她安下心来,仰靠着车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然而她很快不舒服起来,谢濯将鞭子挥得嗖嗖响,马车跑动得越来越快。 薛明窈撞了几回车壁,疾声道:“谢将军,你慢一点!” 谢濯不理,一径地抽动马鞭,车轮飞速碾过坊道,迸出接连不断的粗响。 车厢急剧摇晃,薛明窈和绿枝失去平衡,颠得东倒西歪。马车丝毫没有减速的趋势,两匹健马撒蹄狂奔,遇到拐角就是一个急转,薛明窈差点没被甩出去。 “谢濯,你给我停下!”她怒道。 回答她的是谢濯冷硬的背影和马车更疯狂的速度。 “呜呜呜主子......”绿枝抱紧她的腰,声音很快淹没在啪啪啪的马车行进声音里。 薛明窈扬开车帘,手指把住窗沿,抻头出去,“谢濯,你疯了不成?” 道旁光秃秃的树枝急速后退,冷风狂作,呼呼地往她嘴里灌。 薛明窈的骂声混着风声齐齐吐出,“谢濯,就因为我和陈良卿多说了几句话,你便要如此?小肚鸡肠,卑鄙龌龊!” 谢濯不理不睬,心如铁石地驱马奔驰。薛家的这两匹马年轻时曾是薛老将军的坐骑,跨过荒山大漠,闯过刀光剑影,老了沦为拉车的家马,再没快意奔跑过。此刻如逢号角,兴奋嘶鸣,四蹄踏风,顷刻间驰过数条街道。 薛明窈昏头转向,几欲呕吐,硬撑着挨过一刻功夫,终于等到马车放缓,渐趋平稳,薛明窈长舒口气,拉帘准备再叱谢濯几句,可马车竟悠悠地停了。 “你又要做什么?”薛明窈探出头,狐疑问道。 谢濯从车上跳下,漠然看她一眼,“谢某先回府了,郡主自便。” 说罢扬长而去。 薛明窈抬头一看,马车对着的宅邸正是谢府。门匾上两个黑色的楷字长出了尖锐的齿,冲她桀桀怪笑。 薛明窈简直气得发抖,一脚踢向车厢门,檀木门发出一声痛呼。 几瞬过后,绿枝小心翼翼地把弹开的门关上,“郡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府离薛府只有两座坊的距离,已很近了,可也没有叫郡主下车步行的道理。 “还能怎么办?”薛明窈再次踢开车门,“绿枝,你下去驾车!” ...... 谢府的庭院里,将军锦袍未换,身形凌空翻飞,如蛟龙一般生猛矫健。手里削金断玉的长刀气势如虹,斩出一道道残影,掀起的罡风激得庭中枝叶簌簌摇晃。 “将军今儿是怎么了,从陈府做客回来歇都未歇,就赶来练刀。”阿连纳了闷儿。 流泉不以为意,眼珠子跟着将军的身影飞来飞去,时时喝一声彩。将军的刀耍得实在太好,看多少次都觉精彩,以往将军都是劲装操练,今日穿着贵气的袍子,挥起刀来格外英俊潇洒,叫人直呼玉面将军。 刘管事盯着院里摇颤的梅花枝子絮絮叨叨,“将军练刀,可苦了这些梅骨朵唷。这么稀罕的绿梅,好不容易活着移栽过来,就等着今冬开一茬......” 谢将军信任他,将宅子事务交由他打理,几乎不提要求。唯独交代一桩,要他在庭院里栽几株绿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6221|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红梅粉梅易得,绿梅却罕见,养护极为不易。刘管事感慨着将军竟是个风雅人,费了大劲儿弄来绿梅,特地植在将军每日练武的宽敞院落里,和弓剑刀枪矛一起陪伴着将军。 流泉宽慰他,“将军之前练刀从来没伤到过绿梅,看来今天使的力格外大。这是好事啊,说明将军的毒已经完全无碍了,再过几日,等脸上红疹彻底消去,就不用再戴那劳什子面具了!” 刘管事想想也是。 那几株梅已吐出玲珑的青白花苞,等到它们彻底绽放的时候,将军的病也就全好了。 谢府以西的居贤坊里,一架马车颤巍巍地拐进薛府角门。 绿枝一手攥缰绳,一手捂胸口,满头是汗,还未将马车停下,咣地一声,车厢门自内撞开,薛明窈跃下地,怒气冲冲,步履如飞。 