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之转亲》 第 1 章 都怪自己眼瞎 创业公社丰收大队。 “啊呸,你这个死丫头,我好好的儿子都被你勾引坏了,你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配得上我的儿子吗?” 大队书记老婆冯桂兰扯着丁香的一只胳膊,不停的哭闹。 旁边一众看热闹的妇女,也跟着随声附和。 “就是,你看她那长相,天生就是勾引人的样,你瞅瞅那双眯缝眼,啥男人不蒙圈啊!” 冯桂兰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总有那么几个溜须拍马的人。 听到有人帮自己说话,冯桂兰的声音更高了。 “我儿子怎么可能看上你,你说,是不是你主动勾引他的?” 丁香垂下头,脸色更加苍白,因为恐惧和羞愧,身体微微发抖。 她才只有十九岁。 丁香的父亲丁跃山曾经是丰收大队最大的地主,那时候还不叫丰收大队,叫丁家围子。 他有三个老婆,一妻两妾,丁香的母亲是小老婆。 新社会以后,丁跃山为了唯一的儿子有个亲娘,无奈和两个小老婆离了婚,只留下原配丁张氏。 丁香的母亲扔下襁褓中的女儿,独自走了。 丁香母亲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一双迷人的腰果眼,青黛色的远山眉,高鼻梁小嘴。 丁香遗传了母亲八成的相貌,已经是丰收大队数一数二的美女了。 可惜,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听丁张氏说,她出生当天,正赶上土改,分走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连炕席都被卷走了。 她和母亲躺在光溜溜的土炕上,娘俩的身上只盖了爹一件上衣。 从那时候起,她就不受待见,丧门星的头衔就落到了她头上。 这也是她妈走的时候,不要她的原因。 挨打受饿更是常事。 徐洪亮经常偷着从家里拿些吃的给她。 那是她人生仅有的一点温暖。 这两年运动,她家没少被批斗,每次回家,父兄都会把怨气撒在她身上。 由于成分不好,哥哥丁承爵二十五岁还没娶上媳妇。 好在赵家春相中了丁香,不嫌弃她家身份,同意换亲。 可丁香死活不同意。 不是赵家春好不好的问题,是她的心至始至终都在徐洪亮身上。 丁跃山咋可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小丫头片子,还反了天了? 丁跃山做主,定下了和赵家的亲事。 丁香嫁给大她十岁的赵家春,赵家春的妹妹赵家慧换给丁香同父异母的哥哥丁承爵。 丁香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偷偷去找徐洪亮,希望他能给自己拿个主意。 心慌意乱的丁香听信了徐洪亮的花言巧语,两个人在地窝棚,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谁知刚穿好衣裳,就被巡逻的民兵逮个正着。 好在没抓到什么确切的把柄,但是勾引无产阶级子弟的罪名还是扣在了她头上。 为了徐洪亮的前途,丁香没有为自己做丁点的辩解。 独自揽下所有过错。 “是,是我勾引的他!” 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过嘴角,滴落在纤细的脖子上。 衣领都被浸湿了。 她伤心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冯桂兰对她的侮辱。 更因为徐洪亮的无情。 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所有过错推到她的身上。 他还是那个一直照顾她的洪亮哥吗? 那些话他是怎么忍心说出口的?受到欺骗和伤害的明明是她! 丁香怪自己眼瞎,没看出徐洪亮是那么无耻的一个小人。 那点小恩小惠竟让她记了这么多年。 现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憋屈的想死。 清白没了,名声毁了,接下来还要嫁给她一点不喜欢的赵家春。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冯桂兰扯着她的胳膊,一直向前走。 “我非找你爹说道说道不可!真是有娘养,没娘教!” 冯桂兰愚蠢的认为,她闹得越大,越能证明她儿子的无辜。 拐过街角,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拎着粪桶的男人。 远远的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丁香紧张的攥紧双拳,指甲几乎嵌入肉里。 手心传来的痛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前面的男人以前是屯子里有名的二流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个小头目。 曾经几次骚扰过丁香,都被她无情的拒绝了。 他扬言让丁香走着瞧。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岂能放过? 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丁香心脏打鼓一样剧烈跳动,不自觉的往道边靠了靠。 道边是排水沟,跳过去,就是别人家的院子。 事不好她就跳进去,顺着后园子的庄稼地逃跑。 “一看你就是假清高,你和我这桶里的粪水一样臭!” 男人嘿嘿笑着,露出满嘴被老旱烟熏黄的牙齿。 “嘿嘿……” 他猛然把粪桶提起,身体前倾,用力泼了出去。 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丁香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及时挣脱冯桂兰的束缚,跳到了排水沟的另一边。 男人见没泼到她,心里恼火,直接把粪桶向丁香扔过去。 胶皮粪桶打着旋儿飞了过来。 丁香急忙低下头,粪桶飞过矮墙,砸进院子里。 随着噗通一声响,矮墙那边站出一个人来。 一脸迷茫的望着大街上的人群。 身上有零星的粪汤子。 不止丁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吸引了。 年轻人在看到丁香的瞬间,原本迷茫的眼神立刻迸射出惊喜的光芒。 他跃过矮墙,快步向丁香奔过来。 “媳妇!媳妇你去哪了?你知道吗?我找不到你了!” 第 2 章 退亲 “疯子说话了!” 冯桂兰注意的点可不在疯子说不说话上面。 而是他说了啥! “媳妇?”他管丁香叫媳妇? “唉呀妈呀!” 冯桂兰一拍大腿,摇头晃脑的把声音提到最高,故意捏着半个嗓子,尖声细气的说:“媳妇,我咋找不到你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 “说她勾引人一点都不冤枉她吧?” 冯桂兰抬起双下巴,一脸得意。 虽然今天的事,丁香把错都揽过去了,但大伙对徐洪亮还是有点看法。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咋可能是一个人的错。 疯子这个时候跳出来,还少见的说了话。 简直帮了冯桂兰的大忙。 “她要是平时不撩拨疯子,能管她叫媳妇?你们还听见疯子叫过别人媳妇吗?” “还真没有!” 冯桂兰对眼前的几个人很满意,每一句话都有人接着。 疯子叫郭立新。 是丰收大队最有文化的年轻人。 要不是运动来了,没准现在都考上大学了。 他也是屯子里唯一的疯子。 两年前被人从城里送回来的时候就疯了,具体怎么疯的,没人知道。 至今是个迷。 从回来到现在,他几乎不说话,不是呆呆的发愣,就是满屯子走。 有时候嘴里嘟嘟囔囔的,谁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像今天这样,目标明确,表达清晰,大伙还是第一次见。 但要说他和丁香有啥事,那不扯吗? 屯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平时都躲着疯子。 今天要不是他突然出现,人早就跑光了! 怎么可能没事撩拨他? 冯桂兰见自己发起的话题,头一次没人响应,不禁有些恼火,说出的话也更加尖酸刻薄。 “老爷们那玩意,不分老少奸傻,你只要撩拨他,他就往上贴。老话不是说了,母狗不回头,公狗……!” 冯桂兰正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冷不丁右边脸蛋子挨了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脆响,几十号人全都肃静了。 这一巴掌,也把冯桂兰打懵了。 杨秀芝站在她面前,微眯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 “我还没死呢!你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戏耍我儿子,谁是狗?有些人狗都不如!你要再敢嘚瑟,我就撕烂你的嘴!你信不信?” 冯桂兰的右脸火烧火燎的疼,嘴上一句没敢骂! 面前的娘们她惹不起。 “杨大姐你误会了,我哪敢戏耍立新呢?我就是怕他没心眼,吃亏上当!” 杨秀芝张开刚才打冯桂兰的手掌看了一眼,又嫌弃的使劲吹了几口气,好像冯桂兰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粘上一样,最后才斜着眼睛看着她: “你说清楚,吃谁的亏上谁的当?我儿子的事,啥时候轮到你管了!有那闲工夫,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得了。” “操心也不怕烂肺子!” 刚才大伙的注意力都在疯子身上,都没注意杨秀芝从哪里冒出来的。 扔粪桶的看见杨秀芝和冯桂兰理论,急忙缩着脖子,想钻进人群逃跑。 后脖梗子一紧,被杨秀芝拎着脖领子拽了回来:“想跑?” 杨秀芝一个扫堂腿就把赖三撂倒了,一只脚踩在他胸口上。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大门口,居然拿着粪汤子浇我家大门,你要不给我舔干了,就别想走!” 赖三两头往上翘,两只手攥着杨秀芝的脚脖子。 “郭大娘,你就算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往您老门上浇粪汤子,这不是赶巧了吗?我是真没注意到您家门口了!”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行不行?” 杨秀芝脚上加劲:“叫奶奶都不行!” 赖三哎吆哎吆的叫唤,一个劲的告饶。 赖三在杨秀芝那里吃了瘪,说不定一会找谁的邪火,干脆离得远点,也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围观的人瞬间散了。 丁香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回家。 今天的事,闹腾这么大,父母和哥哥不可能不知道。 回到家,哪有她的好果子吃。 可不回家,又能去哪呢? 其实,冯柜兰扯着她走在大街的时候,家里就知道了。 “这个死丫头可真能惹祸,脸都被她丢尽了。” 丁张氏骂骂咧咧。 这件事情肯定没完,等她回来才收拾她呢。 丁跃山一直袖子遮脸,远远的看着,不住的摇头。 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 丁家怎么就成这样了? 几代人的心血,才攒了那么大的家业,在他手里没了。 以前丁家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现在倒好,唯一的儿子二十五了,还在打光棍。 他二十五的时候,大闺女都六七岁了 。 别说活着没脸,就是死了也没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丁跃山垂头丧气的往家走,刚到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抬头一看,原来是老赵头。 老赵头双手抄在袖子里,低着头,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 脚底下不停的捻动一块小石头,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丁跃山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老赵头这个时间来,肯定没好事。 看样子儿子的婚事要吹! 丁跃山收起脸上的愁容,换上笑脸:“亲家,你来了!屋里坐。” 老赵头四处看了一眼,街道上行人很多。 刚看完热闹,人们都在回家的路上。 这件事急需解决,拖不了一点。 老赵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皱起眉头。 尽管十分不想进丁家的大门,但外面说话实在不方便。 于是,他远远的跟在丁跃山的后面,往屋里走去。 到了房门口,丁跃山小跑两步,拉开房门,弯着腰,让老赵头先进去。 “亲家,你坐!我给你倒点水喝!” 老赵头只想尽快把话说完,好立刻离开这里。 “你也别叫亲家了,实不敢当。咱两家的事就算了吧!” 没等老赵头说完,丁跃山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亲家,别呀!说好的事情,咋能说变卦就变卦呢?” 老赵头把丁跃山拉着他袖子的手扯掉,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和进门的丁香撞上。 “别非逼着我把话说得太难听,和你结亲,衣服不等穿破,都被人指破了。” “我老赵家儿子就算打光棍,也不会用黄花大闺女换你家的破烂货!” 老赵头话音刚落,丁跃山的脸瞬间白了,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老赵头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丁香的身边挤过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 3 章 挨打 一把扯过丁香的头发,咚咚咚连着向炕沿撞击了几下。 头部剧痛,丁香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 “你咋不去死啊?不知羞耻的玩意,我丁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你咋那么贱?” “勾引人家男人!” “你哥的婚事都被你搅和黄了,你是诚心想让我绝后啊!”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 丁跃山暴跳如雷,当胸一脚,把丁香踹翻在地! “赵家春有啥不好,不就是年龄大点,长得丑点!怎么就不能将就过日子了?” “那徐洪亮就好了?他要对你好,咋可能把错都推到你身上?他是耍戏你玩呢!就你傻狗不识臭!” 丁跃山越说越激动,脸色变得铁青,呼吸急促,大张着嘴,隔着单薄的衣服,都能看到心脏剧烈跳动的频率。 丁张氏刚迈进门槛,看到这一幕,当时吓坏了。 “你这是要把你爹气死呀!” 又是捋胸,又是捶背。 好一会,丁跃山的脸色才缓和过来。 “承爵,拿家法来!” 别看丁跃山在外面三孙子一样,看见谁都一脸讪笑,在家里,还是大家长。 日子虽然落魄,但威风不倒。 丁承爵四处踅摸了一阵,哪还有啥家法啊! 小时候家里的那些东西,早在土改的时候,就被搬空了,现在家徒四壁。 但打人的家伙还是有的。 丁承爵把箱子空儿插着的鸡毛掸子抽了出来,在手上颠了颠。 轻点,便宜那丫头了。 “说,你和姓徐的小子……到底……干没干……那事?” 丁跃山老脸涨得通红,这话真不是当爹的该问的! 但事关重大,不问清楚他心里没底。 儿子要是靠自己的能力,肯定是说不上媳妇了,打一辈子光棍,别说丁承爵,就是丁跃山也不甘心。 绝后的事,那是大不孝!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丁香。 不管怎么说,她娘还给她留了一副好模样。 但要是像老赵头说的那样,是个破烂货,也不值钱! 丁香心碎、绝望的神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亲爹。 丁跃山隐隐感觉,事情不仅仅是勾引那么简单。 徐洪亮他爹徐风海是大队书记,那些民兵多少要留些脸面给他。 这事才没深究。 闺女怕是吃了哑巴亏。 丁香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头垂得更低,像没听见她爹的问话一样,一声不吭。 丁跃山长叹一声,冲着丁承爵摆了一下手。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玩意!” 丁承爵把手里的鸡毛掸子举过头顶,用足力气,狠狠抽了下去。 丁香肩膀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两只手臂拄在地上,支撑后背承受丁承爵的毒打。 从小到大,这样的打,她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 但顶数这次最痛。 不仅仅身上痛,心更痛。 以前她在家里挨打,还可以在徐洪亮那里寻求点安慰。 现在连那点念想都没有了。 小时候挨打盼着长大,长大就可以离开这个家,就能吃饱穿暖,还不用挨打。 现在连这个都成了奢望。 自己已经不清不白了,就算以后有人要,也不会拿她当人待了! 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见过。 一步错,步步错,怕是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行了,别打了!” 丁张氏抓住儿子高举的手臂,硬扳下来:“一边待着去!” 丁承爵看着老娘布满皱纹的脸,心生疑惑,每次丁香挨打,从没见她拦过,今天咋忽然发起善心来了? “你看你死犟死犟的!就不会说句软乎话,咱们才是一家人,别人都是坑你的!” 丁张氏试探性的下蹲,批斗的时候,撅得腰和大腿根折了一样疼。 她咧了下嘴,伸手拍了下丁香的脸蛋。 “和妈说实话,姓徐的小子到底干了没有,要是有,不能咱丢着人,挨着斗,他掉两滴眼泪,就没事了!” “就算他没干啥,只要咱嘴一歪歪,照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爹是书记就牛了,非让他蹲巴篱子不可!” 丁跃山越听越不对劲,这老婆子是怕事闹得不够大? 他抬起脚,照着丁张氏的后背踹了一脚。 丁张氏的小脚本来蹲在地上就不稳,又毫无预兆的挨了一脚,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抬起头看见丁跃山阴沉的脸没敢说话,灰溜溜的爬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 独自坐到门槛子上生闷气去了。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丁跃山又是一声长叹:“徐洪亮一家子都进巴篱子又有什么用?承爵该说不上媳妇,还是说不上!没有老赵家还有老李家,想法在给承爵换一门亲事才是正事!” 丁跃山在意的不是女儿受了欺负,能不能找回公道,而是万一丁香失贞,不能给儿子换回个媳妇。 这种事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满屯子的人都知道,没抓到现行也只能是猜测。 哪有自己非往外嚷嚷的! 丁跃山摇摇头:“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用手指点丁香:“混账玩意,一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怕是连赵家春那样的都找不到了!” 毕竟赵家把亲事退了! “我丑话说到前面,下次不管啥样,哪怕残疾,你都给我受着,名声是你自己败坏的,怨不得别人!” 丁承爵瘫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听父亲这样说,开始阴阳怪气: “哼!出生就该把她扔尿盆里沁死,我小时候过的是啥日子? “吃的饺子,是一咬一个肉蛋啊!现在倒好,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丁承爵摇摇头,撇着嘴:“要不是怕丁家绝后,就赵家慧那样的,我会要?大嘴岔子玻璃花,横竖一般粗!” “都是这个死丫头妨的,妨性太大!” 丁承爵对赵家退亲的事心存怨怼,不惜出言把赵家慧贬低得没个人样。 他好像忘了,赵家已经退亲了。 赵家慧再丑,也和他没关系了! 既然是换亲,赵家不要丁香,自然也不会把赵家慧给丁承爵。 丁香从地上爬起来,摇晃着往外面走去。 爹的话算是说明白了,她剩下的作用就一样,给哥哥换个媳妇。 至于她过好过坏,都不在她爹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样的儿女,都叫他爹,为啥待遇就天差地别? 就因为她是女人? 就因为她是小老婆养的? 女人生来就有罪?以至于亲生母亲都弃她于不顾? 丁香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丁承爵说话的声音。 “你干啥去?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就当你死了!” 丁承爵看见妹妹要出门,不但没挽留,还加了一把火。 “要是我呀,直接撒泡尿沁死了!” 丁张氏把身体往旁边靠了靠,给丁香让开道路的同时,冷哼一声:“她要那么要脸,就不会干那种馊巴事了,死了更好,没准她死了,咱家的晦气就散了!” 第 4 章 投河 房门紧闭,没有人出来,对于她的死活,什么时候有人在意过? 为啥自己还存在一丝侥幸心理? 走出大门,矮墙后面猛然站起一个人来。 是疯子郭立新。 他竟然跟到这来了! 丁香抽了一下鼻子,强忍着没让眼睛里的泪水流下来。 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连疯子都跟着凑热闹,往她脑袋上扣屎盆子。 丁香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成他媳妇了? 从小到大,她见到郭立新的次数屈指可数。 尤其后几年,郭立新去城里上学,丁香一直都没见过他。 就算他疯了回来,也只是见过两三次。 每次丁香都远远的躲开了。 丁香没理郭立新,郭立新也没说话,两个人四目相对,却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丁香:算了,我都要死的人了,跟个疯子计较啥! 郭立新:喜芬,你生我气了,为什么不理我? 丁香回过头,沿着大路往河边走,路上行人看见她,躲避瘟神一样,绕着她走。 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天色已近黄昏,屯子里炊烟四起,到处都是烟火气。 丁香回过头,几步远的地方,站着郭立新。 原来他一直跟着。 “你跟着我干啥?走开!” 丁香控制不住大喊。 要是被别人看见,更说不明白了! 郭立新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满是委屈,一双眼睛胆怯的望着她。 丁香的心忽然软了。 人哪是那么容易疯的,谁都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都是可怜人,自己又为啥要难为他呢! “你回家吧!天快要黑了,一会你妈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说完,丁香也不管他听没听明白,转过身,继续向河边走去。 走了几步回过头一看,他还在后面跟着。 “算了,他爱跟就跟着吧!” 丁香不再理他,反正一会自己会跳进河里,不信他会跟着跳。 她快走,郭立新快走。 她慢走,郭立新就慢走。 始终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大河终于到了! 丁香坐在河边上,望着奔流的河水,心里又打起退堂鼓。 她才十九岁,生命就要结束了? 丁香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想看一眼亲生母亲,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竟狠心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 让她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 活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死也许更简单。 丁香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河里走去。 大河水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河中央估计有近两米。 一步步向河中央走,河水没过膝盖,没过胸口,丁香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了。 “媳妇!回来!” 丁香听见郭立新在喊。 她回过头,看见郭立新站在岸边,不停的摆手,嘴里大声喊着让她回来。 果然,疯子不傻。 临死的时候,还有人为自己送行! 丁香感到一丝欣慰。 “好好活着!” 她冲着郭立新喊了一嗓子,也不管他听没听见,毅然决然向深水区走去。 河水巨大的阻力,让丁香的速度慢下来。 身后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 丁香回过头,郭立新已经跳了下来,他走得很急,河水被掀起半米高的浪花。 他真跳下来了! 速度很快,和丁香的距离越拉越近。 “回去,你个傻子!” 丁香吼了一句,但声音很快被哗哗的流水声淹没了。 她力气越来越小,速度也越来越慢。 再走几步,一切就都解脱了! 丁香害怕自己慢下来一点,都会丧失掉最后的勇气。 终于,河水没过头顶。 丁香呛了几口水以后,又浮了上来,随着水流冲出去几米远。 头发散开,遮挡住视线。 恐惧如同一只巨大的,不断伸缩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 丁香开始后悔,可连喊救命的能力都没有了。 在生死关头,她居然想了一个可笑的问题。 是不是所有轻生的人,临死的时候都后悔,只是没有自救的机会了! 丁香忽然感觉手臂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到了。 她也本能的抓住握住她手臂的东西。 等她再次浮起来的时候,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和她一起沉浮。 耳边只能听到流水声。 这个世界褪去了喧哗,安静极了。 丁香感觉头部受到一记重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迷迷糊糊中,丁香好像听到有人呼叫的声音,很飘渺。 丝丝缕缕的钻进她耳朵。 丁香勉强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放大的脸。 看不清五官。 浑身上下每块骨头都痛。 看样子自己是死了。 终于解脱了! 丁香疲惫的闭上眼睛。 “她没事吧,怎么又过去了!” “没事,就是太虚弱了!缓缓就好了!” “谁把她捞上来,谁把她推下去!我们家的事,不用别人插手!赵家春,你爹都把亲事退了,从今往后,离丁香远点!” 最后的声音丁香太熟悉了,是他爹丁跃山的声音。 难道自己没死? 丁香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围了很多人。 离自己最近的,是浑身湿透的疯子郭立新。 他蹲在那,双手抱膝,一脸哀愁的看着自己。 疯子身边是他娘和姐姐。 杨秀芝和郭立梅。 那个弯着腰,盯着她脸看的是她爹丁跃山。 丁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的眼睛红红的,竟然有一丝担忧和愧疚? 看到她睁开眼睛,丁跃山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丢人现眼的玩意,你不想死吗?那就死到外面,回去我就打折你的腿!” 这才是她爹! 刚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丁香在心里嘲笑自己。 “有你这样当老人的吗?非把孩子往绝路上逼!” 杨秀芝受不了丁跃山阴阳怪气的话。 “别人欺负就算了,自己爹也跟着欺负,你算个啥玩意?” 丁跃山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忍下去了。 两个人身份不对等。 杨秀芝在丰收大队,是没人敢惹的存在,而他则是小孩踢两脚,都不敢吱声的人。 丁跃山铁青着脸,挤出人群,步履蹒跚的走了。 “都别看热闹了,散了吧,该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吧!” 杨秀芝摆手挥散众人,和郭立梅一起,把丁香从地上扶起来,放到郭立新后背上! “儿子走,回家!” 丁香挣扎了两下,被杨秀芝拍了一巴掌。 “别乱动,你越动,他背你不越费力吗?你怕个啥,说你是谁媳妇,你就是谁媳妇了?天天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郭立梅在一旁嘻嘻笑! 丁香红了脸,不敢再做声了。 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确实有些尴尬。 丁香偷眼一看,不仅是杨秀芝和郭立梅来了,后面还跟着瘸了一条腿的郭伟。 她当然明白,郭家全部出动,自然不是为了她。 而是紧张郭立新。 第 5 章 救人 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正是体力最好的时候。 路上零星有几个人一直跟着,大部分人都散去了。 毕竟去看热闹的人占多数! “唉!人心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杨秀芝摇头叹息。 郭立新背着丁香,很快到了家。 郭立梅紧跑几步,打开大门以后,又一路小跑,把房门也打开了。 丁香被郭立新放到炕上,还顺手扯了条被子盖在她身上。 丁香挣扎着起来,把被子放到一边,虽然自己动作够快了,被子的里面还是被浸湿了一大片。 丁香尴尬的抿着嘴唇,一脸羞赧。 她不清楚,杨秀芝为啥让儿子把她背回来,是怕她再跳进河里,连累她儿子? 还是压根就是找她来算账的? 是不是像冯桂兰那样,也把勾引儿子的帽子扣在她脑袋上! 杨秀芝进屋以后,什么话都没说,一头扎进柜子里,不断往外掏东西。 郭立梅捡了一套郭立新的衣服,放在他手里,随后把他推出门外。 郭立新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需要马上换上干爽的! 郭伟没进屋,从厨房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房门口。 丁香的衣服湿透了,肯定要换衣裳,他进屋不方便。 郭立新出去以后,郭立梅又拿起母亲找出来的自己衣裳。 郭立梅和丁香高矮胖瘦还真差不多。 “走,去姐那屋,把湿衣服换下来,别着凉了!” 丁香回头看了杨秀芝一眼,发现她脸上很平静,并没有想对自己兴师问罪的戾气。 “走啊!” 郭立梅见丁香迟疑,走过来拉起她的手,进了自己的小屋。 郭立梅在丰收大队也是个出名人物,结婚五年没开怀,婆家给休回来了。 她脑袋上也顶个头衔——不下蛋的母鸡。 而且更糟糕的,是算卦的说她要吃三家井水。 虽然她才二十六岁,却成了别人嘴里的老大难,好人不愿意要。 太差的又不甘心。 一直耽搁下来,如今回家也有小三年了。 想当年,十八岁的郭立梅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 如今却落到这个地步。 丁香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坐的湿漉漉的炕沿,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没事,擦擦就干了,快和梅姐换衣服去吧!” 杨秀芝看出了丁香的不好意思,拿起抹布把湿炕沿擦了几下。 看着丁香瘦削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扔下抹布,准备去厨房弄饭。 郭立新一天没事,四处乱跑,刚开始的时候,一会不见,杨秀芝就满屯子找,现在时间长了,习惯了。 他不回来,就把饭菜放锅里,啥时候回来,啥时候吃。 杨秀芝刚走到房门口,听见女儿一声惊叫。 “妈,你快来看呀!” 杨秀芝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女儿房间。 丁香用衣服遮住前胸,一脸惊慌失措。 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有旧伤,也有新伤。 伤痕被水泡的,都发白了,有几条渗着血水。 “是谁把你打这样?” 丁香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家丑不可外扬。 平时看见丁香,总是低眉顺眼的,杨秀芝从来没想过,那么听话的女孩,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想起刚才丁跃山的话,她不禁恨得咬牙:“你爹也太不是东西了,虎毒还不食子,自己亲生自养的,咋下得去手!” 杨秀芝回到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治伤的药膏。 推开房门,冲着坐在外面抽烟的郭伟说:“你去卫生所,开点治伤和止痛的药来!” 郭伟抬头看了老伴一眼,见她紧皱双眉,一脸怒容,也没敢多问,拖着一条残腿,去卫生所开药去了。 杨秀芝没回屋,直接在厨房拾掇起饭来了! 大碴子粥刚烧完头遍锅,就出去找儿子去了! 要不是有人来告诉她,一家人都不知道,郭立新居然跳进河里了。 …… 今天游街的时候,杨秀芝光顾着收拾赖三了,儿子什么时候走的,她压根没注意。 把赖三收拾一顿以后,游街的人基本散得差不多了。 杨秀芝进了屋,开始扒灰抱柴禾,煮大碴子粥! 刚点着火,郭立梅回来了。 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笑着说:“妈,我听说你又大展神威了?大耳光抽得冯桂兰一愣一愣的!” 杨秀芝忍不住呵呵笑了:“你听谁说的?话没腿跑的可快了!我今天就是想让她长长记性。”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玩意,就看丁香好欺负,儿子欺负完妈欺负,还想抓立新垫背,我不打她打谁?今天算她聪明,没吱声,要不我非把她牙打掉了!” 郭立梅洗了手和脸,帮忙做饭,杨秀芝把今天的事全部和女儿说了一遍。 娘两个正说得起劲,郭伟回来了。 进屋第一句话:“威风不减当年啊!” 三个人哈哈大笑。 郭立梅抱着杨秀芝的肩膀,羡慕的说:“妈,我要有你那两下子就好了!” 杨秀芝拍拍女儿的手,没说话,她可不想让女儿经历她经历过的事。 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是练了一身本事,可当时的艰难困苦,没经历过的,想都想不到。 三个人正说着话,邻居急匆匆跑过来,告诉杨秀芝,郭立新和丁香一起,跳进河里了。 现在都在河边救人呢! 至于救没救上来,他就不知道了。 杨秀芝没等邻居说完,就急忙往河边跑去。 郭立新晕水呀!他不敢下水的呀! 郭立新六岁的时候,掉河里一次,差点淹死,从那以后,对水有种致命的恐惧。 即便是疯了,他也很少到河边,下雨看见水洼,都绕着走。 今天是怎么了?自己跳进水里了? 杨秀芝在前面跑,郭立梅后面紧跟着。 郭伟腿脚不好,没过一会,就被远远的抛在后面了。 到了河边,杨秀芝发现,河岸上围了一群人。 郭立新虽然浑身湿透了,但没有危险,被人从河里拉上来的时候,也还是清醒的 。 他旁边站着同样浑身湿透的赵家春。 而丁香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双目紧闭,好像没啥知觉了。 杨秀芝急忙蹲下身,把丁香的口鼻清理一遍,倒翻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膝盖上,用力击打她的后背。 好一会,丁香微微动了一下,张嘴吐出一大口水。 杨秀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身体几乎虚脱了。 自己是见过生死的一个人,遇事怎会这么慌张? 看来真是老了。 杨秀芝打听了一下啥情况。 才有人告诉她。 丁香和郭立新一前一后跳河的时候,正巧被赵家春看见。 赵家春一边喊人回屯子叫人,一边跳进河里救人。 第 6 章 柔情 他不是碰巧看见丁香和郭立新跳河,而是特意尾随着两个人到的河边。 下午批斗丁香的时候,赵家春的脸一直像巴掌打的一样红。 羞愧难当。 好像所有的眼睛都嘲笑的看着他一样。 和丁香的事情才定下来不到一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出了这样的事。 绿油油的帽子戴在头上,是个男人也不能忍受。 赵家春找到他爹,爷俩回家一商量。 退亲!坚决退亲。 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当这种不明不白的王八。 赵家春没参加批斗大会,也没去看游街。 自己一个人窝在家里生闷气。 游街结束以后,他爹急忙去丁家把亲事退了。 爷俩才算松了一口气。 听说疯子都管丁香叫媳妇,赵家春更气愤了。 徐洪亮他比不了,爹有权势,也比他年轻,丁香愿意跟着他情有可原。 可郭立新再好,毕竟是个疯子,丁香就算看上疯子也看不上他? 赵家春十分恼火,准备去没人的河边溜达溜达,排解排解郁闷的心情。 没想到刚出家门不远,就看见丁香和郭立新一前一后 ,往河边走去。 赵家春可没想到丁香是去寻死,还以为她确实和疯子有事,去河边幽会呢! 于是偷偷尾随在后面,想探个究竟。 他之所以看中丁香,是因为她不仅长相漂亮,而且文静腼腆。 没想到,她却是这样的一个人。 老话说的对,当街走的风流女,柜里锁着养汉精! 越看着老实腼腆的,没准越风流成性。 如果她和徐洪亮有啥,是因为两人一起长大,跟郭立新就有点难以解释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赵家 春小三十了,还真就看上丁香这么一个女孩。 别看他长得丑,但喜欢漂亮的姑娘。 所以,才会不在意丁香家的身份 ,愿意换亲。 没想到半路出了这样的岔头。 丁香的心思在寻死上,郭立新的注意力在丁香身上。 两个人都没发现身后的赵家春。 等到了河边,赵家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丁香走进河里的时候,还让郭立新回家,告诉他好好活着。 赵家春感觉自己想多了,丁香和郭立新肯定啥事没有。 但跟徐洪亮呢? 他又拿不准! 他正胡思乱想中,郭立新竟然也下去了! 赵家春开始害怕,急忙往回跑,好在没跑几步就看见人了。 他一边吩咐人回去叫人,一边跑河里救人。 丁香可能和郭立新拉扯了一阵,冲出去还没多远。 等赵家春游到两个人的身边,发现郭立新还清醒,不过被快没意识的丁香死死拽住。 赵家春害怕丁香也会死死拉住自己,直接一拳把她打懵了,才薅她头发,和郭立新一起,把她拽上岸。 这时候,屯子里的人也到了。 杨秀芝把丁香按在膝盖上,一顿拍打,总算是让她活过来了。 赵家春松了一口气,丁香要是救不回来,他心里肯定会不安。 毕竟他没有第一时间下河救人。 紧接着,丁跃山也到了。 丁香昏迷的时候,丁跃山焦急,眼睛里充满担忧。 可丁香醒过来以后,他立刻转化成怒其不争。 赵家春看见丁香醒了,怕两个人对面尴尬,不声不响的走了。 这些事,杨秀芝当然不知道! …… 下午郭立新叫丁香媳妇的事,杨秀芝没看到。 她是被冯桂兰的大嗓门吸引过来的。 但在河边,杨秀芝从儿子的眼神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感情。 是那种她形容不上来的柔情。 那种眼神,和郭伟当年看她的眼神一样。 虽然儿子疯了,可也还是热血青年。 郭立新从小上学,她那些战友说过,一定要让孩子多读书,做一个有知识的人。 新中国需要有知识的建设性人才。 她和郭伟都相信,所以选择让郭立新上学。 只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要是知道出去上学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选择让他地垄沟找豆包了。 世上哪来的后悔药啊! 杨秀芝也去过郭立新的学校,可学校已经被砸的不成样子了。 学生和老师不知去向,儿子曾经经历过什么,杨秀芝不知道。 但今天的事,让她断定,肯定和女人有关系。 他和丁香并不熟悉,从小到大都不熟悉。 没有这种感情。 感情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杨秀芝之所以把丁香带回家,就是想进一步观察儿子的表情。 大碴子粥烧开了锅。 杨秀芝走进屋里,打开箱子盖,从里面掏出一个鸡蛋来,想了想,又掏了一个出来。 洗干净,扔进锅里。 “给你药!” 郭伟从外面回来,脸通红,鼻子尖全是汗水,说话都有些气喘。 杨秀芝把小板凳扔给郭伟,让他在厨房坐一会,自己进去给丁香上药。 郭立新已经换好衣服,站在厨房里,两手交叉,十个手指不停的搅动。 从小只要他紧张,就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 即便疯癫了,这种习惯也没忘记。 郭伟站起身,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儿子的肩膀。 郭立新回头看了父亲一眼,不安的扭动身体,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郭伟松开手,过分的桎梏,只能让儿子更不安! 杨秀芝给丁香上好药,轻轻吹气,让药水尽快干。 忙到这时候,大伙早该饿了,收拾完以后,准备吃饭。 郭立新进来的第一件事,是趴着门看丁香。 见她好好的,眼里的担忧才散去。 “咕噜……” 郭立新笑了:“妈,吃饭,媳妇饿了!” 从早上她爹说和赵家的婚事定下来到现在,丁香一口饭没吃。 本来肚子叫,就很不好意思,听郭立新又叫她媳妇,脸腾的一下红了。 “别和他一样的,他就会乱叫!” 郭立梅拉着丁香的手,从小屋出来,把她按坐在炕沿上。 杨秀芝把两个鸡蛋,分别盛在两个碗里,郭立新一个,丁香一个。 “一人吃个鸡蛋,滚滚晦气!今天大难不死 ,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丁香看见碗里的鸡蛋,急忙夹起来想放回盆子里。 “我不吃,给哥吃吧!” 疯子应该比她大几岁,出于礼貌,丁香还是觉得叫郭立新哥妥当。 总不能叫人疯子吧! “你吃!” 郭立新急忙用筷子压住丁香的碗口,不让她拨出来。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一个鸡蛋,啥大不了的事!” “我也不信吃鸡蛋就能滚走晦气,解解心疑呗!” 听杨秀芝这样说,丁香不好意思再推辞,默默的吃起来。 从记事起,她就没吃过鸡蛋。 家里但凡有点差样的,首先仅着丁承爵,其次是她爹。 根本轮不到女人。 血脉至亲,不及一个外人。 丁香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一滴滴掉进碗里。 第 7 章 各人有各人的命 看见她掉眼泪,明显有些慌乱,求救的眼神看向母亲。 杨秀芝冲着他摇摇头。 郭立新脸上的笑容没了,也不说话,安静的看着丁香。 见她的鸡蛋没了,急忙把自己的拨到她碗里。 “这个也给你,你别哭了!” 郭立新不说还好点,他说完,丁香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都收不住。 她伏在桌子上,双肩耸动,泣不成声。 满腹的心酸委屈都化成泪水。 疯子终于慌了,从椅子上蹦下来,却被杨秀芝一把抱住。 “让她哭吧,哭出来心里就畅快了。” 半个小时以后…… 丁香止住哭声,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又吃了一碗粥和一个鸡蛋。 感觉双腿有些力气了,应该能支撑她走回家。 丁香不知道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好,干脆直接弯腰给大伙鞠了个深躬。 一字一顿的说: “我—要—回—家—了!” 不但没有回家的喜悦,相反,听起来还有一种即将赴死的悲怆。 她爹说了,回家打折她的腿,但不回家,打折的就不止是腿了! 杨秀芝和郭立梅对视一眼。 “要不你……留在这?” 杨秀芝试探着问了一句。 至于为啥跳河,丁香不说,她也不好问,只能装不知道。 但她隐约猜到,应该和家里有关系,如果是因为徐洪亮的事,她中午就该去死,而不是等到晚上。 批斗游街都挺过来了,脸都丢完了,怎么才想起死? 不过这些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和她们确实没啥关系。 要不是疯儿子和她一起跳了河,平时和丁地主家真没啥来往。 最多是走顶头碰的时候,点点头。 杨秀芝发现,听了她的话,丁香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低头往外走。 “妈,媳妇走了!” 郭立新一脸焦急,又想跟着出去,被杨秀芝一边拉住: “天黑了,她要回家睡觉了,等天亮再来。你也该睡觉了!” 郭立新不情愿点点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丁香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郭家。 郭伟站在门口,看着丁香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才跟了出去。 丁香走走停停,尤其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脚步更加迟疑。 郭伟一直跟在后面,保持着一个丁香发现不了的距离。 他不放心,人是从他家走的,必须看着她进自己的家门才行。 丁香在自己家门口站了好半天。 屋里没点灯,也就是说,家里并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没准这阵子父母和哥哥都睡着了。 丁香的心里又升起一阵绝望。 一步一挪的回了家。 郭伟听见房门响过以后,一个男人的怒吼接着传出来。 “你还舔脸回来呀?咋不死外头呢!” 是丁跃山的声音。 郭伟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家走。 不管啥样,都是她自己的命,各人有各人的命,谁都干涉不了谁。 郭伟回到家,老伴和儿子都躺下了。 看见他回来,郭立新翻了个身,下巴耽在枕头上,看着他爹。 郭伟没说话,卷了根旱烟,两条腿耷拉着,坐在炕沿上抽烟。 郭立新见郭伟半天没说话,用胳膊肘捅咕了杨秀芝一下:“妈,这个大哥好像不太高兴啊!这么半天他都不说话。” 杨秀芝哭笑不得。 郭立新一阵明白一阵糊涂,明白的时候就叫爸爸,糊涂的时候就叫大哥。 但对杨秀芝从来没叫错过。 “那不是大哥,那是你爸爸!” 杨立新不好意思的笑了,挠挠头:“睡觉!” 这样的事,每个月都上演几次,郭伟早就习惯了。 郭伟把抽剩的烟头使劲按在炕墙上,感觉完全熄灭了,才扔到地上。 脱了鞋上炕躺下。 沉思了半天,伸手推了一下杨秀芝:“你觉得丁香那孩子咋样?” 杨秀芝琢磨了一会: “说实在的,从小看着长大,爹妈和哥哥都不拿她当人待,是挺可怜。” “但话又说回来了,今天的事可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一个姑娘家,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总是大毛病!” “你这么觉得呀!” 郭伟来了兴致,侧身躺着,面对着杨秀芝,手托着腮帮子。 “事不能单从表面看,谁没年轻过?谁都有控制不住躁动的时候,嘿嘿嘿……” 郭伟把声音压到最低: “这事咱俩可最有发言权。” 想起年轻时候的激情岁月,杨秀芝不禁红了脸,轻轻打了郭伟一巴掌,小声说: “你还舔脸说!那不都怨你?” 郭伟呵呵笑了:“对呀!是怨我呀,你也不想想,这种事还不都是男人主动?” “说到底,老徐家小子太不是人揍!敢做不敢当,把错都推到小姑娘身上,就不是个爷们能干出来的事!” “今天的事更能证明那个丫头是个有情义的人,认下那么大的事,得多大的勇气?” “宁可自己去死,都要保下徐洪亮,只可惜,一片真心喂了狗啊!” 杨秀芝躺下去:“别操心人家的事了,操心操心你儿子吧!你见他看丁香的眼神没?” 就郭伟那双眼睛,苍蝇飞过去,都能辨出公母,何况儿子那么明显的眼神? 可看出来又有什么用,有剩男没剩女的,就算丁香出了这种事,也不可能嫁给一个疯子。 更何况,丁跃山早就放出话了,用丁香给丁承爵换个媳妇。 闺女他家是有,但不可能换给丁承爵。 别看立梅是二婚,还不能生养,也不能把她往火坑推! 那丁承爵是个啥玩意?一天锹镐不动,懒得屁眼子生蛆,爹妈要是不在了,他要饭都找不着大门!” 同样是儿女,不能为了儿子,就不顾女儿的幸福。 郭立新已经睡着了,微微皱着眉头,这是他疯了以后,唯一的一次带着情绪入睡。 看着儿子,郭伟对杨秀芝说:“没准给她娶个媳妇,他的病就真的好了呢!我听说以前有过这样的事。” “老蒯!你觉得呢?要不托个媒人张罗张罗,哪怕有点残疾,缺点心眼都行!” 郭伟抬起头,往女儿房间看了一眼:“还有立梅,也该有个自己的家了!咱不能老母鸡一样,总把他们护在翅膀底下!” 杨秀芝重重的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不想再唠下去了。 闹心! 两个孩子都这样,她和郭伟活着还好,要是死了,剩下姐弟两个可怎么办? 立梅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老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跟前连个尽孝的儿女都没有。 凄凉劲连想都不敢想。 儿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要是总这样,也是他姐姐的负担。 “哎!难呢。” 第 8 章 一等功臣 话题明明是他挑起来的,他倒是睡得哧儿呼的,害得自己睡不着。 她照着郭伟的后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熟睡的郭伟被踹醒,一脸懵逼的看着杨秀芝。 “干啥玩意?半夜不睡觉!” 看着老伴的一脸愁容,郭伟瞬间就明白了。 “又是半宿没睡?快睡吧,你呀,就是心里装不住事!” 郭伟一边说,一边把杨秀芝拽到自己被窝,搂在怀里。 “那个没心没肺的小辣椒哪去了?” 郭伟轻轻的抚摸她的后背。 在他的安抚下,杨秀芝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连打了几个哈欠,很快睡着了。 小屋的郭立梅却睡不着了! 即便父母极力压低声音,她还是听了个大概。 自己都二十六岁了,还让爹妈跟着操心。 郭立梅的心里升起一阵愧疚。 父母英勇了半辈子,却偏偏在儿女头上,让人看笑话。 从弟弟回来的那天起,父亲几乎一夜白头,他才五十多点,看起来像六十。 虽然他们从没掉过一滴眼泪,也没怨天尤人,但郭立梅知道,父母的心有多难过。 郭立梅呆呆的望着棚顶,,睡意全无! 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 睡不着的不止郭家,还有徐家和赵家! …… 冯桂兰被杨秀芝打了一耳光,怒气冲冲的回到家,二话没说,照着闭着眼睛仰躺在椅子上的儿子徐洪亮踹了一脚。 “没出息的玩意!” 徐洪亮眼睛都没睁,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种态度,更加把冯桂兰激怒了。 紧接着又踹了一脚。 “瞎了?聋了?还是哑巴了?” 徐洪亮猛然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不都照你们的话说了吗?丁香永远都不会理我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徐洪亮的声音很大,近乎咆哮。 冯桂兰愣了一会,才缓过神来:“你这是在跟你妈说话?你个牲口玩意,为了个不要脸的女人,和你妈大吵大嚷?你就跟我的章程,有火找你爹发去呀!” 徐风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听见娘俩个在屋里大吵。 “啊……哼!” 他使劲使了个动静,屋里瞬间安静了。 徐风海倒背着双手,沉着脸走进来。 “洪亮,我知道你心里不得劲,可也不能拿你妈出气,她生你还生出孽来了?” 徐洪亮低着头,不敢吱声,他这个爹,在家也摆官架子,说出的话没有人敢反驳。 否则的话,肯定大嘴巴子伺候你。 “你要知道,爹妈做啥都是为你好,清白人家的姑娘多得是,咱这种家庭,还不手扒愣着挑!” “丁香除了有个好模样,还有啥出奇的地方?咱这家庭,咋可能和地主分子扯上关系。” 徐风海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国家恢复征兵了,本来十拿九稳的事,让你搞砸了!今年你怕是去不上了,等事情沉稳下来,我再托人找找关系,不行只能等来年了!” 徐洪亮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不肯说,用沉默来对抗他爹。 不过当兵这件事,倒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徐风海看了儿子一眼,懒得理他。 谈感情? 感情算个屁? 搂谁在被窝里睡两宿都有感情! 徐风海对儿子这点还算满意——听话。 虽然心里不愿意,还是照着他的话在大会上说了。 可不管怎样说,也是污点。 想要把他送去部队,还需要费点周折。 从徐风海进屋到现在,也没看冯桂兰一眼。 冯桂兰顶着肿起来的半边脸,又往前凑了凑。 故意把肿起来的那一半冲着徐风海。 “还不做饭去!磨蹭啥呢?天都快黑了!” 徐风海抬起头,吼了冯桂兰一嗓子,才发现她脸上的异样。 半边脸又红又肿,本来不大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徐风海的脸沉了下来,眼神犀利在老婆和儿子之间扫了一眼。 心里疑惑,徐洪亮和他妈顶两句嘴他信,要说动手他还真不信。 不过,事情也不绝对…… 徐洪亮发现父亲眼神不善,随着他眼神才看见母亲红肿的脸。 “爹,你看我干啥?你不会怀疑是我打的吧?” 徐风海冷哼了一声,松了一口气:“谅你也不敢!” 随后火又腾的一下冲到脑门:“我老婆我打行,别人谁这么大胆子,敢打你?” 以徐风海的身份,自然不屑于跟着群老娘们凑热闹游街。 更何况还牵扯到自己儿子。 所以冯桂兰挨打的事,他还真不知道。 冯桂兰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流下了一滴眼泪。 挂在大胖脸蛋儿上。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杨秀芝!” 徐风海脸上的怒火瞬间熄灭了:“没事你惹她干啥?” 一看自己爷们这个态度,冯桂兰就生气。 “一提她你就瘪茄子,我就不信,她有三头六臂呀?人家都骑你老婆脖颈拉屎了,你还替她说话!” “唉呀……” 徐风海叹口气,被无知的娘们气笑了。 “有章程你去跟她干呢!我又没拦着你!想当年四五个好小伙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别看她现在五十多岁了,打你还跟玩似的!” “我都不敢惹她,你招惹她干啥?再看见她绕道走!” 冯桂兰就算再不服气,见自家爷们不给她出气,也只能垂头丧气的做饭去了。 这个哑巴亏怕是吃定了。 徐洪亮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他爹这么说杨秀芝了。 他还真不清楚那个干瘦的女人有啥背景。 “爹,郭娘到底有啥特别的呀?” “哼哼……哼哼……” 徐洪亮搞不明白他爹哼哼这几声是啥意思。 也不敢催他说话。 徐风海慢条斯理的从衣兜里掏出烟口袋,卷了一根旱烟,点着抽了两口。 “那两口子都是国家一等功臣,打小日本和解放战争的时候,立下过赫赫战功,郭立梅小时候都是放在百姓家养着的,六七岁才找回来!” “要不是辽沈战役郭伟残了一条腿,咋可能回来呢!” “杨秀芝也放弃了大好前程,和他一起回来了!” “那女人祖籍山东,逃荒过来的!据说从小就练过功夫,又枪林弹雨闯了那么多年,身上杀气重。” “刚回来的时候,狗看见她都夹着尾巴跑,你妈那两下子还敢往前凑!” “你别看她们两口子是平头老百姓,可他俩的战友当多大官的都有!就连县委书记看见她,都客气的主动和她握手……” 徐风海一边说一边摇头:“儿子,和谁在一起很重要,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娶了丁香,你这辈子就只能困在这里了!爹妈到啥时候都不会坑你。” 说来说去,徐风海又把话题绕到儿子身上了。 徐洪亮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听着,好不好无所谓了,丁香也不会再理他了。 这两天他也不想出门,怕别人鄙视的眼光。 他知道丁香被批斗游街了! 都是自己害了她。 本来以为生米做成熟饭,他爹就会妥协,允许自己娶丁香。 她就不用嫁给那个大十岁的赵家春了。 没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第 9 章 夜半出走 从屋里出来到厨房一看,冰锅冷灶,火还没点呢! 徐风海气不打一处来,冯桂兰肉得要命,屎不堵腚眼子不拉。 就为这,她没少挨打。 徐风海推开房门,看见冯桂兰和另外两个娘们,在大道边上叽里呱啦的说话。 “你妈戈壁的!还能不能做饭了?不想做就给我滚犊子!” 嗷的一嗓子,两个老娘们一溜烟跑了。 徐风海的脾气,丰收大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张嘴就骂,说打就捞的主。 冯桂兰一路小跑,抱了一捆谷草,急忙进屋做饭。 怕徐风海再发脾气,冯桂兰撂下谷草,赶紧解释。 “那个丁香跳河了!” 徐风海果然没再追究做饭的事:“淹死没?” 冯桂兰摇摇头:“没死,救上来了,你说赵家春欠不欠?头脚刚退完亲,后脚又下河把丁香捞上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后悔了?舍不得丁香那个贱货!” “丁香跳河了?” 徐风海没理会冯桂兰说些啥,只记住了这一句。 一个勾引的罪名,不至于死去呀? 批斗游街对于丁香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作为丰收大队曾经最大的地主,每次批斗丁家都逃脱不了。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 徐风海紧皱眉头,回过头问儿子: “洪亮,你跟我说实话,在地窝棚里,你俩光说话了?就没干别的?” 这个别的,徐洪亮自然明白是啥意思。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刚穿上衣服,就被巡逻的民兵逮住了。 不由分说,押回大队部。 一路上吵嚷得尽人皆知。 徐风海知道,这是有人故意给他眼罩戴。 他这个位置,早就有人惦记。 好在丁香揽下所有过错,亲口承认是她约徐洪亮去的地窝棚。 只是说了会话,什么都没干! 那几个巡逻的民兵也没抓到实质性的把柄,终究还是顾虑徐风海,只能做罢! 没办法,徐风海给丁香下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勾引无产阶级子弟。 徐风海当众狠狠抽了儿子两个大嘴巴。 又私底下教他在批斗会上怎样说。 在徐风海常年的震慑下,徐洪亮向丁香做的保证,在他爹面前,连提都不敢提了。 要不是冯桂兰蠢,非要在游行的时候惹是非。 没准就不会出现丁香跳河的事。 虽然救上来了,徐风海心里仍然不踏实,只能再找儿子确认一遍。 徐洪亮觉得机会来了。 噗通一声跪在徐风海面前:“啥都干了!爹!你就让我娶她吧!” 徐风海一句话没说,直接一脚上去,把儿子踹翻在地。 随手又抽了一个耳光。 冯桂兰也害怕了,急忙跑出去,把房门插死了,避免一会那几个孩子回来,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 小孩子嘴贱,出去乱说就废废了! “和你妈一样蠢!” 徐风海跌坐在椅子上,心里一阵后怕,今天丁香要是死了,保不齐事情会闹大呀! 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这件事,不但自己大队书记的位置不保,就是徐洪亮也得进去。 判个四年五年的都有可能,这辈子就毁了! “这件事情丁香既然没提,以后你也不要再提了,娶她你就别做梦了,除非我死!” 徐风海把话说绝了!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徐风海又把冯桂兰叫到屋里:“你再干啥,能不能先过过脑子?比猪都蠢,好在今天丁香没死!事情也许还能平稳过去!以后我再听见你主动和别人唠这事,我先整死你!” 冯桂兰虽然不知道徐风海为啥发这么大的火,可在他盛怒之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能乖乖出去做饭去了。 天黑的时候,徐洪亮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先后回来了。 徐家天不黑不吃饭,别说自己家孩子,就是附近邻居也都知道。 孩子们回到家,都发现家里气氛不对,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惹怒他爹,挨顿暴揍。 一顿饭谁都不敢说话,只能听见吸溜吸溜喝粥的声音。 收拾完以后,徐家连灯都没点,都消停的躺下了。 没一会,冯桂兰首先睡着了。 冯桂兰心大,哪怕刚被打一顿,只要能从地上爬起来,就不耽误吃喝睡觉。 徐风海和徐洪亮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半夜的时候,徐洪亮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爹。 徐风海半闭着眼睛,故意装睡,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儿子到底想干啥。 “爹……爹!” 徐洪亮小声喊了两遍,见父亲没有声音。 蹑手蹑脚的穿好衣服起来,怕走路发出声音,手里拎着鞋,光着脚走出门去。 “给我来夜半出走?” 徐风海坐起身,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借着外面清亮的月光,看见徐洪亮果真出了大门。 穿好衣服和鞋,徐风海悄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午夜时分,早褪去白天的暑热,格外凉快。 徐风海跟在徐洪亮的后面,果然去的是丁香家的方向。 “这小子要干啥?难不成还要私奔?” 徐洪亮走到丁香家的大门外,呆呆的注视着黑咚咚的窗口 。 夜里安静极了,连细微的虫鸣声都听得很清楚。 可他却听不见丁香的声音了,可能以后再也听不见了。 那些甜蜜的,心酸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心头。 他总想给丁香保护,没想到却给了她最大的伤害。 他爹说一不二,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徐洪亮蹲下身,双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手指缝里往外流淌。 他不敢大声哭,呜呜咽咽的。 如此细微的哭声,还是被敏锐的狗耳朵捕捉到了。 “汪……汪汪!” 附近有狗率先叫了起来,紧接着狗咬声连成一片。 徐风海在远处看着。 儿子的右手臂不停的在脸上来回抹,应该是哭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 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为了个女人,至于哭成这样吗? 他徐家什么时候出情种了! 徐风海娶冯桂兰,就一个理由,他娘相中了。 说体格好,能干活,这就够了。 冯桂兰扁大黑粗,问他稀罕吗? 不稀罕! 但也没耽误生儿育女。 徐风海看了一会,徐洪亮由站着改为蹲着,只是抹眼泪的频率更快了。 这小子性情软弱,做事还冲动,将来也难成大器。 徐风海转身往回走,知子莫过父,儿子也就掉两滴眼泪,他是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去找丁香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回来了。 就因为他这样的性格,徐风海才更想把他送部队历练历练。 果然,徐风海回家没多久,徐洪亮就蔫头巴脑的回来了。 悄悄钻进被窝里。 接着翻来覆去的折腾。 徐风海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还是没熬过儿子。 先他睡着了。 第 10 章 鞋丢了 丁香跳河,赵家春跳下去给捞上来的事,老赵头已经知道了。 他坐在外屋门槛子上抽烟,两道眉拧成大旮瘩。 儿子是啥意思,搞不懂,明明退亲是他提出来的,咋又巴巴的去救人? 后悔了? 正想着,赵家春光着脚丫子进了院门。 “咋搞成这副鬼样子?” 老赵头明知故问。 “下河捞人,等我上来的时候,放在岸上的鞋不知道被谁偷走了!喊了半天,也没人给我。” 说起丢鞋这事,赵家春无比沮丧。 他只有一双鞋,丢了短时间内就得光脚! 赵家慧看见大哥回来了,打了半盆凉水,放在灶坑门口的小板凳前面。 想了想,又端起来放到炕上。 没鞋穿,在厨房洗完脚没法回屋里。 “就你缺心眼,别人都不下去,你下去干啥?亲都退了,还让人说闲话,可惜了一双鞋!” “我看你明天穿啥!” 老赵头本来就对大儿子的做法不太满意,听到因此还把仅有的一双鞋丢了,心里更生气了。 “咋说也是条人命,哪能见死不救,良心上也过不去!” 赵家春一边说,一边接过妹妹递过来的干衣服。 去下屋换过以后,拿着湿衣服回来,坐在炕沿上洗脚。 老二赵家秋斜靠在破椅子上,看着赵家春。 “大哥,你是不是还想要那个丁香啊?” 赵家秋问完,屋里出奇的安静,毕竟这个问题还真是大家关心又不好问的。 赵家春头都没抬,专心洗脚:“想啥想!都不够丢磕碜的,我可不想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 “我寻思也是!” 赵家秋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总觉得大哥娶一个成分不好的女人是给自己找麻烦。 何况,还卖一个搭一个! 赵家春洗完脚,伸直两条腿,等脚晾干。 “巧云,我不还有一双新鞋没穿呢吗?拿过来,先给大哥穿!” 赵家秋话音刚落,魏巧云抱着孩子,一脚踢开房门走了出来。 魏巧云一米五几的个头,三角眼,五官挤在巴掌大的脸上 ,好像没长开。 在她脸上,很难看到笑模样。 “我看你像新鞋!” 魏巧云没明确说有,也没说没有,没说拿,也没说不拿。 说完这句话,径直走到外屋门口:“爹,你要不进来,要不就出去,坐门槛子上往屋里放蚊子,孩子身上都咬出包来了!” 老赵头心里不高兴,嘴上也不敢说啥,魏巧云不讲理,你说一句,她有十句话等着你。 吵起来让人笑话。 自己儿子不争气,怕老婆,他一个老公公,总不能和她一般见识。 一肚子气只能憋着。 魏巧云见公公站起身,拉着门把手使劲一拽,破旧的房门发出呱嗒一声响。 房门老旧,即便关上也有一道缝。 魏巧云接连两三次,开了关,关了开。 每呱嗒一次,老赵头的心就跟着颤抖一次 。 就连她怀里的孩子,都被关门发出的声响吓得大哭起来。 “哭,就知道哭!” 六个月的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魏巧云这个态度,已经说明问题了。 有鞋没鞋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论有没有,她也不会拿出来给赵家春穿。 老赵头心里生二儿子的气,当不起老婆家,多这嘴干啥,弄得一家老小都要看她脸色。 尤其赵家春,一个大伯子,就更尴尬了! 魏巧云心里更生气。 都怪自己眼瞎,找了这样一个穷婆家。 两间小破房,比耗子洞大不了多少。 只有一铺南炕。 赵家秋结婚的时候,就在厨房靠北面隔出一个小屋。 炕上只能睡两个人。 冬天漏风,夏天闷热。 生完孩子以后,怕孩子挤着,两个大人就差没上摞了。 听到和丁家换亲的事,最高兴的就是魏巧云。 赵家慧嫁出去,把丁香娶进来。 老赵头子作为一个老公公,怎么也不可能再和儿媳妇睡一铺炕,是去下屋住,还是出去找宿,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到那时候,自己就以孩子小为由,要求换到大屋去。 也让老大尝尝睡觉翻不过来身的滋味。 魏巧云的如意算盘刚打好,那边亲事竟然吹了。 本来心里就不高兴,赵家秋还看不出眉眼高低,要把鞋给他哥穿,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魏巧云耍了一通,确信已经把情绪准确的传达过去以后,又回她自己屋去了。 果然,赵家秋不敢再提给他大哥鞋穿的事了! 赵家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现家里的几口人都不正眼瞅他,自己也觉得没面子。 使劲揪了几下耳朵:“妈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自己给自己壮壮声势。 站起身,悻悻的走出大屋,也回自己房间去了。 两分钟不到,小屋里传来笤帚旮瘩抽人的声音。 挨打的是谁,大伙心知肚明。 老赵头叹了口气,为自己的窝囊儿子难过。 这是媳妇吗? 这是娶个祖宗回来。 怕是整个丰收大队,也就只有魏巧云拿老爷们当儿子打! “大哥,你别上火,今天晚上我就能给你做出一双新鞋来,保证明天不让你光脚上工!” 赵家慧说完,爬上炕,把胳膊伸进柜子里,掏出一副捺好的鞋底。 “鞋底是现成的,就差个鞋帮,完全没问题。” 赵家慧看着手里的东西,脸上满是笑容。 “大哥,你就等着穿新鞋吧!” “也不用,现在天暖和,不穿鞋也没事!” 赵家春不好意思让妹妹熬夜给他做鞋。 赵家春一直觉得,三兄妹中小妹最苦,一岁多就没了娘。 家里条件又不好,一直过着缺吃少穿的日子。 娘生病的时候,欠了不少饥荒,好容易还完了,有了点积蓄,又给赵家秋娶媳妇。 娶完媳妇,又还饥荒。 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赵家慧又找了一会,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光有鞋底和隔褙,没有鞋面,这鞋也难做。 赵家慧和丁香年龄一样大,十九岁,整整比大哥小了十岁。 娘死的早,赵家慧小时候整天咧咧哭,都是大哥背着。 说她是在大哥后背上长大的也不为过。 她俩的感情也最好。 为了大哥能有一个家,她愿意嫁给丁承爵,给大哥换个媳妇。 赵家春已经二十九了,过了年就三十。 人过三十天过午! 出出溜溜就四十。 过了四十岁,这辈子基本注定打光棍了。 赵家春的事,赵家慧比老赵头都着急。赵家慧对婚姻不奢望,无论嫁给谁,都是干活吃饭,生儿育女。 祖祖辈辈的女人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丁承爵身上的毛病是不少,干活偷奸耍滑,十分力只出三分。 成分也不好,地主狗崽子。 说媳妇困难。 可赵家慧觉得这都不是问题,自己长得丑,还有见不得人的隐疾。 也许只有被人瞧不上眼的丁家,才能将就她。 穷过富过都是一辈子。 只要不挨打受骂就是好日子。 第 11 章 厉害的二嫂 赵家慧同意嫁给丁承爵,还有另外一些原因,这个家她待够了。 二嫂整天耷拉个脸,指桑骂槐,好像她在家里吃闲饭一样。 二哥刚结婚的时候,魏巧云时不时的滋事寻衅,打压家里的几口人。 目的就是为了给赵家的爷几个下马威。 用魏巧云自己的话说,头三脚你要踢响了,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赵家慧不服气,非要和二嫂理论,她就不信,是人总要讲道理吧? 结果魏巧云站在大门口,把赵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就差把祖坟翻个了。 爹和大哥气得跳脚也没办法,一个老公公,一个大伯子,既不能打,也不能骂! 赵家秋忍无可忍,打了魏巧云一巴掌,结果魏巧云哭闹着回娘家搬来了四个弟弟。 把赵家秋胖揍了一顿。 魏巧云四处宣扬,赵家慧是如何搅家不良的小姑子。 从那一仗以后,赵家的四口人,都对魏巧云敬而远之。 魏巧云生了儿子,更是以赵家功臣自居,不可一世。 赵家秋挨了小舅子一顿揍以后 ,更不敢招惹魏巧云。 但凡她不高兴,晚上又掐又拧,还不让上炕。 就不让上炕这一点,赵家秋就甘愿服服贴贴。 魏巧云曾经骄傲的说过,赵家秋一宿都离不开她。 时间一长,老赵家老少都服了,都不去招惹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另外一个原因,魏巧云白天嚣张,晚上也一样嚣张。 大喊大叫,毫无顾忌。 父亲、大哥和她,三个人住一起,二嫂晚上不时的叫唤,弄得三个人都尴尬的要死。 所以一到晚上,爷三个迅速躺下,不睡也得装睡! 赵家慧特别希望自己早点嫁出去,脱离这个家。 可由于魏巧云的原因,赵家慧也跟着出名了。 魏巧云那么厉害,赵家慧都有一战之力,谁不害怕呀! 本来长得就不尽人意,丰收大队的社员,背地里都叫她丑丫。 在混这样一个名声,连媒人都不敢登门提亲了! 正巧丁跃山放出拿丁香给丁承爵换亲的话。 大哥有意,赵家慧也愿意给大哥换亲。 丁承爵着急给丁家传宗接代,两家将就,一拍即合。 本来说好的事,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 赵家春为了面子,退了这门亲。 赵家慧看到二嫂今天的态度,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和魏巧云一个房檐下的日子,她真是一天都不想过。 那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可自从二嫂来了,就没了一点归属感。 日子过得小心翼翼。 二哥结婚的时候,两口子每人做了八双新鞋,四双棉四双单。 这才不到两年,二哥最少还有两双新鞋,看着大哥没有鞋穿,她都不肯拿出来一双。 二哥娶媳妇的钱,可都是大哥辛辛苦苦赚来的呀! 赵家慧感觉眼睛酸涩,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八九岁的时候捺鞋底,不小心针尖碰到右眼的黑眼珠。 刚碰到的时候,只觉得凉哇哇的,也没疼,更没出血。 可第二天早上,就睁不开眼睛了。 要不是大哥四处借钱,她的右眼就瞎了。 现在的右眼,还有米粒大小的一个玻璃花。 想起这些事,赵家慧下了决心,就算一晚上不睡觉,也要给大哥做一双新鞋。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趟绒裤子,心里有了主意。 赵家慧从柜里找出报纸剪的鞋样子,用针线缝在打好的隔褙上,照着鞋样子剪下来。 箱子里还有一点白面,赵家慧点着火,烧了点开水,搅了点面浆子。 放在一边晾着。 做完这些,她爬上炕,钻进被窝里,用被子做掩盖,脱掉裤子。 在裤腿处用手量出两捺多一点,一剪刀剪下去。 “家慧!” 赵家春想出言阻止,都没来得及。 “没事大哥,短一截一样穿,小时候一条裤子穿三年, 后来不都成吊腿裤了嘛!” 赵家慧嘿嘿笑,表面轻松,其实心里并不好过。 自己都十九岁了,大姑娘露半截腿不好看不说,上地干活草叶子剌腿! 可她又不忍心看着大哥光脚干活。 赵家慧按照老路子,剪好鞋面,小心的刷上面浆子,和隔褙沾在一起。 重新点着火,把锅烧热,慢慢的烘干。 屋里本来就闷热,在围着热锅烤,没过一会,赵家慧的脸上就出了一层汗。 好不容易烤干了。 用手捏一捏,贴合的不错,刮浆子做出来的鞋,不仅挺括,更主要的是耐穿。 赵家慧拨亮煤油灯,开始给大哥做鞋。 镶鞋口条是细活,走线不均匀或者不整齐,做出来的鞋都不好看。 煤油灯冒出的黑烟熏得赵家慧直流眼泪。 老赵头早就睡着了! 小屋里时不时传来孩子含着乳头的呜咽声 。 夜很静,可赵家春的心里并不平静。 他爹半辈子不管事,家里的大事小情,一直是他张罗。 现在却落到这种地步。 一贫如洗。 自己都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再过几年,十有八九是要打光棍了。 都说侄子门前站,不算绝户汉,但魏巧云教育出的儿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过继给他一个,他也未必敢要。 赵家春微眯着眼睛,看着灯光下的亲妹妹。 从到自己膝盖那么高,长到现在,快到他肩膀了。 现在,他竟然要靠妹妹才能给他换个媳妇。 丁香出了这样的事,是说什么都不能要的,面子上过不去是小事,和徐洪亮在一个屯子住着,谁又能保证断得干净? 以后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没脸活的就是自己。 王八好当,气难受! 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 妹妹也十九岁了,赵家春觉得,不能两个都耽误了,自己说不上就算了。 赵家慧不至于嫁不出去,家里就算再穷,也不打算拿妹妹换彩礼,只要人好,对家慧好。 家庭条件好点坏点都没关系。 一想起那些媒人给赵家慧介绍的男人,赵家春就一个头两个大。 不是年龄大,就是带孩子的二婚。 赵家春决定,等丁香这件事消停消停以后,再托媒人给家慧找婆家。 虽然有父亲和两个哥哥,但家慧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得到她该有的呵护。 如果让赵家春选择,宁可打光棍,也不娶魏巧云那样的女人! 三星打横的时候,赵家慧结束了最后一针。 她使劲眨了几下酸痛的眼睛,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鼻孔被油烟熏得鹊黑。 后背的肌肉紧梆梆的,只有用力挺直腰杆,才能得到些许的缓解。 但看到眼前做好的新鞋,赵家慧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回过头,发现大哥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大哥!你不是还没睡吧?” 赵家慧知道,现在天都快亮了! 赵家春强挤出一点笑容来:“没有,我都睡一觉了!你也快睡吧,明天早上,大哥起来做饭!” 第 12 章 儿女婚事 郭伟的话,杨秀芝是全听进去了。 次日吃过早饭,她去队里找队长请了半天假,然后,挨个媒婆家里拜访一遍。 目的就一个,给两个孩子找对象。 郭立梅的条件在那摆着,杨秀芝没敢提要求,只说了一句,好孬闺女自己说了算,只要她同意,自己和老郭没意见。 至于郭立新,就按郭伟的话说的,有点残疾,缺点心眼都可以。 媒婆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两天以后,来信了。 说临近中河大队有个姑娘,条件符合郭立新的要求。 杨秀芝买了糖块和蛋糕。 把郭立新好好拾掇一番,剪了头发,换上半新不旧的衣服。 郭立新安静的时候,眼神清澈的像几岁的孩子。 为了表示郑重,杨秀芝和郭伟一起,带着郭立新,跟着媒人去相亲。 郭伟腿脚不好,但为了儿子,咬牙走了十几里路。 到了中河大队。 看到女方的一瞬间,夫妻两个差点没气晕过去。 确实符合杨秀芝提的要求。 残疾,缺心眼。 女孩十六七岁,生下来不会走,全靠爬,看见人就嘿嘿傻笑,可能是因为热,不断往下扯自己的衣裳,连羞丑都不知道。 就是一个不能动的傻子。 从进屋开始,郭立新就坐立不安,一直皱着眉头,满脸烦躁。 郭伟和杨秀芝急忙带着儿子离开了女孩家。 路上,杨秀芝的火腾腾往上撞。 要不是郭伟一个劲的使眼色,她真想一脚把媒人踹到路边的壕沟里。 她儿子就算疯了,也不至于给介绍这样的呀! 没过几天,媒人又给找了一个,还是中河大队的。 从家里出门的时候,杨秀芝还满怀希望的说:“看来儿子的缘分应该就出在中河大队!” 这一次的女孩二十一岁,和郭立新同岁。 小时候,右手戳进火盆里,伤势太重,手截掉了,剩个杵子。 女孩干瘦干瘦的,但精神头挺足,嘴也甜,一直叔婶的叫着。 郭伟颇为满意。 杨秀芝看见女孩和儿子站在一起,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看不出一点般配来。 郭伟看了她一眼。 杨秀芝知道郭伟的意思,这些年相濡以沫换来的默契。 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表达啥! 郭伟是在提醒她,儿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儿子了,现在他是一个疯子。 杨秀芝知道,郭伟做这种提示的时候,心里得多难过。 她只能强压制翻腾的情绪,露出非常满意的样子。 “挺好,挺好,我和老郭都没啥意见,就看女方的意思了!” 女孩母亲提出让两个孩子单独接触一下。 杨秀芝知道是什么意思,人家是想知道,她儿子到底疯得有多厉害。 郭伟直接答应了。 结果两分钟不到,郭立新见鬼一样逃了出来,拉起杨秀芝就走。 “妈!回家。” 明显表现出对女孩的厌恶。 杨秀芝和郭伟刚升起的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回家的路上,郭伟没说话,看来想给儿子说一个媳妇的愿望,并不好实现。 “就你们这么挑,想说媳妇可不容易,这么点小残疾,都看不上,不是我说话难听,那好人也看不上你儿子,毕竟是个疯子,留不留根都不好说!” 一连两次都没看成,媒人显然有些不高兴,连留根的话都说出来了。 “留什么根?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儿子的呀?他是受了刺激,受了刺激知不知道?” 媒人立刻知趣的闭了嘴,杨秀芝低声下气的求到她,她就得意的忘了自己是谁了。 就凭她,哪里来的实力敢和杨秀芝叫板呢! 惹不起你,肯定躲着你! 杨秀芝说完,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一路上谁都不说话。 这段路显得十分漫长。 中午的时候,几个人才回到丰收大队。 正赶上队里收工回来。 一直垂头丧气的郭立新眼睛忽然亮了,嘴角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 杨秀芝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正是丁香扛着锄头,走在回家的路上。 仅仅一个背影,就能让儿子这么激动。 郭立新一直伸着手臂,够着丁香远去的方向,要不是杨秀芝拽的紧,他早就挣脱出去,追丁香了。 丁香现在的处境够难了,杨秀芝不想再让儿子给她添麻烦。 再有,现在的郭立新,脑袋里只有一根弦,总不接触,也许他就忘了。 不过杨秀芝也担心,越是一根弦,越执着。 虽然郭立新疯傻,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 这两次相亲的结果,也表明了这一点。 面对他不喜欢的女孩,他表现出来的是厌恶和烦躁。 “唉,这可怎么办呢?” 因为杨秀芝的委托,也有人开始给郭立梅介绍相亲对象。 几乎都是带孩子的男人,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介绍人说出的话让杨秀芝炸毛。 “反正立梅不生养,找个有孩子的不正好吗?要是好好对待人家孩子,等自己老了,也有个依靠,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心换人心!” 好像郭立梅只配给人做后妈,不配拥有自己幸福似的。 杨秀芝气愤的把人赶走了。 过了一晚上,她开始后悔,重新找到介绍人,检讨了自己的错误。 这是郭立梅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母亲向别人认错。 是为了她,为她能有一个幸福的后半生。 郭立梅拽着母亲的胳膊回了家:“妈,你不说过,只要我不想再嫁,你就养着我吗?” 郭立梅心里难过,她不想让母亲因为她和弟弟,放弃曾经的骄傲,低声下气的去求人。 杨秀芝很是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郭立梅都被婆家休回来三年了。 “我和你爸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生下来没几天,就把你放老乡家里了,胜利以后才把你找回来,让你小时候就吃了很多苦!” 想起郭立梅刚找回来的时候,都七岁了,瘦得一把骨头,只有五六岁孩子的个头。 杨秀芝都没想到,女儿还能长到一米六多,在女人堆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正因为小时候,有这样的一段经历,郭立梅的性格才既有母亲的豁达率真,又不像她那么霹雳火爆。 “妈,你别老为了那些陈年旧事难过,其实我养父母对我可好了,就是家里太穷,吃了上顿没下顿!” 郭立梅说的是实情。 老乡家里孩子多,条件差,但就在那样的条件下,也尽量不让郭立梅冻着饿着。 他们已经尽力了。 杨秀芝和郭伟是感激的。 每年都会带着郭立梅姐弟两个去看望他们。 即便这样,杨秀芝还是觉得对女儿有所亏欠。 至于郭立梅结婚五年无所出,在婆家受了多少委屈,她回家一句都没提过。 当然,鉴于杨秀芝的战斗力,郭立梅的婆家倒是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她。 小话敲打是避免不了的! 郭立梅哭着回来的时候,杨秀芝确实说过,只要闺女不想再嫁,她就养女儿一辈子。 现在这句话从女儿嘴里说出来,杨秀芝又觉得异常心酸难过。 第 13 章 郭立梅的心事 郭立梅头一次仔细观察赵家春,是在一个下午。 她所在的组,地里活干完了,收工还早,小组长就让她们去了仅一道之隔的另外一块地。 赵家春腰里扎根草绳,上面绑着双新鞋,光着脚铲地。 看见过来一群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才把鞋从腰上解下来,穿在脚上。 郭立梅猜测,他应该是舍不得新鞋干活穿,宁可光脚。 都是一个生产队,两个人以前也经常打照面,只不过郭立梅从来没注意过他。 毕竟他无论什么样,都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最近是因为丁香的事,她才多看了几眼和丁香曾经有过关系的赵家春。 如果,没有丁赵两家的换亲,丁香很可能不会做出那么过激的行为。 没有那次游街,弟弟郭立新也没有机会表现他对丁香的好感。 父母也不会着急给她和弟弟找对象。 这一切都和赵家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家春长脸,眉骨微隆,眼睛不大不小,大嘴。 单挑出哪样,都难看,组合在一起,依然丑。 但这个人看着不膈应人! 很白净,比大多数女人都白净,一副气死太阳的样,咋晒都不黑。 他脚上的那双鞋,是黑趟绒面。 郭立梅想起他妹妹赵家慧缺了小半截的裤腿。 忽然对这兄妹俩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兴趣来。 以前也听人说过,赵家春年轻的时候,是被疾病缠身的母亲拖累了。 等母亲走了,又忙着给弟弟赵家秋娶媳妇。 不但花光了家底,还把自己拖成了老大难。 平时女人堆里说起话来,对赵家春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成熟稳重,忠厚朴实,顾家,有当大哥的样。 其实,丰收大队换亲的不多,只有很少的几家。 换亲的好处,就是都不用出彩礼,置办婚礼用的物品。 两家人一换,就可以过日子。 难道赵家春愿意换亲,也是出于无奈,而不是对丁香有情? 也是,如果是喜欢丁香,不会因为她出了一点意外,就立刻退亲吧? 那这个人是不是无情了点? 他对家人都那么负责任,对心上人反而狠心? 郭立梅从那天下午开始,琢磨赵家春。 每次看见他,都会不自觉的偷瞄几眼。 有时候,看他的时候,他也会看向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又都会缓缓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郭立梅后来发现,自己不但在看到赵家春的时候,多看几眼。 还会下意识的追随他的身影。 更严重的,会在人群中搜寻他,每次回家,总想从他家门口过。 而且赵家春每一次回头,她都会立刻低下头,心砰砰乱跳。 郭立梅突然发现,短短的二十几天,自己竟莫名其妙的对赵家春生出了情愫! 这是不是人常说的,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郭立梅确定了自己的感情以后,又开始担心。 自己是二婚的身份,还不生养,赵家春未必愿意。 但让她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 想和母亲商量,又怕她操心。 而且最近杨秀芝正在因为儿子闹心。 郭立新每天中午,晚上收工的时候,都会蹲在丁香回家的路上,看见她就高兴的追上去。 基于郭家曾经对丁香的恩惠,丁香选择逃。 每天都跟打游击一样,收工第一件事,是选择路线,避开郭立新蹲守的路口。 可郭立新并不傻,几次错过以后,干脆守在她家门口,无论丁跃山怎么说,丁承爵怎么骂,不见到丁香就是不走。 但丁跃山父子也只敢说两句,骂两句,再过分就不敢了。 毕竟想收拾郭立新,得先看看他妈是谁。 本来,丁香的事,在徐风海刻意压制下,已经少有人议论了。 郭立新又让大伙把这个话题成功的捡了起来。 杨秀芝没办法,每天收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丁香家门口,领儿子回家。 郭立新别看头脑不清醒,但还是最听妈妈话。 杨秀芝心疼儿子,但这种事,人家不愿意,总不能去抢吧! 她的心过多放在儿子身上,对于女儿最近的反常,都没发现。 “老蒯,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立梅话少了,没事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孩子是不是碰到啥难事了?” 杨秀芝躺在被窝里,困得一个劲打哈欠。 春困秋乏夏打盹,本来夏天睡眠时间短,人容易犯困,每天还要看着儿子,他不睡,她不敢睡。 说不定什么时候,郭立新又跑丁香家门口去了。 “有事她就说了!” 杨秀芝一直认为,闺女是藏不住话的性格,碰到难事早就和她说了。 毕竟她一直是孩子的主心骨! “老这样也不是事,应该给儿子找点事做了!要不明天上工我带着他?” 杨秀芝和郭伟商量。 “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应该有独立活着的本事!” 郭立新刚回来的时候,郭伟夫妻两个,也曾经带着他四处求医,无果以后,才慢慢接受了儿子的现状。 那时候,郭伟就主张,让郭立新跟着下地干活,他有手有脚,应该自食其力。 杨秀芝不同意,工分又不值钱,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能剩几个钱? 丰收大队算富裕的,倒挂的大队不在少数。 还不如让儿子逍遥自在的玩去呢! 他从小都没干过活,现在病了,为啥还要逼着他下地干活? 队上也没有人攀比,就让他高兴一天是一天呗! 事情过了三年,杨秀芝旧话重提,郭伟立刻同意了。 “行,你先带他几天,看看情况!” 本来话题是女儿,没想到两句话又转到儿子身上去了。 郭伟想再提,才发现杨秀芝已经睡着了。 他把妻子粗糙满是老茧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抚摸。 她太辛苦了! 本来让人羡慕的一双儿女,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 杨秀芝表面无所谓,其实心里既着急又心痛。 这一切都看在郭伟的眼里。 可他又无能为力,为她分担不了什么! 郭伟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力过。 他抬头看了看女儿的房间,能清晰的听见女儿翻来覆去的声音。 郭伟更加确定郭立梅有心事,最近他们夫妻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儿子身上。 忽略了女儿的情绪! 郭伟的心里瞬间涌起一阵愧疚感。 郭立梅虽然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但和父母只有一墙之隔,父母的谈话,她还是听了个大概。 也知道最近郭立新有多让人操心。 郭立梅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要是丁香能嫁给弟弟,父母是不是就省心了。 至于丁香,她们一家人都会把她当恩人,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爸爸说的对,没准给弟弟娶个媳妇,病就好了呢! 至于丁家要求的换亲,不是只需要转一下,就可以解决了吗? 一举三得的事,是不是太有必要试一下了? 郭立梅为自己的想法,兴奋得半宿没睡,恨不得天马上就亮。 第 14 章 头一次锄地 次日吃过早饭,郭立梅临出门的时候,问了杨秀芝一句话:“妈,是不是女的上赶着,就是掉价!” 杨秀芝正一只脚踩在板凳上,给郭立新磨锄头。 儿子从来没铲过地,锄头磨快点,能省不少力气。 听到女儿问的话,连头都没抬,继续手上的活。 “我要是那么想,就没你和立新啥事了!” 郭立梅靠着门框,眼珠转了几转,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整个丰收大队的人都知道,郭伟和杨秀芝是革命伴侣。 但具体怎么回事,就连郭立梅也没听父母说过。 “妈,你的意思是你上赶着我爸?” 杨秀芝手上没停,粗粝的磨石和锄头相碰,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你们俩都这么大了,谁上赶着谁又能怎么的!” 杨秀芝没否认。 郭立梅的信心更大了:“妈,那我先走了!” 杨秀芝又蹭了几下,才回过味来:“她啥意思?” “老头,她啥意思啊?” 杨秀芝停下手,才发现屋里只剩下她和郭立新。 郭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 “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杨秀芝一只手拖着锄头,一只手拉着郭立新出了房门。 想了想,既然是想让他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他自己的事就该让他自己做。 杨秀芝把锄头递给儿子。 郭立新学着母亲的样子,把锄头扛在肩膀上。 兴高采烈的跟在她后面。 今天杨秀芝和丁香分到了一处,玉米地里除草。 看见丁香,郭立新的眼睛又亮了。 从杨秀芝的身后转移到丁香的身边。 有杨秀芝在旁边,大伙都很安静,连郭立新的玩笑都不敢开。 冯桂兰更是记着自己男人说给她的话,要是听见她主动提丁香的事,就整死她。 所以这些天,她不但自己遵守,还每天支棱着耳朵听别人有没有说。 只要有人提起话茬,她就一个眼神过去,别人就不敢说了。 丁香的风波能这么快过去,冯桂兰的功劳不小。 徐风海还告诉她一件事,再看见杨秀芝,绕道走! 这件事,冯桂兰也一直记着。 看见杨秀芝头一次带着郭立新上工,作为妇女队长的冯桂兰什么都没说。 反正郭立新也干不长,没准一会厌烦了,自己就跑回家了。 郭立新紧挨着丁香,不肯离开,杨秀芝想了想,在儿子的另一侧,拿了一条垄。 丁香至始至终,一句话没敢说,郭立新没捣乱,就随他去吧。 自己要是躲着,他发起疯来,又要满地撵她,嘴里媳妇媳妇的叫,到那时候,就更解释不清楚。 杨秀芝和丁香两个人把郭立新夹在中间,意思很明显,他初次铲地,十有八九跟不上。 只要她们稍微帮点忙,他就不至于被落下。 杨秀芝耐心的告诉儿子,什么样的留着,什么样的放进后背的袋子里,什么样的不要。 郭立新听得很认真。 杨秀芝一边干活,一边回过头看着儿子,她发现虽然郭立新从来没干过活,但草苗还是分得清的。 毕竟是农村的孩子,有些事是刻在骨子里的! 刚开始手忙脚乱,没过一会,就熟练多了。 落下一点,丁香就会带他一段,于是郭立新就乐颠颠的撵上去。 冲着丁香嘿嘿笑。 杨秀芝在后面叹了口气,丁香要是能嫁给她儿子该多好! 没准他心情愉快,病就一点点好了呢! 郭立新不到一上午的功夫,就掌握了干活的技巧,不但会干,而且干净利落。 就是紧跟在丁香身边,两把锄头老打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把附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丁香感觉那一道道目光,都带着探究的意味。 可她又不能说什么! 浑身都不自在,不自觉的微微皱眉头。 郭立新感觉到了丁香的不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低垂眼睑,不时的偷看她。 样子竟然有些天真可爱! 如果他不老媳妇媳妇的乱叫,丁香并不讨厌他。 郭立新比一般的男人都干净,身上没有旱烟和汗臭混合的味道。 展颜一笑,脸上的笑容能温暖到人心里。 身上的书卷气是那些粗鲁的男人没有的! 他没有哥哥丁承爵长相帅气,虽然郭立新是个疯子,但看见他,丁香感觉心安。 看见哥哥,她的心却总是打颤。 杨秀芝跟在儿子后面,不时的检查一遍。 干得真不错,比那些常年干活的毛愣手都干净。 “冯桂兰,你过来检查一下,看合不合格?” 杨秀芝隔着十几个人冲着冯桂兰喊。 冯桂兰是妇女队长,好坏她说了算。 只有她认可,才能算真正出工。 “你说行就行呗!” 冯桂兰不会忘记那个大耳光,和杨秀芝始终保持安全距离。 大帮哄干活就是有弊端,不是每个人都干得好,多数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惹不起的,冯桂兰还是会做人的。 “这话可是你说的,大伙都听见了!从今天开始,郭立新正式干活,先跟着我,等熟练了,再考虑去男劳力那边,冯桂兰,你可别忘了给我儿子记工!” 冯桂兰心里生气,嘴上可不敢说。 这是什么态度?是商量还是命令? 太拿她这个妇女队长不当回事了! “行啊!就按你说的办呗!” 这年头,拳头才是硬道理。 冯桂兰暗自感叹,终究还是没敢说出一个不字。 上午歇气的时候,郭立新识趣的坐在杨秀芝的身边,偷偷打量丁香。 眼睛里胆怯和向往交织,让杨秀芝的心忍不住痛了一下。 从小到大,她的儿子都是意气风发,不说是焦点也差不多,啥时候有过这种小心翼翼? 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要是知道是谁把儿子害这样,自己一定亲手打碎他脑袋。 哪怕明知道有生之年,会在监狱里度过,杨秀芝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中午收工,郭立新在丁香不注意的时候,迅速把粘在她头发上的草叶拿了下来。 见丁香满脸不悦的看他,又乖乖的回到杨秀芝的身边去了。 杨秀芝看见,儿子几次想把丁香的锄头拿过来,伸出手,又胆怯的收回来。 尝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只把母亲和他自己的,扛在肩膀上。 丁香一直没回头,但能感觉疯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郭立新要是不疯多好啊! 丁香忽然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他要不疯,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 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现在,他的世界里也满是光,姐姐疼爱,父母庇护。 屯子里没有一个人敢欺负! 可自己呢? 照亮自己的那道光在哪呢? 第 15 章 约会 郭立梅今天也没闲着。 上午歇气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到赵家慧的身边。 “去不去上厕所?” 声音很小,但赵家慧还是吃了一惊。 歇气相当于中场休息,也是给人喝水、抽烟、上厕所的时间。 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平时相处得相当不错的人,才会结伴去草丛里解手。 自己和郭立梅平时没有交集,最多见面的时候,笑一下就算打招呼。 什么时候好到能一起上厕所的地步了? 赵家慧心里疑惑,但出于礼貌,还是跟在郭立梅的身后,往远处走去。 别看郭立梅结过婚,依然漂亮,在赵家慧的印象里,就没穿过太破旧的衣服。 最多胳膊肘带块小补丁。 她有一件湖蓝色的的确良衬衫,赵家慧印象深刻,一度把能穿上那样一件衣服,作为人生的追求目标。 郭立梅走在前面,及腰的长辫子,随着身体一起左右摆动。 赵家慧低头看了眼自己减掉一尺多的裤腿,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自卑感。 她回过头,确定已经走得够远了。 郭立梅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她必是有话对自己说,能是啥呢?” 猜不到,干脆就不猜了,如果有话,到时候她自然会说的。 又走了一会,郭立梅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人群,停住脚步。 这么远的距离,就算大声喊,那些人也听不见。 “家慧,我能问你个事吗?” 客气的语调,亲切的称呼,更把赵家慧的心里弄没底了。 “她到底要问我什么呢?” 赵家慧看着郭立梅,眼神里都是戒备。 想想自己这些天,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更没说过关于郭家任何人的坏话。 心里才稍微宽慰一些。 “你说吧!我听着呢 。” 郭立梅弯腰折了一根柳条,抽打着路边的野草,用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家慧,要是有机会再给你大哥换个媳妇,你还愿意嫁给丁承爵吗?” 赵家慧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她怎么都没想到,郭立梅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和她有啥关系? “我大哥已经退亲了,这件事过去了!” 赵家慧有些不高兴,看着远处的人群已经开始干活,心里着急。 半路开小差,是要扣工分的! 郭立梅和她不一样,她不在乎那几个工分。 “我要回去了!那边都干活了。” 见赵家慧真的要走,郭立梅一把抓住她胳膊。 “家慧,我没逗你,我说的是真的,你还愿不愿意给你大哥换媳妇?” 见郭立梅不像开玩笑的样,赵家慧迟疑的问:“换谁?” 郭立梅感觉脸上发烧,抿了下嘴唇,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来。 她是这样想的,赵家慧是第一关,赵家慧要是答应,她再去找赵家春。 如果找媒人,说成了还好,说不成,嚷嚷的全屯子都知道了。 她倒是无所谓,就怕母亲听到上火。 郭立梅从赵家春的眼神里,看出他不讨厌自己,但到底有几层喜欢,拿不准,只有问了才知道。 虽然那么做有点冒失,却是最稳妥的办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赵家慧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郭立梅说的是她自己。 “我大哥愿意,我就愿意!” 郭立梅听到这个回答,忽然感到很心酸。 自己爱弟弟,可也做不到为了他,绝对牺牲自己。 “你不觉得委屈吗?” 赵家慧低下头,苦笑一声:“有啥委屈的,你看我这条件,好样的也看不上我!丁承爵就是成分不好,说不上媳妇,要不也不至于看上我!” 声音很低,谁都有自尊心,亲口承认自己没人愿意要,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啊!” 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有优越感的。 赵家慧抬起头,盯着郭立梅看了两秒:“不看外表?谁不想找个好看的,没有人愿意娶个丑女人!” 还有一句话,赵家慧说不出口,她对娘没印象,但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过。 娘长相难看,所以她才会长成这副模样。 她愿意嫁给丁承爵,也因为他长相帅气,把别的缺点都掩盖了 。 赵家慧害怕,自己以后的孩子和自己一样。 但这样的话,一个没成亲的姑娘是说不出口的。 从小到大,因为长相,赵家慧没少受奚落,人多的地方都不敢去。 大队社员背地里叫她丑丫,她也不是不知道。 郭立梅长得漂亮,父母又得人心,从小受到的都是赞美,她没法理解赵家慧的自卑。 两个人往回走。 郭立梅觉得,如果自己约赵家春,会很不方便。 一线劳力和二线妇女,很少在一起干活,她和赵家春也不是经常能见面的! 干脆,一客不烦二主,直接让赵家慧告诉她大哥,简单方便。 “家慧,让你大哥今晚上去大河边上等人,这件事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千万不要说出去!” 事情还没办,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行,我回去就和我大哥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家慧都没怀疑郭立梅。 这个丫头也够单纯的。 不管怎么说,郭立梅的目的达到了。 …… 晚饭吃得很热闹,杨秀芝一直在说郭立新干活的事。 郭伟听得很认真。 但郭立梅明显心不在焉。 “闺女,想啥呢?是碰到啥事了吗?有事可千万跟妈说!” 郭立梅在想赵家慧会不会把自己说的话告诉赵家春。 赵家春会去吗? 见到他,话该怎么说? 郭立梅想的走神,连母亲的问话都没听清。 “嗯?妈你说啥?” 郭伟和杨秀芝对视了一眼:“先吃饭,吃完再说!” 郭伟已经断定,女儿肯定有事瞒着父母。 吃过饭以后,要找她好好谈谈。 郭立梅不是有事憋在心里的人,她这样,绝对是大事。 郭立梅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 就算她胆子大,黑夜和一个男人约会,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别的她倒不怕,有她妈的威名镇着,整个丰收大队没有人敢对她起色心。 “妈,我吃饱了,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不帮你刷碗了!” 郭立梅说完,怕杨秀芝追问,急忙出了门,慌慌张张的走了。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不行,我得跟去看看!” 杨秀芝穿上鞋下地,准备去追郭立梅,被郭伟拦住了。 “她不说,肯定有不说的理由,你就别难为她了!” 郭伟嘴上这样说,心里也不踏实,郭立梅这波操作,确实不是她性格。 这孩子到底在搞啥? “天都快黑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郭伟再次给老伴拦住了:“你知道她上哪了?就去找!” 郭伟有种预感,女儿这一次没准会给他们个惊喜。 第 16 章 我爹同意,我就同意 郭立梅出了家门,故意绕了点远,从赵家春门口走过。 屋里已经点亮了煤油灯,能听到孩子的哭闹声。 “一天到晚的哭,烦不烦人?再哭,再哭给你楞外面喂老虎妈子!” 是魏巧云的声音。 郭立梅摇头苦笑,命运多不公平,她听着那么美妙的孩子哭声,在魏巧云那里,竟然不厌其烦。 窗户上有人影晃动,也不知赵家春去了没有。 从赵家门口出发,郭立梅一直揣摩赵家春去大河边上的路线。 大河的沿线很长,天黑看不清楚,又不好大声喊叫,找不准位置,很容易错过去。 郭立梅按照最短的路线,到了大河边上。 河岸上杂草晃动,投下一片片阴影。 河岸下的洼地里,长着一簇簇的塔头娄子,几只徘徊在其间的萤火虫,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 郭立梅在这个时间段,从没来过大河边上,心里既紧张兴奋,又充满期待担忧。 紧张兴奋的是,憋在心里的话马上就能说出来了。 期待担忧的是,赵家春要是不来,一切都是白忙乎。 过了一会,远处传来脚步声。 郭立梅的心立刻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用一只手按住胸口,急忙躲到一簇柳树后面。 听脚步声应该是赵家春。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先躲起来。 赵家春左右巡视了一圈,也没看见有人。 故意咳嗽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出现。 “这个傻丫头,人家不会是逗她玩吧!” 赵家春摇头,妹妹就是个实心眼,让人耍了都不知道! “大哥,郭立梅让你晚上去河边等个人!” 妹妹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家春明显一愣,郭立梅为啥让他去河边等人? 等谁? 他和郭立梅都没说过话,只是打照面的时候,笑一下算是打招呼。 她怎么可能大晚上约自己? 要说是逗他玩,也不可能,郭立梅一个年轻女人,不可能和男人开这种玩笑。 “家慧,你确定没听错?” 赵家慧摇头:“大哥,她就是这么说的!” 赵家慧别的话没敢学。 别说大哥不信,到现在她都觉得是个玩笑。 让大哥去一趟没坏处,万一是真的呢!他一个男人,就算被别人看见,丢人的也不是他! “大哥,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你就不好了!” 赵家春半信半疑的离开家门,一路脚步匆匆,走到河边一看,果然没人。 走又不甘心,留又怕是个玩笑。 赵家春蹲下身,捡起身边的两片小石块,甩进河里。 黑暗中清晰的听见石块划过水面发出的细微声音。. “呼……” 长长的舒了口气以后,赵家春站起身,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其实他一直对郭立梅印象挺好的。 美丽大方这个词就像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虽然是被人休回来的,但她脸上的自信笑容从没消失过。 只是没想到,那样的一个女人,也会没事耍人玩,看来和疯子待久了,也会传染! 赵家春在心里埋汰了郭立梅几句,感觉平衡多了。 站起身,准备往家走 。 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他一跳。 从身材上能看出是郭立梅。 郭立梅身材欣长,不胖不瘦,在女人堆里十分显眼。 即便是晚上,辨识度依然很高。 “你啥时候来的,我都没看见你,还以为你逗我玩呢!” 两个人距离一尺远,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大晚上孤男寡女的,又身处这样的环境,窘迫是必然的。 好在夜幕就是一块巨大的面纱,把俩人的羞赧局促全部遮挡起来。 郭立梅觉得,要是不迅速把心里话说出来,再这么站一会,勇气就被消耗殆尽了。 “那个赵家春,我就想和你说,我相中你了,想和你一起过日子!我就这一堆一块,我以前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愿不愿意,你给个痛快话,还有别的,我都和你妹说了,回去你问她就行!” 郭立梅说的很快,但每一个字赵家春都听得格外清楚。 她说她相中他了! 想和他过日子! 赵家春为难了,郭立梅要是没结过婚,他是想都不敢想。 无论家庭还是个人条件,两个人是天差地别,娶郭立梅就是痴心妄想。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凭良心说,就现在的郭立梅,赵家春还是觉得,能配他八个来回,他依然是高攀。 但郭立梅有个致命的弱点,不生养,这在丰收大队是个尽人皆知的秘密。 赵家春能接受她二婚,但不生养这事委实难以接受。 养只老母鸡,还为了捡几个鸡蛋呢,养个不生孩子的女人,年轻时候还好,到老了还是避免不了孤苦伶仃的下场。 娶媳妇还不是为了传宗接代! 赵家春确实为难了! 他喜欢漂亮的女人。 郭立梅比丁香更漂亮。 丁香总是低着头,即便和人对视,眼神也是躲躲闪闪。 总是流露出一种胆怯的小心翼翼。 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和郭立梅的大方从容,自信开朗形成鲜明的对比。 见赵家春迟迟没回答,郭立梅心中的热情慢慢冷却。 赵家春还是介意她的过往。 “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郭立梅心里的失望一闪而过,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从赵家春身边擦身而过。 “郭立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家春脱口而出,话出口人也愣住了。 自己本意是拒绝的,没想到出口就变成了这样。 内心的渴望终是战胜了理智。 郭立梅急促的脚步缓了下来,慢慢停住了! “我……你能看上我,是我想不到的事……我没别的意思,我得跟我爹商量商量!” 赵家春内心很矛盾,既舍不得郭立梅,就怕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 几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再者直接拒绝,也太伤害人家的面子。 和家人商量,是最好的借口。 能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考虑,即便拒绝,也能把理由推到父亲身上。 不至于让郭立梅太难堪。 “那好!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你给我准信,还有,你不但要和你爹商量,还要和家慧好好商量,我是有条件的,家慧都知道!” 郭立梅说完,匆匆离开。 独留赵家春一人,在黑夜中的河岸上徘徊良久。 回忆起这些天的点滴,他才发现,郭立梅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看自己的时候多了,有他的场合,郭立梅都特别爱说话,看他的眼神充满柔情。 这样的女人,赵家春没有理由不喜欢。 可娶这样的媳妇,肯定会受到屯子里人的嘲笑。 毕竟,她再好,也是个不生养的二婚女人。 赵家春踌躇良久,也做不了决定。最后直接把决定权交给老赵头。 “我爹同意,我就同意!” 不愧是一个爹养大的孩子,和赵家慧的说法完全一致。 “我哥愿意,我就愿意!” 自己做不了的决定,就交给别人好了! 第 17 章 商量商量 赵家春回到家的时候,老赵头正坐在里屋门槛子抽烟,煤油灯底下,妹妹在缝补衣裳。 看见他回来,两个人同时抬起头。 “大晚上的,上哪去了?” 赵家春没回答老父亲的问话,回头看了一眼魏巧云的房间。 事情没有眉目之前,不能让魏巧云知道,那个女人嘴不严,保不准四处宣扬。 知道的人越多,是非越多。 对自己和郭立梅的影响越大,不管咋说,郭立梅能看上他,还是让他心里感动的! 事情肯定要商量,但不是现在。 “没事,就是出去转一圈,晚上有点吃多了!” 魏巧云冷哼声传来:“没长心的玩意!” 指桑骂槐是魏巧云最擅长的本事。 赵家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借口太唐突了。 每年的口粮都吃不到头,他还往多了吃,说他没长心一点都不过分。 赵家慧当然知道怎么回事,看向大哥的眼神里充满询问。 她太想知道,自己能给大哥换个啥样的媳妇了。 接连冲着大哥眨了几次眼,都没得到回应,赵家慧彻底死心了。 这是没谈成,尽早离开这个家的希望,暂时又破灭了。 赵家慧缝补完衣服,老赵头的那根烟也抽完了。 三个人吹灭煤油灯,摸黑钻进被窝里。 紧闭着眼睛,要是估计的不错,魏巧云这两天又要到可劲叫唤的时候了。 果然,老赵头刚发出鼾声,就被叫醒了。 他不敢睁眼,只能用更大的鼾声掩盖自己醒了的事实。 旁边是没成家的闺女儿子,这种尴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 老赵头私底下和二儿子说过这件事,赵家秋也答应了。 事后,一点效果没有。 赵家春却松了一口气,通常这种时候,这边说啥哪屋都听不见了,因为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爹,我有事和你商量!” 老赵头没回话,不是没听见,只是心里疑惑。 这个时候说话恰当吗? “爹,郭立梅相中我了,想和我一起过日子!” 赵家春知道他爹没睡,没等他回答,直接说了啥事。 “你说谁?” 老赵头呼的一声坐了起来,把身边的赵家慧也吓了一跳。 她一直以为,郭立梅是给别人说媒,没想到会是她自己。 找婆家都可以自己问了? 赵家慧对郭立梅的做法十分吃惊,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郭立梅是个二婚,主要不生养,娶这样的媳妇回来,让人笑话!爹,你觉得这话咋回?” 赵家春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不愿意,但怎么拒绝,让他爹斟酌。 如果老头死活不同意,也只能算了,毕竟让人看笑话的不止他一个人。 爹也会跟着他一起被人笑话。 要是老头同意,自己也好借坡下驴。 “这话谁给你说的,老郭家托的谁做媒人?” 老赵头觉得这件事和闹着玩似的,不可信,没准是谁拿他儿子穷开心。 赵家春二十九了,基本被划到老光棍行列了,说媳妇已经没有太大希望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用家慧给他换一门亲事。 可女儿长相不如人,既然是换亲,就要四个人都愿意,他家能相中人家闺女,人相不中他家闺女,好不容易和丁家说好了,又出了那样的事。 “没托媒人,她自己亲口对我说的!” 老赵头陷入沉思,自己说的,应该不会假,谁会没事拿婚姻大事开玩笑啊! “二婚咋的了?就凭郭立梅的条件,二婚也抢掉脑袋!别看人家没找出去,那是人要求的条件高!” 老赵头的这句话,夸奖郭立梅的同时,也抬高了自己儿子的身价 。 “我也觉得,光看人,我是高攀,可郭立梅不生养这事……唉!” 谁不想生儿育女,光是绝户的名声就够让自己下半辈子抬不起头的,这也是赵家春最纠结的地方。 “这事还真不绝对,你别看她在那家不生,没准到咱家就生养了呢!一家门口一个天!儿女都是前世的债,有还债的,有要债的!人和人咋能一样!” 说到要债,老赵头不自觉的往外屋看了一眼。 二儿子没准就是他前世欠下的债,要不咋会娶回这么一个混骂烂掘的玩意。 “爹,那你的意思……” 赵家春听出了他爹的意思,老爷子同意这门亲事。 但愿意这两个字一定要让他亲口说出来。 也省得以后受人嘲笑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埋怨自己。 “我看行,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 老赵头说完,又陷入了沉默。 “就是咱能不能娶起?咱家现在的条件,连做两床被褥的钱都拿不出来!怎么让人家过门?郭家的闺女不是受委屈的主!” 老赵头不停的叹气,没钱说啥都没用,别看人家是二婚,也不会夹个包自己来! “大哥,郭立梅没和你说别的吗?” 赵家慧听了半天,没有自己啥事! 难道郭立梅没说,她和大哥的事,是建立在自己必须嫁给丁承爵的前提下吗? “还真说了!” 赵家春差点忘了,郭立梅临走时候说的一句话:“也要和家慧好好商量商量,我是有条件的!” “对,她说她是有条件的,要和你商量!她到底提了啥条件?” 本来,老爹的支持打消了赵家春心里最后的一点犹豫,妹妹的话,又把他心里的疑虑勾了起来。 “她说要我心甘情愿的嫁给丁承爵!” 老赵头和儿子都不是笨人,立刻想通了这两件事的关联。 郭立新喜欢跟在丁香身后叫媳妇,丰收大队哪个不知道? 她这是用自己给那个疯弟弟换媳妇。 老赵头和赵家春对这件事的感触完全不一样。 老赵头心里高兴,既然是换亲,自然不用出彩礼,而且结婚的一切用度也是能免则免。 本来换亲的好处就在于这一点。 赵家春的心里却是十分沮丧,被郭立梅那样的女人看中,他心里还是有些许的自豪。 没想到,她看中的不全是自己,是赵家慧能换走丁香。 “这样就不是换亲了,这是转亲!” 老赵头挺高兴,女婿没变,媳妇却换了个更好的。 毕竟二婚和不本分是两个概念。 郭立梅父母是啥成分,丁香父母又是啥成分? 简直没法比。 至于绝后这件事,老赵头有自己的看法,那是祖坟的问题。 他赵家往上几辈都没有绝后的,足以证明祖坟没问题。 给他生个孙子,是迟早的事。 还有更主要的,也是老赵头说不出口的。 老伴走的时候,他和赵家春现在的年龄差不多,自己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委实不容易。 个中的辛苦不说,那份孤独寂寞,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他不想儿子经历他的折磨,哪怕郭立梅不生养,有个伴,也好过孤独终老。 第 18 章 在母亲心里,儿女是最好的 郭立梅的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入眼是父母和弟弟三个人,齐刷刷坐在炕沿上,一起扭头看着她。 “吓我一跳!不睡觉都坐着干啥呢?” 郭立梅只说了一句,立刻做贼一样,加大步伐往自己屋里溜。 刚走出两步,被杨秀芝一把拽住。 “大晚上的,干啥去了?” “嘿嘿…没事我还不能出去转一圈了?妈你松开,掐我肉了!” 杨秀芝没听见一样,拉着闺女就是不撒手。 意思很明确,今天不说实话,就不可能放她走。 “爸,你管不管你老伴呀?这过分了啊!” 说服不了母亲,郭立梅开始向父亲求救。 郭伟从炕沿上下来,拉住杨秀芝:“闺女出去溜达一圈咋的了?干一天活了,赶紧让她洗洗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郭立梅趁机挣脱母亲的手,急忙跑回小北屋,临关门的时候,还扒着门框冲母亲做了个鬼脸。 把郭立新都逗笑了。 郭立梅看着满脸笑容的弟弟,心里充满期望,自己的婚事要是成了,弟弟也就不孤单了。 姐弟两个人的笑,让郭伟彻底放下了心。 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是做不了假的,女儿很高兴。 即便有事,十有八九也是好事。 杨秀芝听见小北屋里面,传来郭立梅哼着小曲的声音,再回头看看老头,总觉得这爷俩有事瞒着自己。 到底是啥事,用得着对自己保密? 杨秀芝脱鞋上了炕,把被子抱在怀里,又跳下炕,塔拉着鞋,拉开郭立梅的房门。 “今晚上,我想和闺女一起睡!” 一边说,一边把被褥铺在炕上。 郭立梅只笑不说话,拉开门,冲着外面喊:“爸,你惹我妈生气了?” 郭伟忍不住笑了:“你真抬举你爸,我可不敢惹她,你妈那大嘴巴子小飞脚,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蒯,你还不明白啥意思呀,人家不愿意要你!快回来吧,还不觉臭呢,也就我不嫌弃你!” 郭立梅顺势把被子卷成一团,塞进杨秀芝的怀里,开始往外推:“你还是去陪我爸吧,我可不敢用你陪!” 直接推出去,迅速把门关上了。 郭伟急忙招手,示意她回来。 杨秀芝无奈摇头,还是老实回来了。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女儿心情大好,没啥可担心的。 次日吃过早饭,郭立梅又匆匆的上工去了。 “跟抢劳模似的,天天着急忙慌的!” 杨秀芝看着女儿的背影,忍不住对郭伟说: “我总觉得立梅这两天不对劲!绝对有事瞒着我,你要知道不告诉我,我可跟你没完!” “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事瞒着你!” 郭伟拉起杨秀芝的手:“现在的日子我已经知足了,最起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孩子们都大了,早晚有自己的生活,能陪我到老的,还得是你!” 郭伟的话,让杨秀芝想起很多往事,打仗的时候,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孩子也不能带在身边,一家人骨肉分离,现在比起那时候,简直好太多了。 就算儿女有些小挫折,杨秀芝也相信,都是暂时的,早晚会过去。 郭伟说得对,儿女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确实不该干涉太多。 “我不是想干涉她,就是不放心!” 郭伟松开她的手:“收拾收拾走吧,一会不赶趟了!闺女又不傻,吃不了亏!” 早上社员上工,有的要去仓库领工具,所以一般情况下,郭伟走得比较早。 今天耽误了点时间,郭伟急匆匆的走了。 郭立新早就表现的急不可耐,早点上工,就能早点见到丁香。 他潜意识里,已经把见丁香当做他每天最重要的事了。 郭立梅到场院的时候,赵家春早就到了,站在靠大门边比较显眼的地方。 他本来就高,又特意挑了地方,郭立梅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 两个人的眼神迅速交汇了一下,又分开了。 从赵家春的眼神里,郭立梅看到了明显的希望。 这事有门。 郭立梅像往常一样,走进妇女堆里,眼睛时不时的瞟向赵家春站着的地方。 两个人的眼神几次撞到一起,又很快分开了 。 活还没干,郭立梅已经开始盼着收工了。 …… 晚上收工回来,郭立梅忙着洗头发,又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裤,连那件平时最不舍得穿的湖蓝色的确良衬衫都穿上了。 杨秀芝一直冷眼旁观,时不时的和郭伟交换一下眼神。 这么郑重其事的,是要去约会? 男方是谁呀? 这么大的事,不会一点苗头都没有吧? 郭立梅收拾妥当,匆匆吃了点饭,怕杨秀芝问,这回连招呼都没打,借着上厕所的由头,直接跑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别看她二十好几,没心眼!别在被人欺负了!” 丁香的事,杨秀芝记忆深刻。她女儿可不能吃那样的亏。 郭伟还是把她拦住了:“老蒯,你听我的,别去干涉孩子的事,你得让他们学会自己解决事情的能力,咱们跟不了他们一辈子!” 无奈,杨秀芝只能停手。 “我就再听你一次,你说这孩子到底咋回事?” 郭伟看着帮杨秀芝拾掇碗筷的儿子说:“能是咋回事,十有八九是碰到对心思的人了呗!” 杨秀芝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夜色,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她在脑海里把丰收大队的适龄男子全部过了一遍,也没想到赵家春身上去。 虽然郭立梅离婚,没孩子,在她母亲的心里,她还是最好的。 丰收大队的这些小伙子在杨秀芝心里,配她女儿,多少都差了那么点意思。 她根本想不到,到底是哪个臭小子,有这个福分,能娶到她的闺女。 …… 郭立梅到河边时,赵家春到了有一会了。 正蹲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打水漂。 今天的时间要比昨天早好多。 赵家春看见郭立梅来了,急忙站起来,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了。 只是看着她嘿嘿笑。 郭立梅低下头,也忍不住笑:“傻样!你是来回话的,还是来傻笑的!” 赵家春三十年来,没和女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昨天天黑,能隐藏情绪。 今天太阳刚要落山,余晖打在郭立梅的头发上,这个距离,连她脸上的绒毛都能看清楚。 “我爹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只是……” 话锋一转,赵家春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连……连……” 赵家春的脸都憋红了,也没好意思把做两床被褥都没钱的话说出口。 但意思郭立梅立刻明白了。 “穷又不扎根!只要咱好好干,不怕没有好日子过。再说了,啥叫好日子,我妈说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是好日子!” 郭立梅说完,立刻发现有些不对劲,赵家春一点没提转亲的事。 难道赵家慧没说? 第 19 章 就差最后一步 “家慧没有和你说别的吗?” 郭立梅的问话,让赵家春脸上的表情更凝重了。 “要不是给你弟换亲,你也看不上我是不是?” 当初和丁家换亲,是他爹老赵头想出来的招数。 妹妹丁家慧也愿意。 他对丁香也有好感。 丁香姐弟是大地主家的狗崽子,在丰收大队属于最没有阶级地位的人。 这种情况下换亲,赵家春有一种明显的优越感。 那时候,他根本用不着考虑别人的感受。 现在情况完全掉了个,处于劣势的是他。 他总怕郭立梅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如果婚后过的和赵家秋一样,还不如打光棍。 “也不全是!” 郭立梅沉思了一会,觉得还是应该和赵家春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 过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结婚就是一辈子,心里有芥蒂以后不好相处。 “你也知道丁家的条件,丁跃山明确提出,丁香只能是换亲!” “说实话,我不看好丁承爵,我看好的是你!” 郭立梅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下去,这么直白的说喜欢一个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赵家春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不少,郭立梅能在丰收大队那么多的适龄男子中选中他,足以证明他有比别人出色的地方。 “我知道我这么做有些自私,但也没办法,我弟对丁香和别人都不一样,娶一个他满意的媳妇,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愿!” “我爸妈带他看病的时候,医生说过,如果有适当的契机,没准他能恢复!” “我和赵家慧谈过,她是心甘情愿嫁给丁承爵,不觉得委屈。” “丁承爵以前也愿意娶赵家慧,这段婚姻中,六个人唯一委屈的只有丁香一个人!” 三家转亲,只有一个人委屈,这在转亲中已经是比较完美的结果了。 “我们一家人都会对丁香好的,不会委屈她一点!没准她是个有福的人,以后我弟真就好了呢!” 赵家春不得不承认,郭立梅说得有道理。 妹妹的心思他知道,恨不得马上有自己的家。 嫁给丁承爵当初也是经过她同意,确实没有委屈这种说法。 丁香不同意嫁给他,是因为她心里装着徐洪亮,并不是因为他不好。 这么解释下来,赵家春的心里舒服多了。 至于丁香,闹了那么一出,好小伙子也没人敢要,嫁给郭立新没准是最好的选择。 最起码他不在意丁香的过去,不会拿小话磕打她。 郭立梅早就看出了赵家春心里的那点小失落。 男人要面子是正常的事。 “你以为我是为了给弟弟换亲才找上的你,那你就错了,我是为了他能做任何事,唯独不包括牺牲我下半辈子幸福!” 这么做,父母也不允许,在他们心里,儿女都一样,不能牺牲一个,成全一个。 “我是真看上你了,对家庭负责任的男人,对媳妇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既然能一举三得,为啥不试试呢?” 赵家春终于释怀了。 笑容重新回到脸上,然后问了一个和现在的气氛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明天你们上哪块地干活啊?” 话一出口,郭立梅愣了一秒钟,两个人同时笑了。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我说了不算!” 郭立梅现在考虑的问题是丁家由谁去说。 六个人有五个人已经没问题了,现在唯一的阻力在丁香那里。 “明天我再找丁香谈谈!” 对郭立梅的做法,赵家春持反对意见:“丁香要是不愿意,往下的事,就不好办了!” 既然两个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赵家春觉得有必要给未来的媳妇出谋划策。 “要不先和叔婶商量商量?” 郭立梅摇头,父母的脾气她清楚,从来不会做逼迫人的事。 那逼迫人的坏人让谁做? “丁家的事好办,直接找她爹就行了!” 赵家曾经和丁家换过一次亲,自然知道丁家真正说了算的人是谁。 既然必须要有一个恶人。 丁跃山最合适。 郭立梅立刻明白了赵家春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西边的天空,太阳已经落山了。 天色微暗。 现在还不算太晚。 她是一个想到啥事,立刻就干的人。 “我现在就去丁香家!” 赵家春有些吃惊郭立梅的雷厉风行。 “你去合适吗?” 郭立梅点点头:“有啥不合适的?这事都办到最后一步了,用别人我还信不过呢!” “那我送你去?” 郭立梅急忙摆手:“不用,咱俩还是一前一后回去吧,让别人看见,没准又说有奸情!” 人言可畏,虽然她不怕,也没必要非要往自己身上招惹是非。 “那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郭立梅也不矫情,当先走了,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 赵家春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郭立梅脸上发烧,再回过头,走路先迈哪条腿都弄不明白了。 …… 丁家所有人的脸上都表现出疑惑的神情来。 紧张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郭立梅不应该出现在他家呀! 尤其这个时间。 “郭大姑娘,你是有啥事吗?” 丁张氏看着站在地上的郭立梅,小心翼翼的问。 然后狠狠的瞪了丁香一眼。 这个家要是有人招惹了郭家,一定是这个不要脸的丫头。 不过兴师问罪,也没必要这么容光焕发的吧? 打扮的像要吃酒席一样! 郭立梅的眼神在四人之间来回巡视,努力组织语言。 怎么说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想了半天,还是选择开门见山,拐多少弯最终还是会绕回主题上。 “大叔!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丁跃山立刻满脸惊恐的站起身,双臂贴在裤缝上,半弯着腰,毕恭毕敬的站到郭立梅面前。 三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大叔,平时就连小孩在路上看见他,都喊他老地主。 像郭立梅这种革命后代,无产阶级接班人,叫他大叔? 问题肯定很严重。 已经有十几天没批斗了,这是啥信号吧? 丁跃山不敢问,也不敢置之不理,站在郭立梅面前,准备听接下来的训话。 “我弟弟喜欢丁香的事情,估计你们也知道,你不是说过,丁香不出嫁,只能给他哥换亲,还算数吗?” 丁跃山和丁承爵听了郭立梅的话,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但很快黯淡下去。 丁香更是吃惊的瞪大了双眼。 这不可能吧! 郭立梅会看上她那个没用的哥哥? 丁跃山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敢说。 郭立梅说的没毛病,这话确实是他说的。 丁香嫁给郭立新,丁跃山没意见,但换郭立梅做儿媳妇,打死他也不会同意。 他需要的是能为丁家传宗接代的人。 他这辈子,算是完了,但丁家只要子孙不绝,总有恢复辉煌的那一天。 郭立梅长得再好看都没用,他丁家需要的不是没用的花瓶啊! 可这话他敢直说吗? 第 20 章 换啥换 郭立梅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丁跃山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是误会了! 误以为换给丁承爵的是她。 你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郭立梅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以前你们不是同意赵家慧嫁过来吗?现在不变,嫁给丁承爵的依然是赵家慧!” 这回你该没意见了吧! 果然,郭立梅话音刚落,丁跃山立刻回过头,和老伴丁张氏交换了下眼神。 丁跃山:几个意思?我咋越来越糊涂了? 丁张氏:糊涂个屁,只要能给儿子换个媳妇,你管她咋换! 为了确定是换亲,丁张氏不放心的问了一下:“你确定是换亲!” “换啥亲换亲!我不同意!” 没等郭立梅回答丁张氏的问话,丁承爵竟然反对了。 这是屋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换亲对象没变啊! 丁承爵为啥不愿意了呢? 丁张氏急忙瞪了儿子一眼,阻止他再把话说下去。 丁承爵像没看见母亲给他使的眼色一样。 “你家既然相中丁香了,就出聘礼娶回去呗,费这事干啥呢,换来换去的!” 郭立梅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不是丁家最先提出的要求吗? 现在怎么变卦了? 很快,郭立梅反应过来了,丁承爵一直对赵家慧不满意。 只不过没办法,说不上媳妇只能将就,现在他有别的选择了,他想试一试。 郭伟家条件本就不错,郭立新又是个疯子。 想娶丁香,肯定会由着丁家提条件。 就算条件苛刻一点,也肯定能答应。 有了妹妹的彩礼,他说媳妇自然容易一些。 没准能找个相当不错的,为啥非要在赵家慧那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丁跃山老两口很快也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在心里暗骂:“又不知道咋嘚瑟了!” 就算丁家出得起彩礼,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大地主的儿子。 成分了不得,对后代都有影响。 谁会愿意呢? 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别听他们的,这个家我说了算,只要赵家慧啥也不要嫁过来,丁香就可以嫁给你兄弟,这事就这么定了!” 赵家春说得对,丁家真正当家的,是丁跃山。 一语定乾坤。 自始至终,都没征求过丁香和丁承爵的意见。 即便丁承爵持反对意见,也没用处。 郭立梅看出了丁承爵的自私自利,他反对是为了自己,至于妹妹死活,和他没关系。 这一点,是比不上赵家春的。 郭立梅临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丁香。 她低着头,从郭立梅进屋到走,连一句话都没说。 好像他们说的话,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其实,不是丁香不想说,是不敢说,上次的事情没过去多久。 至今还记忆犹新。 为了反对和赵家换亲,她挨了多少打? 要不是被逼上绝路,她也不至于听信徐洪亮的话,失去清白之身,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嫁给郭立新,她当然不愿意。 但不能明说,现在说现在就会挨打,这几天她一直和杨秀芝在一起干活。 从杨秀芝那里,她绝对没看出有让她嫁给郭立新的意思。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虽然说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主,可真正自主的,她没见过。 这事没准就是郭立梅自己的主意。 她竟然说能保证赵家慧无条件嫁进丁家? 她拿什么保证? 丁香琢磨了半天,头上渐渐冒出冷汗。 换亲? 郭立梅说的是换亲。 “赵家慧换给承爵,丁香换给郭立新,郭立梅换给赵家春!” 丁跃山终于想明白了,说出最终结果。 话一说完,满屋寂静。 两个当事人,都感觉一阵绝望。 这还真是换亲,转了一圈的换亲。 一般换亲的关系都很稳定,一家女儿不过,另一家也会把女儿领回家里去。 所以换亲的人家越多,关系越稳定,牵一发而动全身。 丁香心里的绝望更甚,本来还以为是郭立梅自作主张。 现在看来绝对不是,杨秀芝和郭伟那样的人,关乎一双儿女的大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自己还是把人想象的太好了。 一直以为杨秀芝是个有原则的好人。 她对女儿和儿子一样好! 丁香曾经那么羡慕郭立梅,有那样的父母,不强迫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原来郭立梅和自己一样。 也是父母牺牲的对象。 不过郭立梅看起来更心甘情愿一些。 杨秀芝这么多天在丁香心中的好印象一下子没了。 “爹,我就不明白了,赵家慧长那么磕碜,以后生的孩子要像她,看你咋办?” 听了儿子的话,丁跃山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人? 他的三房媳妇,都是出了名的漂亮,他所有儿女,没一个长相丑的。 可那又怎么样? 出嫁的几个女儿,因为家里成分问题受到影响。 找到的女婿都不尽人意。 这两年动荡,唯一的儿子混到连媳妇都说不上的地步。 好在家里还有小女儿丁香,还能给她哥哥换个媳妇。 那些年,丁跃山从来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要知道混到这步田地,他可是有五个女儿,早些换,总还有些挑选的余地。 丁承爵想的太简单了,丁香这个丫头,名声臭了,再加上成分不好。 已经没有要高价彩礼的资本了。 就算卖闺女,也卖不上价了。 万一错过这次机会,把丁香嫁出去,连后手都没有了。 钱一花就了,还是把媳妇换回来才是正理。 赵家慧个头是小点,但腰宽屁股大,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主。 再说那丫头勤快,当一个好劳力使唤,和四体不勤的儿子正好互补。 自己后代的长相,就听天由命了。 毕竟丁承爵长相英俊,孩子还有机会五五开。 就算长相难看,是女孩也不愁嫁,至于男人看的是本事,而不是长相。 他太爷爷长相丑陋,太奶奶却是少见的美女。 一代代改良下来,丁家无论男女,长相都相当不错。 就像丁承爵,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头有个头。 不一样说不上媳妇? “这事就这么定了,现在是新社会,虽然不让娶小老婆,但允许你离婚,等你有本事了,要还是看不上她,可以休妻再娶呀!” 自己儿子是个啥德行,丁跃山太清楚了,说出这种话,自己都不相信。 先把儿子稳住,媳妇娶回家,他就知道女人的好了! 女人嘛!吹了灯还不是一个样? 这两年,丁家就没好日子过,五天一大斗,三天一小斗。 老这么折腾,自己没准能活多长时间。 等到死的时候,要是见不到孙子的面,估计眼睛都闭不上。 “我还能活几年?我死了连个孙子都没有,你让我拿啥脸面去见你爷爷奶奶?” 丁承爵不敢说话了。 别看他爹的家底没了,威风还在。 “唉……” 第 21 章 净整些没用的 丁跃山一锤定音。 郭立梅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目前来看,事情基本就算定了。 不过丁香的态度,让郭立梅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正常的年轻女孩,谁都不会看上一个疯子。 不管他外表看起来多干净清爽。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可从丁香的脸上,她既没有看到排斥也没看到喜悦。 就跟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拿不准丁香的态度,郭立梅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干脆走一步,算一步吧! 最着急的应该是丁跃山,所以丁香的事还是她自己家解决稳妥! 郭立梅一边走,一边想心事。 今天回到家,母亲一定还会问,没最后搞定,不能提前露底。 她要给父母一个大大的惊喜。 反正换亲,家里也不用准备什么。 三家中,还真就郭伟家条件好一点,最起码结婚的时候,做两床新被褥,换些新衣服还是有能力的。 这也让郭立梅对丁香的愧疚心减轻了不少。 而另外两家,根本做不到。 郭立梅自从七岁被接回来,就结束了缺吃少穿的日子。 家里但凡有些好东西,都紧着她,父母总觉得亏欠她。 郭立梅对苦日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 越临近家门,郭立梅越紧张,她革命过十几年的父母不是好糊弄的。 怎么应付过去,才是现在最应该考虑的问题。 可让她没想到,母亲只是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的说了句回来了,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郭立梅的心里却更没底了,自己被跟踪了? 母亲要是跟踪她,她绝对发现不了。 不过,母亲要是知道自己约会去了,会这么平静吗? 这不是她的性格呀! 其实,杨秀芝比郭立梅还着急。 郭立梅现在的状态,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可郭伟偏偏不让问。 “时机成熟了,她自然就告诉你了,别给孩子增加心里负担!” 杨秀芝甚至有些怀疑,郭伟不关心女儿了。 “你今天是不是累了,过来我给你揉揉肩膀!” 郭伟见杨秀芝坐立不安,生怕她又冲动的去找女儿问话,急忙找个借口把她叫回来。 杨秀芝搬把椅子坐在郭伟面前,任由他两只手在肩膀上反复揉捏。 慢慢的,杨秀芝心内的烦躁褪去,平静下来。 伸手握住郭伟的手:“好了,你也累一天了,早点歇着吧!” 小北屋的郭立梅透过门缝偷偷观察父母,见他们确实和平时一样,终于放下心来。 父母从来没吵过架,只要母亲发火,父亲总是笑呵呵的看着她,一句话都不反驳。 直到母亲消气为止。 所以,尽管郭立梅的婚姻不如意,但她依然执着的相信爱情,正是因为有父母这样的恩爱夫妻。 …… 次日,生产大队场院里,聚集了很多社员,大伙都疑惑的议论纷纷。 早过了下地的时间。 队长还没有确定今天干什么。 女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说些闲话。 年轻的小伙子们,在草垛边上摔起跤来,一群人在旁边喊口号加油。 杨秀芝蹲在角落里,眼睛盯着郭立梅。 不断跟着她的眼神四处看。 没过一会,杨秀芝就发现了问题。 郭立梅注视的地方,每次都有赵家春,而且赵家春也不时的看向郭立梅的方向。 作为一个年近五十的已婚女人,曾经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十年的老兵,杨秀芝绝对相信自己的直觉。 郭立梅的目光焦点就是赵家春。 这不可能吧? 杨秀芝有点怀疑自己女儿的眼光。 赵家春那大长脸,一宿都摸不到头儿,那大嘴,哎哟!那小眼睛…… 唯一能看得过眼的就是个头还行,稍微比别人白净一点。 男人白净算优点吗? 小白脸,通常都没有好心眼。 家庭条件不好不算问题,可赵老二媳妇全屯子出名,胡搅蛮缠,很不好相处。 杨秀芝倒不是怕她,就是觉得女儿惹气不值当。 今天晚上回去,不管郭伟怎么反对,都必须和女儿好好谈谈。 这桩婚事,她可不愿意! “今天上午不下地了,年轻的一线劳力去仓库领物资,在场院搭台子!” 队长话一出,社员就知道,这是又要开批斗大会了。 几家经常挨批斗的人家,脸色瞬间变了。 双腿都不由自主的发抖。 不过大家都很纳闷,以往的台子都是搭在大队部,这次怎么换场地了? 队长好像猜出了大伙的疑虑,解释说:“这次是联斗。台子要搭大一点,结实一点,中河大队和西川大队都会押人过来。” “赶紧干吧!不要一会别的大队人都到了,台子还没搭好。” 年轻的小伙子们一哄声走了,去仓库领搭台子的物资去了。 丰收大队经常被批斗的几家人,很快被控制起来。 丁香额头上都是冷汗,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只能大口喘气,才不会太憋闷。 三队联斗,时间会更长,人会更多,所受到的侮辱也就更强烈。 丁香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唉……” 杨秀芝叹了口气,正是草苗一起长的时候,整天不干正事,净整这些没用的! 批斗能当饭吃啊? 心里发发牢骚而已。 即便杨秀芝这样的老资格,也不敢说出来。 言论太反动,分分钟打成现行反革命。 丰收大队还算好的,没耽误生产,有的生产队任由地荒着,天天忙着武斗。 郭伟经常和她说,徐风海就算满身都是缺点毛病,但单凭这一样,这个大队书记当的就够格! “儿子,今天不干活了,跟妈回家!” 杨秀芝找到郭立新,拉着他的手,准备回家。 今天的批斗,少不了丁香,对于这种地主狗崽子,作风有问题的年轻大姑娘,大伙斗起来,兴趣会更高。 尤其是有其余大队参与的情况下。 杨秀芝有些为丁香担心,可自己也无能为力。 她这么着急把郭立新带离这里,还有另外一层担忧。害怕丁香在挨批的时候,郭立新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扰乱批斗大会的正常举行,罪名可不小。 情节轻微的,批评教育,也可能会挨一顿打,重者当时扣上现行反革命的大帽子,从此高台上就有一席之地了。 杨秀芝深知此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每次批斗,都把郭立新拉回家里。 “媳妇还没走!” 杨秀芝摇头,她已经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指正郭立新对丁香的称呼了。 可那个听话的儿子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绝对的执着。 “她不是丁香,她就是喜芬!” 屡次纠正不过来,杨秀芝只能任由他去了。 “她还有事,不能走,咱们先回家。” 郭立新摇头,说什么不肯走,杨秀芝无奈,只能拉住他的手,硬拖着出了场院的大门,往家里走。 远处铜锣声响,应该是另外两个大队的人到了! 第 22 章 打斗 杨秀芝回到家,从柜子里翻出一本三国演义来,扔给郭立新。 儿子只要拿起书,就会一头钻进去,哪怕外面打雷,他都听不到。 杨秀芝把里外屋收拾了一遍,又洗了两件衣服。 趴门看了一眼儿子,果然和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的看书。 杨秀芝放心的拿起锄头,去小园里除草去了。 一条垄到头,她不放心,又回屋看了一眼,郭立新不见了。 杨秀芝急忙放下锄头,先去厕所看了一眼,没在。 “郭立新,你在哪呢?你给我出来!” 连喊了几遍,都没有回音。 坏了!他没准又跑回场院找丁香去了。 杨秀芝连房门都没来得及关,冲出大门,急匆匆向场院跑去。 离很远就能听见喊口号的声音。 杨秀芝跑到场院,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惊呆了。 满台子都是人,少说也有几十个,互相撕扯,打成一团。 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杨秀芝奋力分开人群,往高台的方向靠拢。 她有预感,郭立新肯定在台上面。 上百号人,把台下围个水泄不通。 杨秀芝好不容易到了台下,顺着梯子爬上去。 她也顾不上打斗的都是些什么人,直接把前面的人一脚踹翻。 台上的民兵都是带枪的,但人太多,不敢开,怕伤到自己人。 杨秀芝接连干翻几个人以后,她附近的人都开始停下手看热闹。 丰收大队的人都知道杨秀芝厉害,见她知道躲。 但另外两个大队的人就不知道了。 只看见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妇女,疯了一样,逮谁踹谁,根本看不出是哪伙的。 “这有点意思啊!” 不知道是谁当先喊了一句:“看啥看!都上啊,要是让一个老娘们给干败了,以后就都别出来混了!” 话音刚落,四五个年轻人一拥而上,把杨秀芝团团围住。 杨秀芝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冲到台中央去,她有预感,她儿子就在那里。 生死都不一定。 批斗的时候死人,也不是没发生过。 杨秀芝毕竟是接近五十岁的人了,体力大不如前。 心里又记挂儿子,不免分心,没过一会,就处于下风了。 “你知不知道,扰乱大会秩序,是啥罪名,你要不知道,我给你说道说道!” 还有人故意扰乱她心神。 杨秀芝一个不留神,后背被枪托狠狠砸中,喉咙一阵腥甜。 她使劲咽了一下,努力把那股腥甜压了下去。 那几个人一朝得手,立刻找到了克制杨秀芝的办法。 不近距离接触她,几个人圈着她,用枪托砸,杨秀芝左躲右闪 ,疲于应付。 忽然,距离她最远的那个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额头上的血瞬间把整张脸都染红了! 四周发出一片惊呼。 倒地男人的后面站着双眼通红的郭伟。 手里拿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绞锥棒子。 大伙愣神间,郭伟的绞锥棒子又打倒了一个矮冬瓜。 附近的几个人全部退出一米以外了。 他们是看明白了,那个女人虽然厉害,但没有杀人心。 后面的男人不一样,能打脑袋绝不打你屁股。 一副他死不死无所谓,他只要你死的架势。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见人群退开了,郭伟撕开衣扣,落出伤疤纵横的前胸。 大声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谁都不反,但谁要动我老婆孩子,我就和谁拼命!我这条命,早该死了,活到现在都是赚的,信就都给我滚开,不信就试试!” 嘈杂声瞬间停止了,郭伟的话惊雷一样在人群中炸开。 近二十年来,郭伟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看人总是笑呵呵的,就算有人刺激他几句,他也从不计较。 尤其是近两年,白发苍苍,和蔼可亲的像邻居家的老爷爷。 时间长了,就连丰收大队的老人都几乎忘记了郭伟曾经是干啥的! 人还真有不怕死的! 郭伟的杀神样,已经把这些年轻人镇住了。 事后有造反派说过,喊着口号,批斗过几个人,就觉得自己是个战士了。 其实,在真正的战士面前,狗鸡巴都不是。 郭伟喊声刚落下,人群迅速撤到台子边缘,离开郭伟的攻击范围之内。 和杨秀芝预想的一样,郭立新坐在台中央,满头是血,紧咬着嘴唇,满眼惊慌。 怀里却紧紧抱着同样满眼惊慌,浑身发抖的丁香。 看见杨秀芝,郭立新无助的眼神迸射出惊喜。 “妈妈……” 眼睛中瞬间蓄满泪水。 “儿子,你没事吧?” 杨秀芝三步并做两步扑过去,刚蹲下身,想查看郭立新的伤势。 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紧接着,脚下的台子开始晃动。 杨秀芝一把扯掉丁香脖子上的破鞋,迅速拉起她和郭立新,没走两步。 高台轰隆一声,塌了。 几个人从台上掉落下去,一根碗口粗细的圆木,砸在郭立新的小腿上。 耳边惊呼声响成一片。 边缘的那些人也都掉了下去。 台子不算高,也就一米五六的高度。 台上都是些手脚利索的年轻人,虽然摔下来,但受伤的几乎没有。 至于那些挨批斗的黑五类,受些伤也不敢声张。 徐风海接到消息以后,急忙赶过来了。 一边派人去套马车,一边宣布批斗大会圆满结束。 “还他妈的圆满结束呢!说这话也真不要逼脸了!” 徐风海装作没听见,没有郭伟一家砸场子,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一个人没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徐风海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要受到上级领导的批评了。 但那都是后事,眼下是收拾烂摊子。 马车很快来了。 大伙把郭立新抬到车上。 还有被郭伟打倒的两个人。 郭立新脸色苍白,额头和鼻尖满是汗水,眉宇间都是痛苦的表情。 但拉着丁香的手始终不肯放开。 丁香破天荒没躲,任由他拉着,眼睛一直看着郭立新流满鲜血的脸。 “他没事吧?他不会死吧!” 杨秀芝真想骂她一句:“不会说话就别说!你个乌鸦嘴!” 但看她写满担忧的脸,还是努力把骂人的话咽下去了。 丰收大队离县城抄近道八里,绕远十二里。 “走近路吧!” 杨秀芝担心儿子,当然越快越好。 郭伟却持反对意见,越着急的时候,越要稳妥。 近道路不好走,前两天又刚下过雨,万一车打误,不但快不了,还会更慢。 再说车上的三个人都有伤,近路也过于颠簸了。 别看平时都是杨秀芝说了算,真正有事的时候,还是郭伟拿主意。 “别害怕,没事!” “你们是没事了,这两个人伤得可不轻,走近道!” 受伤的两个人都是西川大队的,还有四个护送的,一共六个人。 不同意郭伟的建议。 郭伟一边安慰妻子,一边观察郭立新的伤势,以他的经验看,应该不是致命伤。 至于那两个人,他自己下的手,他知道轻重,死是死不了,但最少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 “我儿子伤成这样,我不想早点到吗?” 郭伟解释了走远道的原因。 声音平缓,面容慈祥。 几个人甚至怀疑,刚才台上那个满眼杀气的人,和眼前的这个,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第 23 章 不都说好了吗 杨秀芝抱着儿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身体不由自主的摇晃。感觉胸腔里一阵阵发热。 那一枪托子,虽然没击中要害,估计也给她造成了不轻不重的内伤。 不过这样的伤势,她还不放在心上,只要儿子没事,她的这点伤势又算的了什么! 郭伟的一句没事放心,杨秀芝立刻吃了定心丸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这时候,她才想起一件事来。 郭立梅呢? 郭立梅哪去了? 弟弟闹出这么大动静,郭立梅要是在现场,不可能不管。 郭立新被那么多人围着打,郭立梅不可能无动于衷。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点,郭立梅不在。 肯定是偷偷溜出会场,和赵家春那小子约会去了! 杨秀芝既庆幸,又遗憾。 庆幸的是女儿不在现场,没受到伤害。 郭立梅如果在,就算拼了命,也会护着弟弟,她不倒下,郭立新就不会受伤。 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一副啥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遇到事的时候,既坚强又勇敢。 杨秀芝遗憾,好好的一场考验赵家春的机会,白白错过了。 赵家春要像儿子护着丁香一样护着郭立梅,就算他再丑,杨秀芝都亲自吹着喇叭把女儿嫁过去。 他要是袖手旁观,不顾郭立梅生死,不管俩人到哪种地步,都让他痛快滚犊子。 可惜,这种场合不能人为创造,确实很遗憾。 十二里路,马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路过邮局的时候,郭伟看了另外四个人一眼。 心中揣测,按理说,应该对杨秀芝几人造不成什么危险。 毕竟没有私人恩怨,更算不上阶级敌人,无非是郭立新护着丁香,给批斗大会造成了点影响。 而且人是他打伤的,怎么都不会算在杨秀芝和郭立新的身上。 谁都知道,这件事不算完,肯定上级会处理。 打架的时候,头脑发热,干就完了。 等冷静下来的时候,谁都会权衡利弊。 不会故意往自己身上揽事。 郭伟断定,即使现在自己下车,杨秀芝几人也会没事。 他担心的事,必须要抢占先机,否则后果很可能难以承担。 要早做安排。 郭伟没用车老板停车,也没和杨秀芝通话,直接跳下马车,向邮局走去。 杨秀芝虽然不知道郭伟啥意思,但相信他这么做肯定有道理。 望着郭伟拖着的一条腿,车上的六个人眼睛都瞪圆了。 这个人不仅白发苍苍,还是个瘸子! 这么多年轻力壮的人,竟然被他两下就镇住了。 说出去着实有些丢脸。 但想起他满身的伤痕,又觉得这个人肯定不一般。 “那个……” 其中一人,想说话,又不知该咋称呼杨秀芝,干脆就直接说了。 “他那一身伤,是咋弄的?” 杨秀芝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 但说出的话,又一次震惊了几个人。 “日本鬼子和国民党打的!” 几个人沉默了,一直低垂的头抬起来了。 输给这样的人,不丢人吧? 到医院的时候,那四个人不但把郭伟打伤的两个人背进去,还主动把郭立新也背了进去。 到现在几个人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正常的年轻人,原来脑袋有问题。 郭立新一只手拉着丁香,一只手拉着杨秀芝,说啥都不肯跟着医生去检查。 杨秀芝百般安抚,郭立新才总算听话的进去了。 郭立新进去没一会,郭伟匆匆的回来了。 郭伟坐在杨秀芝身边,隔着她对丁香说:“丁香,如果一会我们两个被带走了,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立新咋样?” “用不了多久,我估计他姐姐马上要到了!” 丁香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看郭伟夫妻两个,又看了一眼医务室的门。 “你们去哪?” 郭伟看了一眼杨秀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我跟老高通过电话了,我估计一会他就会派人把咱俩接走!” 今天的事情闹得不小,如果不找老战友提前安排,事到临头会很被动。 如果今天仅仅是丰收大队,事情发展不到现在的这个地步。 即便出了点事,徐风海也会硬扛过去。 现在是西川大队的人被郭伟打伤两个。 西川大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件事处理不好,会被层层上报,没准就会给郭伟戴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 罪名一旦坐实,再想转圜就难办了。 郭伟提前和县委书记高建民打了招呼,马上就会以调查为由,把他们夫妻两个抓起来。 名义上是抓,暗地里是保护。 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以后,再找理由放他们出来。 老高的动作向来很快。 郭伟担心,夫妻两个没时间照顾儿子。 现在只有丁香在这,只能请求她暂时帮忙。 但其中的事,还不能和丁香说清楚。 “丁香,你放心,用不了多久,郭立梅到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丁香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一个劲的摇头。 杨秀芝心头火起,郭立新弄成现在的样子,还不是为了她? 现在让她帮忙照顾一会,她都不愿意。 没良心的玩意! 郭伟看出杨秀芝生气了,急忙扯住她衣角,提醒她不要意气用事。 “丁香,你是不愿意帮他吗?” 丁香忍不住哭出声来:“能不能不赶我走,昨天晚上不都说好了吗?我知道是我害的他,你们是不要我了吗!” 郭伟和杨秀芝面面相觑,这孩子是不是脑袋也不好使了?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杨秀芝心中纳闷,忍不住问:“昨天晚上说啥了?昨天晚上谁看见你了?” 丁香的脸上依然挂着泪珠,一脸疑惑的看着杨秀芝,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她好像真不知道。 难道郭立梅真是自作主张? 那这事还能算数吗? 丁香豁出去了,从小到大,无论受多少次欺负,受多大委屈,没有一个人替她出过头。 可郭立新拼了命护着她,那么多拳脚落在他身上,硬是一动不动。 说实话,直到郭立新冲到高台之前,丁香都不愿意嫁给他。 可高台倒塌以后,她心中的信念却立了起来。 郭立新疯也好,傻也好,她都认了。 祸是她带给郭立新的,现在他还在里面检查,他的父母已经开始撵人了。 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 “昨天晚上,立梅姐去我家了,亲口对我父母说的,让我嫁给郭立新,我爹妈都同意了,这件事都定下来了,你们不能反悔!” “是你们先提出来的,你们不能反悔!” 杨秀芝看看郭伟,郭伟看着杨秀芝,两个人都呆住了。 立梅这个死丫头,主意也太正了,这么大的事,就敢一个人自作主张。 …… “谁是郭伟,谁是杨秀芝?” 还没等夫妻两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走廊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两个公安。 一边走,一边叫郭伟和杨秀芝的名字。 丁香吓坏了,一脸惊恐的望着杨秀芝。 杨秀芝轻拍她的手,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我们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好好照顾郭立新,告诉郭立梅,千万啥都不要做,就安心的等着我们回来!” 第 24 章 郭立新是最轻的那个 郭伟伸出手,拉住杨秀芝,十指相扣。 丁香从杨秀芝的眼里看到的是淡定和坦然。 郭伟不在时的忐忑,慌乱都不见了。 在这个瘸了一条腿的男人面前,杨秀芝就是一个躲在丈夫背后,需要保护的女人。 丁香看见,杨秀芝冲她点头,然后就和郭伟一起被带走了。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医务室的门,郭立新还没出来,他怎么样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丁香闭上眼睛,心里一个劲的祈祷。 让郭家一家人都平安吧。 今天的事,现在想起来,丁香依然心有余悸。 批斗大会刚进行的时候,和往常一样。 她脖子上挂着破鞋,胸前挂着大牌子。 和父母哥哥,还有认识不认识的二十多人站在高台上,身体成九十度角撅着。 耳边乱哄哄的一片嘈杂声。丁香知道,台下站满了人。 但她的眼睛却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和在胸前一直晃动的那串破鞋。 丁香腰酸腿麻的时候,被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扯着胳膊单独拉出来。 “看看,地主狗崽子,破鞋,该不该打倒?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就是为了迷惑男人的吗?想不想知道,被迷惑的人是谁呀!要不要把那个男人也揪出来呀?” 躲在人群中观察的徐风海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 没扳倒他,有些人还是不甘心啊! 他就怀疑,好好的开什么联斗,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徐风海事先也考虑过,不让丁香上台,又怕落人口实,只能按照平时的人员名单。 走一步,看一步吧。 所以大会开始,他就拉低帽檐,和二弟徐风江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事情明摆着,这次的事是冲着徐洪亮来的。 目的是把他拉下马! “跪下!奸夫是谁?” 男人一脚踹向丁香的腿弯,丁香经受不住,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胸前的大牌子反弹起来,磕在下巴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丁香心里很绝望,她有预感,今天怕是很难过关了。 但也必须咬牙挺着,她心里清楚,旧话重提,肯定是有原因的。 只要她说出徐洪亮的名字,不但不会风平浪静,暴风雨还会来得更猛烈。 台下的徐风海担忧的看着丁香,怕她顶不住乱说话,如果丁香说出实情。 就算他再怎么筹谋,都无济于事了。 现在既然阻止不了,那就把水搅浑,搅和的越乱越好,乱起来,关注点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 徐风海对身边的弟弟耳语几句。 徐风河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唉呀我艹!西川大队还管起咱们大队的事来了,你算老几呀?带着你的人滚蛋!” “土豆搬家——滚球子吧!” “对,滚球子吧!” 台下传来起哄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完全盖过了台上男人的声音。 中年男人站直身体,大声喊:“你们这是什么态度?联斗可是公社批准的,你们这是要公开违反上级的命令吗?” “别拿上级命令唬人了,广大社员同志们,要不要把他们赶下去呀?” “对,赶下去,赶下去!” 十几个年轻力壮的人顺着梯子爬到台上去。 台上的人也不示弱,没过一会,两伙人就纠缠在一起。 被批斗的人都退到台子边缘,把中间的地方让了出来。 丁香也想逃离中心地带,但被圈住了,怎么都过不去。 而且有手时不时的在她身上摸一把。 不管她往哪边躲,总有人把她推回来。 丁香心里害怕极了,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在她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郭立新挤开众人冲了进来。 站在她身边,拼命推开意图靠近她的每一个人。 即便枪托砸破头,鲜血模糊双眼,他也紧紧的把她护在身下。 丁香清晰的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拳脚打在郭立新身上的声音。 看到疯子郭立新冲上高台的一刻,徐风海的脸上落出了笑容。 现在知道事情该怎样解决了! 徐风海拉过旁边的一个小孩子,让他马上去仓库告诉郭伟,就说他儿子快被人打死了。 然后徐风海偷偷溜出人群,回大队部了。 不管一会出现什么问题,自己都可以装作不知情。 当然事情结束的时候,弟弟肯定会派人通知他的。 只是徐风海没想到,他走以后,首先冲上台的,会是杨秀芝。 不管是谁,事态没失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些事,丁香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为她抵挡拳脚的是疯子。 她的父兄可都是站在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 而那个她想把整个生命交托的徐洪亮,就更不知道在哪了。 “吧嗒……吧嗒!” 丁香的眼泪不知不觉的砸在手背上,她用双手捂住脸,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郭立新的父母都被带走了,他要是有事,自己可怎么办呢? 丁香正哭得伤心,医院走廊的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 “立新……” 郭立梅刚要再喊,发现了坐在椅子上哭泣的丁香。 一步跨到她面前:“丁香,立新咋样了?” 看见丁香哭成这样,郭立梅问话的声音都打颤了。 “不知道,刚进去没多久!” 丁香害怕郭立梅着急,没说时间太久,其实郭立新进去确实没多长时间。 只是因为丁香着急,担心才显得时间过分漫长。 丁香说不知道,郭立梅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弟弟要是有事,她还有啥脸面见父母啊! 大会刚开始没一会,她和赵家春就偷偷溜去河边说话去了。 要不是赵家慧跑去河边通知她,她压根不知道会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等她跑到场院的时候,人群都散了,只有十几个人在拆台子。 郭立梅从那些人嘴里,才知道父母和兄弟去县城了。 她顺着小道一路狂奔,到了医院,却只看见丁香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哭。 “我爸妈呢?” 郭立梅焦急的问。 弟弟还不知道怎么样,父母怎么可能把他独自留在这里呢? 丁香四处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关注这里。 她拉着郭立梅坐下,贴着她的耳边小声把杨秀芝对自己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尤其强调了让郭立梅什么都不要做的话。 郭立梅深知,母亲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要是父母都搞不定的事,她就更白扯了。 胡乱行动,只能破坏父母的计划。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郭立新被推了出来。 医生说了三个人的情况。 郭立新是最轻的,虽然身上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有好地方,但都是些皮外伤。 严重的是头上有一处砸伤,缝了七八针。 有轻微脑震荡。 还有腿上被圆木砸了一下,有轻微骨裂。 而另外的两个人,就比他严重多了。 头上流血的,伤口近十厘米,锁骨骨折。 另外一个肋骨断了三根。 好在都没有生命危险,但少说也要躺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半年都别想下地干活了。 第 25 章 婚事是不是真的 “这是什么性质?你自己说,扰乱大会秩序,打伤民兵,致上级的命令于不顾,这不是反革命这是什么?” 前胜大队书记裴志强,在公社办公室里拍着桌子,质问徐风海。 徐风海一脸无辜的看着公社书记刘力:“老裴这话说得也太严重了,怎么能给同志随便扣帽子?” “人家郭伟上台就阐明立场了 ,啥都不反,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婆孩子挨打,这没毛病啊!” “裴三!” 徐风海故意不叫裴志强大名,叫排行。 他自己说,这样显得亲近些,可听到裴志强的耳朵里,多少带了那么点轻视.。 “话怕翻,理怕颠!要是你老婆孩子让人按在那,匡匡削,你能瞪眼看着吗?” 这话不好回答,要说能瞪眼看着就不是个爷们! 要说不能,郭伟就没错。 徐风海趁着裴志强卡顿的时候,乘胜追击。 “谁老婆孩子挨打,也受不了是不是?何况还是个疯儿子!” 徐风海的意思更明显了:“一个疯子,他知道啥呀!” 裴志强眼珠转了几下,绕开疯子,回到杨秀芝身上。 “夫妻俩大闹会场,太不拿无产阶级批斗大会当回事了,要是平常百姓也就算了,受党和人民教育那么多年,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我看就是故意的!” 裴志强决定抓住疯子说事,你徐风海不是总强调郭立新是疯子的事吗? “既然大伙都知道,郭立新是疯子,他是怎么上台上去的,是谁指使他去的?” “如果没有人指使,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跑上去,为那个破鞋出头?” 刘力坐在椅子上,至始至终一句话不说,只是右手中指不断轻叩桌面。 脸上的笑高深莫测。 任凭两个大队书记吵得不可开交。 郭立新总跟在丁香后面叫媳妇的事,丰收大队尽人皆知。 徐风海当然也不例外。 都是自己的混账儿子惹出的事。 干脆咬咬牙,将错就错吧,谁还真去问不成。 自己回去嘱咐丁跃山几句,就算事后问也不怕穿帮。 “疯子喜欢丁香,全屯子都知道,我听说丁老地主都同意了!丁香就是疯子媳妇!” “谁媳妇谁不得护着点!” “牲口都知道的事,何况是人呢?” 徐风海话音刚落,裴志强更生气了:“刘书记,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他说谁是牲口呢?” “打人还打出理来了!” 徐风海急忙站起身解释:“我可没说打人有理,那两个人毕竟是在丰收大队挨的打,医药费我们出,误工补助我们也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让我怎么样,还没完没了了?” 裴志强一句不让。 “怎么就没完没了?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也把你们大队的人打废,药费和误工我们出!” 徐风海也不示弱:“刘书记,他这不是胡搅蛮缠吗?那能一样吗?我们是无心之过,他要那么干,不是故意的吗?” 刘力使劲敲了一下桌面。 两个人都识趣的闭上嘴巴。 刘力看了徐风海一眼,又转向裴志强。 “这事办起来不难,如果那个丁什么?” 公社干部的嘴里,肯定不能出现破鞋那么粗俗的字眼。 徐风海急忙回答:“叫丁香!” “如果那个丁香是老郭的儿媳妇,这事就能解释通,就像老徐说的,疯子也知道护着媳妇。” “老郭就那么一个儿子,拼命护子也就说得过去了!西川大队被打伤的人药费丰收大队出,至于误工,你们两个自己协商。” “老郭夫妻是对解放事业做过贡献的人,不至于那么没觉悟。” “唯一的儿子身处险境,父母行为过激一些也情有可原,裴书记,你觉得这么解决行不行?” 刘力的话明显偏向徐风海。 裴志强心里不服气,嘴上不敢直说:“就怕他说的话是假的!” 刘力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扫视了两个来回:“你指的是什么?” 裴志强想要在联斗大会上找事,肯定是了解情况的。 说丁香是疯子媳妇,纯属瞎扯淡,那就是徐风海临时找的借口。 “我不信那个破鞋是疯子媳妇,那么风骚的女人,要说想嫁给徐书记儿子我信,嫁给那个疯子我才不信呢!” 裴志强故意掀徐风海的老底,而且强调丁香想嫁给徐洪亮,而不是勾引。 想嫁和勾引,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为了避免两人再起争执,刘力略一沉思,看了徐风海一眼,眼里的神情,徐风海一眼就看明白了。 “你要撒谎,就自己收拾烂摊子!” 徐风海的心里忽然慌了,但随后镇定下来。 这时候既不能露怯,更不能追究裴志强话里的意思。 装傻充愣最好。 “裴三,那你说咋整?” 裴志强看向刘力:“我听刘书记的!” 这个老狐狸,又把皮球踢回来了! “你如果不信,就去丰收大队确定一下,由徐书记陪同,为了公平,让秘书小陈一起去,要是老徐的话属实,就按刚才说的方法解决,要是不属实……” 刘力目光犀利的看了徐风海一眼:“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行,我一力承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徐风海只能硬扛,事到临头再见机行事呗!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于是,秘书小陈、裴志强、徐风海还有前胜大队的两个民兵,一起去了丰收大队。 看着裴志强身边的两个民兵,徐风海有些后悔,自己也带两个人来好了。 是不是也可以提前派一个回去通风报信,现在情况有些被动了。 但愿丁跃山能看懂眼色,要不这件事还难办了。 老郭两口子无论如何,也得保下来,要是真给打成现行反革命,得让多少人寒心。 越担心,脚下的路变得越短,十多里路感觉没用多长时间,到了! 徐风海领着几个人,直奔丁跃山家。 现在就算身边有人,也没用处了。 看见几个人走进院子,丁跃山的心咯噔一下。 回来几个小时了,他的心还提在嗓子眼。 丁香到现在没回来。 郭立新也不知道咋样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郭家会放过丁香? 自己岂不是要受连累? 还有郭伟打倒的那两个人,会不会把账一起都算在她头上? 丁跃山低着头,弯着腰,毕恭毕敬的跟在五个人的身后,进了屋。 丁张氏和丁承爵也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三个人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等着问话。 “丁跃山,我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撒谎的后果你自己清楚!” 为了公平起见,由秘书小陈问话。 徐风海瞪大眼睛看着丁跃山,可惜没用,他根本就不敢抬头。 “你闺女丁香和郭立新的婚事是不是真的?” 第 26 章 这是转亲 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来,就为了这件事? 丁跃山有些不确定什么意思。 但转念一想,丁香要是郭立新的媳妇,无论郭立新死活,都是他郭家自己的事,是不是就和丁家没关系了? 这么一想,那就必须承认啊,虽然几家家长还没见面,事情可是郭立梅亲口说的。 郭伟想赖也赖不掉。 “是,丁香和郭立新的婚事是真的!” 徐风海暗暗舒了一口气。 丁老地主还算有点眼力见,这话回答得利索,一点喯没打。 裴志强可不高兴了:“你说婚事是真的,啥时候定的亲,介绍人是谁?” “他妈的……” 徐风海在心里暗骂,不扳倒他,看来裴志强不会善罢甘休了。 最主要还是要看丁跃山咋回答。 “没有介绍人!事是昨晚上说的!” 裴志强忍不住笑了,心里却对徐风海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怎么把信息准确传递给这个老地主的呢? 难道,他算出这一步,早就安排好了? 这也太不可能了。 “小陈秘书,你觉得这个老地主老实吗?” 裴志强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这个老地主不老实,他说的话就是现编的。 秘书小陈皱起眉头,丁跃山的话,确实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 “你知道说谎的后果!” 小陈只能又强调一遍。 丁跃山起誓发愿的说:“我真没撒谎,不信你去问赵家春!” 别说小陈和裴志强面面相觑,就连徐风海也一头雾水。 “这关赵家春啥事?” 问完,徐风海就后悔了,露怯了。 这不证明他不知道吗? “别说一半留一半的,把话一次性说完,问一句说一句,你不嫌麻烦,别人还嫌麻烦呢!” 裴志强明显不耐烦,要是没有小陈在这,他真想上去踹丁跃山两脚。 老家伙,也太能编了。 “我们几家是换亲,没找媒人,丁香换给郭立新,郭立梅换给赵家春,赵家慧换给俺家丁承爵!” 小陈很年轻,对换亲这事不太懂,听了丁跃山的话,明显来了兴趣。 “亲还能这么换?” 徐风海急忙解释:“这其实都不叫换亲了,这是转亲,这才三家,多的能转四五家呢!” “不管转几家,丁香和郭立新的亲事是真的吧?我没扒瞎吧?” 裴志强想了想,还是觉得有问题,光听丁跃山说了,当事人除了丁承爵,其余的一个没见着。 “这事我看好了,不能听这老地主一面之词,所有当事人都得问一遍,才算负责任!” “丁承爵不在这吗?你想问就问呗,别人我看还是算了,丁香和郭立梅姐弟在县城医院呢!咱们俩倒好说,这么耽误小陈秘书的时间好么?” 出乎徐风海意料之外,没等裴志强说话,小陈却抢着说:“我没问题,领导交代的事情,必须尽心尽力办好!” 小陈这么说,徐风海倒没有理由反对了。 “行,那就去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那两个受伤的民兵!” 这一次,徐风海学聪明了,把漂亮话先说了,也好堵住裴志强的嘴。 “丁承爵你说说咋回事!” 丁承爵看了一眼丁跃山,只能硬着头皮说:“我爹说的是,赵家慧确实是换给我的。” 本来他不愿意,但他爹当着公社和大队领导的面认了,他要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人走了,他爹饶不了他。 再说今天郭立新的事,闹得动静不小,他爹妈都牵扯进去了。 现在公社下来调查,郭立新死活都不一定,要是不死,丁香闹这么一出,郭家也不一定会出彩礼了。 没了彩礼,自己就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看来这辈子,月下老就把红绳绑两人腿上了,想甩都甩不掉。 “那就再去赵家问问?” 小陈看向裴志强。 徐风海当先拉开房门,让小陈先走,自己紧跟在后面。 裴志强和两个民兵在徐风海身后一米远的距离紧跟着。 丁家和赵家不远。 几个人进赵家的时候,赵老二媳妇魏巧云,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的篱笆杖子上抓蜻蜓,逗孩子玩。 虽然进来的五个人中只认识一个,魏巧云也知道,都不是平头老百姓。 连徐风海都跟在那个年轻人的身后。 他们到自己家能有什么事? 今天丰收大队发生的最大事,就是开大会时候的群殴,难道赵家秋也参加了? “徐书记,你们找谁?” 魏巧云还是仗着胆子确认了一下。 赵家秋胆小,应该不会有他啥事。 “赵家春和赵家慧在家吗?” 魏巧云急忙点头,心里却开始犯迷糊。 这里有赵家慧啥事啊! 徐风海知道赵家春和赵家慧在家,也不再理会魏巧云,带着另外四个人推开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伟巧云急忙抱着孩子,蹲到窗户根底下,偷听屋里的谈话。 窗户隔音不好,屋里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出来。 “我听说你两个儿女最近和人换亲了?” 是徐风海的声音! 老赵头看了赵家春和赵家慧一眼,搞不懂徐风海这么问是啥意思。 一时之间没敢开口。 窗户底下的魏巧云却吃了一惊。 换亲的事不是黄了吗? 赵家春这两天和郭立梅接触多了,特别喜欢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事,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是,有这事,徐书记是咋知道的呢?” 回答的又挺干脆,看来这事没准是真的。 裴志强不满意的看了徐风海一眼。 徐风海知趣的退后一步,把问话的权利让给小陈。 “和谁家换的,怎么换的!就说你自己就行!” 有了在丁家的经验,小陈一句话就问道了问题的关键。 赵家春也不隐瞒。 “郭立梅换给我!” 和丁跃山的话对上了。 小陈看了一眼裴志强,又转向赵家慧。 “你呢?” 赵家慧有些羞涩,从几个人进屋到现在,一直低着头,两只手不停的绞着衣服前襟。 “我换给丁承爵!” 声音虽小,但也足以让几个人听清楚。 魏巧云虽然没听清赵家慧换给谁,但赵家春把谁换回来,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换郭立梅回来,咋想的? 想媳妇想疯了? 魏巧云还想听点,没想到外屋门开了,几个人走了出来。 别说魏巧云,就连老赵头和赵家春、赵家慧也没弄明白是啥意思。 等人走远了,老赵头才心里咯噔一下,今天的事,全屯子人都知道。 郭伟走以后,很多人议论,郭伟扰乱大会秩序,还打伤了两个民兵,整不好会打成现行反革命! 这要是打成现行反革命,不就完了吗? 丁家是地主。 要是和这两家结了亲家,这辈子都得受牵连。 两孩子下半生还有幸福可言吗? 第 27 章一碗水要端平 等几个人出了大门口,老赵头急忙拉住赵家春:“老大,这是啥意思,你弄明白了吗?” 不管和谁家换亲,都是私事,和大队有啥关系? 为啥徐风海亲自上门,问这些问题? “老大,这事是不是还要重新考虑呀?我咋觉得郭家要出事呢?” 难怪老赵头恐慌,现行反革命可比地主罪大恶极。 批斗的时候,也比地主严厉。 “要不,这事还是算了?” 当时,闺女儿子和自己商量,他是点头同意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两天的时间,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赵家春暗自叹口气。 本来,赵家慧去河边通知郭立梅的时候,赵家春曾经要求陪郭立梅一起去县城。 被郭立梅拒绝了。 郭家的情况现在到底怎么样,谁都不清楚。 等情况明朗再做决定也不迟,没必要自乱阵脚。 “爹,先不急做决定,婚事还是口头约定,看情况发展到哪步再说吧!” 老赵头点头,真有事还得听儿子的。 魏巧云抱着孩子进屋,抬起一脚,踢翻门边的小板凳。 发出的响声把怀里的孩子吓一哆嗦。 红嘟嘟的嘴唇一瘪一瘪的,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相。 魏巧云急忙伸出手,抚摸儿子的脑袋,嘴里不停的重复:“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 老赵头爷三个都知道,魏巧云安抚完孩子,接下来就要挑事了。 孩子在母亲的安抚下,打起了瞌睡。 魏巧云在屋里转着圈,嘴里轻轻哼唱着,哄孩子睡觉。 那张万年冰霜的脸上,竟微微露出点笑意来。 老赵头暗自松了一口气,一家老小听小话的危机暂时算是躲过去了。 魏巧云把熟睡的孩子放回里屋。 孩子睡了,整个赵家瞬间安静下来。 没过一会,赵家秋唱唱咧咧的从外面回来了。 拉开自己房门,看见魏巧云侧身躺着,搂着孩子睡觉。 赵家秋没敢进去,小心的关上门,退了出来。 转身去他爹和大哥的屋里。 赵家秋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三口人都愁眉不展的。 这是出啥事了? 赵家秋最先想到的,就是魏巧云又作妖了。 如果这时候,他爹看见他,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于是,赵家秋又退了出去。 捡起地上魏巧云踢翻的小板凳,坐在灶坑门口打瞌睡。 两个小时以后,孩子醒了。 魏巧云抱着儿子从小屋出来,一眼看见坐在小板凳上睡着的赵家秋。 头靠在墙上,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下来。 魏巧云气不打一处来。 “起来!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你爹亲儿子!家里没睡觉地方啊?在这睡是不是得劲呀?” 老赵头皱紧双眉,魏巧云这话说得多难听。 不是他爹亲儿子,这不间接骂去世的婆婆养汉吗? 赵家秋被一脚踹醒,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干啥呀,睡一觉咋的了?” 魏巧云冷哼一声,脸拉得更长了:“你好像不是老赵家的人,家里有啥事都瞒着你,怕你啥呀?你给我说说!” 赵家秋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揉了揉眼睛,口齿不清的嘟囔。 “你又没事发啥邪火呀?瞒着我啥了?” 魏巧云嘿嘿冷笑:“还瞒你啥了,你大哥要说媳妇了,你老妹要嫁人了,这是小事吗?瞒着我也就算了,毕竟你们老赵家从来没拿我当自己家人,你呢,不姓赵?” “全屯子都知道的事,就你不知道,你还觉得人家和你是一家人呢!” 老赵头实在忍不住,从屋里出来。 “魏巧云,你挑这没用的理儿干啥?老大娶谁,丫头嫁给谁,和老二有啥关系?” 有些话,老赵头憋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娶魏巧云的时候,赵家可是出了二百块的彩礼,花光家里所有积蓄,现在还有五六十块饥荒。 要不是没钱,老赵头也不可能同意赵家春娶郭立梅。 他是说一家门口一个天,可那里面有多大赌的成分? 郭立梅要真不生养,赵家春这一辈子终究是有遗憾。 换亲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不用花钱。 谁家儿子结婚不是自己领饥荒? 可魏巧云当时是有条件的,就是结婚以后不还饥荒。 赵家春和弟弟只差两岁,担心哥俩都娶不上,老赵家断了香火,老父亲上火,把饥荒揽到自己身上。 冬天晚上时间长,编些筐篓,偷摸卖两个钱。 赵家慧养了两个老母鸡,鸡蛋一个舍不得吃,都拿去换钱了,这两年还了些,还有五六十块。 老赵头很担心,万一赵家春娶回郭立梅,人家没花钱还要还饥荒。 赵家春的日子会不好过。 魏巧云一点小事就闹腾,也太不知足了! 对公公的话,魏巧云嗤之以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魏巧云冷哼两声,把孩子塞进赵家秋怀里。 “看你们找的都是啥人家?一个地主还不够,还有老郭家,那人家是你们能惹起的?郭立梅爹妈啥样人,今天还没看明白?” “以后,郭立梅但凡受一点委屈,就那爹妈,都能给你家平了!” “我丑话说到前面,我可不跟着你们吃挂烙,(受牵连)”大哥要是娶她,就搬出去住,结婚的时候讲好的,这房子有我一间!” 这才是魏巧云真正的目的。 只要赵家春搬出去,这两间房子早晚是自己的。 公公一间她一间,走到哪里都说得过去,没有儿子娶媳妇,让老子没地方住的道理。 赵家春是老大,老大就该有个老大的样子。 老赵头还不算老,还能干活挣工分,家里房前屋后的小园都是他侍弄。 养他不吃亏。 本来,和丁家换亲,魏巧云是没有这么大意见的。 丁香家成分不好,这么多年被打压,总是低眉顺眼的,老实,好拿捏。 即便娶回来,也撼动不了她在赵家飞扬跋扈的地位。 可郭立梅不一样,那是能受委屈的主吗? 就算她肯受委屈,她妈也不会愿意。 今天,三个大队的社员都见证了郭伟两口子的战斗力。 就算她娘家四个兄弟都来,也未必是对手。 所以,这门亲事,魏巧云不愿意。 就算真能成,为了防患于未然,她也不能和郭立梅住在一个屋檐下。 早分家,早省心。 “他们不走,我走!” 房子给赵家秋一半,确实是老赵头答应的。 “有你一间,就有你大哥一间!” 这一点,老赵头不能妥协。 动不动就拿不过吓唬人。 “一样的儿子,一碗水要端平。” “那你住露天地去呀?你想让你儿子被人戳脊梁骨啊?” 魏巧云的话,不免让老赵头脊背发凉。 儿子娶媳妇,把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们长大的老爹赶出去,确实会引起别人的议论。 但这些和儿子打光棍来比,又算得了什么? “谁爱说啥说啥!谁让我没本事了,等你大哥结婚,就把这屋倒给他,我找宿去!” 老赵头觉得这么做,也算是公平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魏巧云又提出反对意见了。 “那不行!” 第 28 章 利益冲突 赵家春一直在旁边听着,没说一句话。 要说他结婚就把老爹挤出去,心里也会愧疚难安,老公公和儿媳妇睡一铺炕,又实在不方便。 赵家春暗自叹口气,郭立梅和他说过,不嫌弃他家穷。 等见到她,再商量吧! 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赵家春只是没想到,自己步步退让,魏巧云还是不满意。 “你还想咋样?大哥打光棍你就高兴了?” 赵家秋实在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魏巧云立刻找到了撒气的出口。 “你还舔脸说?你要有本事,你买房子咱们搬出去呀,自己屌毛不是,还装上犊子了!你要心疼你大哥,别说房子,连媳妇都给你大哥,才算你尿性呢!” 老赵头气得脸色发青,赵家春也只能闷在屋里,装作听不见。 “艹你妈的!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赵家秋仗着怀里有孩子,魏巧云不敢拿家伙打她,扯着脖子骂两句,急忙抱着孩子溜了。 魏巧云没理赵家秋,继续和老赵头谈判。 “我那屋炕太小了,三口人根本睡不下,别看孩子小,占大人地方。我和你二儿子天天上摞!” 老赵头的脸色由青转红,最后红得发紫。 这是儿媳妇当着老公公能说出口的话吗? “大哥结婚,我要换到这屋来,反正郭立梅是个骡子,他们两口人睡那屋正好,我丑话说到前面,别等郭立梅进门,好像我故意针对她似的!” 骡子简直比不下蛋的鸡更难听。 屋里的赵家春用手按住胸口,极力控制情绪,避免和弟媳妇起冲突。 今天的主要茅头指向赵家春,没有赵家慧的事。 毕竟赵家慧是嫁出去,和魏巧云没有利益冲突。 可二嫂的咄咄逼人,还是让赵家慧遍体生寒。 这个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爹,都依着她,把这屋给他,我和立梅说!” 赵家都知道魏巧云的脾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郭立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自己好好说说,相信她能同意。 实在不同意,再想别的办法。 先堵住魏巧云的嘴,大伙才有消停日子过。 因为郭立梅,赵家闹得鸡飞狗跳。 …… 郭立新的伤势说轻不轻, 说重也不重,医生说不用住院,现在回去养着就可以。 郭立梅不放心,要求住一晚上,如果没事的话,明天再出院也不迟。 另外的两个人虽然伤势比郭立新严重,但肋骨和锁骨,都是能自己长好的地方。 除了修养,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中间涉及两个大队的事,没有书记发话,还真不能出院。 下午三点多,徐风海、小陈秘书还有裴志强领着两个民兵到了。 几个人先去看了三个伤员,郭立新单从外表看,一点也不比另外两个轻。 “看看,我们这伤得也不轻吧?谁说啥了!” 看见郭立新的伤势,徐风海一直摇头:“我咋瞅着比那两个人还严重呢!” 小陈秘书看了他一眼,徐风海才忍住不再发牢骚。 西川大队跟伤员来的四个人,已经回去了三个,剩下一个护理的。 本来家属要来的,被裴志强制止了。 人来的多了,吃住都是问题。也没有生命危险,留下一个人已经可以了。 郭立梅和丁香都在。 这是裴志强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破鞋长啥样。 不得不说,眼前的两个年轻女人都是少见的美女。 尤其郭立梅明艳大方,连小陈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来群众流行的顺口溜真不是白说的。 丰收的姑娘美,西川的姑娘浪,中河姑娘上不去炕。 说中河的姑娘个子矮,上炕都费劲。 当然,里面绝对有抹黑的嫌疑。 到目前为止,转亲的六个人,裴志强都看见了。 本来就不是一个屯子的人,平时几乎不来往。 郭立梅的底细,裴志强并不知道。 要说眼前这么漂亮的姑娘,和那个其貌不扬,甚至有点丑的赵家春是一对,说出大天来,裴志强也不相信。 丁香虽然腼腆些,也长得有模有样的,就算成分不好,也不至于嫁给个疯子。 还有那个丁承爵,英俊帅气,至于要那个上下一般粗的赵家慧? 徐风海可真是把好汉无好妻,赖汉守花枝,诠释得淋漓尽致呀。 还三家换亲,我信你给鬼! 肯定是徐风海临时安排的,因为仓促,才没考虑般配的事。 你不是想跟我玩吗?那就让你玩到底。 看你怎么收场。 “徐书记,转亲这种事,好处真不少!看样子我回去也要多宣传宣传。” “一起三对,能办个集体婚礼了,公社不是要求提倡新式婚姻吗?我看丰收大队又走到前面了。” “是各个大队学习的榜样!小陈秘书,你觉得呢!” 小陈也是个未婚青年,看见郭立梅的第一眼,就在为她可惜,这么好的姑娘,眼光也太差了。 那个赵家春除了个头高一点,剩下没有任何优点,怎么配得上面前的这个姑娘。 自己要是早点认识她就好了。 听到裴志强的话,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裴书记说得对!” 裴志强心中暗喜:“你看小陈秘书都说可行,你觉得呢?” 徐风海看看裴志强,知道他是怀疑这出转亲是自己导演的,这是想让自己难堪。 我还偏不让你如意。 “这怕是不行,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好干涉。再说了,郭伟两口子正在接受调查,还没个结果,儿女就在家里结婚了,说不过去!” 裴志强在心里想:“假的就成不了真!你要不推三阻四就怪了!” “你不说郭伟两夫妻不拘小节吗?这是好事,你帮他们操办儿女婚事,他应该感谢你才对!” 徐风海知道裴志强并不是想看什么新式婚礼,无非是想看他出丑。 “别说,你还真提醒我了,为了表示大队的重视,倒是可以先把结婚证给他们领回来。” 虽然现在结婚要求先办理结婚证,但在农村还是更认可婚礼形式。 只要过了彩礼,办了婚礼,哪怕是最简单的婚礼,大伙也承认是结婚了。 结婚证还被大多数人当做一张废纸,没有认识到它的重要性。 趁着这个机会,宣扬一下也好。 换亲的实质就是因为经济困难,难以承担婚礼带来的一切费用。 所以,一切都简化了。 只需要选个黄道吉日,各自接自己的媳妇回家。 裴志强无疑给徐风海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你说的太对了,现在各个大队对结婚领证这件事,还是认识不上去,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大伙的认识先搞上去。” 徐风海转过头,看向郭立梅和丁香:“这件事,就不用你们管了,明天我就上公社,给你们办结婚证,等到你父母回来,就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裴书记要是对新式婚礼感兴趣,届时邀请你参加啊!” 裴志强嘴上连声说好,心里却在想:“我让你演戏,明天我非跟着你后面,逼着你办不可!” 第 29 章 六张结婚证 徐风海回到家。 天黑以后,弟弟徐风河来了。 “大哥,打听清楚了,是民兵连长葛振华搞的鬼。” 这次联斗的事,徐风海总觉得不是偶然,肯定是丰收大队自己人搞的鬼。 但到底是谁,他猜不透。 从上午大会结束以后,他忙自己的事,让二弟私底下调查,到底是谁在瞎搅和。 “葛振华和裴志强有亲戚吗?没听说过呀?” 徐风海有些怀疑,没利益的事,估计裴志强不会这么卖力。 但确实没听说两家有什么瓜葛。 “大哥,你不知道,两家准备结亲,葛振华的寡妇妹妹,要嫁给裴志强的四兄弟!” “兄弟的大舅哥求到的事,裴志强也不好拒绝呗,要不就是那人天生就坏,就愿意给人使绊子呗!” 徐风海嘟囔一句:“净整些没用的,我这个职位让给谁都行,唯独不能让给他,葛振华那人心术不正,一天净想着斗这个斗那个的!他要是当这个书记,社员连吃饱肚子都困难!” “明天裴志强还要看我热闹,他以为丁、赵、郭三家的换亲是我操纵的,想看我笑话,逼着我明天给他们扯证去!” 说起这件事,徐风海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 裴志强这么干,倒真是帮了他一个忙,丁香一直是徐风海心里的一块病。 这次自己非要推一把,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免去后顾之忧。 “我明天还得去趟公社,起早和小队长开个会吧,这两天闷热,没准要来雨了,现在草苗一起长,得赶紧把二遍地 铲完,别的都是瞎扯。” “别到秋天没收成,一年功夫白费是小事,这么多社员,口粮解决不了就出大事了。” “不管啥运动,都有结束的那一天,只有吃饱穿暖才是正经事!” 对待大事上,徐风海一直很清醒。 “你也回去吧!今天把我折腾够呛,公社、大队、县里的跑。”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徐风海没说,不知道郭伟两口子咋样了。 跳过大队和公社,直接被县里抓起来了! 