她回屋换了身利落的胡服,冲进府里练武场,取来支红缨枪开耍。 一刺、二点、三扫、四缠......一套花枪磕磕绊绊耍完,薛明窈出了身汗,才觉心口不再那么堵得慌。 已经很久没生这么大的气了。 薛明窈拄着枪呼哧喘气,这才注意到两丈之外,薛明妤执着弓,薛行泰拿着箭,齐齐看她。 “咦,阿姐,谁那么有本事惹了你,叫你生这么大气。”两人走过来,薛明妤一副看好戏的口吻。 薛明窈的这手枪法传自薛老将军,是薛崇义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倚仗,薛明窈学艺不精,近年来只在想要出气和怀念父亲的时候才会拿起红缨枪。 薛明窈拿起水囊饱饮一口,“薛明妤,你与其管我的闲事,不如多学点东西。人家陈府的三娘子容貌那样出挑,琴棋书画还都样样皆通,言行进止合宜有度,你和她相交,光忙着嚼我舌根子,不和她学一学吗?等你议亲的时候,你拿什么吸引郎君?” 薛明妤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要你管。你不过近两年读了点书画了点画,便高人一等了。别忘了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是个空有美丽皮囊的草包。” “所以我才担心你,我好歹还有层美丽皮囊,你可就只剩下草包了。”薛明窈漫不经心道。 薛家姐妹里,薛明窈是闻名钟京的美人,和已故的皇后姨母容貌相似,得德元帝疼爱,也有几分这个原因在,而薛明妤的相貌只能说得上清秀。明明和阿姐是同母所生,阿姐却将高贵的身份与美丽的容貌都占去,薛明妤从小对此愤恨不平。 她被薛明窈戳中心病,口不择言,“是,你是长得美,可不还是嫁了个没家世的将军,还把人家克死了,自己灰溜溜地滚回娘家!” “妤娘,”薛行泰看不下去了,“你少说几句吧。” “阿兄,你永远都帮着阿姐!”薛明妤咬着嘴唇,带上了哭腔。 薛行泰犯愁地拍拍脑袋,看向薛明窈,“你也是,干嘛一回来就训妤娘,她可没有无所事事,跟着我练了一下午箭呢。” 薛明窈不说话了,闷闷地把红缨枪放回原位,旁边的弓架上放着谢濯送来的犀弓,薛明窈看着难受,唤人把弓扔进柴房,别再拿出来碍眼。 薛行泰不知弓的来历,看薛明窈仍气呼呼的,便问:“到底怎么了,真有人惹你啦?和阿兄说说,要是有人欺负了你,阿兄给你出头!” 这话薛明窈从小听到大,薛行泰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若欺负她的人是郎君,他就去把人揍一顿,若此人是小娘子,他就把人的兄弟揍一顿。 但薛明窈从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向来只有她欺负人,没有人敢欺负她,因而这么多年来,真正让薛明泰挥了拳头的,也只有谢青琅一人。 不过这一回,薛明窈听进去了薛行泰的话,她认真道:“阿兄,谢濯谢将军,你敢打吗?” 12.第 12 章 薛行泰吃了一惊,“你和谢将军起冲突了?你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一旁重新操起弓的薛明妤也竖起了耳朵。 薛明窈执著道:“就是他。阿兄敢打吗?” “这个......”薛行泰挠头,“主要是打不过啊。听说谢将军刚归朝的时候,当着好多武官的面演练了一场,挺强的。” 薛明窈道:“阿兄,你从小习武,力气奇大,难道他比你还强?” “你不懂。”薛行泰摇头,“我武艺是不错,可他多的是实战经验,这在自家院子里舞枪抡棍,不可能敌的过战场上实打实的杀人。” 薛明窈脸色怏怏。 “窈娘,你认真的?”薛行泰诧道,“谢濯可是刚封了侯的大将军,陛下的宠臣,你让我去找他算账,是嫌你阿兄的命太长了吗?” “阿姐,你到底和谢将军闹出什么事了?”薛明妤问。 薛明窈不好直言,“没什么,今天去找盈娘的时候遇到了他,几句言语不和罢了。” 薛行泰奇道:“都说谢将军为人随和,爱兵如子,好端端的,怎会和你言语不和。窈娘,是不是你出言冲撞他了?” 一个个的,都说谢濯人好,她怎么没看出来? 薛明窈有苦难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此事千真万确是我占理。阿兄,谢濯在陛下面前的面子真的很大吗,如果我去找陛下告他的状,陛下有无可能申饬他?” 薛行泰豹目圆睁,“你别犯傻,不然我怕挨申饬的是你。我告诉你陛下有多看重谢将军,今天宫里递了旨意过来,陛下为庆贺收复南疆,决定下月去北明山祭祀行猎,命后宫嫔妃、王公大臣随行,咱们家也要去几个人,我上次去过了,这次你和妤娘去吧。” 大周开国时,遵古礼四时畋猎,后来简化为每年一次,地点大多选在钟京以北百里的北明山。北明山横跨两县,连绵起伏,山上坐落着帝王行宫,足有数百间宫舍。每逢冬春之交,天子率文武官员和禁卫将士在此行猎数日,祭告神灵,扬显帝威。 再后来,由于每次畋猎耗时逾半月,兴师动众,劳民伤财,谏臣不断上书劝止,举办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上一次北明山行猎,已是六年前了。 德元帝因平南疆而兴春猎,不难想象谢濯这个大功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不过听薛行泰说完,薛明窈的心情倒是没那么糟糕了,“太好了,我还没参加过春猎呢,场面一定很热闹。” “那是自然。”薛行泰见到妹妹转移了注意力,也放下心来,“六年前那次你刚好人在西川没赶上,这次你可以好好见识一番。” 春猎期间,世家和贵戚里头的年轻男女也会上场行猎,一同嬉游宴乐,常有骑射功夫出色的郎君和女郎大放异彩。 “怪不得阿兄陪妤娘练了一下午箭。”薛明窈道。 薛明妤的骑射功夫并不佳,这是临阵磨枪了。 薛行泰点头,“要我说啊,妤娘,你就该找窈娘教你,她的箭术比为兄还好。” “正好我手生了,也想练练箭。”薛明窈装作没看见薛明妤脸上的别扭,“妤娘,你别总麻烦阿兄。我没记错的话,阿兄今日该在卫里当值的吧,提前回来陪你练箭,岂非耽误公事。” 薛行泰摆摆手,“没事!我今日压根就没去卫里上值,没人管的。” 薛明窈欲言又止。 薛行泰隶属的禁卫名号玉麟,曾是天子身边最重要的一支军队,多选贵胄子弟入卫,衣绣服,掌御刀,扈从天子,宿卫宫廷。近年来卫中纨袴膏粱增多,风气渐坏,战力渐弱,又因另外几支直属天子的禁卫崛起,玉麟卫的位置愈发尴尬,几乎只剩下天子仪仗的作用。 薛行泰颇有些志大才疏,曾道穿着华丽衣裳在宫里当差忒没劲,他更乐意去战场上冲锋杀敌,因而愈发不把自己这个闲官当回事,和卫中其他纨绔没甚差别。 薛明窈内心觉得这样不妥,只是若出言相劝,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兄妹间的争执。上次吵过还没多久,薛明窈不想再和兄长闹僵。 她拿起一把弓,和薛明妤一道练起了箭。 ...... 离春猎还有一段时日,薛明窈迫不及待地准备开了,温习骑射,张罗要带去北明山的物什,把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她令绿枝放进行囊里的衣物有几套裙装,也有几身翻领紧袖便于骑马的胡衣,都是一水儿的鲜亮颜色。