徐风海搞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明天还要去县里,和表舅打听一下。总得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 该保护的人,还是要尽力去保护的。 跑了一天,确实乏了,徐风河走了没一会,徐风海就睡着了。 次日早晨,徐风海早早起来,和两个小队长碰了个面,交待了要尽快把二遍地铲完的事。 回家吃过早饭,徐风海又去了公社,刚到没一会,裴志强也到了。 打伤民兵的事,两个人又出现了分歧。 “两下都有人受伤, 为啥你们大队的人受伤,我们就该又赔医药费,又赔误工费?我们的人就活该挨打?” “咋的?丰收大队的社员低人一等啊?不平等条约啊?” 裴志强越听越生气:“刘书记,你看看,这人是不是出尔反尔,昨天还说的好好的,睡一宿觉就变卦了!” 徐风海当然不会示弱,故意刺激裴志强:“昨天我没反应过来,昨晚上我一宿没睡,这点事我终于想明白了!” 其实,徐风海是因为郭立新和丁香的事,才这么底气十足的。 “裴书记,你可别磨叽了,多大点事啊?我还得扯结婚证呢!没时间跟你在这耗着!” 提起结婚证,裴志强松了口:“和你争不出里表来,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可别以为我是怕你!” 徐风海嘿嘿笑:“哪能呢!” 两个人斗嘴,刘力一直在旁边看着笑。 他们自己能解决的事,不参言最好。 不过他对徐风海说扯结婚证的事来了兴趣。 “怎么,老徐想通了,也想领证了?” 徐风海那个年龄段的人,怎么可能有结婚证,以前刘书记也曾动员过大队领导们,让他们起个带头作用。 那时候,徐风海可是第一个反对的! 难道想通了? “可不是我,裴书记给我提了个醒,我们大队有三对换亲的,正好能立个典型,领结婚证,办个新式婚礼,这不挺好吗?” 刘书记立刻表示赞同:“这件事必须支持,但你了解情况吗?是自愿吗?现在可不能包办和逼迫了,尤其这种换亲和转亲的!” 刘力是本地人,了解换亲的弊端,总有一两个人是被逼迫的! “没有,都是自愿,不信你问裴书记和小陈秘书!” 刘力点头,亲自把徐风海送到管民政登记的同志那里。 顺利扯了六张结婚证。 “要向丰收大队学习呀,现在各个大队的光棍太多了,要积极去解决这种问题啊!” 裴志强怎么也没想到,本来是要难为徐风海的事。 还让他受到了表扬。 徐风海高兴的回到大队,派了马车去县里,接三个伤员回家。 “把人先接到这来,西川大队的两个人,一会我亲自跟着送回去!” 两个人伤得不轻,徐风海害怕,家里人不容,再起冲突。 自己去,能表现出重视程度,万一提啥条件,也能做得了主,不至于把事情进一步恶化。 车老板赶着马车走了以后,徐风海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六张结婚证,陷入沉思。 “是不是冲动了点?丁香和儿子的事,也才发生一个月。 那换亲的事,应该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丁香要是真结婚了,也断了徐洪亮的念头!” 徐风海有时候也很矛盾,儿子要真有疯子不顾一切的勇气,没准他也能答应。 就那种又想又不敢的窝囊样,让徐风海莫名的心烦。 徐风海回到家,随手把一沓结婚证放在箱子盖上。 马车估计要一个多小时以后才会回来。 徐风海上炕躺着,却没敢睡,只是闭目养神。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从炕上起来,到马车回来的必经路口等着。 徐风海蹲在路边抽烟,半大孩子看见他都绕路走。 大约等了二十多分钟,正当徐风海着急的时候,马车终于回来了。 “先把郭立新送回去!然后等我一会!” 徐风海吩咐一声,又折返回去了。 他想了一下,还是带两个人稳妥,万一有事,也有个回来报信的人。 马车赶到郭伟家大门口,车老板从车上跳下来,让郭立梅牵着马,他自己把郭立新背进屋里去了。 丁香站在门口,低垂着头,右脚不停的搓着一根小木棍,整个人拘谨不安。 “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丁香拿不定主意。 郭立梅把马缰绳交到车老板的手里,和丁香一起在路边站着。 没过一会,徐风海带着两个人来了,郭立梅和他打了招呼,看着三个人上了马车走了。 才拉起丁香的手:“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是立新媳妇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先进屋,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第 30 章 免不了挨打 郭立新看见丁香进了屋,脸上的焦急才转换成欣喜。 “看看,郭立新都离不开你了!丁香,今天晚上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需要你照顾立新!” “我爸妈也不知道咋样了,我不放心,我要去县里找高叔叔打听打听!” 丁香点了点头,有些心神不宁:“立梅姐,叔婶不会有事吧?” 郭立梅不好回答,这也是她心里最担忧的事。 现在三个人中,她最有主意,她要乱了,另外的两个人就更没有主心骨了。 “没事,高大爷不会不管的!” 丁香的心里不仅担忧郭伟夫妻俩的安全,还担心他们是否能接受自己。 郭伟和杨秀芝走的时候,对丁香说的事,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不同意。 弄的丁香心里很没底。 “立梅姐,他们会愿意吗?” 事情到这一步,夸张点说,整个公社都知道了,郭伟和杨秀芝要是拒绝她,丁香真的没有退路了。 “放心,他们可愿意了!” 父母的态度,郭立梅太清楚了,要不是当时事态紧急,母亲说不定多高兴呢! 丁香就是郭立新的良药,没准有了她,弟弟真就好了! “我要回家了!明天再来看你!” 听说丁香要走,郭立新一把拉住她,求救的眼神看向郭立梅,好像是希望姐姐能帮忙留住她! “晚上再回去吧?你走了,立新就会很烦躁!” 丁香看了郭立新一眼,点点头,随后抽出了自己的手。 说起回家,丁香打心眼里害怕,昨天晚上一宿没回去,父亲说不定会怎么惩罚她呢!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夜。 郭立梅让丁香陪着弟弟,自己准备午饭,高粱米饭,酱茄子。 午饭过后,郭立新打起了瞌睡。昨天晚上,几个人都没睡好。 “丁香,你也睡会!” 郭立梅把丁香推到自己房间,自己则头朝里躺在弟弟身边,没过一会,三个人都睡着了。 郭立新是最先醒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喊丁香。 “媳妇,媳妇!” 郭立梅和丁香都惊醒了。 看看墙上的马蹄表,快四点了,几个人这一觉,竟睡了三个多小时。 从和徐洪亮事件之后,这是丁香第一次睡的安稳觉。 三个多小时,居然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心里异常平静。 郭立梅帮弟弟换了衣服,丁香立刻拿到外面洗了,又把屋里屋外收拾了一遍。 干起活来,时间过得很快。 晚饭郭立梅熬了点苞米面粥,吃点蘸酱菜。 就算糊弄过去了! 丁香看看外面,天已经暗下来了,不得不回去。 “姐,我走了!” 听说她要走,郭立新一把拉住她,说什么不肯松开。 郭立梅不得已拉开弟弟的手:“让她先回去,别着急,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不走了!” 郭立新迟疑的松开手,看着丁香推开门走出去。 听到外面门响,他又急忙爬到窗口,趴着窗户看着丁香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脸上立刻出现失落的表情。 郭立梅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样做到底能带来怎样的后果。 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郭立新的心里肯定住着一位姑娘,也许和丁香有几分相似,但绝不可能是她。 如果他清醒过来,发现身边的人不是他爱恋的那个人,又会怎么样? 郭立梅摇摇头,甩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还是她妈说得对,发生的才是结果,没发生的都是自己想出来的麻烦。 丁香走以后,郭立新一直闷闷不乐。 郭立梅学着母亲的方法,翻出那本三国演义,递给弟弟,让他安静看书。 也不知丁香回去会怎样? …… 丁香走到家门口,站了很久,都没有勇气走进去。 其实丁香的身上也有很多被踢打的瘀伤。 只是她自己没说罢了! 屋里等待她的,没准又是一顿鸡毛掸子。 丁香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脚刚迈进屋里,蹲在灶坑门口做饭的丁张氏立刻抬起头来。 “哎吆,哪里来的贵客?我咋看着面熟呢!家里的活都扔给我,你倒会跑出去躲清净!” 丁香不敢说话,接过丁长氏手里的活,主动做起饭来。 丁张氏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冲着屋里喊:“当家的,你们家大小姐可是回来了!” 屋里传来丁跃山的吼叫声:“让她滚,我就当她死在外面了!” 丁香强忍住眼里的泪水,闷着头干活。 中午吃过的饭碗还插在盆子里,周围几只苍蝇嗡嗡叫。 刷过碗以后,锅里的水也翻开了。 丁香把盆子里玉米面用水稀释,缓慢的倒进锅里。 用勺子轻轻搅动。 过了一会,玉米面粥就熬好了。 盛出来放在盆子里晾着,她又去菜园里摘了点生菜和小白菜,用水洗净。 家里的活一直都是丁香一个人在干,她只是短短两天没在家,活就攒成堆了。 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以后,丁香又开始扫院子。 屋里三口人吃饭,没有一个人关心丁香是否吃饭。 等丁香放下扫帚,屋里的人吃过饭,正好洗碗了。 一切收拾妥当,丁香长长的舒了口气。 干活哪怕再苦再累,她都不怕,只是不知道今天的刁难有没有过去。 她胆怯的走进屋,连坐都没敢坐。 “跪下!” 随着父亲的一声呵斥,丁香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你还嫌外面的闲话少吗?郭立新就是个疯子,做事不过脑袋的!” 丁跃山一边说,一边猛拍自己脑门:“你做事也不过脑袋吗?郭立梅是说了换亲的事,可几家老人都没定准,随时都可以不算数,你巴巴的跟上去,让外面的人怎么说!” “你多出息啊,这件事把公社领导都惊动了,亲自下乡来查,你可真能耐呀!” 丁跃山狂拍桌子。 丁承爵更是不声不响的拿出了鸡毛掸子。 “你以为我愿意打你呀?打你我不累呀,谁让你不长记性呢?” 本来,丁承爵还指望丁香能要些彩礼来,娶个自己满意的媳妇。 但昨天大队书记和公社领导都来了。 当着那些人的面,他已经承认了赵家慧,再改恐怕是不可能了。 “你就是克我!” 丁承爵长吁短叹的说完,抡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一顿抽。 丁香不敢躲,躲打得更厉害。 只能双手抱着头,任由哥哥抽打。 打累他就不打了。 丁跃山吃饱喝足,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 不停的摇头:“要是当初没生下她,是不是自己的命运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干啥呢这是?打人犯法知不知道?” 丁承爵举着鸡毛掸子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回头看见倒背着双手,出现在屋里的徐风海,大吃了一惊。 “徐书记,你咋来了?” 丁香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靠墙站在一边。 后背挨到墙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但她又不敢让后背离开墙。 她有感觉,后背的衣服被抽破了,肌肤肯定裸露出来了。 第 31 章 等郭伟回来再商量 当着外人的面,裸露后背,丁香自己尴尬不说,人走了,还免不了他爹以丢人为借口,接着打她。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丁跃山、丁承爵和丁张氏见到徐风海,自动站成一排,低着头,弯着腰,态度十分恭敬。 “太不听话了,也没真打,就是吓唬吓唬她!” 徐风海当然不会相信丁越山的话 ,自己拉开房门时,就听见抽打声,使那么大力气,他还好意思说吓唬? 可说到底,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孩子不听话要打,也是徐风海一惯的作风。 “以后不能打了,丁香现在是郭家的媳妇了,打坏了,郭家要是退货,你可别找我!” “这是结婚证,丁香和丁承爵一人一个,可别小看这张纸,有了它,婚事就是板上钉钉,改都改不了!” 徐风海把丁香和丁承爵的结婚证递给丁跃山。 “不能再打了!” 徐风海临出门的时候,免不了又嘱咐了一句。 丁香现在的处境,毕竟和徐洪亮有关。 说到底,是徐洪亮始乱终弃造成的。 徐风海其实也从心眼里看不起自己儿子。 男子汉大丈夫,一点担当没有,要是从地窝棚回来,徐洪亮就向他坦白,和丁香有了实质性的接触,没准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批斗会也开了,街也游了,丁香的罪名也确立了,在反口,无异于自扇嘴巴。 徐风海是不会那么做的,只能将错就错。 说到底,他就是间接残害丁香的凶手。 可丁家这家人的做派,实在让徐风海不耻,外面窝囊废,回家却拿个没妈的闺女作威作福。 徐风海不屑于和这样的人结亲。 再说身份也确实不相当! 他总想把儿子送出去,娶一个地主的女儿,绝对影响儿子的政治前程。 联斗大会的事,更是给徐风海提了个醒,趁着现在手里有人脉,还有点小权利,徐洪亮的事还要抓紧办。 徐风海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走过了头。 又回过头奔着赵家去了。 老赵头蹲在大门口,手里拿着蒲扇赶蚊子,蹲在地上抽烟。 屋里闷热,又不敢开门,没有外面凉快自在。 看见徐风海在面前停下,老赵头站起身,从兜里掏出烟口袋。 “卷一根?” 徐风海没说话,接过烟口袋,在老赵头对面蹲下,拿出卷烟纸,往拇指和食指上吐了点吐沫,捻了捻,捏了一撮烟叶,卷了一根烟。 老赵头划根火柴,帮徐风海点上,两个人面对面把烟抽完,徐风海才提起正事。 “老赵大哥,我是来给你送孩子结婚证的,婚事可是定准了,反悔不得了!” 老赵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反啥悔反悔,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就咱家孩子的条件,这就挺好了,我知足!” “结婚证这玩意也就一张纸,谁能认?还得有个形式,徐书记,你觉得这事得咋办合适?” 徐风海站起身,把嘴里的烟头吐掉,用脚捻灭。 “这好办,到时候我出面,让孩子们毛主席像前鞠三个躬,就成了,转亲不就是为了简单吗?大伙做个见证,事不就成了嘛!” 老赵头心里有些难过,都是自己这个爹没能耐,委屈了一双儿女。 “行了,我也不多耽搁了,还有老郭家没去呢!” 其实,在徐风海心里,赵家兄妹最不值当。 丁承爵那样的,对自己妹妹都下死手,对老婆能好哪去? 徐风海是掐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他。 赵家慧嫁过去,怕是哭的日子在后头。 至于赵家春,明知道郭立梅不生孩子还要,真看出是打光棍打怕了,有个窟窿就行! 这要是他的儿女,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但别人家的事,心里知道就算了。 徐风海到郭伟家的时候,屋里亮着灯,郭立新坐在炕上的身影,不停的在窗户上晃动。 走进院子,徐风海故意加重脚步,目的是给屋里人一个知会,有人来了。 毕竟郭伟两口子不在家,只有两个孩子,贸然出现,在吓到姐弟两个。 果然,郭立梅听到了院子里脚步声,徐风海刚走到院子一半,房门打开了! 郭立梅站在门前。 “徐叔,你来了!进屋说话吧!” 郭立梅往旁边闪了一下,把门口让出来。 郭伟说过,徐风海这个人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 还是个有正事的人。 郭立梅记着父亲的话,对徐风海很尊重。 徐风海略一沉吟,也没推让,迈步进了屋。 郭立新把三国演义藏到背后,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进屋的徐风海。 他妈告诉过他,只能偷偷在家看,要是有外人来,就要藏起来,被收走了,就再也没有了。 这些话,郭立新都记在心里了。 “藏啥好东西呢?拿出来给叔看看!” 听到徐风海的话,郭立新更紧张了,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嘴唇紧紧抿着,一脸戒备的看着徐风海。 “他喜欢的,不管啥都拿着当宝贝,别人连碰都别想碰!” 看到弟弟紧张了,郭立梅轻描淡写的解释。 其实,徐风海也不是非要看郭立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只是找个说话的机会。 听到郭立梅的话,徐风海立刻转移了话题。 说到正事上。 “立梅,结婚证我给你们取回来了,刚才我也去了老赵家,老赵头的意思,不能领张纸就算完事,怎么也得让广大社员知道这事,我寻思着等你爸妈回来再商量商量!” 徐风海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引到郭伟和杨秀芝的身上了。 这也正是他进屋的原因。 无论是出于对郭伟和杨秀芝的敬重,还是对两个人给他挡事的感激,徐风海都想知道,两个人是否平安无事。 “你爸妈啥时候回来?” 说到父母,郭立梅心里警惕起来,丁香传达过母亲的意思,和谁都不要泄露父母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一点信没有,我都快急死了!” 郭立梅也不算撒谎,确实没有信,她也确实着急。 只是没提她想找高大爷问问情况的事。 徐风海见没问出什么,把两张证书递给郭立梅。 “收好,我先走了,你爸妈不在家,有事找徐叔!” 徐风海出了郭家的门,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心里还想着郭伟两口子的事。 不行,明天得去县里一趟,找找做县长的表舅,郭伟的事需要尽快解决,避免夜长梦多。 第 32 章 不哭 次日吃过早饭,郭立梅去队上给自己和丁香请了一天假。 “王队长,我今天有点事要办,立新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想给丁香也请一天假,让她照顾我弟弟!” 郭立新受伤的事,丰收大队没有不知道的。 “行啊!” 王长有答应的很痛快:“你就在家多伺候他几天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好的!队上也不差你一个人。” 郭立梅谢过王长有,转身想走,又被叫住了。 “那个……你们几家转亲的事是真的吗?” 这两天屯子里风言风语很多,都在传几家转亲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不由人不相信。 “是真的!” 结婚证都到手了,还有啥好隐瞒的。 郭立梅大大方方承认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她只是奇怪,谁的嘴这么快?才短短两天的时间,整个丰收大队似乎都知道了。 郭立梅回到家,又等了一会,丁香才匆匆赶来。 “立梅姐,你快走吧,家里就不用你管了!” 郭立梅发现,丁香和她说话,都是脸对脸,她稍微变换一下位置,丁香也立刻跟着她变换。 郭立梅有些纳闷,这不是丁香性格呀! 丁香从出生起,就被叫成丧门星,这么多年,早就养成胆怯,自卑的性格。 总是低着头,即便和人对视,也是目光躲闪,像今天这样的时候,是很少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郭立梅不动声色的抓住丁香的肩膀,猛然把她的身体扳了过来。 丁香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后背的衣服,有几条明显是新补的,细密的针脚把撕开的裂痕连在一起。 郭立梅伸手触碰,丁香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随后低下头,想从郭立梅的手里挣脱:“我去给立新倒点水喝!” “别动!” 郭立梅嘴上制止,手也没闲着,不顾丁香的反对,硬是把她后背的衣服掀了起来。 郭立梅吃惊的张大了嘴,泪水慢慢浸湿双眼。 丁香的后背和郭立新身上差不多,青一块紫一块的,而且明显有多条新伤。 上次丁香跳河的时候,郭立梅就见过,只不过这次的视觉冲击力更强。 “又是你爹打的?丁香不是我说你,你不会跑吗?你就挺着让他打呀!不行,我得找他去,现在你是郭立新媳妇,他再打一下我看看!别看我爸妈不在家,就任由他们欺负!” 郭立梅越说越生气,胸脯剧烈起伏,双手都微微颤抖。 郭立新听见姐姐大声说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脸惊慌的看着她。 丁香急忙过去安慰郭立新,也是趁机躲开郭立梅,避免让她看见自己眼睛里的泪花。 她说的多容易啊! 跑,往哪里跑? 小时候挨打,她不是没跑过,每次都被哥哥抓回来,等着她的只有更严厉的毒打。 挨打不算,还不给饭吃。 有一次被打以后,发了几天烧,死人一样躺在炕上,没有人喂她喝一滴水。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她亲爹说:“死就死吧,没准她死了,咱家就转运了!” 她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错, 母亲像丢弃小猫小狗一样,把她丢弃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过她一眼。 丁香多希望母亲是死了,那样她心里就不会恨了。 大伙都以为她会死,没想到两天以后,丁香竟然退烧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丁承爵当时叹着气说:“阎王爷都不敢要她,怕她把霉运带到地府去!” “既然不死,就让她活着吧,也省得家里的活没有人干!” 从那以后,丁香再也不敢跑了。 要不是她迫切想离开那个家,也不会那么听徐洪亮的话! 郭立梅一直误以为是丁跃山打的丁香,从来没想过是丁承爵。 丁香也不敢说,家丑不可外扬,她爹无数次告诫过她,家里的事无论对谁都不要说。 “丁香,以后都别回去了,就住这,我看谁敢来这打你!你都有证了!怕他啥?” 丁香不敢接话,一张纸能代表什么?没结婚就住在婆家,是会让人笑话的。 其实,笑话她不怕,就怕父亲和哥哥抓住打她的借口。 “立梅姐,你快走吧!” 丁香知道郭立梅惦记父母, 一个劲的催她走。 “苞米面我都和好了,柜子里有鸡蛋,中午你俩打点鸡蛋酱吃!” 郭立梅交待完,走出家门,去县里打听父母的消息去了,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郭立梅走后,丁香学着她的样子,拿书给郭立新看。 “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吗?” 丁香把书递给郭立新。 “认识呀!我念给你听吧?” 丁香点点头,半靠在墙上,听郭立新念书。 别看郭立新疯了,以前学过的字都还记得。 丁香笑着听郭立新抑扬顿挫的念书给她听。 笑着笑着,丁香哭了。 郭立新可真幸福,她哪怕过一天这样的日子,都没有遗憾。 就算自己嫁进郭家,也不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 郭立梅和郭立新是亲生儿女,像哥哥一样,受到父母的宠爱,她是儿媳妇,终究是外人! 在家里,父亲还是亲生的呢,都没疼过她一点,怎么敢指望着别人疼她? 自己是不是把未来的日子想得太美好了? 还有和徐洪亮的那次,要是让郭家知道了,会不会打死她? 丁香越想越害怕,哭得也更大声。 在家里,想痛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 也许以后,还是和家里一个样。 听到丁香的哭声,郭立新慌了,急忙把书放到一边 ,爬了过来。 抱住丁香:“媳妇,你不哭,不哭!” “你……会打……我吗?” 丁香抬着头,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声音哽咽得连不成句。 郭立新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不打你,也不让别人打你,谁都不能打你!” 丁香推开他:“你知道啥呀?你就是个疯子!” 郭立新被丁香推开,直愣愣的看着她,眼睛里慢慢的噙满泪水。 丁香止住眼泪,忽然觉得自己很没良心。 郭立新已经不顾挨打护过她了,自己怎么也不应该在怀疑他吧? 日子再糟糕,也最多和从前一样。 “我给你舀点水喝吧!” 丁香站起身,去厨房的水缸里舀了半碗凉水,端给郭立新喝。 “喝完水就自己看书好不好?” 郭立新拉住丁香的手,满脸疑惑的看着她。 “我不走,你看院子还没扫呢!你在窗户那看着我,行不行?” 郭立新松开手,拖着那条伤腿,坐到窗户边上,看看窗外,又看看丁香。 丁香使劲抽了两下鼻子,才感觉呼吸顺畅了。 推开门走到外面,找到扫帚,又敲了一下窗子,让郭立新看到自己,才开始扫起院子来。 丁香把院子,仓房,甚至鸡架狗窝,院子里能看到的地方,全部收拾了一遍以后。 天已近中午了! 第 33 章 永不相见 郭立梅早上离开的时候,交待过她,玉米面和好了,打点鸡蛋酱。 可能这些都是郭立新爱吃的! 丁香打开盖帘下面的盆子,里面有小半盆和好的玉米面。 她又上下翻动了几次,感觉玉米面粘合力更好了,才停住手。 丁香坐在灶坑门口烧火,听到锅里的水响边了,打开锅盖。 把玉米面团成手掌大小的椭圆形,贴了半锅圈。 铁锅温度很高,玉米面饼贴上去,只是下滑了一点,立刻粘住了。 盖上锅盖,烧开锅再焖个十几二十分钟就算好了。 丁香趁着开锅以后的空余时间,去小园的酱缸里舀了大半碗酱。 锅里的玉米面饼子熟了。 丁香把锅刷干净,用小汤匙舀了点油放进锅底。 淋一个碗口大小的地方,又把淌下去的油重新舀回搪瓷缸子里。 把碗里的鸡蛋打散,倒进热锅里。 用筷子迅速搅拌成大小差不多的颗粒,随后倒进大酱。 随着刺啦一声响,整个屋里充满浓郁的酱香。 “真香!” 郭立新在屋里喊。 丁香忽然从心里升起一种满足感,生活要是每天都这样,该有多好。 吃饭的时候,丁香后悔把鸡蛋搅得太碎了,想要给郭立新挑两块大一点的,都办不到。 只有郭立新一个人在家,丁香一点不拘谨,她感觉这是这么多年,自己吃的最松弛的一顿饭。 吃过饭,丁香陪着郭立新说了一会话。. 她发现,郭立新可以交谈,只要你提起一个话头,他能正常的交流几句。 然后就不知又说到哪里去了。 这几年里,杨秀芝给儿子养成了午睡的习惯。 杨秀芝一直认为,疯了就是脑袋不好使了,脑袋不好使就要多睡觉,睡觉养精神。 精神养好了,脑袋自然好使了,脑袋好使了,没准就不疯了。 所以,吃过饭没一会,郭立新就打起了瞌睡。 临睡非要拉着丁香的手,怕她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走掉。 丁香忍不住笑,觉得这个时候的郭立新应该一点都不傻。 郭立新睡着没一会,丁香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每一次脚步落地的声音,都像踩在她心坎上。 她不明白,徐洪亮来这干什么? 自己两次挨批斗,受侮辱,名声扫地。 都紧咬牙关,没供出徐洪亮一句,他对自己那些年的照顾,已经扯平了。 两不相欠了! 他来这干什么?是为找自己,还是另外有事情。 徐洪亮推开房门,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把迈进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两个人隔着一道房门四目相对,还是丁香垂下眼睑,率先打破沉默。 “你来干什么?” 丁香以为,再见徐洪亮,会很平静,没想到还是心如擂鼓,情绪波动依旧很大,她能感觉到泪水已经在眼中汇聚,再不低头,很难控制不落下来。 “丁香,不要嫁给他!” 徐洪亮呼吸急促,一句话过后,急忙往门外看了一眼。 “别听我爹说,领了结婚证一样可以离婚,你等着我,我爹今天去县里了!去办我当兵的事,今年我差不多可以走上!” “你等我回来,我就能自己做主了!到时候儿娶你!丁香,别用这种方法惩罚我,嫁给一个疯子,你怎么会幸福?” 丁香的头垂得更低,嘴唇颤动,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曾经无数次告诫自己,再也不会为徐洪亮流一滴眼泪。 因为不值得! 可当他站在面前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 丁香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你走吧!我就要结婚了,以后咱们互不相干,就当从来不认识吧!” 听丁香这样说,徐洪亮当时急了:“我趁着我爹不在家,冒险跑过来找你,丁香,郭立新就是个疯子啊?他怎么带给你幸福?” 丁香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猛然站起身,大声冲着徐洪亮喊道:“疯子怎么了?在我受欺辱,被拳打脚踢的时候,是他不顾生死护着我!那时候,你在哪呢?” “他疯,他才能一门心思对我好,你不疯,你才想得更多,才会在我和前途之间做选择!你既然不选我,还来找我干啥呀?你走!别在我面前出现了,让我过几天消停日子行不行?” “呜呜呜……” 从小到大,丁香从来没有这么大声的说过话。 从来没有这么毫无顾忌的宣泄过自己的情绪。 多年的怨气得以发泄,心里一时之间畅快到了极致。 徐洪亮呆呆的看着丁香,这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丁香吗? 短短的一个多月,她就这么大声和自己说话了? 枉费他冒着被父母责骂,被街坊邻居议论的风险,巴巴的跑来找她! 丁香,她变了! “不就三四年的时间吗?她都不肯等自己了!” 面对悲伤的丁香,徐洪亮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还能不能挽回她的心。 “嘭……” 一本书砸在徐洪亮的头上。 郭立新被两个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吵醒。 没等睁开眼睛,便听到了丁香的哭声。 郭立新立刻爬起来,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徐洪亮。 直接拿起身边的三国演义砸了过去。 又四处看了一圈,随后又把枕头拿起来,使劲丢过去。 丁香想回过头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枕头飞出去了。 徐洪亮头一偏,枕头砸在门框上,顺着门框掉落在地上。 “你快走吧!” 徐洪亮看着丁香温声细语的安抚郭立新,心里涌起一阵绝望的悲凉。 也许,走出这个门以后,再见面,他和丁香就是路人了。 徐洪亮垂头丧气走出门去,也顾不上躲避路人的眼光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丁香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不管他走多远,多长时间,只要他回头,丁香就一定会在原地等着他。 他曾经是她生命中最温暖的那束光。 徐洪亮回到家,一头扎在炕上,用被子蒙住头,大哭起来。 家里没有人,父亲去县里了,母亲下地干活,弟妹干活的干活,玩的玩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孤零零的好寂寞。 徐洪亮哭了一阵,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从小他就没挨过饿,家里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但填饱肚子没问题。 不像丁香,总没有饭吃。 徐洪亮记不清楚,丁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仰望他的。 崇拜羡慕的眼神,让徐洪亮忽然有了一种,当救世主的感觉。 每次从家里偷东西给丁香吃,都感觉拯救了她一次。 徐洪亮每次在家里拿吃的,都会偷拿两份,给二弟一份,丁香一份。 二弟也仗义,被母亲冯桂兰发现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顶着。 这么多年冯桂兰都不知道,她丢失的那些干粮饼子,有一半进了丁香的肚子。 看来这次丁香是下定决心不理自己了。 徐洪亮伤心过后,更希望爹把自己当兵的事办成了。 “别在我面前出现!” 丁香既然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那就永不相见吧! 第 34 章 相信高叔叔 郭立梅到县里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这个时间段,高叔叔肯定上班去了。 郭伟告诫过自己的儿女,不是性命攸关的事,不要去县委找人。 他只是一个老兵,和那些普通社员没什么两样。 哪里来的特权,有事就去找县委书记解决。 孩子要锻炼自己应对事情的能力。 郭立梅和父亲去过高叔叔家一次,知道地点,也知道他中午回家吃饭。 干脆就蹲在他家附近等着。 十二点左右,高建民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远远看见蹲在路边的郭立梅。 “立梅,你等多久了?快进屋。” 高建民当然知道郭立梅为什么事来的。 郭立梅跟在他身边,进了屋,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 眼睛在高建民的脸上不时巡视,想从他的表情上找到事情的答案。 高建民亲自给郭立梅倒了一杯水:“立梅,别担心,你爸妈都没事,过几天可能就回去了!” 郭立梅认真听着,郭叔叔说的是可能。 他都没有把握的事,看样子还是有些难度。 一直提着的心,更惴惴不安起来。 郭立梅没有继续追问,只说了一句:“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高建民和郭伟,是十几年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对他们的事,有十分力不会出八分。 “立新恢复的还行吧?就算轻微骨裂,也需要养些时间,不是着急的事!” 父母被带走时候的事,丁香都和她说了。 那时候郭立新还在医务室检查,没出来。 高叔叔居然知道他只是轻微骨裂,一定是怕父母担心,托人打听过了。 那自己和郭立新的婚事,高叔叔又知不知道呢? 郭立梅耐心的等了一会,高建民也没提婚事的问题。 看样子他还不清楚。 自己要不要说? 郭立梅考虑了一会,还是决定先瞒着,不声不响的结婚证都拿到手了,这要让父母知道,就不清楚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还是等他们回去再说吧! 没过一会,高建民的爱人沈凤回来了。 看见郭立梅,脸上浮现出礼貌性的微笑。 不冷不热的说:“立梅来了!留下来吃饭吧。” 高建民微微皱眉的表情,还是让郭立梅看见了。 她能感觉到,高叔叔夫妻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沈凤居然还特意说:“留下来吃饭吧!” 很明显,她并不欢迎郭立梅的到来。 “老高,中午吃什么?要不要去买一点肉?家里什么菜都没有了!” 这和下逐客令有什么区别? 郭立梅又不傻,急忙站起来告辞。 “高婶,别忙了,我弟在家里没人照顾,我就不吃饭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立新的事,我也听说了,那我就不留你了!” 沈凤说完,面无表情的摘下衣架上的围裙,去厨房做饭去了。 “走吧!立梅。” 高建民看着妻子消失在厨房的身影,轻轻的拍了一下郭立梅的肩膀 ,陪着她一前一后出了门。 推起窗户下面的自行车。 “立梅,上车!” 出了院子,高建民跨上自行车,两条腿踏在地上,双手把着车把,眼睛看着路的前方。 微眯着眼。 郭立梅站在车旁边,虽然不知道高建民要带她去哪,但听到他命令的口气,还是乖乖的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 高建民骑着自行车,拐过两条街,在一个国营饭店门口停下了。 “高叔叔……” 高建民摆手打断了郭立梅的话:“回去还有十来路要走呢!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量去顶着!” 郭立梅忍不住笑了,和她父母说话的腔调一模一样。 这是饭点,饭店里人不少,可能有人认出高建民,不时的有目光投到他身上。 高建民也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高建民要了四个馒头,两碗青菜汤,两小盘菜。 一盘干豆腐,一盘土豆块,里面有几块鸡肉。 高建民把鸡肉都挑到郭立梅的碗里。 两个人安心吃饭,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对于沈凤,高建民没做任何解释。 一人吃了两个馒头,菜也全部吃光了。 “吃饱了吗?没吃饱再要点!” 郭立梅急忙说:“高叔叔,我都吃撑了!” 她说的还真是实话。 高建民不断往她碗里夹菜,她确实吃得太饱了。 “走吧!” 到了饭店外面,高建民对郭立梅说:“我就不送你了,别担心,没事的,相信高叔叔!” 郭立梅没说话,使劲点了点头。 高建民摆摆手,示意郭立梅先走。 等她走到街拐角回头看的时候,高建民还在饭店门口看着她。 郭立梅忽然觉得心里很难过,却说不清为谁难过。 也许是父母,也许是高叔叔。 沈凤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希望高建民掺和父母的事。 已经把我不愿意明显写在脸上了。 高建民把郭立梅带到饭店吃饭,也等于向沈凤宣战,我的事我说了算。 郭立梅不清楚现在的形势。 高建民自身难保,就算身为县里的一把手,做事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想躲都来不及,谁会没事往上凑。 郭立梅不懂这些,只是从态度上看出了沈凤的不满意。 没结婚的时候,她和父亲来过,那时候的婶子还很热情。 也许是现在父亲和高叔叔的身份相差太悬殊了吧! 郭立梅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不知不觉中,走回离高建民家不远的地方。 郭立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她紧跑两步,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却发现那人消失不见了。 应该是进了哪家的大门。 郭立梅不敢太往里面去,怕碰到沈凤不好说话,只能往回走! 这一片,是县委的家属房。 来这里的人,一般都是找领导的。 刚才的那个人,肯定是大队的人,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和父母有关? 沈凤的态度,让郭立梅心里不安,要是随手就能解决的问题,沈凤会阻拦吗? 是父母的事情麻烦,还是因为高叔叔掺和进来,事情变得麻烦了? 郭立梅在心里画了几个问号,自己却一个都解释不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以前有父母在,啥难事她都不害怕,可现在,她有些怕了。 郭立梅一边走,一边反复的想,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比平时走路的速度慢了很多,走了一个多小时,丰收大队才出现在视线里。 可算到家了! 她从没感觉到这段路竟然这么长。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郭立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跑了调的歌声。 她回过头一看,远处一个人大声唱着歌,向自己走了过来。 第 35 章 病号待遇 郭立梅停住脚步,等人走近一看,居然是徐风海。 “呀!立梅呀!你这是上哪去了?” 徐风海看见郭立梅,停止唱歌,满脸笑容的和她打招呼。 看样子,非常高兴。 “我去了一趟县里!跟王队长请过假了!” 徐风海倒并不关心郭立梅是不是请过假了。 “打听你爸妈的事去了,没事,放心吧!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徐风海说完,又小声的哼着歌,从郭立梅的身边走过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郭立梅才发现,在高叔叔家附近看见的人是谁了! 就是徐风海。 他去县委的家属区找什么人呢? 郭立梅觉得可笑,高叔叔都没敢向她这么保证,还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好像父母的事,他说了算一样。 十几分钟以后,郭立梅到了家门口。 拉开大门,急忙退了出去,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确实没走错门。 院子里干干净净,连根草棍都没有。 不管什么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郭立梅平时觉得,自己家还算可以,怎么也能随大流,今天丁香收拾完以后,她才知道,离真正的干净利索还差了一大截。 …… 徐洪亮走了以后,丁香一直打不起精神,这么多年的事,全部涌进脑袋里。 都快把头挤爆了! 郭立新懂事的给她拿了个枕头,让她躺着,自己安静摆弄他的那本书。 砸徐洪亮的时候,有两页书撕开了口子。 郭立新一遍遍捋平,心疼的够呛。 丁香刚开始看着她弄,不知不觉睡着了。 郭立新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急忙警惕的趴着窗户向外看。 见是姐姐回来,脸上立刻换上开心的笑容。 伸长脖子看着房门口。 郭立梅一只脚刚迈进来,就看见弟弟指着丁香对她连连摆手。 原来是丁香睡着了。 郭立梅没说话,颓然坐在椅子上,为父母的事犯愁。 听高叔叔的话,还不是一天两天能回来的。 有高叔叔照看,应该不会受罪。 今天,她坐上高叔叔后车座的时候,心里特别期待,是带她去看父母。 再忍忍吧! 实在不行,过几天还是要去,哪怕婶子不高兴,也一定要见父母一面。 看不见他们,心里终究是不放心。 郭立梅去厨房喝了点水,回头看了一眼丁香,才发现她面色酡红,有些不对劲。 伸手摸了下额头,入手滚烫,她这是发烧了! 郭立梅急忙去厨房压了一缸凉水,把毛巾浸湿了又拧干,敷在她额头上。 骤然的凉意,刺激的丁香打了个激灵,随后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的人影慢慢清晰:“立梅姐,你回来了!” 丁香有气无力的说话,嗓子眼里像拉了个风匣。 “你发烧了!先敷个凉毛巾,降降体温,一会,我给你买药去!” 丁香挣扎着往起爬,被郭立梅一把按住。 “躺着别动,把鞋脱了!” 郭立梅没等丁香同意 ,自己动手脱掉了她的鞋,往上一推,把丁香整个推到炕上。 郭立新急忙扯开被子,给她盖上,听说她发烧了,也不摆弄他的书了,趴在丁香身边,双手拄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丁香昏昏沉沉的,感觉浑身都像蚂蚁盗了一样,麻酥酥的疼。 眼皮沉重睁不开,随时都有睡过去的可能。 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勉强爬起来。 “立梅姐,你回来了,我也要回去了!” 刚挨完一顿打,晚上再不回家,保不准明天还得挨打。 再说了,晚上的饭还等着她做呢! “你看你都成啥样了?还回家呢!回家谁心疼你?今天就在这了,我看谁敢来找你的麻烦。” 本来郭立梅就心烦,听说丁香非要回家找虐,心里更烦了。 郭立梅就不明白,为啥丁香那么软弱,连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她是不知道,鸡毛掸子频繁抽在身上的时候,到底有多疼。 “立新,看着她!别让她回家,姐买药去!” 有了姐姐的命令,郭立新拉住丁香的手,说什么都不松开。 本来丁香的力气就没有他大,现在更是浑身酸软,挣扎不得。 于是只能认命的躺下了。 打就打吧,反正自己命硬,打也打不死。 郭立梅去卫生所买了几片安乃近,很快回来了。 烧了点开水,用两个碗来回倒,等到水温差不多了,才端进来。 “来两片,没准一下子就扳过来了!” 赤脚医生已经嘱咐过她了,让给病人吃一片。 郭立梅见丁香发烧严重,自作主张,一起给她吃了两片。 把被盖上,一会出点汗就好了。 丁香听话的把药吃了,再次躺回枕头上。 家是不回了,爱咋的咋的! 一个小时以后,丁香感觉浑身发热,想把身上的被子掀开,郭立新却按着两个被角,不肯松开。 “姐姐说了,出点汗就好了,你还没出汗呢!还得等!” 其实,丁香已经感觉身上微微出汗了。 最敏感的是后背。 昨天打破的伤口开始出现刺痛感。 “你放我起来行不行?” 郭立新摸了一下丁香的头,感觉手湿漉漉的,出汗了。 “姐,她出汗了!要放开她吗?” 正在做饭的郭立梅急忙跑进来,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果然额头汗津津的! “再出一会,汗出透就好了!” 哥哥丁承爵有病的时候,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于是丁香忍着后背的刺痛,趴在枕头上。 没过一会,丁香的头发全湿了,身上像水洗一样。 头脑确实清醒了不少。 郭立新坐在她身边,不断把她湿漉漉的刘海捋上去,用毛巾擦着她脸上的汗。 从小到大,丁香每次生病都是硬挺着,没吃过药,更没享受过别人的照顾。 虽然后背刺痛,但丁香的心里却从没有过的温暖。 出汗最多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衣服包裹在身上,湿漉漉的十分难受。 郭立梅做好饭进来,伸手再摸丁香的额头,果然烧退了。 “就得干两片!见效快。” 郭立梅一边笑,一边掀开被子把丁香扶起来。 “衣服都湿透了,去我那屋换身干爽的吧!” 丁香点点头,挣扎着爬起来,郭立梅扶着她下了地,到自己小北屋去了。 郭立梅找出自己的衣服,给丁香换上,又扶着她回到大屋炕上。 “等着,放桌子吃饭!” 丁香早就闻到了葱花爆锅的香味。 “来,这是给你的,病号特殊照顾!” 郭立梅把一碗热汤面条放在丁香面前。 上面漂着亮晶晶的油星和翠绿的葱花。 还有一个荷包蛋! 丁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时候,她见过生病的哥哥吃过。 母亲当时对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她竟然羡慕哥哥生病。 可直到她生病快要死的时候,也没享受过病号的待遇。 丁香曾经一度以为,她是没资格享受的。 就在她已经忘了还有病号待遇的时候,她昔日那么渴望的热汤面条,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 36 章 发给此证 丁香看着眼前的热汤面,心里抑制不住的感动,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动。 不好意思的看着郭立梅姐弟面前的小米粥。 “快吃吧,一会凉了!” 郭立梅当然看出了丁香的羞赧,但绝对猜不到她是怎么想的。 两个人的童年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 虽然郭立梅小时候,在老乡家里吃了点苦,但绝不缺爱。 夫妻俩对郭立梅比对自己亲生的都好。 回到家,郭伟和杨秀芝更是觉得对她有亏欠,百般疼爱。 就算结婚以后不生养,婆家也没过分刁难过她。 要说挨打,更是从未有过。 在郭立梅的潜意识里,屡次挨打,仅仅是因为不反抗。 而丁香,和郭立梅正相反,是在挨打受骂中长大的。 在她的印象里,挨打只有老实受着,逃跑只会换来更严重的打。 至于家里的活,从小母亲就说过,丫崽子就要在娘家把活计练好,去了婆家才不会受憋,才不会被瞧不起,才不会挨打。 让你做这些,都是为你好。 正因为丁香从没感受过爱是什么滋味,徐洪亮对她好一点,她才愿意牺牲自己去报答。 一碗面条吃完以后,丁香的脸才恢复红扑扑的气色。 她看向外面,已经是黄昏了,不用回家都知道,父母肯定一边骂一边往外看,等着她做饭。 郭立梅好像看出了丁香的心事:“你自己吃饱了,管他们干啥?都有手有脚的,非要人伺候,还不都是你惯的!” 随后看向郭立新:“以后也一样,别惯着立新,家务活也得让他承担点,都一样在生产队干活,凭啥男人回来就大爷一样往炕上一躺,女人还要洗衣做饭,喂猪打狗,外加收拾孩子?” 郭立梅一番话,把丁香说笑了,结婚不结婚,这些活除了孩子,从小到大,还不是她在干? 即便以后,全是她干,也觉得没什么,这不就是女人该干的吗? “咱家没那个规矩,家里活都是谁有时间谁就多干点!” 对郭立梅的话,丁香似信非信。不管怎么说,都是以后的事。 晚上,丁香和郭立梅在小北屋睡。 小炕虽然不大,但睡两个人还是很宽敞的 。 过了后半夜,郭立梅感觉,丁香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急忙点亮煤油灯,果然丁香又发烧了。 郭立梅起来倒了点凉开水,又把两片安乃近给丁香灌了下去。 临近天亮的时候,丁香退烧了。 郭立梅吃过早饭,让丁香在家里再歇一天,自己去生产队干活。 父母不在家,她要再不去,被别人拿着攀比,就麻烦了。 郭立梅去生产队,专门当着丁跃山的面,给丁香又请了一天假。 “丁香生病了,今天不能来干活,再请一天假。” 丁跃山嘴唇翕动了几次,欲言又止。 他想说让丁香回家养病,看着郭立梅的眼神,终究没敢说出来。 只在心里把女儿骂一遍。 晚上,丁香执意要回家,郭立梅亲自把她送了回去。 “徐书记也给你们家送结婚证了吧?有了那玩意,丁香和郭立新就是真两口子,受国家保护,丁香是我们家的媳妇,你们可没权利又打又骂的!” 丁跃山弯着腰,低着头,连连称是。 这么多年的打压,丁跃山养成了在外人面前卑躬屈膝,在亲生女儿面前作威作福。 郭立梅走后,丁跃山生气的把手里的茶杯摔个粉碎 。 “都仗势外人欺负起自己老爹了,看把你能耐的!” 头一次盛怒之下,没让丁承爵打她。 丁香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拖着疲惫的身体干活去了。 …… 三天后,郭伟和杨秀芝回来了。 郭立梅收工回家,从远处看见家里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吓了一跳。 “该不会是立新拖着伤腿下地做饭了吧?” 郭立梅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往家赶。 推开房门,看见母亲正在灶上忙乎做饭,父亲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烧火,一边抽烟。 “爸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杨秀芝抬起头,满眼宠溺的看了女儿一眼,忍不住笑着说:“看你这孩子说的,好像我们就不该回来似的!” 郭立梅上前两步,也顾不得身上和手脏,一把抱住杨秀芝:“妈,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句话说完,声音竟然哽咽了,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一滴。 杨秀芝故作嫌弃的推开她:“呦呦呦,还掉上眼泪了,但凡你要掉两滴,我都信了!你不挺能耐的吗?多大事都能自己做主了!” 郭伟急忙给杨秀芝使了一个眼色。 杨秀芝才没接着往下说,而是推了郭立梅一下:“去吧!赶紧洗洗去,饭一会就好了!” 郭立梅当然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事,也不反驳,抱着母亲的肩膀不停的摇晃,撒了一会娇,才去洗手换衣服。 杨秀芝和郭伟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在县里关押的几天,两个人是分别关着的,今天放出来的时候,高建民和他们谈了近两个小时的话。 说了很多,郭伟从老高的言谈中,感觉到他非常颓废,心灰意冷。 从前的斗志似乎都消磨殆尽了。 从县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三四点钟了。 一路上,两个人光顾着分析当前的形势了,总感觉高建民有事瞒着他们。 对郭立梅和赵家春的事, 还没来得及讨论。 吃过晚饭,郭立梅收拾完碗筷,回到屋里,躺在母亲腿上,抬着脸叫了声妈! 通常郭立梅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她自认为理亏的时候。 杨秀芝就偏不说话,非让她自己说。 这孩子主意也太正了,这么大的事,就敢自己做主了。 父母意见都不用争取了? 郭立梅躺了一会,见母亲也不往赵家春身上唠,知道她是故意的。 生气了? 郭立梅坐起身,啥都没说,打开箱子盖,从里面拿出两个对折的红色硬皮纸来。 递给母亲。 杨秀芝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上面有字。 可那些字认识她,她不认识那些字。 “谁的奖状这是?” 郭立梅笑而不语。 杨秀芝凑到郭立新面前,把红皮奖状摊开:“儿子,给妈念念,这上面写了些啥?” 郭立新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字念到:郭立梅、赵家春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念完一张,郭立新又把手指转移到下一张:郭立新、丁香……发给此证! 杨秀芝听完半晌,才转过脸看向郭伟:“老头子,我没听错吧,咱俩才几天没在家,孩子们就都成家了?” 第 37 章 老徐在家吗 “你不是一直都盼着孩子们成家嘛,这不挺好!” 郭伟知道,杨秀芝要的不是这种回答。 可怎么回答,毕竟不重要了,结婚证都领了,说多了,只能让女儿心里不舒服。 “立梅呀,这事你想咋办?” 杨秀芝见郭伟没按自己的意思说,知道是怕女儿为难。 也只能作罢。 好坏都是她自己选的,日子毕竟是她自己去过,只要她高兴,就比什么都强。 杨秀芝的风平浪静,倒是郭立梅没想到的。 在她想象中,她这个老妈咋也得发表点意见吧!这么一声不吭的,反而让她心里没底。 “我听我妈的!” 你不是不发表意见吗?我非逼你说话。 “听我的这婚不结!” 杨秀芝一句话,就把皮球踢回去了。 小丫头片子,和老娘玩心眼,你还嫩了点。 “老蒯,孩子好好和你商量呢!” 郭伟怕事情真被杨秀芝搞僵了,急忙打圆场。 杨秀芝才叹了口气:“我和你爸的意思一样,听你的意见。” 杨秀芝回头看了一眼郭立新:“儿子,和丁香结婚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啊!” 杨秀芝也不知道,现在的儿子还知不知道结婚的意义和责任。 反正听到丁香两个字,他就都愿意。 儿子啊,妈也算是征求过你的意见了,以后等你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可千万别埋怨我们,毕竟在亲人眼里,你是那么喜欢丁香! 父母也只是在尽量帮助你实现心中的愿望而已。 杨秀芝在心里给了儿子和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 “爸妈,徐书记说了,可以集体办一次婚礼,新式的。他说等你们回来,好好商量商量!” “妈!你也知道,赵家春和丁香家的条件,是没有能力操办婚礼的,既然是转亲,只能越简单越好了!” 杨秀芝明白女儿的意思,这么一转,赵、丁两家就都是亲家。 操办婚礼肯定要考虑两家的经济条件和感受。 “爸妈不干涉,只要你不觉得委屈就行。” 郭立梅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婚礼就是个形式,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只要以后过得顺心,别的都无所谓!” “我风光过了,没遗憾了!” 郭立梅的话,让杨秀芝又想起了初次嫁女儿的情景。 郭伟夫妻这些年,总觉得对女儿亏欠,既然要结婚,就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男方的父亲,是郭伟和杨秀芝的战友。 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 队上出了四辆大马车送的亲。 郭伟托人买的黄玻璃木料,找木匠打了一个炕柜,两个箱子做陪嫁。 郭立梅长相又漂亮,那场婚礼是少有的风光。 可惜当时露多大脸,后来就现多大眼。 结婚五年,因为郭立梅不生养,两人和平办理了离婚。 郭伟又一挂大马车把女儿接了回来。 婆家也没亏待郭立梅,连同陪嫁的家具和一切穿戴日用,全部让她带走了。 那两个箱子和炕柜,现在还好好的放在郭立梅的小屋里。 想起这些,杨秀芝释然了! 当初的女婿可是她相中的,可结果怎么样? 还不是没白头到老,嫌弃郭立梅不生养,无非是没有那么爱她。 不生养的也不是郭立梅一个人,也没见都离婚。 杨秀芝当初有让郭立梅抱养一个的打算。 被郭伟制止了。 郭伟的意思,两个人过到离婚的地步,绝不仅仅是没孩子这么简单。 至于矛盾到底出在哪里,郭立梅从来没和父母说过。 表面上的原因,就足够了。 这一次,赵家春知道郭立梅的缺点,还同意和她结婚,没准是真正喜欢女儿。 对赵家春这个人,杨秀芝凭良心说,确实不了解他。 但她直觉上,总感觉心劲重,看着不声不响的,怕是不好相处。 直觉不能作为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根据吧! “老头子,明天咱们去找徐风海商量商量,看看他到底有啥好办法!” 郭伟爽快的答应了。 徐风海他铁定要找的,看守所待了几天,他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自己被人当枪使唤了呢。 …… 次日,郭伟和杨秀芝先去生产队干活。 晚上吃过饭以后,让郭立梅收拾碗筷,夫妻俩去了徐风海的家。 徐家房门开着,屋里冒烟咕咚的。 冯桂兰呛得一个劲的咳嗽。 郭伟没进屋,隔着门喊:“老徐,你在家没?” 冯桂兰听见喊声,出门看了一眼,见杨秀芝站在院子里,自己感觉挺尴尬。 杨秀芝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俺们找徐书记有点事,在家没?” 冯桂兰摇头:“屋里一冒烟,那爷几个就都躲出去了,就留我一个人挨呛!” 杨秀芝仰起头看了一眼烟囱,只有丝丝缕缕的清烟冒出来,大部分都从灶坑倒出来了。 “是烟囱桥子堵了,还是烟囱低往里呛风啊?” 没病不死人。 “有功夫我给你看看,这整天冒烟咕咚的,呛得脑瓜子不疼啊?” “疼有啥招,人家爷几个都不做饭,没人收拾,我一个老娘们,会收拾啥呀!” 冯桂兰话音刚落,就被倒背着手走进院子的徐风海接了话茬。 “人家不是老娘们?就说你自己完犊子得了!” “进屋搬两把椅子出来,我和老郭大哥在外面说会话,这屋里也待不了人啊,死呛的!” 徐风海一边吩咐冯桂兰进屋搬凳子,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口袋。 先卷了一支烟递给郭伟。 郭伟接过来没抽,随手夹在右耳朵上。 徐风海又给自己卷了一支。 划着火柴举到郭伟面前,看见他摆手也没勉强,把自己嘴里叼着的那支点着了。 杨秀芝则跑去房山头观察烟囱去了。 “你家这烟囱有点低呀!有没有啥东西接起来一块呢?” 冯桂兰想了一下:“炉筒子行不行?” 杨秀芝把房山头上的梯子搬过来,立在烟囱上,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冯桂兰这阵和杨秀芝说话,灶坑里的柴禾烧得差不多了,烟囱里的烟几乎不冒了! 杨秀芝爬到上面,对冯桂兰说,把炉筒子拿来我看看。 冯桂兰急忙跑到下屋里,从棚上抽出一截铁皮炉筒子,抱着跑出来。 举起来递给杨秀芝。 杨秀芝比划了一下,炉筒子太细,有缝隙。 又往下看了一眼,房跟底下有一摞坯头子。 杨秀芝把炉筒子递给冯桂兰:“给我弄几块坯头子上来!” 冯桂兰接过炉筒子放在一边,捡起两块坯头子,右手拿一块,右胳肢窝底下夹一块,顺着梯子爬到第四个横撑上。 递给杨秀芝。 木头梯子剧烈的颤动着。 “唉呀妈呀!你可别上来了,你这大体格子,赶上我两个沉了,别一会再把梯子踩折了!” 杨秀芝接过土坯,让冯桂兰赶紧下去。 梯子要是不堪重负,自己就有摔下去的可能。 冯桂兰下去了。 杨秀芝顺着梯子下了一段距离,直到伸手能够到冯桂兰举起的土坯为止。 杨秀芝上下爬了几次,总算把烟囱口弄小了一圈。 把炉筒子立在烟囱上,又让冯桂兰把土坯砸碎,倒点水,和了点泥抹好。 冯桂兰急忙跑进屋,再次点着火,果然不冒烟了。 第 38 章 几家吃顿饭吧 杨秀芝爬上烟囱的时候,郭伟一直抬头看着。 他眼里的情绪,复杂到徐风海看不懂。 担忧?愧疚?心疼?还是深情? 一个炕上骨碌半辈子的女人,哪来的这么多情绪? 老婆的作用,不就是白天洗衣服做饭,喂猪打狗。 晚上想用,搂过来,抬腿骑上,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郭伟的表情,徐风海看不明白。 不过,杨秀芝的本事,他还是很佩服的。 “嫂子怪能耐的,灶坑不好烧,还能收拾!” 郭伟收回目光,轻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这条腿,上下不方便!我们家这么多年,上高踩低的活都是她在干,说起来,是我连累她受累了!” 徐风海使劲吞咽口唾沫,没接郭伟的话茬。 理解不了! 两口子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吗? 谁干还不是一样呢! 徐风海转移了话题:“老郭大哥,你找我来有事吧!” 郭伟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长时间站立,他的两条腿还真受不了。 “我听立梅说,你要办啥新式婚礼,我寻思着和你嫂子过来问问!怎么个办法!” 徐风海也在郭伟对面坐下,他要是站着,郭伟就得抬着头和他说话。 徐风海觉得,对郭伟不够尊重。 “我是这么想的大哥,丁、赵两家的条件在那里摆着,当然越简单越好,简单行,不能冷清,结婚说到底是喜事,一辈子就这么一回!” 徐风海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郭立梅可就不是头一回。 郭伟一只手捏着下巴,似在沉思,好像对他刚才的话并没在意。 徐风海松了一口气。 当着矬人不能说短话。 “把仓库里的喇叭找出来,让屯子里的喇叭匠子吹上!社员放半天假,专门参加婚礼,就在大队部办,毛主席像前鞠三个躬,热闹热闹,不就行了!” “老郭大哥,你要有别的想法,你就说出来,咱在研究,孩子们的大事,尽量做到各方面都满意!” 徐风海一边说,郭伟一边点头,该说不说,这么办,确实也算是挺热闹了。 最主要省钱。 郭伟也没啥太好的办法。 “行,我同意,那日子定在啥时候好呢?” 徐风海又掏烟口袋,郭伟把自己耳朵上夹着的那支烟拿下来递给他。 徐风海点着火,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的说:“那就得你们几家自己商量着办了!” 郭伟频频点头,眼睛一直看着房门口洗手的杨秀芝。 “行,我和你嫂子回家商量商量!” “我还有一个事想问问你,联斗的事,我咋感觉我们家被当枪使唤了呢?” 徐风海吃了一惊,没想到郭伟就这样直白的问了出来。 既然人家坦荡,自己也不能遮遮掩掩。 徐风海挠挠头,嘿嘿笑了:“大哥,我得给你纠正一下,只有你是被我当枪使唤了!嫂子和立新真和我没关系。” “我也不知道立新是啥时候跑上去的!你也别怨我拿你当枪使唤,我也是没办法,整个丰收大队,除了你,谁还有被人当枪使唤的资格?” 郭伟听后,哈哈大笑。 他没想到,徐风海居然一句话没为自己狡辩,而且说出的话,还让你没法生气 。 郭伟不是个小气的人,就算徐风海不玩心眼,他也不会看着自己老婆孩子挨欺负。 结果都一样。 郭伟笑起来,徐风海就知道没事了。 “大哥,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给你赔不是了!” “说啥说得这么开心呢?” 没等郭伟回话,杨秀芝甩着手上的水,走了过来。 “这是谈得挺好呗?” 郭伟从椅子上站起来:“挺好,老徐还没吃饭,咱们就不打扰了。” “事就按你说的办,等我们把日子安排好了,就告诉你!” 上一句是说给杨秀芝的,下一句就是说给徐风海的。 徐风海把两人送到大门口,看着郭伟和杨秀芝并肩离去的背影,暗自庆幸。 他都没想到,两个人会回来的这么快。 当时他表舅说过,高建民现在自身难保,虽然他竭尽全力,也未必有能力把两个人捞出来。 但这事对他来说,就不是啥难事了。 让他回家等着,最晚一个星期。 没想到三天回来了。 今天早上看见郭伟夫妻俩的时候,徐风海看了下家里攒的鸡蛋,快满一小筐了。 等满了,要去表舅家走个人情。 徐风海正准备往回走,徐洪亮忽然从柴禾垛空钻了出来。 不用问,徐风海都能猜到,徐洪亮回来,看见郭伟两口子在院子里,直接钻到草垛后面躲起来了。 这都是因为丁香的事。 爷两个一前一后,进了屋,冯桂兰还在做饭,刚才收拾烟囱耽误了。 “洪亮,你郭大爷过来就是商量儿女婚事的,丁香都嫁人了,你也别考虑那么多了!” “老郭家人家好,心眼正,丁香嫁过去遭不了罪。你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估计今年就能走上,男子汉大丈夫要以前途为主,混好了,啥样的媳妇说不上啊!” 徐洪亮躺在炕上,一声不吭,现在说啥都晚了,丁香已经不要他了,和那个疯子手牵手。 短短这么几天,就移情别恋了。 徐洪亮用被子蒙住脑袋,徐风海也就不吱声了。 …… 郭伟回到家,把徐风海说的话学了一遍。 杨秀芝和郭立梅都觉得,这么办挺好,既节省又热闹。 只是还有一个难题 。 几家人要聚到一起,商量着把日子定下来。 毕竟三家转亲,不是一家说了算的事。 “我是这么想的,三家中只有咱家条件好一点,要不咱张罗顿饭,几家在一起吃顿饭?商量着把日子定下来!” 郭伟说完,杨秀芝半晌没说话。 一顿饭她不在乎,但和丁跃山那样的人坐一张桌子,心里就不舒服。 转念又一想,在瞧不起他,人家也是丁香的父亲,未来的亲家,还是忍了。 “照你说的办吧!有啥事都说到面上最好。” “明天我再去趟县里,老高刚给的肉票,正好派上用场!园子里土豆,早豆角都下来了,青菜倒是管够!” 杨秀芝狠狠心:“再杀只老母鸡!” 话音刚落,郭伟立刻同意了。 “行,那人我通知!” 三言两语,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我爸怪累的,要不明天我去通知?” 这些天,郭立梅一直为父母的事心焦,也没和赵家春说过话。 两个人只是在上工的时候,眼神交流两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趟赵家。 别看结婚证都到手了,郭立梅还真没去过赵家春的家里。 从外面看,两间低矮的小草房,也不知道自己结婚以后,住在哪里。 亲自看一眼,心里也好有个数。 郭立梅的意思,做父母的当然清楚。 杨秀芝想去县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想弄点布票鞋票啥的! 虽说是换亲,也不想让儿女太过委屈,能做到的,她还是会尽量去做。 第 39 章 好心办坏事 郭立梅在丰收大队算是穿得好的。 有几身换洗的衣服,可丁香就不一样了。 杨秀芝只看过她两件衣服,都是补丁摞着补丁。 就连脚上的布鞋,也时常露窟窿。 杨秀芝想着,最好能托人买两双拉带皮鞋,在县城里她见人穿过。 油光锃亮的,很是好看。 不管咋说,丁香能嫁给郭立新,也是儿子的福分,她已经受委屈了。 能为她多做一点,自己心里也好过一点。 第二天早上,杨秀芝天不亮就去县里了,猪肉就算有票,也要起早排队才能买到。 总算是抢了二斤前槽肉,最肥的腰盘,早被有门路的私底下分完了。 去的再早,也没用。 …… 赵家春吃过晚饭,蹲在窗户根底下纳凉,看见郭立梅笑吟吟的走进院子。 急忙站起来迎上去:“吃完饭了?” 郭立梅点头,往屋里走,赵家春后面跟着,心里忐忑不安。 眼睛不自主的瞟了一眼魏巧云的房间。 里面传出小侄子咯咯的笑声,郭立梅脚步顿了一下,抬腿迈进门槛。 这小孩子的笑声,像只好动的小手,挠的她心里直痒痒。 “立梅姐,你来了!” 看见她进来,赵家慧急忙从炕上站起来,老赵头不在家。 “赵大爷不在家啊?” 赵家慧把胸前的辫子甩到后面 ,拘谨的抻抻衣角,低着头出去了。 没过一会,手里拿着两个一捺多长的小黄瓜回来。 洗干净递了一个给郭立梅。 现在园子里的瓜果还没成熟,只有几根小黄瓜。 未来的大嫂到了,赵家慧没有招待的东西,只能忍痛把两个小黄瓜摘了下来。 “家慧,别忙了!我来是和赵大爷说点事,既然他不在家,说给你俩听,等他回来,再说给他也是一样的!” 郭立梅说了父母的打算。 赵家春和赵家慧对视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不舒服。 三家的事,让郭家一家花钱,说不过去,自家又拿不出钱来。 换亲再节省,也要做两床新被子,新媳妇也要换套新衣服。 这些钱还不知道上哪借呢! 赵家秋结婚的时候,能借的亲戚都借到了,现在还没还上。 怎么好意思再开口。 结婚本来是喜事,却成了难事。 “明天都过去吃饭,连家秋两口子一起都过去吧!” 郭立梅走到厨房,故意大声说话。 魏巧云的房门依旧关着。 魏巧云逗孩子,郭立梅听得清清楚楚的,她不信自己说话,魏巧云会听不见。 人家不开门,自己又不好贸然闯进去。 都说妯娌间难以相处,郭立梅不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她会不领情? 郭立梅故意等了一会,屋里逗孩子的声音消失了,但房门依旧没开。 一缕尴尬的笑容,爬到郭立梅的脸上。 “我先走了,还要去丁香家里呢!” 赵家慧送出门外,识趣的站住了,把独处的机会让给大哥。 赵家春一直搓着双手:“孩子闹,巧云可能没听见,你别生气!” 其实,生气倒不至于。 郭立梅更不会因为魏巧云,和赵家春闹别扭。 “没事,你回去再和她说一声吧!” 赵家春一直跟到丁香家门口,才停住脚步,本来还想和郭立梅说换屋住的问题。 魏巧云又来了这么一出,他更不好意思张嘴了。 但发昏挡不住死。 早晚是要说的。 赵家春垂头丧气的回到家,刚到大门,就听见魏巧云气呼呼的声音。 “真看人下菜碟呀!,昨天我要摘这两个小黄瓜,你爹说我祸害人,不让!这才隔一天,就摘下来了!也不说祸害人的事了!” “都一样的嫂子,咋还两样看待呢?别都以为是我想吃,我是想给孩子吃!” 孩子才六个多月,她可真能拿孩子说事。 赵家慧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她这个二嫂,没人理,闹一会就算了,要是有人接茬,就没完没了。 魏巧云颠着怀里的孩子:“儿子啊,别以为你是老赵家的长孙,也比不上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啊!” 赵家春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房门,冲着魏巧云喊了一句:“要闹,回你自己屋里闹去!人家郭立梅招你惹你了,张嘴骡子,闭嘴不下蛋的母鸡!” “郭立梅在你门外站了半天,说明天请你们两口子吃饭,你连门都不开!” 赵家春真气坏了,这是魏巧云过门一年多,头一次和她当面争吵。 郭立梅刚才肯定觉得很委屈。 “呦……” 魏巧云拉了个长声:“大哥,你可替她说话了,还请我吃饭,我咋没听见呢?就那郭立梅,别看自己浑身毛病,眼睛都长脑瓜顶上,她能瞧得起我?” “我可不吃人家的下眼食!” 正说着话,赵家秋外面推门进来。 魏巧云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赵家秋,你个王八犊子,就能和别人一起欺负我,你看你大哥,老婆还没过门呢,就向着她,和我吵架呢!” 赵家秋看看媳妇,又看看大哥,凭良心说,他是不相信魏巧云的话,但让他说出来,还是不敢。 “有话都好好说呗,急溜啥!” 赵家春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进屋生闷气去了。 “别把我的门摔坏了,你可答应换屋住了!反悔可不行!” 魏巧云把孩子塞进赵家春的怀里,气呼呼的打开菜园子门,把黄瓜架上面的小黄瓜也摘下来两根。 给她摘两根,也得给我摘两根! 拿在手里,刚出小园,迎面碰上溜达回来的老赵头。 看见魏巧云手里的小黄瓜,赵家头忍不住生气:“正长着呢!现在揪下来不白瞎了?” 魏巧云白了公公一眼:“爹!你那心眼都偏到肋巴扇了!郭立梅是儿媳妇,我就不是?” 老赵头一时没回过味来:“关郭立梅啥事!” 魏巧云撇了一下嘴,小声嘟囔,说是小声,也足以让老赵头听清楚:“狼吃看不见,狗吃撵出屎来!” 嘭的一声关上房门,差点碰到老赵头的鼻子。 老赵头摇头叹息:“家门不幸啊!咋就说了这么一个不讲理的玩意,还花了大价钱!” 进了屋,老赵头立刻感觉气氛不对,赵家春和赵家慧都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桌子上放着两个小黄瓜。 想起魏巧云的话,老赵头明白了:“郭立梅来过了?” 赵家春把郭立梅的话,说给老爹听。 老赵头长叹了一口气,深深垂下了头。 难啊! 不去,显得不识抬举,去吧,连顿酒席钱都出不起。 怎么抬得起头来! 郭伟要是看到老赵头为难的样子,一定会后悔准备了这顿酒菜。 他是好心,想着从今往后,几家就是亲戚,大伙在一起吃顿饭,商量一下孩子们的婚期,顺便增进一下感情。 虽然都是一个屯子住着,彼此并没有多少联系。 没想到,却为难了别人! 这就是典型的好心办坏事。 第 40 章 宴会如期举行 宴会在第二天傍晚之前如期举行。 老赵头带着儿子赵家春和女儿赵家慧。 丁跃山老两口,带着丁承爵和丁香。 两家人先后到了。 大伙落座以后,郭立梅又往大门外看了一眼。 赵家秋一家没来。 郭立梅给赵家春使了个眼色,赵家春立刻在座位上站起身,跟在她后面,到房山的僻静处。 “昨天你没把我的话带给魏巧云吗?” 赵家春沉吟了半晌,不好意思的看了郭立梅一眼:“我给忘了!” 郭立梅又不傻,知道是赵家春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赵家秋两口子没来,让别人看着不好看,三家人聚会,就差两个人? “行,我再去请一遍!” 郭立梅故意把请字咬得重些。 刚走出两步,被赵家春一把拽住了:“别去了。让到是理,不吃大喜!没必要三番两次的请她去!” 赵家春知道魏巧云的脾气,怕她说出不好听的,郭立梅心里不愉快。 家里有些事,需要一点点渗透给郭立梅,如果一股脑倒给她,以郭立梅的性格怕是难以接受。 都是父母娇生惯养的,谁又能让着谁呢! 郭伟和杨秀芝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看赵家春的态度,郭立梅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想,不是他没说,是魏巧云不领情。 “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吃饭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桌子上。 郭立梅的性格,你敬我一尺,我就敬你一丈。 你要装犊子,她也懒得理你! 一共十一个人。 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杨秀芝看看女儿,在看看桌子上的人数,知道郭立梅叫赵家春是什么意思了。 郭立梅昨晚上亲自去的赵家,这点事情她不会办不明白,赵家秋和魏巧云没来,一定不是女儿没请,是魏巧云不肯来。 早就知道魏巧云那个人蛮不讲理,在老赵家飞扬跋扈。 这是没等郭立梅过门,就想给她来个下马威呀! 以杨秀芝的性格,怎么可能惯她那毛病。 “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大伙落座以后,郭立梅给男人们每人倒了一杯酒。 郭伟站起身,简单说了两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天请大伙来,两个目的,第一增进一下感情,第二商量孩子们的婚事,薄酒素菜,吃好喝好!” 老赵头急忙站起身,把酒杯端了起来:“亲家,说实话,这顿饭不该你一人请,我心里领你的情,就别说薄酒素菜了,过年吃啥呀!” 老赵头说的绝对实话,就这桌子菜,绝对不亚于年夜饭。 八个菜。 木耳炒肉、咸鸭蛋、鸡蛋炒韭菜、老母鸡炖土豆、黄瓜菜、鲶鱼炖茄子、肉炖早豆角和大辣椒炒肉。 就黄瓜一个纯素菜,剩下的素菜里面都有几片肉。 鱼肉蛋齐全。 就是过年,也不可能家家吃上这样的菜。 丁跃山也急忙站起身,嘴里连声说:“就是,就是!” 这满满一桌子菜,又让他想起丁家的鼎盛时期 。 野猪、熊掌、大雁飞龙,啥没吃过?现在连这样的一桌酒席,都办不起了。 郭伟急忙让两人坐下,丁跃山和老赵头,都比郭伟年龄大。 “两位老哥哥,我是老弟,张罗这顿饭是应该的,兄弟尽心了,两位哥哥满意就行!” “满意!满意!” 老赵头心里想着,一毛钱不出,有酒有肉的,不满意还叫人了。 也就魏巧云不识抬举,刚才临出门的时候,赵家春还特意让他们夫妻两个,抱着孩子一起来。 魏巧云咬住郭立梅没请她,原话是这么说的:“人家就是客气、客气,我就舔着脸自己去啊?我是没吃过还是没喝过?” 老赵头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郭家特意再请她一次。 她也不想想,自己是谁? 郭伟和杨秀芝是眼睛里揉沙子的人吗? 她想拿捏郭立梅,有点错翻眼皮了。 但在老赵头的心里,还是希望郭立梅能让着魏巧云一点,毕竟一家人,吵吵闹闹的让外人看笑话! 三杯酒下肚,郭伟把徐风海的话给大伙学了一遍:“流程就是这样,我觉得挺好,你们有啥意见补充,老徐说了,还可以改进!至于日子,得咱们自己定!” 杨秀芝起身从墙上摘下日历牌,递给丁张氏。 丁家以前是大地主,对这些事比她这个拿枪杆子的明白! 其实,杨秀芝对黄道吉日这个说法并不在意,只要夫妻相互扶持,共同努力,哪天都是好日子。 丁张氏拿起日历,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赵家慧,满腹的热情瞬间就没了。 丁承爵说得真对,有缸粗,没缸高,大嘴岔子玻璃花。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在郭立梅和丁香两个大美女的衬托下,赵家慧就更没有个人样了。 要是倒退五年,丁张氏都敢赌一赌,赌丁家还能回到过去。 到那时候,丁承爵一样手扒愣着挑,就赵家慧这样的,想进丁家当个小老婆,都不够格。 可现在…… 想这些都没用了!丁张氏欠起身子,把日历递给丁跃山:“你选吧,我眼神不好!” 丁跃山在家里掌权惯了,丁张氏递过来,他也没往别的地方想,接过日历研究了半天,也没啥太好的日子。 最后只能选在8月25号,阴历七月初二,是个宜嫁娶的日子。 “我看就这个日子还差不多,再近就没好日子了。你们俩在研究研究!” 郭伟连连摆手:“你俩说行就行,对这个我是真不太懂!” 郭伟就不好意思说,他是不信。 要是让他选,闭上眼睛摸一个,都是好日子。 老赵头紧接着表示同意。 既然没人反对,日子就算定下来了。 大概还有二十天左右的时间,杨秀芝觉得,应该来得及。 最为难的是赵家春,老爹多少年都不当家了,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他自己张罗。 做两套被褥,给郭立梅做套新衣服,也要几十块,主要他现在属于求借无门! 丁岳山倒不在乎,反正是换亲,他也没打算准备啥。 既然是换亲,就没理由要求郭家预备,再说了即便郭家啥都是新的,和他们也没关系。 拿不回丁家一点。 至于赵家慧,丁张氏也不打算预备新被褥和穿戴。 娶这样的媳妇,儿子已经够委屈的了。 丁家要是有准备结婚物品的能力,也不至于换赵家慧这种丑女。 一顿饭,各怀心腹事,总算是吃完了。 男人们坐在炕上喝茶水,郭立梅、丁香和赵家慧收拾碗筷。 “立梅,锅台盆子里扣着两个菜,鸡肉炖土豆和鲶鱼茄子,一会家慧走的时候,让她带回去。” “家秋和巧云既然没时间来,就带点回去!以后和立梅就是一家人,我这个闺女,从小惯坏了,以后还得让巧云担待点!” 杨秀芝的意思,老赵头和赵家春都听明白了,魏巧云拔尖行,但我闺女也不能吃亏。 爷两个的脸,不知不觉都红了。 郭伟看出爷俩的窘态,急忙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第 41 章 不换 人走以后,杨秀芝开始盘问郭立梅。 “你不会没请赵家秋两口子吧?” 自己母亲问,郭立梅当然没必要撒谎:“咋可能呢?昨天我隔着房门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我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赵家春,再和他弟媳妇说一遍,他不会不说的!” 杨秀芝嘿嘿冷笑:“这魏巧云霸道惯了,以为谁都得惯着她呢!有人说话,门都不开,这教养也到家了!以后怕是很难相处!” 郭伟怕她话说多了,郭立梅心里犯堵,急忙截住话茬:“日子都定了,结婚证都领了,立梅就是赵家的人了!” “你还说那些干啥?家不和外人欺!毕竟你是大的,她是小的,让着点就过去了!” 杨秀芝不服气的看了郭伟一眼:“我听你这话,要是闺女挨欺负,你也不管呗,挨打受骂就挺着呗!” 郭伟和郭立梅都忍不住笑了,就连郭立新都不明所以的跟着笑。 最后,还是郭伟承认自己话说错了,改正如下:“小事让着她,大事讲原则!” 杨秀芝还是不满意:“讲原则?讲个屁的原则!” 没办法,郭伟只能再次转移话题:“这个婚事咋办,心里有谱没谱!” 杨秀芝总算是开始说正事了:“家里两床被褥没问题,早就给立新预备了。再就是给丁香做两套新衣服,昨天我去县里,也基本落实了,布料差不多也能买到,现在就是立梅的问题!” “不知道老赵家想咋办,被褥咱肯定是没办法,准备里面、棉花,不是一天两天能备齐的事 。至于衣服,不行就立梅丁香先一人做一套,结婚的时候穿,以后有布票了,再给丁香买!你看咋样?” 话是说给郭伟听的。 “你看着办吧,姑娘儿子都是自己孩子,风风光光的让他们结婚最好。” 郭立梅一直心不在焉的听父母说话,手里不停的摆弄衣服上的一粒纽扣。 “立梅,那件衣柜和两个箱子,毕竟是旧家具,改天你和赵家春商量商量,他家要不忌讳,就拿去用着,这两年动荡不安的,连木匠都不好找!” “行,我问问他!” 郭立梅一边答应一边想,他还不愿意,他家的破箱子就快散架了,不愿意他倒是给我买新的。 心里话不敢说出来。 毕竟婆家是自己找的。 她真想现在就去趟赵家听听魏巧云是怎么说的。 自己也没招惹她,她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呢! 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妯娌怎么了,能处就处,不能处就不处,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天上工,郭立梅感觉大伙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异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而且三俩成群的小声说话,看见她走过来,立刻就噤声了。 不用问都知道,这就是背后蛐蛐她呢! 不过郭立梅就不明白了,她有啥可蛐蛐的。 看见赵家慧,居然和那些人一个表情。 郭立梅感觉出问题出在哪了:“家慧,过来!” 赵家慧明显吃了一惊,然后很不情愿的走了过来,露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讪笑。 “立梅姐,叫我有事?” 郭立梅直视赵家慧,赵家慧更不安起来。 “立梅姐,没事我就干活去了!” 郭立梅笑了:“又不是你说的,你怕啥?” 赵家慧的脸立刻红了,扭过头看了一眼远去的人群:“立梅姐,别听她们瞎说,我二嫂未必那么说!” 果然,赵家慧很单纯,一句话就诈出来了。 “行了,走吧!干活去!” 魏巧云的闲话,郭立梅还真不在乎她,她最多说出郭家吃饭没叫她。 瞧不起她那个弟媳妇! 她要做出这种事,郭立梅还真瞧不起她。 什么人啊这是! 听郭立梅让自己干活去,赵家慧如蒙大赦,急匆匆的走了。 刚上工这么一会,已经有几个人问过昨天郭家请客的事了。 昨天晚上,赵家慧收拾完回家,怀里还抱着杨秀芝给带回来的菜。 魏巧云正蹲在大门口和一群女人说闲话。 “人家郭立梅咋能瞧得起咱呢!就算我大哥,她也未必瞧得起,我大哥也是,娶个不下蛋的母鸡干啥呢?就为了裤裆里巴掌大的那点地方?” 旁边几个女人立刻跟着哈哈大笑! “赵老二媳妇,你咋竟说实话呢!不怪你大伯哥,就郭立梅那模样,谁看了不迷糊!” 赵家慧鼓足勇气走过去,把怀里的菜塞给魏巧云:“二嫂,你咋能这么说大哥呢,也不怕别人笑话!” 魏巧云嘴里啾啾了几声,懒洋洋的说:“看看,我没说错吧,这个家就我是外人!” 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使劲抽了几下鼻子:“哎呀妈呀!啥逼玩楞,这么香啊!” 魏巧云斜了赵家慧一眼:“不和你们唠了,回屋吃饭去!” 几个人散去,赵家慧无奈摇头叹息。 魏巧云背地里称呼郭立梅,不是骡子就是不下蛋的母鸡。 要是被郭立梅听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 晚饭过后,赵家春来找郭立梅,和郭伟杨秀芝打过招呼以后,两个人一起往小河边溜达。 别看还有二十多天,日子出出溜溜一晃就到了。 有些话,尽管难开口,赵家春也必须说。 “立梅,有些事我想和你商量!” 做被褥和衣服的事,赵家春不能说,那几十块钱,他就算头拱地,也会想办法。 现在,最难张嘴的是房子,魏巧云每天都会提一遍,如果不提前解决,她难免不会大闹婚礼。 “有啥事你就说呗!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办法多!” 赵家春很无奈,碰到魏巧云这样的,啥人都没办法! “我说了你别生气!” 赵家春吞吞吐吐的,郭立梅就觉得他说出的话肯定对自己不利,而且应该和魏巧云有关。 赵家春仗着胆子伸出手,把郭立梅的双手握在手心里。 “立梅,说实话,你能看上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这话我真的说不出口!” 郭立梅低下头,倒并没有把手抽出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说不出口就别说了呗!” 赵家春长叹了一声:“不说不行啊!魏巧云提出,想和咱们换地方住,她那个屋太小了,三个人睡不下,想换到大屋去!我知道你委屈,可我家……哎……” “立梅,咱好好干,用不了两年,自己盖个小两间,搬出去住,就两年,为了我,将就两年行不行?” 赵家春近乎哀求的声音,并没有打动郭立梅。 相反,她的心瞬间碎成了两半。 不是房子的问题,魏巧云的意思就是笑话她不生孩子,住大屋浪费。 不生孩子,是郭立梅心里藏得最深的伤痛。 “不换,我没结婚她怎么住得下?我来了她就住不下了!” 郭立梅抽出手,转身就走,却被赵家春一把抱住了! “立梅,和你来不来没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爷三个换到小屋,不更住不下吗?你就别难为我了,行不?” 郭立梅推开他,三步两步跑远了! 第 42 章 娶媳妇难啊 看见郭立梅头也不回的走了,赵家春忍不住连声叹气。 说个媳妇咋这么难啊! 这件事又必须解决,没有别的办法。 赵家春咬咬牙,鼓足勇气,跟了上去。 你不是躲吗?那就去你家说。 赵家春在赌,赌郭立梅不忍心自己在她父母面前抬不起头来。 郭立梅一口气跑到家,回过头一看,十步以外,站着赵家春。 他竟然追到家里来了! 郭立梅没理他,一个人进了屋。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秀芝刚问完,抬头又看见赵家春跟在后面。 和郭伟对了一下眼神。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走了,不到半小时,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闹别扭了! “老蒯,今晚吃多了,想出去转转,你去不去?” 郭伟的意思很明显,孩子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老人要是跟着掺和,容易简单问题复杂化。 “郭叔,我是有事和二老商量!” 赵家春话音未落,郭立梅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郭伟的眼睛。 闺女的意思,是不让赵家春说出来。 估计不是啥好事。 郭伟有些为难,未来的女婿已经明确说有事商量,自己要是不理,显得对女婿不重视。 “啥事?说出来咱商量着办!” 杨秀芝本来也没想走,听见郭伟这么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赵家春站在屋地中央,不停的搓着双手,鼻尖都见汗了。 紧张的像批斗大会上准备挨斗的老地主。 郭立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拉过一把椅子,把赵家春按坐在椅子上。 赵家春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最起码赌对了一半。 “叔婶,你们也知道,我家房子小,老二结婚以后,在厨房靠背面夹了个小屋!” 郭伟和杨秀芝对视一眼,差不多能猜出赵家春接下来要说啥了! “现在,我小侄子六个多月了,别看孩子小,占大人地方,那屋……那屋……” 说到关键时刻,赵家春忽然泄气了。 下面的话,说啥都不好意思出口了。 深深垂下头。 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郭伟看看郭立梅。 “瞅你那样!好像谁给你气受了!” 郭立梅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赵家春。 赵家春摇摇头,没接。 “我替他说咋回事吧!” 赵家春为难的样子,还是刺痛了郭立梅的心。 一个大哥,弟媳妇那么说了,他又怎么反驳? 魏巧云又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自己再不体谅他,赵家春难免两面受气。 既然想和他一起过日子,就不应该为难他。 “魏巧云嫌弃她现在住的屋子小,想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换到大屋去,让我们住小屋。” 杨秀芝皱紧眉头,这不是熊人是什么? 住了两三年的地方,偏偏郭立梅结婚,她就住不下了? 杨秀芝刚要张嘴,郭伟却抢在她前面说话了:“其实这是赵家的家务事,按理我们不应该参言,但家春也说了,是商量,我没去过你家,不知道情况属不属实,我的意思呢,立梅去看看,要是她真住不下,换一下也没啥,毕竟是一家人,要是能住下,那就没必要换了!过日子总得分个老少尊卑不是?” 郭伟的话,表达得很明白,实际困难可以体谅,没事找事,坚决不惯着! 赵家春不觉涨红了脸。 郭立梅怕他太难堪,急忙接过话茬:“就按我爸说的,改天我去看看!要是真住不开,就让他们住大屋。” “啥大屋小屋的,能睡着觉的都是好地方!是不是妈?” 郭立梅从母亲的脸上明显看出了不高兴,急忙用话堵住她的嘴。 杨秀芝哼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虽然没说话,但这声哼也够赵家春受的! 他站起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郭叔不是要出去溜达吗?我也不打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就按我叔说的办吧,立梅有时间过去看看,然后咱们再商量!” 赵家春即便再难堪,也没说过不换的话。 郭伟,杨秀芝和郭立梅心里都清楚,赵家春的意思,这个房子应该是非换不可了。 这也是杨秀芝哼的意思。 说是商量,其实和通知有啥区别? “你家还有啥难办的事,一并说出来吧!” 杨秀芝并不会因为赵家春难堪,该说的话就不说了。 赵家春垂着头,半晌才低声说:“没了!” “唉呀!” 杨秀芝不免叹了口气,心里又有些心疼赵家春,一家子乱事,都压在他肩膀上。 在难为他,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立梅结婚穿的衣服,我们预备了,别的就不管了!立梅屋里还有两件旧家具,你要不嫌弃,改天找两个人搬过去吧!” 赵家春看了郭立梅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又把决定权推给郭立梅。 “我都听她的!那我回去了!” 再待下去,未免有点尴尬了。 郭立梅把他送到大门外,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心里都不太是滋味。 事情好像有了解决的办法,实际上还和没说前一样。 但有一样赵家春心里有底,魏巧云屋里的炕确实小点,睡两个人可以,睡三个人翻身都难。 赵家春回到家,小声把事情的原委和老爹说了一遍。 当然把郭立梅生气闹脾气,从河边跑回家的部分省略了。 “我感觉差不多,立梅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有我老丈母娘知道咱家困难,装新的衣服,她给预备了!咱再准备两套被褥应该就可以了!” 话说起来轻松,两套被褥又是里、面棉花的,弄起来不容易。 光是解决布票和棉花票都是难题。 不是你有钱就能办到的。 老赵头当然知道。 家具的事,赵家春觉得有必要提一嘴,毕竟是立梅父母的心意,不能埋没了! 当然,他也知道,就魏巧云现在住的小屋,最多地下能放两个箱子,炕柜是没有地方放的。 “还有她妈说了,立梅屋里还有两件家具,咱要不嫌弃,也可以搬过来用!” 郭立梅的黄玻璃箱子和柜,曾经可是让不少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没少羡慕。 “你和郭立梅商量吧!我老了,不管事了!” 赵家春嘴上没说,心里却想:“不老,你也不管事!” 今天好像是把事办了,又好像啥都没办。 赵家春长叹一声,仰躺在炕上。被褥的事,还是难事。 明天该找谁去办呢? 看到大哥跑前跑后的张罗婚事,赵家慧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结婚证也领了,饭也吃过了,丁承爵却一次都没找过她。 即便在生产队碰面,在他的眼里也看不到大哥看郭立梅的神情。 就更别说郭立新看丁香了! 赵家慧知道,丁承爵不喜欢她,嫌弃她长得丑。 她也想和丁香、郭立梅一样漂亮,可爹妈给的容貌,谁能改变得了? 第 43 章 婚礼 赵家春走了以后,郭家又开了个家庭会议。 主要讨论郭立梅换房间的问题。 郭伟和杨秀芝一致认为,房子非换不可。 不换赵家根本摆不平魏巧云。 就看谁先妥协。 郭立梅举手投降:“我妥协!” 杨秀芝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叹息,第一个回合算是败了,恐怕郭立梅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顺利。 几天以后,杨秀芝在县里托人买的衣服到了。 草绿色的军便装。 是这两年最流行的。 没有门路还买不到呢! 郭立梅穿上试了试,镜子中的她满脸自信,英姿飒爽。 和丁香是一个号码,她穿着这么合适,丁香穿着肯定也适合。 又过了两天,两双拉带皮鞋也到了。 杨秀芝极少求人,这次为了儿女的婚事,把能动用的关系,基本都动用了。 两双鞋,37码的是丁香的,38码是郭立梅的。 赵家春费尽周折,总算是做了两床新被褥。 六十多元钱的饥荒,成功升到一百块。 现在是夏天,天气热,好对付,老赵头在仓房里面搭好了铺。 赵家春也把那间小屋重新用报纸糊了一遍。 就等着接新媳妇进门了。 赵家慧心里十分忐忑,丁承爵一直没来过。 家里这么困难,还给郭立梅预备了两床新被褥,丁家怎么也不会什么都没有吧? 八月二十五号,很快到了。 杨秀芝求人扎了六朵大红花,每人一朵。 一早上,徐风海在场院宣布,今天上午不上工。 全体社员都去大队部,参加丰收大队第一个集体婚礼。 郭伟打开仓库的大门,把里面的喇叭拿了出来。 徐风海找了几个喇叭匠子吹喇叭。 有人提议,既然是喜事,那就更热闹一点,把锣鼓都拿出来,敲打起来。 大秧歌扭起来,反正上午不用上工 。 徐风海同意了:“就这么干,越热闹越好!” 杨秀芝看着穿着一模一样的郭立梅和丁香,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流下来。 儿女总算是成家了。 尤其是郭立新,一直拉着丁香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 赵家慧穿的是丁承爵五姐结婚时穿的大红中式上衣,每个扭袢之间都咧着一条缝。 蓝色迪卡的裤子,是三姐买的。 脚上的拉带布鞋,是自己提前做的。 虽然略逊于另外两个人,还好也算有新嫁娘的样子。 可丁承爵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模样。 看见自己妹妹和郭立梅,丁承爵心里更难受。 三个女人站在一起,这落差也太大了。 人员到的差不多了。 徐风海清了清嗓子,首先朗诵了一大段毛主席语录作为开场白。然后才说到正题。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天三对新人同时结婚,这是丰收大队头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给毛主席三鞠躬!” 这一步,估计就相当于一拜天地了。 两个长条凳子接在一起,坐着五个老人。 郭伟和杨秀芝腰板挺直,正襟危坐,故作严肃的脸上,时不时露出一抹笑容。 老赵头的脸上则喜忧参半。 娶媳妇总是一件高兴的事,更何况郭立梅这么漂亮。 忧的是丁家人的态度。 三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模样。 丁家连套新衣服也没置办,赵家慧身上的衣服,明显只有八成新。 说实话,老赵头也并不在乎这个。 主要他偷偷观察过了。 丁承爵就没正眼看过赵家慧,就更别说像另外两个人那样含情脉脉了。 “哎……” 老赵头在心里叹气,希望家慧结婚以后,丁家能对她好一点。 丁跃山佝偻着背,两条腿夹得紧紧的。 心里把徐风海骂了不知多少遍。 本来就是三家自己的事情,他非要狗长犄角出洋相。 搞什么集体婚礼。 丁跃山感觉,又跟集体批斗似的,那么多的眼睛看着自己,他一紧张,就感觉膀胱胀痛,憋不住尿。 不得不紧张的夹着两条腿。 恨不得这个婚礼马上结束,他好脱离这些人的视线,跑回家里去。 丁张氏更是一直攥紧双手。 儿子娶的这个媳妇,太不入她的眼。 “二拜高堂……” 徐风海拉着长音喊。 不管新式还是旧式,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能忘! 三对新人,都听话的向父母鞠了躬。 老赵头眼角的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想起这些年自己又当爹又当妈的心酸。 现在好了,不管咋说,三个孩子都成家了,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夫妻对拜……” 郭立新今天很听话,一直安静的站在丁香旁边,丁香做啥他就跟着做啥。. 不过总是慢半拍。 这点小问题,大家当然选择无视。 夫妻对拜的时候,赵家慧忽然感觉裤裆里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真是怕啥来啥! 身上本该前两天就来的,现在倒好,紧赶慢赶,终于等到今天了。 只有一条单裤,时间长了,非丢人不可。 好在是头一天,量应该不大。 赵家慧坐立不安。 眼睛不停的扫视会场上的每一个人,想从中间发现魏巧云的身影。 别看平时姑嫂不对付,有事的时候,赵家慧还是第一时间想到她。 这就是为啥老人总说,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吧! 可惜,人群中没有二嫂的身影。 一上午的时间,总算是过去了。社员们意犹未尽的散去! 毕竟,这可比干活惬意,一起三家办喜事,徐风海把随份子的事都给省略了。 人群开始散的时候,赵家慧着急忙慌往家跑。 等到丁承爵回头的时候,赵家慧都跑没影了。 丁张氏四处看了看,布满愁容的脸上,又多了微微的怒意。 哪有这样的,公婆丈夫还没动身,她自己倒先跑了。 “妈……” 郭立梅抓住杨秀芝的手,声音不由哽咽了。 早上一家人出来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要跟着赵家春走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嫁人了。 杨秀芝摆摆手,示意郭立梅快走:“离家两胯子远,三天回门以后,上厕所的功夫都回来了!有啥抹眼泪的。” 之所以让女儿快走,是因为她不想让郭立梅看见她眼角的泪。 再坚强的女人,也做不到在女儿出嫁的时候无动于衷。 郭立梅头一次结婚的时候,杨秀芝还没有这种感觉。 两家是战友,她一直觉得,郭立梅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爱她的人不但没少,还多了一家人。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 所以这次结婚,心里多了点担忧,害怕女儿过得不够幸福。 “回家了!” 杨秀芝早上给儿子带上大红花的时候,高兴的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丁香就住在他家。 和他是一家人了。 一上午,郭立新一直乐得合不拢嘴。 一个劲的催促丁香和他回家。 第 44 章 穷不起了 “你们大伙评评理,有这样的没有?今天才是过门第一天就跑回来,还让不让人家过日子。” “新媳妇三天回门,哪有当天就往家里跑的,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身上来了,不回家就没用的?” “丁家连老娘们骑马布都备不起,还娶的什么媳妇?” “我是不讲理吗?放在你们身上,会咋做?” 魏巧云一边大声叫嚣,一边不断的寻求支持。 郭立梅和赵家春刚走到门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魏巧云一把拽住了 。 “大嫂,你回来的正好!我跟你说说这件事!” 郭立梅这才看见赵家慧。 婚礼刚散场她就跑了,没想到居然回家了。 郭立梅觉得,赵家慧不是小孩子,这么急跑回来,肯定是有事。 “家慧,你咋回来了?丁承爵四处找你呢!” 赵家慧眼睛里含着泪,脸涨的通红,隐私被二嫂毫不遮掩的当众说出来,她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真可笑,刚才还想着二嫂是家人,能帮助她避免尴尬,没想到,有了她,反而更尴尬了。 “大嫂,我不是故意的,二嫂说的规矩我真不懂,要是知道这样,我说啥也不回来了!” 赵家春虽然是哥哥,但事关女人的事,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弟媳妇,他更没法参言。 只能悻悻的回屋了。 老赵头也坐在外屋门槛子上唉声叹气。 不敢指责儿媳妇,又不忍心指责闺女,左右为难,只能谁都不帮,独自难过。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郭立梅不想让人看笑话,拉起赵家慧的手,进了自己屋。 魏巧云依旧一个人在外面骂骂咧咧。 “真是没有这样的玩意!” 脱离了围观群众,赵家慧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嫂,我不是故意的,不像二嫂说的那样!” 郭立梅有些不理解,不就是回趟家吗,魏巧云至于那样不依不饶吗? “我二嫂说了,小姑子回门之前回娘家,娘家的日子就过不起来了,运气都让出嫁的人带走了!” 郭伟和杨秀芝就是两个不信邪的人,从来不讲究什么说道! 魏巧云的说法,郭立梅还是头一次听说。 “过不好日子,不应该怨自己懒惰吗?” 魏巧云自从结婚,干起活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生了孩子以后,更是一天地都不下了。 专心在家哄孩子,连饭都要等赵家秋回来做。 魏巧云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分家另过了。 “我二嫂说了,让丁家用聚宝盆装满黄金米送来,才能破了这个忌讳。” “我才刚成亲,这话我说不出口啊!” 郭立梅不明白:“啥是聚宝盆,啥是黄金米呀?” 赵家慧擦干眼泪,看了大哥一眼,小声说:“就是一盆小米或者大黄米!” 丰收大队种的最多的是玉米和高粱,谷子和糜子种的少。 小米和大黄米相对稀缺些。 郭立梅有些怀疑,魏巧云是不是找个由头,就想要丁家一盆小米啊? “我二嫂说了,让丁承爵拿着小米来换我!” 郭立梅觉得,这事有点闹过头了。 婚礼上,丁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郭立梅认为,是丁香的问题,毕竟好好的闺女,嫁给一个疯子,放在谁身上,都会有遗憾。 她倒是没想到,因为赵家慧丑陋的容颜上。 郭立梅从来没觉得自己的长相占过优势,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吗? 魏巧云要是扣着赵家慧不让回去,一会丁家找上门来就不好看了! 郭立梅叹口气,自己今天刚过门,说话也没有啥威信,魏巧云未必会给她面子。 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鞋,郭立梅有了主意,皮鞋在农村可是稀罕物。 整个丰收大队,能穿上皮鞋的女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绝对实力的象征。 郭立梅走出去,拉住魏巧云的手:“大伙都散了吧!我们家里的事,就不给大伙找麻烦了!” 魏巧云也没挣扎,任由郭立梅拉着她。 心里却在盘算:“说别的没有用,丁家不拿小米来换赵家慧,自己就不让她回去,魏巧云就不相信,为了一盆小米,丁承爵的新婚之夜不过了?” “郭立梅要是装好人,那这份人情,就让她出!赵家慧今天回来,正好给了她一个立威的机会!” 杀鸡儆猴,也让郭立梅看看,她不是好惹的。 郭立梅目测了一下魏巧云的脚,和自己差不多,最小37码。 “巧云,大嫂刚到这个家,有些规矩我也不懂,赵家慧就算有啥不对的地方,咱作为嫂子也不能和她一样的!”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一顺百顺,让赵家慧回去吧!你也知道,现在鞋票不好弄,我妈托人好容易买了两双皮鞋,本来这双就是打算送给你的!” “今天就算我借你的穿半天,我想着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事先没和你商量!” “鞋只剩下两双,小码的是丁香的,这双是38码,不知道你能不能穿!” 魏巧云盯着郭立梅的鞋,头一次眉开眼笑,嘴里一个劲的说着行、行行! 就差把你多大的鞋,我多大脚写脸上了。 郭立梅回自己屋,从包袱里拿出一双布鞋,把脚上的皮鞋换下来,提着去了魏巧云那里。 魏巧云急忙把脚上的鞋脱下来,光着脚丫子,穿上皮鞋,脚面子上的肉挤出挺高,像扣了半个发面馒头。 郭立梅没想到,瘦小的魏巧云竟然长了一双又肥又大的脚。 “正好,我穿着正好,大嫂,我也不是非要家慧的一盆米,都结婚了,还一点都不忌讳,我就是想让她长长记性。” “就算大嫂不说,我也不至于不让她回去,都是一家人,说过就拉倒了,还能当真咋的?” 郭立梅表面笑呵呵的,心里恨得牙痒痒。 今天的事,实际上和她无关,她就是可怜赵家慧。 丁家的态度,她看得清楚,对赵家慧不是很满意,因为怕丁承爵说不上媳妇,所以才将就。 进门第一天,就闹出这种事,不光赵家慧,郭立梅感觉,她作为赵家新的一员,都感觉脸上无光。 穷不起了? 赵家慧在丁家就更没有地位可言了。 魏巧云把脚上的皮鞋脱下来,用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放在箱子盖上。 然后推开房门,冲着小屋喊了一句:“家慧,快回去吧!结婚头一天,别让人找不到人,二嫂和你闹着玩呢!你可别当着!” 赵家慧看看大哥,心里还有啥不明白的 ,刚才大嫂回来换上布鞋,提着皮鞋出去的。 不用问都知道,是把那双皮鞋给二嫂了。 赵家慧心里难过,家里并没有给郭立梅置办什么,人家从娘家穿来的鞋,因为她,也没了! 第 45 章 让我抱抱 郭立梅把赵家慧送到大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心里没来由的有些酸楚。 老赵头一大早去的县里,买了点肉回来。 郭立梅头一天进门,准备包顿饺子,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芹菜园子里有现成的! 老赵头劈了一大把回来。 郭立梅扎上围裙和面,赵家春剁肉,赵家秋不知去哪了,到现在没回来。 徐风海给几个人放了三天假,倒不着急上工。 魏巧云抱着孩子,在一边站着,刚得到一双皮鞋的喜悦,一点点消失殆尽。 老头子也太偏心了。 她结婚的时候,可没这待遇。 魏巧云可能忘了,娶她可是掏空了家底,而且娘家送亲来了三四十人,剩菜吃了两天。 结婚当天魏巧云就要求分家另过,这几年,就算过年,都是各过各的。 从不在一起掺和。 “家秋怎么还没回来?” 饺子包好了,大锅里的水已经翻开了。 包好的饺子放时间长了,可就粘到盖帘上了! “爹,煮吧!老二啥时候回来啥时候吃吧!” 这些天张罗婚事,赵家春着急上火,上嘴唇上的黄泡刚下去,留着半圈黄嘎巴。 今天早晨更是早早起来,一家三口饭都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赵家春更害怕郭立梅饿着。 老赵头看了一眼魏巧云。 “巧云,你不知道家秋上哪去了?这饺子不煮 ,可就塌底子了!” 魏巧云依旧阴沉着脸:煮不煮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吗?我们白吃的那还敢发表意见!” 老赵头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 魏巧云的话,他明白。 昨天开始,魏巧云就把家里的洗衣盆、锹镐一些常用的东西,锁起来了。 老赵头确实在魏巧云结婚的时候说过,家里的东西随她挑,她想要啥就给她啥。 这两年,东西也没分过是谁的,大家都在用。 老赵头也没想到,魏巧云会来这么一出。 郭立梅要是知道,说不定心里咋想呢! 魏巧云这话说的,明显是在敲打他。 分家了,就拿二儿子不当儿子了! 郭立梅却像听不出话一样,把两盖帘饺子噼里啪啦的倒进锅里。 赵家秋又不是小孩,到了中午不知道回家吃饭? 就算不回来,热在锅里 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吃呗。 郭立新以前乱跑,家里的饭菜也是这么热着,没什么问题呀! 饺子刚捞出来,赵家秋一身泥水的回来了。 手里拎着一长串鲫瓜子鱼。 “昨天晚上收工回来,路过一条小水沟,我看那里面直翻水花,有鱼的样,正好今天不上工,我去摸了一下,鱼还真不少。” 赵家秋一边把鱼放进盆里,一边说:“爹,放点水,还都活着呢,晚上炖,我大嫂今天刚进门,咱家也没啥好吃了,一时半会的,还不习惯呢!” 郭立梅刚煮完饺子,脸上的汗水没来得及擦。 听了赵家秋的话,忍不住笑着说:“有啥不习惯的,我就不是庄稼人?你快进屋换换衣服,出来吃饺子。” 郭立梅回头的时候,发现魏巧云撇了一下嘴。 心里的热情瞬间减弱了。 “爹,放桌子吧!” 之所以让老赵头放桌子,是因为今天魏巧云说的每一句话都似有所指。 厨房和自己房间空间太小,五个人吃饭有些挤。 老赵头答应得挺痛快,却迟迟没动。 还是赵家春放的桌子,放在了自己的小炕上。 郭立梅看见这一切,心里多少有了点底。 吃饭的时候,赵家秋喊了两遍,魏巧云才扭捏着过来。 老赵头坐在炕里,伸手拍着巴掌:“大孙,上爷爷这里来!” 孩子咧着没牙的嘴笑。 郭立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摸到了。 “能不能给我抱抱?” 郭立梅看着魏巧云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问。 魏巧云的心里涌起一阵得意。 郭们梅再漂亮,再有娘家人撑腰,在老赵家的地位永远比不过她魏巧云。 女人干什么用的,结婚是为了啥,说到底是为了传宗接代,养儿育女。 不能生个一男半女的,永远都别想抬起头来。 魏巧云生出一股自豪感。 把孩子放进郭立梅的怀里。 “这是大娘,让大娘抱抱!” 这声大娘,叫得郭立梅怪不好意思的,两颊绯红。 还是伸出手,把孩子抱了过来。 “你们先吃,我抱着孩子出去转转!” 屋里本来空间小,通风不好,闷热,孩子的小脑袋潮乎乎的。 外面树荫下面,凉快多了。 郭立梅抱着孩子出了房门,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家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不提孩子好点,提起孩子多少有些遗憾,感觉这个婚结的没多大盼头一样。 魏巧云则是洋洋得意,郭立梅不在屋里,她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老赵头免不了暗自叹气。 魏巧云坐在炕沿上,头都不抬,面前的一盘饺子很快见底了。 赵家秋把另一盘推了过去。 魏巧云把空盘子放到桌子底下,开始吃赵家秋推过来的那盘。 老赵头和赵家春不约而同放慢的吃饺子的速度。 郭立梅还没吃饭,等她回来,盘子要是都见底了,人家会怎么想? 魏巧云总算是吃完了。 她面前的饺子还有半盘。 “呃……呃” 打了两个饱嗝之后,魏巧云慢条斯理的去厨房盛了碗饺子汤。 “原汤化原食!” 嘴里嘟囔着,喝了半碗汤,才出门去换郭立梅回来吃饭。 老赵头从郭立梅回来,就偷偷打量她。 郭立梅好像并没有生气,脸上依然挂着笑,还沉浸在哄孩子的快乐中。 老赵头才松了一口气。 赵家秋吃过饭回自己屋里,准备睡一会,下午还要下地干活呢! 郭立梅和赵家春一起,把半盆鲫鱼收拾干净以后,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郭立梅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爹呢?” 其实,她也不是真要打听老赵头去哪了,只不过是为了缓解尴尬,找的话说。 赵家春叹了口气。 “回下屋了吧!” “下屋!” 郭立梅一愣。 才后知后觉,大屋倒给赵家秋,小屋倒给他们了,老头可不是没地方住了嘛! 刚结婚,就让老头住下屋,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可又没办法。 下屋连个窗户都没有,夏天是不冷,晚上的蚊虫也受不了啊! 郭立梅看看自己的小屋,又想想无处安身的老人,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像赵家春说的那样,盖三间房子。 “要不,咱俩下屋去割点草?打个草帘子,挂在下屋的窗户上!晚上也能挡点蚊子?” 赵家春苦笑一声:“光挡窗户有啥用?连个门都没有!” 说起门,郭立梅来了精神:“我妈家有一个现成的门!” 第 46 章 洞房之夜 “立梅,这两天你也累了,睡一会吧!” 赵家春没接郭立梅的话茬,而是让她休息一会。 郭立梅知趣的闭了嘴,接过他递过来的枕头。 赵家春的心思她知道,刚结婚就去老丈人家抓挠,让人瞧不起。 他见郭立梅闭上了眼睛,轻轻关上小屋的房门,去了下屋。 老赵头正坐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上抽着烟。 尽管门窗都没有,屋里还是烟雾缭绕的。 可见老赵头烟没少抽。 赵家春用手扇着飘在面前的烟雾:“爹,要不安个门吧!” 老赵头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大儿子的意思。 “安啥门!不用,又拉多少饥荒啊?” 大儿子娶媳妇,不花不花的,也得几十上百块,这些账都在老赵头心里呢! “哎……” 他叹了口气,也知道问这些没用,自己也帮不上啥忙。 “没多少!” 赵家春漫不经心的回答,爹知道又能咋样?除了跟着上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立梅说了,她爸家有现成的门,要不拿过来先安上?” 老赵头急忙摆手:“你可拉倒吧!刚结婚就拿老丈人的东西,让人家瞧不起,再说郭立新也成家了,就算他不管事,还有丁香呢,别给立梅找事了!”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老大,队上不是动员人出工吗?出工的口粮队上补助,我想好了,咱家那点粮食,根本吃不到新粮分下来,立梅娘家条件好,没缺吃少喝过,到了咱家,也不能让人饿着!” “我去出工,我那份粮食给立梅吃,这样就差不多能将就到新粮下来了!” 赵家春半晌没吱声。 眼窝子发热。 他瞪大眼睛,努力减少泪水在眼里汇聚的可能性。 以前总觉得他爹没能耐,把家里的重担一股脑压在他肩膀上。 赵家春头一次觉得他爹不容易,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现在孩子都成家了,他还在操心吃粮问题。 “爹,别去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出去也让人笑话我们哥俩!” 老赵头无声笑了,抬头看了一眼一直往下掉土的房梁。 说真的,他真不知道,就这环境,晚上的觉能不能睡着。 出工需要几个月,估计得等上冻才能回来。 到时候找一个有光棍的人家,把行李卷搬过去凑合一冬天,来年开春再说。 老赵头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 “笑话啥!干活也不是啥丢人的事!” 赵家春看看乱糟糟的下屋一眼,不再说话,站起身拿起锄头走了 。 “徐风海不是给你们放了三天假吗!你还下地干啥?” 赵家春装作没听见老爹的话,大踏步出了院子。 待三天也不能多长出一块肉,一百多块饥荒还等着他去还呢! 干一天多挣一天工分。 郭立梅在炕上躺了一会,还真睡着了。 接连几天没睡好,这一觉睡到日落黄昏。 从炕上爬起来,郭立梅急忙刷锅做饭。 打开厨房装粮食的柜子 ,里面的粮食少得可怜。 “一面袋子大碴子,小半袋子玉米面,还有一点高粱米!” 离新粮食分下来,最少还要四个月,家里三口人,这些粮食是吃不到头的。 不过地里的土豆,窝瓜快下来了,基本能代替一大半粮食。 勉勉强强不至于挨饿。 中午吃的饺子,还不怎么饿。 晚上就不炖鱼了,有好的也不能一天吃完。 郭立梅舀了点玉米面,熬了点粥,刚从锅里把粥盛出来,赵家春从外面进来了。 “你去哪了?一下午没见你影子!” 郭立梅不好意思说自己睡了一下午。 赵家春笑笑:“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和你说,下地干活去了,在家待着也没意思。” 郭立梅放桌子拿碗筷的功夫,赵家秋也回来了。 魏巧云抱着孩子,倚在门框上,指挥赵家秋炖鱼做饭。 赵家秋笑呵呵,一边干活一边逗孩子,没有一点不耐烦。 郭立梅想着,一样的哥兄弟,脾气应该也差不多的! 赵家春喊了老赵头。 晚饭很快吃完了。 老赵头没做停留,撂下饭碗就出去了。 儿子新婚大喜,他赖着不走成啥事了! 老赵头走了以后,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接触几次就结婚了,多少有些生分。 想到马上要做的事,赵家春打心眼里紧张。 他不知道,是不是女人都像魏巧云! 郭立梅要是像魏巧云一样嗷嗷叫唤,明天自己的脸可要往哪里搁? 他可是大伯子呀! 看见赵家春不时的偷看她一眼,郭立梅有些好笑。 毕竟她结过婚,对男女间的事 ,已经不好奇了! 不好奇是不好奇,但期待还是有的。 这种事,有过一回就很难忘掉。 两个人都猜到了对方在想啥,四目相对,目光粘在一起,不想分开。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虽然外面已经天黑了,那屋的孩子还在咿咿呀呀! 只能等,等到孩子睡下。 孩子睡下,赵家春也不放心,要是郭立梅和魏巧云一起叫唤,会不会更尴尬。 赵家春使劲摇摇头,新婚夜总想着兄弟媳妇,整个丰收大队,可能只有他了。 郭立梅见赵家春坐着不动,凑过去打了他一下。 赵家春趁势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怀里。 静静的依偎。 等着孩子熟睡。 只有孩子睡着了,那两口子才不会老出来折腾! 好一会没听到孩子的声音了。 赵家春轻轻推开郭立梅,推开房门,把头伸了出去。 头刚伸出去,赵家秋出来了,看见大哥一愣:“大哥,你瞅啥呢?” 赵家春立刻站直身体;“没事,我舀点水喝!” 郭立梅在屋里强忍住笑。 赵家春一直在厨房磨蹭着,等赵家秋上厕所回来。 透过门缝,那屋的灯光没了,屋里变得一片黑暗以后。 赵家春拉开房门,溜回屋去。 郭立梅主动抱住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对方的衣服。 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两个人赤条条躺在被窝里,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一声叫唤穿过两道房门,清晰的传了进来。 赵家春瞬间不敢动了! 黑暗中看见郭立梅瞪大的亮晶晶眼睛。 她太吃惊了! 一声叫唤过后,恢复安静。 赵家春等了半天,刚要有所动作,又来了一声高一声低。 郭立梅心内躁动,伸手捂住赵家春的耳朵。 赵家春头一次实战,总差临门一脚。 好在郭立梅有经验,一点点引导,总算在那屋最后一声长哼的同时,初战告捷。 郭立梅躺在一摊烂泥一样的赵家春身边,忍不住想笑! 这魏巧云也太神勇了,丝毫不顾忌大伯子的存在。 以前可是还有公公和小姑子在。 郭立梅突然明白了,赵家慧为啥那么想离开这个家了! 第 47 章 拉锯战 两个人静静的平躺着,不敢动,更不敢出去打水。害怕和赵家秋碰上,那就更尴尬了。 可等了好一会,赵家秋的呼噜响起,那屋的房门也没打开。 赵家春穿上裤子,去厨房打水。 他只恨自己头一次没经验,没有事先把水预备好。 先把门打开一条缝,房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才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 郭立梅把蜡烛点着。 没过一会,赵家春回来了。 眼睛瞟了一下刚才战斗的地方,瞬间愣住了。 白粉间隔的褥面上,两块淡淡的红。 虽然颜色不是很鲜艳,但洁白的方块中,还是那么现眼。 不是只有初夜才见红吗? 这是怎么回事? 郭立梅感觉到了赵家春目光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不由得面红耳赤。 她还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以至于没有提前做准备。 看着他满眼疑惑,郭立梅解释道:“这没啥奇怪的,你没听说过,三年寡妇如处子吗?” 赵家春挠头,刚才心里的一丝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要是郭立梅原来的男人是个废物该多好啊,不仅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最主要的,她的不生养也可能只是个误会。 但郭立梅的话,还是把他拉回到现实。 两个人收拾完以后,赵家春很快睡着了。 郭立梅睡了一下午,一番激情过后,反而更精神了。 自己的下半生,就要和身边这个一点不英俊的男人绑在一起了。 男人丑点好,撒出去放心。 …… 现在睡不着的还有一个人——赵家慧。 赵家慧从娘家急匆匆的回去,一路上碰到的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看样子结婚当天回家,还真就是只有她才能做出的奇葩事。 也怪不得二嫂翻脸。 可这也不怨她呀! 要怨也只能怨她娘死的早,好多事都没有人告诉她。 想起早死的娘,虽然赵家慧脑海里没印象,但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 到了丁家大门口,赵家慧的脚步不自觉放慢了。 这个她并不熟悉的地方,就是她下半辈子要生活的地方了。 赵家慧低着头,推开房门。 屋里的三个人怪物一样看着她。 她顿时感觉紧张起来,扯动嘴角,勉强冲着几个人笑一下。 从丁承爵皱紧的眉头上,赵家慧都能猜到她笑得到底有多难看。 还好,没有人问她去哪了! 丁张氏从炕上下来。 “你过来!” 虽然她没说让谁过来,但赵家慧感觉说的就是她。 只往前走了几步。 丁张氏把靠在墙边的箱子打开:“粮食都在这里呢!每天做啥饭,你就自己掂量着做,不用事事请教我!” “你今天是头一天进门,中午就整点窝头吧!” “以前丁香在的时候,粮食不够吃,她会想办法挖些野菜,女人嘛,最主要的责任,除了生儿育女,就是想法让家里的男人吃饱穿暖!” 赵家慧头一次知道,做媳妇的责任这么重大。 看见二嫂,她就特别羡慕人家结婚,没想到媳妇和媳妇的待遇并不一样。 “去做饭吧,我们可是早都饿了!” 赵家慧在心里暗骂:“饿了还等自己回来,这些人是都没长手吗?” 她娘死的早,两个哥哥从小都会做饭。 赵家慧并不知道,丁承爵从小到大,别说做饭,就是碗筷都没有主动拿过一次。 一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赵家慧舀了点玉米面,出去抱了柴禾。 那三个人一直在屋里,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 吃饭的时候,丁张氏给出了几条意见,希望赵家慧以后能改正。 能像丁香一样听话。 丁家也是两间房,南北炕。 北炕是以前丁香住的,现在给了丁承爵和赵家慧。 晚上,丁张氏下了命令:“中午吃的晚,晚上就别吃了,我和你爹在地里干了一下午活都没饿,你们在家待一下午,更不会饿了!” 说了几句话,意思无非一个,晚饭不吃了 。 丁张氏又特意交代赵家慧,给丁承爵煮个鸡蛋。 意思更明显,丁承爵晚上要出力,得补充些营养。 生产队的种猪还要时不时的喂些豆饼,何况是人呢? 天一点点黑下来,赵家慧的心一直悬着。 自己现在这个状况,恐怕丁承爵吃了鸡蛋,力气也没处使去。 可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赵家慧有些犯难。 直说吧,不好意思。 干脆,事到临头再想辙吧! 天一点点黑了。 为了照顾儿子,丁家老两口早早的睡下了。 赵家慧放下幔子,畏畏缩缩的爬到炕上。 两床被子,也都是新的! 虽然丁跃山什么都没准备,但丁承爵的五个姐姐,你出个被面,她出点棉花,总算凑了两套新被褥。 这些事情,赵家慧当然不知道,躺在松软的新被褥上面,下午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 看着脱了外衣的赵家慧,丁承爵的内心竟然掀不起一点波澜,连那点原始的躁动都蛰伏起来了。 想起中午母亲教育他的话,又不得不有所行动。 “女人丑俊都是次要的!最主要是传宗接代,你都二十五了,早养儿子早得济。” 抓紧行动吧! 丁承爵把手伸进赵家慧的被窝。 赵家慧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把身体往里面缩了缩。 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本来丁承爵没啥心情,被她一反抗,心里的火起来了。 她越是裹紧被子,他就越想钻进去。 一个使劲拽,一个拼命把自己缠成个粽子。 丁承爵力气虽然占优势,但架不住赵家慧严防死守。 拉锯战越来越激烈。 听到丁越山夫妻的耳朵里,事情的性质完全变了。 丁层爵终于精疲力尽的倒了下去,用手指点着赵家慧,嘴唇不停的翕动。 赵家慧仔细分辨,发现丁承爵说的是:“有能耐你憋住,老子不稀罕你,明天就算你求老子,老子都不惜得钻你被窝!” 赵家慧终于松了口气。 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是好样的!有种总也别钻我被窝。” 丁承爵转过身,用后背对着赵家慧。 赵家慧却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后背,怕自己一个疏忽,被他钻了空子。 丁张氏表面装着睡着了,其实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动静。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一阵,再也没声音了。 这是结束了? 也太快了吧! 看样子,明天晚上还要多煮一个鸡蛋。 得加把劲啊,她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丁承爵不理赵家慧,闭着眼睛装睡,装着装着,真的睡着了。 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赵家慧抬起头,凑近他,见丁承爵没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睡着了。 第 48 章 结不结婚一个样 丁承爵睡着了。 赵家慧依然不敢睡,闭目养神,耳朵却一直听着身边的动静。 外面鸡叫头遍,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刚睡着的时候,还知道把自己裹严实,可睡熟以后,感觉热了,自然把手脚伸到被子外面。 丁承爵睡得早,天蒙蒙亮醒了,随便翻了个身,手碰到旁边的人。 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娶媳妇了! 现在,这个臭婆娘正睡在他旁边! 赵家慧的眼睫毛很长,这是她外貌上仅有的优点。 她睡着的样子,竟比醒着的时候好看些。 不过也是相对她醒着。 丁承爵叹了一口气,一想起下半辈子要和她绑在一起,心里就烦躁。 他爹是说过,等丁家恢复到过去的日子,可以休妻另娶。 丁承爵觉得,那就是他爹的梦想! 这辈子很难实现。 赵家慧翻了个身,由侧躺变成仰躺。 两只脚不停的动来动去,好像故意吸引丁承爵注意一样。 丁香爵总觉得她的脚哪里不对劲。 看看她的,又看看自己的。 丁承爵呼的一声坐起来。 推开窗户,让屋里更亮堂一些。 他瞪大眼睛,用手指点着赵家慧的脚趾,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数。 右脚: “一、二、三、四、五、六!” 左脚: “一、二、三、四、五!” 丁承爵不相信,又反复查了两遍,果然没错。 赵家慧右脚有六个脚趾。 “我艹!赵家慧!” 丁承爵醒来以后,翻来覆去的折腾,又推开窗户嘎吱嘎吱的响。 早把丁张氏吵醒了。 丁张氏以为,儿子是复习功课呢!也没敢声张。 一直紧张的不敢喘气,生怕惊动儿子。 直到丁承爵喊出那句话, 丁张氏才长舒一口气。 “赵家慧你给我起来!” 丁承爵喊的很大声,就算赵家慧睡得再沉,也被他喊醒了。 赵家慧刚醒过来,还处于迷糊状态,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丁承爵又喊了一声:“你他妈的骗我!” 赵家慧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家,她已经结婚了,这是婆家。 “我骗你什么了?” 丁承爵盯着她的脚看,赵家慧心里明白,急忙把两只脚收回到被子里。 “你这脚怎么回事?你咋没说!” “你也没问我!” 赵家慧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有点理亏。 丁张氏听见儿子说骗他,急忙穿上衣服起来。 塔拉着鞋下了地,几步挪到北炕上,推开赵家慧。 看着洁净的褥子,丁张氏嘴唇发抖,指点着赵家慧,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真不要脸!” 赵家慧委屈的低下头:“我咋就不要脸了,这能怪我吗?” 就像她的长相一样,六趾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生来就这样,她有什么办法? 从小她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就算再热的天,她也从不光脚。 这些年隐藏的好,除了家里人,没被人发现过。 结婚后肯定会露馅,但赵家慧没想到会这么快。 其实,她不知道,她和丁张氏说的是两回事。 丁跃山也着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着喊了丁张氏两声。 “不怨你?你还舔脸说不怨你?作孽呀,报应啊!” 丁张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都是丁香做的孽呀!” 赵家慧心里发懵:“这和丁香有啥关系啊!” 果然,丁岳山问出了她心中的疑虑。 “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先别扯丁香!” 丁张氏用手指点赵家慧:“这个不要脸的没见红!” 听到这句话,赵家慧长长舒了口气。 原来老太婆说的是这件事,整两岔去了! 丁承爵也听明白了,也泄气了,连什么原因都懒得说了。 “娘,你别跟着瞎搅和,不是你说的事!” 丁承爵踹了赵家慧一脚:“赶紧给我起来做饭!” 赵家慧急忙穿好衣服,把被子叠好,下了地,低着头去厨房做饭去了。 “儿子,到底咋回事?” “唉呀!别问了,烦死了!” 丁承爵用被子蒙住脑袋,扎在炕上。 丁张氏眨了眨眼睛,也觉得可能是自己会错意了,赵家慧要真不是姑娘,丁承爵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你到底说的啥事,她怎么骗你了?” 可她还不死心,不是这件事,那是什么事? 头一夜没见红,也属实吧? “儿子,你别怕,这哑巴亏咱可不能吃,非找老赵家说道说道!” 丁承爵见母亲没完没了,只能说了实话。 丁张氏这才放下心来。 “我当什么大事呢,六趾就六趾吧!不耽误干活,不耽误养孩子就行,脚放在鞋壳里,别人又看不到,没啥大惊小怪的!” 丁承爵只是一个劲的叹气,暗叫自己倒霉,丑也就算了,还浑身毛病。 上辈子自己肯定是作孽了,要不这一世,也不会啥倒霉事都让自己碰上。 早饭很简单。 吃过早饭以后,丁跃山和丁张氏下地干活去了。 家里只剩下丁承爵和赵家慧。 赵家慧默默的干着丁香平时干的活。 丁承爵躺在炕上赌气。 结婚了,好像和以前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只不过是从一种烦恼,变换到另一种烦恼上去了。 …… 丁香的新婚夜和另外了两个人不同。 只要她在郭立新身边,他就高兴。 郭伟家是三间房子,东西屋,中间是厨房。 西屋本来就是打算给郭立新娶媳妇用的。 就连郭立梅回来,也只是在东屋的北面隔出一个小屋。 西屋平时堆些杂物。 郭立新和丁香的婚事,操办得太急,西屋没来得及收拾。 郭伟和杨秀芝商量好了,等到来年春天把西屋收拾好,再让两个人搬过去。 现在就把东屋让给丁香小两口。 郭伟和杨秀芝搬到原来郭立梅住的小房间去。 丁香说什么都不同意,执意自己和郭立新住小屋。 郭伟和杨秀芝不断坚持,最终还是没拗过丁香。 两个人的心里很高兴。 丁香还是很懂事的。 丁香和郭立新住进小屋,两床被褥只能紧紧的挨在一起。 天黑点亮大红蜡烛的时候,郭立新知道要睡觉了。 乖乖的松开丁香的手,回到杨秀芝的房间。 他还在养伤期间。 腿还不能长时间的站立。 养伤期间,丁香照顾他的时候,也在这里住过 。 也是住在郭立梅房间,郭立新住外面。 他以为还是那样。 郭立新要留在父母的房间里睡,郭伟和杨秀芝对视一眼,忍不住想笑。 杨秀芝拉起儿子的手,放在丁香手里:“你都娶媳妇了,今后就跟着丁香,不用找妈妈了!” 丁香红了脸,羞的! 郭立新也红了脸,高兴的。 第 49 章 这以后就是你的家 丁香把郭立新带回卧室,贴在他耳边小声说:“老实上炕躺着睡觉,要是乱动,我就把你撵到那屋去,再也不让你回来了!” 郭立新无奈点头。 脱了外衣,乖乖的躺在被窝里。 视线一直停留在丁香身上。 郭伟和杨秀芝看着丁香关上房门,对视一眼。 杨秀芝心里担忧,忍不住小声对郭伟说:“我是担心,儿子不知道该做啥了!” 郭伟无声笑了:“竟操那没用的心,他是疯,又不是傻,那是本能,两个人往一个被窝里一钻,本能就激发出来了!你就别担心了,等着抱孙子得了!” “是吗?” 杨秀芝嘴上还是有些怀疑,但心里愿意相信郭伟说的是事实。 虽然说话的声音很小,丁香断断续续还是听到了一点。 忍不住脸红。 只能又小声吓唬了郭立新一遍。 郭立新睡觉也要拉着丁香的手。 丁香也只能任由他拉着。 忙了一天,郭立新也有些累了,躺下没一会,睡着了。 丁香却睡不着,窗户上拉着窗帘,但还是有微光照进来。 她看着身边郭立新的脸,平和安静,脸上挂着微微的笑,纯粹的像个孩子。 往后余生,就要和他一起生活了。 丁香的心里竟出奇的宁静。 她的愿望很容易实现,只要不挨打受骂,能吃饱穿暖,就知足。 从现在的状况看,郭立新既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而是把她当成了依靠。 丁香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给郭立新的被子往下拉了拉,把两只胳膊放在被子外面。 才闭上眼睛,没过一会丁香也睡着了。 睡梦中,丁香感觉有啥东西,爬到脸上,痒痒的,麻酥酥的。 她猛然睁开眼睛。 对上郭立新亮晶晶的眼睛。 郭立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喷在丁香的脸上。 他的脸也是通红。 见丁香醒了,郭立新咧开嘴笑了,一把抓住她的手。 “媳妇,我想上你被窝,我难受!” 说完,把丁香的手强行放在他身体上。 丁香感觉到手下的异样,被开水烫了一样的缩回手。 小声说:“我和你说的话都忘了?你腿疼不疼?” 郭立新眼里的光暗淡下去,小声哦了一声:“腿疼!” 他的腿还没有完全好,今天又站了很长时间,就算有拐杖的辅助,肯定也会疼的。 丁香并不是嫌弃他,不想和他圆房,是怕他的腿受不了! 郭立新现在脑袋有问题,没有自制力,丁香是担心,他会因为运动,加重腿上的伤势。 两个人都结婚了,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听话,我和你说的话都忘了?等你腿不疼了,我就让你上我被窝 ,记住了?不准撒谎,要是撒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郭立新刚想说,现在就不疼了,被丁香的下一句话,憋了回去。 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好半天,郭立新的呼吸才变得平稳,脸上红潮褪去,又沉沉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了,丁香才舒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放进郭立新的手里。 睡梦中,他也知道攥紧。 丁香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从没有过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愿意听她的话,把那种强烈的原始躁动强行压下去,别说是个疯子,就是个正常人也未必做到。 杨秀芝半宿没睡,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那屋的动静。 只能听见小声的嘀咕了两次,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她还是有点担心,儿子不懂事了,丁香嫌弃他! 想起郭立新没疯的时候,杨秀芝眼圈微红,心里一阵难过。 那时候的郭立新,阳光帅气,干净清爽,不说谁见谁喜欢,但绝对没有人嫌弃。 现在却不好说了,何况丁香的心里还住着一个徐洪亮。 她要是不让郭立新近身,做公婆的又该怎么办? 杨秀芝心里担忧,忍不住拍醒郭伟。 没等郭伟睁开眼睛,就迫不及待的趴在他耳边小声说。 “丁香要是不让儿子碰,可咋整?” 郭伟打了个哈欠,做起身:“丁香才多大岁数?一天不让碰,两天不让碰,还能一辈子不让碰?” “媳妇都到家了,咱可不是强娶的,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你要相信她!” 醒都醒了,郭伟干脆卷了支烟,靠在墙上吧嗒吧嗒抽起来。 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实他心里也怕,不过不能当着老伴的面说。 次日清晨,丁香早早起来,准备做早饭。 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何况还是过门的第一顿早饭。 可不能起晚了! 见丁香出了门,杨秀芝急忙趴到窗台上去看。 去的是厕所的方向。 杨秀芝三两下穿好衣服,塔拉着鞋,跑到丁香的房间。 郭立新也正在穿衣服,见到杨秀芝,高兴的叫妈。 杨秀芝来不及答应,急忙问:“儿子,你昨晚上在哪睡的?” 郭立新拍拍身下的褥子:“这啊!” “你没去媳妇被窝吗?你要和她睡一个被窝呀!” 郭立新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他还知道不好意思! “我说了,媳妇不让!” 杨秀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让她猜对了。 担心绝不是多余的。 “媳妇说了,啥时候腿不疼,啥时候让我上她被窝!” 杨秀芝忍不住笑了,老头子说的对,自己竟操些没用的心,倒是忘了儿子的腿骨还没长好,确实不适合做运动。 丁香竟然比自己想的还周到,还真错怪她了。 杨秀芝怕丁香回来,碰见尴尬,又急忙跑了回去。 “不愧是侦查兵出身,这家伙的,把自己家搞得和敌后侦察似的!” 杨秀芝顾不上郭伟的调侃,提上鞋,准备下地抱柴禾做饭。 她推开房门,丁香已经抱着一抱柴禾从外面回来了。 杨秀芝急忙打开房门。 “香啊!明天你不用起这么早,早饭我和你爸就做了!你们年轻觉多,不够睡,就多睡一会,我们老了,没那么多觉!以后柴禾你也别抱了!灰大埋汰,我和你爸抱就行!” 一阵暖流涌进丁香的心里。 十九年,她从来没听过关心的话。 丁香重重点头,那声妈在嗓子眼没做一点停留,就那么顺畅的,毫无阻力的溜出来。 她还怕自己不好意思叫妈呢! 杨秀芝满眼宠溺的看着眼含热泪的儿媳妇,伸出手,替她把额头上垂落的刘海捋到耳朵后面。 “傻孩子,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把以前的不快都忘掉,和立新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丁香不停点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在杨秀芝的手背上。 杨秀芝没说话,只是不停的轻拍丁香的后背,以示安慰! 第 50 章 回门 三天回门。 赵家慧看着家里什么都没准备,不知道这个门要怎么回。 回门是要备礼物的。 丁承爵在炕上躺着,没有半点着急想去的意思。 赵家慧终于忍不住:“娘,我们啥时候回去呀?” 丁张氏一直伸直脖子向窗外看,心里暗骂:“这个死丁香,到现在还不回来!” 家里正等着她那份礼物,给丁家爵带着回门呢! …… 杨秀芝已经追了几遍了,丁香还在磨磨蹭蹭 。 “丁香,快走吧,早去早回来,你要是不愿意在家吃饭,去看看就回来,反正一会你姐也回来。” 丁香磨蹭了半天,就等着杨秀芝的这句话呢! 回门要待将近一小天,吃过两顿饭才能回来。 在那个家待了十九年,在这个家只待了两整天。 丁香都不愿意回去了。 “那我一会就回来做饭,中午不是要包饺子?” 见杨秀芝点头,丁香才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往外就走。 杨秀芝又叫住她。 “等等立新啊!你走那么快,他拄个拐,能撵上你吗?” 丁香想都没想,张嘴就说:“他不用去了,我把东西撂下就回来,折腾他干啥呢?” “你这孩子!回门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回家,让你爹咋想?还以为我们家不拿你当回事呢!” 丁香固执的不肯:“拿不拿我当回事,我自己知道,我爹规矩多,谱大,我才不让立新去立规矩呢,他腿还没好呢!” 郭伟给杨秀芝使眼色,意思让她不要管了。 媳妇知道护着儿子,这不是好事吗? 丁香拎着东西出了门,她那个爹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们并不在乎郭立新去不去,他们在乎的是郭立新拿了什么礼物去 。 要不是郭家条件好,就郭立新的疯癫样子,她爹连眼皮都不会撩一下。 丁香急匆匆的脚步,穿过大街,专挑人少的地方走。 一个人回门,碰到人,还要废口舌解释半天。 好在大部分人都知道,郭立新的腿被木头砸坏了。 一路上还真碰到了三两个多事的老太太,都被丁香一句话应付过去了。 正当丁张氏望眼欲穿盯着大门口看的时候,丁香拎着东西进来了。 她才松了一口气。 丁香进了屋,见赵家慧和哥哥还没走,基本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丁家对赵家慧的不满,从来没在丁香面前掩饰过。 丁承爵漠不关心的样子,更加证明了这点。 丁香有点为嫂子担心,这个家对人的冷漠无情,她可是领教了二十来年。 看见丁香手里的礼物,丁张氏难得的露出笑容:“姑爷怎么没来?” 丁香知道,她只是客气客气,并不是关心,郭立新来不来。 但话总要回一下:“他腿疼,走路费劲,饭我就不吃了,还要回去做饭,今天姐姐也好回来!” 丁张氏压根没有想留她的意思,正好借坡下驴:“那你快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和赵家慧打声招呼以后,走出丁家的大门。 她的心里忽然轻松了。 丁香在路上,碰到回家的郭立梅和赵家春。 赵家春手里拎着东西。 一看就没有她刚才拎的东西多。 杨秀芝可是实实在在的准备了四样,每样都是双数。 看着把那么多东西拿到那个家,说真的,丁香觉得很心疼。 “丁香,你咋回来了?立新没去吗?你爸妈会不会不高兴啊!” “立新的腿可能昨天站的时间长了,今天有点疼,我不想折腾他,就一个人去了!” 至于下面的问题,她不想回答,她的爸妈连她都不在乎,会在乎一个傻女婿吗? 三个人一起回到家。 杨秀芝早就打开房门,站在房门口等着了。 看见郭立梅,眼圈居然还有些泛红,姑娘满打满算,也才离开自己一天多。 怎么好像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来。 “妈!” 郭立梅也一样,哽咽的叫了一声妈,扑进杨秀芝的怀里。 “这是干啥,也不怕姑爷笑话!” 郭伟急忙打圆场。 赵家春脸上挂着不自然笑,让几个人先进了屋,他在最后面跟着。 手心都攥出汗了。 心里咚咚直跳。 生怕岳父母挑他的礼。 昨天他和郭立梅一起,去县里买的礼物。 郭立梅坚持让他买两样。 两袋槽子糕,两瓶酒。 赵家春觉得礼物太少,毕竟是结婚第一次登门,有点拿不出手。 所以,即便脚已经迈进门槛了,心还在嗓子眼提溜着。 “爸妈!” 进屋先叫人。 杨秀芝急忙答应,接过赵家春手里的东西。 这才过了一天,再见赵家春,感觉比原来顺眼了不少。 郭伟亲自给赵家春倒了杯茶水。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家常。 杨秀芝领着闺女媳妇,忙着和面剁饺子馅。 头一顿必须吃饺子。 “一会好饭让立梅回去,把你爹也叫来,一起吃顿饭……” 郭伟话说一半,忽然想起来了,他家闺女回门,人家姑娘不也回门吗? “忘了家慧也回门,你爹也要招待姑爷!你看我这记性!” 郭伟说完,赵家春低下了头:“我爹出工去了,今天上午就走了!” 赵家春心里有些难过,他爹为了给家里省出点粮食,那么大年纪还得出工去。 又担心妹妹,今天他和郭立梅不在家,也不知道魏巧云会不会给家慧做顿饭吃。 毕竟,一辈子就回这一趟门。 姑娘在婆家的地位,有一大部分都是娘家给的。 家慧刚结婚,丁承爵回门连饭都吃不上,家慧肯定会落下话柄。 郭伟看出了女婿的不安,也猜到了和赵家慧有关。 “要不,让家慧两口子来这吃饭?都不是外人!” 各人有各人家的规矩,郭伟也不知赵家和丁家的规矩,故而说的很小心。 怕伤害到女婿的自尊心。 “不用,老二在家!” 赵家春虽然心里没底,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赵家秋和魏巧云的身上。 既然他这样说,郭伟也不好再坚持。 外面的娘三个,倒是聊得热火朝天,就连很少说话的丁香都不时的发出笑声 。 第 51 章 赵家没人招待 丁香走了以后,丁张氏急忙从炕上下来。 把她带来的礼物拆开来看,两瓶酒,两袋槽子糕,两袋白糖,另外还有两瓶罐头。 丁张氏把两瓶酒和白糖拿了出来,这两样东西,放的时间长久些。 把剩下的,重新装好,拿给赵家慧:“早点走吧,晚上要顶着太阳回来呢!” 赵家慧虽然心里不高兴,嘴上也没说什么,从婆婆手里接过礼物。 当先走出门。 丁承爵十分不情愿的跟了出来。 无精打采的。 进了院门,赵家慧感觉不太对劲,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 “爹,爹!” 赵家慧喊了两声,依然没有人回答。 推开房门,魏巧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家慧回来了!” 眼睛在她手里的东西上扫了一眼,微微撇了下嘴。 看样子也没有多少好东西。 “爹出工了,没和你说吗!” “出工了?我不知道啊!” 赵家慧对父亲出工这件事,很吃惊,都那么大岁数了。 还出去遭那个罪干啥。 “现在咱爹只有大哥和大嫂了,啥事只和他们两口子商量,眼里没有别人了!” 魏巧云的话,赵家慧不愿意听,他倒是想和你商量,你又什么时候拿他当过老人? 魏巧云见赵家慧没顺着她的话茬说,心里不高兴。 今天她回门,老头出工走了,老大两口子也回门去了,今天这顿饭,她也不想做。 搭钱挨累的事,谁愿意干谁干,她可不干。 “家慧,你们两口子待着吧,孩子闹,我得抱着他出去溜达溜达!” 说完,也不等赵家慧回答,转身出门去了。 “你看看你这娘家啥玩意,新姑爷头一次登门,连招待的人都没有,这是连一顿饭都不想管啊,有这样的吗?把东西带回去,饭也不吃了!再以后你别指望我再和你回来一趟!” “有这样的吗?” 赵家慧本来也生气,丁承爵这几句话,无疑火上浇油。 当着她的面,娘家再不好,也不能由着他编排。 “这不和你家学的吗,丁香回来,你娘不也没管饭吗?” 丁承爵伸手去夺赵家慧手里的东西,嘴上骂骂咧咧:“你放屁,那能一样吗?郭立新那小子是压根没来,我是到了你家的门,没有人招待,你家人没死光吧,就这么对待我?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就你家这样的,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赵家慧今天满打满算,结婚才三天,已经从赵家三口人嘴里,无数次提起二十年前了。 公婆说,赵家慧还能理解,毕竟曾经的辉煌岁月,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她就好奇,土改的时候,丁承爵也就五六岁,能记住多少事?也动不动就提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再好,你也回不去,老说那些干什么?我二哥还没回来,你咋知道,没人招待你!” 赵家慧的话说的一点没底气,二哥的性格太清楚,啥事都听二嫂的,就二嫂刚才那个态度,是不会做饭给她们吃的。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丁承爵见赵家慧没有动的意思,推开门往外走。 赵家慧急忙拉住他的袖口:“等一会再走嘛!” 赵家慧有她自己的心眼,等一会回去,可以编一个理由应付婆婆,她不信,丁承爵会一点面子不给她留。 毕竟是刚结婚的小夫妻。 丁承爵可不管她心里想的啥,用力挣脱,刺啦一声,袖口扯开了两寸长的三角口子。 丁承爵恼了,使劲推了赵家慧一下,赵家慧脚下绊到了小板凳,噗通坐在地上。 手里的布兜掉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粘稠的汤水渗透出来,很快把小布兜浸湿了。 “哈哈!该。” 丁承爵蹲下身,把布兜从赵家慧手里抢过来。 打开一看,一瓶黄桃罐头打碎了。 “啧啧啧!” 丁承爵惋惜的啧啧几声,三只手指捏住一块,仰脖丢进嘴里。 “是你的,到啥时候都是你的!活该我有口福!” 赵家慧眼泪就在眼圈转悠,强忍着不让落下来。 这样的娘家,让她在婆家,也没底气 。 丁承爵一连吃了几块,才想起赵家慧:“来,给你整两块!” 赵家慧不说话,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你不吃?我都吃了!” 丁承爵绝对不客气,吃掉最后的两块,站起身出门回家去了。 房门关上的一刻,赵家慧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把兜子里的两包槽子糕和一瓶罐头拿了出来。 用抹布擦干净。 想了想,放在外屋的窗台上。 爹不在家,放在大哥或二哥的房间里都不合适,干脆放在窗台上。 谁拿算谁的。 赵家慧知道,二嫂收起来的门大。 毕竟大嫂回了娘家,只有二嫂在家。 想了想,赵家慧还是拿了包槽子糕放在大哥屋里。 三样东西也不好看。 就算二嫂收起来,大嫂也有一包。 赵家慧垂头丧气走出大门,丁承爵竟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和几个老头老太太聊天。 赵家慧心里咯噔一下,丁承爵没准是在和人讲究她娘家。 看见她过来,多事的老太太问:“家慧,没吃饭就回去了?” 赵家慧讪笑:“家里有事呢!我二嫂做饭了,着急回家!” 老太太嘴里哦了一声,表现出明显不信的样子。 丁承爵哼了一声,赵家慧的脸当时红了。 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住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家。 赵家慧急忙把布兜子放进水盆里。 挺大的人,拿瓶罐头都能摔碎,说出去不够丢人的。 “咋这么快回来了,不会没人招待吧!” 丁张氏沉下脸:“从定下来到结婚,时间是短了点,我儿还没端过老丈人家的饭碗呢!就这么回来了,也太慢待了吧!这要放在二十年前……” 没等丁张氏说完,丁承爵打断话茬:“行了,别老说没用的了,二十年前再好,也回不去了,她爹和她大哥都不在家,她二哥让我陪他喝两盅,就她二哥,陪我还没资格,我一生气回来了!” “我回来了,她敢不回来!” 丁承爵望向赵家慧。 赵家慧投以感激的目光。 他总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颜面。 丁张氏明显不信,但儿子都这么说了,信不信又能怎么样。 赵家对她的儿子不上心,就是拿赵家慧不当回事。 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媳妇,对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第 52 章 占理的事,还说不明白了 赵家春和郭立梅回到家,发现屋里有一包槽子糕,知道是家慧回来过。 当然不可能拿这一样,其余的应该被魏巧云收起来了。 既然收了东西,肯定是招待她们吃饭了。 郭立梅从屋里出来,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厨房装粮食的箱子盖敞开一条缝,没关严。 怕耗子钻进去,郭立梅走过去,想把箱子盖好,顺便瞟了一眼。 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赵家春,咱家是不是遭贼了?你快来看看,粮食少了!” “不能吧?” 赵家春半信半疑的走过来,家里从来不锁门,也没丢过什么东西,更何况魏巧云还在家里。 “你看看!” 郭立梅闪开身,把箱子盖打开,让赵家春看。 这两天,赵家春都帮忙做饭,有多少粮食他自然清楚。 不但少了,还少了一大半。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啊!” 赵家春在心里琢磨,会不会是赵家慧回来拿走了一些,毕竟她的粮食在家里。 但三家是换亲,一个人拿,另外两个也得拿,倒腾起来不是一个样吗?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夫妻两个正傻呆呆的看着。 魏巧云从外面抱着孩子回来了。 看两个人站在箱子前面,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巧云,家慧走的时候你在家吗?” 赵家春还是问出的心里想的问题。 魏巧云立刻沉下脸:“她啥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抱孩子溜达去了!” 魏巧云心里不高兴,这是赵家慧没吃着饭,大哥兴师问罪呢! 你们知道躲清净,凭啥就该我预备饭啊! 赵家春沉思了一会,还是觉得应该问清楚,粮食要是丢了,可是大事。 老爹为了给立梅省出一口粮食,那么大岁数,还出工去修水利。 省出来的粮食倒丢了,爹这份心思不白费了吗! 家里只有魏巧云在家,赵家春觉得还是应该问一下。 “巧云,咱家会不会进贼呀?这粮食明显少了!” 魏巧云眼神躲闪了一下,把怀里的孩子往上颠了颠:“我拿了点!” 郭立梅和赵家春对视一眼,忍不住问:“你家没粮食吃了!” “不是有粮没粮的事,老爷子也没说分给谁家了,那爹不是大伙的吗?他不在家,他的粮食也该分我们一半!” “这年头,谁家的粮食够吃呢!” 郭立梅觉得,就算魏巧云的话有道理,她也只能分老头的一半。 现在的问题是,她拿了所有粮食的一大半。 “巧云,谁家的粮食都是定量的,你拿老头的一半我没意见,可你不能拿总数的一半吧!” “这些粮食可是爹、我和你大哥三个人的!” “哼哼……” 魏巧云不屑的笑了:“大嫂,你是不是忘了,你的粮食可是分在娘家了,这可没有你的!” “我拿多少都和没关系吧?” 赵家春拉着郭立梅的手,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 郭立梅知道,他想息事宁人。自己才过门,就和魏巧云起争执,会被别人笑话。 但魏巧云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受得了,弄得她吃白食一样。 就算吃白食,也和魏巧云没关系吧? 赵家春娶得起媳妇,就管得起饭。 郭立梅直接忽略赵家春的眼神:“你这话说得就不对,我回家拿粮食可以,我回去拿,丁香就要回丁家拿,家慧也应该回来拿,我们三个都不拿,吃的也是自己的那份。” “我郭家的闺女还不至于抢别人的粮食吃!” “那你的意思,我抢别人的粮食吃了?我吃你的了?” 魏巧云也不示弱,强词夺理。 老爷子出工,竟然把粮食留给郭立梅,这本身就让她不高兴。 对于这个大嫂,魏巧云也想试试深浅。 以后一个房檐下过日子,怎么也不能让她抢了风头去。 魏巧云觉得,一家人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和平共处,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根本实现不了。 自己要是被郭立梅压一头,这辈子在老赵家就别想翻身了。 “你吃的还就有我的份!” 郭立梅甩开赵家春的手,直视着魏巧云:“还是那句话,你拿老爷子的我没意见,就算全部拿走都无所谓,但我和你大哥的,你不能拿,而且这种事情,你是不是该事先和我们商量?” 郭立梅句句在理,魏巧云无话可说,但想让她认错,把拿到手的东西吐出来,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干脆,对郭立梅的话充耳不闻,直接嘭的一声关上门,回自己屋去了。 她就不信,郭立梅还能追进她的屋里。 “魏巧云,你要讲道理吧?” 郭立梅追过去,却被赵家春使劲拉住。 抱着强行回到屋里。 郭立梅对赵家春的做法很不高兴。 “你还有没有点原则,明明是她不对,为啥不讲清楚,她这么不讲道理,还不都是你们一家惯的!” 郭立梅对赵家的事,以前也有耳闻。 赵家春的脸色微微变了,魏巧云的毛病归根到底是赵家秋软弱,和其余人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他一个大伯子也不好和弟媳妇吵闹吧?郭立梅是自己的媳妇,总该给他留些面子才对。 “我的意思就算了!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吵闹起来让别人笑话,人家不笑话魏巧云,会笑话你这个大嫂没气量!” 郭立梅呆呆的看着赵家春,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啥叫笑话她没气量? “那点粮食能吃多久?一家人她会这么干?每个人分的口粮都是一样的,爹的那份她拿去,我没意见,她拿我的肯定不行,你要是喜欢和稀泥也行,粮食不够的时候,你就别吃!” 这是新婚夫妻该说的话吗? 她就忍心让他饿着? 郭立梅也反应过来,话有点说重了。 但她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今天的事,她非要掰扯明白。 “不行,我还得找她去!” 赵家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愿意去就去吧!” 郭立梅没听出赵家春语气中的无奈,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就不信了,明明占理的事,还说不明白了! 第 53 章 教训魏巧云 郭立梅推开房门,把正在喂奶的魏巧云吓了一跳 。 她以为,赵家春把郭立梅拉回去,这件事就算完了。 以前很多次,只要她摆出这副死不认错的姿态,赵家人基本上自暴自弃。 魏巧云低下头,专心喂孩子,好像没看见郭立梅进来一样。 郭立梅也不急,拉过椅子坐在旁边,不说话,静静的看着。 小家伙可比他妈可爱多了,一只手搬着小脚丫,吃几口还回头给郭立梅笑一个。 魏巧云干脆扭过身子,不让孩子有回头的机会。 过了一会,孩子吃饱了,把奶头吐了出来。 开始呵呵的自说自话。 郭立梅强忍住想把孩子抱过来的冲动。 “巧云,我还是那个意思,我家现在的那点粮食,别说年底,就是月底都吃不到!” “爹的粮食可以给你,但我和你大哥的必须还回去!” “还有关于爹的问题,现在两个儿子都成家了,老人赡养也是个问题,他想跟着哪个儿子生活,他自己选择!” “但有一点,现在他能动的时候跟着谁,老了不能动了,不能往外推。” 郭立梅的话意思很明显,老爷子现在跟着谁,以后也要跟着谁。 不是她计较,就魏巧云这么爱占小便宜的人,肯定会算计老人,能干的时候抢着要,不能动的时候扫地出门。 “有话说到明面上,我觉得没啥不好!” 魏巧云一直没说话,耷拉着眼皮听着。 就她这种小心眼,郭立梅肯定要防备。 赵家春虽然在屋里没出来,但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动静。 郭立梅的话,他一句不差的听在耳朵里。 脸慢慢沉下来,笼罩一层寒霜。 爹还没到用人养的地步,两个儿媳妇现在都开始耍心机了。 他没想到,郭立梅看起来通情达理,利益面前也这么斤斤计较。 真让人寒心。 “哼哼!” 魏巧云也在心里冷笑,郭立梅不清高吗?咋也算细账? 老爷子现在五十多了,生产队还能干十年,家里房前屋后的菜园子,也不用她出力。 就比如现在,出去挣着工分,家里还能存下口粮。 老爷子她肯定会要,不会让他跟着大儿子。 能动的时候,给她干活,不能动也是他儿子伺候,麻烦不到她。 更主要的是房子,也应该谁养老人归谁。 只有好处没有亏吃。 既然郭立梅把话说出来,就更好了,等老头回来,她当然有办法让老爷子跟着她。 至于粮食肯定不能还回去。 不仅是粮食的问题,也是她和郭立梅的第一次交锋,还回去,就相当于她认输了。 “大嫂,都和你说了,我没拿多少,已经放进米袋子了,还能给你挑出来?” 其实,魏巧云把从大哥那里拿出来的粮食都单装好了,就等着有机会拿回娘家去。 家里兄弟多,大小伙子能吃。 “老爷子为啥出工去了?还不是因为粮食不够吃吗?要像你说的那么多,他还不用出去了呢!” 纯粹的倒打一耙。 赵家春叹了口气,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厨房冲着房门喊:“立梅,你出来我和你说点事!” 魏巧云就是个滚刀肉,东西放进她的柜子里,死活不拿出来,你又有啥办法? 总不能去翻她的柜子吧? 纠缠下去,粮食要不回来,还惹一肚子气,犯不上。 “立梅……” 郭立梅心里生气,很明显,魏巧云的毛病就是他们这么惯出来的。 从小到大,郭立梅也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赵家春等了一会,不见郭立梅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叫她。 他刚推门进去,外面的房门开了,赵家秋抱了一抱柴禾回来! 在厨房洗了手,冲着房门喊:“魏巧云,晚上吃啥呀?” “吃!吃!就知道吃!吃你妈个x,人家两口子欺负我一个,你还惦记吃呢!” 赵家春瞪大眼睛:“巧云,你可别胡说,我啥时候欺负你了!” “再说你能不能不一张嘴就骂人?” 他和赵家秋可是一个妈! 魏巧云把孩子往炕里一推,哇哇大哭:“赵家秋你个完犊子玩意,你哥你嫂子都欺负我,你是瞎看不见吗?” 赵家秋扎煞着两只刚洗过的手,一脸懵逼的进了家门。 魏巧云坐在炕沿上,耷拉着两条腿,两只脚交替的踢着炕墙,发出噼啪的响声。 大嫂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一只胳膊耷拉在椅背上。 嘴角噙着冷笑。 大哥靠着门框站着,一脸的不知所措。 赵家秋心里咯噔一下,又一个不好惹的。 他老赵家的祖坟是犯啥说道?难缠的媳妇都让他家碰上了。 “家秋,你回来的正好!我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巧云说了,爹的粮食她也有份,应该一人一半,我没意见,箱子里的粮食是我们三个人的,她拿走了一半以上,我和你大哥就得饿着了!” “她说我们欺负她,你掀开你家装粮食的柜子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赵家秋的脸红得像被谁打了一巴掌。 这种事确实是他媳妇能干出来的。 魏巧云哭声放小了一点,眼睛却使劲瞪着赵家秋。 赵家秋装作看不见,走到大柜前面,拉开柜门,从里面掏出一个米袋子,装着半口袋大碴子。. 还有一个小一点的袋子,中间用绳子扎紧,隔出两个空间来。 他用手捻了一下,下面应该是高粱米,上面的是玉米面。 又掏出一瓶罐头,和一包槽子糕来。 赵家秋愣住了,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家的。 东西就算摆在桌子上,魏巧云也不能承认。 现在只能耍赖了! 魏巧云从炕上跳下来,指着赵家秋的鼻子骂:“你把粮食都给你大嫂了,你就和你大嫂过去吧!正好你们哥俩一边一个……” 郭立梅嘴角依然噙着笑,从椅子上慢慢站起身来。 多余的话一句没说,直接抓着魏巧云的衣领子,抬手一个大嘴巴打在她左脸上。 魏巧云吃惊的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没等反应过来,郭立梅反手又一个耳光抽在右脸上。 魏巧云眼冒金星,脑袋瓜子嗡嗡的,自己都不相信,就这么被打了? 就连赵家兄弟俩,也都傻愣愣的看着,忘了拉架! 两边脸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魏巧云才反应过来。 弯下腰,一头向郭立梅撞过去。 郭立梅向后闪了一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使劲推了出去。 然后拍拍手,抓起桌子上的两个袋子,一手一个,目不斜视的出了房门。 跟她动手? 笑话! 再不济她也是杨秀芝和郭伟的闺女,骨子里不受欺辱的傲气她还是有的 。 第 54 章 大嫂该是个啥样 魏巧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原本就挤在一起的五官,显得更拥挤了。 孩子也吓得哇哇哭。 “这日子没法过了,赵家秋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和外人一起欺负我!” 这两巴掌绝对起到了威慑作用,魏巧云终于不敢什么话都骂出口了。 她抱着孩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我要和你离婚,你就等着吧!” 魏巧云出了外面房门,赵家秋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出去阻拦。 她这是又要回娘家。 赵家秋不怕她回娘家,怕她回去搬来四个弟弟。 魏巧云脸都被打肿了,她四个弟弟,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大嫂的爹妈,也不是好惹的。 真要打起来,说不定出什么事呢! 今天说啥都不能让魏巧云离开丰收大队。 赵家秋紧走几步,撵上魏巧云:“你干啥去,你给我回来!” “呸……” 魏巧云不说话,一口唾沫吐在赵家秋脸上。 用力过猛,脸蛋子火辣辣疼 。 也更加坚定了她回家搬兵的决心。 这一次要是这么算了,自己在赵家肯定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魏巧云,你别没事惹事,大哥就那么点粮食,你拿走了,让他们吃啥?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还不让人家要回去吗?” 魏巧云眼泪刷一下流下来:“你是谁老爷们?你不向着我,你向着郭立梅!她让你开柜你就开柜呀?你个虎揍!” 赵家秋急忙赔着笑脸,意图把孩子从魏巧云手里接过来:“行,我虎揍,你咋骂我都行!咱回家,天都快黑了,蚊子多,儿子身上该咬出包来了!” 不管怎么说,哪怕叫奶奶,只要把魏巧云哄回去,赵家秋都愿意。 “把孩子给我!咱回家!” “不给,你给我滚远点!” 两个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魏巧云被赵家秋扯住手臂,紧抱着孩子的手松开了。 孩子顺着怀里出溜下去。 赵家秋眼疾手快,肚子使劲往前一挺,随后右手伸出一搂,孩子稳稳当当落进他怀里。 魏巧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就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用说,谁吃了亏,简直一目了然。 哑巴亏不能吃,怎么也要争取点舆论支持吧。 赵家秋说的对,天马上要黑了,娘家是不能回了,孩子放在家里,晚上要吃奶。 抱着去,晚上蚊子多,再说她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走夜路,也不安全。 明天白天再回去。 反正明天白天他们都上工去了,她怎么走都没人拦着。 魏巧云的哭声,很快吸引了一群爱看热闹的老娘们! “吆!这不是赵老二媳妇吗?这是咋弄的?唉呀妈呀这脸!” 赵老二,两口子闹着玩,你咋下黑手呢?看把你媳妇打的,都没人样了!” 魏巧云听着别人说一句,就把哭声提高一度。 看热闹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测这里面的隐情。 赵家秋是出了名的怕媳妇,确切的说,是怕他四个小舅子。 他绝对没有胆量,把魏巧云打这样。 那是谁打的,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魏巧云以前在赵家,可是无敌的存在。 这种亏她怎么可能咽得下? 这要真是郭立梅打的,怕是有热闹好看了。 魏巧云的四个弟弟对上郭伟和杨秀芝两口子,谁能是最后的赢家呢?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甚至都期待起这场大戏快点上演! “赵老二,把媳妇打这样,不怕你小舅子削你呀!” 话题终于来了! 魏巧云把嚎啕大哭改成抽抽搭搭。 “人家怕啥呀,摊上好亲戚了,有人撑腰了!我被人打这样,他连个扁屁都不敢放!” 魏巧云这样说,傻子都能猜到是谁打的了! 还真是郭立梅。 看样子,郭立梅刚结婚,魏巧云就忙着给人家立威了,没想到一脚踢在铁板上。 群众的眼光是亮的。 魏巧云和郭立梅的性格,大伙都清楚。 郭立梅在丰收大队,也待了小二十年了,刚回来那两年,小疯丫头一样,和半大小子干架,后来长大了,再也没听说和谁吵过架。 不过,肯定不是个好惹的主。 这场魏郭大战,在所难免。可惜,今天是打不起来了。 大伙干了一天活,都挺累的,谁没事在这听她哭! 没过一会,围观的人群散了。 魏巧云也不哭了,观众都没了,表演给谁看? 赵家秋把魏巧云从地上拉起来,使劲拍了拍她身后的土。 “回家别闹了,行不行?大嫂打你是不对!今天都在气头上,改天我找大嫂说,让她给你赔不是!” 赵家秋知道,郭立梅不可能给魏巧云赔礼道歉。 这么说,无非是安抚她情绪,只要她不把事情闹大,过三过五都有解决的办法。 都说赵家秋怕媳妇,不怕还能打着过吗? 可惜,魏巧云就是不明白! 不管赵家秋说啥,魏巧云都以沉默对抗,心里早就打定了明天回家搬兵的主意。 远处,郭伟听着哭声,心里有些不安。 郭立梅家附近。 不会和闺女有关系吧? 郭伟站在路边等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不会没人看热闹。 等一会,过来人好打听打听。一支烟没抽完,有人来了。 “那边是咋回事?哭嚎的!谁家打架了?” 来人笑了,凑近郭伟:“赵老二媳妇,让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听那意思,是你闺女干的,拥护啥不知道!打得好,那败家老娘们就得揍她!” 郭伟皱起眉头,微眯起眼,嘴上说着:“不能吧?立梅从来不和人打架!” 心里却不托底。 自己闺女的脾气,他最清楚。 不打架? 那是你没惹着她。 不过郭立梅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也不是愿意动手的人。 她要打魏巧云,那一定是她该打。 魏巧云四个弟弟的威名,丰收大队的人都知道。 闺女打了她,料想魏巧云不会善罢甘休。 这两天自己还真得注意点,别让女儿吃了亏。 …… 魏巧云和赵家秋走了以后,赵家春免不了埋怨郭立梅:“你看你,太沉不住气了!魏巧云的话虽然不好听,你也不至于上去就两个大嘴巴子!” “让她哭着喊着出去一说,好像咱欺负她似的,你是大嫂,就该有个大嫂的样!” 这就是赵家春的态度。 魏巧云之所以这样飞扬跋扈,和他们一家的妥协不无关系。 得理不饶人,没理就耍赖,已经是魏巧云的常态了。 郭立梅失望的叹了口气,反问赵家春:“大嫂该是个啥样?” 第 55 章 不管是谁,都得掰掰手腕 赵家春愣住了,他从郭立梅的语气中听到了明显的不满。 自己毕竟是老大,有些事情是不能较真的。 魏巧云骂得再难听,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不是一个压事的人。 赵家春有预感,这件事只是开了个头,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等魏巧云的四个弟弟来了,事情没准会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赵家春明知郭立梅不高兴,还是忍不住以商量的口吻说:“立梅,你委屈一下,就给魏巧云赔个不是,别把事情闹大了,行不行!” 郭立梅头冲里面躺下:“要赔你去赔,可别代表我,我不用你代表!” 赵家春叹了口气,还是算了,毕竟才结婚三天的新婚夫妻,不能闹得太僵。 两个人的心里都不痛快。 过了一会,房门响了。 赵家春侧耳一听,两个人的脚步声。 应该是赵家秋把魏巧云劝回来了。 赵家春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危机算是过去了,至于明天怎么样,明天再说吧! 夜晚,赵家春和郭立梅一直背对着背,别说亲热,连交谈的欲望都没有。 心里都不是滋味。 都觉得自己没做错。 那屋的魏巧云气也没消,就连赵家秋最管用的手段都失灵了。 魏巧云拒绝他钻被窝! 赵家秋知道,问题很严重。 魏巧云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次日早晨临出门,赵家秋再三告诫魏巧云:“你哪也别去,等我回来给你烙饼,听见没有?一家人吵过闹过就过去了,别没完没了!” 魏巧云把吃过饭的碗都塞进锅里:“谁和她是一家人!” 赵家秋急忙拉开魏巧云:“进屋躺着去,碗我中午收工回来刷,不用你!” 赵家秋再不放心,也得上生产队干活。 魏巧云结婚的时候,还干过几天活,自从怀孕,就没在下过地。 以前,说是分家,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紧着她一个人。 只要她不闹腾,这个家就天下太平。 现在不一样了,大哥和小妹都结婚了,以后的日子就是各人过各人的。 昨天的事就算过去,在郭立梅和魏巧云的心里,也都结下了疙瘩。 赵家秋只是希望 ,魏巧云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别回家搬兵就好。 赵家秋走了以后,赵家春和郭立梅也一前一后出了门。 三天假期已过。 今天也该上工了。 魏巧云趴着窗户,看见三个人先后出了院子。 急忙跳下地,从炕柜里掏出背兜子。 说是兜子,其实只是用碎布角拼凑的,一尺见方,双层的。 上面有带子,兜住孩子的小屁股,用带子捆在大人身上。 又找出一块包袱皮。 把那瓶罐头和槽子糕包好。 “就拿这么点东西来,死扣死扣的,不管她饭就对了,这点玩意都不够饭钱!” 魏巧云发泄了几句对赵家慧的不满。 把孩子背在后背上,挎上包袱,出门回娘家。 赵家秋说不让她回去,她就不回去了? 他要有胆量,把两个大耳光给他大嫂还回去,她又何必回去找兄弟。 魏巧云背着孩子从村里过,看见人老远打招呼,就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要让丰收大队的人都知道,是郭立梅先打的她。 有人问她脸咋弄的? 她一律回答:“王八犊子打的!” 郭伟在仓库门口看见魏巧云背着孩子走了,就知道事情麻烦了! 自己时刻要注意了! 魏巧云背着孩子出了屯子,再见到人的时候,不是低头就是扭头,尽量不让别人看见她的脸,丢人! 离娘家不远,四五里路,到了她爹家的大门口,魏巧云觉得,再多一步都走不动了。 身上背着十多斤的肉团子,胳膊上挎着的槽子糕和罐头也有三四斤重。 远道没轻载。 魏巧云一屁股坐在外屋门槛子上,把胸前的十字花带子解开,把儿子从后背上放下来。 抱在怀里。 孩子也热了,头发上汗津津的,脸蛋通红。 到母亲的怀里,就往怀里拱。 孩子吃饱了,开始呵呵的和母亲说话。 外面的声音,惊醒了魏巧云的母亲任香 。 任香别看五十多岁,但从年轻时候起,就没怎么下地干过活。 脸皮白净,大圆脸,细皮嫩肉,比同龄人都年轻。 魏家的儿子,长的都像娘 ,唯独魏巧云长的像她爹。 魏家六个孩子,只有魏巧云一个女儿,自然娇惯些。 “巧云,你啥时候来的,不声不响的吓我一跳!” 魏巧云低着头,心里想:“我还没抬头呢,抬头更吓你一跳!” “娘,我爹他们下地干活了?” 任香笑着蹲下身,伸出手掌拍了几下:“大外孙,来让姥姥抱抱,瞅把孩子热的,红头涨脸的!” 小家伙咧着嘴冲姥姥笑,不断的伸出小手试探,碰到姥姥的手立刻缩回来,一头扎进母亲怀里。 “坏小子,你逗姥姥玩呢?” 任香把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并没发现女儿脸上的伤。 “臭小子,给我过来吧!” 任香伸手掐着孩子的胳肢窝,抱了过来。 孩子回过身,挣扎着奔母亲使劲。 任香随着孩子的目光,才发现女儿半边脸青紫。 “你这脸怎么搞的!” 听到母亲问,魏巧云受了极大委屈一样,抽抽噎噎哭起来。 “又是赵家秋那小子打的?这两年没收拾他,又得瑟起来了,等你爹他们中午回来的,下午让你四个弟弟去,再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打媳妇的能耐!” 魏巧云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站起身,把脚边碍事的东西左右踢了几下。 别看任香不干活,没事串门子,睡觉,不愿意收拾家。 柴禾垛连着灶坑,没有利索的时候。 “不是赵家秋打的!” 听说不是赵家秋打的,任香的眼睛瞪大了。 赵家秋打的,算是内部矛盾,别人打的,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谁敢欺负她的闺女,就算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也得把场子找回来。 家里四个大小伙子,还能让姐姐挨打? “谁打的你,让你弟弟去打回来,打你一个耳光,就还她十个!” 魏巧云委屈的又哭起来:“是赵家秋他大嫂,那个姓郭的!” 任香沉默了一会。 赵家春娶的谁家姑娘,她听魏巧云说过,郭家的老两口子前些日子闹得挺凶,都被县里抓走了。 任香不服气,打她闺女,不可能这么算了,别说一个瘸子,不管是谁,也得掰掰这个手腕。 第 56 章 郭立梅出来 中午,魏巧云的父亲和弟弟们收工回来。 她大弟弟二十三,小弟弟十二岁。 魏巧云的父亲魏福林干瘦,矮小。 一双小眼睛倒是好使,进屋第一眼就看见了魏巧云脸上的伤。 “赵家秋打你了?” 不等魏巧云开口,任香抢着回答:“是她那个大伯嫂打的,仗势她爹妈能打,就欺负咱闺女,这事这么算了,以后她就得骑在巧云脖颈上拉屎……” 任香话音未落,魏巧云三弟弟急忙接过话茬:“妈,赶紧放桌子吃饭,吃完饭我们哥几个去一趟,别以为咱家好欺负,敢打我姐,哪只手打的,手指头我一节一节给她掰下来!” 就连最小的弟弟,也跟着大呼小叫。 “对,手指头给她掰折!” 魏福林一直坐在炕沿上抽烟,几个儿子吵吵嚷嚷的,他倒是一句话没说。 有点反常了。 每次可都是他先张罗动手。 “都别咋呼了,吃完饭再说!” 老爹发话,几个儿子不喊叫了,消停吃饭。 撩下饭碗,魏福林问自己闺女:“都说郭瘸子那两口子有两下子,真假你心里有数没数?” 魏巧云低着头,寻思半天:“都是那么说,真假我说不好!” “上次打架的事,那些人都各顾各,心不齐,打倒一个别人就不敢上了!” 魏巧云的意思很明显,亲兄弟的战斗力和那些人能比吗? 魏福林点点头:“他们几个去,我不放心,我也得跟着去,我先不露面,到时候看情况吧!” 任香撇撇嘴,不以为然。 “这家伙整的,跟他们有三头六臂似的。” 魏福林白了她一眼,训斥道:“老娘们家家的,懂啥,别跟着瞎叫唤,巧云在家待着,我得让他们磕头跪庐的把她接回去!” 这么回去,未免太没面子。 魏福林把耳朵上抽剩的半支烟拿下来,狠抽了几口,烟头使劲摔在地上,摆了一下手:“你们几个走吧!” 小儿子也从炕上跳了下来:“我也去!” 被任香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别跟着捣乱,你以为是玩呢!” 四个儿子气势汹汹的出了门。 魏福林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总觉得右眼皮砰砰跳。 心里十分烦躁。 隐隐感到不安。 …… 郭立梅中午收工回来,着急洗手做饭。 赵家春也不说话,默默的在旁边帮忙。 魏巧云不在家,十有八九是回娘家搬兵去了。 “立梅,要不你回家待两天?” 赵家春的话,说的磕磕巴巴,谁不知道,新婚的媳妇一个月不能回娘家住。 这才四天,让她回娘家是几个意思。 因为魏巧云? 有事不想着解决,光想着逃避。 郭立梅有些不高兴。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魏家要找我的茬,也躲不过去,你放心,到时候我不连累你!” 赵家春脸一红:“立梅,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魏巧云那几个弟弟,虎一样,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 两个人正说着,赵家秋从外面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大嫂,你先回家躲躲吧,我打听清楚了,魏巧云那王八犊子,真回娘家了!” “她那个爹妈,都是不嫌事大的主,我估计一会她几个弟弟就得杀上来。” “那几个人语不懂的玩意,我也劝不了!” 赵家秋知道,他不光劝不了,肯定也得挨顿打。 但再不济他是姐夫,巴掌撇子抽两下,出出气也就完事了,对待郭立梅,就不知道上啥手段了。 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躲。 几个小舅子在他身上出出气,找不到郭立梅,没准也就完事了。 毕竟两家不在一个屯子,他们也不能总在这耗着。 要真敢去郭家找,事情能闹大到什么程度,不敢想。 “我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你们哥俩!” 郭立梅把手上的抹布啪的一声摔在锅台上。 转身进了屋。 懒得听他们兄弟磨叽。 这是得多怕魏家兄弟呀? 赵家秋看着愁眉苦脸的大哥,两个人相对叹气。 女人太犟了,不好! 中午饭是现成的,早上的高粱米饭,炖点豆角。 饭吃到一半,外面传来啪的一声响。 赵家春急忙放下手里的筷子,趴着厨房的窗户往外看。 魏家的四个儿子到了。 几脚把大门踹掉了。 拆大门,不就等于宣战吗? 赵家秋也从屋里出来了,哥俩趴着窗户一起往外望。 “完了,快让我大嫂从后窗户跳出去跑吧,我先出去挡一阵。” 赵家春点点头,进屋二话没说,把后窗户打开,抱起郭立梅,把她举到窗台上。 “你快躲起来!” 大门都被踹掉了,这时候再想走,恐怕不容易了。 郭立梅没反抗,顺着窗户跳到后面园子里。 魏家的哥几个,都在前院。 扒开杖子,能跑出去。 郭立梅不想跑,跑了不是证明她理亏吗? 沿着房根底下,绕到前面,郭立梅用房山做掩护,探出半个脑袋,向外面看。 房门开了。 赵家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攥着两个拳头走了出来。 “拿大门抓啥邪火啊,你姐是我打的,要杀要剐冲我来!” “嘿嘿……” 三小舅子笑着迎上去,一只手抓着赵家秋衣领,使劲扭动。 衣领越收越紧,赵家秋感觉呼吸不畅,有点喘不上气来。 “老三,你要把我憋死,你姐可……可就守寡了!” 赵家秋还想用玩笑缓解缓解气氛。 “守寡?想啥呢?就你这鸡巴样的,今天死我姐明天就嫁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遍地都是!” 魏老三一推一搡,赵家秋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会再找你算账!” “郭立梅,你给我出来!打人你不挺能耐的吗?现在装熊了!” 魏家四兄弟吵吵嚷嚷,没一会就引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不下蛋的母鸡,让人休回来了,跑我姐跟前耍威风,当老魏家没人吗?骡子x!” 魏老四别看年龄小,骂起人来可真尖酸刻薄。 不下蛋的鸡和骡子是郭立梅最不能容忍的两句话。 她刚想冲出去。 房门再一次打开,赵家春走了出来! 郭立梅收住要迈出去的脚步,她要看一看,赵家春是怎样帮她解决问题的。 听到别人这么辱骂自己,他又是个什么反应! 第 57 章 都别打了 “兄弟来了,快进屋喝点水,外面挺热的!都是误会!” 赵家春换上笑脸,说话都陪着小心。 “误会?哼哼……” 魏老三面向大门外。 大门外站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我姐脸肿的眼睛都看不见路,头晕得炕都起不来,你跟我说误会,你可别逗了!” “我也不难为你,把郭立梅交出来!她打我姐几个耳光,十倍还给她!这事就算了了!” “躲着肯定不行,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魏家的兄弟几个,魏老三最能说,几句话,外面看热闹的开始议论纷纷。 “老魏家哥们多,不好惹,这回郭立梅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身上不蛰几个大疙瘩,事完不了!” “怕那个得了,都是一条命,老魏家不好惹,郭伟是让人的?” “那两口子可护犊子,他们要是敢打郭立梅,哥四个就别想都回去,不得留这一个两个的呀!” 大伙越议论,赵家春越心惊 。 处理不好,这些后果可能真的会发生。 “兄弟,千错万错都是大哥的错,你就说咋能让你们消气,大哥兜着!” 郭立梅躲在房山头,长长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自己的这个新婚丈夫,怕是指望不上。 用父亲的话说,身上没有血性。 一味想委屈求全,息事宁人,他却不知道,有一种人,你越让着他,他越得寸进尺。 果然,魏老三抱着膀,两条腿不停的抖动,上下打量了赵家春几眼:“你要兜着肯定行啊,没太大要求,卸一只手咋样?” 明显是不想和解。 赵家春脸色一点点苍白,脸上的笑容却没变:“兄弟们要是能消气,卸一只手也行!” 态度很重要。 他就不信,魏家兄弟真敢卸他一只手。 不过是拿话吓唬他,抖自己的威风罢了。 赵家春往前两步,伸出左胳膊:“兄弟想卸就卸吧,大哥一句埋怨的话没有!” 魏老三伸出手,抓住赵家春的手腕。 赵家春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心里却有点打鼓,毕竟这么多人看着,魏家兄弟要是太过分,面子他也丢不起! 看热闹的都伸长脖子,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片段。 人们的目光都在院子里的几个人身上。 谁都没注意,人群后面的两个人。 把两只手抄在袖子里的魏福林。 一只手拎着木棒,眯着眼睛的郭伟。 郭伟腿脚不方便,只要他想性命相搏的时候,总是会借助些工具。 魏老三抓着赵家春的手腕,往怀里一带一推,脚上用力,在他的腿弯踹了一脚。 赵家春的注意力都在魏老三的手上,没防备他偷着下脚。 右腿膝盖一软,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 看热闹的人群发出轻微的嘘嘘声。 “大哥,你这礼有点重了啊?” “哈哈哈……” 赵家春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这明摆着是魏老三戏耍他。 谁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给人下跪是最羞耻的事。 赵家春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兄弟,你这就有点欺负人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赔礼道歉,你还想怎么样?” “你这礼赔得也太轻松了吧?把人打那样,轻描淡写两句话,这事就完了?还是那句话,把郭立梅交出来,我打她十个耳光,打完了,我也给你道歉,你看这样行不?” 魏老三针锋相对,几句话又把赵家春怼没词了。 耍嘴皮子,他也不是魏老三的对手。 “打我十个嘴巴子,也得看看你手够不够长!” 郭立梅推开柳条编织的园子门,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看热闹的更兴奋了。 郭立梅一步一步稳稳走过来,没去理会赵家春略带责备的目光。 “老三,你可别胡来,几个大小伙子,打一个娘们,传出去你们就都别要逼脸了!” 赵家秋伸开双臂,拦住郭立梅:“大嫂,你赶紧走!” 魏老三用手指着赵家秋,气愤的说:“瞅瞅你那不分里外的样!老四打她,不算欺负她吧?” 魏老四只有十五岁,严格来说,还是个孩子。 “我看行!” 魏老四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给二哥,光着膀子向郭立梅走了过来。 老娘们打架,他看过不少,扯住衣服,不撕坏不松手。 身上挠出几道道,魏老四不在乎,要是扯坏他的衣服,难免心疼。 魏老大一直在边上站着,一句话不说,任凭三个弟弟闹腾。 魏老四别看十五岁,也是个大小伙子样,而且比三个哥哥更高,足有一米七五左右。 他走到郭立梅面前,一句废话没说,伸手去抓她的头发。 赵家春及时挡在郭立梅的前面。 四道清晰的抓痕,顺着赵家春的脖子,一直延伸到锁骨。 见丈夫吃亏,郭立梅从赵家春身后蹿出来,照着魏老四的大胯踹了一脚。 他身上光溜溜的,头发又短,郭立梅感觉实在是没有地方下手。 魏老四本来是想抓住郭立梅的头发,被赵家春挡住,又被她踹了一脚。 心里的火腾的烧起来。 他用身体硬撞开赵家春,顺势抓郭立梅的头发。 郭立梅毕竟不是杨秀芝,没有那么利索的身手,眼看手抓向自己,却躲不开。 被魏老四抓着头发扯了过来,她低着头,只能看见魏老四的下半身。 郭立梅想都没想,抬起右膝盖,撞向魏老四的下体。 魏老四嗷的一声惨叫,松开郭立梅,两只手捂着裤裆,蹲了下去。 瞬间,额头上汗出如豆。 脸色也变得苍白。 “我艹!” 魏老二挥舞着手里老四的衣服,冲了过来。 “你这个骡子,真他妈的阴损呢!我今天非整死你!” 赵家春抢先冲上去,死死抱着魏老二不松手,任凭他一下下打在自己身上。 “你抱着他干啥,你倒是打呀!” 郭立梅急得大喊。 虽然魏老四蹲在地上,没了战斗力,却激起了另外三兄弟的怒火。 魏老三先冲过来,狂踹赵家春,魏老大伸手去抓郭立梅。 赵家秋喊着两边拉架。 一边是兄嫂,一边是小舅子,帮哪边都不合适。 一时之间,只能急得大喊大叫:“住手,都别打了!” “别打了,都给我住手吧!我求你们了!” 第 58 章 震慑 现场一片混乱,对于赵家秋的喊声,没人理会。 魏老四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猫着腰,一点点挪到墙边。 靠边安全,别再让人给误伤了。 郭立梅一个女人,力量太小,没过一会就被魏老大死死按住。 赵家春是一点打架的经验都没有,处处被动。 魏家三兄弟身强力壮,很快占了上风。 “你打了我姐两个嘴巴,我今天要十倍还回来,先打左脸还是右脸,你自己选!” 魏老大心里明镜似的,郭立梅打了大姐两个耳光,他还真能打郭立梅二十个吗? 他只要郭立梅害怕,最好能哭着求饶,打她几个耳光不是目的,目的是以后她看见魏巧云,就不由自主的哆嗦。 郭立梅瞪着两个大眼睛,气呼呼的看着他。 一句话也不说。 “你还挺犟,你不说,我就替你选吧!” 魏老大扬起手,准备先给她一个大嘴巴立立威。 手刚扬起来,大门外传来一声喝斥:“放开她,我看谁敢打她!” 声音好像炸雷响在耳边,威力和刚才赵家秋喊的两嗓子,根本就不在一个段位。 让人心生畏惧,不自觉的松开手。 郭立梅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爸爸来了! 人群自动向两边让开,郭伟拖着木棍和一条腿,走了出来。 “郭瘸子,你别欺负人,是你闺女先打的我姐!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讨个公道!” 魏老三嘴上不服气,但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放开了赵家春。 郭伟缓慢的,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眼睛连看都没看魏老三,却落在赵家春的脸上。 然后出其不意的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 赵家春弯下腰,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往后倒退了两三步。. 郭伟的这波操作,别说看热闹的群众,就连郭立梅都蒙了。 她急忙跑过去,扶住赵家春,不满的看着郭伟:“爸,你这是干啥?” 从赵家春的脸色不难看出,郭伟的这一拳,是用了力气的。 郭伟没理会女儿,冲着赵家春说:“你好好想想,我为啥打你!” 然后转过头,冲着魏家四兄弟。 魏家四兄弟被郭伟的气势震慑,不约而同的扎堆了,兄弟四个站在一起。 “你们要管我叫声大爷,我也能给你们留三分情面,既然叫郭瘸子,那就没啥情分可言了!” “小子,你口口声声说我闺女打你姐,你倒是说说因为啥打的你姐,要是她该打,那我闺女就没打错,要是不该打,不用你们动手,我亲自打她,这么多人看着,我也没法包庇她,到底因为啥事,说吧!” 魏家从来都是仗势人多不讲道理,就比如魏巧云挨打的事,从魏福林到最小的儿子,一致认为,挨打了就要打回来,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因为啥挨打。 魏家兄弟开始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姐姐为啥挨打了。 “说呀,到底因为啥呀?” 看热闹的从来没有嫌事大的,而且对于别人的隐私,更有探究的热情。 “就是,不是没理该打吧!” 听着大伙的议论声,魏家四兄弟面面相觑,就连老三也不逞口舌之利了。 郭伟确实不知道女儿因为啥打魏巧云,但郭立梅是有涵养的,轻易不会出手打人。 他心里有底。 魏家兄弟不说话,郭伟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光让他们感觉理亏不行,还要震慑,让他们从心眼里感到害怕。 “小逼崽子,我快六十岁的人了,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多了,儿女也都成亲,就算现在死了,也没啥遗憾!” 魏老三看看大哥和二哥,感觉这老头像交代遗言。 “你们不一样,小小年纪,一朵花还没开,要是真打起来,我拼你们一个够本,拼两个算我赚了!” “既然是你们找上门的,怎么打,你们说了算!” 魏家兄弟一向嚣张,但在这个瘸腿老头面前,没来由的心虚,总觉得他每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都带着冷冽的寒意。 他们毫不怀疑,郭瘸子说到做到,那些传言应该不假。 这回碰到硬茬了。 “大叔,你看他们还是孩子,你就大人不见小人怪,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赵家秋见郭伟要动真格的, 急忙跑过来求情。 魏家兄弟就算再可恨,毕竟是巧云的亲弟弟。 赵家秋还是不希望,他们在自己家门口出事。 “家秋,看在你刚才还能护着你嫂子的份上,这个面子我给你!” “一会真打起来,我保证不要他们的命!” 赵家秋瞠目结舌,这还叫给面子? 魏家兄弟也不知是傻了,还是心里不服气,站在那里也不说打也不说不打。 只有郭伟知道,那四个孩子心里已经怕了,还要硬撑着维持所谓的面子。 “谁让你们上这捣乱的?” 人群中钻出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几步蹿到魏家兄弟面前,抬手一巴掌扇在魏老大的脸上。 “你这个哥哥咋当的?不管教弟弟,还领着他们胡闹?看回家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赵家秋看见老头,急忙跑过来:“爹,你咋来了!” 魏老大被老爹一巴掌打懵了,更不敢言语了。 魏福林走到郭伟面前:“这位是郭老哥吧?听说过,没见过面,我是魏巧云她爹,我们家就那么一个丫头,从小惯坏了。” “这些孩子也就一个姐姐,看见姐姐挨打受不了,背着我跑来惹祸!” “郭老哥,孩子们不对,我给你赔不是,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都愣着干啥呢?还不过来给你郭大爷道歉!” 郭伟当然不相信魏福林说的话是真的。 但人都是敬怕的,没有谁是吓怕的。 魏福林既然当众服软了,自己也得借坡下驴。 “魏老弟言重了,我这个闺女也惯的不像样!等我问问原因,肯定给巧云一个说法!” 郭伟坚持查原因,魏福林老脸微红。 魏巧云没说原因,十有八九不占理。 “哈哈……说到底,她们才是一家人!” 郭伟的话,魏福林愣了三秒,也跟着大笑:“对对对,真亲恼不过百日,咱们在这掰扯的红头胀脸的,人家妯娌俩早就没事了,犯不上,咱不做那傻事!” “你们几个干啥呢?还不快过来!” 魏家兄弟不情愿的走到郭伟面前,小声道歉:“大爷,我们不对!” “没事,没事!” 郭伟和魏福林都在尽量维持表面的寒暄,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个疙瘩算是结下了。 第 59 章 光拳头硬不行 魏福林领着四个儿子往家走。 刚走出丰收大队,魏老大忍不住紧跑几步,和父亲并肩。 “爹,你今天啥意思?咱们爷五个,还打不过他一个? 为啥要给郭瘸子服软?以后我姐在那个郭立梅面前,还能直起腰吗?” 魏老大轻揉着自己的脸,爹这一巴掌可是用了力气,半边脸到现在还麻酥酥的疼。 魏福林叹了口气,想起郭伟,心有余悸 。 今天要真打起来,他绝对相信,郭伟有把他儿子留下的本事和决心。 那人周身都散发着深深寒意。 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这事就这么算了?我姐白挨打了?我们哥几个白丢人了?” 魏老大不甘心,一个劲的追问。 魏福林斜着眼睛看了大儿子一眼,这小子别看块头大,没啥心眼。 自己的心思,他很少能猜对。 “老三,你说呢?” 魏老三挠挠头,爹既然问他,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选择不打,不是因为怕,郭瘸子再厉害,架不住咱们人多,好虎还架不住群狼呢!” 魏老三意识到比喻不太恰当,急忙接着往下说,给另外的几个人不留反应过来的余地。 “爹是担心,郭瘸子狗急跳墙,伤了咱们!” 这回好了,把郭伟比喻成狗,也算是找补回来了。 魏福林脸露微笑,轻轻点头:“老三就是比你大哥脑袋瓜好使。” “就算打死郭瘸子,伤了你们谁都不划算,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六十岁换你们十六岁,不值当!” “忍一时之气,是为了以后出气做准备。我五个儿子,是刚出生的牛犊子,他郭瘸子都日薄西山了,靠也靠死他!” “再说,收拾他也不一定要硬碰硬,以后肯定有机会,这口恶气,怎么能轻易咽下去呢?” 听魏福林这么说,哥四个又重新兴奋起来。 “把他那条腿也干折……” 回到家,魏福林问自己的女儿:“你那个大伯嫂到底因为啥事打你!” 爷几个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脸上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魏巧云隐隐觉得,这次怕是败了,毕竟郭伟和杨秀芝连手,一般人是打不过的。 “因为口粮……” “我寻思着他们几个饭量大,就想分她点粮食拿回来,补贴补贴几个弟弟。” 至于是因为骂人才挨打的事,魏巧云选择隐瞒。 魏福林叹了口气,闺女是办了件蠢事,口粮关系到活命,谁也不会轻易拱手送人。 但该说不说,这丫头就是顾家,心疼几个弟弟,也不枉弟弟护着她。 今天的事,让魏福林想通了一个道理。 光拳头硬还不行,还要讲道理。 郭瘸子之所以嚣张,很大原因是因为魏巧云理亏。 “巧云,这次回去,只能先躲着点郭立梅了,她那个爹实在不好惹,动不动就拿出玩命的架势,他能吓唬咱们,咱们不敢赌,你的几个弟弟还小,要真折在他手里,后悔都来不及!” 魏巧云嘴上答应,心里却十分失望。 连娘家的靠山都用不上了,自己还拿啥和郭立梅斗? …… 魏家爷几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 郭伟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赵家春和郭立梅。 什么都没说。 他全程看着,郭立梅只是被抓了一把头发,没啥大事。 至于赵家春挨打多点,那是他活该。 “爸!你咋来了?” 郭立梅有些庆幸,要不是爸爸及时出现,没准自己真被魏老大扇耳光了。 但爸爸毫无理由的给了赵家春当胸一拳,又让她十分难以理解。 赵家春没打过架,输了不正常吗? “我咋来了?