薛明窈对此理直气壮,在春猎这样的大场合打扮成素里素气的寡妇样儿,岂不是给皇帝添堵。 她沉浸在即将出游的兴奋中,将谢濯得罪她的事抛之脑后,连一直心心念念的陈良卿也没想起来几回。 终于到了离京那日,薛明窈一早穿戴整齐,和同样翘首期盼的薛明妤一起上了马车。 参与春猎的人员众多,分了几个批次先后过去,负责祭祀的官员先出发,其次是勋贵与文武大臣,最后则是天子、后妃及宫里的众皇子皇女。 薛府马车在城外汇入了勋亲的车马队伍里,由披甲执戈的禁卫保护着,浩浩荡荡北上。 薛家姐妹同车出行,说不了几句就要吵,因而行了一个多时辰后,薛明窈索性换到赵盈的马车上,薛明妤也自去找她要好的小姐妹。 赵盈的车驾里放了暖烘烘的炭盆,两人围炉吃着甜滋滋的枣子和垂丝羊头,聊着闲话。 薛明窈问她上次在清园里让谢濯相看陈三娘子后,可有无后续。 赵盈摇头,“谢将军毫无动静,驸马又暗示了几回,谢将军也只作听不懂。” 薛明窈不意外,谢濯要是真对陈泽兰上了心,也不至于赏完梅后还有心思瞒着赵盈夫妇去而复返,来花榭找她的麻烦。 她啐出一枚枣核,“三娘子这等才貌俱佳的女郎谢濯都看不上,是他的问题。指不定人不喜欢女子,反倒喜欢男子呢。” 譬如陈良卿。 以谢濯对她接近陈良卿的介意程度,也不是没有可能,薛明窈这样想。 “你又胡说了。”赵盈笑道,“净想些乱七八糟的,谢濯是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怎会有上不得台面的龙阳之癖。他一表人才,所以眼光也高一些吧。” 薛明窈心道,谢濯干的上不得台面的事多着呢。 “管他怎么想的呢,天下好郎君多的是,三娘子不用执著于他一个。” 赵盈叹了口气,陈泽兰看着娇娇柔柔,对谢濯的心意却是格外坚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濯始终未有表示,陈泽兰难过得哭红了眼睛,却怎么也不肯放弃,只道是谢濯身为武将,可能不喜女子娇弱,她央求赵盈教她骑射,欲借着春猎的机会,在谢濯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她下了苦功,手都被缰绳磨破了,还不肯下马。”赵盈感慨。 薛明窈难以理解,怎么能为了男人吃这种苦。 “祝她成功吧。”她懒懒道。 “难说。”赵盈掰着指头算,“这次宫里好几个皇妹也来了,三妹和五妹都是极喜欢英武男子的,尤其是五妹,自小就说要选个大将军做驸马,她十有八九会看上谢将军。你也知春猎对于未出阁女郎的意义,说不定父亲乘兴指婚......” 男女有别,贵族里头的适婚男女想彼此相看,若非长辈授意安排,便只能利用大型宴饮的机会,春猎恰恰就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场合。 以往春猎过后,钟京的高门之间都会成就几桩姻缘,有那急不可耐的,甚至会当场求德元帝赐婚。 赵盈当年就是在春猎时相中了陈良正,几个月后德元帝下旨陈府尚公主。 薛明窈道:“谢濯是炙手可热,可他根本没有家世门第可言,京中的小娘子不介意便罢了,难道公主们也不介意这点吗?” “这有什么要紧,他本人即是新的门第。我听驸马说,父亲尤其看中谢将军这一点,寒门出身,羽翼不丰,掣肘更少。要是换做哪个名门望族出了这么一位将才,父亲还不一定如此不拘一格地用人。” 赵盈声音低了些,“父亲近年来都在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9277|1847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拔擢寒门子弟,削弱世家和勋贵,尤其是那些仗着祖荫食空禄的膏粱子弟,父亲视之为社稷的蠹虫,迟早要将他们扫净......” 