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能不来吗?” 郭伟没说,自己知道魏巧云回家搬兵,早做准备了。 “回屋歇一会,该上工去了!” 郭立梅松开了拉着父亲胳膊的手。 望着他蹒跚的背影,刚才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 眼圈微红,鼻子酸涩 。 能为自己豁出命的,估计只有父母了。 赵家春今天的表现,确实差强人意。 不怪父亲生气。 只一味的息事宁人。 父亲和赵家春的性格迥异,有分歧是在所难免的。 直到郭伟走远,赵家春也没叫出那声爸爸! 见郭伟回来,杨秀芝拿掉桌子上扣着饭菜的碗,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今天咋回来这么晚?丁香吃完都上工走了!我下午想带着立新去县里看看,腿恢复的咋样!” “上午就和队长把牛车借好了。” 郭伟接过筷子:“卫生所不能看吗?非要上县里。” 杨秀芝神秘一笑:“你就别管了,我就想找个不认识的大夫问问!” 郭伟没问杨秀芝到底想问什么,杨秀芝也没发现郭伟有些沮丧。 “吃完饭把碗放锅里,等我晚上回来收拾,我去套牛车了!” 杨秀芝说完,没等郭伟回答,风风火火的走了。 等杨秀芝赶着牛车回来,郭伟已经收拾利索,上工去了。 杨秀芝把牛车上铺了一层茅草,茅草上面又铺了一床褥子。 郭立新借助拐杖出了门,到了牛车前面,先把拐杖扔到车上,扶着母亲的肩膀,上了车。 老黄牛慢悠悠的走着,杨秀芝也不催它,任由它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在去往县城的大路上。 自从腿被砸伤,郭立新大部分时间躺在炕上,现在出来,明显兴奋。 到了医院附近,杨秀芝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把牛拴好,扶着郭立新去了医院。 检查的结果还好。 “恢复的不错,注意别剧烈运动,慢慢养着吧!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女医生头都没抬,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忙别的去了! 杨秀芝推开房门,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又回到医生的办公桌前。 “大夫,啥是剧烈运动,同房算不算?” 女医生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算不算剧烈运动,那还不是看他自己!” 杨秀芝稍微有些明白,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你的意思就是没事呗?不会造成啥影响?” “剧烈运动腿就会疼,他不会连疼都不知道啊!你儿子娶了那么漂亮的媳妇,真是好福气!” 郭立新腿伤住院的时候,郭立梅和丁香都在医院照顾。 女医生有印象。 “是着急抱孙子了?” 杨秀芝急忙点头:“对对对,就是着急抱孙子了!” 从医院出来,杨秀芝脸上的笑容就没消褪过。 “儿子,你想不想丁香走?” 郭立新摇头:“不想,她说她不走了!” 杨秀芝凑近郭立新:“听妈话,今天晚上就钻进她被窝,说你腿不疼了。只有钻了被窝,她才能不走!” 郭立新抿着嘴偷偷笑,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晕,眼睛亮晶晶的,露出向往和陶醉的表情。 杨秀芝看着儿子,忽然感觉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做。 第 60 章 别人打你心尖,你就该知道疼 杨秀芝先把儿子送回家。 然后去生产队卸牛车。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才听说了中午的事。 郭伟这个老小子,嘴也忒严了,这么大的事,回家牙口缝没欠。 傍晚,杨秀芝一边做饭,一边焦急的等着郭伟回来。 从外面听到的一知半解,而且杨秀芝也不明白,他为啥要给女婿那一拳。 丁香先回来。 “妈!去医院了吗?立新的腿恢复的咋样?” 丁香一边洗手一边问。 杨秀芝生怕她听不见一样,特意跑到她身边,小声说:“医生说好得差不多了,只要加点小心,干啥都不耽误!” 丁香很快反应过来,婆婆嘴里的干啥指的到底是干啥! 瞬间脸红了。 杨秀芝眯缝着眼睛笑,脸红了,证明她听懂了。 丁香洗完手,帮婆婆做饭。 她时不时观察杨秀芝的表情,几次想张嘴,都忍住了。 杨秀芝知道,丁香干了一下午的活,不可能没听说赵家发生的事,她这是想和自己说,又怕公公是故意隐瞒。 不想说又憋得慌,想说又担心。 “丁香,你是不是也听说你姐的事了?” 丁香急忙点头:“我和我姐一起干活,一下午她也没咋说话,脸上连点笑模样都没有,吓得大伙都不敢打听!” 丁香忽然把声音压低:“我也不敢问!” 杨秀芝从锅台上直起腰:“这个老东西,等他回来才收拾他呢!” 杨秀芝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我又犯啥错了,你要收拾我呀?” 郭伟笑呵呵的从外面进来,一下午的时间,他已经调整好情绪了。 丁香急忙把水盆里的水泼到院子里,重新换上干净的。 “爸,你先洗手!” “丁香,你去歇着吧,我给你妈烧火!” 郭伟洗好手,坐在灶坑门前的小板凳上。 丁香知道,公公是有话和婆婆说,也没推脱,开门进了屋。 “我腿好了,不疼了!” 见到媳妇,郭立新立刻把他妈交代的话说了一句。 丁香进屋的时候,故意没关门,她也想听听公公怎么说。 郭立新的话顺利传到杨秀芝的耳朵里。 她真害怕,儿子把钻被窝的话也说出来。 毕竟郭伟也在家。 丁香会难为情,也显得自己这个婆婆管得太多。 “那好啊!过几天你就能扔了拐棍去外面玩了!” 郭立新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我去生产队干活,爸说了,我是有家的人了!” 杨秀芝松了口气,还好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郭伟看了一眼开着的房门,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关门的打算。 丁香也是自己家人,说话没必要故意防备她。 “闺女的事,你听说了?” 杨秀芝点点头:“到底咋回事,你好好和我说说!” 郭伟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和杨秀芝说了一遍。 杨秀芝盖好锅盖,坐到门槛子上,和郭伟面对面。 “老头,你不该打赵家春那一拳头 !” “他和咱们不一样,你看着绝佳的出手机会,他未必看得出来。” “你能一击即中的本事,他也没有,不能太苛刻。” “他和立梅也不一样,咱家孩子从小教育,谁打你,打回去,人家孩子从小受的教育,可能是忍忍就过去了!” 郭伟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咋会不知道,我打他也不是因为这!” 魏老三骂郭立梅的话,郭伟说不出口。 “你是没听见,魏家小子骂的多难听,赵家春那个混蛋,居然能做到听而不闻。” “他就在那站着,魏家老大能从他身后,薅着头发把立梅拉出来!” 杨秀芝微皱了一下眉头,赵家春这举动,放到战场上就和叛徒的行为差不多。 别说身后是自己的女人,就是战友,前面誓死要保卫后面人的安全。 难怪老头子生气。 杨秀芝不敢保证,如果当时在场的是她,会不会比郭伟做的更过激。 “老蒯,你说这是没本事的问题?他这是没把立梅放在心尖上!” 杨秀芝终于明白了郭伟打赵家春胸口的那一拳是什么意思了。 别人在打你的心尖,你就该知道疼。 郭伟让赵家春好好想想,杨秀芝怀疑,不单他想不明白,怕是连郭立梅也想不明白。 “哎……” 杨秀芝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该打他!女婿和儿子不一样,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满天飞!儿子挨打,疼过就忘了,女婿不一样,以后会记你仇,到时候让闺女难做!” 郭伟苦笑了一下,没接杨秀芝的话茬,怕她担心。 心里却在想:“还用等以后?怕是现在都记仇了,从他进院子到走,别说叫爸爸,赵家春连一句话都没说!” “要不哪天有时间,我炒两个菜,你们爷俩喝两盅?顺便你给他赔个不是?就说你是一时……冲动?” 郭伟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把刚才洗手的脏水顺着房门使劲泼出去。 “我给他赔个屁的不是!他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再说了,我有儿子,就算老了,也不用他养活我!” 杨秀芝无奈撇了撇嘴:“你可别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一个女婿半个儿,人都有前眼没有后眼,谁也不敢说几十年后,自己的下巴颌担到谁家锅沿上!” 嘴上这样说,杨秀芝心里也知道,即便老了,女婿也是指望不上的。 但表面的关系还是需要维持,避免郭立梅难做。 自从儿女结婚,杨秀芝觉得自己的性情改变了不少。 “到啥时候说啥话,没有必要现在就烦恼以后的事!饭好了没?好了就赶紧吃饭!” 杨秀芝知道,是郭伟不愿意再继续关于赵家春的话题了。 过了大半辈子,郭伟她太了解,一旦对人有成见,就很难转变过来。 丁香一直在屋里听着,眼圈不知不觉红了。 姐姐真幸福,有这样的爸爸。 不顾生死的护着她。 同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她的父亲毫无悬念的会把她推到前面去。 值得庆幸的是她有郭立新,他会和他爸一样,护着自己的妻子儿女。 能做到这点的,看来真不多。 “立新,咱洗手吃饭!” 丁香舀了半盆清水,把郭立新的手洗净擦干。 端水出去的时候,杨秀芝笑眯眯的小声对郭伟说:“你发现没有,丁香对咱儿子越来越有耐心了,我感觉用不了一年半载,就能抱上大孙子!” 第 61 章 整两盅 吃饭的时候,郭立梅和赵家春来了。 郭立梅先进的屋,赵家春站在房门口。 像个犯错误的孩子,等着家里大人责骂一样。 “你们俩吃饭了吗?家春赶紧进来,没吃就在这对付一口吧!” 丁香站起身,准备出去找碗筷。 被郭立梅拦住了:“别忙了丁香,快坐下吃饭吧,我和你姐夫吃完过来的!” 郭伟一直没说话。 杨秀芝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两脚。 女婿登门,就是知道错了,老头子冷冰冰的态度,会让赵家春下不来台。 “丁香啊,倒点酒来,我和你姐夫喝两盅!” 郭伟知道杨秀芝的意思,自己要是坚持,她们母女两个心里都会难过。 酒是最能缓和情绪的东西。 “哎……” 丁香答应的爽快,放下筷子,急忙从箱子盖上面,拿了两个三钱的小酒杯。 从厨房抱来酒坛子,用酒提子打些酒上来,装满了两个杯子。 赵家春进了屋,在郭伟对面的炕沿坐下。 “那我就陪爸喝两盅!” 郭伟亲自把酒杯放在赵家春面前:“苏家烧锅的酒,六十度,酒流上接的!” 郭伟喝酒没量。 早上、中午不喝,晚上感觉劳累,就会喝两三杯,解乏,入睡容易。 丁香搓着手,看着桌子上的菜,自己家人吃饭,只炖了一个豆角。 菜有些凉了,上面的油泡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女婿上门吃饭,哪能吃剩菜。 丁香从箱子里掏了四个鸡蛋出来。 一路小跑,到菜园子挖了两棵大葱。 又摘了两根黄瓜和几个西红柿。 丁香手脚麻利,很快三盘小菜端到了桌子上。 鸡蛋炒大葱、酱拌黄瓜丝和糖拌柿子。 郭伟和杨秀芝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这个儿媳妇,简直是捡到宝了。 勤快,懂事,知道感恩。 还不多言多语。 就是做事太小心翼翼了,总把自己当成外人。 三杯酒下肚,郭伟不仅脸红了,就连眼白都微微犯着红意。 翁婿两个人的话也多了起来。 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 但对今天的事,都有意回避,谁都没提一句。 十杯酒下肚,郭伟开始讲他的过往经历了。 杨秀芝知道,这就是郭伟要喝多的表现。 不喝多的时候,从来不说以前的事,喝多了,拦都拦不住。 “那时候,我和你妈就在一个游击队……” 郭伟趴在桌子上,没过一会打起了呼噜。 赵家春别看平时极少端酒杯,但却从来没喝醉过。 也不像郭伟那样,喝上酒就脸红,而是正相反,越喝脸越白。 喝酒的人都说,喝酒脸红的人好交,喝酒脸白的人心机重,很难交心。 杨秀芝点亮蜡烛,拿了枕头,把郭伟放倒,就他现在的状况,估计一觉能睡到后半夜。 郭立梅忙着帮丁香收拾碗筷。 杨秀芝陪着赵家春说话。 “立梅,烧点开水沏点茶,给家春解解酒!” 赵家春急忙拦着:“妈,不用了,天都黑了,你们也干了一天活,早点歇着吧!” 杨秀芝看了一眼窗外,正如赵家春说的,已经黑了。 “行,你们俩也回去吧,早点歇着,明天还得干活呢!” 郭立梅帮丁香收拾完,擦干手。 和赵家春一起出门,回家去了。 看着女儿,女婿离去的背影,杨秀芝敏感的觉得,当着大家的面,两个人是有说有笑。 但笑的有点假。 郭立梅笑起来眉眼都是弯弯的,不像现在这样,只是嘴角翘一下。 看来夫妻两个还是有点小矛盾。 不过杨秀芝不担心,刚结婚的小两口,就是有啥不愉快,往被窝里一钻,啥不开心事都烟消云散了。 “丁香,你还忙啥呢?收拾收拾睡觉吧!” 郭立梅走以后,丁香一个人还在厨房忙乎。 “我烧点开水,给我爸沏茶,省得他半夜起来口渴!” 杨秀芝铺好褥子,使劲把郭伟骨碌到上面。 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着说:“老郭头啊,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喝醉酒还醒了就有茶水喝!” 丁香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 “妈,看你说的,不就烧点水吗,跟多大事似的!” 杨秀芝只是嘿嘿笑。 丁香进了里屋,把被褥铺好,准备出去上趟厕所回来睡觉。 听见外面的房门响,杨秀芝立刻凑到郭立新身边:“儿子,妈在牛车上跟你说的话,你还记着吗?” 郭立新笑着点头:“记着呀,今天晚上,就钻进丁香的被窝,我腿不疼了!” “对对对,就是这事,你可千万别忘了!” 丁香从外面回来,看见娘两个都冲着她笑,有些莫名其妙。 上下检查了一遍,又照了下镜子,也没发现异常。 郭立新跟在丁香后面,回了里屋。 杨秀芝吹灭蜡烛,屋里立刻漆黑一片。 她安静的坐在黑暗中,支棱着耳朵,听着里屋的动静。 悉悉索索的。 应该是在脱衣服。 身边传来郭伟的呼噜声。 杨秀芝使劲把郭伟翻了个身,按以往经验,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打呼噜。 但今天郭伟喝的有点多,刚翻了个身,又开始打起呼噜来。 讨厌!真讨厌! …… 丁香脱了衣服躺下,八月的夜里很闷热,她吹灭蜡烛,把北边的窗户打开。 一股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凉快了不少。 屋里没有灯光,蚊子在窗外嗡嗡叫,也很少会飞到屋里来。 她刚闭上眼睛,一个手搭在她胳膊上。 郭立新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丁香的心里剧烈的颤动了一下。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郭立新的脸。 郭立新立刻歪下脑袋,把她的手紧紧夹在脸蛋和肩膀之间。 丁香抽了一下没抽动,忍不住笑了:“别闹,早点睡吧!你白天睡醒了,现在不困了是不是?” 郭立新摇头:“白天上医院了,没睡觉!” “医生说了,想抱孙子了是不是?你儿子娶那么漂亮的媳妇真有福气!我不钻你被窝,你该走了!” 郭立新虽然把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基本意思还是表达明白了。 黑暗中,丁香的脸红了,呼吸开始一点点变得急促。 郭立新的脸就在她头上半尺远的地方。 于是,丁香伸出胳膊,搂住郭立新的脖子。 用力一拉,两张嘴唇立刻粘在一起了…… 事后,丁香才觉察不对劲,她的第一次交给了徐洪亮。 她清楚的记得,徐洪亮手忙脚乱,不得要领的样子。 但郭立新不一样,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笨拙,很快就轻车熟路,渐入佳境。 丁香心里一阵慌乱。 她绝对不是郭立新的第一个女人! 第 62 章 道歉 郭立梅和赵家春回到家里,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不是说好的去给我爸道歉吗?” “你爸都喝那样了,道不道歉他还知道吗?” 郭立梅知道,赵家春去的时候,就十分不情愿,不过是怕自己不高兴,勉强去的。 端起酒盅,就开始装糊涂。 自己屡次给他提醒和使眼色,他都装作听不明白看不见。 郭立梅感觉十分无奈。 干脆也不说话了。 铺好被褥,独自躺了上去。 “你总说让我给你爸道歉,到底错哪了我都不知道!上来就给我一杵子,那么多人看着,我的脸往哪搁?” “我让你走你不走,你要是走了,不就没这事了吗?” 郭立梅呼的一下坐起来,因为气愤,胸脯剧烈的起伏着。 “你还好意思说,魏家兄弟骂我骂得多难听?你是听不见吗?” “我爸打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魏老三把你按跪下,我也没见你这么大火气!” 郭立梅赌气说出的话,每一句都精准的击中赵家春脆弱的神经。 赵家春甚至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原来,自己拼着挨打受骂,替郭立梅扛下所有,她还是不满意。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爸妈那么能打,对付魏家四兄弟,他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他退缩了吗? 没有! 解决问题,不仅仅靠打一条途径,有些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要不怎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呢! 魏巧云是不好,可再不好也是赵家秋的媳妇,自己大侄子的妈。 她一天不离开赵家,这层关系就断不了! 自己有什么办法? 做大哥的,就要有个大哥的样子。 难道非要把家秋一家搅和散了,才算好吗? 本来赵家春还打算,借着老丈人和魏家讲和的机会,夫妻俩去把魏巧云接回来,现在看郭立梅的态度,她是不会去的。 赵家春越想越委屈,眼圈一红,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一滴。 他急忙转过身,避开郭立梅的视线。 郭立梅还是看见了。 她从小不爱哭,但最看不了别人的眼泪。 赵家春哭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落泪了! 是不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 她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张了几次嘴,还是一句也没说出来! 于是,她把手搭在赵家春的肩膀上。 赵家春往前面挪了一点,让郭立梅的手落空了。 他脱掉衣服,光着膀子躺下。 郭立梅从身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这次,赵家春没动,任由郭立梅抱着。 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郭立梅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丈夫的怀里。 看着眼前一张并不英俊,甚至还有些丑的脸,一阵叹息。 人这一辈子,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经历过上一任丈夫,郭立梅对赵家春只有一个要求。 一心一意的对自己。 不要像那个男人一样,把女人带到家里。 还把过错推到她不生孩子上面。 郭立梅隐瞒了这一切,从来没向父母说过。 父母的脾气,要是知道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以前和赵家春不说素昧平生,但说过的话也没超过三句。 决定要嫁给他的时候,也只见过几次面,彼此的性格还需要磨合。 不管怎么说,赵家春没嫌弃她二婚不生养,于她而言,就是情分。 自己也不能对他太苛责。 今天的事情,赵家春的做法可圈可点,也不算一无是处。 郭立梅相信,时间长了,夫妻两个在处理事情的方式上,肯定会越来越一致。 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 没必要针锋相对。 日子不都是这样一天天过下去的吗? 郭立梅心里坦然了不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顺着他的小腹向下摸去。 赵家春一直闭着眼睛,却忽然抬腿翻身,把郭立梅压在了身下…… 早上起身,昨晚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了。 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收工的时候,赵家春没着急回家,而是去了仓库。 蹲在仓库房山的墙根底下,默默的等着郭伟。 看见郭伟从大门出来,赵家春迎了上去。 “爸,都怪我。昨晚还把你喝多了!今天好受点了吧?” 郭伟呵呵笑了:“老了!不耽酒了,喝点就醉,咋躺下的都不知道!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呢。” 郭伟故意放慢脚步,他能猜到,赵家春是有话对自己说。 家里人多,他不好意思张嘴。 果然,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赵家春站住了。 “爸!我让你失望了,立梅跟着我受委屈了!” 老人都是这样,不管孩子们犯了什么错误,只要他认错,心立刻就软了。 郭伟把手放在赵家春的肩膀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我承认,昨天我也是太激进了!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一杵子!” “但家春你要记住,女人实心实意的跟着你,给你做吃,给你做穿,陪你吃苦受累,给你……” 生儿育女被郭伟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女儿的这一个缺陷,就低人一等啊! “你总要对得起她!只要自己还站着,就不能让她们受到伤害。” “我和你妈都是拿枪杆子出身的,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确实简单粗暴了点。” “立梅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也脆弱。” “不管你用啥方法,保护好我女儿,做一天丈夫就得尽一天丈夫的责任!” 赵家春连连点头,整张脸巴掌打的一样红。 说到底,老丈人还是有些瞧不起他。 “回去吧,别让立梅在家等着!” 郭伟猜测,赵家春肯定一个人偷偷来的,郭立梅应该不知道。 “那我回去了,爸!” 看着赵家春远去的背影,郭伟摇摇头:“一看就是口服心不服的样!” 郭伟回到家,丁香和杨秀芝已经把饭做得差不多了。 今天的杨秀芝特别忐忑。 她一直担忧的事,总算是办成了。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可却高兴不起来。 别看丁香已经娶到家了,杨秀芝的心里一直不托底。 不管丁香表面对郭立新怎么好,只要不肯和他同房,就是打心眼里嫌弃他。 昨天晚上,尽管郭伟的呼噜声耽误了一点事,但儿子媳妇是不是和谐,她还是能听出一点的。 不过早上起来,丁香就没了笑模样。 毫不掩饰眼里的失落和忧伤,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就让杨秀芝看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第 63 章 把魏巧云整回来 赵家春刚走到自家大门口,被弟弟拦住了。 “大哥,明天早上和我去趟老魏家,把魏巧云整回来!” 赵家春注意了一下老二的措词,他说的是整,而不是接。 虽说是一字之差,但方式肯定不一样。 “你想怎么整?” 赵家秋吧嗒两下嘴,其实他心里也不踏实,昨天老丈人领着小舅子们把脸丢在这了,肯定会在他身上找回来。 这次的媳妇不好接。 不好接就抢回来,自己一个人去不好办,因为还有孩子。 要是哥俩去,一个人抱孩子,一个人背媳妇,基本能搞定。 而且魏家肯定猜不到,自己会这么快下手。 越没防备,成功率越大! “大哥,你就别管了!到时候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对了,别跟我大嫂说!” 赵家秋猜测,郭立梅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让大哥去。 这两个女人是做下仇了! 怕郭立梅起怀疑,赵家秋没和大哥一起回家,而是在大门口又多待了一会。 “你咋才回来呢?上哪去了?” 见赵家春进了屋,郭立梅用脚把最后一点柴禾踢进灶坑里。 随后拿起笤帚,把地扫干净:“饭好了,洗手吃饭吧!” 赵家春往外看了一眼,赵家秋还在大门口晃悠呢。 他从后面抱住郭立梅,把下巴耽在她肩膀上。 “别生气了,我去给爸道过歉了!” 郭立梅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多了一丝感动,不管怎么说,赵家春愿意为了自己,放下面子。 “吃饭吧!” 尽管郭立梅的声音很温柔,但赵家春还是不敢把弟弟的话说给她听。 次日,吃过早饭,赵家春和郭立梅一起出了家门,去队里干活。 一线男劳力先分的活,赵家春往郭立梅的方向看了一眼,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等场院里没人了,他才走出来,去了大队部,和队长请了假,然后快步回家去找赵家秋。 兄弟俩出了家门,直奔村外。 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赵家春停住脚步。 “给你老丈人提溜两瓶酒吧!也不能空手去!” 其实,赵家秋也想到了,只是家里的钱都在魏巧云手里。 “算了大哥,拿多少东西,该看不上我还是看不上我!” 赵家春想了想,还是走进供销社,买了两瓶白酒。 四五里的路程,对两兄弟来说,不是问题,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到了魏家附近,赵家秋让大哥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自己先去打探情况。 赵家春没反对,把手里的酒递给弟弟:“他们要打你,你就快跑,今天接不回去,改天再来!别硬挺着!” 赵家秋从哥哥手里接过酒,嫌弃他磨叽:“打啥打,这功夫最多魏巧云她妈在家,她能打疼我吗?” “你就在这等着吧!” 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赵家春的心里升起一丝惆怅。 母亲去世的早,哥几个相依为命的长大。 曾经都是彼此的依靠。 可自从老二娶了媳妇,他就觉得这个兄弟不和他一条心了。 离自己越来越远。 以前,他一直搞不明白,为啥那么多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成家以后,就成了仇人一样,互不来往。 甚至见面连话都不说。 这两天的事,才多少让他明白了,也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无奈和无力。 一个人的时候无所谓,身后有了女人孩子,不争也得争了! …… 赵家秋手里提溜两瓶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进了魏家门。 魏巧云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转悠,追赶着一只白色的小蝴蝶。 儿子张大嘴,不时的咯咯笑。 “儿子,想爸爸没有!” 赵家秋一只脚刚迈进大门,就急着喊儿子。 魏巧云的脸消肿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点青紫的痕迹。 看见赵家秋,脸上的那点笑模样瞬间没了。 “你来干啥?” 赵家秋凑近她,贴着她耳朵边小声说:“接你回家呗!你不在家,被窝空落落的!睡不着,你摸摸我脸,是不是瘦不少?” 魏巧云抽回自己的手:“我稀得摸你,我不在家,不还有你……” 想起打在脸上的两个大嘴巴,魏巧云还是把大嫂两个字硬咽了回去。 院子里的说话声,惊动了屋里的任香。 她趴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的人,好像女婿赵家秋。 任香塔拉着鞋,推开房门,正看见赵家秋弯着腰逗孩子。 她回过身,拿起门后的笤帚疙瘩,一路小跑出了房门。 “你还敢来?” 举起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向赵家秋打过去。 “我打死你个王八犊子,吃里扒外的东西,和别人一起欺负自己媳妇!” 赵家秋往后跳开两步,举起手里的酒瓶子挡在前面:“妈,给你们买的酒,打碎了可就喝不成了!” 任香也喜欢喝两口。 见到酒,比见到女婿亲切。 “一会我在和你算账!” 赵家秋眼珠转了转,把酒放下,丈母娘的笤帚疙瘩就得上来。 想不挨打,只能是放下酒瓶子抱起孩子。 他把酒瓶子递给魏巧云。 魏巧云没多想,伸手去接。 赵家秋趁机把孩子抱到怀里。 孩子挣扎着,张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臂奔向妈妈。 “爸抱,让你妈歇会吧!” 赵家秋这句话,可是说到魏巧云心里了。 父亲和弟弟们回来的时候,还好点,大伙传怀抱,小家伙的屁股都不着炕。 爷几个不在家的时候,就耍她一个人了。 孩子姥姥逗着玩一会还行,抱着还是免了吧,不是胳膊疼,就是大脖筋疼。 这两天,魏巧云觉得自己都和老妈一个毛病了。 赵家秋抱孩子,她正好可以歇一会。 赵家秋心里格外高兴,毕竟自己是孩子亲爹,魏巧云是真不防备啊! “儿子,爸抱你溜溜去了!” 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 孩子顺利被赵家秋抱走了。 出了魏家的大门,赵家秋加快脚步,一路小跑。 “大哥,孩子给你!” 赵家春伸出手,孩子就奔着他去了。 这个大侄子,结婚以前他是经常抱的。 这几天因为忙和闹的不可开交,才没抱了 。 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孩子自然而然的和他亲,到了他怀里,不哭不闹。 “大哥,你抱着孩子先回家,孩子晚上要吃奶,魏巧云不回去也得回去。” “你就一直往回走,后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弟弟嘱托的郑重其事,赵家春十分严肃的抱着孩子走了。 赵家秋蹲在墙根底下,看着大哥抱着孩子走远了,才站起身。 一边大喊着魏巧云你快出来,一边向魏家大门跑去。 第 64 章 对付女人简单 听到赵家秋的大呼小叫,魏巧云急忙从屋里跑出来。 看见赵家秋一个人,怀里的孩子不见了。 “巧云呐!不好了,我尿泼尿的功夫,孩子被别人抱走了!” 事关自己的儿子,魏巧云完全忽略了赵家秋话里的漏洞。 “那你还不快撵,回来磨叽啥呀?” 魏巧云的话带着明显的哭腔。就连任香都从屋里跑了 出来。 赵家秋害怕任香误事,拉起魏巧云的手,两口子疯了一样往前跑。 赵家春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逗着他玩。 速度和那两个人比起来,慢了很多。 跑出村子没多远,前面出现了抱孩子的男人身影。 魏巧云手搭凉棚,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发现自己被骗了。 “艹你妈的赵老二,你糊弄我回去,那不是你大哥吗?” 赵家秋见被魏巧云识破了,也不废话,拦腰抱起她,避免她往回跑。 “啥糊弄不糊弄的,我想你可是真的!” 魏巧云瘦小,八十多斤,抱一会没问题,时间长了也受不了。 被赵家秋打横抱在怀里,魏巧云也不挣扎,一只手搂着男人的脖子,一只手臂下垂着,在赵家秋的隐秘处悠来晃去。 没过一会,魏巧云双颊绯红,开始哼哼唧唧。 赵家秋看了一眼路边一人高的玉米地,咬咬牙钻了进去。 玉米地里杂草丛生,蚊虫也不少。 魏巧云还没来得及叫唤,赵家秋已经匆匆完事了。 从玉米地出来,魏巧云也不提回娘家的事了,撅着嘴跟在赵家秋身后。 走几步就照着他后屁股踹一脚,走几步再踹一脚。 好容易换了一个新鲜的玩法,兴趣刚上来,他直接投降了! 不踹他踹谁? “你从哪学来的?你给我说实话!” 赵家秋忍着不笑,其实对付女人真没那么难,三五分钟搞定的事情。 “啥从哪学来的,这不是环境逼的嘛!这有啥难的,等晚上的,看我咋操练你!” 魏巧云紧走了两步,和赵家秋并肩:“还和刚才一样!” 赵家秋伸出手,使劲拍了拍魏巧云的脸蛋:“随你!” 郭立梅中午回家的时候,看见魏巧云抱着孩子靠在门框上,看见她进门,嘭的一声关上门,进屋去了。 赵家春已经把做好的饭摆在桌子上了。 郭立梅有些纳闷:“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吗?” “嗯呢!吃饭吧。” 赵家春多一句不敢说,生怕露馅了。 今天回来吃现成的,郭立梅还有机会躺一会。 魏巧云回来了,看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她以后如果不找茬,郭立梅还是愿意和解的。 毕竟关起门来一家人。 她愿意和解,魏巧云未必愿意。 魏巧云处处躲着她! 这样也好,只要以后能过消停日子,妯娌之间说不说话都无所谓。 当天晚上,赵家春和郭立梅半宿没睡。 最后被魏巧云的叫声鼓舞,也大战了三百回合,才算罢休。 …… 丁承爵好像要把这七天落下的,一次性找补回来。 一宿没怎么消停。 他爹说的真对,吹了灯所有女人都一样。 赵家慧又困又乏,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嘭嘭嘭……嘭嘭 金属敲击的声音。 赵家慧睁开眼睛,感觉声音就响在耳边,慌得她一骨碌爬起来 。 丁张氏正拿着烟袋锅子刨炕沿。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一家人等着吃饭呢,还想不想上工了?” 赵家慧穿好衣服跳下地,忍着身体的不适,急忙扒灰抱柴禾,不抓紧一点,真来不及了。 玉米面粥最快。 她把水放进锅里,火点着,又进屋上炕,把被子叠起来。 丁承爵没了被盖,才慢悠悠的爬起来。 被子叠好,灶坑里的柴禾也烧完了。 赵家慧又急忙添柴。 把玉米面用水解开,等着锅里水开的空当,把屋里地扫干净。 赵家慧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手。 直到把粥端到桌子上,她才发现,丁张氏沉着一张脸。 “吆!没见现在的小人,一点规矩没有,俺们年轻那时候,早上起来,谁敢不先给老婆婆装袋烟啊!晚一点,老爷们那大脚丫子就踹上来了!” 赵家慧到现在才明白,老太太为啥不高兴。 从结婚那天起,丁张氏就暗示了丁家的规矩。 儿媳妇早上起来第一件事, 要给公婆装袋烟。 丁跃山不抽烟了,只剩下丁张氏一人抽烟。 赵家慧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和他们较真。 装袋烟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从结婚那天起,每天早上她都会给丁张氏装袋烟。 今天着急,把这事给忘了。 赵家慧从被窝里爬起来,一刻都没闲着。 婆婆还敲山震虎的说她。 赵家慧打心里不高兴,自己忙死都没人伸一把手,还坐在炕上挑三拣四。 心里生气,也不理会丁张氏的话。 把饭碗拿上来,挨着个的盛满粥。 自己端了一个,坐到外屋门槛子上去吃。 赵家慧刚坐下,屋里又传来丁张氏的叫骂声。 “看看她是啥态度?我还没老糊涂呢,她就给我脸色看,要是我老了,她说不定怎么对待我呢?” “丁承爵呀丁承爵,你就让她这么对待我,我白养你了!” 赵家慧一阵心酸,自己的命怎么这样不好。 从小没娘疼,磕磕绊绊的长大,在娘家受嫂子气,好容易盼着结婚了,又要受婆婆气! 上辈子她是作孽了? “赵家慧,你给我死回来!” 是丁承爵的声音。 赵家慧不理他,只是碗里的粥太烫,一时半会喝不到嘴里。 她把粥放在锅台上,出门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 院子有一天不扫,老太婆都要骂上半天。 丁家是干净。 院子里连根草棍都没有。 以前是丁香干,现在是赵家慧干。 丁张氏只负责在炕上支嘴。 大地主家的财产没有了,但派头不减。 她要想干净,倒是自己干呢! 赵家慧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抱怨。 “赵家慧,我说话你听不见吗?” 丁承爵走近她,压低了声音:“你去给我娘道个歉,今天我不打你!” “你还要打我?” 赵家慧摔了扫帚,提高了声音,故意让屋里的人听见: “谁愿意干谁干,谁嫌弃埋汰谁干,她支嘴,我跑断腿,就一袋烟的事,她自己不能装吗?不装就不抽!凭啥让我一个人伺候你们一家老小,你们是都不能动了吗?” 第 65 章 做媳妇要有做媳妇的样 赵家慧话音未落,嘭的一声,窗户被丁张氏推开。 “呸……” 丁张氏冲着赵家慧的方向,使劲吐了口唾沫。 “听听,谁家媳妇这么和老人说话,还是老话说得好,娶媳妇看家,这种有娘养没娘教的主,就不该要!丁承爵,你还等啥呢!看不见都和你亲娘老子叫板了吗?” 丁承爵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无非是让他教训赵家慧。 自从丁香和郭家的婚事说妥,丁承爵就没打过人。 说实话,手还真有点痒。 但女人和妹妹不一样,昨晚上他才刚尝到点女人的甜头,简直欲罢不能。 他清楚,要是真打赵家慧一顿,今天晚上,怕是很难近身了。 于是,他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没听见一样。 丁张氏见儿子没按照自己的意思办,更生气了。 把炕上的笤帚疙瘩拿起来,顺着窗户像丁承爵撇过去。 “完犊子玩意,是不是爷们?身上有没有小子骨头?就让她站在院子里骂老人,天雷呀,咋不把这一对畜牲劈死吆!” 丁张氏坐在窗前,双手拍着大腿,闭着眼睛干嚎。 门口有过路的行人,停住脚步,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瞅。 一脸兴奋的准备看热闹。 见有人捧场,丁张氏骂得更大声了。 人都喜欢扎堆,看见丁家大门口有人驻足,又听见叫骂声,附近的几个人也跑来凑热闹。 一会的功夫,门口聚集了四五个人。 还有更多的趋势。 赵家慧觉得丢人,丢掉扫帚,回了屋。 丁承爵紧跟在她后面,把房门关上。 赵家慧端起锅台上的那碗粥,坐在灶坑门口的小板凳上,开始喝粥。 赶紧吃完上工,多待一分钟都是折磨。 丁承爵进了里屋,坐在炕边上准备吃饭。 丁张氏依然又哭又闹的数落赵家慧不敬老人,怎么样顶撞她。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好容易把儿子拉扯大,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丁承爵低头喝粥,装作听不见。 谁知,丁张氏竟然猛的拍了一下桌子:“你那饭从后脖梗子咽下去呀?咋不噎死你呢!” “咳咳……” 丁跃山使劲咳嗽了两声,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这个表情丁承爵太清楚了,就是打人的信号啊! 以前打丁香的时候也是这样。 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今天为啥非要打赵家慧,本来也没多大的事。 更何况,爹娘难道看不出来他不想打? 丁承爵不明白,正是因为他不想打,才必须要打。 赵家慧挨不挨这顿打,对丁张氏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丁承爵的态度不能摇摆。 必须坚定的站在母亲这边。 这一次要是放任不管,丁承爵就会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 儿子都不给你撑腰了,媳妇面前你还哪来的威信? 婆婆和儿媳妇的首次交锋,最终的胜利取决于儿子站队。 丁承爵感觉到父亲眼神的冰冷,心里仍然难以决断。 打? 不打? 赵家慧却适时帮他做了决定。她隔着房门说:“你口口声声说我顶撞你,我咋顶撞你了?不就因为早上没给你装袋烟吗?” “你出去打听打听,别人家的老太太有没有你的谱?现在可是新社会,心里没数吗?” 赵家慧最后小声嘟囔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丁家三人的怒火。 “批斗轻了!” 房门被踢开。 还没等赵家慧反应过来,丁承爵已经一脚踹翻了她身下的小板凳。 赵家慧仰躺在地上,后腰硌在小板凳上,火辣辣的疼,应该是破皮了。 手里的半碗粥撒在身上,湿了半个前襟。 没等她从地上爬起来,丁承爵已经一屁股坐在她身上。 举起拳头,照着她脑袋打下去。 赵家慧本能抬起胳膊护住脑袋,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胳膊肘上。 酸麻的感觉,瞬间让赵家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一拳头下去,丁承爵的嘴角抽动了几下,那种打人带来的兴奋和快感很快席卷全身。 “让你说!让你说!” 丁承爵一拳拳砸下去,赵家慧只能用双臂护住头。 连用力挣扎的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外面那么多等着看热闹的人呢。 听见声音肯定会涌进来,自己的脸可就丢大了。 丁承爵几拳下去,也没打到赵家慧的脸,打在手肘上。 有两拳落在脑袋上。 赵家慧感觉整个头一阵眩晕,两只耳朵嗡嗡的! 丁承爵终于停了手。 使劲抽了两下鼻子。 赵家慧趁着他松懈的机会,双手用尽全力使劲一推,丁承爵向后面倒去,额头磕在锅台上,瞬间血流了下来。 染红了半边脸。 丁承爵用手一摸,满手鲜红:“赵家慧,艹你妈!” 嘴里骂着,丁承爵竟然没再伸手打她,从地上爬起来,进屋找他娘去了。 “娘,赶紧找东西给我包上,磕锅台上了。” 丁承爵没提赵家慧推他的事。 赵家慧从地上爬起来,上衣撒了半碗玉米面粥,已经不能穿了。 她提起身边的烧火棍,准备进屋换一件衣服。 刚才手里没家伙,才吃了亏,丁承爵要是再打她,就用烧火棍削他。 赵家慧拖着烧火棍进了屋,丁张氏居然安静了,给儿子包好伤口以后,坐在桌子前吃饭。 她还能吃得下去。 赵家慧恨恨的想:“噎死她!” 看着赵家慧披头散发的样,丁张氏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不管咋说,儿子最终还是听了自己的话,对新婚妻子动手了。 那可是新婚,还没稀罕够呢! 这时候,儿子要是还能听她话,以后都会听话。 “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婆婆没个婆婆样,媳妇没个媳妇样!” 这是从早起到现在,丁跃山首次开口讲话。 无论对错,各打五十大板。 但接下来丁跃山的话,差点把赵家慧气到吐血。 “你这个婆婆做得不合格呀,媳妇从打进门,你也没教会她咋做活。” “早上起来一袋烟,抱柴禾扒灰倒尿盆,一边做饭一边叠被子收拾屋子!给孩子穿衣服洗脸。这活都是成套的,新媳妇不都是这么从婆婆手里接管的活计吗?” “这还没孩子呢!就这么手忙脚乱的,都是你这个婆婆没教明白!” 这是教育丁张氏吗? 明明是针对赵家慧。 丁跃山稍微停顿了一会,冲着北炕幔帐里面说:“家慧,说你是为你好,你也有当婆婆的那一天,今天你学不好,以后咋教育你的媳妇嘛!” 第 66 章 娘家和娘家不一样 赵家慧要换衣服,上炕的时候,随手把幔帐拉上。 丁跃山看不见她的表情。 赵家慧握着拳头,对着虚空挥舞了几下,想象着每一拳都砸在那几个人的脑袋上。 人家三个人,自己只有一个,再不服气,也没有胜算。 赵家慧脱掉上衣,极力扭着身子,后腰上确实被小板凳硌秃噜皮了。 用手一摸,忍忍作痛。 好在自己把脸护住了,还不耽误出门。 赵家慧从记事起,就没挨过打,父亲和两个哥哥说不上多疼她,但也没打过她。 头一次挨打,委屈大过痛苦。 她换好衣服,拉开幔帐,穿上鞋,目不斜视的走出房门。 “不收拾碗筷,你干啥去?” 丁承爵的话在身后响起。 赵家慧装作没听见,毅然向大门外走去。 到了门外,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去。 爹不在家,两个哥哥也都该下地干活了。 就算在家,她回去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吗? 大哥新婚,自己总不好和他们一起住。 再说大哥的小炕也睡不下三个人。 至于二嫂…… 赵家慧叹了口气,算了吧! 还是干活去吧。 她急匆匆往场院赶,时间还来得及,社员们都在场院等着队长安排活。 几个女人在高声议论着什么,看见她来了,忽然不做声了,一双双眼睛,探究的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 郭立梅看见她,从人群中走过来。 关心的问:“家慧,出啥事了?” 赵家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拌了两句嘴!” 郭立梅知道,绝不会是拌了两句嘴那么简单。 刚才的几个人,学得有声有色的,屋里传来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既然家慧不肯说,她也不好揪着不放。 但还是想嘱托两句。 “家慧,要是有事和哥哥嫂子说,别一个人硬扛着!你也有娘家呢!” 几句话,赵家慧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娘家和娘家可不一样,她既没有大嫂那样的父母,也没有二嫂那样的兄弟。 她的父亲兄弟,就算知道她挨打受骂,也只会让她委屈求全,息事宁人。 她爹最常说的一句话,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吵闹闹的,舌头没有碰不着腮的! 不能一点事就往娘家跑。 再说家里两个哥哥,又不是弟弟,大舅哥伸手打妹夫,也让旁人笑话。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丁香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赵家慧。 丁承爵的手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自己从小就被这个哥哥打怕了,从来不敢还手。 受了这多年,可算是脱离苦海了。 赵家慧会像自己一样吗? 丁香希望,赵家慧能像郭立梅一样,敢还手,也许你比他更狠,他就怕了呢! 要是被他们欺负住,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想起以前挨过的打,丁香还是忍不住心中颤栗。 队长分好了活,大伙都下地干活去了。 中午收工的时候,郭立梅拉住赵家慧的手:“中午上我那吃吧!我爸早上给我拿的鲶鱼,别人送他的,咱炖茄子!” 赵家慧感激的望了大嫂一眼,她正不想回家呢! 虽然才短短的几天,她在那个家里也没感觉到温暖。 赵家慧跟着郭立梅回家。 二嫂魏巧云在院子里抱着孩子玩,看见她跟在郭立梅身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没等她那句二嫂叫出口,魏巧云已经把头扭过去,看向别的地方。 摆明了是不想和她说话。 两个嫂子前几天闹出的矛盾,整个丰收大队尽人皆知。 赵家慧当然也知道。 二嫂是不高兴她和大嫂走的近了。 故意不理她。 赵家慧心里觉得委屈,脸上还不得不挂满笑容,靠近魏巧云,拍了几下手掌:“胖墩来,姑姑抱!” 孩子七个多月了,还没起名字,胖乎乎的可爱,家里人都喜欢叫他胖墩。 小胖墩咧着嘴笑。 小手小脚乱蹬乱踹,还把额头不停的磕在母亲的肩膀上。 明显是看见姑姑高兴。 “老实点!跟谁得意你似的!” 魏巧云大声训斥了一句,又一巴掌打在孩子的屁股上。 小家伙瘪了两下嘴,眼圈和鼻尖同时红了,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赵家慧伸出的双手僵在空中。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不见。 二嫂的表现足以说明对她的不待见。 已经走到房门口的郭立梅,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打开房门,默不作声的进屋了。 魏巧云就是甩脸色给赵家慧看的。 自己又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打自己的孩子,确实不关别人的事。 赵家慧终于收回双手,低着头快步向房门走去。 手刚搭上门把手,听见二嫂在身后使劲吐了一口唾沫。 她的手不由得收紧。 鲶鱼是杨秀芝在家收拾好的,做起来很方便。 赵家慧前脚刚迈进门槛,大哥手里拎着一捆柴禾回来了。 看见妹妹,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上午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听见别人说了三言两语。 赵家春有些不相信,毕竟还是新婚,丁承爵应该不至于动手打媳妇。 现在看见妹妹回家来了,这件事情就有三分真实性。 郭立梅没用赵家慧伸手,让她进屋坐等吃饭就好。 鲶鱼炖进锅里,屋里飘满了酱鱼的香味。 饭菜刚端上桌。 丁承爵晃晃悠悠的来了。 头顶上一寸多宽的白布带,十分醒目。 妹夫登门,又赶上吃饭。赵家春急忙问:“承爵吃饭了没有?” 丁香爵使劲抽了几下鼻子:“唉呀,真香!家慧没回去,家里哪有人做饭,没吃呢!” “我没结婚的时候,你家吃生米了!” 赵家慧的抱怨没让丁承爵感觉到羞愧,还振振有词的说:“那时候不是有丁香嘛!” 赵家春用眼神制止妹妹再说下去。 又看了一眼他头上的白布带:“你这脑袋咋的了?” 丁承爵用手掌轻拍了一下:“赵家慧打的!” 真是恶人先告状,对他自己打人的事,他是一句都不提。 赵家春瞪了妹妹一眼:“家慧,结婚了就要好好过日子,你要再有下回,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赵家慧委屈的说:“他打我不说!” 赵家春叹了口气:“不是大哥说你,男人出去,谁都要一张脸,你看你把他打那样,让他的脸往哪搁!” 郭立梅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忍下了。 毕竟是小姑子,人家哥哥都这么说了,自己当然不好说什么。 要是她的亲妹妹,非得一拳打在他伤口上。 赵家春亲自去厨房拿来碗筷,让丁承爵坐下,和他们一起吃午饭。 丁承爵也不客气,接过饭碗就开吃,专挑鲶鱼下颌最肥的那块肉吃。 第 67 章 娘家不是家 整顿饭,丁承爵的筷头子甩得和小旋风一样,就没离开过菜盘子。 赵家慧的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就差找个地洞钻进去。 赵家春和郭立梅当然也看不惯,但毕竟在他家吃饭,更是什么都不能说。 只能低头干饭,几乎没伸筷子夹过菜。 赵家虽然一直很清贫,吃饭不说谦让,但孩子们敢要这样,老赵头早就一筷头子抽在手背上。 郭家就更不用说了,无论吃什么,都是谦让的。 丁承爵五六岁的时候,丁家就已经落魄。 日子越穷,对丁承爵越娇惯,害怕这棵独苗有啥闪失,丁家绝了后。 无论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紧着他。 时间长了,养成他吃独食的习惯。 眼睛里只有面前的盘子,别的全可以忽略不见 。 吃过午饭,丁承爵打着饱嗝仰躺在炕上,没过一会竟然睡着了。 本来炕就小,他斜躺着,别的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赵家春只能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编起柳条筐。 赵家慧和郭立梅坐在房山头的背阴处,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大嫂,你看我们来了,还让你和大哥没地方休息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家慧是满含愧疚的。 郭立梅不知该怎么接话,心里是深深的无力感。 并不是说,今天没地方休息,她心中抱怨。 和这么一个自私的人过日子,赵家慧的后半生绝无快乐可言。 “家慧!你后悔吗?你怨我吗?” 郭立梅拉起赵家慧的手,小心的问。 毕竟这起转亲,郭立梅起了很大的作用。 赵家慧苦笑一声:“人的命天注定,我就是这个命,能怨谁呢?” “你看我大哥,比以前细心多了,丁香虽然结婚也没几天,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 “就我不好,这不就是我的命吗?大嫂,我怨不着你!” 赵家慧越这样说,郭立梅心里越不舒服:“家慧,你也说了,你大哥比以前细心了,人都是会变的,就看你有没有信心改造他!” 赵家慧吃惊的瞪大眼睛,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改造他?大嫂,别逗了,他爹娘能吃了我,在他家,他就是祖宗!想改造他,除非他爹娘都死了!” “就他爹娘那样的,我得死他们前面,改造他?这辈子都别想了!” 赵家慧抱怨的话,郭立梅抓到了重点,看来今天的矛盾,和丁承爵的父母有关。 她毕竟只是赵家慧的嫂子,而且相处的时间又太短,拿她当外人,一点都不奇怪。 两个人可能想到一起去了,瞬间沉默了。 一个中午可算是过去了。 赵家慧进屋把丁承爵叫醒:“起来,到点了,该上工了!” 丁承爵揉揉眼睛爬起来:“你们要走了,那我回家接着睡,脑袋有伤,上不了工,我爹都跟队长请好假了!” 赵家慧心里这个气呀,头上只是磕了个小口子,就不能干活了,自己的两只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也坚持干活吗? 他父母两个不顶一个,他再不好好干,挣的工分到秋天估计连领口粮都不够,整不好就要倒挂。 丁承爵也没理会赵家慧,打着哈欠回家去。 赵家慧跟着大哥和大嫂一起,去生产队干活。 一下午的时间,在赵家慧的烦闷中很快过去了。 时间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让它流逝,它跑得越快。 晚上收工的时候,赵家慧走的很慢,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去哪呢? 结了婚,曾经的家就变成了娘家。 娘家不是家! 想起二嫂中午对自己的态度,丁承爵丢人的样子,赵家慧就心灰意冷。 回到她那个所谓的新家,想起公公婆婆的嘴脸,心里又绝望。 郭立梅远远的看着她,也忍不住摇头,丁承爵中午出现在她家,说不准是不是故意的。 但不管他有意无意,赵家慧晚上都不可能再去了 。 如果她自己不想改变,别人是帮不了她的。 丁承爵二十年养成的习惯,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郭立梅叹息一声,绕过赵家慧回家去了。不是怕她去,是怕她不去。 两个人都尴尬。 赵家慧脚步停在十字路口,那个家是真不愿意回去。 想了想,向河边走去。 赵家慧坐在河边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 一个人独处可真好啊! 远处的夕阳余晖染红了半边河水。 时间流逝,日落西山。 天气一点点暗了下来。 赵家慧无奈站起身,还是要回到那个家里去。 今天才结婚七天。 往后的日子还有多少个七天啊。 走到丁家大门口,远远的赵家慧听见婆婆的叫骂声:“打得轻了,就得往死里打,哪有这样的,说几句就跑回娘家,扔下公婆,爷们饭都不做,这是要干啥?” 说得多轻巧! 要不是自己抱住脑袋,没准耳朵都被打聋了。 放在他娘的嘴里,竟然只是说几句。 “行了娘,你别磨叽了,我去她哥家找了,她根本没回去!” 丁承爵抱怨的声音。 赵家慧有些许的庆幸,亏得晚上没回大哥家,要是回去,没准还得上演中午的戏码。 “娘你就别老没事找事了,她到这个时候都没回来,要是出了啥事,你就一天自己做三顿饭吧!你可别指望我!” 丁承爵的声音响过以后,丁张氏果然不言语了。 赵家慧推开门,进了屋。 外面还有些微亮,但屋里已经很黑了。 厨房里的煤油灯点亮着。 锅敞着盖,用过的饭碗乱七八糟的插在锅里。 老太太本来在锅边站着,应该是想收拾碗筷,看见赵家慧进了门,倒是没骂,转身回里屋去了。 她这是又把活留给赵家慧了。 赵家慧摸了一下胸口,那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胀满。 她根本吃不下饭。 自己不吃,为啥要做? 赵家慧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乱摊子,回了屋,一句话没说,脱鞋上炕,随手拉上幔帐,把丁家的三口人,隔绝在外面。 铺好被褥,直接躺了上去。 丁张氏又开始说教了。 赵家慧不理会,拉过被子,蒙住头。任凭她怎么说,全当没听见。 “娘!有你磨叽的功夫,饭都做好了!” 丁张氏的声音瞬间消失了,良久,传来丁跃山深深的叹息。 “哎……这世道,真他妈的变了!” 第 68 章 回家 时间转眼到了九月中旬。 三对新人结婚整一个月了。 郭伟早早的来接郭立梅回去。 老赵头不在家,接赵家慧回来的重担,就落在赵家春的身上。 赵家春到丁家的时候,赵家慧早就伸着脖子,站在大门口盼着哥哥来了。 郭立梅到家能有两个小时,丁跃山才慢腾腾的来接丁香。 丁香十分不情愿的跟着父亲往外走。 没等出房门,就被郭立新一把拽住了:“媳妇,你说的不走了!” 丁香不说话,任由他拉着,心里却希望,最好郭立新能闹起来。 那样她就有理由不回家了。 “儿子,松手,丁香回去住两天就回来,你要不让走,她可真就不回来了。” 杨秀芝拉开儿子的手,满月回娘家住些天,是规矩。 郭立新不情愿的松开手,一直跟在丁香后面,到了丁家大门口,他才站住。 望着丁香和她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那座低矮的茅草房里。 郭立新蹲下身子,用两只手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丁香的方向。 “这个疯傻的玩意!”丁承爵骂了一句:“丁香,能不能让你那个疯男人回去,蹲在大门口遭人笑话!” 丁香沉下脸,装作听不见哥哥的话。 现在嫌弃他痴傻了,当初拿自己给他换媳妇的时候,怎么不嫌? 心里想嘴上可不敢说。 丁香时不时的看向窗外,郭立新已经蹲了半天了。 担心他的腿,丁香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郭立新看见她,脸上立刻布满笑容,远远的向她伸出手:“回家!” 丁香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暖意,头一次对回家有了迫切的渴望。 才来这么一会,她就想回去了。 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住娘家。 “立新,你先回家去,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不听话我生气了!” 郭立新最怕丁香说生气,急忙转过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弄得丁香心里也酸溜溜的,为了怕他再回来,丁香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丁跃山没为女儿准备任何好吃的。 家里所有的活,又重新丢给丁香,像她没结婚的时候一样。 躺在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炕上,身边是父母熟睡的呼噜声。 丁香头一次觉得打心眼里焦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真不知道那些年是咋睡着的。 难熬的夜晚总算是过去了,天刚放亮的时候,丁香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在郭家,早晨都是婆婆先起来,扒灰抱柴禾,从不让丁香伸手。 丁香年轻,杨秀芝心疼媳妇,宁愿脏活自己干。 别说现在十九岁,就是九岁的时候,丁张氏也没觉得她年轻过。 丁香一边扒灰一边想心事。 即便她极力放轻动作,灰尘还是会漂浮起来,可能是吸进了嘴里。 丁香忽然感觉到嗓子眼一阵痒痒,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怕惊醒屋里睡觉的几个人,跑到房山头僻静的地方干呕的一阵,只吐了两口酸水。 丁香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感觉浑身酸软,失了力气。 “看来人真不能娇惯,以前每天都是自己扒灰,也没有这样的情况,现在才一个月没干,就不适应了!” 丁香在心里吐槽了自己几句,扶着墙站了一会,感觉好点了,才又重新回屋里干活。 直到把饭做好,胃里还时不时的反酸,看着桌子上的玉米面饼子和土豆汤,一点食欲也没有。 勉强吃了几口,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急忙撂下饭碗,又跑了出去。 “过两天好日子,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风凉话丁承爵从来都是会说的,虽然不愿意,也必须要承认,郭家的生活水平是比他家好点。 丁张氏冷哼了一声:“不吃更好,别人多吃点!” 等丁香回到饭桌的时候,饭菜都被吃光了,只剩下满桌的狼藉。 她轻叹了口气,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始收拾碗筷,打扫院子,做着属于她的一切活计。 收拾完以后,丁香去生产队干活。 中午回来的时候,郭立新远远的看着她,并没有过来。 丁香知道,一定是婆婆又告诫他了。 等中午收拾完以后,离上工也没多少时间了,丁香只是休息了一小会,又急忙走了。 一上午下来,她感觉比平时在婆家累很多。 晚上收工,丁香又远远的看见郭立新。 这次丁香没选择离开,而是停住脚步,向他招手。 郭立新飞跑过来,一把拉住丁香:“回家!” 丁香没有拒绝,握紧郭立新的手,脚步匆匆,像两个偷东西怕被人抓住的贼一样往家跑。 自己回了家,婆婆不会再把她送回去吧? 杨秀芝和郭立梅正在做饭,见郭立新撞开房门,拉着丁香冲了进来 。 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丁香知道哪是家了!” 丁香跑得满脸通红,听见婆婆这句话,一时没弄明白是啥意思! 是欢迎自己回来,还是不欢迎啊? “妈,我必须要住够一个月吗?” 仗着胆子问一句,她真害怕婆婆给个肯定的答复。 一个月可太难熬了! “谁说的?咱家可啥说都没有,今天就算你回来了!” 杨秀芝话音未落,丁香的脸上立刻荡起笑容,随后又黯淡下去。 “赵家慧也回家了,我要再回来,家里一日三餐都没人做,我爹还会让我回去的!” 看着丁香沮丧的样,杨秀芝忍不住哈哈笑:“傻丫头,你都结婚了,是郭家的人,你要不想回去,别说你爹,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接不走你!” 郭立梅叹了口气,丁香是接不回去了,但赵家慧肯定会被叫回去。 前几天赵家春就把老赵头在仓房的床铺收拾好了,就等家慧回去住家了。 郭立梅不在家,赵家春也不可能单独和妹妹睡一个炕。 赵家慧睡屋里,赵家春睡仓房。 九月下旬的夜里,已经很凉了,昨天晚上郭立梅也没睡好,一直担心赵家春。 家慧要是回家,赵家春也能尽快回到炕上睡。 果然,临近天黑的时候,丁跃山来接丁香了。 “孩子才住一天就跑回来,让外人知道,好像娘家往外撵似的,好说不好听!” 杨秀芝急忙招呼丁跃山坐下,亲自倒了一杯水。 “亲家,你这种说法我就不赞成,娘家婆家都是家,再哪待着舒服,孩子就在哪待着,你说对不对?” “你也说了,孩子回来,不能往外撵,就这样吧!你的心意,我替孩子领了,家你自己回吧!” 丁跃山尽管面有愠色,也无从反驳,只能悻悻的离开郭家。 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丁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 第 69 章 这孩子是来打脸的 次日清晨。 丁香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早的起来帮杨秀芝一起做饭。 只是刚到厨房,又开始干呕。而且比昨天还厉害。 根本控制不住。 她蹲在房檐底下,杨秀芝蹲在她旁边,一只手不停的为她轻捶后背。 杨秀芝眯着眼睛,疑惑在心底翻涌,丁香来了一个月,肯定身上没来过。 家里只有丁香一个年轻女人,用不着特别留意。 “别瞎想了,一个月的时间,毕竟还是太短,就算没来,也不代表啥!” “如果和儿子第一晚就怀上,也不该这么快有反应吧?” “莫非……” 杨秀芝摇摇头,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你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吧,一会我去向队长给你请个假!” 丁香呕得眼睛里噙满泪水,怕是点一下头都会掉下来。 “没事,我缓一缓就好了,不耽误干活,昨天也这样,干起活来就没事了!” 她这样说,杨秀芝心里更疑惑了。 郭立梅听到声音,也从屋里走出来:“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姐姐这么一说,丁香觉得还真对,自己现在盖的被褥,都是新棉花,软绵绵的。 前天晚上回去,盖的还是她以前的旧被子。 又硬又薄,没准还真是着凉了,胃肠不好受。 丁香点点头:“姐说的对,没准真是着凉了!” 郭立梅自己没怀过孕,当然不会想到那上面去。 丁香坚持要去干活,杨秀芝也只能随她,但她私底下和冯桂兰打了招呼,把娘俩分在一起。 杨秀芝随时观察丁香,越看心里越吃惊。 她整天蔫蔫的,就连喝水,都是小口抿。 还时不时的躲到没人的地方去。 她这还是恶心难受啊。 喝水都不敢大口,肯定是因为反酸,害怕自己当着大伙的面吐出去。 明天早上在观察观察,还是这样,有必要带她去看医生了。 结果第二天的早上,依然如此。 “立梅,你一会给我和丁香请个假,我带她去县里看看,我看没见轻,倒严重了!别有病再耽搁了!” 杨秀芝知道,她心里怕的是什么。 “不用看!没事的!” 丁香自己确实没当回事,这点小病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挺一挺就过去了。 以前比这严重的病,不也好了吗? “你就听我的吧,不去看看,我这心放不下!” 丁香不再反对,心里对婆婆的感激,又多了一层。 从未被人这么关心过。 早饭吃过,杨秀芝和家里几个人打过招呼以后,和丁香一起去县里。 路上,丁香在路边折了几根酸麻姜,扒了皮,咔嚓咔嚓的嚼着。 弄得杨秀芝的嘴里都跟着冒酸水。 也更加确定了她心中所想。 她怀郭立新的时候,就超级喜欢吃这玩意。 一大把一大把的吃。 两个人走的是小路,八里的路程,没用快走,一个小时左右也到了。 杨秀芝想了想,没去大医院,而是找了一个熟悉的老中医 。 老头差不多七十左右,但精神依然矍铄,满头白发发着银光。 “这是儿媳妇吧,我记得姑娘是圆脸盘!” 郭立梅十多岁的时候,杨秀芝领着她来看过病。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记得。 “你老说对了,这真是儿媳妇!” 老头伸出大拇指,没说什么,郭立新的事,他自然知道,当初杨秀芝带着儿子来看过。 他知道郭立新的情况。 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实在不容易。 老中医把三根手指搭在丁香的右手腕上,然后又在左手腕上搭了一会。 哈哈笑了。 “恭喜呀,你快要当奶奶了,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啊!” 因为熟悉,老中医露了底,他要说十有八九,不说百分百也差不多了。 丁香的脸腾的红了,紧咬嘴唇,害羞的低下了头。 可老人接下来的话,瞬间让她的脸苍白如纸。 “已经两个多月了!” 丁香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结婚一个月,孩子不可能两个多月。 孩子不是郭立新的! 是……徐洪亮的! 只一次,一次就种下了孽胎。 丁香低垂着头,不敢看杨秀芝一眼。 杨秀芝的脸上依然维持着笑容,但只要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她的笑容僵硬至极,简直比哭都难看。 “头胎吧?看你们娘俩高兴的,都不知道咋的好了!” 老头把两个人怪异的表情理解为激动。 杨秀芝只能顺着他的话茬说:“可不是嘛,太突然了!” 她说的是真话,心里的猜测被证实的一瞬间,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看出儿子对丁香感情不一样的时候起,杨秀芝一直是认可丁香不是完璧之身的。 当初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整个丰收大队谁不知道。 但私底下猜测和摆到明面上,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孩子…… 是来打脸的! 但在这里,她还要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大叔!麻烦你了,没啥事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娘俩就回去了!” 老人点点头,把两个人送出大门外,还一再叮嘱:“注意点身体,尤其是头三个月,要是有事用到我,千万别客气!” 杨秀芝倒退着往前走,频频挥手,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看着老人家的大门关上了,丁香停住脚步,低着头,手指使劲搅着前衣襟。 “妈……我!” 那声妈叫得比蚊子的嗡嗡声都小。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不配。 丁香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一滴滴砸在手背上。 哥哥说的对,她就是一个丧门星,她不配拥有任何幸福。 杨秀芝叹了口气:“别哭了,回家再说吧!” 回家再说? 自己会被休回去吗? 才体验到一点被心疼的感觉,又要被踢回那个家了! 以前自己能够安心的在那样的家里生活,在郭家过了一个月,再回到那个家,她居然连一天都很难忍受。 而且因为这件事的原因,父母和哥哥,乃至整个丰收大队,都将对她十分鄙视。 她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 来的时候,杨秀芝心疼丁香不舒服,两个人慢悠悠的走着。 回去的时候,她赌气走在前面,用足了力气。 把丁香远远的抛在身后。 丁香不敢要求杨秀芝的脚步慢下来,只能加快自己脚步,尽量不让她落下太远! 进了屯子,杨秀芝站住了,等到丁香走近的时候说:“跟着我!” 也不等丁香回答,又迈步向前面走去。 方向竟然是大河边。 丁香心里吃了一惊:“她这是不想让我活了?” 第 70 章 把这事烂到肚子里 丁香小的时候,就听村口大杨树下的老太太们说过,女人失贞,是要被浸猪笼的 。 那时候她小,不知道浸猪笼是什么意思,长大了,才知道,就是把女人放进笼子,扔到水里沁死。 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婆婆让她上河边,没准是想把她推进水里淹死。 丁香不害怕,让她重新回到那个家,还不如让她死呢! 可死又那么难 。 她经历过一次,那种痛苦,恐惧和绝望,今生都不想尝试第二次。 杨秀芝先到的河边,现在正是上工的时间,九月底天已经凉了,河里没了洗澡的半大孩子。 只有风声,河水声还有偶尔传来的鸟叫声。 杨秀芝找了一处隐蔽一点的地方,河岸下面大片的柳条和芦苇。 河岸上还有两棵高大的柳树。 丁香觉得,这个地方太僻静了,要是在这把她推进江里,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丁香胆怯的走到杨秀芝身边站住,头一直不敢抬起来。 从她记事起,婆婆和郭立新是对她最好的人。 她害怕从杨秀芝的目光里看到失望和后悔。 对她的行为失望。 对娶她做儿媳妇后悔。 “妈……” 丁香战战兢兢的喊出一个字,不敢再往下说了,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上杨秀芝的目光。 “啊……啊……啊啊啊啊!” 杨秀芝忽然大叫起来,持续不断的叫声,把芦苇里面的飞鸟吓飞了一群。 也把丁香要说的话,吓得憋了回去! 她满眼惊恐的看着杨秀芝,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停下来。 杨秀芝喊累了,一屁股坐在河岸上,大口喘着粗气,看来大喊大叫 ,也十分耗费力气。 “丁香,你也喊一嗓子,使劲喊,没有人能听见!” 丁香不明白,傻傻的看着她。 “喊啊!” “啊……” “大点声,再喊!” “啊……啊啊啊……” 丁香大喊一声以后,感觉胸腔里的郁闷之气都随着喊声消散了。 喊着喊着,丁香蹲下身,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肩膀:“妈,你回家吧,我自己死,我不怨你,你是对我最好的人,都怪我不争气!” “呜呜……呜” 杨秀芝看着眼前的儿媳妇哭成了一个泪人,心里抽搐了一下。 她知道,丁香的儿媳妇做得并不轻松,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看她脸色。 生怕一点事情做得不好,惹她生气。 杨秀芝知道,丁香不是怕她,是珍惜眼下的平静生活。 是感恩自己拿她当家人一样看待。 一路上,杨秀芝想明白了,日子还得过,儿子离不开丁香,自己和郭伟也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舍弃这么好的儿媳妇。 心里不舒服是一时的。 想通了,也没啥不能接受的。 但绝对不能给任何人伤害丁香的借口 。 “丁香,哭够了就把眼泪擦干,跟妈回家吧!” 丁香抬起泪眼,呆呆的盯着杨秀芝。 她不敢相信婆婆的话,又不敢问,她真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 “丁香,妈告诉你,和谁都不要说肚子里孩子的事,连郭立梅都不能说!” “你姐是亲人不假,可她也有亲人,比如你姐夫,她知道了,赵家春也就知道了。” “赵家春知道了,没准赵家秋和赵家慧也就知道了!” “嘴要严,就算你亲爹都不能说,这件事,我是要和你爸说的,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吧!” “不管啥时候生,只要这个孩子生在老郭家炕上,就是老郭家的孩子,没人敢来咱们家认孩子!” 杨秀芝知道,这样才是保护丁香和孩子的最好办法。 郭家认了,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杨秀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自己搬掉了! 无力改变的事情,就只能积极接受。 “丁香,妈告诉你,不管多难受,你也要在忍耐十天半个月的,现在说出去,傻子都能猜出孩子是谁的,在等个十天半月就正常了!” 丁香一直哽咽着点头,泪珠随着点头的频率,一滴滴落下。 杨秀芝抬起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手还没等收回来,第二滴又落下来。 杨秀芝拉起她的手:“走吧,回家了,你要再哭,让别人看见,该起疑了。” 果然,这句话比啥都好使,丁香终于不再哭了。 两个人回到家,郭立新已经蹲在大门口等着了,看见丁香哭得发红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很快不见了。 丁香忽然升起一丝愧疚,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他。 等到郭伟和郭立梅回来的时候,丁香在屋里炕上躺着,郭立新在放桌子拿碗筷。 杨秀芝眯着眼睛,心事重重的坐在门槛子上。 看见爷俩回来了,杨秀芝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都回来了,开饭吧!” 郭立梅扒着里屋的门框,向里面看了一眼。 “妈!丁香咋样了,到底是啥病啊?” 杨秀芝知道丁香没睡,只是一时调节不好情绪面对大家。 所以也没叫她吃饭,让她一个人再里屋躺着,也避免出来因为发红的眼圈,引起郭立梅的怀疑。 郭伟她倒是不怕,早晚也得让他知道。 “和你猜的一样,就是胃肠不舒服,歇两天就没事了,明天我再给她请两天假,让她在家好好歇歇。” 对于母亲的话,郭立梅肯定不会怀疑。 吃过饭以后,赵家春来坐了一会,果然如郭立梅预料的那样。 丁香回来了。 丁承爵死皮赖脸的一天去三趟,家慧不胜其烦,终于和他一起回家了。 赵家春坐一会,就起身走了,郭立梅送到大门口,知道丈夫也希望她能回家。 “没媳妇的时候,不觉得咋样!现在你一天不在家,回到家一点扑头都没有,这心里空落落的!” 赵家春的话,让郭立梅鼻子一酸。 和父母生活了这么多年,和赵家春在一起才一个多月,她竟然也有了空落落的感觉。 郭立梅知道,自己要是想回家,父母是不会拦着她的。 都说女生外向,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杨秀芝扒着窗户,看着赵家春一步三回头的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恋恋不舍的,应该还能磨叽一会。 心里的话,要是不和郭伟说,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杨秀芝凑近郭伟的耳边,把声音压到最低:“丁香怀上了,两个多月了!” 郭伟手里的烟,吧嗒一声掉在了炕上! 第 71 章 胖墩之死 郭伟急忙把炕上的烟头捡起来,盯着上面的一点火光,看着它由明到灭。 又用手指使劲捏了一下,确定完全熄灭以后,夹在耳朵上。 听见外面郭立梅的脚步声,他才缓慢的说出两个字:“挺好!” 杨秀芝选择郭立梅不在的时候说这件事,心里咋想的,郭伟已经清楚了。 夫妻俩想到一块去了。 丁香是个好媳妇,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舍弃她。 郭立梅从外面回来,直接从锅里舀了半盆水,端到炕上,让父亲洗脚。 “我看家春一个人在家,也没着没落的,要不你再待两天,就回去吧!” 杨秀芝双腿交叠,靠墙坐着,手里不停的转动那把笤帚疙瘩。 郭立梅知道,母亲是和她说话,可那个神态,总感觉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妈,丁香真没事吗?” 杨秀芝回过神来:“真没事呀!怎么了?” 郭立梅笑笑,违心的回答杨秀芝关于赵家春的问题。 “我还没待够呢,他自己待了三十多年了,这两天就不习惯了?我才不管他呢!” 郭伟一眼就能看出郭立梅口不对心。闺女想回去,又怕爹妈有别的想法,也怕笑话她,明显嘴硬呢! “早点回去吧!离家又不远,想回来啥时候不能回来!” 郭立梅侧身躺在炕上,把头枕在杨秀芝的大腿上:“妈,你看我爸,撵我!” 杨秀芝的手慈爱的抚摸着女儿的脸蛋,心里却在叹息,丁香不想要孩子,突然就有了。 郭立梅盼星星盼月亮的,几年都没信,这送子娘娘办事简直是全看心情。 “他撵你就让他撵,就不回去,我看谁能靠过谁!” 郭立梅从母亲腿上抬起身,去给父亲倒洗脚水:“那我不成赖皮蟾了!” 杨秀芝和郭伟同时笑了。 心里的郁闷在笑声中一点点消散。 次日清晨,丁香挣扎着起来要帮杨秀芝做饭。 被杨秀芝拒绝了。 “进屋躺着吧,就这几口人的饭,还用多少人?再说还有你姐呢!昨天一天都没吃啥,哪来的力气干活。” 丁香身体确实不适,怕杨秀芝不高兴,才勉强爬起来。 你肚子里怀的又不是郭家的种,凭啥让人家照顾你? 杨秀芝好像看出了丁香的心思,笑了一下,小声说:“好好养着吧!别多想。” 丁香一声不响的回了屋,重新上炕躺下,直到杨秀芝做好饭 ,才过去吃饭。 杨秀芝给她蒸了一碗鸡蛋羹,怕她不好意思吃,直接把汤匙塞到她手里。 “现在你是病人,吃饱了才有抵抗力。” 丁香舀了一汤匙,闻着香喷喷的,可往嘴边一送,胃里又翻江倒海一样,她急忙扔下汤匙,捂着嘴往外跑。 “妈,丁香这也没好啊!” 郭立梅不理解,县医院的水平也不行啊! 不但没见轻,感觉更严重了呢 。 为了打消女儿的顾虑,杨秀芝满不在乎的说:“哪能好那么快,慢慢养着呗!” 郭立新见丁香出去,也不吃饭了,撂下饭碗跟了出去。 杨秀芝叹了口气,儿子要是真恢复正常了,这事可怎么向他解释。 想想都犯难。 晚上,赵家春又登门了。 “立梅,和家春回家吧,愿意来明天再来!总共也没有几步远!” 郭立梅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和赵家春回了家。 说是住娘家,三个人都没住几天,全部回家了。 有家和没家,完全是两种过法。 …… 十月底,天气逐渐冷了下来,晚上已经上冻。 老赵头也从外地出工回来了。 仓房里面冷的不能住,在屯子里找了一个老跑腿搭伴,把行李卷扛过去,总算有了安身的地方。 丁香吐了近一个月,现在 差不多恢复正常了,就是饿得快,半夜起来,还要吃几口。 郭家不再隐瞒丁香怀孕的消息,就连郭立新都乐得合不拢嘴。 每天上工都跟在丁香后面,回家的时候,身上手上挂满工具,也不让丁香拿一点。 生产队的活干得快,过年能多放几天假。 年前年后,差不多放了有半个月的假期。 老赵头待不住,肩膀头扛着镐头去黄豆地里刨耗子洞。 一个耗子洞多的能刨出一大捧黄豆,里面掺杂着豆皮和土块。 一天下来,刨五六斤黄豆没问题。 照这个数量,等到生产队开工的时候,能整五六十斤。 不但下酱够了,剩余的还能换点豆腐。 初五之前,女人不能串门子,郭立梅闲来无事,就把老赵头刨回来的黄豆倒进簸箕里。 一粒粒挑拣出来。 魏巧云的儿子胖墩已经一生日多一点,十个多月时就会走路了,现在走得很利索,很少摔跟头。 郭立梅坐在炕上挑豆子,胖墩一会跑过来转一圈又跑回去,隔一会又跑过来。 魏巧云也不管,任由他屋里屋外跑着玩。 郭立梅挑豆子,难免有骨碌到地上的。 小胖墩又跑过来的时候,被门槛子绊了一下,摔了一个跟头。 哇的一声哭起来。 郭立梅急忙跳下地,刚把孩子抱起来,就被魏巧跑过来,一把夺走了。 几个月的时间,郭立梅和魏巧云的关系多少修复了一些,还是不说话,但见面不特意躲了。 魏巧云把孩子抱回去。 谁知没过一会,孩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很快嘴唇青紫,呼吸困难。 张着嘴大口喘息。 刚开始,魏巧云没在意,等到孩子面色青紫大口喘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应该是吞吃了啥东西卡住了。 魏巧云把孩子抱在怀里,手指头伸进嘴里,意图把吃进去的东西抠出来。 哪知,手刚伸进去,孩子翻白眼了,吓得魏巧云妈呀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这是咋的了,咋翻白眼了!” 赵家兄弟两个都不在家,大过年的出去打扑克牌了。 郭立梅听见魏巧云的哭声,急忙下地,塔拉着鞋跑过来,看到孩子的样子,也吓坏了。 连围巾都没来得及戴,抱起孩子向卫生所跑去。 魏巧云一边哭,一边在后面紧跟着。 等跑到卫生所,小胖墩已经没气了。 赤脚医生一顿按压,也没起到任何作用,胖墩还是没抢救过来。 郭立梅和魏巧云傻眼了。 赤脚医生拉开卫生所的门,叫了两个在大街上跑着玩的半大孩子,让他们去把赵家秋找来! 第 72 章 大过年的,你挑什么黄豆啊 赵家秋正在别人家玩扑克。 四个人,玩对主的! 两个人面前有一堆火柴棍,赵家秋和对面的男人面前,只有零星的几根。 一看就是输了。 赵家秋蹲在炕上,因为热,棉袄上面的两个扣子敞开着。 右胳膊高高举起,在头顶划了个大圈,恶狠狠的把一张红桃2甩在桌子上:“毙了!” 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妇女说:“你看赵老二那个样,脸红脖子粗的,知道的是白磨手指头,不知道的,还寻思赢房子赢地呢!” 另外的几个女人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赵家秋原地挪动了几下说:“你家这柴禾好像大风刮来的,可劲烧,这炕都烫屁股。” 手里的牌撂在桌子上,这一把又输了。 赵家秋正懊恼呢,房门被推开,伸进两个小脑瓜。 “赵老二,李大夫让你上卫生所去一趟!” 赵家秋正输得火起,冲着两个孩子喊了一句:“滚蛋,大过年的,谁上那地方去。” “赶紧洗牌,整下把!” 小孩看他不动地方,冲着他大声喊:“反正告诉你了,不去拉倒!” 赵家秋不耐烦的摆摆手,接着打下把去了。 两孩子跑回卫生所,隔着房门喊:“李大夫,赵家秋在老王家打扑克,他不来!” 李大夫看了一眼嚎啕大哭的魏巧云和呆若木鸡的郭立梅,暗自叹了口气。 又叫住一位中年妇女。 刚才不是他不想交代清楚,毕竟大过年的,这种消息不忍心说出口。 但不说又不行,赵家秋不下牌桌啊! “嫂子,你帮个忙,上老王家叫赵家秋来,哎,他儿子没了,大过年的,你说这扯不扯!” 女人瞪大眼睛,然后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站住了:“是真事吧?这要不是真事,赵家秋能整死我!” 李大夫直拍大腿:“谁敢拿这事闹着玩呀!” 女人转过身,快速跑了! 赵家秋又输了一把。 房门被撞开,女人气喘吁吁的说:“别玩了,赵老二,你儿子没了!” 赵家秋腾的一下从炕上站起来,抓起一把扑克向女人扔过去。 “艹你妈的,我和你有仇啊,你要会说话就说两句,不会说话,你学老母猪哼哼!” 女人好心来送信,还挨了一顿骂,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只能又解释了一遍:“真的,你快上卫生所去吧,刚才俩孩子都叫过你一遍了!” 赵家秋愣了两秒,然后从桌子上迈过来,一步跨到地上。 穿上鞋,疯了一样跑了。 看见他跑出去,大伙才想起来打听怎么回事。 …… 赵家秋一路狂奔,到了卫生所,撞开房门。 看见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儿子,呆住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儿子抱着他大腿,仰起小脖子看着他咯咯笑。 打几把牌的时间,父子两人就阴阳相隔了。 “我儿子啥病?” 赵家秋要知道,孩子到底得了啥病,这么快就走了,这是连一点机会都没给他留啊。 李大夫看了一眼抽抽搭搭的魏巧云,还是不能不说实话。 “孩子不知道是啥东西卡气管里了!” 这是硬憋死的! 赵家秋的心一阵绞痛,儿子得多痛苦。 “你咋看的孩子?” 赵家秋怒吼着,抓着魏巧云的衣领,一个嘴巴打过去。 “我一天啥都不用你干,你把孩子给我看好就行,我儿子没了,你也给我滚吧!” 他把魏巧云拖到门口,使劲一推,魏巧云跌坐在地上。 嚎啕大哭。 “孩子在他大娘那玩,我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啊!郭立梅,大过年的没事你挑啥黄豆啊,你要不挑黄豆,我儿子死不了,你还我儿子。” 屋里的郭立梅傻了。 眼里的泪水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她连争辩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孩子是因为捡到地上的黄豆粒死的。 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 她为啥就没想到呢? 要是想到这点,她绝对不会任由胖墩在屋里跑着玩。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已经直挺挺的躺在那了。 郭立梅多希望,他只是睡着了,忽然就爬起来,口齿不清的叫她大囊。 可现在…… 她双手捂住脸,痛哭失声。 “你他妈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我要你干啥?出了事你还往别人身上推,你给我滚,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你了!” 赵家秋双手抓着魏巧云的肩膀,把她拖出去十多米远。 李大夫急忙跑出来拦着他:“老二,你冷静点,你心疼,魏巧云也心疼,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但事出了,还能怎么整?这么点孩子,也不能在这放着,早点送他走吧!” 夭折的孩子只能是一捆谷草,拿到野外燎了。 赵家秋咧了一下嘴:“李大夫,你竟逗我,多大东西能卡死呀,没准一会自己就吐出来了,你忙你的,我抱回去看着,没准一会自己就醒了!” 说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赵家秋走到孩子身边,弯下腰,真要把孩子抱起来。 被李大夫拦住了。 “老二,你冷静点,孩子已经走了,你就别折腾他了,这不是儿女,这是冤家啊!” 赵家秋双手抱头,慢慢的蹲下身,不停用额头撞击床沿。 呜呜的哭起来。 低沉压抑的哭声,让人心酸不已。 郭立梅不敢去劝,只能呆呆的看着,就连鼻涕流过嘴角,都没有知觉。 门嘭的一声被撞开。 是老赵头和赵家春听到消息赶来了。 看见大孙子,老赵头老泪纵横:“你这是想要爷爷的命啊!” 赵家春脸色苍白,看向一边的郭立梅。 魏巧云还在外面埋怨郭立梅,要不是她大过年的挑什么黄豆,胖墩也不会被卡死。 “孩子把豆粒拿手里,你是没看见吗?” 郭立梅抬起挂满泪水的脸,哽咽的难以发出声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啥时候拿手里的,我真没看见!” 郭立梅不是想为自己辩解,她是真没想到。 谁会好好的去想孩子会被豆粒卡死呢! 郭立梅没想到赵家春会直接抡起拳头,她连躲都没躲,一拳打在她左眼窝上。 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泪流不止。 瞬间睁不开了。 眼前赵家春的脸越来越看不清楚,泪水模糊了郭立梅的双眼。 第 73 章 到底谁的错 老赵头看见两个儿媳妇都被打倒在地,使劲跺了一下脚。 “都别闹了,还不够闹心吗?你们是还想着多死一口子是咋的?” “老大,你去找捆谷草,和老二送他走吧!” “要怨就怨我,没有我刨的那点黄豆,也不会出这事!” 老赵头把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赵家春和赵家秋也不好再埋怨自己的女人了。 要是把过错赖到黄豆上,那最初的始作俑者还真是老赵头。 这么说,他也不冤。 赵家春默默的走了出去,就近找了两捆谷草,又找队长要了点汽油。 由于是过年放假,赵家春不得不去郭家找老丈人开仓库门。 赵家春双眼通红,神情沮丧。 “爸,我要上仓库倒点汽油,和队长打过招呼了!” 杨秀芝和郭伟对视了一眼,都从赵家春的神态上看出了异常。 郭伟急忙穿上鞋下地,顺手拿起狗皮帽子 。 “倒气油干啥呢?” 生产队的汽油可是金贵的东西,队长轻易是不会批给人的。 尤其过年的时候,燎个猪头猪爪子的。 压根不会开这样的头。 既然同意让赵家春去仓库倒,肯定有和别人不一样的理由。 赵家春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是老二的孩子没了!” 声音嘶哑,带着明显控制情绪的压抑。 “咋没的?” 杨秀芝急忙问,这事也太突然了。 丁香也从炕上爬起来,吃惊的看着赵家春,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 腹中的胎儿已经六个月了,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了。 对这种消息,明显比以前更敏感。 “啥病这么快,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赵家春沉吟了片刻,还是忍痛说出口:“早上还好好的,郭立梅挑黄豆,没看见孩子啥时候划拉手心一粒,啥时候放嘴里的也不知道,直到孩子翻白眼,就来不及了!” 这些话,大部分都是赵家春在卫生所外面,听魏巧云哭诉的。 要不他也不能急怒攻心,直接上去就给了郭立梅一拳头。 孩子在跟前,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杨秀芝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被丁香扯住后衣摆拽了两下。 终于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听赵家春的意思,胖墩的死,都是郭立梅一手造成的? 这顶大帽子是不是重了点呀? 这和过失杀人有啥区别! “走吧,先处理事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 郭伟听出了赵家春埋怨的意思,心里和杨秀芝一样惊讶,但他毕竟比杨秀芝沉得住气。 郭伟和赵家春走了以后,杨秀芝转向丁香。 “你听明白你姐夫的意思了吗?胖墩的死是因为你姐?” 赵家春说的那么明显,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丁香怕杨秀芝跟着上火。 “不能吧,我没听出来我姐夫有那种意思啊!能不能是你多心了?” 杨秀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赵家春就是那个意思。 “不行,我得去看看!” 就算郭立梅主意正,可这事太大了,闺女没准得害怕,她去了,还能给闺女壮壮胆。 丁香伸出手,一把拉住杨秀芝:“妈,你还是等一会,等我爸回来,听听我爸咋说你在去呗!” 杨秀芝点点头,丁香说得也有道理,先侧面打听一下情况。 要真怨郭立梅,也不能推卸责任。 魏巧云咋说就咋办吧,怎么也不至于抵命就是了。 但对郭立梅的心理冲击肯定很大,处理不好,还不得成她一辈子的阴影啊! 杨秀芝忧心忡忡。 …… 郭伟和赵家春倒了汽油以后,没回家,而是和赵家春一起,去了卫生所。 没看到郭立梅。 魏巧云一直在外面哭诉,一直都是那几句话。 郭立梅挑黄豆不加小心,让孩子划拉到手里,卡死了! 郭立梅多年没有孩子,对胖墩尤其喜爱。 别看她和魏巧云不说话,但对胖墩是真的好,有一口好东西,宁可自己不吃,也要给胖墩吃。 只要出门,哪怕兜里再没钱,也要给他买点好吃的回来。 别看孩子小,他也知道谁对他好,否则也不会没事就往大娘的屋里跑! 胖墩的死,郭立梅感觉自己心如刀割。 说到底,她终究是个外人。 作为亲生母亲的魏巧云,心里的悲痛可想而知。 郭立梅不和她计较,只要她心里能好受点,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可赵家春刚打的那一拳,没过一会,效果肉眼可见的出来了。 郭立梅的左眼肿成一条缝, 要是把右眼闭上,只能看见一点微光。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狼狈样,也不想听魏巧云无休止的指责。 不是怨恨魏巧云,是心里难过。 所以郭立梅先跑回家里去了。 她就算在这,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郭立梅回到家,看了一眼炕根底下,墙旮旯,还有几个豆粒安静的躺在那里。 她蹲下身,把那几个豆粒捡起来,放在手心里,泪水落在手里的豆粒上面。 如果知道出现这样的事,说什么她也不会在屋里挑豆子。 过了初十,生产队就要上工了,初十之前,家里的活都要抓紧干完。 明天就可以回娘家,她也想多待两天。 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呀! 郭立梅把地上的黄豆粒全部捡干净,丢进簸箕里,又全部倒进袋子里。 放回到仓房去。 黄豆是老赵头捡回来的,老赵头当时声明了,留三十斤下酱,剩下的换豆腐吃。 年前的时候,郭立梅挑了一些,过年换了点干豆腐和冻豆腐,留下的这些,是两家下酱用的。 这种小活,魏巧云是从来不干的。 郭立梅也没指望她。 没想到,干的越多过错越多。 可这过错,实在让人难以承受啊! 赵家春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了。 他也怨恨她。 那么好的孩子,突然就没了,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 郭立梅蜷缩在炕墙下,头一次觉得这么无助。 头一次这么盼望父母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盼着父母来,又害怕父母来。 赵家春打她的那一拳,哪怕打折她一根肋骨,她也能强忍着,可打在脸上,无处躲藏。 父母从来没打过她一下,要是看见赵家春把她打个乌眼青,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还是不要让他们来得好。 郭立梅一边哭,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了孩子的闹腾,屋里安静得可怕。 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赵家一家人。 第 74 章 只是一场意外 郭伟看着赵家秋小心的抱起儿子,怕惊醒他似的。 赵家春双眼通红的跟在后面,两只胳膊夹了两捆谷草。 坟茔地里面有枯死的树木,捡些干树枝拢一堆火,浇上点汽油,燎一下也就算了。 屯子里夭折的孩子都是这样处理。 看见哥俩抱着孩子走了,魏巧云也顾不上哭诉了,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的跟了上去。 郭伟腿脚不好,跟不上几人的脚步,所以选择原地站着。 孩子抱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先后散去。 毕竟痛苦只是属于亲人的,别人跟着悲伤一会,很快就忘记了。 郭伟进了卫生所,和李大夫了解的一下情况。 李大夫也说不出,到底怎么回事。 “魏巧云的话,你也听见了,郭立梅从进来,就吓傻了,一句话也不说!” 李大夫刻意隐瞒了郭立梅挨打的事。 郭伟见问不出什么,也只能先回家了。 结果回家的路上,听到的传言越来越不像话。 “郭立梅挑黄豆,胖墩在她家玩,孩子捡个豆粒吃了,郭立梅没看见卡死了!” “郭立梅挑黄豆,胖墩在她家玩,孩子捡个豆粒吃了,郭立梅看见没管,孩子卡死了!” “郭立梅挑黄豆,胖墩在她家玩,郭立梅和魏巧云妯娌不对付,故意给孩子黄豆吃,孩子卡死了!” 郭伟越听越生气,怎么都是讨伐郭立梅的? 对自己的女儿,郭伟还是有信心的,别看她不让人,其实心地善良,分得清是非。 她是不会把大人的恩怨强加到孩子身上的。 可他知道,不代表别人知道。 郭伟有些担心,流言对郭立梅太不利了。 他倒背着双手回了家,怕杨秀芝担心,道上听来的话一句没说。 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经过。 “要不要去把立梅接回来?她心里肯定难受,你听赵家春的话,好像都是立梅的错一样!” 郭伟叹了口气,心里真害怕杨秀芝听到外面的传言。 以她的那个脾气,非和人对峙不可。 “先别去了,这种事情,去了也只能是安慰两句。不痛不痒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有时候,谁家发生了不幸的事,大伙都觉得当事人需要安慰。 其实,他们更多时候,需要不被打扰的独处,一个人默默抚慰伤口。 不间断的探望,反而加重人的厌烦情绪。 探望还是要去的,但今天不合适。 “那就明天?” 郭伟知道老伴担心,点点头:“行,明天咱俩一起去!” …… 郭立梅终于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是赵家父子三人和魏巧云一起回来了。 魏巧云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哇的一声哭起来。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咋就没了呢?你是想要我的命啊,跟在妈身边能有这事吗?你非要往那屋跑,拦都拦不住啊!” 老赵头叹了口气,不敢说什么,魏巧云在外面没反驳他的话。 那是因为她理亏,儿子没了,对不起赵家秋。 在家不一样,老赵头有自知之明,他要敢指责魏巧云,肯定和他没完。 老赵头心里清楚,这么说郭立梅,有点违心了。 郭立梅对孩子的好,有眼睛都能看见,平心而论,这只是一场意外。 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事。 对郭立梅和魏巧云都不能太苛责。 毕竟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别他妈BB了,我要再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埋怨大嫂的话,舌头给你薅下来,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都不看着,还舔脸埋怨别人!” 赵家秋坐在灶坑门口的小板凳上,微微弓着背,双手紧紧地捂住脸颊,用力地揉搓。 把整张脸搓得麻酥酥的。 意图用这种方式来驱散内心的烦闷和焦虑。 缓解痛苦的情绪。 魏巧云的性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做事从来不上心,有事就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你要待就老实待着,要是不想待就滚,我要是留你我都不姓赵!” 魏巧云不说话了,却哭得更大声了。 她死死抱住赵家秋:“我儿子都没了,你要再不要我,我还哪有活路了!” 赵家秋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结婚三年忍了三年,不是他怕魏巧云,他只是想有个安稳的家。 自己多干点,多受点委屈,甚至挨小舅子打几下,他都无所谓,只要这个家平静。 大嫂结婚几个月了,他又不瞎,看得见她对儿子的好。 家里的小活,大嫂也从来不攀魏巧云干。 郭立梅也许有错,但把孩子死的责任推到她身上,不公平。 “你要不走也行,以后消停过日子,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都不准提了!你能不能做到!” 魏巧云心里明知道是自己的错。 儿子还没有炕沿高,他在地下跑着玩,就算捡起一个豆粒,郭立梅坐在炕上也看不见。 在坟茔地里,看着浓烟升起的时候,魏巧云想起了孩子摔的那个跟头。 她依稀记得,儿子被她从郭立梅手里夺回来的时候,小手紧紧攥着。 回到家不哭了,往嘴里塞了个东西,很快就咳嗽起来。 自己当时但凡细心点,儿子也死不了。 但这样的话,她不能说。 说了,赵家秋还不得打死她。 把过错推给郭立梅,赵家秋反而不会揪着他大嫂不放。 赵家秋这么说,无疑魏巧云推卸责任的目的达到了。 可她不知道,赵家秋越这样说,赵家春的心里越不好受。 丁香早就显怀了,郭立梅还一点信都没有,看来她不生养的事是基本坐实了。 胖墩是个男孩,是赵家的根,接户口本的人。 就这样在郭立梅的疏忽下没了。 他心里能不难过吗? 儿子和侄子又能差多少? 看见郭立梅肿起的眼睛和青紫的半边脸,赵家春心里的埋怨瞬间被心疼取代,再也不忍心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对郭立梅已经够宽容的了。 那毕竟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命啊! 老赵头见两个儿子都安静了下来,步履蹒跚的出了门。 家里没有他待的地方。 就算过年期间,也只能是吃饭的时候回来,其余的时间都在老跑腿那待着。. 出了这样的事,哪还有心思吃饭呢! 没了孙子的悲痛和无处安身的酸楚,不停的冲击着老赵头的心。 他佝偻着背,走在大年初五的寒风里,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岁! 第 75 章 是谁看的孩子 本来准备晚上包饺子,现在计划泡了汤。 四个人都呆呆的坐着,没有一个人感觉到饿。 外面的天一点点黑了下来。 大街上有孩子跑来跑去欢快的笑声,还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郭立梅实在坐累了,把被褥铺上,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 赵家春连衣服都没脱,头朝里和衣而卧。 郭立梅虽然躺下了,但完全没有睡意。 背对着赵家春,就算再累,也绝不转过来。 其实,说不伤心是假的。 从小到大,父母从来没打过她。 家里无论发生什么事,父亲总是不声不响的扛下所有。 他永远是一家人的倚仗。 可赵家春呢? 他甚至都不相信自己。 夜深了,郭立梅把被子裹紧,但还是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寒冷。 身边的赵家春不停的动,睡得很不安稳。 郭立梅慢慢的转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赵家春蜷缩成一团。 他应该是冷了。 郭立梅叹了口气,还是不忍心他冻着,拿起被子轻轻的盖在他身上。 “我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说什么都不会在屋里挑豆子,哪怕仓房里再冷!” “我也稀罕胖墩,也想让他快快乐乐的长大!” 郭立梅看着赵家春,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划过脸颊,渗透进枕头里。 郭立梅搞不明白,赵家春打她,到底是因为听信魏巧云的话,还是单纯的发泄心中的痛苦。 无论哪样,对郭立梅的伤害都是深刻的! 那屋的夫妻俩应该也没睡,不时的传来赵家秋咳嗽的声音。 还有魏巧云小声说话的声音。 郭立梅一夜未眠,早上起来,照了一下镜子,别说昨天挨打的左眼,就是右眼都有些微微水肿了。 今天初六,是回娘家的日子。 这个样子,她怎么敢回去? 好在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是不会见怪的。 可是他们要是不放心,来了怎么办? 郭立梅的心忽然不安起来。 她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思忖着该不该煮饭。 上一顿还是昨天早上吃的,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没吃饭了。 说实话,郭立梅已经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郭立梅从小板凳上坐起来,出去抱了些柴禾回来。 准备熬点小米粥,老不吃饭也受不了。 胖墩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但这样的话,她只敢对自己说,如果对另外几个人说。 他们会不会说不是她的至亲,她当然不心疼。 郭立梅头一次连说话都感觉到为难。 她熬好了小米粥,却不敢叫另外的三个人 吃饭。 好在老赵头回来了。 “都没吃饭吗?” 老赵头伸着头,两个屋都看看。 魏巧云佝偻着身子,脸冲着墙躺在炕头上。 赵家秋低垂着头,坐在炕沿上,一把扫炕的笤帚差点被他薅秃了。 “老二,叫你媳妇吃饭吧!” 老头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什么保重身体,活着的人还得活着,这些安慰人的体面话,对于真正悲伤的人,是起不到半点安慰作用的。 赵家秋嗯了一声,又接着薅他的笤帚去了。 老赵头又叹了口气,扒着赵家春的房门说:“老大,吃饭吧!” 赵家春没回答,过了一会还是从屋里出来了 。 仅一夜的时间,精神萎靡了不少。 胡茬都长出来了,整个下巴一片铁青。 他是真心疼胖墩。 赵家春坐在小板凳上,自己从盆子里盛了大半碗小米粥。 手里端着碗,半天不往嘴里送一口。 老赵头和郭立梅也不催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赵家秋和魏巧云始终没出来,老赵头也没叫第二遍。 赵家春喝了半碗粥以后,又回屋里躺着去了。 郭立梅收拾完碗筷,不想进屋面对赵家春,独自一人坐在厨房里想心事。 九点以后,郭伟和杨秀芝真的来了。 郭立梅轻易听出了父母的脚步声。 她急忙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往屋里跑,因为着急,抬起的脚把小板凳都踢翻了。 郭立梅踢掉鞋,一步跨上炕,使劲推了赵家春一把。 “我爸妈来了!” 赵家春愣了一下神,很快反应过来。 要是让丈人和丈母娘看见郭立梅的这张脸,自己可就死定了。 郭立梅刚蒙着脸躺下,外面传来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郭伟和杨秀芝没有直接去看郭立梅,而是先去了赵家秋的房间。 看见两个人进屋了,赵家秋扔掉了已经薅秃的笤帚。 站起身,找茶杯张罗着倒水。 郭伟和杨秀芝清楚的看见,赵家秋的手一直哆嗦。 两个人对视一眼。 伸手拉住赵家秋:“老二,别忙了,都不是外人!” 赵家秋停住倒茶的手,眼泪唰一下流了下来。 “叔婶……” 郭伟握着他的手轻拍着,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 说了也没用,这样的伤痛只有时间能治愈,任何语言都苍白得毫无份量。 “到底咋回事,能说说吗巧云!” 魏巧云头上蒙着被一动不动,但杨秀芝知道她没睡。 “我听外面说啥的都有,巧云你放心大胆的说,要真是郭立梅的责任,我们绝对不会包庇她的!” 魏巧云在被子里面听明白了,杨秀芝这是给郭立梅撑腰来了? 外面都说什么了? 她是要收拾自己造谣吗? 杨秀芝的本事,魏巧云不是不知道,就自己这样的,如果杨秀芝愿意,打飞她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既然装睡被戳穿了,再装下去就显得不礼貌了。 魏巧云磨磨蹭蹭的从被窝里钻出来,顺势用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实,只露出一个小脑瓜。 “孩子从大哥屋回来没一会就不行了,刚开始咳嗽,一会就喘不上气来了!抱到卫生所就不行了!” 魏巧云耍了一个奸心眼,避重就轻。 没提谁的责任,只说从大哥屋回来没一会,就不行了。 这是实话,不算撒谎。 更不算诬陷。 “孩子是谁看着呢?是你还是郭立梅!” 杨秀芝的话,魏巧云不好回答了,她看了赵家秋一眼,低下头不敢说话。 面对杨秀芝,魏巧云不敢胡说了。 她知道,她要敢胡乱攀咬郭立梅,杨秀芝肯定会不客气的削她一顿。 绝对不带手软的。 魏巧云的沉默,不要说郭伟和杨秀芝,就连赵家秋都知道,孩子不是郭立梅看着了。 杨秀芝只问了一句,心里就有底了,魏巧云没让郭立梅帮忙带孩子。 既然是她自己看的,出了事就和郭立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第 76 章 跑到天边也得给你追回来 “郭婶,你别听外面跟着瞎传,我们没有怨大嫂的意思,大嫂稀罕胖墩,我知道是咋回事。” “郭婶你要是听见啥呛肺管子的话,不用理她们,看再把您老气出个好歹来,告诉我,我找别人理论去!” 就魏巧云那一副心虚的样,赵家秋就知道,她是说谎了。 孩子肯定是魏巧云自己没看住。 外面的人用三分听来的话,加上自己七分揣测,把谎话传的和真事似的。 赵家秋话音刚落,郭伟把话接了过去。 “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没必要因为别人几句话伤了自家人的和气,你们两口子没多想就好。” “我们过去看看你大哥大嫂!” 赵家秋起身送他们,被郭伟伸手拦住了。 “从这屋到那屋的事,不用送。” 杨秀芝当先走了出去,她心里一直犯疑惑,那屋不应该这么安静啊! 几步远的距离,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赵家春和郭立梅不可能听不见,按理说父母来了,该出来打个招呼吧? 就算再难过,这种态度也有点有悖常理。 杨秀芝拉开郭立梅的房门,赵家春居然抢先一步蹿了出来。 “妈 !你来了!” 杨秀芝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爸!” 赵家春和郭伟打过招呼以后,垂手站在门外。 一连变换了几个表情。 “你咋不进来呢?” 赵家的老房子四处漏风,厨房比屋里的温度最少低几度。 杨秀芝能感觉到从外面吹进来的冷风。 “屋里地方小,挤巴,我在这就行!” 赵家春搓着双手,眼神躲闪,不敢和郭伟夫妻对视。 杨秀芝环视了一圈,屋里确实是小了点。 郭立梅躺在炕上,蒙着大被,就占了半铺炕的地方。 “立梅是昨晚上没睡好吗?咋到现在还不起来?” 郭立梅太反常了。 就算她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也不该是现在的状态。 杨秀芝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父母亲在小叔子房里说话,郭立梅不过去也就算了。 毕竟是妯娌的关系不融洽。 但都到她屋里了,还蒙着大被不起,就说不过去了。 就算是旁人,也不该这般不懂事。 郭伟自从进屋,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凌厉的目光,已经不止一次的扫过赵家春了。 每一次,他扫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森冷的寒意。 赵家春极力控制情绪,勉强没哆嗦。 “立梅,起来!爸妈来接你了!” 郭立梅越不起来,杨秀芝越怀疑。 “起来呀!” 杨秀芝看了郭伟一眼,照着郭立梅肩膀的位置,使劲拍了一下。 就算闺女睡着,这一巴掌也该醒了,况且杨秀芝压根就不相信郭立梅会睡得这么沉。 郭立梅还是没动,但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 杨秀芝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从炕沿上站起来,到了郭立梅的头顶。 双手扯着被子用力拽,竟然明显感觉到郭立梅使劲抓着被角,和自己对抗。 她这是不想露脸? 为啥会这样? 杨秀芝又看了郭伟一眼,从郭伟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郭伟站起身,来到杨秀芝身边,扯住被角,用力拽动。 郭伟手上的力气要比郭立梅大得多,被子掀到一边。 郭立梅趴在枕头上,双手抱着头,留给父母个后背。 杨秀芝扳过闺女的肩膀,郭立梅不得已把脸露了出来。 两眼红肿,左眼窝青紫一片,不用问,这是挨打了! “妈,都怨……” 郭立梅知道母亲的脾气,想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可话还没说完,杨秀芝已经一个健步冲门口去了。 赵家春也不傻,知道杨秀芝是奔着他来了,掉头就跑。 谁小时候没有挨打的经验? 父母打孩子,都是当时在气头上,你要跑了,等到他消气回来,事情也就过去了。 没有哪个老人,会拿着当账算。 赵家春撞开房门,几步到了院子。 杨秀芝随后撵了出来。 她后面跟着郭伟,郭伟后面跟着郭立梅。 赵家秋听见声音也跑了 出来,跟在郭立梅后面。 赵家春个子高腿长,又是玩命跑,杨秀芝基本没可能追上他。 刚才郭伟夫妻来的时候,赵家的大门用绳子绑死了。 两个人进了院子以后,又给按原样重新绑好了。 赵家春拽了一下,没拽开。 赵家的院脖子长,但再长也就三四十米,稍微耽搁一下,杨秀芝都可能追上来。 赵家春想都没想,手往墙上一搭,纵身一跃,上了墙。 只要往下一跳,就可以逃出院子,杨秀芝再想撵上他就难了。 赵家春能想到的事,久经沙场的杨秀芝当然更能想到。 旁边的矮墙边上,立着一把铁锹。 杨秀芝拿起来,照着赵家春的方向投了过去。 郭立梅立刻发出一声惊叫。 就连一向镇定的郭伟都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杨秀芝把对付敌人的狠辣劲都拿出来了。 好在有惊无险,铁锹飞到墙上的时候,赵家春抢先一步跳了下去。 杨秀芝也没走门,先把铁锹捡起来,顺着土墙扔了出去。 自己扒着墙头翻出院子, 手里拖着铁锹,奔着赵家春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敢把她闺女打那样,跑到天边也得把他追回来。 郭伟腿脚不好,上墙费劲,等到他打开大门出去一看,杨秀芝拖着铁锹刚拐过街角。 郭伟大声喊杨秀芝,也不是她没听见还是压根不理他,连头都没回。 “哎……” 郭伟叹了口气,上次他打了赵家春一拳,杨秀芝还埋怨他冲动。 说女婿不比儿子,轻易不能打呢。 今天轮到她,比自己过分多了。 从来都是棍棒无眼,就刚才杨秀芝飞铁锹的位置,就是奔着赵家春的后脚跟去的。 要真射上了,估计后脚跟大筋都能给他干折了,别说跑了,怕是下半辈子走都费劲了。 那些年战场上用命换来的经验,知道什么情况下攻击敌人什么位置。 都形成一种本能了,关键时刻,想都不用想,自然而然的用上了。 可那不是敌人,那是自己的女婿呀! 杨秀芝要是发起疯来,除了郭伟,没有人能劝得了她。 可郭伟的腿脚,想要撵上杨秀芝,根本不可能的事。 第 77 章 跟妈回家 追过两条街,杨秀芝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这才跑了多远啊,就气喘吁吁,胸腔里跟着火一样,脚步刚慢下来,赵家春转眼就没影了。 “小王八羔子,你不能跑吗?跑不过就堵你家大门口,我就不信,你总也不回家!” 杨秀芝蹲在地上喘粗气。 跟在后面看热闹的,瞬间围上来。 “他郭婶,你这是干啥呢?我看前面跑的像赵家春呢?” 这是明知故问。 杨秀芝摆摆手,喘的不想说话。 郭立梅最先跑到,分开人群挤了进来,看见母亲跑的面色苍白,额头刘海上的汗水被冷风一吹,变成晶莹的冰珠。 她蹲在地上,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把铁锹。 围观的人看见郭立梅,基本明白杨秀芝为啥撵赵家春了。 其中一大部分人对赵家春产生了同情,尤其是男人。 以为啥大事呢!不就是打女人两下吗? 至于提溜着铁锹满大街追吗? 屯子里打女人的男人多了去了,被老丈母娘满大街撵着打的,也就赵家春独一份。 年轻的小媳妇大多遗憾自己没有这样的一个妈! 赵家的房子矮,屋里昏暗,现在到了阳光下面,郭立梅脸上的伤更明显了。 看着闺女的脸,杨秀芝觉得自己又有劲了,心中的这股怒气又能支撑她跑两条街了。 “你和你爸先回家,今天我非抓住那小王八羔子不可!我闺女打不过他,我就不信我打不过他!” “今天我非打到他管我叫妈不可! 杨秀芝的话,连郭立梅都忍不住笑了:“妈,你费这劲干啥,你不打他,他也得管你叫妈!” 说得围观的人都跟着笑了。 有年纪大的,开始劝说。 “秀芝呀!今天婶子倚老卖老说你几句,两口子过日子,拿有舌头碰不着腮的,打架没好手,骂人没好口,整个丰收大队,有几个女人没挨过打?” “当老人的,不能掺和儿女的事,人家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女婿倒记你老丈母娘的仇了,你说这是何苦呢!” 杨秀芝没做声,当初她也是这么劝郭伟的。 如果今天不是她亲眼看见闺女被打的样子,哪怕郭伟回去说得更严重些,她都不可能动这么大的肝火。 亲眼看见和听说,对一个人神经的冲击绝对是不一样的。 郭立梅刚露出脸的时候,杨秀芝杀了赵家春的心都有。 “婶子说得对,杨秀芝就是太容易冲动了!” 郭伟拖着一条腿,总算是撵了上来。 他弯下腰,双臂从杨秀芝的两个胳肢窝下面伸过去,强行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咱先回家歇歇,赵家春也跑不了,犯不着把自己累够呛!你看看闺女,连个围巾都没带,要是把脸冻坏了,我看你后悔不后悔!” 毕竟是过了半辈子的夫妻,知道老伴的软肋在哪。 杨秀芝摸了一下郭立梅的脸,果然入手冰冷,而且鼻尖和耳朵都红了。 “跟妈回家!” 杨秀芝一只手拉着郭立梅,一只手拖着铁锹。 跟在郭伟身后往家走。 身后传来刚才老太太的声音:“别一点小事就往娘家跑啊,过日子哪兴这个!” 郭家的三口人,干脆选择装听不见,连头都不回。 管她呢! 看着眼前瘸了一条腿的男人,杨秀芝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这么多年,不管自己干了多荒唐的事,他总能默默的站在身边支持她。 无论对错,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说过她一句。 更没有捅过她一手指头。 是不是自己把好运气都占完了,闺女才会摊上赵家春这样的男人? 儿子才会落到疯疯癫癫的下场? 杨秀芝是个唯物主义者,只有在儿女的事情上才迷信。 一路上碰到不少探头探脑的人,三个人依旧选择无视。 …… 外面天冷路滑,丁香没事很少出去,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怕别人议论。 看见她的人基本都会说,四个月的肚子,赶上人家六个月的肚子大了! 不会是双棒吧? 这个时候,丁香只能尴尬的苦笑。 看见郭立梅进门,丁香急忙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 从小到大,丁香是挨过不少打,但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父亲和哥哥都不会打她的脸。 几乎都是鸡毛掸子,柳条子抽后背,她只能感觉到痛,却看不到伤口。 丁香对自己的伤势没概念。 就算现在她的后背上,也有纵横交错的伤痕,只是她自己看不见罢了。 丁香素来不多嘴。 只是急忙下地给郭立梅拿吃的。 自己每次挨打难过的时候,都特别想吃东西,只要有东西吃,身上的伤痛就会被忽略。 “姐,你吃这个!” 丁香晚上饿,年前杨秀芝去县里,给她买了几包牛舌饼。 她一直舍不得吃,只有饿极了或者实在嘴馋的时候,才拿出来吃一块。 看见牛舌饼,杨秀芝才想起来,这个时间,丁香不是应该在丁家吗? “你没回家吗?” 杨秀芝早上走的时候,已经把丁香回家的礼物准备好了。 让郭立新和丁香一起,去看望父母。 “我让立新自己送去的!” 丁香低下头,婆婆走的时候,还特意嘱托,让郭立新陪她回娘家。 她是真不愿意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杨秀芝和郭伟走了以后,丁香让郭立新自己拿着礼物去了父母家。 反正他们喜欢的是东西,又不是她。 郭立新把东西撂下就回来了,连来带去十五分钟。 杨秀芝暗自叹气,可惜郭立梅没婆婆,要是婆婆活着, 会不会护着她一点? 郭立梅明显对丁香的肚子感兴趣。 “我才几天没来呀,丁香的肚子又大了!” 郭立梅弯下腰,把脸贴到丁香肚子上。 正赶上丁香胎动,肚子上鼓起一个小包,轻轻的触碰了郭立梅的脸一下。 “真好玩,他还打我呢!” 郭立梅是真高兴,笑容扯动脸上的伤,不自觉的哎吆了一声。 虽然声音不大,还是重锤一样敲击着杨秀芝的心。 刚压下去的怒火,重新升腾起来。 “不行,我还得去,我就不信,蹲在老赵家大门口,等不着他!” 郭立梅求救似的看向父亲,郭伟冲着女儿摇了摇头。 意思是不要管她。 杨秀芝的脾气,郭伟太了解,她认定的事要是不做,晚上惦记得睡不着觉。 赵家春知道跑就不是傻子。 杨秀芝在明,赵家春在暗,郭伟不相信赵家春会瞪着眼睛往枪口上撞。 第 78 章 夫妻闹僵了 杨秀芝手里拎着铁锹,从家里出发,到赵家大门口蹲守。 只要赵家春敢回来,自己绝对饶不了他。 此时的赵家春,正在前院邻居家的窗户前偷偷观察她。 虽然早晨两条街以后,成功甩掉了杨秀芝。 但赵家春依然不敢回家。 他怕! 怕杨秀芝再杀他个回马枪。 挨几下打倒无所谓,只是脸丢不起。 整个丰收大队,别说打, 就是被丈母娘追着跑,他都是独一份。 没准大伙背后怎么议论他呢。 鲁家屋里冷,玻璃窗上厚厚一层白霜。 赵家春每隔一会,往窗玻璃上哈两口气。 窗玻璃上的霜会化开小镜子大小的一块地方。 赵家春闭上左眼,右眼透过化开的玻璃,能清楚的看见自家大门口。 赵家春打算,如果天黑前杨秀芝不出现,可以回家睡个安稳觉。 她要非和自己杠上,就要躲两天,等到郭立梅的脸消肿了,估计杨秀芝的气也就消了。 自己再去赔了理道个歉,没准事情就过去了。 毕竟当时情况特殊,急怒攻心下打了她一拳,也不算太大的罪过。 其实,打过以后,赵家春也后悔,他以为郭立梅会躲开。 却忽略了当时郭立梅的精神状态。 她都傻了。 再说她也没防备赵家春会突然给她一拳。 赵家春紧张的盯着门口,果然一个小时以后,杨秀芝终于来了。 在大门口走来走去。 “你丈母娘要是抓住你,非把你手指头撅折不可!” 鲁二凑近玻璃窗上化开的那点地方,看着赵家门口的杨秀芝说。 鲁二有些愣头青,比赵家春小两岁,和郭立梅年龄差不多。 “我记得小时候惹郭立梅,她妈告诉她,谁要打你,手指头给他撅折。” “有一回我把郭立梅撞倒了,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别人在后面推的我,郭立梅和今天她妈一样,整整撵了我两条街!” “赵老大,我真服你,这老丈母娘你也敢找,要是我呀,就算她闺女天仙似的,我都给她送回去!” “再说我就纳闷了,郭立梅那么厉害,你打她,她就没掰你手指头?” 赵家春没心情听鲁二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他的心思全在杨秀芝身上。 她可真有毅力,整整晃荡一小天,期间赵家秋出来两趟,说什么听不见,估计是劝她进屋暖和暖和。 杨秀芝摆手不去。 时间长了,她应该也冷了,把来回溜达变成小跑。 白天还好一点,有阳光,临近傍晚的时候,天冷了下来。 郭伟来了,不知和杨秀芝怎么说的,她终于回家了。 赵家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鲁二家睡觉的地方也紧张,杨秀芝要是再不走,今天晚上,他怕是无处安身了。 约莫杨秀芝到家了,赵家春才从鲁家出来,没走大道,直接从园子里跳出去,钻回自己家里。 …… 郭伟只是和杨秀芝说了一句话:“你都在这傻等一小天了,冻的哆哆嗦嗦的,看住郭立梅,赵家春早晚会自己送上门来!” 杨秀芝略微思索一下,觉得有道理,闺女就是饵,有她在,就不怕赵家春不来。 “你有主意不早说,我都快冻死了!” 郭伟呵呵笑,嘴上说:“我不是也才想到嘛!” 心里却在想,你要不是冻了一小天都没等到赵家春,会这么轻易听话吗? 夫妻回到家,杨秀芝立刻对郭立梅说:“闺女,就在家住着,赵家春啥时候给你道歉,啥时候跟他回去,他要总不来接你,爸妈养你一辈子!” 郭伟急忙摇头:“要养你自己养,可别拉上我。” 杨秀芝出去的时候,郭伟私底下和郭立梅说:“闺女,你妈是故意那么说,她就是想让你在家住几天,赵家现在的情况在那摆着,气氛太压抑了,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她是怕你委屈!” 郭立梅知道父母心疼她。 现在的情况是,魏巧云要是几天不回娘家,魏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肯定会来人接她。 到时候,魏巧云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 。 和魏家兄弟接触一回,郭立梅打心眼里讨厌和他们打交道。 在娘家待几天也好,没准能把这个麻烦躲过去。 晚上,郭立梅躺在母亲身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小胖墩的样子。 郭立梅的精神瞬间紧张起来。 本来昨天晚上就一宿没睡,她早就困了,眼睛睁不开,但大脑却怎样都安静不下来。 如同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 郭立梅无数遍对自己说:“这只是个意外,真的和自己没关系!” 但依然睡不着。 半夜的时候,郭立新起身给丁香倒水拿吃的。 郭立梅把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自己要是像丁香那样, 怀个宝宝该多好啊! 也能感受胎儿的小手小脚温柔抚摸肚皮的感觉。 有了孩子,夫妻关系才会更牢固,才不会离心。 只可惜,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这个福气了。 正如郭立梅想的那样,两天后,魏家老大、老二和老三来了。 才知道小外甥没了。 魏老三当时就哭了,非逼问是谁害死了他的小外甥。 这次,魏巧云没敢胡说,只是说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 才酿成的悲剧。 魏家兄弟把姐姐接回家里去了,也许换个环境,姐姐能更快的从悲痛中解脱出来。 其实,对于母亲来说,这种伤痛,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 ,深埋心里,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又会想起来。 头几天,郭立梅觉得自己是回家散心的,赵家春用不了两天就会来道歉,把她接回家去。 可一个星期过去了。 赵家春连个影子都没有。 郭立梅从期盼变成了埋怨。 你既然不来接我,那我就不回去。 初十过了以后,生产队已经上工了。 在场院里,郭立梅和赵家春每天都会打照面。 赵家春只是看着她,也不主动和她说话,更别说道歉了。 郭立梅由埋怨变成的愤怒。 我还就不回去了,你爱咋样咋样,大不了不过了! 其实,赵家春对郭立梅的意见也不小。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赵家春这些天听到的,无非都是些这样的话。 女人不能惯着,头一次跑回娘家,你要低三下四的去接,以后但凡有点事,就往娘家跑,三孙子你就当一辈子吧。 还有你那个老丈母娘,闺女家闹点矛盾,她就参言,以后一点小事 ,你都要看她脸色,那日子还有个过。 听多了,赵家春也觉得,郭立梅母女确实是过分了。 本来想去道歉接回媳妇,变成了等等看。 夫妻都不肯先低头,事情闹僵了。 这可是郭伟没想到的! 第 79 章 这叫胃口不好? 夫妻闹僵了,谁都不肯先低头。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虽然郭立梅嘴上无所谓,心里还是十分难过。 日子到底要不要过下去? 别说整个丰收大队,就是整个创业公社,也没有几个是离过婚的。 更别说离两次了! 但赵家春如果总是这个态度,日子过不过还有什么意思? 杨秀芝发现,郭立梅的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几乎消失不见了。 她想和闺女谈谈,被郭伟阻止了。 郭伟觉得,郭立梅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 至于日子到底能不能过下去,要她自己做决定。 杨秀芝知道郭伟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和郭立梅说:“闺女,你要想回去,妈送你回去,大不了我给那个小王八羔子道歉!你要不想回去,咱就不回去。” “还是那句话,爸妈养你一辈子!” 郭立梅眼里含泪,点了点头。 别人不知道,她可太清楚她那个妈有多骄傲,那是宁可断头不肯低头的人。 现在为了她,竟然说要给赵家春赔礼道歉。 妈错哪了? 就因为无条件的护着自己的闺女? 郭立梅抱住杨秀芝:“妈,只要你和爸不嫌弃我,我想在你身边待一辈子!” 杨秀芝没说话,心里酸溜溜的,一只手不停的轻抚女儿后背,以示安慰。 女儿说的是傻话呀! 女人的一辈子,只有结过婚,生过孩子,做过妻子,做过母亲,才算完整。 女儿的人生已经有遗憾了。 杨秀芝一直希望,郭立梅拥有的婚姻可以弥补没孩子的缺陷。 夜深人静,杨秀芝睡不着的时候反思,郭立梅的婚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固执,一手造成这样的局面呢? 如果当初对赵家春打郭立梅视而不见,是不是郭立梅就幸福了呢? 杨秀芝想到天亮,终于释怀了,自己飞扬跋扈,郭伟还不是一直忍着。 郭立梅可比她妈讲道理多了,赵家春怎么就不能容忍了? 再说不分青红皂白的伸手就打,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吗? 这样的婚姻,不要也罢! 杨秀芝想通了,不再纠结,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两个人要是缘分没尽,肯定会和好如初,要是缘分尽了,也绝不强求。 眼看正月出去了! 二月二这天,郭伟托人,好不容易弄了半个猪头。 弄个破铁皮桶,里面放点碎木绊子,少倒上一点汽油。 干啥啥优越。 郭伟看管仓库,偷摸倒点汽油还是没问题的。 点着火,把猪头放在铁皮桶上面,没过一会,猪头烤的焦黑,一股油渍捻子味飘满整个院子。 惹得两条狗徘徊在大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丁香却闻不了这股味道,躲在屋里不出来。 而郭立梅正好相反。 她不是爱闻肉皮被烤的焦臭味,而是喜欢闻汽油味。 甚至把装汽油的瓶子拿到手里,反复闻着。 杨秀芝摇头苦笑,真是越大毛病越多,真不知道闺女啥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郭伟把猪头烤好,放在大泥盆里。 用刷子刷干净,放进锅里。 半个猪头,能出不少肉。 吃剩下的放锅里炒一炒,加上盐,放进荤油坛子里,能保存很长一段时间。 可以隔三差五的给丁香补充一下营养。 不管谁家,都不可能使劲造一顿肉,那得奢侈啥样。 一盘子肉摆在桌子上,其实每个人也就吃了几块。 尤其是郭伟和杨秀芝,更是意思性的吃了几口。 两口子都是一个心思,自己少吃几口,孩子们就多吃几口。 只有郭立梅是真吃。 郭立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完全控制不住手里的筷子,就像有人推着她一样。 夹了一块又一块。 直到一盘子肉快见底了,她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 看见几个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郭立梅忽然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以前自己也不这么贪吃呀! 这是怎么了? 郭伟和杨秀芝倒不是心疼闺女吃肉,只是觉得她太反常, 不会是病了吧? 也没听说过啥病是大口吃肉的啊! 吃过饭以后,杨秀芝把剩下的肉倒进锅里,加上盐在炒一遍,把油炒出来,剩下的肉和油一起,放进荤油坛子里保存。 闻到肉炒焦发出的香味,郭立梅又受不住了。 塔拉着鞋从屋里出来,也不怕烫,从锅里徒手捏起一块,就往嘴里放。 杨秀芝越看越不对劲,心里隐隐涌起一阵兴奋。 收拾完以后,杨秀芝对郭立梅说:“我这几天睡眠不太好,整晚睡不着,头昏脑胀的,干啥都没有精神头,你陪我上卫生所看看去!” 郭伟看了一眼杨秀芝,埋怨道:“身体不舒服,你也不早说!要不我陪你去吧,就别折腾孩子了,好容易二月二放半天假,让立梅在家好好歇歇吧!” 杨秀芝翻了郭伟一眼:“哪都有你,欠登一样,她不是我闺女呀,这点事都嫌麻烦,以后我还能指望她呀?” 郭立梅忍不住笑了:“爸 ,你看我妈多能挑邪理!” 一边说一边穿上鞋,照着镜子整理下头发。 郭立梅的长发及腰,总喜欢梳成一个大辫子。 挎着母亲的手臂,娘俩出了家门。 离卫生所越近,杨秀芝的心跳越快 ,越忐忑。 但愿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进了卫生所,郭立梅让母亲坐在唯一的那张病床上,自己站在母亲旁边。 把杨秀芝在家里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李大夫的父亲就是个老中医,以前在屯子里给大伙看个头疼脑热的。 李大夫从小跟着他爹学医,大病不敢说能治,一般的小毛病肯定没问题。 他给杨秀芝把了脉,看了舌苔,又问了一大堆问题,弄得杨秀芝十分心焦。 她只不过是借口自己不舒服,把郭立梅带来卫生所。 现在倒真的像她有病一样。 一番折腾下来,李大夫得出了以下结论。 没啥大病,就是心火旺盛些,李大夫也知道郭立梅一直住娘家的事。 搁谁身上也上火。 “不用开啥药,自己注意点就行了,凡事想开点!” 杨秀芝站起身,拉起郭立梅的手,把她按坐在床上:“李大夫,给立梅也把个脉,我感觉她最近一天比一天瘦,胃口不好,是不是肠胃有问题呀?” 郭立梅吃惊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杨秀芝,要不是不好意思,她真想问问母亲:“她管吃了一盘子肉,还意犹未尽的人叫胃口不好?” 第 80 章 郭立梅有了 杨秀芝装作看不懂闺女眼里的疑问,硬把郭立梅按坐下。 “来了就看看呗,没病还能给你看出病来咋的?” 杨秀芝的话,李大夫都忍不住笑了,都是为人父母的,疼孩子的心相通。 李大夫拉过椅子,让郭立梅坐下,把胳膊放在桌子上,三个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咦……” 过了一会,李大夫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丰富起来。 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随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杨秀芝紧紧盯着李大夫的脸,心随着他的面部表情忽上忽下。 “来,再换那只手!” 郭立梅看了母亲一眼,听话的把另外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 李大夫的表情,郭立梅十分不安,都能感觉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再换那只手!” 折腾了两遍,李大夫把杨秀芝按坐在床上,让她的后背紧靠着墙。 “嫂子,你可坐稳了,别听到我的话激动得坐地上,立梅这是有了,都快两个月了!” 虽然心里有准备,杨秀芝还是一个高跳了起来 。 “她李叔 ,你不会弄错了吧?” 李大夫收起脸上的笑容,故作生气的说:“嫂子,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这本事是不济,但也不至于一个喜脉号不准!她真有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是真惊喜,意外到并没有太大意外。 郭立梅的反常行为,杨秀芝心里就有了猜测,才借着自己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把郭立梅骗到卫生所。 怀疑郭立梅怀孕的事,杨秀芝是不敢明着和闺女说的。 害怕给了她极大的希望以后,再把她扔回失望的寒潭里。 一冷一热,别说闺女受不了,怕是连她都受不了。 郭立梅紧咬着嘴唇,两腮的肌肉都跟着颤动,一双大眼睛里水光闪现,眼瞅着就要哭了。 抑制得十分艰难。 心里想问一句是不是真的都不敢,怕李大夫忽然来一句——我是逗你玩呢。 但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大夫。 李大夫当然知道,她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怀孕了。 毕竟是无数次的期盼以后,彻底失望的。 李大夫伸出手,使劲拍了一下郭立梅的肩膀:“咋的,还信不过你李叔啊,真有了!我要是走眼,你把我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郭立梅扑哧一声笑了,然后急忙转过身去,偷偷擦掉了一滴眼泪。 心里立刻想起了赵家春。 这么多天的委屈,埋怨和伤心绝望,在这一刻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她想立刻见到他,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 他是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第一时间知道。 “立梅,这回你可得稳住了,赵家春那小子不是能装犊子吗?这回看他还能不能装下去, 没准连他爹都得舔着老脸接你去。” “你在老赵家可算是彻底翻身喽!” 李大夫的话,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在郭立梅的头上。 心里刚熊熊燃烧的火苗瞬间熄灭了。 赵家春到底是在乎孩子还是在乎她? 其实,郭立梅并不想分得那么清楚。 不管怎么说,他总要在乎一样吧! 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自己有义务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最起码,要有父母的疼爱。 郭立梅从小在有爱的家庭里长大,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 而不是像丁香那样,没人疼爱。 可赵家春是怎么想的,郭立梅不清楚,李大夫说得对,自己要稳住。 如果赵家春既不在乎她,也不在乎孩子,那就没有必要回去了 。 自己一个人也会把孩子抚养长大。 郭立梅患得患失。 杨秀芝光顾着高兴了,完全没注意女儿的脸色变了又变。 “回家!让你爸也高兴高兴!” 杨秀芝拉起女儿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嘴里不停的提醒着小心,小心! 短短十几分钟,郭立梅忽然变成了比孩子还要脆弱的存在。 “妈,你说能是真的吗?别在没事闹出笑话来!那可就丢人了!” 女儿的担心一点不多余,杨秀芝也跟着紧张起来。 “要不 ,明天咱在去县里看看,确定一下?” 杨秀芝的建议,正中郭立梅下怀,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回到家里,郭伟看着母女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纳闷:“你们俩去看病,难道半道捡到宝贝了?” 杨秀芝抿着嘴笑:“算你说对了,捡个大宝贝!” 郭立梅连连给母亲使眼色,让她先不要说,事情还没有最后定准呢,可别让父亲白欢喜一场。 等到郭立梅出去,杨秀芝还是忍不住偷偷告诉郭伟:“我跟你说,你要当姥爷了!” 郭伟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嘿嘿笑了,一个劲的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大夫简直料事如神。 天擦黑的时候,老赵头和赵家春来了。 老赵头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急忙道歉。 “家里的事,我不说你们俩也知道,立梅回去也跟着闹心,还不如在娘家多待些日子,我这个儿子不争气,打媳妇不对,他也认识到错了,儿子我给你们送来了,只要立梅不生气,任由她打骂!” “气消了,就让立梅和家春回家吧,小两口老这么分着,也不是个事!” “你们说是吧!” 老赵头东一句,西一句的自说自话。 杨秀芝和郭伟至始至终没搭茬。 把郭立梅晾到娘家这么多天,没有人来看一眼,这刚听说怀了赵家的孩子,老少都登门了。 这也太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爸妈,是我的错,我不该打立梅!” 赵家春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郭家梅的肚子上扫来扫去。 老赵头使劲踹了赵家春一脚,示意他跪下。 郭伟夫妻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表明了还没消气。 赵家春往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爸妈我错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改,再也不打立梅了,我要再打她,不用您二老动手,我自己剁手指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赵家春就算有错,也下跪认了,再说郭立梅已经怀上他的孩子。 郭伟还是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你不用跟我们道歉,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媳妇,立梅要是愿意跟你回去,我们两口子没意见!” 虽然郭伟这样说了,但赵家春还是不敢起来。 眼睛看向杨秀芝。 杨秀芝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赵家春,我就想知道一点,要是立梅没怀孕,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接她回去了?” 第 81 章 再有下次,我剁你手指头 杨秀芝的话太尖锐,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几双眼睛一起看向赵家春。 赵家春红着脸垂下头,嘴唇翕动了几下,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要说是,不要说杨秀芝让不让,怕是连郭立梅都不会跟着他回去。 要说不是,就是瞪着眼睛说瞎话,郭伟和杨秀芝,哪个是好糊弄的。 赵家春正在为难,听见老爹夸张的哦的一声。 “亲家,你说啥?立梅有了?这是啥时候的事呀?这可太好了!” 赵家春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去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老赵头的装糊涂,把这个棘手的问题,轻松糊弄过去了。 赵家春做不到他爹那样,只能默不作声。 郭伟和杨秀芝对视了一眼,都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老赵头,会来这么一手。 不过该说不说,还真是最好的回答。 人家今天来,只不过是凑巧了,谁能证明赵家春是因为郭立梅怀孕,才来接她? 郭伟伸出的手刚碰到赵家春的袖口,他就借势从地上站起来了。 自然而然的坐到郭立梅的身边。 “咋样?有啥不舒服的地方吗!” 赵家春小声问。 总是听人说怀孕要闹小病,各种各样的不舒服。 也不知道郭立梅算哪种。 “啥咋样?没感觉,你听谁说的?就在卫生所号了个脉,准不准还不一定呢!” 郭立梅的话赵家春没法回答,要说听李大夫说的,明显他爹在撒谎。 赵家春只能讪讪的笑:“明天我陪你去县里看看!” 进屋这么半天,总算是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郭立梅没接赵家春的话茬,但也没表示拒绝。 杨秀芝就知道,闺女这是肯给赵家春机会了。 这个孩子来得可太及时了。 郭立梅那颗冰冷的心,就因为这么一个刚萌芽的小东西,暖了过来。 她愿意给赵家春机会,给没出生的孩子一个幸福的家。 几个人说了半天话,丁香才听明白,姐姐这是也怀孕了。 郭立梅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容,她肯定是太高兴了。 可自从自己怀孕,丁香就经常做噩梦,不是梦见孩子和徐洪亮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梦到郭立新清醒过来,把她们娘俩都赶了出去。 这几个月来,丁香表面平静,其实内心特别煎熬。 尤其是面对郭立新祈盼的眼神,紧紧盯着她肚子的时候。 郭家对她越好,她越害怕,怕郭立新清醒过来的时候不要她。 嫌弃她。 有时候,丁香真希望,郭立新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耽误下地干活,一门心思对她好。 可她又知道,不该那么自私,现在的样子,绝不是郭立新自己想要的。 丁香不快乐。 她表面的高兴,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有一半是基于母性的本能,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 但现在,丁香是真为郭立梅感到高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些关于她不生养的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也许有了孩子,姐夫对她也会好起来。 丁香急忙跑回里屋,把牛舌饼拿了两包出来,自己留了一包。 “姐,你回家把这个带着!饿了的时候吃!” 郭立梅知道,丁香是实心实意的给她,如果拒绝,会伤了她的心。 回头看了一眼母亲。 杨秀芝点了点头:“给你,就拿着吧!过两天我再托人买!” 郭立梅是结婚了,可连个婆婆都没有,她不心疼谁心疼? 好在丁香不像别人家的儿媳妇,眼睛盯在大姑姐身上,防贼一样防着,生怕公婆把家里的东西给闺女。 丁香是家里但凡有一点好吃的,首先想着姐姐。 杨秀芝对丁香这点特别满意,也更疼她。 大家又唠了一会家常,表面一团和气,其实心里各存芥蒂 ,经常几句话就冷场。 最后,还是郭伟一句话,把这个尴尬的场面结束了。 “天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早点回去歇着吧!立梅,既然家春来接你了,你就跟着回去吧!” 这句话是对女儿说的,接下来就是对赵家春说的。 “不过有件事我得交代你,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不是说了吗?自己剁手指头,你要下不去手,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郭立梅只要不扯仨拽俩,泼米撒面,谁都不准给我动一手指头,能过就过,不能过你给我送回来!” 郭伟的声音不大,语调不急不缓,但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清晰。 赵家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就连后脊梁都感觉嗖嗖冒凉风。 他一点都不怀疑,郭伟说到做到,他要再敢打郭立梅,郭伟会毫不犹豫的剁掉他的手指头。 “爸,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 郭伟点点头,又看向老赵头:“大哥,你可别怨我护犊子,立梅在家,我和她妈从来没捅咕她一手指头,如果她没犯啥大错,谁打都得过我这一关!” 郭伟把话说得很明白,不是袒护女儿,郭立梅要是犯了啥辱没家门的过错,就是自己也不会原谅她。 但除此以外,谁都不准打她。 老赵头知道,郭伟是给他留着面子,但对他的做法肯定是有意见。 这么长时间,才来接郭立梅,咋能不让人父母挑理。 可他这个做爹的也没办法。 儿大不由爷,自己的话哪个儿子听啊? 现在不管郭伟说啥,都得听着。 “兄弟你放心,他要再对媳妇不好,我亲自把立梅给你送回来,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老赵头鳏寡半生,深知光棍的苦,让儿子打光棍,是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 郭立梅跟着赵家春回了家。 次日,杨秀芝上工的时候,特别留意,果然赵家春和郭立梅都没来上工。 应该是去县里再次确认了。 杨秀芝心里明知道,一个喜脉,李大夫不可能看错。 但心里依旧和长草一样,一上午都乱糟糟的。 中午收工回来,她连家都没回,急忙跑到赵家去,赵家春和郭立梅没回来。 下午上工,她又早走了一会,夫妻俩依然没回来。 杨秀芝的心里更忐忑了。 这也不是啥大事,不至于去了整整一上午啊! 晚上收工,杨秀芝又跑到赵家去了。 赵家秋在做饭。 “郭婶,我哥和我嫂子上你家去了!” 杨秀芝急忙往家里跑,推开房门,看见赵家春和郭立梅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总算是落地了。 第 82 章 说不定谁没用呢 赵家慧听说嫂子怀孕了,吃过晚饭,匆匆忙忙的收拾完碗筷,回了娘家 。 看见她来了,郭立梅拿出今天新买的姜片,丁承爵吃东西食黑的劲头,她是早领教过了。 家慧在丁家,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了,好吃的是一点也到不了嘴。 家慧不好意思吃嫂子的东西:“嫂子,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好模好样的,吃不吃能咋的!” 家里的条件,赵家慧最清楚,大哥不但没钱,还有百十来块的饥荒,怕是大嫂到现在都不知道。 可又能瞒多久? 雪里埋孩子,早晚有露头的那一天。 赵家慧一直都在为大哥担心,现在心里的负担放下了一半。 嫂子能怀孕,绝对意外之喜。 本来当时娶郭立梅的时候,这是唯一的遗憾,现在连这点遗憾都没有了。 有了孩子,婚姻也就稳固了,屯子里多少女人,挨打受骂,都是为了孩子,将就着把日子过下去。 郭立梅也是女人,也不会例外,在娘家住了将近一个月,还不是因为怀孕,顺利被大哥接回来了。 “家慧,你还没有吗?” 三个人一起结婚,现在丁香和郭立梅都怀孕了,家慧是不是也该有了。 听嫂子问自己,赵家慧脸红了,摇了摇头:“没有!” 郭立梅往前凑了凑,拉起家慧的手:“明天我领你上卫生所,找李大夫把个脉?没准你也有了,只是自己不知道呢?” 赵家慧急忙摆手:“大嫂,真没有,我身上刚来,咋可能怀孕吗?” “哦,那是不能了!” 郭立梅比赵家慧还失望。 “别着急,没准下个月就怀上了!” 赵家慧叹了口气,对大嫂的安慰不以为意。 “大嫂,我才不着急呢,他家的那几口人,就比死人多口气,都是锹镐不动,还穷干净,家里的活都是我干。” “外面干一天活,回来还要做饭收拾家,我一天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要是再有个孩子,我还不得累死!” 赵家慧少见的和亲人抱怨。 郭立梅也知道赵家慧的难处。 虽然一个屯子住着,前后只隔了两条街,但家慧基本不回娘家。 家里没娘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没时间。 活干也干不完。 眼看着外面天黑了。 赵家春出去割柳条回来了。 每天收工以后,赵家春都要去河套割点柳条回来,有时间的时候,编些土篮子,卖点钱。 郭立梅也怀孕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 再说还有五十多的饥荒等着还呢。 年前,赵家春偷摸卖了二十块钱,加上今年收成不错,他和他爹分了五十多块钱。 老赵头背着魏巧云,偷偷的给了老大。 到年底了,该谁少谁的,多少都要还一些。 还了五十块的饥荒,留了二十块一年零花。 一百多的饥荒还有五十多! 现在更需要攒点钱,以后有了孩子,花销肯定要大些。 看见大哥回来了,赵家慧说了几句话以后,就回家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 赵家慧回到家,点着的煤油灯放在箱子盖上,屋里的三个人都能看清楚。 丁跃山和丁张氏罕见的没躺着,都靠墙坐着。 丁承爵坐在炕沿边上,耷拉着腿,低垂着脑袋。 听见开门声,才猛然抬起头来:“干啥去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赵家慧不愿意理他,去厨房锅里舀了温水,放在公婆的炕上。 心里暗骂:“都要懒死了!” 怪不得都坐着,这是等赵家慧回来给他们舀洗脚水呢! 赵家慧有理由怀疑,她要是不回来,这几个人能坐一宿。 果然,水端到炕上,丁跃山往前蹭了几下,坐到水盆子旁边 。 赵家慧急忙回了北炕,把脸别了过去。 丁跃山有讲究,儿媳妇面前是不能露脚的 ,赵家慧每次打好洗脚水,都要躲到一边去。 等他洗好了,用东西盖住脚,然后咳嗽一声,赵家慧才能去倒洗脚水。 丁跃山晚上喝了点酒,就着三分酒意:“承爵,不是我说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三个是一天结的婚,现在连郭立梅都有了,为啥你们没动静?” “不要老是偷懒,也该卖些力气了!” 丁承爵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心里不服气,自己够卖力了,赵家慧怀不上,咋能怨到他身上? 丁张氏心疼儿子,立刻把错推到赵家慧身上。 “地不打粮,把牛累死有啥用?连郭立梅那个不下蛋的鸡都有了,也怪我,当时走眼了,总觉得赵家慧腰宽胯骨大,是个好生养的,谁知长了副空架子!” “这怎么能怨到我儿子身上……” 丁张氏话音未落,三个人竟齐齐的叹了口气。 赵家慧躲到北炕上不说话,由着他们抱怨。 没过一会,传来丁跃山的咳嗽声,赵家慧知道,这是知会她该倒洗脚水了。 赵家慧从炕上下来,两步走到南炕边上,弯腰把水盆端起来。 刚转过身,竟被丁承爵出其不意的一脚踹倒在地上。 手里水盆脱手,洗脚水洒了一身。 赵家慧心里气急了,想都没想,抓起旁边的盆子向丁承爵砸了过去。 丁承爵闪身躲过了,铜盆砸在墙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丁张氏从炕上站起身,扎煞着两只手:“有错还不能说你了?没见过谁家的女人敢用盆子砸自己爷们,这还倒反天罡了!” “承爵,你还等啥呀?” 这句等啥,赵家慧是太熟悉了,自己每次和丁承爵吵架,丁张氏都是这句话。 是打她的代名词。 赵家慧不知道,丁家的几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无名火。 别人家的儿媳妇都怀了孩子,唯独他家没有。 丁家老两口是觉得抬不起头来。 而丁承爵的不满,就更有意思了,他是后悔没娶郭立梅。 要是知道郭立梅能生养,当时直接和郭家换亲不就完了吗? 为啥非要拐个弯,带上赵家慧这个丑女人。 丁承爵从来没想过,郭立梅根本看不上他。 “我错?我有啥错?” 赵家慧不服气,口口声声说都是她的错,她得知道,自己到底错哪了? “哎吆……” 丁张氏一拍大腿:“你还有脸问错哪了?你肚子不争气,还说自己没错?” 想起大嫂,赵家慧忍不住面露讥笑:“我大嫂在上一家,五年没生养,嫁给我大哥半年咋就有了?” 赵家慧虽然没提丁承爵,但言下之意很明显。 说不定是谁没用呢! 第 83 章 去哪呢 丁承爵的脸色当时黑了,出其不意的扯过赵家慧的衣领,把她按在墙上。 二人身高相差悬殊。 赵家慧被按在墙上,无论怎么努力,双手都够不到丁承爵的脸,伸腿也踹不到他的人。 扑腾了一会,终于没力气了。 “我再听你说我没用,我掐死你!” 丁承爵恶狠狠的贴近她耳边说完,把手松开。 赵家慧才算得以喘息。 “没事睡觉,点灯熬油的闲扯淡!” 丁承爵松手以后,丁跃山才不紧不慢的说。 赵家慧知道公公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丁承爵打她。 公婆的心思,她还是能猜到一些的,无非是想把她训练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媳妇。 我还偏不让你如意。 撒在地上的水,大部分已经渗透到地下去了,只有少部分存在坑洼地方。 铜盆靠墙扔着。 赵家慧捡都没捡,绕过去回到北炕,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 随手拉上幔帐,把那几张丑陋的嘴脸挡在外面。 果然,没过一会,外面传来丁张氏大声的说教。 无非是说过无数遍的那些话。 她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孝顺公婆,现在的年轻人又如何如何不懂事! 有娘养没娘教的! 赵家慧闭着眼睛都能背诵下来。 以前,丁张氏每次说到有娘养没娘教的时候,赵家慧就伤心难过。 现在,完全不在乎了。 丁张氏越说越激动,终于开始大骂起来。 “丁承爵你个完犊子玩意,给你娶媳妇干啥的?上不敬公婆,下伺候不好自己男人!这样的媳妇,要是放在以前,结婚用不上三天,皮给她捎回娘家去。” 丁承爵居然罕见的没搭话。 赵家慧听到耳边传来掀开幔帐的声音,丁承爵爬上了炕。 赵家慧尽量把被子蒙得严实一些,避免看到那张讨厌的嘴脸。 当初看丁承爵的那张脸,咋看咋英俊,现在还是那张脸,却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要不是看上了丁承爵的那张脸,自己也未必会同意换亲。 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 既然结婚了,熬也要熬一辈子,都说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可满屯子也找不到一个离婚的,还不是怕人笑话。 脸比啥都重要。 赵家慧摸了一下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赵家的生活这么不如意,也没见自己瘦多少,肚子上还是圆鼓鼓的,真是喝口凉水都长肉。 婆婆丁张氏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对她不好,她能吃恁胖? 婆婆的叫骂声越来越小,赵家慧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终于在幔帐外面停住了。 “脸皮比鞋底子都厚,一锥子扎不透!” 丁张氏恶狠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家慧忽然笑了。 胜利了! 婆婆只有每次认输的时候,才会把过错归功于赵家慧的脸皮厚。 丁张氏倒腾着小脚,把铜盆捡起来,去了厨房。 赵家慧要是伺候她的时候,她就四平八稳的坐在炕上洗,赵家慧要是不伺候她,她就会坐在灶坑门口的小板凳上洗。 丁承爵没人伺候,干脆不洗。 赵家慧在心里决定,从今天开始,就不伺候他们一家了,人也不全是受尊敬的。 特殊人就得特殊对待! 丁张氏没了声音,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家慧干了一天活,精神松懈下来,困意立刻袭来。 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迷迷糊糊中,一只手伸了进来。 随后丁承爵整个人都钻了进来。 赵家慧一惊,陡然间醒了。 抓住丁承爵的手腕,甩到旁边去。 丁承爵从后面紧紧搂住她,整个身体贴在后背上。 赵家慧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 再不想和他说话,也只能说了。 “我身上不干净,你等两天吧!” 丁承爵贴得更紧了。 赵家慧听到了他粗重的喘息声。 “这不正好,没准就这个时候好怀上呢!你看看猫狗都这样,人差啥?” 赵家慧的火腾起两丈高,她掰开丁承爵的双手,使劲向后推了一下。 趁着丁承爵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整条被子抢过来,重新把自己裹紧。 “你是猫还是狗啊?人当够了,你要当牲口?” 赵家慧的话,不但没让丁承爵有所醒悟,相反还激起了他的怒火。 “你她妈的说谁是牲口,你是我女人,又不是我娘,睡你我成牲口了?别给脸不要脸的!” 丁承爵一边小声说,一边使劲拽赵家慧的被子。 “你滚,你给我滚犊子!” 赵家慧急了,不再刻意压制声音。 她相信,这句话公婆肯定能听见。 但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丁承爵的力气,毕竟比赵家慧大得多。 两个人拉扯了一会,赵家慧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见汗了! 丁承爵用力把被子扯到一边去。 翻身把赵家慧骑到身下。 伸手去拽她的裤子。 赵家慧顾不得别的,双手死死攥紧着裤腰。 腾不出手,赵家慧只能用膝盖,不停的撞击丁承爵的后背。 “你给我滚!你咋不死去呢!我艹你妈,艹你祖宗!” 这是赵家慧头一次咒生咒死。 也是头一次祖宗八代的骂。 更是头一次觉得,大声骂人是这么不憋屈的事。 丁承爵也不废话,直接抬手给了赵家慧一个嘴巴。 赵家慧侧头躲过,丁承爵的一巴掌落在她脖子上。 感觉整个脖子都僵硬了。 “艹……” 赵家慧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挣扎和骂丁家祖宗十八代上面。 终于丁跃山听不下去了。 “丁承爵,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大晚上的还让不让祖宗安息了!” 果然,丁跃山的话,让丁承爵住了手。 赵家慧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丁承爵力气不持久,他这是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呢! 等到他缓过乏来,自己铁定还得挨揍。 这个时候不跑,还等啥呀? 赵家慧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丁承爵掀翻下去,扯过旁边的棉袄,两步跳到地上,塔拉着鞋往外跑! 推开房门,冷风瞬间吹到身上,赵家慧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农历二月的夜晚,气温也在零下十几度。 小风一吹,即便穿着棉衣,也会感觉丝丝凉意。 何况赵家慧的身上只有一件棉袄,身下却是一条单薄的裤子。 她独自一人站在街头,忽然觉得自己没了归属。 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家! 赵家慧紧紧地裹着那件破旧的棉袄,试图抵御寒风。 寒风吹过,不仅吹凉了她的身体,也吹凉了她的心。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停地打着冷颤。 去哪呢? 第 84 章 大晚上回娘家。 赵家慧想了想,大晚上的,左邻右舍肯定是不能去。 再说人家问起来,可怎么回答呀! 关键时候,她还是想回娘家。 赵家慧哆哆嗦嗦的一路小跑,往家的方向跑去。 她头一次觉得,回家的愿望这么迫切。 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丁承爵有没有追上来。 拖沓的脚步声,引来了几声犬吠。 赵家慧跑到家门口,推了几下大门,也推不开,应该是从里面用绳子绑上了。 双手冻得有些僵硬。 她摸到绳结,哆嗦着解了半天,却怎么都解不开。 抬头看了一眼围墙,赵家慧把手搭上去,身体用力往上一蹿,先趴到墙上,喘息一会,两条腿使劲向上蹬,整个身体爬上去。 向下一纵,噗通一声,落在院子里。 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在院墙不高,不至于受到伤害。 但屁股也摔得生疼。 赵家慧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小跑,往房子的方向跑去。 自己跳下墙头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不小,屋里应该是听见了。 大哥的房间里亮起昏黄的灯光。 灯光在不停的变换位置。 是赵家春擎着油灯走了出来。 没等赵家慧敲门,房门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赵家春的脑袋伸了出来。 “谁?” 刚把谁喊出口,看见赵家慧的身影。 赵家春妈呀一声,吓得手里的灯差点扔掉。 赵家慧因为冷,抱着胳膊,使劲佝偻着身子,头发披散到前胸,遮挡住半张脸。 赵家春冷不丁没认出她来,自然被吓了一跳。 “大哥,是我!” 赵家慧答应一声以后,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咋了这是?大晚上的?” 赵家春一边着急的问,一边把打开房门,让妹妹快进来。 等到赵家慧进了房门,赵家春才发现,她只穿了一件单裤,冻得瑟瑟发抖。 “两口子吵架了?” 大晚上的往娘家跑,除了两口子吵架还能是什么? 赵家慧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哭。 其实,刚才赵家春点亮煤油灯的时候,郭立梅就醒了,直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是赵家慧的声音,她也披着棉衣出来了。 “家慧,你这是怎么了?快进屋上炕,别在外面冻着了!” 郭立梅拉起赵家慧的手,手上传来冰冷的感觉。 “手冰凉,冻坏了!” 郭立梅没再追问,大晚上穿着单裤跑出来,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打架了。 好在身上,脸上看不出明显的伤痕。 只是脖子上有一片红。 赵家慧被郭立梅拉着,进屋立刻上炕,围住被子,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赵家春不死心,站在地上,一个劲的追问妹妹,到底是因为啥打的架。 赵家慧却始终低着头,不肯说出缘由。 太难以启齿了! 哪怕是一奶同胞的亲哥哥,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郭立梅看出了端倪。 给赵家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问了。 魏巧云自从正月回娘家,到现在没回来。 赵家秋的房间有住的地方。 “你上老二那屋将就一宿?” 没等赵家春回答,赵家秋推门走了进来。 刚才外面闹哄哄的,他也醒了。 只有听见赵家慧的声音,他才从屋里出来。 “告诉二哥,咋的了?丁家要是敢欺负你,家我给他平了!” 赵家秋没事喜欢吹两句牛逼,不是平这家就是平那家的。 “行了,让你大哥去你那屋将就一宿,都别问了,先去睡觉吧!” 郭立梅阻止了赵家秋说下去,天也挺冷的,哥俩也都冻着呢! 其实,赵家春能那么及时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是因为他没睡。 还沉浸在即将当爸爸的意外之喜中。 赵家秋没再追问,只是让大哥快点过去,然后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郭立梅看着哥俩先后走了,心里的想法更强烈了。 从结婚开始,她就觉得,赵家的兄妹感情,没有她和立新的感情强烈。 赵家春和赵家秋两兄弟,好像对这个妹妹不太上心。 也许各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一样的缘故吧! 等到哥俩离开以后,郭立梅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能不能和大嫂说说咋回事?” 赵家慧沉思了片刻,才扭捏的把事情说个大概。 郭立梅气得攥紧拳头:“这个混蛋!干的是人事吗?” 赵家慧低着头不说话,牙齿还在不停的打颤。 被窝里暖和,她却好像感觉更冷了。 “大嫂,你说我会不会不生养啊?” 其实,赵家慧心里也不落底,尤其是郭立梅怀孕以后。 赵家慧的心情郭立梅了解,那种一次比一次绝望的煎熬,是很难承受的! 家慧,“我现在觉得老话说的真对,孩子也是你的缘分,早不来晚不来,缘分到了自然来了,你看看我!” “当年媳妇当年孩儿,一年没有看三年!你这结婚半年还没到呢,你着什么急呢,再说你才二十岁不是!” 赵家慧点头,其实她自己并不着急,只是讨厌公婆和丁承爵无休止的磨叽。 是不是生一个就可以堵住他们的嘴? 赵家慧围着被子坐了一会,感觉暖和了不少,也不发抖了,才慢慢躺下去。 “大嫂,你也睡吧!我要不来,你和大哥也不能醒。” 就算是自己的哥哥嫂子,赵家慧依然觉得不好意思。 郭立梅打了个哈欠,也躺下了,医生嘱托要注意休息,自己也该睡了。 但躺下以后,又觉得睡意全无。 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当母亲的一天,心里的激动 ,外人是体会不到的。 “大嫂,二嫂要是不回来,我想在家待几天!” 郭立梅叹了一口气,心里对赵家慧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魏巧云要是回来,这屋肯定睡不下赵家慧,魏巧云又不喜欢赵家慧住她家。 赵家慧真的是住个娘家都难。 就算郭立梅回娘家,赵家慧和自己大哥也不好睡一铺炕! “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赵家慧点点头,把身子转了过去,留给郭立梅一个背影,她是怕大嫂看见,她眼里有泪光。 躲过这几天特殊的日子,也避免和丁承爵发生冲突。 赵家慧就是担心,丁承爵还像以前一样追过来,给大嫂找麻烦。 现在大嫂和以前不一样了,得多休息,要是因为她回娘家造成困扰,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第二天中午,丁承爵倒是没来,但是魏巧云却回来了。 第 85 章 丁张氏摔了一跤 魏巧云明显比以前更瘦了,原本就又瘦又小的,现在更是走路轻飘飘,一阵风都能刮倒的样子,脚后跟都不着地了。 是她二弟和三弟弟送回来的。 “姐夫,我姐走了一个多月,你不去接是几个意思啊?你不会把我大外甥没的事怨到我姐身上了吧!” 魏巧云之所以待这么多天,是赵家秋一直没去接她。 赵家秋不敢去,孩子没了,魏巧云回娘家肯定不会说是她自己的过错。 她会把责任推到大嫂身上。 别看自己屡次告诫过她,都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现在三小舅子的话,明显是向他挑衅来了。 说实话,和魏巧云过的这几年,赵家秋觉得自己憋屈坏了,看在儿子面上,为了维持这个家里的表面平和,自己甘愿忍气吞声。 现在儿子没了,还有啥必要惯着她? 她想过就过,不想过就走!自己绝对不会拦着她。 媳妇都不想惯着了,何况小舅子? “你别没屁格愣嗓子眼,还我不接她,不是寻思她心情不好,让她多待几天吗?等她过了那个劲,不就自己回来了吗?是找不着家还是咋的,非得去接?我不用干活了?到秋喝西北风啊?” 魏巧云在丰收大队,是少有的几个不下地的女人之一。 魏巧云她妈就不下地。 魏老二斜了姐夫一眼:“你可真能装屁!” 虽然话说得不中听,但魏家兄弟没有动手的意思。 来的时候,他爹告诫过了,这两次的亏,绝对不能吃,但对付郭伟和郭立梅,不能明着来。 以后有机会收拾他们爷两个。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家秋嘴上硬气,心里也打鼓,别说四个,就目前这两个小舅子,他也不是对手。 要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是他。 兄弟来了,魏巧云张罗着做饭,早上去县里买好的肉。 魏巧云把面和好,放在一边醒着,捞了几棵酸菜,在菜板上咣当咣当剁馅子。 看见赵家慧在,魏巧云也没说让她等会吃饺子。 任由她去大哥那,吃高粱米饭。 赵家秋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想想也还是算了。 毕竟因为一口吃的,真吵起来,家慧也不可能吃得下去。 看见二嫂回来,赵家慧的心里又失望了,看来今天晚上还是要回家里住。 郭立梅看着赵家慧脸上消失的笑模样,心里也不舒服,但家里确实没地方。 晚上收工的时候,赵家慧又直接回了家。 丁张氏在做饭,看见她回来,扔下手里的活计,回屋里躺着去了。 赵家慧暗暗叹了口气,拿起烧火棍,把锅烧开,搅了点玉米面粥。 吃过晚饭,赵家慧开始担心,不知道今天晚上,丁承爵会不会找事。 临睡觉前,赵家慧和往常一样,去烟囱跟底下,把尿盆子拿到屋里。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丁张氏扎煞着两只胳膊,去厕所了。 每天睡觉之前,基本会上一次厕所,晚上就算厨房里面放了尿盆,也不愿意出那个暖和被窝。 赵家慧进屋刚坐下,听见房子后面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 很明显是丁张氏的声音。 丁承爵罕见的麻利。 从炕上两步蹿到地上,一边跑一边提鞋。 赵家慧也慢腾腾的站起身,慢腾腾的往外走。 老太太这么喊叫,是见鬼了? 赵家慧不但没感觉紧张,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幸灾乐祸来。 拐过墙角,赵家慧看见丁承爵正搂着他娘的腰,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该!咋不把她屁股摔两半呢!” 赵家慧暗暗解恨。 等她走到旁边,丁承爵已经把老太太背起来了。 丁张氏的一只鞋摔出去好远。 赵家慧走过去,把鞋捡起来,用手提着,跟在丁承爵的身后,回了屋。 丁张氏还在嗷嗷的叫唤。 丁承爵把母亲放在炕上,让赵家慧把鞋给她穿上。 “娘,你能试探着走不?” 从房子后面背回来,丁承爵已经大口喘粗气了。 要是背到卫生所,可要了命了! 而且现在天快黑了,赤脚医生已经下班了。 丁承爵有自知之明,以丁家的身份,怕是请不到李医生上门,只能背着她去。 “家慧,要不咱俩一起去,路上也能换班背一会!” 丁承爵少有温声细语的说话。 赵家慧没理他,掐着丁张氏的脚脖子给她穿鞋。 她每往上提一下,丁张氏就哎吆一声。 赵家慧就故意多提了几下。 “手脚连块皮都没擦破,就是太娇气。” 赵家慧心里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给丁张氏穿好鞋,半蹲下身子,丁张氏立刻搂着她的脖子趴到后背上。 别看赵家慧个头小,但从小干活,体力比丁承爵还要好一点,有耐力。 赵家慧使劲往上颠了一下,丁张氏又夸张的哎吆了两声。 丁承爵一直在赵家慧旁边跟着,也不说换班背他娘的事了。 赵家慧一路把婆婆背到李大夫的家里。 丁张氏一直喊脚脖子疼。 李大夫这捏捏,那捏捏,最后判断,是脚脖子上方的小腿骨折了。 赵家慧暗自吐了下舌头,看来自己错怪她了,还真不是假装的,骨头真折了。 就那么摔了一跤,骨头竟然卡折了! 赵家慧心中暗想,她是不是遭报应了? 想过以后,立刻有种负罪感。 “你要信得着我,我就给你打个夹板,回去慢慢养,要是信不过我,就去县医院!” 李大夫看着丁张氏,话却是向丁承爵说的。 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到了儿子能当家做主的时候了。 丁承爵看向他娘。 从小到大,他啥事不管,冷不丁让他做主,还拿不定主意。 丁张氏默默叹了口气,眼看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要去县里,也要等明天,今天晚上的罪可怎么遭? 脚脖子疼得她头上直冒冷汗。 再说在队上,两块板夹上了,去县里还要花钱。 丁张氏权衡一下,还是决定在这上个夹板算了。 反正无论去哪里,骨头也要自己长上。 “李大夫,你看你说的,我要连你都信不着,我还能信谁呀?县里那些大夫,就是名好听,有没有真本事谁知道呢!你这可是祖传!” 人没有不愿意听好听的,李大夫抿着嘴,嘴角微微翘着,笑意掩盖不住。 “你要信得过我,我就给你上个夹板吧!” 李大夫捏着丁张氏的小腿,试探性的触摸了一会,一抻一拽,丁张氏立刻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第 86 章 你想让我怎么招待? 李大夫好像对她的叫声听而不闻。 用手掐着骨折的部位,前后左右各放置了四个夹板,用布条缠的松紧适中。 既要保证夹板不松动,又不能影响血液流通。 “回到家,要把骨折的部位用布带悬吊固定 ,保证不错位,也能好的快些!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着急 ,回去好好养着吧!” 丁张氏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这个儿媳妇指望不上,这些细节只有自己记住,才能少遭些罪。 来的时候,赵家慧没事就颠她一下,丁张氏害怕赵家慧回去,还那么干,再把她固定好的夹板弄错位了。 说到走的时候,丁张氏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儿子身上。 赵家慧心里明白她啥意思:“你不愿意用我,我还懒得背你呢!” 丁承爵看着母亲求救的眼神,心里再不情愿,只能弯下腰,让赵家慧帮忙,把丁张氏慢慢扶到他后背上。 “你好命啊,摊上这么孝顺的儿媳妇!” 李大夫的话,丁张氏只是咧嘴勉强笑了一下,心中却不认可。 这个媳妇离孝顺可还差得远呢! 一想起她顶撞自己的样子,丁张氏就气得牙痒痒。 现在自己腿不能动了,以后吃喝拉撒都要指望她伺候,说不定怎么不情愿呢! 赵家慧跟在丁承爵后面,时不时的帮着扶老太太一把。 在路上,想要把老太太轻松换到另外一个人的后背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一路上,丁承爵咬牙坚持,硬是把老太太背到了家。 屋里一片黑暗,丁跃山竟然没点灯。 赵家慧打开大门,然后一路小跑,进了屋,先点亮煤油灯,用手擎着,跑到厨房门口。 打开门等着,等丁承爵进屋以后 ,她又一直跟在身边照亮。 丁承爵把母亲放在炕上,才倒出时间大口喘息,这一路上,可把他累坏了。 煤油灯的亮光和几个人的脚步声,把丁跃山从睡梦中吵醒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丁张氏打着绷带的腿,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摔一跤就折了?你是纸糊的?” 丁跃山一句安慰没有,埋怨了一句,又翻过身睡觉去了。 丁张氏摔骨折的事,在丁跃山看来,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赵家慧看看丁跃山,又看看丁承爵,终于知道他的冷漠是怎么来的了。 随根! 结婚半年了,赵家慧也明白了这家人的特性。 老夫妻俩只有对儿子心疼,夫妻间很冷漠。 在外面夹着尾巴做人久了,回到家就想找个缺口释放,她就是那个缺口。 丁承爵还记得李大夫的嘱托,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条布带。 丁张氏只能把自己的裤带解下来,递给儿子。 丁承爵里外屋踅摸的半天,最后把饭桌子面朝下放在炕上,把老太太的腿悬吊在桌子下面的横梁上。 老太太腿疼,一晚上没睡,她不睡,也不让别人睡好。 一会要喝水,一会要上厕所,折腾了大半宿,到了后半夜,可能是真折腾累了,总算是睡着了 。 不过也好,赵家慧隔一会就要起来伺候婆婆,倒把丁承爵的事儿摆脱掉了。 赵家慧没睡好,早上起来也是无精打采。 白天赵家慧要出去干活,丁张氏一个人在家不方便,丁跃山自告奋勇留在家里伺候老伴。 等到晚上收工回来,推开房门,便闻到一股骚臭味。 尿盆子在炕沿边上放着,里面半盆秽物。 丁跃山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赵家慧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捏着鼻子把尿盆倒掉了。 回到屋刚洗完手,丁张氏又要喝水:“给我弄点水喝,我渴坏了!” 家里留了一个人专门伺候她,却连口热水都没喝上。 赵家慧叹了口气,从丁跃山的身上看到了丁承爵的影子。 自己要是落到婆婆这步田地,估计也和婆婆一样,喝口水都难。 看样子,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理。 吃饭的时候,赵家慧把各自的饭盛好以后,头也不抬的开吃。 丁张氏咳嗽了好几声,赵家慧装作听不见。 晚上睡觉,丁跃山提出,要和赵家慧换地方。 他要和儿子睡北炕,让赵家慧和婆婆睡南炕。 理由是赵家慧照顾婆婆方便些。 实际上谁都知道,他是嫌弃丁张氏晚上折腾,他睡不好觉。 赵家慧和丁跃山换了位置。 丁承爵明显不愿意,但也不能不同意,要是不同意,估计就会背上一个不孝顺的罪名。 丁张氏腿摔折的第三天,她的两个女儿听到信,回来看望母亲。 中午赵家慧收工回来,娘三个坐在炕上,丁张氏还在低头擦眼泪,两个女儿也是眼泪汪汪的。 看见赵家慧的眼神不善。 赵家慧就知道,这娘三个肯定背后蛐蛐她了。 “娘,两个姐姐来了,中午吃啥呀!” 赵家慧站在门边,两手交握,低眉顺眼的。 她们不就是想看见自己听话的样子吗? 丁张氏从来不做饭,家里有啥没啥她不清楚。 平时赵家慧也不问她,也不知今天抽的啥风? 既然问了,还不能不回答。 “你就看着做吧!” 赵家慧抬起头,看了一眼把不满意明显写在脸上的大姑姐说:“娘,做啥您吩咐,两个姐姐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对付呢!” 丁张氏的脸变了! 赵家慧这是故意的。 丁张氏白着脸不说话。 赵家慧转身出去了,没过一会,两只手各拎一个袋子回来。 左手的是玉米面,右手是玉米碴子。 赵家慧没结婚的时候,丁家真正不耽误工干活的人,也只有丁香一个。 至于另外三口人,只是生产队追得紧,不得不下地。 丁承爵虽然年轻力壮,大少爷出身,干活不顶硬,和半拉子差不多。 丁跃山和丁张氏老迈,也挣不多少工分。 秋天分粮食的时候,别人家不但可以分到口粮,多少还能分到些钱。 而丁家,连口粮都分不够,还要倒挂。 赵家慧做主,都领了玉米,可以磨成玉米面。 玉米面冬天喝粥,夏天放野菜做菜团子。 煮玉米碴子耗费时间,没有一下午的时间,很难煮烂。 赵家慧的意思很明显,不是她拿两个姐姐不当客人待,是家里真的啥都没有。 丁张氏总喜欢说一句话,儿的江山女的饭店。 女儿回娘家就要好好招待。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就这条件,你想让我怎么招待? 第 87 章 赵家慧终于怀孕了 中午饭吃的玉米面粥,酸菜炖土豆丝。 整顿饭,两个姑姐和婆婆都没有个笑模样。 丁张氏虽然不高兴,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赵家慧提前问了,家里只有玉米面,只能喝粥。 大姑姐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小汤匙,吹一口,喂丁张氏一口。 “家慧不是我说你,咱娘伤成这样,你做媳妇的,应该好好照料,我婆婆生病时,喂饭,端屎送尿的,还不都是我伺候!” 果然是丁张氏的亲生女儿,说话总喜欢拿自己做比较。 “姐,你可以问娘,不是我每天给她端屎端尿吗?” 丁张氏不言语。 大姐重重叹了口气:“我都听娘说了,这三天你可是一顿饭没喂过!” 赵家慧忍不住笑了:“娘摔的可是腿!” 手没坏,干嘛要让人喂饭。 她是自己不能吃吗? “大姐,你看娘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能天天在家照顾她,你也知道,承爵娇贵,出不得力,家里挣工分全靠我呢!我要是在家伺候老太太,到秋天一家四口就得喝西北风。” “姐你难得来一趟,陪娘几天在回去呗!”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伺候几天试试。 丁张氏白天在家没事做,呼呼大睡,到晚上睡醒了。 就开始折腾人。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赵家慧已经异常疲惫了。 大姐还跑来阴阳怪气,赵家慧当然想让她试试了。 大姐的脸更阴沉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在娘家常住,让人笑话!” 赵家慧笑了笑,给大姑姐又添了一碗粥:“大姐,我可羡慕你了,我要是像你一样,不用下地干活,我也能博一个好媳妇的名声,可惜……” 赵家慧摇摇头,没再往下说,但省略的部分,谁都明白。 丁承爵把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摔:“赵家慧,你BB起来没完了?是不是给你脸了?两个姐姐在这,我不愿意搭理你,要不大嘴巴早就呼你脸上了!” 赵家慧低头不说话,丁承爵那个死德行,她是太清楚不过了,这种场合,你要和他硬呛,他肯定会打你。 你要不搭理他,让他觉得自己有面子,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找茬。 赵家慧放下饭碗,和谁也没打招呼,直接顺着后园子走了。 愿意吃多长时间,就让她们吃多长时间。 反正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见赵家慧出了门,二姐对丁张氏说:“娘,你不是说弟媳妇老实吗,说话能把人呛得哏喽哏喽的!” 丁张氏心里也纳闷,赵家慧最近变了很多,不光说话呛人,还跳着脚骂人。 果然是装不下去了。 “承爵,你可别让她拿住,要是让她拿住,下半辈子都别想翻身。” 丁承爵和大姐、二姐是丁张氏亲生的。 三、四、五姐是二老婆生的。 丁香是小老婆生的。 所以大姐、二姐更在意丁承爵。 二姐心眼多,赵家慧在家的时候,多一句话不说,赵家慧走了,二姐才开始给母亲和弟弟出主意。 “二姐你没看见吗?赵家慧见我避猫鼠一样,我说话她不敢反驳。” 大姐和二姐想了想刚才的情节,觉得丁承爵说的有道理。 爷们就得有个爷们的样。 娘几个说了半天闲话,也没等回赵家慧。 才发现她走了。 “承爵,不是我说你,哪有这样的,桌子不捡碗不刷,拍拍屁股走人了?” 大姐扳着脸,一点点蹭到炕沿边上,穿上鞋下地,收拾碗筷去了。 二姐不说话,坐在炕上没动。 大姐收拾完,姐俩个连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 就算丁张氏掉下了几滴眼泪,也没能留住两个女儿多待一会。 “一群白眼狼!” 丁张氏骂完这句再回头,两个女儿早就出了大门口。 老太太在炕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算把绷带解开,下地活动。 腿是好了,但多少有点瘸,只不过不细看,不明显。 因为腿有毛病,丁张氏更有借口不下地干活了。 这一个多月,赵家慧把注意力全放在老太太的腿上了。 并没有在意这个月身上没来过。 转眼到了五月,赵家慧才回过味来。 这段时间,丁张氏关心最多的是她的腿。 反而忽略了赵家慧怀不怀孕的事。 赵家慧没敢声张,连大嫂都没告诉,偷偷和队长请了假,去了一趟县里,找了个老中医,手一搭脉,就确定她是有了。 赵家慧谈不上高兴。 孩子生下来,就多一份活计,多一份责任。 赵家慧回到家,和谁都没说。 别人怀孕,身体会出现各种反应,丁香会吐,郭立梅会馋。 赵家慧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食量越来越大,身体越发的丰腴起来。 丁张氏才反应过来。 从丁张氏和丁跃山知道以后,赵家慧的消停日子没有了。 丁张氏每天都会在耳朵边上嘟囔一些有用没用的。 赵家慧不厌其烦,恨不得一天把孩子生下来,堵住婆婆的嘴。 赵家慧是恨不得一天把孩子生下来,而丁香却是越来越害怕。 已经临近预产期,眼看就要到生产的时候了。 丁香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那些审视怀疑的目光。 无论她怎样害怕,该来的总会悄然而至。 五月十四日午夜,丁香感觉肚子不像往日,丝丝拉拉的疼一阵,又像没事人一样了。 隔了一会,又开始疼。 丁香看了一眼外面,盼望天能快一点亮。 杨秀芝早就告诉她,感觉异常就要叫她。 叫郭立新。 丁香觉得自己忍一忍,天就亮了。 婆婆也五十多岁了,白天和大伙一样干活,回来还要收拾家。 她身子一天比一天笨重,连抱柴禾,婆婆都不让她干了,怕她弯腰不方便。 自从她怀孕以后,郭立新每天都去上工,从未旷工。 他也很累,丁香不忍心叫醒她们。 杨秀芝私底下和郭伟说过,郭立新既然娶妻生子了,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就得努力养家糊口。 天快亮的时候,丁香感觉肚子痛的间隔越来越小。 肚子坠痛,想去上厕所,实在忍不住,丁香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等下地,忽然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了下去。 第 88 章 丁香要生了 丁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 低下头一看,一条裤腿都湿了。 这是尿裤子了? 丁香紧咬着嘴唇,半弓着身子,在郭立新的肩膀上使劲拍了几下。 郭立新睁开眼,还没从睡梦中完全醒过来。 看见站在地上看着她的丁香,笑了一下,眼睛又要闭上。 丁香的腹部又传来痛感,这次比哪次都强烈。 她只能大口喘息,才能缓解疼痛。 “立新,快去叫妈,我怕是要生了!” 郭立新愣了一下,然后想明白了丁香的意思。 他从炕上一个高蹦下地,推开门大喊:“妈,妈呀,媳妇要生了,媳妇要生了!” 杨秀芝刚醒,听到儿子的喊声,扑棱一下坐起来,连鞋都没穿,两步跑到里屋。 丁香正弯着腰,手把着炕沿,小声呻吟呢。 一条裤腿都湿了。 “羊水都破了,这真是要生了!老头啊……” 其实没用她喊,郭伟已经在穿衣服了。 “妈,我想上厕所!” 丁香收紧两条腿,强忍着疼痛说。 “立新,快去把尿盆拿来!” 丁香伸出一只手,抓住杨秀芝:“我……我想拉屎!” 见丁香急得要哭出来了,杨秀芝急忙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丁香不害怕,没事的,就是要生了,你爸腿脚不好,要是让他拐拉到接生婆家,孩子没准都落草了。” “我先扶你上炕躺下,你等我去找接生婆!” 杨秀芝刚要走,被丁香一把拽住了。 “我出去上完厕所再躺下!” 杨秀芝哭笑不得:“那不行,我的小祖宗,你再把孩子给我掉厕所里!有事你就指使立新!” 丁香抓着婆婆的手,无论她怎么说,就是不松开,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妈,我好怕!” 杨秀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也跟着落下来。 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谁都害怕,尤其是第一胎。 “哎!” 杨秀芝轻叹了一声。 郭立新手拎着尿盆回来了。 杨秀芝看了儿子一眼,咬咬牙:“立新,知道你关大娘吗?磨米房旁边的那个。” 郭立新点点头,关大娘家靠边,很好找。 “你快跑,有多快跑多快,去找关大娘,就说你媳妇要生孩子了!” 郭立新看了一眼丁香,眼睛忽然亮了,嘴角翘起,然后使劲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转身跑了出去。 杨秀芝把丁香扶到炕上躺下,手被丁香攥着,一直不肯松开。 其实,丁香不仅害怕生产,更害怕她生下的孩子,长得像徐洪亮。 那就不打自招了。 这话她又不敢和杨秀芝说。 只是心里越想越害怕,恐惧甚至盖过了疼痛。 郭伟知道自己腿脚不好,跑不了腿,但是可以干点力所能及的。 他把被子叠好,抱了些柴禾,坐在灶坑门口的小板凳上烧火。 生孩子总是要用热水的。 “老蒯,除了烧热水,还要准备啥呀?” 杨秀芝一时也想不起来:“等一会,关大嫂来了再说吧!” 孩子的小衣服小包被,杨秀芝早就预备好了。 丁香腹痛一阵比一阵紧,杨秀芝知道,这是快生了。 也不知道郭立新能不能把关老太太找来。 杨秀芝正着急呢,外面的房门响了。 郭立新背着光着脚的关老太太,呼哧带喘的进了屋。 关老太太个子不矮,瘦高。 “这孩子,连穿鞋的功夫都不给我,背起来就跑,这是啥玩意啊!” 关老太太六十多岁,头上挽了个旮瘩揪,用一根银簪子别着。 杨秀芝把她推到炕上:“你没看啥火候,都十万火急了,还哪有穿鞋的功夫!你快看看吧,是不是快生了?” 郭立新把关大娘放在炕上,急忙去看丁香。 他蹲在炕沿边上,伸手摸了一下丁香的脸颊,抬起手看了一眼,手上沾满汗水。 郭立新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好像知道什么一样,顿时紧张起来。 双手握住丁香的手。 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丁香躲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这时候,她心里的愧疚和不安达到顶峰。 “立新到那就把我背起来了,光脚丫子跑了两条街!” 关大娘一边笑,一边说。 “咋动的胎气呀?这还不到日子吧?” 从结婚那天算,也才八个多月,日子肯定对不上。 丁香立刻垂下头,杨秀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恢复自然了。 关老太太接了一辈子生,孩子是不是早产,生下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瞒住她是不可能的。 但关老太太人品好,知道深浅。 只要自己表明立场态度,她是不会出去乱说的。 杨秀芝打定主意,脸上带了笑意:“关大嫂!动不动胎气我也不知道,不过孩子来了,就是和我们家有缘分,落在谁家炕上就是谁家孩子,你说对吧!” 这个孩子生下来,想要堵住悠悠众口,根本不可能。 只要郭家自己不在乎,别人议论几天也就算了。 至于徐家,更是提都不敢提,去年十月,徐洪亮已经应征入伍了。 犯错误的事情,他们怎么会往身上揽呢? 关老太太点点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干她这行的,只会做本职工作,多余的事情,是不该过分关注的。 本来是积德行善的事,不能因为嘴上没有把门的,败坏了德行。 关老太太给丁香检查了一下,宫口开了六指。 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不紧不慢的卷了一根烟。 “还得等一会,快的一个小时,要是慢还得三俩点!” 杨秀芝的话,关大娘听明白了,孩子是正常生产,相对于早产来说,安全系数相对大些。 丁香又年轻,才二十岁,只不过是头胎,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丁香紧咬着嘴唇,忍受一阵比一阵强烈的腹痛,额头、下颌和脖子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 头发都快湿透了。 但却连一声呻吟都没发出来。 关老太太回头看了丁香一眼,微微笑了下,禁不住称赞了一句:“有挺头!” 老太太一根烟抽完,又和杨秀芝闲聊了几句。 杨秀芝虽然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丁香的脸。 双手紧攥。 当年自己生孩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郭立新一直蹲在地上,不停的用手背给丁香擦脸和脖子上的汗水。 虽然满脸焦急,却很安静,好像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一样。 又过来一会,关老太太又给丁香检查了一遍说:“这回差不多了,开十指了,让立新出去吧!孩子马上就露头了!” 第 89 章 是个大胖小子 “立新,你出去吧!” 杨秀芝撵儿子出去,郭立新皱着眉头不肯走,被关老太太拍了一巴掌,才三步一回头出了房门。 郭伟已经把水烧开了,正坐在灶坑门口的小板凳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看见儿子满脸担忧的走出来,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儿子只知道丁香要生孩子,却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他要是清醒过来,会是个什么心情? 郭伟不敢想象。 郭立新没疯的时候,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要是醒过来,这个家估计要散。 郭伟和杨秀芝有时候特别矛盾,恨不得明天早晨睡醒,身边就站着清醒的儿子。 有时候又觉得,现在就不错,儿子听话,自从娶了媳妇,也不乱跑了,干活舍得出力,养活老婆孩子应该不成问题。 丁香贤惠孝顺,最主要的,对郭立新好,从来没因为是个疯子瞧不上他,更没有呵斥过他一句。 这不挺好吗? 郭伟觉得,自己该知足。 老天对他,已经格外开恩了,炮火连天的岁月,死了多少人! 他和杨秀芝居然能活下来,而且顺利找回了大女儿。 现在,立梅也怀孕了。 郭立新也娶妻生子了。 孩子不是亲生的又能怎么样? 只要你好好对待他,从小养大,和自己的孩子又有啥区别! 郭伟现在不求别的,只求丁香能平安生下孩子。 里屋太安静了,只能听见杨秀芝和关老太太小声的交谈声。 听不到丁香一点声音。 郭立新一直没坐下,不安的走来走去,隔一会,就去里屋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会。 早晨九点多,屋里传来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郭伟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虽然四月的天气还有些寒凉。 …… “是个大胖小子,名副其实的大胖小子!” 关老太太用手掂了一下,足有七斤,上差下差不会差二两。 关老太太就有这个本事,孩子一过手,就能约莫出体重,基本没啥误差。 “去叫立新找把铁锹,在门槛子那挖个坑,把胎盘埋了,这可是顶门杠啊!” 关老太太说完,自己后悔了,这是别人家的顶门杠,这么说能不能犯杨秀芝的忌讳呀? 偷眼打量一下,杨秀芝乐颠颠的叫儿子去找铁锹了。 关老太太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把孩子简单的洗了一下,包上小被子,才仔细端详孩子的长相。 脸盘,鼻子嘴都像丁香,只有眼睛不像。 小孩脸部的水肿还没消,看不出,像不像徐家大小子,但绝对不像丁香。 丁香的腰果眼很明显。 自然也不像郭立新。 “丁香,来看看你儿子!” 关老太太说完,把孩子递过去,丁香却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肯看一眼。 她是害怕,害怕从孩子的脸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你怕啥,看见他就像看见你自己了!” 关老太太的话,无疑给丁香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迟疑的伸出手:“我抱抱!” 关老太太把孩子举过去,并没有放在丁香的胳膊上:“看一眼得了,以后有你抱的,现在你要躺下歇一会,攒些力气,再给孩子喂奶,没奶也要喂,喂着喂着,奶就来了!” 说起喂奶,丁香的脸忽然红了。 想起村头大杨树下,那些喂奶的妇女们,袒胸露乳的,看她们丁香都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居然轮到自己了。 关老太太好像猜到了丁香的想法一样,哈哈笑了 。 “姑娘的奶是金奶,媳妇的奶是狗奶,那能一样吗?孩子饿可不会挑地方,啥时候饿你就得啥时候把奶头塞进他嘴里,要不你就擎等着他哭吧!” 丁香胆怯的看了一眼,实在看不出长得像谁,小脸皱皱巴巴一团,头发倒是很浓密,都压到两边鬓角了。 五官快挤到一起了,小嘴时张时合的。 丁香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婴儿的嘴角,他立刻歪着脑袋,张着嘴去寻找。 “真好玩!他以为是奶头呢!” 