薛明窈嘴里的枣子不香了。 赵盈即便不说,她也隐约意识到了。 父亲在时,薛府显赫一时。可父亲去后,一向恩宠他们薛家的德元帝削起她小侄儿袭封的爵位来毫不手软,她怎么撒娇卖痴也没用。 薛行泰还大大咧咧不当回事,说小侄子一个奶娃娃寸功未立就承袭郡王也说不过去,袭个郡公也挺好的,不招人嫉恨。 赵盈拍了拍她,薛明窈回过神来,促狭地弯了弯眼睛,“不说这些了。你快告诉我,小衣做了吗?驸马什么反应?” “做是做了,样子也确实......好,但我还没敢在驸马面前穿过。” 薛明窈笑道:“你可是骑射功夫一流的颐安公主,怎地在这种事上没胆子了。我看你们俩相处也忒礼貌,不像夫妻像君臣,这样怎行。” 赵盈沉思片刻,“这次春猎我试试吧,如果驸马不喜,我就说是你怂恿的我,和我没关系。” “坏盈娘,”薛明窈掐她腰,“好事没我的份,坏事全赖我。” 两人说笑了半路,下午薛明窈回了自家马车,拥着兔毛毯子睡了香甜一觉。 太阳落山前,队伍抵达了北明山脚。 各府入住的屋舍早已分配好,薛家姐妹下了车,跟随引路的仆役来到后山的西面一侧。这里分布着十数间宫宇,她们的那一间在最西边,地势偏高,离其他几间稍有一段距离。 薛明窈进屋看了一圈,房间早有行宫侍女打扫布置过,宽敞而雅致,便放心地把事情交给绿枝,趁着天还亮堂,带了个小丫鬟出门观山景。 天子明日将至,山上时能见到三两成群的官员和卫士,他们为了确保所有布置妥当无虞,正在进行最后的巡查。 薛明窈信步走到后山一处风景秀丽的谷地,忽听得一道熟悉的男声唤她,“窈窈!” 她惊喜转头,山野之中,一位束玉冠穿麒麟袍的青年正微笑看她。 青年与身边随从耳语几句,随后缓步朝她走来。 “阿筠,好久不见。”待人走近,薛明窈扬起了唇。 来者正是德元帝膝下行三的皇子赵景筠,也即当今的太子殿下。赵景筠乃继后之子,和端惠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赵景宸都占了一个嫡字,当年同是东宫位置的可能人选。两人势同水火,明争暗斗多时,最终赵景筠被立为储君,大皇子因有谋害三皇子之嫌而被贬出京,封了郡王西川安置,再难翻身。 他们争储最激烈的那几年,薛明窈人在西川,远离纷争,忽有一日诏传九州,少时两位情笃如兄的玩伴一个被册为皇太子,一个被贬不毛之地,令她一阵懵然唏嘘。 后来薛明窈返京,与赵景筠关系不再似从前密切,但在宫里厮闹时喊惯了的亲昵称呼,一直不曾改过。 赵景筠唇上蓄了短短的胡须,俊朗面容里藏着一丝威严,他张手轻抓了下她松软的发髻,“久未见窈窈骑射,这次春猎热闹,多玩一玩。” “一定。”薛明窈自然地接来话,与他寒暄了几句,顺便娇声抱怨,“我住的地方好生偏僻,离陛下行宫远得很。屋舍分配都是你的人定的吧,你就任人给薛府分一间这么偏的呀?” 德元帝信任赵景筠,也有意考验他,将春猎事宜全权交由他负责。 “你可冤枉我了,此处虽偏,却也足够清净,保你不受吵嚷。另外——”赵景筠抬手遥指西南方向,“那里有处汤泉,四时沸热,水滑如脂,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样?” 薛明窈眼睛亮了亮,只仍拿着腔调,“不怎样,等我去泡一泡,再决定要不要谢你。” 赵景筠低声笑了笑,“想让窈窈说句软话,怎还是这么难。” 两人身后数丈,乌绿的树丛不易察觉地摇动了几下。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藏在枝叶后,远远地盯着衣饰华贵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