丁香感觉到孩子的可爱,脸上全是初为人母的喜悦,这个时候,她没考虑孩子的父亲是谁,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 就连平时不好意思说的话,现在脱口就说了出来。 看来当了母亲就是不一样。 “人这玩意,一辈子就两样不用学,一个是吃,生下来就会,还有一样……” 关老太太忽然意识到,丁香还年轻,自己可别瞎说了,免得让人不好意思。 就把后半句咽下去了。 杨秀芝和郭立新把胎盘埋好回来了。 关老太太把孩子放进杨秀芝怀里。 “你看这孩子精神头多足,小眼珠黑豆似的,骨碌碌直转,手和脚趾甲也都长好了,哪像个早产的!” 杨秀芝愣了一下,随后对关老太太投去感激的目光。 关老太太这是让她放心,自己出去会说孩子是早产。 郭立新在杨秀芝身前身后转悠,一会摸摸脸,一会把一根手指放进孩子的小手里。 到后来竟然强烈要求要抱抱。 杨秀芝没办法,让儿子上炕坐着,盘上腿,才放心的把孩子放进他怀里。 把孩子的头放在他左胳膊上,让他的右手托着孩子的腰背。 郭立新居然抱得有模有样。 只是紧张的一动不敢动,没过一会,脸也红了,额头也见汗了。 杨秀芝笑着,把孩子接过来,放在丁香身边。 嘱咐丁香睡一会。 郭伟早把大缸里的肉拿出来化好了。 早晨起来,就忙乎丁香了,估计连关老太太都没吃早饭。 杨秀芝没让关老太太走,切了一盘咸鸭蛋,豆角丝炒肉,猪肉炖粉条,郭伟又去豆腐坊捡了一块大豆腐。 又给丁香熬的小米粥,煮了十个鸡蛋。 “现在不是时候,划拉满屯子,才凑了一百个鸡蛋,不过往后就好了,天一天比一天暖和,鸡蛋就不缺了。” 关老太太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接过杨秀芝的话茬:“不知道丁香的饭量咋样,这要是能吃的,一顿半盆粥,二十个鸡蛋,你这点玩意,用不上两天造没了!” 杨秀芝呵呵笑了:“丁香吃猫食,这十个鸡蛋我都怕她吃不完呢!” 做好饭以后,杨秀芝让郭立新伺候丁香吃饭。 她和郭伟则陪着关老太太吃饭。 吃饭期间,关老太太嘱咐杨秀芝,吃完饭赶紧找个哺乳期妇女给孩子开奶。 杨秀芝连连答应。 郭伟草草吃完,急忙跑出去找人了。 “你们两口子的心眼可真好使!” 杨秀芝知道关老太太指的是什么。 “嫂子,不是我显摆,丁香真是个好媳妇,谁都年轻过,不能揪住以前的事不放。再说孩子有啥错?” 第 90 章 儿子好 杨秀芝也不隐瞒,当初丁香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丰收大队谁不知道。 别说孩子不够月,就算够月,也免不了别人猜疑。 只要自己认下这个孩子,别人再说,也只能背后蛐蛐两句,当着郭家人的面,是绝对不敢说的。 关老太太点点头:“冯桂兰那个人,瞎咋呼,没心眼,但徐风海可不糊涂,绝对不会说出别的话来!” “其实,孩子刚生下来,免不了别人议论,只要不搭理她们,几天就过去了,时间长了,就没有人在意了!” “孩子挺好,肥头大耳的,立梅是不是也快了……” 关老太太把话题转移到郭立梅身上,就表明了这件事情,她以后绝对不会说出去。 没过多长时间,郭伟回来了,把附近的李二媳妇带了回来。 李二媳妇一进屋,杨秀芝和关老太太对视一眼,无声的笑了。 郭伟考虑问题是很周到的,李二媳妇是个半语子,话说不清楚。 就算她出去说,别人也未必能听明白! 杨秀芝把李二媳妇带进里屋,关老太太也跟着进去了。 “吃饱喝足了,也不着急回家了!”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脱了鞋上炕,把孩子抱过来放进李二媳妇的怀里。 “掐着点奶头,孩子不够月,看来精的时候他顶不住,再呛坏了!” 李二媳妇只是表达能力不行,耳朵好使,听了关老太太的话,明显很惊奇。 一边说一边带着比划。 屋里几个人都听明白了,意思是不够月的孩子竟然这么大,头发这么长,眼珠这么黑,指甲长得这么齐全。 简直比足月的孩子都精神。 郭伟的苦心白费了。 杨秀芝苦笑,解释说吃的好,营养足,孩子长得就好。 李二媳妇连连点头,表示,这要是够月估计得长十斤 ,还给丁香竖了大拇指。 弄得屋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李二媳妇喂得十分小心,小家伙挺着小脖子吃得很卖力。 吃饱了,李二媳妇还给孩子拍了一会后背,才小心的放下,一个劲的竖大拇指,夸孩子好。 杨秀芝心里美滋滋的。 李二媳妇先走的,杨秀芝把她送到大门外,李二媳妇表示,一会她再来。 一般情况下,产妇要两三天才能来奶,这两三天的时间,都要麻烦别人来给孩子喂奶。 杨秀芝送走李二媳妇,关老太太也要走了。 杨秀芝给关老太太拿了五块钱。 一般情况下,孩子降生,都会给接生婆一块两块的,五块已经不少了。 关老太太百般推脱,不肯要,被杨秀芝直接塞到衣兜里。 关老太太自然知道,多给钱的意思,两个人心照不宣。 老太太来的时候,是被郭立新硬背来的,鞋都没穿。 她刚才穿的鞋,是丁香新给杨秀芝做的。 杨秀芝从柜子里拿出来,让关老太太先穿着。 丁香手巧,针线活做得好,关老太太穿着大小肥瘦正合适,鞋还跟脚。 杨秀芝看出她有点舍不得脱下来,干脆直接送她了。 一双鞋,不是啥大事,难得老太太高兴。 晚上,郭立梅收工回家,半路上听人说丁香生了。 郭立梅不相信,还差两个月呢,怎么可能生呢? 结果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几点出生,是男是女,谁给开的奶,都说得清清楚楚。 不由得郭立梅不相信。 都说七活八不活,郭立梅一算,妈呀!可不就是八个多月吗? 她连家都没回,直接跑回娘家了,刚推开大门,就看见房门把手上栓的红布条了。 人家还真没瞎说,丁香这是真生了。 郭立梅现在不到四个月,刚有一点显怀。 她也不在意,一路小跑推开房门。 杨秀芝正在厨房做饭,郭立梅压低嗓音凑过去。 “妈,不是还差两个月吗?怎么这么早就生了?孩子还好吗?” 杨秀芝忍不住笑了:“你该多大声说话,就多大声吧!孩子不能怕动静,从小就得让他习惯。” “你大侄可好了,白胖,七斤重!” 听说七斤,郭立梅吃惊的瞪大眼睛:“早两个月还七斤呢?这要足月出生,还不得十斤啊!” 杨秀芝笑得更厉害了,打趣闺女:“你咋和李二媳妇一样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李二媳妇抱着孩子推开门进来了。 这是她今天来的第三遍。 郭立梅跟着李二媳妇一起进了屋。 丁香披头散发的躺着,乌黑的长头发铺在枕头上。 由于老出汗,额前的刘海都被郭立新捋到耳朵后面去了。 “你咋样?生孩子的时候害怕吗?是不是都要疼死了?” 用不了几个月,就会轮到自己了。 郭立梅当然关心。 丁香看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忍不住笑,心里想着,看着孩子这么好,遭多大罪都值得了,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刚开始害怕,后来就不怕了!疼是疼,但能忍住!” 听丁香这么说,郭立梅放心不少,也是,害怕也不能不生,怎么疼也得忍着,没有人能替你。 李二媳妇让郭立梅抱孩子,连说带比划,意思一会要给孩子喂奶了。 喂完奶就不能抱了。 “还有这说道呢?喂完为啥不能抱?” 杨秀芝把孩子抱起来,放进郭立梅的怀里。 郭立梅弯着腰,用手托着,紧张的不行,惹得李二媳妇哈哈大笑。 李二媳妇把自己的孩子放在炕上,又从郭立梅怀里,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自己孩子身边。 两个孩子并排躺着。 李二媳妇用手指丈量。 她的孩子只比丁香的长一寸多。 李二家的闺女都快三个月了,丁香的才出生。 李二媳妇伸出两个手指,分别是大拇指和小手指。 大拇指是夸赞丁香儿子的,小手指是说她女儿的。 意思就是小子好,丫头不好,又去摸了摸郭立梅的肚子,哈哈笑,问她是闺女还是小子? 郭立梅摇头说:“不知道!” 李二媳妇也跟着摇头,比划闺女不好。 自从怀孕,郭立梅从来没考虑过男孩女孩的事。 只要有了,就是老天的馈赠,不管闺女还是儿子,都是她的骨肉,她一样都喜欢。 郭立梅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女孩,受到过谁的歧视。 父母待她,和郭立新一样。 但丁香的想法和郭立梅可不一样。 她是赞同李二媳妇的观点,因为从小到大,父母因为她是闺女,就没待见过她。 可她不敢奢求公婆能对孩子好,只要不像父母对待她那样,对待她的孩子,丁香就感激不尽了。 第 91 章 都为了活着努力 李二媳妇把两个孩子都抱起来,一条腿上放一个。 孩子刚放进怀里,都张着小嘴往怀里拱。 郭立梅觉得好玩,紧挨着李二媳妇坐下,把大侄子抢回来,放在自己怀里。 孩子不但不拱了,还呜哇呜哇哭起来。 杨秀芝把孩子重新放回李二媳妇怀里。 “你当我们傻呢,你身上没有奶香味 ,他怎么可能往怀里拱呢!” 郭立梅才知道:“原因在这呢,我还以为他不得意我这个大姑呢!” 丁香笑起来:“他懂啥呀!” 郭立梅把头凑过去,看两个孩子吃奶。 孩子一边一个,奶水依然充足,乳白的奶液顺着嘴角往下流。 郭立梅心疼的直哎吆! 浪费了! 小家伙吃的少,先停住嘴,那个小丫头又吃了一会,才把乳头吐出来。 李二媳妇又坐了一会,表示睡觉以前,再来一次。 一般情况下,给孩子喂奶,都不会找一个人,多一个孩子吃奶,人家的孩子会吃不饱。 但李二媳妇不一样,两个孩子一起吃,都没有问题。 李二媳妇走了以后,郭立梅一直坐在孩子旁边等着:“啥时候能抱抱啊,他这是又睡着了?刚吃完就睡呀?” 忍不住用小手指去触碰他的小脸蛋,却被郭立新一把抓住手腕。 “姐,你别弄他,他睡了!” 郭立梅把弟弟的手扒拉一边去:“我很轻的,瞅你吓那样!妈,为啥要把他捆上啊!” 孩子包着小被儿,被子外面,在胸口往上一点的位置,绑了一条布带,在膝盖处还绑了一条。 杨秀芝解释说:“绑上是为了避免受惊吓,手不捆在里面,有点声音就扎煞,孩子就醒了,捆上点睡得实诚!” 老辈都是这么带孩子,只不过以往郭立梅不注意这些。 现在自己要当妈妈了,凡是和孩子有关的问题,她都要刨根问底。 “妈,有时间也要给我们做两个呀,你可不能太偏心,孙子管,外孙子你就不管了?” 杨秀芝正了正孩子的小脑瓜:“你才几天啊,就惦记带掐子了,等我外孙子出生,我们这个就用不着了,正好倒下来给你们用啊!” 郭立梅嘻嘻笑了:“对呀,我咋没想到呢!” 自从怀孕以后,郭立梅好像变傻了,整天笑嘻嘻的,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 她趴在炕沿上,双手托着下巴:“妈,他长得像谁呀,我都进屋半天了,还没见他睁眼睛呢!赶紧睁啊,我看完了好回家!” 一提起长相,丁香心里就紧张。 让她自己看,丁香是真看不出来像谁。 关老太太说像她,丁香严重怀疑,是为了安慰她。 “立梅,你看我孙子像谁?” 杨秀芝也想知道,孩子在别人的眼里到底像谁。 让她看,和关老太太眼光一样。 除了眼睛都像丁香。 这样最好,像丁香别人谁也说不出毛病。 郭立梅端详了半天:“这么看像丁香,就是不知道眼睛睁开像谁!” 杨秀芝和丁香都暗自松了口气。 “妈,我看了这么半天,也没发现早产和不早产有啥区别,小孩不都这样吗?” 一提到早产的事,丁香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怕郭立梅问到自己,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杨秀芝趁机开始撵郭立梅:“丁香折腾一天一宿了,你快让她早点歇着吧!孩子营养够,精神头足,啥早产不早产的!” “你也多吃点好的,别舍不得!” 郭立梅心里想:我倒是想吃,可得有啊! 杨秀芝隔三差五的买点吃的给她送去,可那点东西最多解解馋。 “走吧,走吧!回家吧!” 郭立梅出了里屋,向郭伟报委屈:“爸,你看我妈,还往外撵我,我还没看见他睁眼睛呢!” 没等郭伟回答,杨秀芝抢着说:“我是撵你吗?外面快黑天了,你身上不方便,别再摔了,明天再来看呗!” 郭立梅才算恋恋不舍的走了。 次日早晨,郭立梅从家里早走了二十分钟,跑过来看孩子。 小家伙依然睡着,直到郭立梅走,都没睁开眼睛。 “咋这样呢!他这是溜我呢,等他长大点的,我非打他屁股!” 杨秀芝笑她:“我可给你记着呢,到时候你可别不舍得打!” 郭立新和姐姐一起,恋恋不舍的上工去了。 郭伟提前走的。 几个人走了以后,屋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小孩子呼吸很轻微,几乎听不到。 昨天晚上,丁香几乎没怎么睡着,孩子就在她身边,她总担心,自己睡着会压到他。 隔一会又凑近他口鼻处,听见轻微的呼吸才放心。 刚躺下没一会,感觉又听不见他喘气了,赶紧又爬起来…… 一晚上,到底折腾几次,连丁香自己都数不清。 为了便于照顾丁香,杨秀芝把郭立新换到那屋去了,她自己和丁香睡一起。 李二媳妇临走的时候,还挤了小半碗奶 ,预备孩子半夜醒的时候吃。 孩子半夜醒了。 杨秀芝用小汤匙喂奶,那小子不肯吃,张着嘴呜哇呜哇叫唤。 小汤匙和奶头接触嘴巴 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触感,这小子别看小,一点不好糊弄。 不吃饿也哭,给他吃还哭。 杨秀芝没办法,把孩子放进丁香怀里:“再让他吃,疼也忍着点,妈不是那么好当的,啥苦都得吃,啥罪都得遭。” 丁香靠墙坐着,后背被杨秀芝塞了两个枕头。 老房子墙透风,杨秀芝怕丁香着凉。 丁香撩起衣襟,把乳头塞进孩子嘴里。 小孩使劲嘬了几口,丁香感觉钻心的疼,只能咬紧牙忍着。 吃不到奶,孩子就哭几声,然后再去吃几口,再哭几声。 丁香忽然觉得两肋下一阵麻酥酥的感觉,还伴着轻微的胀痛。 怀里的孩子突然不哭了,好像有预感一样,含着乳头等着,很快就大口吞咽起来。 杨秀芝刚才是胳膊肘拄在炕上侧躺着,这时候急忙坐了起来。 “这是有奶了吗?” 看了一眼还真是。 “这回可省事了,不用再麻烦人了!” 杨秀芝松了一口气。 丁香看着怀里吃奶的孩子,忽然感觉孩子也许和大人一样,都为了活着努力。 母亲生养的时候,历尽苦痛,孩子又何尝不是闯了一次生死关呢? 只是他说不出来! 只能用哭来表达了。 第 92 章 小手指带有标志性啊 晚上收工,郭立梅没回家,又跑来了,这回孩子没睡,握着小手啃拳头。 小黑眼珠骨碌碌转。 “妈,你说她能看见我吗?” 说实话,杨秀芝也不知道:“应该能吧!我在他眼前转悠,他眼珠也知道跟着我转。” 郭立梅半倚着,用食指在他眼前慢慢移动:“他真能看见啊!妈,我咋觉得这孩子眼睛不像丁香,也不像立新呢!” “丁香是笑眼,立新是单眼皮,这孩子明显大双眼皮,和谁都不像呢!” 丁香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关大娘和婆婆都是安慰自己的,孩子不像的地方,还是能被人一眼认出来。 “别瞎说,孩子不像爹就像妈,哪有谁都不像的。他才这么小,能看出啥?以后还会变的!” 郭立梅听母亲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 但她怎么看,眼睛还是不像丁香和郭立新。 杨秀芝暗自犯愁,别人可不像郭立梅这么好哄弄。 孩子一天天会长大,特征一天会比一天明显。 到时候,怕是说啥的都有。 不过都是以后的事,过一天算一天,没必要因为以后的事情,现在就焦虑。 但郭立梅的话,明显对丁香产生了影响。 丁香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好在郭立梅待了一会就回家了。 晚上,两个人一边摆弄孩子,杨秀芝一边解劝丁香。 “孩子是你生的,就是你儿子,这就够了,别的你都不用想,你越心虚,别人越揣摩,口舌越多!” “你才是儿子最大的靠山,只要你挺直腰板,别人就不敢诋毁他!” 丁香低着头,紧咬着嘴唇,还是没控制住眼泪。 “妈,我对不起立新,我怕他哪天清醒过来不要我!” 杨秀芝暗自叹气,丁香担心的事,她也担心。 郭立新如果会恢复如初,怎么对待丁香和她的孩子,杨秀芝也不敢说。 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她也预料不到。 丁香满眼含泪的看着她,杨秀芝又不想撒谎。 “丁香,真到了那一天,你恨我不?” 自己的儿子,杨秀芝还是了解的,郭立新是个固执的人,他要想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想做的事,怕是刀压脖子,他也不愿意。 他要真不要丁香,杨秀芝和郭伟绝对制止不了。 丁香摇摇头:“妈,我不恨你,恨也只恨我没福分。做不了你儿媳妇,让我做你闺女行不行?” 杨秀芝往丁香身边靠了靠,让她躺在自己腿上,手不停捋着丁香额前的碎发。 “傻丫头,从你进门的那天,我就拿你当自己闺女了!你叫我一声妈,这辈子我都是你妈!” “好好养身子,做月子可不能掉眼泪,以后眼睛疼。立新是个重情义的人,就算有一天他清醒过来,日子也不会变。” 丁香在婆婆的腿上慢慢闭上眼睛。 得到婆婆的开导,心里敞亮了不少。 哪怕是婆婆安慰她 。 但有一句她记住了,她就是孩子的靠山。 …… 农村人生孩子,关系不错的,都会带些礼物探望。 大部分拿鸡蛋,关系一般的,十个二十个的,关系好的,就加两包红糖。 俗称下奶。 有九九十成的说法,为了讨个好说法,一般都是生产的第九天去下奶。 转眼到了丁香生产的第九天。 郭伟和杨秀芝在丰收大队的人缘好,从早上开始,来下奶的人没断过。 大部分坐一会,抱抱孩子,说两句祝福的话,也就离开了。 一般情况下,十点之前都来得差不多了。 因为下奶一般都是在上午。 十点半左右,冯桂兰竟然挎着小筐来了,凭良心说,两家关系处的并不是太好。 曾经还有过不愉快。 杨秀芝还打过冯桂兰大耳光。 但冯桂兰能来,杨秀芝也并不意外,毕竟郭伟在生产队做仓库保管员,和大队书记徐风海打交道。 让杨秀芝惊讶的是,她拿来了一小筐鸡蛋,目测有五十个。 这份礼物,可不是普通关系的份量。 冯桂兰和别人一样,寒暄了一阵,把孩子抱起来,端详了一会,说些赞扬的客气话。 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她总是握着孩子的左手,不停的捋几个手指头,眼睛就再也没离开过孩子的脸。 杨秀芝能明显的感觉到丁香的紧张,其实她也有点紧张。 毕竟在孩子亲奶奶的面前,她这个冒牌的奶奶心里没底。 “抱了这么半天,你也累了,别看我孙子小,有分量,压胳膊!” 杨秀芝伸手就把孩子抱过来,在地上来回转悠,就不放回炕上去。 她害怕,放到炕上再让冯桂兰给抱起来。 杨秀芝在宣示她作为奶奶的主权。 我管你是谁,我敢叫孙子,你叫一个试试? “他徐婶,中午别走了,留下吃午饭吧?” 村里下奶,一般都不管饭,待一会就回去了,只有远道来的,才必须要招待。 这基本都是不成文的规矩。 杨秀芝留冯桂兰吃饭,实际上就是下逐客令。 冯桂兰当然清楚。 只能站起身:“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给那爷几个做晌午饭呢,我哪天再来!” 这是告辞时候的客气话,通常主家都会说些表示欢迎的话。 但杨秀芝一句没说,只是默默的把冯桂兰送到大门口。 冯桂兰还一再自己强调:“我哪天再来。” 看见冯桂兰走远了,杨秀芝一溜小跑回到屋里。 从丁香身边又把孩子抱起来,不停的观察他的左手。 冯桂兰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的左手上,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她没发现而已。 杨秀芝握着孩子的小手,回忆冯桂兰干过的事。 把孩子四指并拢,反复观察,还真让杨秀芝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又拿起丁香的手看了看,发现这个孩子的左手小指明显比别人的长。 小手指超过无名指最上面的横纹。 而且小手指上面一节明显向内弯曲。 杨秀芝急忙又拿起孩子的右手看了看,特征不似左手那么明显。 看来这小指带有徐家的标志性啊! 不要脸的冯桂兰,是跑这认孙子来了? 第 93 章 那是咱孙子 当天晚上,冯桂兰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孩子们都睡熟了,她悄悄的凑近徐风海。 徐风海也已经睡了。 被冯桂兰摇醒,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冯桂兰的一张大脸。 徐风海翻了个身:“消停睡觉吧!一天累够呛,没那闲心!” 冯桂兰知道徐风海是想错了,但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用你时,硬气霸道的,你要用他,求着他还百般不情愿。 心里的这件事,要是不和徐风海说,肯定睡不着觉。 冯桂兰又凑了过去,贴着他耳朵边上小声说:“我今天去给丁香下奶了,你猜怎么着?” 说起丁香的孩子,徐风海虽然没转身,但是眼睛刷的睁开了。 丁香生孩子的时候,他心里就画过魂,毕竟儿子亲口承认,他和丁香有过男女之事。 丁香又结婚八个月生下孩子,推一下时间,十有八九这个孩子是徐洪亮的。 徐风海曾经拐弯抹角的问过关老太太,老太太一口咬定,那个孩子是早产儿,不足月。 能活都是个奇迹。 徐风海也就放下了。 今天冯桂兰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 徐风海支棱着耳朵听着。 冯桂兰没再说话,而是拿起徐风海的左手,不停的摩挲他的小手指。 徐风海心里烦躁,恨不得一脚把她踹一边去。 本来以为她想说正事,谁知又开始撩骚。 徐风海刚要发火,耳边传来冯桂兰的声音。 “老头子,你说奇怪不奇怪,洪亮的小手指头是咱家这几个孩子中,弯的最轻的一个!可那小子弯的快赶上你了!” “而且那眼睛,和洪亮出生时一模一样,大双眼皮,我敢保证,那孩子就是咱的孙子。” 徐风海把冯桂兰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只胳膊拿掉,翻身坐起来,摸黑拿起烟口袋。 卷了一根烟点着,狠狠抽了几口。 冯桂兰仰着脸看他。 徐风海把一根烟抽完,把烟头扔在地上,看着那一点点火光慢慢熄灭。 又重新躺回炕上去。 “睡觉吧,别一天没事瞎寻思,那是郭伟的孙子,和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以后我要是听见屯子里有一句闲言碎语,是你传出去的,你看我不把你嘴巴子打歪歪了!” 徐风海深知自己的娘们长个不把门的嘴。 没准会出去乱说。 必须趁她没开口之前,就把她的嘴封住。 “还有家里的几个孩子,一个字都不能露出去。你要想让你大儿子犯错误,你就出去说去!洪亮在部队干得不错,就算以后不留部队,回来也能分配工作,你要想毁了他,你就出去瞎咧咧!” 冯桂兰委屈的撅起大嘴:“我和谁说了?不就和你说说嘛!” 徐风海咳嗽了两声,用以缓解情绪,其实他心里的激动一点不比冯桂兰轻。 “没说最好,把那些话都给我烂到肚子里!睡觉。” 冯桂兰委屈的躺下去,本来她以为徐风海会和她一样在意。 毕竟是下一辈人了,不管他在谁家,身上流着的都是徐家的血。 只要不说穿,就没问题。 冯桂兰想着,从现在开始,要和杨秀芝搞好关系,那样就可以隔三差五的去她家串门。 不能认,看看抱抱也是好的。 “以后不准去郭伟家!” 心里正想得热火朝天,被徐风海一句话就给浇灭了。 冯桂兰不答应,徐风海也知道她听见了。 听见就好。 冯桂兰怕徐风海,只要他严令禁止的事,冯桂兰不敢去做。 没过一会,呼噜声响起,冯桂兰睡着了。 她就是心大,再大的事都不耽误她睡觉。 徐风海却睡不着了,瞪着眼睛望着房顶。 心里把自己做的事,又想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后悔。 有儿子就不愁孙子,娶谁做儿媳妇,都会给自己生孙子,但前途不一样,没了这辈子就只能永远窝在这个小地方。 次日早晨,徐风海倒背着双手,来到仓库,郭伟正在整理东西。 仓库被郭伟收拾的整齐,不管什么东西都规矩的摆放在那里。 徐风海很少来仓库。 昨天的事,杨秀芝晚上已经和郭伟说了 。 今天就看见徐风海,绝非偶然。 “徐书记,有事啊?” 徐风海从兜里掏出烟口袋,卷好一根递给郭伟。 然后自己又卷了一根。 郭伟一直等着他卷完,才把打火机从兜里掏出来。 扒愣了几下,也没打着火。 郭伟笑了一下:“可能没打火石了!” 徐风海拿出火柴,先把郭伟的点上,随后又给自己的点着火。 两个人蹲在仓库的墙根底下,默默的抽烟,都知道彼此心里想的啥,又都不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烟很快抽完了,徐风海站起身,倒背着双手走了。 对孩子的事,还是一句话没提。 郭伟眯着眼睛,看着徐风海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心里一直在想,徐风海会问他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徐风海选择沉默,也在郭伟的预料之中。 郭伟相信徐风海不会乱说,也不会去故意打扰孩子的生活,毕竟是徐洪亮不利的事情。 又过了几天,冯桂兰一次都没有去过郭家。 杨秀芝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丁香快半个月的时候,丁张氏这个姥姥可算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小棉被。 生小子姥家要给准备小被子,三天的时候送来。 现在都半个月了,丁张氏才来。 毕竟不是亲娘,丁张氏能来,也是迫于脸面。 杨秀芝当然知道。 丁香看见丁张氏,就忍不住紧张,从小到大,受的那些苦,挨过的那些打,瞬间涌进大脑里。 一直忘不掉。 杨秀芝看出了丁香的紧张,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放松,现在你是郭家的人,已经不用怕她了。 杨秀芝把孩子意思性的放进丁张氏的怀里,让她抱了一下:“姥姥来看你了,让姥姥抱抱!” 丁张氏笑得十分不自然,但还是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眉宇间的疑惑和不屑还是没逃过杨秀芝的眼睛。 “亲家母难得来一次,中午吃了饭再走吧?” 看见她那个样,杨秀芝就心烦,干脆给她下逐客令。 丁张氏急忙站起来:“不了,一会家慧回来了,我要回家做中午饭了,你也知道家慧没个妈,我不疼她谁疼她!” 丁香要不是和杨秀芝说过,丁张氏的心有多狠,她简直就信她是个好婆婆了。 第 94 章 腿上起个火疖子 丁张氏出了郭家的门,心里一直不忿,要知道杨秀芝对她是这么个态度,她都不能来。 还有丁香,那个没良心的,白养大她一回! 自己去了,就像没看见一样。 头不抬眼不睁的,要知道她这样,连那个小被子,都不能给她做。 留给自己的孙子不好吗? 想起那个孩子,丁张氏就觉得不对劲,说是早产儿,简直是哄弄鬼呢! 她自己再不济,也生了三个,是不是早产,一眼就能看出来。 杨秀芝还觉得自己挺精明的,被丁香哄弄了都不知道。 丁张氏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痛快感。 回到家里,丁张氏侧身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是被赵家慧做饭的声音吵醒的。 就不能轻一点。 丁张氏本来在郭家,和杨秀芝惹了一肚子气,现在又被吵醒,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吃饭的时候,她故意说起丁香的孩子。 “那孩子压根不是早产,丁香这个死丫头,可把丁家的脸丢尽了!” “当初我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现在打脸了,我都觉得臊得慌。” “杨秀芝不知道磕碜,还叭叭呢,脊梁骨都快被人戳破了。” 丁跃山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丁张氏立刻闭嘴了。 家丑不可外扬,丁香再不好,也是丁跃山的亲闺女,他自己打骂行,丁张氏这么说,就有点忍受不了。 赵家慧一直听着,没发表任何言论。 婆婆就是闲的,丁香现在是郭家的媳妇,人家都没嫌磕碜,她嫌弃的哪份? 肯定是今天去郭家,没招待好她,回来挑理了。 自己浑身缺点,还专挑别人毛病。 赵家慧收拾完碗筷,躺了一会,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大腿根一碰就疼。 躲到厕所里看了一眼,大腿根上有一个大红疙瘩,像是个火疖子。 赵家慧没在意,下午继续去生产队干活。 春播的季节,生产队正是忙的时候,再说这点小事,也犯不着请假。 下午继续种黄豆。 赵家慧和几个妇女负责踩格子。 就是在打好的垄上向前走,三个人一组,后面的人挨着前面的脚印踩。 把整个垄上面踩出一条凹槽,便于后面撒种。 避免种子滚到垄沟里面,造成浪费。 春天风大,垄尖尖的,站不住,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个长木棍,用做支撑。 一下午,赵家慧不清楚到底走了多少步。 回家的时候,两条腿灌铅一样,抬不起来。 尤其是大腿根上,更疼了。 迈一步都困难。 赵家慧好容易挪到家里,丁张氏还在炕上躺着。 她一天除了上厕所的功夫,基本都是在炕上躺着。 遵医嘱,养腿。 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差一天也不能下地。 赵家慧腿疼的浑身没力气,她是真不想做这顿饭。 但不吃饿。 她自己就算能顶住,也要考虑肚子里的孩子。 丁家父子回到家,就往炕上一躺,等着吃现成的。 赵家慧强忍着,熬了玉米面粥。 按照每天的规矩,都是早上和中午做玉米面菜团子,晚上玉米面粥。 白天干活,喝粥两泼尿没了,不抗饿,晚上睡觉,吃点就可以。 但赵家慧怀孕,食量大 天天晚上饿得睡不着。 郭立梅给她出了主意,自己做饭还能饿着? 每天中午偷偷放起来两个菜团子,留着半夜饿了吃。 这几天半夜吃点,总算是不饿得抓心挠肝了。 收拾完以后,赵家慧早早上炕休息了,至于丁承爵洗不洗脚,她也不在意了。 公公婆婆她就更不管了。 本来上次,她就打定主意不伺候他们了。 结果丁张氏摔折了腿,又接着伺候到现在。 丁跃山和丁张氏还等着赵家慧舀洗脚水,看见她上了炕, 随手把幔帐放了下来。. 就知道她今天是又罢工了。 丁张氏今天上午受了杨秀芝的慢待,中午又被丁跃山骂了一顿,心里一直不舒服。 晚上赵家慧竟然也不伺候她了。 丁张氏开始哎吆,一声比一声大。 “娘,你咋的了,你是哪疼吗?” 赵家慧装听不见,丁承爵不能。 “我这腿疼得动不了!想洗个脚都费劲,可能是今天去老郭家道走多了!” “人老就没用了,不遭人待见了,还不如像以前呢,到六十岁就活埋,省得遭人烦!” 丁承爵看了赵家慧一眼,脸色冷了下来。 “你今天抽啥邪风,天还没黑透呢!你就躺下了,连洗脚水都不打了!” 赵家慧白了他一眼:“你比我躺下的还早呢!你没抽邪风?今天我踩格子累了,啥都不想干,都别指望我,就当我死了行不行?” 丁承爵没说话,丁张氏把话接了过去。 “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谁家的媳妇这么顶撞自己的爷们?” “现在社会真是变了,媳妇本分都不要了!” “我们那时候……” 赵家慧直接用手捂住耳朵。 丁承爵今天居然出息了,没再多说话,自己下地去舀了半盆水。 端到丁张氏面前。 丁张氏贴着他耳朵边上说:“你就惯着她吧!早晚有你摆愣不了的那一天!” 丁承爵皱起眉头不说话,他这个娘一天想些啥,有时候还真猜不透,又想让赵家慧生个胖孙子,又想磋磨她。 儿子不说话,丁张氏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不受力。 干脆,算了吧! 丁承爵伺候他娘洗完脚以后,把水倒了,又给丁跃山舀了半盆端上来。 丁跃山的感受,和丁张氏完全不同。 儿子没白养啊,总算是借力了。 赵家慧也对丁承爵今天的表现很吃惊。 睡到半夜,赵家慧照例又被饿醒了,她摸黑从旁边拿过菜团子,一点点放进嘴里,闭着嘴无声咀嚼。 要是让老太婆知道了,嘴里说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吃饱以后,胃里是舒服了,但赵家慧感觉,腿更痛了。 是那种火烧火燎的胀痛。 她伸手摸了一下,很大的一块硬底,上面是疙瘩。 火疖子是准了。 她以前也起过,但没有这么大,长得位置也不这么私密。 现在没办法,只能硬挺着,挺到化脓出头就好了。 赵家慧只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腿痛到根本走不了路。 至于下地干活,就更不可能了。 第 95 章 两好噶不了一好 赵家慧早上起来,发现站起来都费力。 她磨蹭着下了地,用手扶着炕沿,想走出去上趟厕所。 可腿刚往前迈一步,就钻心的痛。 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连一步都走不了。 赵家慧无奈,又费力的爬到炕上,拍醒丁承爵。 “我走不了了,一步都不行,我快憋不住尿了,你把尿盆给我拿炕上来吧!” 丁承爵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赵家慧几眼,发现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水,不像是装的。 忍不住骂了一句:“艹!” 虽然不情愿,还是爬了起来,塔拉着鞋,去房山头拿尿盆。 一般情况下,尿盆都是冬天用的,夏天暖和,直接出去解决了。 放了半夏天,里面落了不少灰土。 丁承爵用力在烟囱上磕了几下,发出砰砰的响声。 他把尿盆放在身后,进屋以后,尽量侧着身子走,避免让母亲看见。 赵家慧把幔帐拉得严严实实的。 脱下裤子,丁承爵才看见她大腿根上的火疖子。 又接连骂了两句艹。 赵家慧已经加了十分小心,可憋了一宿,尿液冲击泥盆,还是发出不小的声音。 果然,丁张氏吆吆了好几声。 赵家慧也只能装听不见。 丁承爵端着尿盆出去的时候,没法藏了。 “没见过现在的小人儿,让老爷们倒尿盆子,我们那时候,月子里都是自己倒,谁敢指使爷们啊……” 连丁跃山都少见的发了话:“这也太不像话了!” 丁承爵直接从外面抱回柴禾来,准备做饭。 赵家慧连路都走不了,饭肯定是不能做了。 老太太也不会下地,他要是不做,估计四口人就要饿肚子了。 可丁承爵从小到大,就没做过饭,把柴禾抱回来,开始干扎煞手,不知道从哪下手。 没办法,只能回屋问赵家慧。 “早上做啥饭,你都是咋做的?” 还没等赵家慧回答,丁张氏又开骂了:“丁承爵你个完犊子玩意,你看谁家老爷们围着锅台转?你还要学做饭,要都是男人做饭,还要老娘们干啥?” 丁承爵有些心烦:“娘你别磨叽了,你当我愿意做吗?赵家慧腿长个疖子,走不了路。我不做饭,咱一家人都饿着吗?你就别净事了!” 丁张氏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手拍大腿哭起来:“我就说了你媳妇一句,你就八句话怼我!你有媳妇就没有娘了,你个没良心的!” 老太太一哭,丁承爵也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妈,打不得骂不得的。 可这也是自己亲媳妇呀,肚子里还怀着他亲儿子。 丁承爵坚信,一定是儿子。 因为自从赵家慧怀孕以后。 更难看了! 脸色蜡黄,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别人都说,她怀的一定是个儿子。 丁承爵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赵家慧躺在炕上,听见老太太不哭了,才告诉丁承爵怎样做菜团子。 没那么多讲究,厨房的筐里有野菜,用热水焯一下,剁碎一点,掺上玉米面,团好了放在帘子上蒸熟就可以了。 听起来很简单。 丁承爵觉得,自己完全掌握要领了。 按照赵家慧教的,丁承爵把菜团子蒸到锅里,烧开锅又等了一会,就可以出锅了。 结果打开锅一看,帘子上只剩菜叶了,玉米面太稀,都漏到锅里去了。 好好的野菜团子,又变成了玉米面粥。 中午,赵家慧可算是把丁承爵盼回来了。 憋了一上午,赵家慧想上厕所。 家里只有她和婆婆在家,一上午,丁张氏自说自话,但每一句都是敲打赵家慧的。 赵家慧可不敢麻烦她。 “要不你扶着我出去?” 赵家慧真不想在屋里,有公公在,太尴尬,就算有层幔帐挡着,但声音还是挡不住。 丁承爵想了想,半蹲下身子,让赵家慧趴到他后背上。 “我背你去得了!” 赵家慧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结婚这么长时间,她一直认为,丁承爵是指望不上的。 没想到,还能主动要求背着她去。 赵家慧忘了是谁说过的一句话,你总是对人好,人家就习以为常了,要总对你不好,忽然对你好一次,你就感激不尽了。 赵家慧觉得 ,她就是后一种人。 丁张氏扭着头,撇着嘴,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我咋就没那个好命呢!” 丁跃山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赶紧把嘴闭上。 丁承爵把赵家慧背到房山头没人的地方放下了。 房子离厕所远,背到地方未免太累了。 赵家慧扶着墙站起来,把手搭在丁承爵的肩膀头上,试探着走了两步,额头上的汗水又下来了。 丁承爵抱着赵家慧,用脚踢开房门。 赵家慧让他把自己放在灶坑门口的小板凳上,然后一边烧火,一边看着丁承爵做菜团子。 总算是有了三分样子,能对付吃了。 吃过饭,丁承爵就把饭碗插到饭锅里。 只一天,里屋不像里屋,外屋不像外屋。 赵家慧实在看不下去。 真想躲出去两天。 可往哪躲? 二嫂不待见自己,大嫂怀着孕,她也不好意思让大嫂伺候她。 没办法,只能在这个家硬糗。 赵家慧忽然好羡慕丁香,从这里出去,再也不用回来了。 赵家慧让丁承爵睡觉之前,把明天早上要用的柴禾提前抱回来。 次日清晨,赵家慧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含着眼泪扶着炕沿,一步步挪到厨房,给一家人做早饭。 丁家的三口人,都心安理得的躺在炕上等着。 赵家慧在家里养了四天,那个火疖子终于出头了。 这四天,除了第一天,家里的活依然都是她在干。 对于婆婆丁张氏,赵家慧彻底没了信心。 都说两好嘎一好。 有些人你对她十个好,也换不来她对你一个好。 丁张氏无疑就是这种人。 赵家慧第五天去生产队干活 ,竟然觉得心里格外舒畅。比窝在那个家里,心情好多了。 抽空她去了一趟丁香那里。 孩子已经二十多天了,非常可爱,看见那个小家伙,赵家慧的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 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头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悸动。 赵家慧希望,自己也能生个儿子。 除了长相,都像自己的儿子。 第 96 章 怎么才能让她摔一跤 八月份是北方最热的时候,也是多雨季节。 天刚下过一场雨。 自从儿子没有以后,魏巧云就没和郭立梅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都避免见面,就算走个顶头碰,也各自低头绕开。 兄弟俩对两个人仇人一样的现状也没办法。 尽管赵家秋一再强调儿子的死,都是魏巧云粗心大意造成的。 但是魏巧云已经默默的把过错归咎于郭立梅了。 要不是她嘚瑟,显勤快在屋里挑黄豆,她的儿子绝对不会死。 郭立梅的心里,也不好受,自从胖墩死以后,每次见到魏巧云,她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尤其是怀了孕以后,更能代入魏巧云的伤心难过。 有心和解,但魏巧云不理她。 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尤其是郭家梅又怀了孕。 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魏巧云心里的恨意也一天比一天深。 八月中旬,一连几天阴雨连绵。 赵家的厕所在后园子的西北角,一条一尺多宽的小道。 魏巧云早上起来,顺着小道去上厕所,走了能有一半,脚下忽然一滑,摔了个大腚墩。 她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沾满泥水的屁股,又看了一眼刚摔倒的地面。 一个小斜坡,她刚才滑倒的痕迹还在。 黄泥地一下雨就粘脚打滑,自己立手立脚的都摔跟头,何况郭立梅一个大肚子。 魏巧云想起了她爹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要是自己摔的跤,可怨不了别人。 魏巧云从厕所回来,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后窗户。 郭立梅终于去厕所了,一路她都很小心,即便路过她刚才走过的小斜坡,也没摔倒。 魏巧云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得想个办法,让这条路更滑一点。 郭立梅不娇气,七个多月了,还在干活,她觉得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干活也不算遭罪。 最主要的,老人都说多活动活动,生孩子的时候,也会快一些。 吃过早饭以后,赵家春和郭立梅一起,上工去了。 赵家秋随后也走了。 魏巧云手拄着下巴,一直望着园子里的小路出神。 雨虽然停了,但天并没有晴透,没准一两天还会下一场。 想要让路滑,不是没有办法,倒点油就好了。 只是家里的豆油不多,只有一罐头瓶子。 魏巧云多少有些舍不得。 但一想起死去的儿子,决心立刻就有了。 魏巧云趁着家里没有人,手拿着一罐头瓶子豆油去了园子。 在她摔倒的地方,蹲下身。 仔细研究了一会,觉得还是应该把油倒在斜坡上一点的位置。 雨水一冲刷,油会随着水一起向下流,而且在斜坡上,郭立梅会加小心,下了坡就会松懈,才更容易摔倒。 魏巧云想好以后,把油一点点倒在地上,看着它慢慢的被土壤吸收。 只要一下雨,浸入土壤的油就会浮上來一些,这段路肯定会异常光滑。 果然,天气只是晴了一上午,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社员刚下地,一条垄还没到头,都头顶着一块麻袋片聚在一起。 回不回家,可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赵家春和郭立梅隔着两节地,看见下雨,使劲往这边跑,他个子高腿长,很快跑了过来。 脱掉身上的衣裳,自己只穿了一个跨栏背心,把衣服披在郭立梅的头上。 一只胳膊挎着郭立梅,让她半倚在自己身上。 “明天可别来了,这几天天气不好,一会雷一会雨的,把你摔了,在熬两个月,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郭立梅抬头看看天,雨不大,但天都阴合了,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冯婶,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要是不收工,我可请假回去了,这雨还挺凉的!” 听郭立梅这么一说,冯桂兰也抬头看了看天,痛快答应了。 “那就都回去吧!都浇湿了犯不上,再说下雨天硬干,把地踩邦邦硬!都回吧!” 社员们一阵欢呼。 谁不愿意雨休啊!这可是老天爷给放的假呀! 虽然下着小雨,赵家春和郭立梅也不敢快走。 到家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 赵家春急忙让郭立梅换衣服,自己则抱了一抱干柴禾,烧了半锅热水,让郭立梅在屋里擦擦身子。 赵家春用大盆舀好了水,又重复了回来时的话题。 “咱家再难,也不差你挣的那两个月的工分,你就在家等着生孩子吧 。” “你去生产队干活,一到下雨天我心都提溜着,离的近还好,我能照顾你,离得远我也来不及!” 郭立梅头一次没嫌弃赵家春磨叽,今天脚下打滑的时候,她心里真害怕了。 她摔一跤不要紧,要是摔坏了孩子,可就后悔终生了。 “行,我都听你的!明天就不去上工了,安心在家迎接宝宝!” 丁香的儿子都快百天了,白白胖胖,大眼生生的,特别讨人喜欢。 看见大侄子,郭立梅就掐着手指头算日子,小孩子太可爱了,她特别希望自己能生个儿子,和丁香的孩子一样漂亮可爱。 “哎!赵家春你说,咱儿子能不能有丁香的好看。” 赵家春笑了:“看像谁呗! 要是像你,那能有,要是像我,可就完蛋了!” 听了赵家春的话,郭立梅忍不住哈哈笑。 他说的也是实话。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赵家春把郭立梅脱下来的湿衣服通通放进水盆里。 拿到厨房洗了,洗完以后,放在盆子里控水。 自从郭立梅怀孕以后,赵家春好像变了一个人。 体贴了不少,也不再和郭立梅较真了。 家务活也抢着干。 两个人的时候,郭立梅开玩笑说,他正在一步步向赵家秋靠拢。 赵家春毕竟三十岁了。 别人这个岁数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郭立梅窝在屋里一下午,没出去。 临近吃晚饭的时候,才从炕上下来,准备上一趟厕所 回来吃饭。 郭立梅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向厕所方向的小路走去。 自从郭立梅从生产队回来,魏巧云一直坐在后窗台边的椅子上。 眼睛一直盯着小路的方向。 当看见郭立梅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的时候,魏巧云攥紧双手,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第 97 章 郭立梅摔了一跤 天雨路滑,郭立梅十分加小心,两只手提着裤腿,一步步试探着往前走。 走过无数次的小路,郭立梅心中有数,很平坦,只有中间部位有一个小小的斜坡,也就一步远。 郭立梅走到斜坡前,更加小心了,平时都是一步跨下去。 今天她小心翼翼的斜着身子,试探着往前,一点点滑了下去。 郭立梅松了一口气。 屋里的魏巧云却异常激动的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后窗户。 郭立梅下了小斜坡,精神松懈了,下面的路都是平的。 可没想到,刚走出一步,脚下忽然一滑,出其不意的摔了个四仰八叉。 屋里的魏巧云叫出了声。 赵家秋端着晚饭从厨房进来,听见魏巧云叫,又看见她趴着窗户看,觉得奇怪。 “我说 ,你趴在那看啥呢?” 魏巧云的脸色因为兴奋和害怕涨得通红,她指着后窗户,结结巴巴的说:“快点,你大嫂……你大嫂摔了!” 赵家秋来不及去看,慌忙把饭菜放到桌子上,推开门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大哥,我大嫂摔倒了!” 赵家春刚把饭桌子放好,就等着郭立梅回来吃饭呢! 听见弟弟的喊声,推开房门往外跑。 赵家秋在前面,赵家春在后面。 郭立梅挣扎着坐起来,用两只手拄着地,小心的往起爬。 看见哥俩个飞奔而来,干脆不动了,等着来人把自己拉起来。 赵家秋跑到斜坡前面,一步跨过去,结果收势不住,两条腿劈成个一字型。 一屁股坐在地上。 前腿蹬在郭立梅的腿上,要是刚才郭立梅努力爬起来,这次十有八九会被赵家秋二次撞倒。 赵家秋心里有些怀疑,路是不是有点太滑了? 这条路走的最多的是郭立梅和魏巧云。 赵家兄弟俩平时解个小手,直接墙角旮旯解决了。 大部分的男人都是这样。 大嫂还在地上坐着,赵家秋来不及多想,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去扶郭立梅。 “大嫂,你没事吧?” 刚摔倒的时候,郭立梅吓坏了,在地上坐了一会,也没感觉咋样,心下稍安。 “应该是没啥事吧!” 她也不确定。 赵家春也到了,刚才弟弟也摔了个大跟头,赵家春就更加小心了。 哥俩把郭立梅从地上拉起来,郭立梅还坚持上厕所。 赵家春扶着她,把她送进厕所里面,帮她解开裤腰带,看着她蹲下,才出来。 隔着门埋怨她:“我说和你一起来,你非逞能,亏得是没啥事,要是有事后悔都来不及!” 郭立梅心里发虚,但依旧嘴硬:“这不啥事都没有嘛!你就别磨叽了,又不是第一回走,我哪知道会摔倒啊!要知道尿炕,都睡筛子了!” 赵家春叹气,没事就好,不是争对错的时候。 郭立梅从厕所出来,赵家春扶着她,路过刚才摔倒的地方,赵家春也感觉脚下发滑。 要不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自己没准也会摔倒。 赵家秋站在小斜坡的上面,伸手拉了大嫂一把。 然后走在前面探路去了。 别的地方都还好,只有那一个地方滑。 “等天晴了,最好到哪弄点炉灰,铺一层,就省得滑了。” 郭立梅还笑话他:“大夏天的,上哪弄炉灰去?再说了,整个丰收大队又有几家烧得起煤的,还炉灰呢!” 赵家秋沉吟了一会说:“大嫂你还真提醒我了,等冬天再上县里拿一条袋子,医院门口就有煤灰,可以装点回来!” 赵家春可没有那两个人的闲心,他心里还是担心,毕竟关系着自己老婆孩子的安全。 他一直没说话。 回到屋里,郭立梅脱鞋上炕靠在墙上。 等着赵家春端上饭菜。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还是那个话题。 “再下雨天你可别去厕所了,吓死人了!就在屋里拉尿,我伺候你!” 郭立梅嘻嘻笑:“你可真恶心人,这吃饭呢!说那些。” 赵家春终于闭了嘴。 吃过饭,两个人又唠了一会,便脱衣睡觉了。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面这是又下雨了。 郭立梅睡到半夜,肚子忽然疼起来。 这两个月肚子有时候也会疼,但都没有今天强烈。 而且傍晚摔的那一跤,也让她心里不安。 她急忙推醒赵家春:“快起来,我肚子好疼!” 赵家春听到郭立梅说话都直抽冷气,知道她是疼得不轻。 再加上傍晚的事,一下慌了,急忙爬起来,点亮煤油灯。 郭立梅抓着赵家春的手:“我害怕,你快叫我妈去!” 赵家春来不及回答,光着脚跳下地,两步蹿到厨房,也顾不上大哥的体面,伸手去拍赵家秋的房门。 “老二,快起来,去找关老太太!你大嫂不好了!” 听见屋里传来赵家秋的声音,赵家春也没等他出来。 急忙跑回屋穿上鞋。 看着郭立梅心里矛盾,对生孩子的事,他是不懂,有事也是束手无策。 老丈母娘来是最好不过了,可把郭立梅一个人扔在家里。 就算一分钟他也不放心。 “要不等会,让老二接完关老太太,再去接妈?我在家陪你!” 郭立梅连连摇头,心里的恐惧已经达到顶峰。 “孩子能不能有事啊?我要找我妈!” 一句话没说完,哭了起来。 她一哭,赵家春更慌了。 也不再废话,抬腿冲出门外。 以最快的速度,向郭家跑去。 外面虽然雨停了,但天空中依然布满阴云。 随时都有再下的可能。 赵家春摸黑一路飞跑,脚下一哧一滑的,也顾不上了。 只是尽量绕开那些发亮发白的水坑。 鞋湿不湿也不在意了。 到了郭家,他连解开大门的时间都没浪费,直接从墙上跳了进去。 用手使劲拍窗户,也顾不得屋里的人是不是会受到惊吓了。 “妈,妈!快点!立梅肚子疼 。不好了!” 声音急促,带着控制不住的颤音。 赵家春觉得,从小到大,自己都没这么恐惧过。 是那种从心往外的害怕。 他几巴掌拍下去,屋里立刻亮起了灯光。 紧接着传来脚步声,随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杨秀芝的声音响起:“咋回事啊?这才七个多月啊!” 第 98 章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赵家春进了屋,没敢隐瞒,把傍晚郭立梅摔跤的事说了一遍。 杨秀芝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也不再说话,只是飞快的穿衣服。 郭伟起来了。 丁香也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了。 “老头子,你就别去了,你也帮不上忙,外面路可滑了!” 郭伟知道杨秀芝的言下之意,外面路滑,他腿脚不好,还要分心照顾他。 不能起啥作用,还拖后腿。 郭伟叹了一口气,自己居然成了拖后腿的了。 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却是事实。 郭伟没再坚持,看着赵家春扶着杨秀芝的胳膊出了房门。 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随着脚步声的消失,郭伟的心莫名不安起来。 许是年纪大了,不经事了,有点事就坐不住了。 丁香抱着孩子没回去,一双眼睛不安的看着郭伟。 “回屋睡觉吧!没事!” 丁香胆子小,有点事就惊慌失措。 听了郭伟的话,听话的抱着孩子回去了。 赵家春回去的时候,比来时慢多了! 因为要照顾杨秀芝的速度。 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夜间的眼神不太好使,路上又滑。 赵家春都担心,再把老丈母娘摔了,就更麻烦了。 他的心一直提着。 推开房门,屋里传来郭立梅的呻吟声。 “妈……” 看见杨秀芝,郭立梅急忙伸出手,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杨秀芝的心里也慌,毕竟关系着女儿和外孙的两条命啊。 但表面还是很镇定,只是脸上的笑容很勉强。 她一步跨过去,坐在炕沿上,拉着女儿的手,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轻轻的抱住她。 “没事,七个月也不要紧,好多七个月生的,不都好好的!” 杨秀芝的话,无疑给了郭立梅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再说好好的例子摆在眼前,丁香的孩子八个月,不也白白胖胖的。 郭立梅更安心了。 杨秀芝刚坐下,赵家秋就把关老太太找来了。 一路上,赵家秋已经把情况和她说了。 老太太到了以后,只是粗略的检查了一下。 “秀芝我和你说,我这水平毕竟有限,你要听我的, 立刻去县医院,别耽搁!一个是不够月,再说是意外摔了!要是在家有啥事,我是干扎煞手,啥招没有,那时候再想上医院,怕就来不及!” 两条人命的事,关老太太绝对不敢托大。 “你们哥俩直接去生产队套车!家有我和你关大娘!” 赵家春毕竟没经历过事,听关老太太一说,简直吓傻了。 杨秀芝摇摇头:“快去,还傻站着干啥,趁着这阵没下雨,套马车快,把马厩里的两盏马蹄灯都拿来!” “你关大娘只说怕万一,你慌个啥?快去!” 赵家春答应着,和赵家秋一起跑出去了。 “关大娘,孩子没事吧?” 郭立梅现在最关心的是孩子。 关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女人一旦当了妈,心里只有孩子了,危险靠近,首先担心孩子。 “立梅,你别想那么多,道又不远,十多里地,马车用不上一个小时就到了!” 关老太太忽然想到,现在可是晚上,到医院天也不能亮。 医院里只有值班医生,你就算十万火急,估计也没有人管你。 “秀芝,你去找徐风海,让他跟着去,他有一个表嫂是县医院的院长,说话好使!” 杨秀芝是个万事不求人的傲脾气。 听了关老太太的话,二话没说,把郭立梅推开,转身跑进黑夜里。 杨秀芝也不管水坑水洼了,鞋都湿透了,也顾不得。 农村的大门晚上睡觉的时候,基本都会用绳子绑上,是挡君子不挡小人,院墙通常都不高。 扒开篱笆杖子,抬腿就能迈进去。 杨秀芝连门都没走,直接扒开杖子跳了进去。 徐风海家的大黄狗一边狂吠,一边往回跑。 屋里亮起了灯。 应该是听见外面的狗叫了。 杨秀芝直接到窗户根底下,报了名,把自己要求徐风海的事说了一遍。 徐风海答应了,在屋里穿衣服,很快出来了。 两个人出了院子,远远听见,马车铃铛作响,应该是赵家哥俩赶着马车回来了。 等到两个人到了的时候,赵家春已经在车上铺好干草,把被子都铺好了。 大伙不敢怠慢,直接上车。 医院里有大夫和护士,关老太太去也没啥大作用,就回家不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都上了车。 赵家春哥俩坐前面,一个人手里一盏灯照亮。 徐风海亲自赶马车。 杨秀芝抱着郭立梅坐在车上。 “嫂子,走大道吧!” 徐风海和杨秀芝想的一样,大道别看远四里,但好走,打误的可能性小,马倌知道事关重大,套了两匹好马。 这两匹马,徐风海都知道,温顺有耐力。 关键时刻还有冲劲。 一般的小坑洼根本误不住。 但走小路就不好说了! 越是着急的时候越要稳住。 “听你的!” 有了杨秀芝这句话,徐风海直接赶车上了大路。 本来马的视力就比人好得多,再加上两盏灯照路,车一点也不跑偏。 徐风海的表嫂其实就是县长老婆,住在县委家属区。 离医院不远。 徐风海不放心赵家哥俩赶车,直接把车赶到医院门口。 他才下车去找他表嫂。 这边刚把郭立梅安排妥当。 那边徐风海和他表嫂就到了。 一点没耽搁。 这种时候,连说句客套话都省了。 临进产房的时候,郭立梅一直拉着杨秀芝的手。 声音哽咽。 “妈,一会要是有危险,千万保孩子,这辈子你就算白养我了!下辈子我还做你闺女,好好孝顺你!” 饶是杨秀芝再坚强,眼泪也止不住刷一下流下来了! 女院长拍拍郭立梅:“不就生个孩子吗?干啥弄得和生死离别似的,也太不相信我的水平了!” “她丈夫呢?过来签字,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赵家春傻眼了,声音控制不住的打颤:“我不能不选吗?大人孩子我都要!” 女院长着急的说:“别磨叽了,快签吧!这是流程!” 赵家春哆哆嗦嗦的拿起笔,纸上面的小字密密麻麻的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赵家春哆嗦了一阵才想起来,签啥字?他根本就不认识字。 第 99 章 生了个儿子 要不是事关人命,屋里的气氛过于凝重,女院长差点笑出来。 你说你不认字,武武扎扎的干啥呢? 都不够耽误时间的。 女院长把笔接过来,重新问了一句:“保大还是保小?” 赵家春没犹豫:“我保大!” “叫啥名?” “郭立梅。” “我问你呢!” “赵家春。” “按个手印。” 赵家春把拇指粘上印泥,在自己的名字上使劲按了一下。 随后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感觉这一下按下去,就相当于亲手给自己的孩子判了死刑。 心里难过极了。 要不是屋里有好几个人,他真想大哭一场。 赵家春说出那句保大以后,杨秀芝也松了一口气。 但凡赵家春有一丝犹豫,杨秀芝都决定,等郭立梅从医院出去,坚决和他离婚。 杨秀芝一直看不上这个女婿,今天看他,稍微顺眼一些。 徐风海和赵家秋也没回去,一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结果。 杨秀芝靠墙站着。 她觉得两条腿抖的厉害,坐在椅子上都能看见裤腿在不停的动。 只能靠墙站着,才不至于让人看出她的慌张。 枪林弹雨中都没这样惊慌失措过,那些年摸爬滚打练出的胆量,在女儿生死一线的时候,根本就没用。 赵家春一直走来走去,一刻也不停歇。 “你能不能找个地方消停坐一会,晃得我头晕!” 杨秀芝忍不住训斥赵家春,明知道路滑,还让她一个人去。 女儿要是有事,和他没完。 杨秀芝又急忙压下自己可怕的念头。 三个小时以后,产房里才传来几声微弱的哭声。 嘎呀……嘎呀的! 像小猫被踩到尾巴。 和丁香孩子出生时的哭声完全不能比。 四个人,八只眼睛齐齐盯着产房的门。 女院长疲惫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杨秀芝和赵家春傻傻的站着,都不敢过去,害怕从女院长的嘴里听到自己受不了的消息。 “嫂子,怎么样?” 徐风海能理解两个人现在的心情,急忙走上前打听。 “暂时没事,还需要观察,生了个儿子!” 女院长看着杨秀芝和赵家春,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她们听得清晰些。 “我也要回去睡一会了!” 女院长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杨秀芝才急忙走上前去表示感谢。 女院长摆摆手,脱掉白大褂,出门回家了。 既然暂时没事了,徐风海和赵家秋决定先回家去了。 “兄弟!谢谢你!” 徐风海走到门口的时候,杨秀芝由衷的感谢了他一句。 院长要是不来,郭立梅今天啥样,就说不好了。 毕竟这位女院长是县医院最权威的产科医生。 她能半夜来,看的是徐风海的面子。 徐风海咧嘴一笑:“嫂子,这么说就见外了,谢我不敢当,其实,我该谢谢你!” 徐风海好像没说什么,又好像一句我该谢谢你,啥都包括了! 徐风海知道杨秀芝能听懂。 两个人对视了足有三十秒,才各自错开目光。 对方心里想的什么,都能从眼神中揣摩出来。 有些事没必要说出来,心照不宣最好。 谁都不要打扰谁。 徐风海和赵家秋走了以后,郭立梅也被转移到病房了。 她很虚弱,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但嘴角依然噙着淡淡的笑容。 小护士怀里抱着孩子。 笑着和杨秀芝赞扬郭立梅有多坚强,要不是院长亲自来了,要不是产妇那么配合,孩子和大人都会有危险。 杨秀芝的眼圈不经意红了。 小护士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对女儿来说,都是生死攸关的困局啊! “来,伟大的妈妈,来看看你的宝宝!” 郭立梅努力支起上半身,看向那个她几乎拼尽全力,才生下来的孩子。 妈呀! 小脸比鹅蛋大不了多少。 五官几乎挤在一起,头发稀疏的几根,露在外面的小手上连指甲都没有。 打开被子就更吓人。 肚皮上可以看见清晰的血管。 郭立梅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下来。 都怪自己不小心,让孩子七个多月就出生了! 看着那么小,也就三四斤的样子。 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杨秀芝用手指肚给女儿擦干了眼泪。 宽慰她:“有苗不愁长,怕啥?吃几顿饱奶,几天就催起来了。” “你不是想要个儿子吗?多随你心意!” 杨秀芝担心的不是孩子小不小的问题,是能不能活的问题。 早产儿夭折的可能性太大了,未知的因素很多,都不确定。 杨秀芝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 同病房好几个产妇,都凑过来看孩子。 郭立梅不好意思的笑:“这孩子是不是太丑了,像他爸吗?” 郭立梅可是没看出儿子像谁,这么难看,估计得像赵家春。 “儿子像妈的多,这孩子太小了,等长开就好了,妈妈这么漂亮,孩子能差到哪去!” 郭立梅在心里说,都会挑好听的说话,他爹那么丑,你们是一句都不提呀! 不过孩子丑俊郭立梅都不在意了,只要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她就知足了。 医院里产妇多,孩子倒不愁没有奶吃。 只是他吃的很少,还容易呛。 每次杨秀芝都提着耳朵轻轻拽几下。 由于是早产,郭立梅的奶水迟迟下不来。 两天以后,好容易有点奶,但郭立梅的奶头有些凹陷,孩子的小嘴没有力气,干着急吃不到嘴里。 查房的大夫来看了看,眼睛盯着赵家春:“孩子小,他爹是干啥的!” 话出口以后,病房里沉默了三秒,然后哄的一声全笑了。 赵家春连脸带脖子瞬间全红了,别说女人,这回连陪护的男人都笑起来了。 杨秀芝硬憋着,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笑,又觉得这大夫也太敢说了。 拿不准是大夫的建议,还是单纯开玩笑。 杨秀芝等赵家春出去的时候,偷偷问对床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产妇。 “大夫是开玩笑还是说真事呢?” 中年产妇愣了一下,才明白杨秀芝说的是什么,又忍不住笑了:“大婶,肯定是真的呀,小孩嘴没有劲,就得大人帮忙啊,两口子有啥不好意思的,看孩子吃不到奶急的!” “在医院当然没事,谁都能喂一口,回家咋办?” 杨秀芝不停的点头,觉得人说的对,直起腰回过头才发现,赵家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就站在她身后。 杨秀芝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第 100 章 事是谁干的,不用想都知道 赵家秋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魏巧云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呆呆的看着大门口。 就连房檐上滴下的水珠落在她头上,都没感觉。 赵家秋禁不住心里一暖,真亲恼不过一百日。 别看平时魏巧云看郭立梅仇人一样,有事还惦记。 赵家秋走过来,弯下腰,拉起魏巧云的手,手冰冷,没有一点热乎气。 看样子应该是在这坐了很久。 “你也一晚上没睡好吧?回屋睡一会吧!” 魏巧云被赵家秋拉着,借势站了起来。 “她……她咋样了?” 自从郭立梅走后,魏巧云就没睡着觉,兴奋和害怕交织。 兴奋终于可以报仇了。 摔了那么一个大跟头,郭立梅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害怕的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孩子要是真没了,就是她亲手杀死的。 可这也怨不得她呀! 她的胖墩也没了,一命换一命。 魏巧云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些事,怎么都睡不着。 干脆穿上衣服起来,天没亮的时候,她坐在北窗台边的椅子上,一直看着外面。 虽然看不见,但脑海里清晰的记得那个小斜坡。 还有她颤抖着手一点点倒下的油。 天刚蒙蒙亮,她就拿着小板凳坐到了门外去。 一直等着消息。 赵家秋终于回来了。 “回屋再睡一会去吧,我做饭,好了叫你!生个小子,现在是没啥事,孩子早产,还得观察,能不能活大夫也不敢说!” “做完饭,我还要去郭叔家一趟,让他别惦记了!” 魏巧云听到孩子可能没事的消息,心里瞬间失望了。 感情白忙乎了? 只是让他早产了两个多月? 这都没事!这孩子命也太大了。 魏巧云满脸失落的往屋里走去。 赵家秋跟在后面连连叹气。 有时候,魏巧云就不明白,赵家秋到底是和谁亲,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魏巧云进屋以后,才感觉浑身疲惫,是那种紧张过后,忽然松懈下来的疲惫。 她侧身躺在炕上,听着赵家秋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忙乎。 其实,有时候魏巧云也知足,虽然条件差点,赵家秋对她真不错,家里外面的活都是他一个人在干。 也很少抱怨。 每次打自己,都是因为他家里人。 单纯针对她的时候没有。 魏巧云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这次郭立梅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以后安心的和赵家秋过日子。 反正两个人还年轻,还会再生孩子。 赵家秋贴了半锅圈大饼子,就着点酱缸的咸菜草草吃了点,放下碗筷去了郭伟家。 丁香早就做好了饭,郭伟也没吃,坐在灶坑门口的小板凳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丁香知道他心里惦记姐姐,也不催促他,任由他坐着。 只是摆好饭菜等着。 赵家秋推开房门的时候,郭伟立刻站了起来。 赵家秋平时很少来,这么一大早来,肯定是有郭立梅的消息。 郭伟不敢问,眼睛盯着赵家秋看。 “郭叔,我大嫂没事,你就放心吧!生了个儿子,孩子早产,还得观察几天,应该得住几天院,一时半会回不来!” 郭伟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张的神经忽然松懈了下来。 感觉浑身都没力气了。 虚脱了一样。 老了,不经事了! “吃饭没有?丁香做好了,进屋吃点?” 赵家秋没进屋,一直在厨房站着:“郭叔,我就不进屋了!饭我吃完了,我回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怕您没起,就抻了一会!” “告诉你一声,我就回去了!” 郭伟哈哈笑了:“不瞒你说呀,从你婶和你大哥走了以后,我眼睛都没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最起码,郭立梅是没事了,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于孩子,郭伟考虑的倒没有那么多。 孩子就随缘了。 现在离上工的时间还早,赵家秋离开郭家,又回了家。 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已经是赵家秋这么多年的习惯。 早上回来着急做饭,吃过饭又着急去郭家。 现在回来,赵家秋连屋都没进,直接去了厕所。 走到郭立梅摔跤的地方,赵家秋加了小心。 可饶是他加了小心,脚底下还是一滑,往前出溜了两步,才站稳。 如果不是他事先当心了, 没准还和昨晚上一样,摔个大腚墩。 “妈的……” 赵家秋骂了一句,着急上厕所。 等他从厕所里回来,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到斜坡下面,结果又一滑。 赵家秋上了斜坡,坡上居然没有坡下滑。 赵家秋上下滑了几次,越琢磨越奇怪。 不应该啊? 坡下不应该这么滑呀! 他蹲下身,把手贴在地上来回蹭了几下,手上竟然也滑溜溜的。 赵家秋又换了一只手,重复刚才的动作,结果都一样,也是滑溜溜的。 赵家秋一路小跑,回到屋里,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不愿意相信。 赵家秋进了屋,强压制住慌乱的情绪,不动声色。 魏巧云在炕上躺着,看见他进屋,抬起头来:“你不说上老郭家吗?这么快回来了?” 赵家秋点点头,打开箱子盖,开始翻找。 “你找啥呀?” 魏巧云看着赵家秋铁青的一张脸,忽然有些不安。 “我记得咱家有两刀烧纸了!大嫂没事,都是祖宗保佑,我寻思上十字路口燎两张纸去!” 赵家秋听见魏巧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然后又躺下了。 赵家秋终于从箱子底下找到了一小捆烧纸,夹到胳肢窝底下,出了门。 魏巧云信了他的话,躺在炕上没起来。 怕魏巧云起疑心,赵家秋绕过自家窗户底下,从大哥那边去的后园子。 走到摔跤的地方,赵家秋把手里的纸抽了几张。 一张接一张平铺到地上,用手拍了拍。 纸张慢慢的被浸湿了。 他等了一会,把纸张揭起来比较。 确实不一样。 斜坡上到坡下两米远的距离都是油浸的痕迹,其余地方是水浸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两米的距离是有人做了手脚,洒上油了。 赵家秋双手颤抖着,把所有的纸张揉成一团,狠狠的摔在地上。 事是谁干的,不用想都知道。 除了魏巧云,还能有谁? 第 101 章 这事能善终吗 赵家秋心里已经知道了真相,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魏巧云是有很多毛病,可不至于这么心狠手辣。 两条腿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感觉十分吃力。 赵家秋走进厨房,在碗架子里翻找,终于找到了装在罐头瓶子里的豆油。 和他想象的一样,只剩下小半瓶了。 赵家秋用手紧紧攥着,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魏巧云虽然一夜没睡,依然没有睡意。 听到脚步声,她知道是赵家秋回来了 。 依旧闭着眼养神,没有睁开。 脚步声在头顶停住:“魏巧云,你告诉我这里面的油哪去了?” 声音冰冷,没有一丝起伏。 魏巧云猛然睁开眼睛,赵家秋手里拿着油瓶子,正冷冷的看着她。 魏巧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发现什么了? 想想不至于,自己倒油的时候,非常小心,肯定没有一个人看见。 而且油已经渗透进土里了,应该看不出来。 赵家秋只是单纯的觉得油少了。 和她做的事情无关。 “吃了呗,油还能哪去,我最近一段时间也没回娘家,你还怀疑我倒腾走了?” “哼哼……” 赵家秋冷笑一声:“你可真能避重就轻,你知道我说的是啥!” 魏巧云的心砰砰跳,听赵家秋的意思,他是真知道了,还是故意诈她? 不确定! “我不知道你说啥,就那点油吃了还能咋的?至于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吗?” 魏巧云不停的争辩,声音越来越大,声音大到连她自己都相信油就是吃了。 “你真是死性不改呀!” 赵家秋把手里的油瓶子使劲摔到墙上,破碎的玻璃和油星四处飞溅。 吓得魏巧云抱着脑袋尖叫了两声。 “魏巧云,我从来都没想过你这么心狠手辣,能干出这种事来,你知不知道,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两条人命!” 赵家秋抓着魏巧云的胳膊,把她从炕上扯下来。 “你给我滚,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你,我大嫂和孩子要是没事算你捡着,要是有事,你就等着偿命吧!” “我是不会替你说一句话的,你自作自受!” “你赶紧走,从今以后,这也不是你的家了,咱俩算是过到头了!” 魏巧云用力甩开赵家秋的手,眼泪顺腮而下:“胖墩不是你儿子吗?就那么没了,你还说我没人性,你才没人性!” “儿子没了你都不心疼,你总说不怨郭立梅,不怨她怨谁?每年都是老头挑黄豆,老头哪次不都在仓房挑,她非要拿到屋里?” “她不拿到屋里能吗?” “油就是我倒的,她要我儿子命,我就要她儿子命,一命还一命。” “你有能耐把我送公安局,让我给他偿命啊!” 赵家秋浑身颤抖,眼前只晃动着魏巧云不断张合的嘴。 至于她说什么,一句都听不见,两只耳朵嗡嗡的! 但魏巧云瞪圆的眼睛肯定不是在认错。 人在对一个人绝望透顶的时候,是不想对她说任何一句话的,也不想听她说话。 赵家秋抡圆了手臂,狠狠的扇了她一个大嘴巴。 魏巧云转了两个圈以后 ,倒在地上,把身后的椅子砸倒了。 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魏巧云被打懵了,张着嘴,瞪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了。 这一个巴掌不同往日,赵家秋是真的用了力气。 赵家秋用手指着门外说:“滚!” 他用尽力气,可嗓子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魏巧云只看见他嘴张合。 心里升起一阵恐惧。 这样的赵家秋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见她倒地不动,赵家秋走过去,扯着她肩膀的衣服,拖着她走。 魏巧云不断的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要干啥呀 ?你是疯了吗?” 可无论她说什么,赵家秋都不搭腔,只是用力往外拖拽她。 拉开房门,把魏巧云推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随后,赵家秋全身如同一摊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赵家秋你开门!我还不都是为了咱们的孩子!” “你别不要我,你把我推出来,让我去哪啊!” 魏巧云知道,房门一推就开,但她就是不敢,赵家秋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 过了几年的夫妻,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魏巧云忽然听见屋里发出近乎狼嚎的哭声,吓得她捂紧耳朵,转身就跑。 赵家秋可能真疯了。 只有先回娘家躲一躲,哪怕郭立梅知道了,想要去魏家找她麻烦,也要想一想。 魏巧云觉得,今天赵家秋打过骂过也就算了,过几天消了气,日子还得接着过。 毕竟哥兄弟还能亲过老婆汉子? 一个被窝里睡了几年,感情还是有的。 魏巧云觉得,赵家秋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要是说出去,郭立梅恨的肯定不是她自己,还会包括赵家秋。 赵家秋不会傻到没事给自己拉仇恨。 郭立梅又没死,就算孩子没了,也只是和她扯平了。 回家避几天风头,赵家秋想明白了,就会去接她回来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赵家秋觉得耳朵里轰鸣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一个绿豆蝇在头顶嗡嗡,赵家秋知道,自己又能听见了。 躺在地上久了,后背一阵凉意。 但再凉也不如他的心凉。 魏巧云惹下这么大的祸,自己真忍心去告发她吗? 真忍心送她去坐牢吗? 赵家秋知道自己做不到。 几年的夫妻,再怎么说也有情义。 现在只能真心祈祷,大嫂和侄子母子平安。 如果她们母子能平安归来,魏巧云的罪孽还会小些。 但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了。 赵家秋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那个赵家的罪人。 他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房门,一股凉风吹进来,瞬间清醒了不少。 院子里空落落的,一个人没有。 魏巧云应该是走了。 赵家秋苦笑一声,孩子没了,老婆也没了,折腾了几年,又回到老哥一个的时候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又何必费了那么大的劲娶媳妇呢! 赵家秋叹了口气,回到屋里,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 ,两眼直勾勾的望着房顶。 他在想,到底要怎么样和大嫂坦白这件事? 杨秀芝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杀到魏家去? 这件事能善终吗? 第 102 章 妈,你是怪我了 赵家秋从早躺到晚,不但没上工,饭都没吃,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家都散了,上工干啥?挣工分干啥?没了家,就没了努力的方向,没了奔头。 以前赵家秋一直认为,一个光棍应该能吃好喝好,可事实上他们大多数,连吃饭都成问题。 他一直想不通是为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没有支撑的日子 ,都是得过且过。 赵家秋又躺了一晚上。 早上起来,感觉头重脚轻,走路两条腿都是轻飘飘的。 如同大病了一场。 搅了点玉米面粥,对付一口,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一宿了,不知道大侄子咋样了。 赵家秋决定,今天上午不去上工了,再去县里看看。 看看大嫂和孩子咋样了。 他看了一眼箱子盖上放着的烧纸。 赵家秋走过去拿了起来,连同箱子里的一捆,全部扔进旁边的小筐里。 昨天他是骗魏巧云,说是给祖宗燎两张纸,今天是真这么想的。 尤其想去看看他妈! 赵家秋晃晃悠悠的去往坟茔地。 路上碰见人都问他:“赵老二,不年不节的烧啥纸啊?” 赵家秋苦笑:“想我妈了!” 其实,母亲在他心里的印象都模糊了,她去世的时候,他才五六岁。 只记得她身量很矮,和家慧很像。 再多的细节都记不住了。 赵家秋到坟茔地,很容易找到了他家的祖坟。 说是祖坟,也只有几个人,他太爷太奶,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孤寡的老爷,是他爷爷的亲弟弟。 再一个就是他母亲。 赵家秋每个坟前都烧了两张。 最后来到母亲坟前。 把剩下的烧纸用一大块土坷垃压上,开始划火柴。 划了几根都没点着。 赵家秋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火柴棍,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一屁股坐在母亲坟前,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妈,你是怪我了!都怨我没管教好魏巧云,让她犯了这么大的错。” “妈我求你了,保佑我大嫂和孩子平平安安的,她们娘俩要是有点啥事,我就算死,也没脸去见赵家的列祖列宗啊!” “妈,你要原谅我,你就让我把纸点着吧!” 赵家秋说完,双膝跪地,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再拿出火柴,竟然一根就把纸点着了。 “妈你原谅我了!” 赵家秋一边哭,一边烧。 全部烧完以后,平地起了一阵小旋风,纸灰如同蝴蝶一样漫天飞舞。 赵家秋抬头凝视着。 直到旋风完全消散,他才站起身,往屯子走。 赵家秋没回家,直接横穿村庄,准备去县里。 路过村口的大杨树,村里的一个老光棍,蹲在树下抽烟,看见他远远打招呼。 “赵老二,嘎哈去呀!” 赵家秋脚步没停,从他身边过去:“上县里看看我大嫂和孩子!” 前天晚上郭立梅生产,半夜套车去的县里,昨天一天的时间,整个丰收大队差不多都知道了。 “嘿嘿……” 老光棍不怀好意的一笑:“你大嫂生孩子把你忙乎够呛……” 这要是放在平时,赵家秋非得走过去,踹他两脚。 今天他直接走了过去,懒得搭理。 这些老光棍,一天无所事事,总喜欢四处找点乐子。 也许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了。 赵家秋走的是近道。 路不好走,八里路的距离,走了近一个小时。 越离医院越近,走的越慢。 赵家秋知道,自己是胆怯,害怕听到、看到不愿意看到的事。 不知道该怎样坦然去面对兄嫂。 但再不愿意,还是要面对。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 躲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赵家秋一路上都在给自己打气。 已经能看见医院的轮廓了。 赵家秋攥紧双手,像押赴刑场的囚徒一样,心里充满绝望。 走到病房门口,赵家秋的手却怎么都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门内传来大嫂郭立梅的笑声:“妈,我咋看见他笑了呢!” 杨秀芝的声音:“那是睡着学故事呢!学会了,人家夸他,他就笑了,学不会,人家就打他 ,他就哭了!” 赵家秋闭上眼睛,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 “老二!你来了咋不进去呢!” 赵家秋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大哥手里拎着暖水瓶在身后站着。 急忙解释:“我刚到,还没来得及进去呢!” 赵家春看了他一眼,也没戳穿他。 自己可明明看见他站了半天。 “进去吧?看看你大侄出息没有!” 说起儿子,赵家春语气柔和了不少。 赵家秋推开门,让大哥先进,他尾随在身后,进了病房。 今天,郭立梅的状态好了很多,脸色不再苍白,嘴唇也有了血色。 赵家秋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走过去,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小脸红黑,紧皱着小眉头,不时的瘪一下嘴。 赵家秋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孩子虽然小,也一样可爱。 胖墩生下来的时候,可比他大多了,一想起这都是魏巧云做的孽,赵家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 “老二,你大嫂和孩子都挺好的,你不用惦记,干活没时间,就不用来了,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说起孩子没事,赵家春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高兴。 “大夫说孩子应该没事,有苗不愁长,人家还说,早产的孩子长得快,两三个月就能撵上正常的孩子,也不知道真假,我寻思人家不能糊弄咱!” 看着大哥高兴的样子,赵家秋心里的阴霾也被吹散了不少。 现在只要大嫂和孩子平安,让赵家秋减二十年阳寿他都愿意。 赵家秋把想说的话,又埋回心底。 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想着今天就把事情的原委和哥嫂说清楚。 放在心里就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现在,他又改变主意了,大嫂刚恢复一点,孩子还不好说。 说出来,对大嫂的冲击太大,等一等吧,等到大嫂和孩子完全平安再说吧! 赵家秋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一直静静的看着孩子,等着他醒过来。 他看一眼好回去。 月子里的孩子,睡觉是常态,不管是健康还是不健康的。 赵家秋等了近一个小时, 孩子终于醒了。 也不睁眼,就噶呀噶呀的哭,声音还是很微弱,大嫂急忙弯下腰,把孩子抱了起来。 第 103 章 我管他啥事 回去的路上,赵家秋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日子还要过下去。 来日方长,为了大嫂和孩子考量,这件事暂时不能说。 他不是想包庇魏巧云,只是单纯的为大嫂和孩子考虑。 这样的事,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何况郭立梅还是那样的脾气。 赵家秋在中午之前回到家,早上的玉米面粥也没热,凉着喝了两碗。 下午准备上工去了。 手上要是有活,时间过得快点,也避免了心里胡思乱想。 既然都打定主意了,就得收心干活。 赵家秋还不想混到村头老杨树下,那些光棍的境地。 次日中午,赵家秋收工回来,心里不落底,连饭都没吃,又跑了一趟县里。 郭立梅的状况更好了,孩子也没事。 赵家秋看了一眼,赶紧回队上干活去了。 一连三天,赵家秋每天中午,都跑来一趟。 不管赵家春怎么说,都照来不误。 赵家秋肉眼可见的憔悴,脸色灰败,头发乱草一样堆在头上,脸上胡子拉碴的。 一看就是几天没收拾过。 “儿子看你二叔,好像个野人!” 郭立梅没觉得什么,还拿他开了句玩笑。 但杨秀芝隐隐感觉,赵家秋属实反常。 赵家春和自己都在这,再说现在郭立梅和孩子基本正常。 赵家秋要是隔三差五来,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一天一趟呢? 那么利索的一个人,忽然不修边幅起来。 而且,杨秀芝还发现,他看孩子的眼神,不仅仅是喜爱,还有些别的情感! 愧疚? 杨秀芝说不好,总之就很奇怪。 她感觉,赵家秋十有八九有事瞒着她们。 到底是什么,又一点苗头没有。 难道是看见大哥的孩子,想起自己的孩子了? 这种可能也许大点。 “老二,你明天别来了,还得干活,天天跑这一趟干啥?挺累的,中午有时间歇一会吧!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这次,连郭立梅都说话了。 赵家秋只是咧着嘴,说是笑,比哭都难看。 杨秀芝就更觉得不对劲了,所以在赵家秋要走的时候,她站了起来。 “我送送家秋!” 果然,赵家秋十分慌乱,连连摆手:“郭婶,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杨秀芝不说话,就紧紧盯着他。 赵家秋终于垂下头,不再说话,当先往外走去。 杨秀芝跟在他后面,出了医院,又走了大概二百米左右,赵家秋站住了。 依旧低垂着头,不敢和杨秀芝对视。 他敢肯定,杨秀芝一定是发现异常了,才会跟出来,和他走了这么远。 “郭婶——你——回去吧!” 简短的六个字,赵家秋说的不流畅。 “家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你哥哥嫂子啊?” 杨秀芝开门见山,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但把没把她自己算进去。 自己是外人,有事不和她说正常。 杨秀芝发现,赵家秋的双手又开始攥拳了,而且一只脚不停的在地上来回捻动,用了很大的力气。 硬邦邦的土地都被搓出沟了。 杨秀芝也不逼问他,静静的等着,看赵家秋的样子,事情应该不小。 其实,杨秀芝对赵家秋的印象,有时候比赵家春还好。 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真到事情头上,还算拎得清。 赵家秋停住搓地的脚,抬起头来:“郭婶,我是有事瞒着你们,现在我不能说,怕我嫂子生气做病!等我嫂子身体恢复好了,满月的,我全都告诉你们,到时候要杀要剐,我一句怨言没有!” “郭婶,我知道瞒不过您,现在别跟我嫂子说行吗?” 杨秀芝咧了一下嘴,想露出一个苦笑都没成功,赵家秋是小题大做? 还是事情真这么严重啊。 把要杀要剐都说出来了。 这得多大的过错,谈得上杀剐呀。 杨秀芝心里有些震动。 赵家秋再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不至于故意虚张声势吧? 再看他最近的落魄样子,也正能说明,他确实在饱受煎熬。 杨秀芝虽然想马上知道,但赵家秋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一再追问。 “家秋,不管啥事,都别太往心里去,人到啥时候,都得往前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赵家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杨秀芝的安慰连头都不敢点。 他不相信,杨秀芝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会这样说。 杨秀芝看着赵家秋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又琢磨了半天,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调整好情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病房。 “妈,你咋才回来呢?” 杨秀芝把目光聚焦在外孙子的脸上,心里忽然一动:“会不会和这小子有关系呀?”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我在医院附近转了一圈!” 郭立梅没再说话,她知道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这几天困在医院里,肯定是烦闷了。 但自己又离不开她。 郭立梅轻叹一声,拉起母亲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杨秀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伸出手捋了一下郭立梅额前的碎发。 心里释然了 。 我管他啥事! 我女儿和外孙都平平安安的,就无所求了。 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在她心里,除了生死,没有啥是过不去的事。 自从那天以后,赵家秋就跟消失了一样,一次都没来过。 临近半个月的时候,郭伟实在忍不住来了一次 。 虽然杨秀芝不断往家里捎信,他不亲眼看见,还是不放心。 看见女儿和外孙子平安,郭伟的心里异常高兴,家里一下子添了两个孩子。 这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都快半个月了,孩子的状态一直很稳定,医生说没事了,再住三五天,应该可以出院了。 只是有一样,杨秀芝很闹心,郭立梅的奶不够吃,孩子吃不饱。 在医院还好点,隔三差五能对付点别的产妇的。 回到家天长日久,怎么好老麻烦别人呢! 丁香的奶也只够孩子吃的,没有剩余。 再说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吃的一天比一天多。 怕是她自己的孩子都不够吃了。 怎么可能还有奶贴补外孙子! 而且这样的话,杨秀芝也不能说,毕竟丁香的孩子身份特殊,不能让她感觉出任何对孩子的轻视来。 郭伟待了一会就走了。 郭立梅泪眼婆娑的嘱咐他,让他再不要来了。 她是心疼父亲。 就郭伟那个腿脚,走这一趟,要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间。 第 104 章 咱回家吧 杨秀芝把郭伟送出医院,又陪着他走了一会。 “我都半个月没见大孙子了,又出息了吧?” 郭伟点头:“可见出息了,一天一个样,都能自己翻身了!” 夫妻俩说了一会孩子的事,杨秀芝忍不住把赵家秋的话告诉了老伴。 弄得郭伟也是一头雾水。 “怪不得我总觉得,赵家秋有时候躲着我呢!最近他瘦了不少,也没有以前干净利索了,应该是心里压着啥事!” “要是和咱有关,别管啥事,能过去就过去吧,立梅这次的事这么悬乎,都平安过去了,还有啥事是想不开的!” 杨秀芝觉得郭伟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再别来了,刚才在病房里,当着女儿女婿的面,我都没好意思说你,啥腿脚啊!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没事放心!” 郭伟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脚下的路,其实,他打心眼里不愿意走路。 可又实在不放心。 “你就说我的本事,要是换成你,我才不信你能挺半个月呢!” 杨秀芝也忍不住笑:“我一天都等不了,但我腿脚好使呀!” “你是嫌弃我了?” “要嫌弃早就嫌弃了,现在孙子、外孙子都有了,黄土埋半截了,还嫌弃啥了!” 杨秀芝一边说,一边帮郭伟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抚摸了一下他满头的白发。 “不知不觉的就老了!” 郭伟抓着老伴的手:“回吧,你不回我还不好走。” 杨秀芝摆摆手:“你先走吧,我透透风!” 郭伟知道,杨秀芝是不放心他,自从回到丰收大队,两个人就没分开过。 不管碰到啥事,都是一起面对。 这一次,是杨秀芝离开郭伟唯一的一次。 看着老伴步履蹒跚的身影,杨秀芝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时光匆匆,转眼就老了! 郭伟走到长街尽头,回过头,还能看见杨秀芝的身影。 ……… 1969年九月四号,郭立梅住了二十天院,顺利出院。 郭伟这次让人套的是牛车。 牛车稳当,孩子太小,害怕颠簸。 还找了一个特别稳妥的车老板,再三叮嘱。 郭立梅回到家,还没进院子,就感觉出了不对劲。 院子里的墙角旮旯,都长出了荒草,一捺多高了,一看就是这二十天没薅过。 院子里也很久没扫过的样子。 以前,就算是赵家春在家的时候,这些零散的活,除了老赵头,也是赵家秋干得多。 老赵头七月底又出工去了。 但赵家秋一直在家呀! 杨秀芝抱着孩子,赵家春扶着郭立梅。 打开房门,屋里竟然一股霉味。 这些天经常下雨,这是雨后也没开窗子通风啊! 锅台上全是灰,厚厚的一层 。 就连赵家秋的锅台上,也是常用的地方没有灰,别的地方也全是灰。 郭立梅望了赵家春一眼,心里有些纳闷,不应该呀,赵家秋不是这么邋遢的人啊。 她们是上午回来的,现在十点多,还不到中午收工的时间。 赵家秋不在家,屋里房门半掩着,被开门的风吹得吱嘎吱嘎响。 透出一种萧条来。 屋里静悄悄的,看样子魏巧云也不在家。 郭立梅只是觉得不正常,杨秀芝心里的疑惑就更大了。 赵家秋到底是碰到啥事了?连过日子的心气都没有了。 炕上也是冰凉的。 赵家春把家里的被子全拿下来,铺在炕上,急忙出去抱了一抱柴禾,准备先把炕烧热了。 只是没想到,炕时间长不烧了,顺着灶坑往外冒烟。 没一会厨房里乌烟瘴气。 丁香听说姐姐回来了,急忙抱着孩子来了,走到大门口,就看见房门口往外冒烟。 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忘了提前把炕烧热了。 灶坑长时间不进烟火,刚点着肯定不好烧,这么冒烟,大人孩子怎么受得了? 丁香走进院子,躲开冒烟的房门,冲着屋里大声喊:“妈,把姐接回家吧,这么冒烟,大人孩子都受不了啊!” 门口全是烟,丁香进院,杨秀芝没看见,听见她说话,才知道是她来了。 其实,刚才杨秀芝也有这种想法,只是怕丁香不高兴, 犹豫了一下,烟就满屋了。 “你姐回去,你不生气呀?” “妈,你说啥呢?快点吧,一会再把孩子呛坏了!” 火苗不往里面去,烟直接从灶坑出来,里屋还好,只是从门缝进了一点烟。 不过要是这么烧,天黑炕也烧不热。 “立梅,丁香接你来了,咱回家吧!等赵家春都收拾利索了,你再回来!行不行?” 郭立梅当然愿意。 “妈,丁香不会不高兴吧?” 杨秀芝把孩子的脸盖住:“烟越来越多了,快走吧,哪有那些没影的说道。我抱着孩子出去,你自己行不?” 郭立梅点点头,她现在早就行动自如了。 都二十天了,这是有妈伺候,没有人管的,三天就下地了。 杨秀芝猫着腰,几步就蹿到门外去了。 赵家春还用盖帘在灶坑门口使劲扇风呢! 郭立梅随后也出去了。 到了外面,杨秀芝才冲着屋里喊:“家春呀,这么冒烟,大人孩子都待不了,先回我们家了,等你收拾利索了,再去接她们娘们吧!” 说完,也不等赵家春回话,叫上丁香和郭立梅就走。 到了家,郭立梅先上了炕,杨秀芝把孩子放在她身边。 伸手去接丁香怀里的孩子。 “都二十天没见我大孙子了,爷爷说会翻身了,给奶奶和大姑表演一个。” 杨秀芝把孩子放下,打开包被,孩子骨碌一下翻了过来,头和脚两头翘,咧着小嘴,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小家伙长得是真好看! 都说孩子是自己的好,郭立梅看看大侄,又看看自己儿子,往后一仰,喊了一声:“妈呀!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杨秀芝和丁香咯咯笑:“你忙啥,你那个才多大点,要是不早产,还在娘肚子里呢!人家都一百多天了,那能比吗?” 郭立梅不服气:“有啥不能比的,不都是早产吗?” “我去做午饭了,一会爸收工回来了!” 说起这种敏感的话题,丁香急忙借口做饭,离开了。 郭立梅冲丁香的背影努了一下嘴:“她生气了?” 杨秀芝在心里嫌弃女儿,没生孩子的时候,不懂也就算了。 但凡长点心眼,两个孩子一比较,也该知道大侄子不是早产儿。 第 105 章 大哥,我对不起你 杨秀芝领着郭立梅和丁香抱着孩子走了。 赵家春把屋里屋外全部打扫了一遍。 刚撂下扫帚,赵家秋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因为出汗长时间不洗,后背和肩膀处有一条条的汗渍。 看见赵家春,只扫了一眼,就把头低下了。 “大哥,你们回来了!” 虽然这些天赵家秋没去,但每次杨秀芝捎回来的消息,他基本上都知道。 丰收大队就这些人。 有点事一个传俩,两个人传仨,用不上一天,全屯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赵家春上下打量了赵家秋几眼:“你咋造这样呢?出啥事了?又和魏巧云打架了?” 大哥虽然三连问,但哪句话都没问到点子上。 赵家秋就知道,杨秀芝确实没说。 “大嫂和孩子在屋呢?” 赵家秋没回答大哥的问话,反过来关心大嫂和侄子。 赵家春叹了口气:“灶坑冒烟,郭立梅抱着孩子回娘家了!” “孩子还挺好吧?” 赵家春看了一眼弟弟,忽然感觉一阵心酸。 赵家秋现在这个样子,让他想起兄弟俩小时候。 那时候,母亲刚去世,父亲背着赵家慧,领着他和赵家秋,在地里干活。 衣服就脏成这样。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要想看,就换身衣服去看看!” 赵家秋迟疑了一下,没说去也没说不去,从哥哥旁边过去,直接回屋了。 回到屋,赵家秋打开锅台后面的盆子,里面有两个大饼子。 一看就不是新做的。 硬邦邦的! 赵家秋坐在小板凳上,掰下一块,扔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咀嚼着! 这样的赵家秋让赵家春十分担忧。 “老二,你有啥话能不能说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啥样了?” 赵家秋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抬起脸看着哥哥。 眼泪不自觉的划过嘴边,流进脖子里。 “大哥,我对不起你!” 毕竟是亲兄弟,话容易出口一些。 “大嫂摔跤,不是意外,是魏巧云在路上倒了油!” 赵家春猛然攥紧双手,心里像被谁用刀子忽然剜了一下,剧痛无比。 从魏巧云过门,他就一直无条件的忍让她。 但这次,如果她站在面前,赵家春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她身上。 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她为啥?” 赵家春哑着声音问。 问过以后,立刻回过味来了, 还能为啥,还不是因为胖墩,魏巧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想起可爱的大侄子,赵家春瞬间泄气了。 眼圈红了。 因为那件事,自己打了郭立梅,被丈母娘拎着铁锹满屯子追着打。 一度成为丰收大队的笑话。 要不是郭立梅怀孕,事情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看来有些事情,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老二,你打算怎么办?” 赵家秋苦笑:“还能咋办?我让她回家了,日子过到头了 ,我容不下她了。” “大哥,我和她毕竟过了几年,看在胖墩的面子上,她的错我全兜了,大嫂要杀要剐,我一力承担!” “魏巧云总是骂我心狠,不想儿子,大哥,我咋不想?那也是我亲儿子,我能不想吗?说起来谁都不怨,就是和孩子没缘分,出那样的事,谁能想到啊!” 赵家秋用双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手指缝滴落下来。 看着弟弟哭成这样,赵家春心里的恨意一点点在消散。 万幸自己的老婆孩子没事。 想起当时手脚冰冷,心尖颤动的情景。 赵家春就更能共情弟弟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这件事,最好不要让郭立梅和她妈知道。 要是让她们知道,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和郭婶说了一半!” 赵家春急了,踹了赵家秋屁股下面的小板凳一脚。 “说就是说,没说就是没说,啥叫说一半啊?” 赵家秋坐着没动:“我和郭婶说了,等我大嫂满月,我就告诉她,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唉呀!你为啥不先跟我说?” 赵家春真想给弟弟一嘴巴子:“你是不是糊涂?这件事烂到肚子里都不能说,你听我的,明天把自己收拾利索,还和以前一样,这件事说啥都不能和我老丈母娘说呀!你知不知道?” 赵家春话音未落,房门被砰的一脚踹开。 杨秀芝目光冷冷的走了进来。 赵家兄弟都惊呆了。 “妈……” 赵家春刚叫了一声妈,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杨秀芝一个耳光甩在了脸上。 别看她是个女人,全力抽出的一巴掌,力量真不小。 赵家春眼前金星乱蹦,解释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你老婆孩子的命,你就那么不在意?” 杨秀芝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魏巧云,我饶不了你,别说回了娘家,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要给闺女和外孙子讨回公道。” 杨秀芝看向赵家春:“我要是听不见,这件事是不是就被你压下了?郭立梅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郭婶,我不想瞒你,我本来就打算今天告诉你的,你既然听见了,我就不说了,还是那句话,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 杨秀芝摇摇头:“立秋,这事跟你没关系,这是魏巧云做的孽,冤有头债有主,我找她算账去!郭婶不是糊涂蛋!” 说完,狠狠瞪了赵家春一眼。 赵家秋站起身,两步走到杨秀芝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郭婶,魏巧云倒油那天,还是我媳妇,她做的事我兜着,杀剐我顶着,蹲大狱我替她去,毕竟她跟了我一回……” 杨秀芝长叹了一口气,推开挡在前面的赵家春,准备往外走。 这么对待她女儿外孙,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和解? 可刚走出去一步,就被赵家春一把抱住。 随后,赵家春也跪下了。 “妈,立梅和孩子都没事,这事就别追究了,事情闹开了,我们哥俩还怎么有脸面在丰收大队待下去呀?” 杨秀芝抬腿踹了他一脚。 赵家春仍然抱着她的腿,死活不松开。 赵家秋低着头,泣不成声。 杨秀芝无奈:“你们哥俩都糊涂啊!魏巧云心思这么歹毒,这次要是就这么算了,以后不知道她还会干出啥事来!” 赵家秋急忙接过话茬:“郭婶,不能了,我把她赶回家了,再也不让她回来了!” 杨秀芝看了一眼抱住她大腿的赵家春:“你松开我,我来给孩子拿东西,受害的是郭立梅,她想咋办就咋办!” “她要说算了,天大的委屈我都认,她要是追究,哪怕明天我就吃枪子,今天也让魏巧云先死!” 第 106 章 郭立梅还是太善良 郭家吃过中午饭,赵家春也没去接郭立梅。 丁香的意思是不让姐姐回去了。 在家住着,她和婆婆照顾起来更方便。 其实,郭立梅也愿意住娘家,孩子太小了,在医院这些天,基本都是母亲在照顾。 孩子小胳膊小腿,她都不敢碰,生怕一个不小心,弄断了。 家里炕小,三口人都勉强住下,母亲要是住过去,根本住不下。 杨秀芝想了想,觉得丁香说得有道理,住一天也是回娘家坐月子了。 那就干脆,一直伺候闺女满月。 只要丁香不在意,管他别人说什么呢! “那我去把孩子东西都拿过来。” 来的时候,没想长住,再说走得匆忙,把孩子用的东西都忘了带上了。 杨秀芝离开家,去女儿家拿东西。 她走路脚步轻,再加上屋里兄弟俩个的注意力都在说事情上面,没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好巧不巧,兄弟俩的谈话,让她听个正着。 女儿生产,赵家春的表现还算让杨秀芝满意。 刚改变过来的一点印象,又让赵家春瞒着郭立梅的举动弄没了。 杨秀芝拿了东西,绕过跪在地上求原谅的哥俩,急匆匆的走了。 她也害怕,被哥俩的眼泪哭心软了! 魏巧云害她女儿的时候,可是没心软。 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说了,要不是送的及时,要不是院长亲自出手,孩子肯定小命不保。 杨秀芝觉得,那是外孙子福大命大。 不管怎么说,娘俩没有危险,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杨秀芝心里高兴。 丁香又通情达理,心疼姐姐没婆婆照顾,不顾出嫁的女儿不能回娘家坐月子的说法。 把郭立梅接回家。 本来都是高兴的事,没想到,取一趟东西,把好心情全部破坏了。 这些天,赵家秋没去医院,他说过的话,杨秀芝都快忘了。 只是她想不到,郭立梅摔跤,还有这样的隐情。 魏巧云也太恶毒了。 要是让她决定,那绝对不能饶了她。 但说到底,还是女儿的事,还要郭立梅自己拿主意。 杨秀芝铁青的脸,和微微颤动的嘴唇,暴露了她心里的怒气。 “妈,出啥事了?” 今天,脚踏进家门,郭立梅就感觉到一阵不安。 现在母亲又这种状态回来。 她就更加确定是有事了。 杨秀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隐瞒,把听到的事情 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丁香几次给她使眼色,她都没瞧见。 郭立梅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脸色一点点苍白。 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随后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丁香不满意的看了婆婆一眼:“妈,你真是的!说这些干啥!” 丁香和赵家春的性格差不多,凡事喜欢息事宁人。 杨秀芝看见女儿落泪,也心疼,但她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说。 如果不说,她和赵家春有啥区别? “妈,你知道吗?小胖墩死的时候,晚上我都睡不着,但凡我上点心,也不会让他把黄豆粒拿到手里。他算是我间接害死的。” “看着我儿子,我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小胖墩又回来了?是回来让我弥补亏欠的!” “妈,我不想追究魏巧云责任,毕竟我的孩子还在,她的孩子没了!妈!你知道吗?医生说保大保小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魏巧云也是做妈的!就抵消了吧,我心里也能好过点!” 郭立梅的眼泪,把杨秀芝的仇恨冲淡了不少。 “立梅,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想想那能一样吗?就算胖墩死你有责任,那也是无心之过,可魏巧云是有心杀人啊!” “可不管咋说,妈听你的,你要是原谅魏巧云,我就不追究她,要是不原谅,我就找她算账去。” 杨秀芝也知道,要把魏巧云送进去不容易。 往路上倒了点油,也不能就定性成故意杀人。 而且只是造成郭立梅早产,现在母子平安,更不能算杀人了。 最多抓住打一顿。 “妈,我不追究她,但是我害怕,我不想回去了,我害怕……”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郭立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居然怕了。 杨秀芝知道,她是怕魏巧云不声不响的害孩子。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就算你再加小心,她要是处心积虑,也防不胜防。 赵家秋说不让她回来了,可却愿意为她扛下所有,几年的夫妻情分,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 魏巧云绝对有回来的可能。 郭立梅的担心绝对不多余。 “那你就住这!” 本来开春的时候,郭伟就张罗把西屋收拾出来。 让郭立新和丁香搬过去。 那屋宽敞,炕大,孩子大点能玩开。 丁香不同意,觉得住在一起虽然地方小点,但婆婆帮助她照顾孩子方便。 冬天也省不少柴禾。 就生产队分的那点柴草,压根不够烧,冬天还要自己去河套打柴禾。 丁香孩子小,郭伟腿脚不好,只能是杨秀芝和郭立新娘俩去。 大冷的天,丁香心疼娘俩。 她的手,就是以前打柴禾的时候冻伤的,一到冬天就流脓淌水。 去年冬天养了一年,好多了。 她可不想让婆婆和丈夫多遭罪。 住在一起又没啥不好。 现在郭立梅提出不回那个家了,杨秀芝觉得,有必要和郭伟商量商量,尽快把西屋收拾出来。 就让女儿搬回来住。 一是照顾她方便,再者老赵头回来,也有个落脚处。 夏天出工,冬天住别人家,说起来也让人心酸。 等到郭伟回来,看见女儿哭红的眼睛,心里就咯噔一下。 郭立梅可是轻易都不哭的! 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没问女儿,却给杨秀芝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院子里。 杨秀芝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部和郭伟说了一遍。 郭伟暗自叹了口气,在心里把杨秀芝埋怨了一遍。 都不如赵家秋考虑问题全面。 赵家秋还知道等到郭立梅满月再说呢! 杨秀芝却这么沉不住气。 既然她已经这么做了,埋怨她也没有必要。 “闺女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但要搬回来,是不是要征求一下赵家春的意见啊!” 郭伟考虑事情就比杨秀芝全面,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住老丈人家里。 住老丈人家,就代表没能力,没骨气,会被人瞧不起。 赵家春要是不情愿,女儿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第 107 章 孩子有名字了 天黑之前,赵家春低垂着头,一步一挪的来到郭伟家。 郭立梅虽然可以原谅魏巧云,但对赵家春想欺瞒她的做法,还是不满意。 看见他来了,兀自摆弄孩子,对他视而不见。 杨秀芝也不理他。 赵家春搓着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家春,你吃饭了吗?” 郭伟看不过眼,只能没话找话。 其实,赵家春的做法,郭伟也看不惯。 不管怎么说,总该和郭立梅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再说结婚一年了,自己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还没谱吗? 只能说赵家春从来没细致的了解过郭立梅。 “我吃过了!爸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可算有人搭理自己了,赵家春急忙认错。 “炕不冒烟了,家里都收拾好了,我来接立梅娘俩个回家!” 郭伟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女儿。 “立梅有话跟你说,你们两口子好好唠唠吧!” 郭伟看了丁香一眼,丁香急忙去里屋把睡觉的儿子抱了 出来,顺便把郭立新也叫了 出来。 赵家春一看这架势,这还要单独谈谈? 背人没好话!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怕自己难堪。 赵家春觉得应该是后一种可能性大。 郭立梅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把孩子放在丁香怀里,当先走进了小屋。 郭立梅也没废话,直接阐明了自己观点。 “魏巧云我可以不追究,那个家我是真不敢回去了,她要是再想出啥招对付孩子,我都不敢想!这次没事,是我儿子福大命大,还能老这么幸运吗?” 赵家春重重叹了口气,坐在炕沿上,低垂着头,耷拉着腿,一句话没说。 郭立梅的恐惧又何尝不是他的担忧啊! 儿子也是他的骨肉,他也怕呀! “要不你先在这住着,等满月了再回去?” 赵家春心里有主意,日子得接着过吧! 住娘家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等满月了再想办法。 赵家春还没意识到郭立梅说的,真就是常住。 不管他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愿意,郭立梅都决定不退让。 “爸说了,把西屋收拾出来,让咱们搬回来!西屋好收拾,窗户门都有,盘铺炕,搭个锅台就行。再把墙糊点报纸,用不几天功夫,你看行不行!” 赵家春很久没说话。 郭立梅也没催促他,她心里有数,就算赵家春再不愿意,也得妥协,毕竟和老婆孩子比,面子实在不算啥! 果然,赵家春长叹一声:“都依你,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正好爹回来也有个住处!” 为了安慰他,郭立梅亲昵的抱住赵家春的肩膀,撒娇似的摇晃了几下。 看着她的笑脸,赵家春忽然觉得,自己受点委屈也值了。 正巧,大屋传来丁香孩子的大哭声。 郭立梅和赵家春急忙跑了出来。 丁香正背对着大家给姐姐的孩子喂奶。 她自己的孩子坐在杨秀芝的怀里瘪着嘴大哭。 身子不停的往前探,伸着小手臂,试图抓住妈妈。 眼皮都哭红了。 杨秀芝也不哄,饶有趣味的看着。 “看看,知道争怀了,我大孙子这是不满意了,这小子就是不会说,我估计会说开骂了!” 连郭伟都忍不住笑了。 “妈!他有名字!这小子不好听,他叫方遒,郭方遒,我给他起的名字!” “啧啧啧……” 杨秀芝一连啧了几声:“叫啥玩意?方球?这是啥名啊?叫建国、建军、建业不好吗?还方球,我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方球!” 郭伟已经笑得抬不起头来了。郭立梅和赵家春一头雾水。 丁香在给孩子喂奶,强忍着笑,后背也在微微抖动。 连郭立新都懵了。 方遒是这么解释的吗? 丁香喂完奶,把孩子放进郭立梅怀里,给杨秀芝解释。 “不是你说的那个球,是这个‘遒’。”丁香用手指在杨秀芝的手里写字。 儿子的这个名字,丁香和郭立新学了好几遍才学会的! “还是毛主席诗词里面的,有讲究,是旺盛蓬勃的意思!” 郭立新是这么解释给丁香的,丁香也是这么解释给婆婆的。 但具体啥意思,她也搞不懂。 杨秀芝点头:“这么说还差不多,立新是咱家最有文化的,他起的名字肯定错不了!” “立新,给姐的孩子也起一个呀,他还没名字呢!” 郭立新挠了挠头,看向赵家春。 赵家春急忙说:“给我儿子也选一个和他一样的,毛主席诗词的!” 郭立新只是略微沉思了一下,立刻说:“风华!” 赵家春低声念叨了两遍:“风华,赵风华!” 心里觉得,比那个郭方遒好听,挺满意。 看向郭立梅。 郭立梅也在那念叨:“好听,就叫赵风华!” 赵家春原本以为,魏巧云的事要掀起不小的风波,没想到只是丈母娘扇了他一个耳光,踹了一脚,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郭伟甚至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 其实,郭伟可不像杨秀芝那么冲动,女儿刚才都哭了。 他不想再把女儿惹哭了。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有人愿意抓住一件事,和自己过不去。 时间可以冲淡仇恨。 如果是郭立梅生产的时候,杨秀芝就知道这件事,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现在,孩子大人都平安无事,杨秀芝也不想再给女儿拉仇恨。 她相信,时间长了,魏巧云也会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做为一个母亲,魏巧云好像也没错。 杨秀芝本身护犊子,也能理解魏巧云的心。 但对她不设防是不可能。 丁香孩子小,家里要留人照看,郭立梅在家住,也有个照应。 “立梅,你们两口子谈的咋样啊?” 看见女儿笑呵呵的从里屋出来,郭伟的心里已经有底了,不过想在确认一下。 “爸,家春同意了!” 郭伟点点头:“那明天咱们自己家人先把西屋的东西,都倒腾仓房去,然后再找一个人盘炕,搭锅台!” “趁着现在天气还好,早点干完。毕竟干透需要时间,不干透了,到时候住返潮。” 赵家春知道,这点活还不至于请假特意在家干。 郭立梅早产,已经耽误二十来天没干活了。 “爸,明天我起早贪黑干,这点活,三天两天的就干完了!至于盘炕,我是个二五子,能整上,不一定好烧!” 郭伟笑着摆手:“炕就不用你了,盘炕是大事,要是不进烟火,孩子也受不了,现在不比以前了,啥事都要先为孩子考虑了!” 赵家春没回答,他总觉得,郭伟的话里,带着点别的意思。 但让他说,又说不明白。 第 108 章 就说你接不接 次日,天刚蒙蒙亮,赵家春就醒了,老婆孩子不在身边,连觉都睡不踏实。 赵家春穿上衣服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出屋。 厨房里能清晰的听见赵家秋的呼噜声。 赵家秋睡得晚,早上醒的也晚。 赵家春摇头叹气,闹到这种地步,到底是谁的错? 他也不忍心让弟弟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可魏巧云做出的事,又确实让人难以谅解。 用赵家秋的话说,她是老赵家的罪人。 赵家春出了大门,向老丈人家走去。 既然决定了,活就要多干一些,他打算好了,早上早点,晚上摊点黑,这点活估计两天就干完了。 郭立新从小上学,干活肯定是不行,郭伟腿脚不好,丈母娘毕竟年纪大些。 干活的主力肯定是他。 赵家春把郭家的大门解开,进了院子,仓房的门没锁。 他打开门,让外面的一点微光照进去。 一般的仓房都没有正式的窗户,但会有两个通气孔,位置相对偏高一些。 仓房里面会黑暗一些。 赵家春走进去,借着微弱的晨曦一看,规规矩矩,干干净净。 就现在这个状态,就算他特意收拾过的东西,都没有这么整齐。 这还收拾啥呀? 赵家春从仓房里面出来,蹲在西屋的房檐底下,屋里没有动静,应该还都没醒呢! 没过一会,房门开了,杨秀芝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看见蹲在房檐底下的赵家春吃了一惊:“你咋来这么早啊?” 赵家春笑了一下:“我也刚来,我寻思起点早,把西屋的东西收拾收拾,就不特意耽误工了!” 杨秀芝点头:“进屋吧,其实没啥收拾的,平时丁香都不让乱一点,就是把西屋的东西都倒腾仓房去就行了!” “那我先去干了!” 丁香听见外面说话,急忙把孩子放在郭家梅身边,跑出去指挥赵家春和郭立新。 让他们把东西分类放好,一点也不能乱了。 郭立新好像已经习惯了,听话的让放哪放哪。 赵家春心里不服气,都是些破烂东西,至于放这么规矩吗? 倒腾一半,杨秀芝饭做好了。 赵家春和郭立新洗了手,吃过饭以后,看了一会孩子,也没回家,直接上工去了。 晚上收工回来,又没回家,直接来了。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赵家春觉得,对家有依恋了,郭立梅和孩子不在家,心里就空落落的,看见她们娘俩,哪怕一句话不说,心里也踏实。 郭家的小工程进度很快,几天炕和锅台就弄好了。 杨秀芝专门去了一趟县里,找了那些在机关工作的战友,要了半袋子报纸,把西屋的墙糊了一遍。 收拾完的西屋,又干净又亮堂。 郭立梅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毕竟是出门子的闺女,丁香还住在小屋里呢! “丁香,要不你去住西屋,我和你姐夫住小屋?” 丁香笑着拍拍郭立梅的手背:“别抢我地盘,我可不和你换,孩子只要有点动静,妈不用叫就过来了,我省了多少事!” 郭立梅知道丁香是让着她。 要是一再推让,就显得有点矫情了。 房子收拾好以后,郭立梅也满月了。 奶水却一天比一天少了。 风华根本吃不饱。 没办法,丁香只能紧着风华吃饱,这孩子本来早产身子骨就弱,要是再没奶吃,成长肯定受影响。 方遒四个多月了,吃点鸡蛋羹小米粥,再少贴补一点奶水,也能活下去了。 但孩子明显见瘦了。 郭立梅心疼大侄子,可也没办法。 杨秀芝隔三差五托人买点小饼干,用开水泡了,喂给郭方遒吃。 西屋的炕早就烧干了,但屋里还是有些发潮,也不着急住,就先晾着。 郭立梅打算,等到十月中旬,天气转冷的时候,再搬进去。 反正家里也没啥东西,两床被褥,几件衣服,还有她结婚时候的一对箱子。 两趟就折腾完了。 …… 在赵风华四十天的时候,也就是九月二十五号,中秋节的前一天,魏福林和任香夫妻亲自来了! 来找赵家秋。 任香看见赵家秋二话没说,上去就给了几巴掌。 打在后背和胳膊上! “赵家秋,你他妈的到底想咋的?老婆孩子还想不想要了?老住娘家算咋回事?” 魏福林坐在椅子上抽烟,闻言骂了任香一句:“好话你就不能好好说呀,急头白脸的干啥?” 赵家秋就知道,这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来了。 但听到老婆孩子的话,心里还是动了一下。 难道…… 但瞬间心绪又平静了下来。 不管真假,他都下定决心不过了。 “妈,巧云走的时候,话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日子过到头了!我不会接她回来了!” 任香四处踅摸了一会,目光落在炕上的笤帚疙瘩上。 她伸手拿起来,抽了赵家秋几下:“你是铁石心肠啊!巧云天天哭,你可倒好,一点夫妻之情都不念了!” 赵家秋没躲,任凭任香把笤帚疙瘩抽在自己身上。 “我就算和魏巧云过一天,你也是我的长辈,你想打想骂都随你,我没二话,但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接她回来!” 赵家秋这次,连妈都不叫了。 魏福林猛的一拍桌子:“你这是胡闹!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吵过闹过就算了,还真能不过吗?” 他们夫妻俩一直在避重就轻,把魏巧云的恶行归结成简单的夫妻吵架。 “魏巧云……” 太恶毒三个字,在赵家秋的舌尖上打了几个滚,还是被他强行咽下去了。 “她做的事,太让我伤心了!单是我们两口子的事,我啥都能过去,可她狠心算计我大哥的孩子,放在谁身上也忍不了。” “啥都别说了,日子肯定是不能过了!” 赵家秋不追问,任香的老婆孩子是啥意思。 装作听不懂。 魏福林见赵家秋油盐不进,再一次拍桌子站起来:“赵家秋你没完了是不是,我和你妈亲自来了,还不够给你面子吗?” “我跟你说,就魏巧云那个傻丫头,记得你对她的好,舍不得,非要回来!要是依着我的意思,我就再给她找一个,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遍地都是!” “机会就给你一会,你也不用说些没用的,你就说你接不接吧!” 魏福林也知道魏巧云理亏,死活不提往路上倒油的事。 赵家秋低垂着头,想都没想:“不接!” 随后,听见砰的一声门响,魏福林夫妻俩气哼哼的走了。 赵家秋往后一仰,倒在炕上,痛苦的闭上眼睛。 第 109 章 老赵头回来了 老赵头出工回来了。 走进院子,吃了一惊。 院子里柴草连着房门,冷风吹过来的垃圾,打着穴在窗户底下乱飞。 房门半掩着,被风吹得不停的开合。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两个大男人,把日子过成这样!” 老赵头一边嘟囔,一边推开房门进了屋。 赵家秋在炕上躺着,只有他躺着的地方干净。 其余的地儿,摸一把都是灰。 魏巧云不在。 “两口子又打架了?又回娘家了?” 魏巧云一打架就往娘家跑。 但每次她跑回娘家,赵家秋一个人在家,日子照样过。 从来没把家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大孙子胖墩死后,赵家秋也有些懒散了。 老赵头叹了口气,才发现另外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赵家春的房间也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老赵头从小儿子的房间出来,站到厨房,发现大儿子的锅台上厚厚一层灰。 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没动烟火了。 老赵头心里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他急忙再次推开小儿子的房门:“你大哥和你大嫂呢?” “走了!” 赵家秋懒懒的回答:“回我大嫂娘家了!” 老赵头松了一口气。 是了! 郭立梅要生了,没个婆婆伺候,郭伟两口子这是不放心啊! 把闺女接回家坐月子了? 想想不可能,人家有儿子,咋可能把闺女接回家坐月子。 以后儿子的日子过不起来,媳妇会埋怨的。 “老二,你大嫂快生了吧?” 赵家秋闭着的眼睛都没睁开:“嗯,生了,给你生个孙子!” 看赵家秋的样子,不像开玩笑。 再说,也不能和亲爹开玩笑啊! “啥时候生的!” 按日子推算,就算生,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看着锅台上的灰,没有一个月也有二十天。 赵家秋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爹,他害怕他爹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端倪来。 “爹,你就别问了!早产,孩子两个月了,你去看看你孙子吧!” 老赵头呆呆的站了好一阵,才往外面走。 二儿子的心情,他能理解,看见大哥的儿子,就想起胖墩来了。 心情不好也正常。 老赵头回来的时候,买了一个虎头帽,他以为孙子才要出生,没想到都两个多月了。 “没事别老躺着,把屋里屋外收拾收拾,穷过富过得有个过日子的样!” 老赵头说完,着急看孙子去了。 老赵头推开郭家的大门,就看见赵家春在小园子里,掰豆角架。 夏天用过的豆角架都要掰下来,冬天引炉子,来年再插新的。 看见爹来了,赵家春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园子里迈步出来。 “爹,你啥时候到家的?” “刚到家,来看看我孙子!” 提起孩子,赵家春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这会还真醒着呢!” 赵家春拉开房门,让老赵头先进去。 杨秀芝听见外面说话,把老赵头让到东屋。 郭立梅正坐在炕上,怀里抱着风华,看见老赵头,急忙打招呼:“爹,你回来了!” 老赵头刚从外面进来,身上有凉气,没敢往炕沿上坐。 炕上两个孩子,丁香的在睡觉。 老赵头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郭立梅怀里的孩子。 杨秀芝倒了一搪瓷缸子热水,递给老赵头:“大哥,喝口热水,顺便捂捂手!一会好抱你大孙子,这孩子身子骨弱,不敢不加小心!!” 老赵头从赵家秋那里知道了孩子早产的事。 “好好的,怎么会早产呢?” 杨秀芝和郭立梅对视一眼,知道老赵头是不知道实情。 赵家秋既然没说,郭立梅自然也不会给老爷子找不开心。 抱上孙子,是件高兴的事。 杨秀芝觉得老赵头应该是暖和的差不多了。 “大哥,地上有风,你上炕来抱着!” 老赵头听话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扭着身子坐在炕沿上。 郭立梅欠身把孩子放进老赵头的怀里。 老赵头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嗯,这小子真俊!像立梅的地方多!” 孩子看着他,竟然没哭,握着小拳头,撅着小嘴,不时的发出呵呵的声音。 “和爷爷唠嗑呢?” 老赵头卷起舌头,打了几个响。 风华竟然咧着小嘴笑了。 “笑了!笑了!” 郭立梅也立刻凑过来。 发现孩子真的在笑。 “妈,你说怪不怪,风华看见谁都眼生,看见爷爷咋就不眼生了?” 杨秀芝看着用呵呵交谈的爷俩,笑着说:“骨血关着,天生亲近!” 老赵头抱了一会,就把孩子还给郭立梅了。 “爹,你搬回家住吧,老找宿也不方便,我爸把西屋收拾出来了,我们三口先在我妈家住着,也能帮我照看孩子!” 郭立梅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明自己搬回来住的原因。 “给亲家和亲家母添麻烦了,多伺候三口人!” 老赵头急忙说些客套话。 “大哥,你这么说不就见外了吗?闺女和儿子有啥区别?哪个我都惦记。” 老赵头听杨秀芝这么说,没搭茬,急忙回头看向丁香。 心里想儿子和闺女肯定是不能一样啊! 杨秀芝好像看懂老赵头的心思一样说:“我们家的儿媳妇傻,不知道分心眼!” 赤裸裸的显摆! 郭伟回来了,看见老赵头,急忙张罗饭菜。 “大哥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今天咱哥俩得好好喝点!” 丁香急忙出去掂对下酒菜! “亲家,我得谢谢你呀!” 不管怎么说,郭伟给了赵家春一家三口安身之地,也让他有了存身的地方,老赵头还是打心眼里感激的 。 “大哥这么说就外道了!” 老赵头来的突然,没有准备,丁香强掂对了四盘菜。 咸鸡蛋、干豆角丝,海带炖土豆片,干炒粉条。 老赵头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外人,还四六八碟的!” 郭伟也呵呵笑了:“大哥,没准备,过两天杀鸡,咱俩再喝点,今年过年你来我这,一起过热闹!” “你看爷爷呢?” 老赵头用孩子打掩护,把郭伟的话不动声色的岔了过去。 郭伟也没再接刚才的话题。 过不起年了,才会去别人家过年。 老赵头借口家里还需要收拾收拾,只喝了两杯就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屋里没点灯,赵家秋早早躺下来。 在炕头最热乎的位置,给老头铺好了被。 老赵头把手插进褥子底下,一股暖意慢慢的沿着手臂流进心里。 第 110 章是丫还是小啊 自从郭立梅从医院回来,赵家慧每隔几天,都会来看一次赵风华。 她现在唯一的娘家侄子。 赵家慧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还有不到三个月即将生产。 她个子矮,体型又胖,肚子就显得尤其大。 丁香和郭立梅生的都是儿子,赵家慧也希望自己能生个儿子。 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而是丁承爵一脉单传,更需要个儿子。 她要是生个丫头,那三口人的嘴,估计都受不了。 两个可爱的胖小子,无疑给赵家慧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郭方遒越长越好看。 丁香有时候觉得,他更像自己。有时候又觉得,一眼就能从儿子脸上看到徐洪亮的影子。 郭方遒又明显比徐洪亮好看得多。 也许是小孩子的缘故。 反正特别招人喜欢。 无论谁看见,都想要抱一会的那种。 可赵家惠还是喜欢赵风华,可能是血缘的关系,她觉得,赵风华一点也不比方遒差。 风华两个多月了,胖了不少。 长的大部分像郭立梅,只是眉骨稍微高些,和赵家春相像。 脸型也像赵家春。 郭立梅只是希望,别长赵家春那么长的脸就好 。 赵家慧每次来,都要抱一会儿两个孩子。 但待不久,家里活太多。 丁张氏并没有因为她身体越来越沉重,让她多休息。 丁承爵更是扒愣一下,转一下。 赵家慧拖着七个月的身孕,还要伺候他们一家三口。 十月下旬,天空飘起了雪花,路上一冻一化,非常光滑。 赵家慧平时去郭家,都是收拾完以后,睡觉之前来坐一会儿。 现在路太滑,晚上不敢出门,几天也看不到风华了。 外面天又冷,风华本来就好闹毛病,吹点风就感冒,郭立梅也不敢抱他出去。 虽然郭立梅住西屋,但孩子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东屋。 因为东屋比西屋暖和。 冬天天短,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一月二十五号,腊月十八。 关老太太给赵家慧算过,就是这几天的日子。 赵家慧害怕,自己要是忽然生了,家里的活干不完。 本来打算过了腊月二十,在浆洗被子,想想还是早干完早利索。 整整大半天,赵家慧没闲着,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才干完。 赵家慧用一只手托着后腰,勉强站起来。 两只手冻得通红。 本来水从锅里打出来是热的,洗一会儿就变凉了。 丁承爵十分不情愿的把水倒了出去 。 赵家慧强忍着腰痛,把洗好的被子,放到外面的晾衣绳上。 赵家慧想躺下歇一会儿,又快到了做晚饭的时间。 冬天天短,一般都吃两顿饭。 连生产队干活的时间都跟着改了。 赵家慧刚躺了一会儿,觉得后腰又酸又痛。 那股酸痛劲,顺着两条腿一直扯到脚后跟。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赵家慧有些慌了,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我是不是……要……生了?” 她说话都抽冷气。 丁张氏塔拉着鞋,从南炕下来,走过来看了一眼,撇了一下嘴:“你当生孩子是玩呢?就那么容易?就你这样式儿的,哪像个生孩子的样!” 丁张氏清楚的记得,每次她生产时,都叫唤得在大门口走人都能听见。 赵家慧这样式儿的,怎么可能生? 但赵家慧还是不放心,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疼了。 头一胎,没有经验,免不了心慌。 人家婆婆都是主心骨,能拿主意。这个婆婆,除了多一个人让她伺候,整个孕期也没起到啥作用。 “丁承爵,你去找……老关太太,让她来看看,我觉得……不好了。” 丁承爵看看赵家慧,又看看丁张氏。 丁张氏把脸扭到一边,就表明了她的态度。 “能生吗?” 丁承爵也开始怀疑了。 赵家慧火往上冲:“你懒死啦!多跑……两步路能累死你呀?” 丁承爵看赵家慧的样子,心里也没底,说到底,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自己的骨肉。 没准是个儿子呢。 “我这就去。” 丁承爵把身上的棉袄使劲抿了一下,戴上狗皮帽子,把两只手插在袖口里。 缩着脖子出了房门。 丁家离关老太太的家很近,穿过一条街道,拐个弯就到了。 关老太太正在吃饭,听了丁承爵的话,急忙撂下吃了一半的饭碗,站起身来。 “关婶,你吃完再去呗,我娘说赶趟,看样子今天怕是生不了。” 关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你娘那么会看,还找我干啥?生孩子是闹着玩吗?人命关天的事。” 丁承爵只能不再说话,一边陪着笑脸。 关老太太下了地,穿上鞋。用一条毛线围脖,把脑袋和脖子全部围住。 只露出两只眼睛。 “来到年了,冷还加劲了!” 关老太太走路一阵风,丁承爵紧着撵,才不至于被落下。 推开丁家的房门,关老太太打了个寒颤:“妈呀!你家这是冰房啊!” 老太太把围脖摘下来,放在屋里的桌子上,到厨房自己点了一把火,把手烤热 ,才进了里屋。 赵家慧还在炕上躺着。 老太太脱了鞋上炕,直接拉上幔帐。 里面立刻黑了,本来北面的窗户就小,天又接近黄昏。 “给我掌个灯来!” 丁承爵把煤油灯点亮,递给关老太太。 “你感觉咋样?” 关老太太一边帮赵家慧脱裤子一边问。 赵家慧喘着粗气:“说不出来……啥感觉!” “唉呀妈呀!” 关老太太拽下裤子就是一惊,宫口已经开了十指,都能看见孩子黑黝黝的头发了。 “这孩子就快到了!” 这边说到了,那边羊水直接喷溅而出,孩子紧接着就下来了。 郭老太太躲闪不及,喷了一脸。 “我接了半辈子的生,没见过这么快的,你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呀!” 关老太太话音刚落,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 丁张氏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 急忙穿上鞋,跳下地,奔着北炕去了。 还真生了! 丁张氏把头伸进幔帐,紧紧盯着关老太太手里的孩子。 关老太太已经剪断脐带,轻轻掂了一下:“不足六斤,也差不多少,就算六斤吧!” 几斤丁张氏不关心,她伸长脖子也没看见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能陪着笑脸问:“他关婶,是丫儿还是小儿啊?” 第 111 章 这孩子过的是啥日子啊 关老太太斜了丁张氏一眼,赵家慧都这样了,她还在自己炕上坐着,这是对儿媳妇一点都不关心啊。 要不是听见孩子哭 ,估计都不会过来看一眼。 即使来了,连一句儿媳妇的状况都不打听。 只关心是孙子还是孙女。 “丫头小子还得有命担着呢!” 听关老太太这么说,丁张氏心里咯噔一下,完犊子了,听这话音,指定丫头没跑了。 丁张氏看了一眼被羊水和脏血弄脏的炕席,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知道要生,还不把炕席卷起来,弄得这么脏,可咋收拾!” 赵家慧满脸羞赧。 刚才她还在后悔,没提前做好防范。 可孩子来得太快了,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婆婆又当着外人的面数落她,赵家慧更觉得没脸了。 关老太太看着怀里哆嗦成一团的孩子,狠狠瞪了丁张氏一眼。 娘肚子里面多暖和,冷不丁出来温度最少下降二十多度。 孩子怎么可能不冷? “你知不知道应该干点啥?有时间在这废话,还不赶紧舀些热水来,收拾干净?” “孩子大人都冻得发抖,你是看不见吗?” “平日里伺候你,还不是为了这时候能用上你!” 关老太太是真生气,就没见过这样的。 就算不在意媳妇孙女,外人面前也要装一装吧。 丁张氏连装都懒得装。 这是拿没妈的孩子不当人啊。 丁张氏的脸由红转白,最后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关老太太说得再难听也得忍耐,她是丰收大队少有的几个不能惹的人。 谁家媳妇不生孩子? 生孩子就得用到她。 “他婶子,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也没有怪她的意思。我这就去收拾。” 丁张氏嘴上说这就收拾,脚却像钉在地上一样。 “快点吧!一会都渗下面去了,大人孩子可还都冻着呢!” 关老太太无奈,只能再次催促她。 好在锅里还有一点赵家慧洗被剩下的温水。 丁张氏让儿子又加了点柴草,才把温水给关老太太端上来。 孩子洗干净,却更冷了,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脸都变成了紫肝色。 “把小被子找来呀!你是没生过孩子吗?我说一样你干一样!” 丁张氏从幔帐里缩回脑袋,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都不见了。 她只准备了一个小薄被子。 至于厚被子,压根没准备。 丁张氏把小薄被子拿给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包好,把孩子放进大被子里盖好。 “你看啥呀,收拾炕啊!” 赵家慧挣扎着要爬起来,被关老太太一把按住了。 “婆婆就这个时候有点用,不用白不用!” 丁张氏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把关老太太骂了十八遍。 “呕……” 丁张氏一边收拾,一边干呕。 “啧啧啧……” “好像你没生过孩子一样,这就恶心上了?斗你们就对了,心眼子不好使!” 赵家慧虽然解气,但也担心,怕丁张氏从关老太太那里受的气,等到她走以后,会发泄到自己身上。 关老太太好像看出了她的担心,看着丁张氏说:“赵家慧你说你也没个妈,往后我一天来一趟,看看你这个月子坐得咋样!” 丁张氏也不说话,沉着一张脸,不停的用刷子刷炕席缝里的脏东西。 关老太太摸了一把炕的温度,再次皱起眉头,炕都冰手,最少几个小时都没烧过了。 儿媳妇生孩子,炕要烧热乎点,这点事都要别人告诉? 这孩子在丁家过的是啥日子啊。 冬天要烧两铺炕,队里分的柴禾不够烧,今年赵家慧怀孕,没有人去河套打柴禾,只能省着点烧。 平时赵家慧除了生产队干活,回来也闲不着。 躺着的时候极少。 做饭和洗衣服烧水,都是烧婆婆那铺炕连着的锅。 赵家慧睡的炕,只有晚上睡觉前,才能烧点。 现在还没到晚上,当然凉了。 “丁承爵呀,还不给你媳妇烧炕,啥都指我一个人,我长八只手啊!” 她好像忘了,赵家慧也没有八只手,却是什么活都是她一个人在干。 丁张氏冲着幔帐外面喊。 小孩子哼哼唧唧的哭,应该还是冷。 丁承爵听见他娘的喊声,才出去抱了些柴草,蹲在厨房烧炕。 从娘脸上的表情,丁承爵已经猜出来了。 一定是个丫头。 赵家慧咋就这么不填活人? 丁香和郭立梅生的都是儿子,唯独她生丫头。 晚了两个月,就错过小子那波了? 刚生完孩子,赵家慧感觉整个肚子都空了,那点饱腹感完全没了 。 心里空落落的难受,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也难怪,还是早上吃的饭,又干了大半天的活,能不饿嘛! 别人家的媳妇,孩子落草,小米粥鸡蛋就端上来了。 丁张氏连做饭的意思都没有呢! “小米粥熬好了吗?好了就端上来,产妇吃饱了,才能尽快恢复体力,赵家慧还饿着呢!” 丁张氏这些年一直被人伺候着,丁香从十多岁就被当做大人使唤。 丁香出嫁了,又换成赵家慧。 丁张氏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了! 又被关老太太数落,更手忙脚乱了。 丁张氏收拾完炕,关老太太靠边铺好褥子,安置赵家慧躺下,盖好被子。 赵家慧也冷的哆嗦成一团。 裹紧棉被,才算是暖和了一些。 等了半个多小时,丁张氏的小米粥才算端了上来。 干乎乎的,一勺子一个! “这叫小米粥?” 关老太太真不知道,丁张氏这么多年,是怎么活的,连个小米粥都熬不好。. 她是不知道 ,正因为丁张氏怕她,才把粥熬成这个样子。 米放少了,关老太太再说舍不得给赵家慧吃。 所以就多放了米。 结果稠了。 赵家慧平时还吃不到这么稠的小米粥呢! 只有两个扒了皮的鸡蛋。 这个时节,鸡蛋确实稀缺,这点鸡蛋还是立秋以后, 赵家慧特意埋在粮食袋子里面留的呢! 孩子都生了,丁张氏不知道,关老太太为啥还不走? 忽然间明白了,没给钱呢! 丁家没啥钱,再说还是个丫头,丁张氏从炕席底下翻出一块钱来,递给关老太太。 钱通常都是接生婆要走的时候给。 自己还没说走,丁张氏这是要撵人了。 关老太太看了一眼丁张氏手上的钱,伸手接过来揣进衣兜里。 赵家慧这孩子可怜,关老太太准备过两天下奶的时候,给她弄两包红糖。 这一趟生接的,不但不挣钱 ,整不好都得搭钱。 第 112 章 是个丫头 丁张氏扒着门缝看着关老太太走远了,踮着小脚回到炕上,颠着屁股把关老太太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果然,和赵家慧想的一样。 “娘,别骂了,还吃不吃饭了!” 关老太太走了以后,丁承爵确认了赵家慧果然生了个闺女。 脸抽巴的和老太太棉裤裆一样,毫不掩饰。 赵家慧就装作没看见。 就算生个儿子,她也不能母凭子贵。 该干多少活还是得干多少。 只不过能多看见点笑脸。 赵家慧还真不需要。 听儿子这么说,丁张氏才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刚才光顾着和关老太太赌气,把饿的事都忘了。 其实是她从不做饭,一时想不起来。 “哎!” 丁张氏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太娇气 。 听自己母亲说,以前的产妇把孩子包好就下地推磨了。 也不知道,自己要做几天饭。 丁张氏不情愿的下了地,熬了点玉米面粥,弄了点酱缸咸菜。 丁跃山也不知道死哪去了,一下午没着家。 不过,可是知道点,这边桌子刚放上,那边他的一只脚就迈进了门槛子。 丁跃山倒背着手,阴沉着脸,脱了鞋坐在炕头上。 丁跃山在外面,是公认的好脾气,总是弯着腰身,脸上堆满了笑容。 只要他进了大门,就完全变了样子。 腰也不弯了,笑容也没了,看啥都不顺眼了。 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吃饭。 丁跃山端起饭碗,嘴沿着碗边刚嘬了一口粥,猛然听见孩子哇的一声哭。 哭声来得太突然。 丁跃山手里的粥碗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碗里的粥撒了一大半。 哭声来自北炕的幔帐内。 丁跃山才发现,确实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北炕的幔帐居然放下了。 自己只是出去打了一下午的牌,家里竟然添人进口了? 再看看老伴和儿子阴沉的脸,丁跃山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十有八九生了丫头。 要是得个孙子,估计自己进屋的时候,老伴就告诉他了。 丁跃山努起嘴,冲着北炕示意。 丁张氏明白老头子啥意思:“丫!” 多一个字她都不想说。 一天结的婚,人家都是儿子,就她生闺女,这不是眼气人吗? 丁跃山的脸当时沉下来。 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丁承爵心里委屈 ,关我啥事呀! 干脆撂下饭碗,撩开幔帐,一头扎在炕上。 把一肚子的火气冲着赵家慧发出来。 “你说说你,咋就不能长点脸,咋就生出个丫头来呢?”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两个多小时了,丁家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主动看一眼孩子的。 好像赵家慧生的是别人的种。 赵家慧一遍遍默默告诫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他们说啥我都不生气。 不但自己不生气,我还要气死他们。 “你爹三个老婆,也没见头一胎生出儿子来!这才一个着啥急!” 赵家慧故意大声说话。 把刚攒的那点力气都用在说话上。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啥要求我! 果然,丁承爵不说话了。 对呀,我爹凭啥说我呢! 幔帐外面,传来丁张氏用力把饭碗摞在一起的声音。 赵家慧知道,这个婆婆是指望不上的,就算你对她再恭敬,对她再好,也捂不热她那颗冷冰的心。 丁张氏把饭碗放在锅台上。 房门被推开,丁香抱着一堆东西推门进来。 丁张氏看见她,转身往屋里走。 丁香来了,自然不用她收拾了。 丁香把东西放在赵家慧的炕上,挽起袖子往外走。 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了,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丁家人了,不用看这个所谓的母亲脸色了。 我是来给赵家慧孩子喂奶的,不是来刷碗的。 丁香把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不过心里还是紧张,毕竟受了丁张氏那么多年的打骂,那种恐惧早就渗入骨髓了。 要不是关老太太让她来给赵家慧的孩子喂奶,她才不愿意来呢! 丁香上了炕,把拿来的东西打开,都是郭方遒小时候的衣服、绑带和芥子,还有一个厚厚的棉花小被儿。 是郭立梅特意给赵家慧做的。 丁张氏把头伸进幔帐,看丁香都拿来了什么定西。 看到小被子,脸瞬间沉了下来。 “谁让你拿这个来的?” 丁香不懂丁张氏这句话是啥意思,看了赵家慧一眼。 赵家慧也一脸懵。 拿个被子还拿错了? “我姐呀!” 丁张氏当然知道丁香嘴里的姐是谁。 “郭立梅不懂事,杨秀芝也不懂事啊?生个丫头片子还拿棉被来,是啥意思啊?” 丁香忽然想起来,自己生方遒,半个月的时候,丁张氏送过棉被。 当时不是直接进的屋。 而是先走到窗户,用小被子捂了一下,又到门口比划了一下,然后才盖在方遒身上的。 丁香还记得当时丁张氏说的话:捂捂窗儿,捂捂门儿,捂捂小子一大群儿! 这是怕给捂一群姑娘呢! 赵家慧伸手把被子抢了过来:“丁香,回去替我谢谢我嫂子!” “我大嫂要是不给做棉被,孩子都出不去门。” 丁张氏不再说话了。 心里却不服气:现在天这么冷,抱孩子出去干啥?在家里猫一个冬天,等到来年春天,孩子也大了,天气也暖和了。 用得着棉被吗? 丁香头一次知道,原来赵家慧这么厉害,当时自己要是像她一样,是不是也不会那么受欺负。 可那时候自己太小,被打怕了。 即使是现在,身边站着丁张氏和丁承爵,她的心一样慌慌的,手心冒汗。 丁香弯腰把孩子抱起来 ,六斤重的小丫头,也不算份量轻。 “丁香,你看她像谁?” 这才是赵家慧最关心的问题! 丁香仔细看了一会,孩子虽然小,眼睛却看起来很大,怎么看都不像赵家慧。 “感觉像我哥的地方多!” 赵家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也觉得是呢!” 丁承爵听说孩子长得像自己,心里有了想看一眼的欲望,不过现在丁香在喂奶。 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不好凑过去。 只能耐心的等待。 小家伙别看小,还挺能吃。 丁香感觉左乳很快被吃空了,又换到右边,又吃了点,小丫头才把乳头吐了出去。 也不是孩子能吃,是丁香喂两个孩子,已经没有多少奶了。 孩子吃饱了,身上也暖和了,脸色也红润了。 丁承爵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了几眼。 第 113 章 求人不如求己 丁香喂完孩子,想着在挤出一些,给孩子留着半夜吃。 可努力了半天,也挤不出一点来。 只能算了。 “没事,不要紧,一晚上还不至于饿坏吧!” 赵家慧只能自我安慰。 饿坏是不能,但孩子饿了,晚上肯定会闹。 丁香看了一眼躺在一边的哥哥叹了口气。 摊上这么个爹,算是倒老霉了,要不是关老太太不放心,半路拐到郭家,没准现在孩子还吃不上奶呢! 丁香又告诉赵家慧一些养小孩子的经验和禁忌,然后回家了。 她是多一分钟都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待着。 丁香走到厨房,看着满地的柴草和堆满锅台的盆子和碗,强压下心里想收拾干净的冲动。 我就不收拾,反正现在也不需要看谁的脸色。 丁香的心里,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报复性快感。 结婚真好,连母亲和哥哥的气都不用受了。 丁香回到家,没和郭立梅说丁张氏不高兴她送被子的事。 怕姐姐听了心里不舒服。 那可是郭立梅一针一线亲手做的。 果然,正如丁香预料的那样。 不到半夜,孩子醒了,哼哼唧唧的小声哭。 赵家慧急忙爬起来,把棉袄披在身上,把孩子放在腿上,轻轻的晃动着。 可孩子是饿,越晃哭得越大声。 赵家慧只能站起身,抱着孩子在炕上来回走动。 没过一会,传来丁跃山大声的咳嗽。 “咳咳……连个孩子都哄不好,还能干点啥!” 赵家慧一边心疼孩子哭,一边心里委屈,跟着闺女一起掉眼泪。 “上一边哭去,还让不让人睡觉!” 丁承爵半睁着眼睛,气呼呼的说。 赵家慧正没地方撒气,狠狠踹了他一脚。 丁承爵皱紧眉头,却没发作,只是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 孩子哭不停,声音一阵大,一阵小。 赵家慧听见三个人都在叹气,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她哄孩子。 求人不如求己。 赵家慧坐下,把孩子放在膝盖上,撩起衣襟,把乳头塞进孩子嘴里。 孩子立刻不哭了。 冰冷的小嘴使劲吮吸,疼得赵家慧直咧嘴。 孩子哭几声,吃一会,再哭几声。 吃着吃着睡着了。 赵家慧不敢把孩子放下,害怕她再醒了接着哭。 只能怀里抱着,困得直磕头,也不敢睡。 午夜过后,孩子又醒了。 赵家慧故技重施,又把孩子糊弄睡了。 后半夜炕凉了,炉子也灭火了,屋里温度大幅度下降。 赵家慧怕孩子冷,躺在被窝里,把女儿放在胸口上,用体温暖着她。 努力睁大眼睛,避免自己睡过去。 她担心,万一自己睡着了,翻身压着孩子。 万一自己睡着了,拽被闷着孩子。 她躺一会,实在太困了,就坐起来,坐一会再躺一会。 总算是折腾到天蒙蒙亮了。 丁承爵睡到后半夜,也冷了,努力蜷缩成一团。 “起来,把炉子点着,屋里太冷了!” 赵家慧使劲踹了丁承爵一脚,让他起来点炉子烧炕。 “你他妈有病,天还没亮呢!” 丁承爵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赵家慧。 赵家慧又使劲踹了他一脚。 丁承爵才闭着眼睛坐起来。 前仰后合的打瞌睡! 赵家慧又使劲踹了他一脚。 丁承爵才算拿起衣服。 “嘶……好凉啊!” 每天早上,都是赵家慧早早起来,把炉子点着,炕烧热了,屋里暖和,桌子放上,丁承爵才会从被窝里爬起来。 现在这些条件都没有了,当然冷。 赵家慧倒不是想让丁承爵体验她的日常,只是单纯的觉得孩子冷。 孩子的小脸都白了。 所以不惜丁承爵翻脸,一连踹了他三四脚。 要不是自己坐月子,赵家慧宁可自己干,都不愿意看见丁承爵抽筋扒皮的难受样。 丁承爵总算是起来了,乒乒乓乓的点炉子烧炕。 一点也不在意屋里有孩子。 天亮没一会,丁香匆匆忙忙跑来了。 厨房还是她走时的样子。 锅里的水都上冰碴了。 丁香装作看不见,蹲在炉子前面烤了一会火,感觉身上热乎了,急忙进了屋。 丁跃山老两口还在被窝里躺着呢。 “孩子昨天晚上闹了吧?” 赵家慧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半宿没咋睡,放下就哭!” 丁香可知道月子里的孩子啥样,别说没有奶吃,就算有奶吃,也是两三个小时醒一次。 一个人根本熬不起。 在方遒月子里,她只管喂奶,剩下的全是婆婆照看,她还精疲力竭,瘦了几斤呢! 看赵家慧疲惫的样子,丁香就知道,肯定没有人帮她。 生个女孩,丁张氏本来不高兴,她是不会管的。 看见丁香,丁张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昨天晚上,她就那样走了,厨房乱成那样,都没帮忙收拾。 这个白眼狼,白养她那么多年。 丁张氏板着一张脸,也没和丁香打招呼。 她自己的亲侄女,喂个奶还不是应该的。 知道孩子夜里会闹,半夜也不来一次。 孩子闹了半宿,害得她半宿没睡好觉,现在脑袋瓜子还嗡嗡的。 丁张氏在炉子上熬了点小米粥,有了昨天的经验,这次少放小米。 又从米袋子里摸出两个鸡蛋,用水冲了一下,扔进熬粥的小锅里。 今天的粥比昨天稀了不少。 有小半盆。 丁承爵自告奋勇扒鸡蛋。 把粘在鸡蛋壳上的,全部抠下来放进自己嘴里,看哪不顺眼,也撕下来放进自己嘴里。 两个鸡蛋,被他扒完了,只剩下两个鸡蛋黄了。 赵家慧划拉划拉都吃了,感觉肚子里还空,勉强吃个半饱。 “娘,你中午能不能多熬点粥?我没吃饱!” 吃不饱孩子哪里来的奶水? 丁张氏隔着幔帐狠狠瞪了赵家慧一眼,心里说:“赶上老母猪了,半盆子还没吃饱!” 嘴上却一声不吭。 赵家慧知道她听见了。 结果中午端上来,量确实大了,但米粒一个接着一个跑。 鸡蛋也变成一个鸡蛋黄了。光撑大肚了,两泡尿没了。 看来谁都指望不上。 晚上丁香来的时候,就看见赵家慧头戴着狗皮帽子,裤腿用绳子绑住,一个人蹲在灶坑门口熬小米粥呢! 丁香鼻子一酸,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小时候。 别看赵家慧连饭都吃不饱,但是奶来得却快,第二天晚上奶就下来了。 而且来势凶猛。 小棉袄都被奶水浸湿了。 第 114 章 只怪自己命不好 自从赵家慧为自己做了第一顿饭开始,丁张氏和丁承爵就再也没为她做过饭。 丁张氏每天早上,都偷偷的观察,看赵家慧会不会把大伙的饭一并做了。 赵家慧自己吃饱了,绝对不会管另外的三口人。 他们有手有脚,为啥偏要人伺候。 每天晚上,她都督促丁承爵把柴草抱回屋里。 现在外面天气太冷,赵家慧有些不敢出去。 毕竟是坐月子期间。 清晨,她早早的起来,把炕烧热乎,避免女儿冷。 丁承爵也能睡到热乎被窝,有了好处,晚上再抱柴禾的时候,情愿了不少。 很快一个多星期过去了,赵家慧生产第九天。 是别人下奶的日子。 丁家人缘不好,屯子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来。 关老太太拿了十多个鸡蛋,外加两包红糖。 鸡蛋是老太太女儿秋天攒下的。留着冬天给老太太冲鸡蛋水喝。 只剩下十多个,都给赵家慧拿来了。 两包红糖是托人买的。 杨秀芝则是托人买了些干粮饼子,鸡蛋她是一个没有,秋天留的都给方遒吃了。 都是上午的时间段,几波人到的时间差不多。 基本是那个没走,这个就到了。 丁张氏见有人来了,极力表现自己,又是烧水,又是给炉子添柴。 里外屋忙乎,手不得闲。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好婆婆。 可屋里的这几个人,都知道她是个啥德行。 几个人都没怎么搭理她。 临近中午,丁承爵的五个姐姐先后到了。 屯子里的人急忙撤了。 鸡蛋在这个时节,绝对是稀罕东西。 姐几个都没拿。 名义上是来给弟媳妇下奶,其实是连过年回娘家一并来了。 居然有酒有肉。 赵家慧心里不舒服,干脆回到炕上,拉上幔帐,眼不见心不烦。 几个大姑姐,听说生个丫头,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看了几眼孩子,和赵家慧寒暄了几句,都回到大屋去了。 丁承爵的三四五姐,是丁跃山的二老婆生的,虽然没像丁香那样从小受气。 也没受到过丁张氏的善待。 冬天本就两顿饭,三个姐姐待了一会,就走了。 走的时候,说得很明白,过了年也不来了。 丁张氏心里不是滋味,连送都没有送一下。 大姐和二姐留下,准备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晚饭是两个大姑姐做的。 赵家慧虽然没出来,但是闻到了猪肉爆锅的香味。 吃饭的时候,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是猪肉炖的粉条。 大姐隔着幔帐对赵家慧说:“你生产的日子还少,不能吃荤腥,就吃点鸡蛋得了,想吃肉怎么也得二十天以后!” 那意思是就连过年,赵家慧也别想吃肉了。 给赵家慧端过来的,有两个炒鸡蛋的份量。 赵家慧也没多想。 第二天早上,还是两个大姑姐做的早饭。 给赵家慧照例熬的小米粥,煮了两个鸡蛋,吃过早饭以后,姐俩个就一起回家了。 到了晚上,赵家慧下地给自己做饭才发现。 昨天关老太太拿来的十几个鸡蛋都不见了。 就连郭婶的槽子糕和牛舌饼也只剩下两袋。 四处找都没有。 丁张氏明显心虚。 “娘,关婶拿来的鸡蛋呢?” 丁张氏卡巴卡巴眼睛:“你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吃的是啥?拢共就那么几个,可不就两顿吃完了!” 赵家慧知道,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她最多吃四五个。 昨天关老太太走的时候,赵家慧明明数过的,一共十四个。 这都是人情,以后人家有事要还的。 当然要知道数量了。 赵家慧也明白,现在说这些没用了。 昨天晚上吃鸡蛋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丁家一家。 十几个鸡蛋一顿都炒了。 但丁张氏死活不承认。 等到丁承爵回来,赵家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昨天晚上,大姐给你做的啥吃呀?” 丁承爵看看赵家慧,有点摸不着头脑,昨天的事了,今天怎么又想起来问了? “不是猪肉炖粉条,炒的鸡蛋嘛!” “炒了多少鸡蛋啊!” “一大盘啊!咋的了?” 赵家慧冷笑一声:“没咋的,你两个姐姐可真行,说是来下奶,东西没给我拿一点,还把别人给我拿的鸡蛋全吃了,丁承爵我告诉你,你这两个姐姐,从今天起,我就不拿当亲戚待!” 丁张氏忽然大声哭了起来:“丁承爵呀,你现在是除了媳妇谁都没有了?不就几个鸡蛋的事吗?少吃两口能缺块肉吗?” “那可是你亲姐姐呀!” 赵家慧把剩下的那点东西,都收进了柜子里。 她不是争那口吃的,只是心里生气 。 家里只有十几个鸡蛋,还不够别人一顿吃的。 他们一家人,是怎么咽得下去的。 亏得自己是喝凉水都不耽误下奶。 孩子才算是有饱奶吃。 丁承爵看看老娘,又看看媳妇:“娘,鸡蛋不是大姐拿来的吗?” 丁张氏的脸红了,拿起身边的笤帚疙瘩,向着丁承爵撇了过去。 “亏得你两个姐姐那么疼你,吃你两个鸡蛋,就和你媳妇一样心疼了,你个没良心的!” 丁跃山的七个孩子,是三个老婆生的,当然是谁的孩子谁惦记。 孩子们小时候,还是丁张氏当家,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都会偷偷的放起来一点。 等没人看见,偷偷塞给她自己的孩子吃。 时间长了,她们姐弟三人,都养成了自私自利的习惯。 只考虑自己,从来不想别人。 出了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丁承爵没想到,几个鸡蛋还惹出这么多事。 “赵家慧你别没完没了了!几个鸡蛋的事,至于吗?” 赵家慧躺在炕上,疲惫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摊上这样的人家,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很快来到大年三十。 没有赵家慧的操持,这个年过得索然无味。 房门上连幅对联都没贴上。 整整一天半宿,鞭炮声响个不停。 孩子害怕声响,只能紧紧抱在怀里,才能安心。 放下就会大哭。 赵家慧一个人,整整抱了一天大半宿。 外面的鞭炮声稀稀落落了,才把孩子放下 。 手臂早已经酸麻得抬不起来。 这个年过得不好的,不仅赵家慧,还有她二哥赵家秋。 第 115章 男人比女人心更狠 年前,魏福林又打发三儿子来找了一次赵家秋。 意思很明显,以前不管是谁对谁错,都一笔勾销。 过往不究了。 让赵家秋去魏家过年,顺便把魏巧云接回来。 赵家秋坚决的拒绝了。 魏老三气呼呼的走了,临走的时候撂了一句狠话:“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年前二十六,赵家秋一改往日颓废的样子。 把家里全部收拾了一遍,又恢复了以往干净利索的样子。 赵家秋想好了,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算把牙咬碎,也要把日子过下去。 腊月二十七,赵家秋去了一趟县里,准备最后办置点年货。 和老父亲好好过一个年。 自从和魏巧云结婚,他就除了老婆孩子,谁都没有了。 其实,每次过年,他都想和亲人一起,但魏巧云不愿意。 他也只能作罢。 毕竟,大过年的,惹了魏巧云,谁的年都不好过。 现在,没有了她,赵家秋觉得轻松了很多。 最起码事事都能自己做主了。 在县里的副食品商店,赵家秋好容易排队买了一条鱼。 转身时,忽然看见了魏巧云。 自从八月中旬,魏巧云被他赶走,到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这是赵家秋第一次看见她。 隆起的小腹刺痛了赵家秋的眼睛。 原来任香并没有骗他。 魏巧云真的又怀孕了。 赵家秋眼圈一红,迅速收回目光,准备快步离开。 即便魏巧云怀孕,赵家秋也没有和她复合的打算。 一个人的心寒到一定程度,就再也暖不过来了。 魏巧云也看见了赵家秋。 跟在他的后面,不停的喊:“赵家秋你给我站住!” 赵家秋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魏巧云一路小跑,在后面猛追。 大有不追上他,誓不罢休的劲头。 “哎吆……” 身后传来魏巧云一声惊叫。 赵家秋不自觉的停住脚步,回过头,魏巧云正抬起一只脚,单腿站着。 应该是跑的急,鞋甩掉了。 赵家秋回过头,魏巧云停止了跳动,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赵家秋心里一阵难过,昔日的夫妻,咋就过成了仇家? 自己到底有没有错? 其实,这个问题,赵家秋早就反思过了。 他绝对有错。 为了家庭的和睦,对于魏巧云的自私和跋扈,他一直都是纵容忍耐的态度。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魏巧云的毛病都形成的时候,已经很难改正了。 赵家秋回过头,慢慢向魏巧云走过去。 看着她祈求的眼神,赵家秋轻叹了一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赵家秋把鞋捡起来,走到魏巧云身边,蹲下身。 魏巧云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把鞋套在自己脚上。 魏巧云在赵家秋站起身的瞬间,一把抱住他,眼睛里积蓄已久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赵家秋,我要回家!” 赵家秋木头一样的站着,任凭魏巧云使劲摇晃他。 “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吧,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以后我啥都听你的,咱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你别不要我,孩子六个多月了,你愿意看见他出生就没爹吗,你愿意你儿子当带葫撸子,管别人叫爹吗!” 赵家秋有一瞬间的心软,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就算现在他把魏巧云接回去,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绝对不能了! 赵家秋轻轻推开她:“回去吧!孩子生下来,你想养就养着,不想养就给我送回来,我养着!” 赵家秋虽然没有明确的说不让魏巧云回去,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魏巧云眼中的希望慢慢变成失望,她疯了一样扑上来,对赵家秋又踢又打。 “赵家秋,你不是人,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胖墩吗,对得起我肚子里的孩子吗?你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骨肉,你是个男人吗?” “郭立梅摔一跤就把孩子摔掉了,那是她娇气,那是她活该,关我什么事?” 赵家秋的眼神黯淡下去:永远死性不改。 魏巧云捶打自己的肚子:“你爹都不要你了,你还活着干啥 ?你怎么不掉啊,你掉了,看看你爹会不会心疼!” 赵家秋知道,如果他不走,魏巧云肯定纠缠个没完。 赵家秋拉起魏巧云的手,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塞进她手里。 然后一句话也没交代,转身大步走了。 魏巧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 赵家秋的态度太坚决了,她回不去了。 就算她肚子里有赵家秋的孩子也不行。 都说女人心狠,男人其实比女人心更狠。 魏巧云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哭干了,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由于在地上坐的时间长了,她感觉整个屁股都冻得没有知觉了。双手木头一样回不过弯来。 魏巧云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心里彻底绝望了! 尽管赵家秋拒绝了父母和弟弟接回她的建议。 但魏巧云觉得,赵家秋接她回去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她还有一张王牌在肚子里。 她现在才知道,男人狠起心来,是可以不顾亲生骨肉的。 魏巧云走过半条街道,迎面跑来惊慌失措的母亲。 任香刚才正在排队,回头不见了闺女的身影,她四处找了一阵,也没有找到。 正惊慌失措呢,居然看见她远远的回来了。 “你去哪了?吓了我一跳!” 走近了,任香才发现,闺女泪痕未干,留在脸上的痕迹,都冻成了亮晶晶的冰碴。 “你这是咋的了?出啥事了?” 任香抱住她,用棉袄袖子把魏巧云的脸上擦干净。 可刚擦干净,魏巧云的眼泪居然又流了下来。 “妈,赵家秋不要我了!” 任香一愣,怎么平白无故的又提起赵家秋了? 急忙安慰闺女。 “他就是装犊子,就让他装几天,我就不信,再等几个月,看见孩子了,他还能装得下去!” 魏巧云还在想着刚才的事,至于她妈说了啥,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摊开手心,手里是赵家秋塞给她的钱。 零零碎碎的有十几块。 这可能是赵家秋能拿出来的所有积蓄了。 看见手里的钱,魏巧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既然不要她了,为啥又给她钱呢!” 第 116 章 去把媳妇接回来 “走,咱先回家,巧云啊,听妈的!咱先稳当的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你别看赵家秋现在话说得硬气,等见到了孩子,你看他还能不能硬气起来!” “见面是不一样的!” 任香的话又给了魏巧云无尽信心。 只要自己再熬几个月,赵家秋肯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虽然心里又有了期盼,但魏巧云的脸上依然没有笑容。 一直到家里,还哭丧着脸。因为哭过,本来就有点肿眼泡的小眼睛,就剩下一条缝了。 魏福林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趁着魏巧云出去的空当,魏福林问任香:“丫头咋的了?” 任香叹了口气:“你说巧不巧,上县里碰上赵家秋了!” 魏福林眼睛一亮,但转眼又黯淡下去。 肯定是谈崩了,要是谈成了,魏巧云就不会是这个表情。 “怎么的?赵家秋连孩子都不要了?” 任香想了想:“没说不要孩子,说不想养可以给他送回去,但巧云就别想回去了!” 魏福林把手里一直摆弄的笤帚疙瘩使劲扔进炕里。 笤帚碰到炕墙,弹起来又落下。 魏巧云落到现在的地步,和那个郭伟的闺女脱不了干系。 魏福林在心里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定,如果赵家秋把魏巧云接回去,那他大人有大量,以前的事,就过往不究了。 赵家秋要是一意孤行,不妨算一下总账。 魏福林眼里的冷意,让任香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别看魏福林个子又瘦又小,但心机深沉,睚眦必报。 …… 赵家秋一路上,像身后有狼撵一样 ,一步都不敢停歇下来。 他明知道,魏巧云不可能撵上来。 这一次的见面,让他原本平静的心,又掀起波澜。 她怎么就又有了呢? 回到家,赵家秋仰躺在炕上,好像灵魂出窍一样,一动不动。 就连眼珠都懒的转一下。 老赵头看了老儿子一眼,暗自叹口气,用手在他腿肚子上使劲拍了一巴掌。 “起来,不晌不夜的,在炕上躺啥尸!该干啥干啥去!” 老赵头猜测,来到年了,儿子这是想媳妇了。 从他十月份回来,已经三个多月了,赵家秋从来没提起过魏巧云。 以往吵架,最多十天半个月,总有一个人妥协。 这次虽然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但问题肯定很严重.。 老赵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赵家秋不让魏巧云回来。 “今天都二十七了,后天就来到年了,明天你去一趟老魏家,把巧云接回来吧!” “两口子有啥过不去的,这都几个月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赵家秋依然闭着眼睛躺着,好像没听见他爹在说话一样。 老赵头又使劲拍了他一巴掌:“你是哑巴还是聋啊!你要不去,豁出我这张老脸,我就不信接不回魏巧云!” 赵家秋呼的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爹,你千万不能去,我实话告诉你,不是她不回来,是我不让她回来!” “我宁可打光棍,也不让她回来了!” 老赵头愣了一会,然后一句话没说,转过身从厨房里抄起烧火棍,对着赵家秋抡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当初为了给你娶媳妇,掏空了家底,还拉了一屁眼子饥荒,你说不过就不过了?你说你对得起谁呀?” “赶紧的,我跟你一起去,把魏巧云接回来。” “爹!” 赵家秋声音哽咽,红了眼圈。 “接不了了!你知道因为啥让她走的吗?你知道我大哥因为啥搬老丈人家去了吗?” “都是因为魏巧云!” 赵家秋坐在炕沿上,深深地弯下腰,用双手捂住脸。 肩头不停的微微耸动。 虽然没出声,老赵头也知道,赵家秋哭了。 从小他就皮实,很少掉眼泪。 现在这个表现,事肯定不小。 老赵头不敢问,默默的站着。 “我大嫂小产就是她干的!下雨天她把去厕所的路上倒了油!” 老赵头听明白了。 他一声不吭的坐在门槛子上,低垂下头。 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郭伟两口子不答应,赵家秋才不得不把魏巧云赶走。 “要不,我去求求你郭叔郭婶?” 赵家秋就知道老爹会错意了:“和人家没关系,郭家和我大嫂都没追究,但我和她过不下去了,就算到现在,她都没认识到自己错了。” “爹,拿人命当儿戏,她心太狠了,说什么我都不会在和她过下去,这事你就当从来不知道吧!” 赵家秋说得轻巧,知道和不知道能是一个心情吗? 老赵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要是放在古代,就是谋害赵家的长子嫡孙,这罪过不小啊! 爷俩都沉默了。 过年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腊月二十八晚上,赵家春回来了。 “爹,老二,我老丈人说了,人多过年热闹,让你们俩都过去!” “让爹去吧,我就不去了,家里啥都不缺!” 赵家秋肯定不能去,事情虽然过去了,但谁的心里都不会忘记。 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只不过是刻意埋进心底。 看见相关的人,还是会想起来。 不见面,不尴尬。 老赵头也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去了,上人家过年,毕竟不方便,我和老二就在家了。替我谢谢你老丈人!” 赵家春也没再说什么,别说爹和弟弟,就算他也不愿意在郭家过年。 没有家的感觉。 凭良心说,郭伟和杨秀芝对待他相当不错。 跟他说话都加小心。 越这样,他心里反而越不舒服。 “爹!那我回来陪你过年吧!” 老赵头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和老二都懒,过年对付两个菜得了,你回来麻烦!” 其实,老头心里是怕郭立梅不高兴。 老儿子现在弄成这样了,大儿子家可别在出岔头了。 赵家春走出院子,回过头看了一眼,心里酸溜溜的难受。 总觉得父亲和弟弟心里有隔阂了。. 曾经的血脉至亲,竟然不知不觉中生疏了。 赵家春垂头丧气的回了郭家。 走到大门口之前,他蹲在地上,双手使劲搓了一下脸,调整好情绪,才迈步向院子里走去。 赵家春觉得,自从搬来郭家,他已经只剩下一种情绪了。 就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情绪。 第 117 章 我要让你们偿命 年节好过,一九七零年的春节很快过去了。 五一以后,生产队把农具都拿出来修理,马上就要春种了。 这个时间段,郭伟会忙一些。 仓库里总有人找东西,进进出出。 五月中旭,生产队进入春种模式,郭伟就更忙了,大部分时间都在仓库。 仓库临近大道,能看见大道上过往行人。 五月二十一号下午,临近黄昏,郭伟正锁好仓库的门,准备收工回家。 大道上浩浩荡荡的走过来几十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最可怕的是中间的几个人,竟抬了一口棺材。 气势汹汹的从仓库门口走过。 郭伟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事情不好。 领头的几个人,他都认识。 正是魏福林爷几个。 去的方向,也正是赵家秋家的方向。 看那些人的架势,要抄家的样。 再说抬着口棺材,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要出大事啊! 郭伟知道,凭他一己之力,肯定是制止不了。 更何况郭立梅的两把事,也和魏家有了不小的隔阂。 魏家人看见他只会火上浇油。 郭伟腿脚不好,走不快,只能焦急的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一个腿脚好的人。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社员都收工回家了。 几个小孩子,跑了过来。 其中有徐风海的老儿子。 郭伟冲过去,一把拽住孩子的胳膊:“老小儿,赶紧回家,告诉你爸,有人上赵家秋家闹事了,棺材都带来了,让他多带人,要出人命了!” 郭伟不放心,又让老小儿重复一遍,才放他离开,七八岁的半大小子,一溜烟就没影了。 郭伟松了一口气,急忙回家,郭立梅和赵家春有时候,也会抱着风华回去看爷爷,可别撞到枪口上。 …… 赵家秋收工回到家,打了半盆水,蹲在院子里洗手。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像有啥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慌慌的。 从年前看见魏巧云那一次,赵家秋再也没见过她。 既然想分,就断的彻底一些。 这两天,他时不时的就想起她,是不是快生了? 上次她说快七个月了,算算日子,也应该差不多了。 赵家秋手放在水盆里,心里却想着别的。 说不惦记是假的! 毕竟魏巧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亲骨肉。 赵家秋洗完手以后,拉开房门走进屋里,老爹已经把解好的玉米面放进锅里,正在不停的搅拌。 咕嘟一阵,玉米面粥就做好了。 老赵头用勺子盛出来,放在盆子里晾着。 房门半开着,老赵头从门缝中忽然看到一群人进了院门。 随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老赵头吃了一惊,心脏立刻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急忙推开门查看情况,还没等他开门,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首先进来的是魏福林。 后面跟着他四个儿子。 “亲……” 家字没出口,老赵头在考虑叫亲家还合适不合适的时候,魏家的老二已经把他推开了。 “上一边去,赵家秋你给我滚出来!” 声音如同嘶吼一般,带着深深的恨意。 老赵头的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者不善呢! 没等老赵头反应过来,魏家的爷几个已经冲进屋去,掐着赵家秋的脖子,把他扯了出来。 魏福林一摆手,后面过来两个人,一人一只胳膊,把赵老头也控制住了。 魏福林红着眼睛,嘶哑着声音说道:“我闺女死了,你们老赵家也别想好过,我要让你们家老少给我闺女披麻戴孝!” “把魏家春也给我找出来!” 几个人冲进小屋,转眼出来了。 “屋里没有人,不像住人的样子!” “走,上郭伟家,把赵家春也给我找出来!” 虽然魏巧云已经离开了大半年,但魏家对赵家的事情,一直有关注。 赵家春搬到老丈人家,也不是啥机密的事。 所以魏福林知道赵家春的去向。 他在郭家更好,正好算算总账。 郭伟再厉害,双拳敌不过四手,自己带来这么多人,一人一下,也能把郭伟干趴下。 “走!去老郭家!” “等会!” 赵家秋挣脱开魏老二的手:“爸,你说啥,巧云死了?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年前我还看见过她!” 赵家秋嘴角的肌肉不停的颤动,极大的恐惧感攥紧了他的心。 魏福林怎么会拿女儿的生命开玩笑? 虽然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但却清楚的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 魏福林抬起手,一个大嘴巴甩在赵家秋的脸上:“别管我叫爸,你个畜牲!我要让你给我闺女偿命!” 老赵头终于听明白了。 “咋……咋会……咋会这样啊?” 说话都结巴了。 “爸,到底是咋回事呀?你告诉我呀!” 赵家秋抓住魏福林的手,不停的摇晃。 魏福林闭着眼睛,摆了一下手:“整出去!” 魏老二和另外的一个人,把赵家秋推出房门。 出了房门,赵家秋愣住了,院子里摆着一口棺材。 没等他回过神来,魏老二压着他,到了棺材前面,把他按在地上,按着他的脑袋,使劲往地上磕头。 后面有人过来,把孝衣穿在他身上。 赵家秋已经傻了,大脑里一片空白,任凭别人摆布,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老赵头直愣愣的看着那口棺材,这里面不会真的躺着魏巧云吧? “给那个老家伙也穿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立刻跑过来两个人,往老赵头身上套孝衣。 老赵头极力挣扎,奋力反抗,可毕竟老迈,体力赶不上年轻人,很快就被制服了。 “你们这是要干啥啊?” 无论老赵头怎么大声喊叫,都没有人搭理他。 “走,去郭家!” 魏福林手一挥,留下了几个人,守着魏巧云的棺材,和看管赵家爷俩。 剩下的,跟在魏家爷几个的身后,又浩浩荡荡的开往郭伟家了。 …… 郭伟看着徐老小儿跑远以后,心里仍然不放心,拖着一条腿,急忙往家里赶。 到家的时候,额头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 推开房门就听见两个孩子玩闹的声音。 郭伟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还好郭立梅没回赵家。 但是他的心还是隐隐不安,总觉得今天肯定要有事发生。 第 118 章 丧心病狂 郭方遒马上一周岁了,这小子从小就胖乎乎的,就算没有奶吃 ,也不怎么掉膘。 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了。 跌跌撞撞的跑几步,立刻扑进大人怀里。 也不看是谁,扑到谁是谁。 杨秀芝说,等他不跑,稳当走的时候,才算是学会走路了。 赵风华和他正相反,身上没有肉,但是特别灵巧,虽然比方遒小三个多月,扶着东西也能走几步了。 杨秀芝看着两个孩子,丁香在做饭,赵家春和郭立梅在摆弄他的柳条筐,郭立新在看书。 一派烟火气。 郭伟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不能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宁静,谁都不能。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又转身出了房门。 “你又上哪去呀?” 郭伟没回答,推开房门去了仓房,眼睛在铁锹和二齿钩上面扫过,最后停留在扁担上。 那些铁家伙很容易伤人性命,他只想自保,不想伤人。 郭伟抄起扁担,走到大门口,把身体倚在矮墙上,安静的等着。 不管魏福林来不来找茬,他都必须守住这道大门。 郭伟站在那里没一会,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还真来了。 他挺直腰板,手里紧紧攥着扁担。 春天风大,他眯起眼睛,满头白发在风中凌乱。 魏福林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看见郭伟,客气的打了声招呼:“郭老哥,我无意冒犯你,我只想把赵家春揪出来,有得罪的地方,过三过五,我给你赔罪!” 郭伟微微一笑:“魏老弟你也知道,赵家春是我女婿,他犯了啥事,劳你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抓他!” 郭伟不自觉的把抓加重了语气。 “因为啥事,兄弟你说出来!赵家春要真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不用你动手,我亲自送他去公安局。”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算赵家春犯了啥事,也有国家法度制裁他,还轮不到别人。 魏福林阴沉着脸不说话。 “你要说不出来,那就没办法了,想要带走他,就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郭伟虽然瘸了一条腿,但站在那里,上身依然挺得笔直。 有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 魏福林知道,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善终。 “我闺女没了!我让老赵家人披麻戴孝不过分吧!” 魏福林冰冷的声音传进郭伟的耳朵里,郭伟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无疑掀起惊涛骇浪。 魏福林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魏巧云。 魏巧云竟然死了,难怪魏福林一副玩命的架势。 “赵家春最近都没出去过,应该和你闺女的死没关系吧?” 郭伟话音刚落,魏福林立刻咆哮起来:“我没让老赵家陪葬就不错了,别人怕你我不怕你,你今天要不把赵家春交出来,不妨拼个鱼死网破!” 郭伟叹了口气:“魏兄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都是做父亲的,但不能因为心里痛苦就迁怒别人!” “你想要拼个鱼死网破?行,咱们离我家远点,我孙子小,别吓着他们!” 提起孩子,魏福林火气更大了:“你家孩子是孩子,人家孩子就不是孩子了?我没功夫和你选地方,赵家春有种你出来!” “郭伟,你给我闪开!” 魏福林的声音很大,透过窗户传进屋里,杨秀芝首先听见了。 她立刻站起身,把两个孩子送到郭立梅身边,一句话没说,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你听见有人喊你没有?” 郭立梅隐隐听见有人在叫赵家春,再仔细听,又没声音了。 丁香在做饭,锅里的水滋啦滋啦响, 灶坑里的火也噼里啪啦的,什么声音,她都听不见。 郭立新看书的时候,就算打雷,他都不一定听见。 所以杨秀芝走出门去,屋里的四个年轻人,并没有在意。 杨秀芝走出来,立刻看见大门外剑拔弩张的形势。 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站在郭伟身边。 郭伟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杨秀芝也不会离开。 魏福林喊了一嗓子以后, 当先冲了上来。 杨秀芝抬起一脚,踹在魏福林的胸口上。 魏福林竟然不躲,拼着挨上一脚,抱住杨秀芝的大腿。 杨秀芝最怕这种死缠烂打的打法。 杨秀芝被魏福林抱住大腿,一只脚很难把握平衡,必须尽快把腿抽出来。 杨秀芝拉近和魏福林的距离,用胳膊肘使劲砸在他的后背上。 魏福林一声闷哼,手上的力道失了不少。 杨秀芝趁机把腿收了回去。 魏福林冲上去了 ,他的三个儿子,也紧跟在后面冲了上去。 大儿子留在赵家了。 和他一起来的,是二三四三个儿子。 郭伟把一根扁担舞得虎虎生风,魏福林的三个儿子根本近不了身。 剩下的人,都是魏福林的亲戚朋友,是他临时找来帮忙的。 “大伙一起上啊!” 魏老三一声招呼,后面的人一起往前涌。 杨秀芝和郭伟立刻被人群冲开,照顾不了对方了。 两个人都担心对方,免不了精神分散。 杨秀芝很快挨了几拳。 人都是这样,一旦占了上风,信心都会倍增。 一时之间,大伙蜂拥而上,杨秀芝和郭伟明显处于下风了。 刚开始,郭伟没想伤人,毕竟对方大多数都是一些年轻人,郭伟不忍心伤害他们。 又没有啥深仇大恨。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不打倒一个,起不到震慑的作用,这样纠缠下去,自己和杨秀芝终究会寡不敌众。 郭伟咬咬牙,重新把扁担抡圆了,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 郭伟不再防守,要改为主动出击了。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郭伟肯定是明白的 。 所以,他把首要的目标定在魏福林身上。 后面的人冲上来以后,魏福林却一点点靠边了。 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冲进屋里去。 不但要抓住赵家秋,最主要的,还要抓住赵家春的那个儿子,也让老郭家尝一尝孩子被人害死的滋味。 有他一个人的命够顶了。 魏福林已经丧心病狂。 把生命当成儿戏了。 就连郭伟,也想不到他的内心这么疯狂。 等到郭伟发现魏福林溜边的时候,已经被十几个人围住了。 魏福林跳过矮墙,奔着屋里跑过去了。 直接一脚踹开房门。 可还没等他冲进去,一盆热乎乎的玉米面粥兜头泼了下来 浇了魏福林满头满脸。 虽然这一盆粥已经晾了一会了,但还是烫得魏福林大叫了一声。 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第 119 章 假疯遇到真疯 魏福林大叫声过后,接着传来丁香的尖叫声。 杨秀芝出去以后,丁香把玉米面粥从锅里盛出来,无意间顺着窗户往外望了一眼。 结果就看见外面打得热火朝天。 距离远,丁香看不出外面都是谁,明显人不少。 正准备叫屋里的几个人商量一下,忽然看见魏福林跨过墙头,跑了进来。 魏福林脸上的表情让丁香很不安。 因为担心屋里的孩子,丁香守在门口没敢离开 。 看见魏福林到了门口,用脚踹门,丁香想都没想,直接拿起锅台上的半盆热粥泼了出去。 魏福林的叫声,把丁香吓得惊叫起来。 担心屋里的孩子受到伤害,丁香没有退缩,拿起锅台旁边的烧火棍,堵住门口。 听到她的叫声,郭立新首先跳了出来。 看见外面的魏福林和手拿烧火棍哆哆嗦嗦的丁香,立刻急了。 这是有人欺负他媳妇了。 郭立新拿起菜板子上的菜刀,疯了一样冲出门去。 屋里的郭立梅和赵家春也跑了出来。 把两个孩子独自丢在屋里。 郭立梅这时候才看见,大门外打成一片,父母和兄弟都冲出去了。 心里着急,喊了一声:“丁香,看好孩子,也跑了出去。” 郭立新从屋里冲出来,举起菜刀照着魏福林的脑袋直接砍了下去。 谁都知道,郭伟家里有个疯子! 魏福林在疯狂,本质上也是个正常人,遇到真正疯子的时候,只能玩命跑。 不跑,他是真往脑袋上砍。 魏福林认为自己就是来玩命的,没想到碰到真正玩命的人,又失了玩命的勇气。 要知道郭立新的目标就是砍人,他自己受不受伤完全不在意,而且只撵魏福林一个人砍。 因为他认准了,就是魏福林欺负丁香了。 魏福林还是打心眼里害怕了,生怕自己跑慢一点,郭立新手里的菜刀落在脑袋上。 “都给我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徐风海领着几十个人到了。 几十个人手里也都拿着家伙,气势相当吓人。 郭伟及时制止了郭立新,把菜刀从他的手里拿下来。 一家人站成一排。 郭立梅感觉危险过去了,急忙跑回屋里帮丁香照顾孩子。 丁香胆小,估计吓坏了! 徐风海倒背着双手,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怎么的?欺负我丰收大队没人啊?都带人打上门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魏福林,你在你们大队横行霸道行,到我们大队肯定不好使,说吧,你想怎么打? 单挑还是群殴啊!” 都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丰收大队,魏福林肯定干不过徐风海。 再说,他刚才被郭立新撵的狼狈样,给那些人的信心都打击没了。 魏福林见郭立新老实了,重新恢复了狠厉又略带委屈的样子。 徐风海没有郭立新可怕,最起码他让人说话呀。 郭立新是不给你说话的机会,举刀就砍啊! “徐书记,我可没想闹事,我闺女没了!” 说到闺女没了,魏福林刚硬的语调忽然哽咽了,带了很重的鼻音。 “我就想让赵家老少给我闺女披麻戴孝,我觉得这事算私事吧?应该碍不到徐书记的事吧!” 徐风海眼珠转了几转,没着急回答,如果路上不耽误事,公社派出所的人估计也快到了。 晚上徐风海收工回家,正坐在炕上洗脚。 小儿子飞跑回来,告诉他赵家秋家里要出大事了,有人抬着棺材来杀人了。 郭伟让他多带些人去阻止。 场院上还有一些人没收工,徐风海害怕自己跑得慢赶不上。 让老儿子快点跑去阻止他们收工回家,原地待命。 “有多快跑多快,要不赶趟,回来我削你!” 小儿子转眼就没影了。 人命关天的大事,一点也马虎不得。 徐风海一脚把洗脚盆踢到一边,在裤子上蹭了两下脚,穿上鞋随后跑了出去。 场院里的人刚走出大门,就被呼哧带喘的徐老小儿截住了。 “我爸说不让你们回家,让你们抄家伙!” 几十号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是真事,还是孩子淘气搞的恶作剧。 正犹豫呢,徐风海从后面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抄家伙!” 大伙一哄声跑回场院,每人拿了一把刚打磨好的家什把,重新跑了出来。 也没问要干啥,跟在徐风海的后面奔着赵家秋家里的方向跑去。 徐老小儿领着一群孩子跟在后面看热闹。 到了赵家秋家,徐风海一眼就看见了停在院子里的棺材,还有穿着孝衣的赵家父子。 但院子里并没有郭伟说的那么多人,只有五六个。 “徐书记,快去我郭叔家!” 赵家秋正心急如焚,担心郭家会出事,又苦于自己被压在家里去不了。 魏家有多恨郭伟父女俩,赵家秋比谁都清楚。 看见徐风海,简直见到了救星一样。 徐风海当然知道轻重缓急,连棺材的事都没打听,直接领着人奔郭伟家去了。 离很远就看见郭立新拿着菜刀撵人。 郭伟家门口打成一片。 这才出言制止魏福林。 徐风海到场院的时候,就担心局面到时候不受控制,毕竟他带多少人都是装门面,吓唬人的,难不成还能真打? 所以提前派人骑马去派出所了。 估计这个点人也快到了。 自己只要稳住,拖延时间,一会的事,就不用他处理了。 徐风海听魏福林的语气软了下来,立刻就坡下驴。 “按理说你的私事我不该管,但你在我的地盘上打打杀杀的,肯定是不行,这要是出了啥事,我吃不了兜着走!” “你口口声声说你闺女没了,我能不能问问是咋没的?据我所知,赵老二媳妇可老长时间都没在家了!” “她要是在你家没的,老赵家应该找你算账吧?” 徐风海几句话,怼得魏福林哑口无言。 村口传来摩托车的声音。 一辆挎斗摩托车出现在大街上。 “哎!这呢!” 徐风海急忙摆手。 远远看见,摩托车挎斗里面下来一个人,应该是打听赵家秋家在哪里。 徐风海急忙派一个人跑步过去,半道把人截下来。 安排好以后,徐风海蹲在大道边上,掏出烟口袋,悠闲的卷起烟来。 第 120 章 魏巧云死了 没过一会,摩托车开了过来,刚才截人的社员跟在后面跑。 徐风海叼着烟从路边站起来,紧吧嗒两口,然后用手掐灭,夹到右耳朵上。 “你们可算来了!” 徐风海三步两步走过去,脸上夸张的表情不亚于迷路的孩子看见亲爹。 “你们不来,我都不知道咋办好了。” 公社的派出所一共来了三个公安,徐风海估计差不多是全体出动了。 毕竟徐风海交代去报信的人,尽量把事情说得邪乎点,这样他们来得才会快。 挎斗里面的两个先下了摩托车,一看大门口聚集了上百人,心里也略微紧张。 两个大队火拼群殴的场面,他们见过,那是相当恐怖。 真正打红眼的时候,就他们这三个人根本控制不住。 不过看现在这个局面,徐风海应该已经控制的差不多了。 他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怎么回事呀?” 来的三个公安徐风海都认识。 所长老吴,公安小张和小李。 老吴的眼睛看着徐风海,毕竟案是他报的,而且他还是丰收大队的党委书记。 “不道啊!” 为了显示情况的紧急,徐风海说话力求简洁。 把‘知’都省略了,好在大伙也能听懂。 并且用下巴指向魏福林。 “你问他,无缘无故的带着这么多人来,又杀又砍的!” 魏福林在心里骂徐风海:太犊子了,我闺女的命都没了,你说这是无缘无故? 老吴把目光看向人群前面的魏福林。 他还真没注意这个瘦小枯干的小老头。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位同志,你能不能说说咋回事啊?” 魏福林一看形势对自己太不利了,今天的计划肯定是泡汤了。 沮丧的情绪很明显挂在脸上。 再因为魏巧云的死对他打击也太大,他就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 娇惯着长大,从来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 说没就没了。 魏福林长叹声中,似乎生机都被抽走了,颓废不堪。 就连老吴的心里都升起一阵恻隐之情。 “我闺女没了,我就想让老赵家披麻戴孝,我错了吗?我碍不着别人的事吧?” 老吴肯定对这里的关系不清楚。 又把目光投向徐风海。 徐风海做了简单的解释:“她闺女是赵老二的女人,不过据我所知,已经老长时间不在家了,就算真死了,也肯定不是赵老二杀的,至于咋死的,他不说我也不知道!” “他抬了口棺材……我艹!” 徐风海爆了句粗口,忽然停住了,他一直以为,抬的是口空棺材,现在想想不对呀,难道那里面真躺着魏巧云? “你快让他自己说吧!”老吴不满的看了徐风海一眼:“越说我越糊涂!” 徐风海使劲搓了一下后脖颈子:“你问他吧!” “你闺女到底咋死的?”老吴这次直接问关键问题。 毕竟今天的事,起因就是因为这个干瘪老头的闺女没了。 魏福林红了眼圈:“上吊死了!” 魏福林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秀芝和郭伟很快交换了一下眼神。 老吴也是吃了一惊,心里想:“好好的人肯定不会上吊,没准这里面还真有隐情。” “她是在哪吊死的?” 魏福林低下头,声音明显小了下去:“在我家的仓房里面?。 老吴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魏福林。 事情是不是弄反了,应该是赵家找魏家的麻烦才对呀! “你闺女不是赵家媳妇吗?她没了,赵家不是和你一样难过吗?” 魏福林脸上的肌肉不停的颤动了几下。 “这都怨赵家秋,他要是早点把我闺女接回来,她也不能一直心情不好,心情好了她怎么可能上吊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魏福林这是强词夺理。 闺女死在他家,他却非要把过错安在赵家秋的身上。 但看他痛失爱女的样,都不忍心反驳他。 “说到底,我闺女还是赵老二的媳妇,该由他发丧,该入他们老赵家祖坟。” 大伙终于明白了魏福林的最终目的。 是怕魏巧云成为无处落脚的孤魂野鬼。 魏福林是想给她找个名正言顺的安身之地。 “走吧,去找那个赵老二核实一些情况!” 徐风海也说了,赵老二媳妇已经很长时间不在家了,那两个人是不是离婚了,才是问题的关键。 不过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连魏福林都答不上来。 徐风海见魏福林的气势已经被打压没了,知道他也掀不起啥风浪了。 “大伙都散了吧,该回家吃饭的回家吃饭吧,有吴所长在这,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顺便给吴所长又扣了顶高帽。 吴所长急忙摆手:“不行啊!你可不能走!” 徐风海站在吴所长后面说:“我肯定不能走啊!” 人群很快散了一大部分,有少数人选择留下来看热闹。 赵家春也知道事情的大概了,肯定要回赵家秋那里。 哪怕有危险,他也得去,毕竟还有老爹和弟弟在那。 杨秀芝、郭伟和郭立梅都没拦着。而且就连郭伟都跟着去了。 他背地里嘱托杨秀芝一定要看好两个孩子。 魏福林恶毒的眼神,就连郭伟这样的人,都不免脊背发寒。 现场还剩下几十个人,又回到赵家秋家 。 去的时候,气势汹汹的。 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 赵家秋表示,结婚的时候,也没领过结婚证,把魏巧云送回娘家的时候,也没领离婚证。 老吴觉得,既然没领离婚证,名义上魏巧云就还是赵家秋的妻子。 赵家秋有义务发丧魏巧云。 而且魏巧云也有资格入赵家的祖坟。 魏福林最后说明,魏巧云生下的女儿竟然还活着。 已经二十天了! 赵家秋喜出望外,一再表示,要把孩子接回来,父女团圆。 老吴觉得,这也算是给死去的魏巧云一个安慰。 魏福林重重的叹了口气,假装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其实这次大闹赵家,魏福林就是想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孩子送回来。 抚养一个没娘的孩子,付出的精力一定是很大的。 任香生性懒散,自己的那些孩子都不知道怎么长大的。 再说孩子没有奶吃,就是一个大问题。 还是把这些难题交给赵家解决吧。 老吴最后给出的决定是,魏巧云由赵家秋发丧,入赵家祖坟。 等事情了了以后,魏家把孩子交给赵家秋抚养。 魏福林和赵家秋都表示同意。 魏福林领着带来的那些人,灰溜溜的回去了。 把四个儿子留在这给姐姐守灵。 老赵头的孝服也脱下去了。但心情依然沉甸甸的。 他也觉得魏福林说得对,赵家秋要是早些把她接回来,魏巧云也许就不会死了。 第 121 章 演戏就要像一些 魏巧云是五月二十三号,阴历四月十九入土为安的。 妥善处理完她的后事以后,赵家秋就着手考虑接回女儿的事宜。 魏福林捎来话,说必须老赵家全体人员都得去,少一个也别想把孩子接回来。 老赵头的意思,一个闺女,魏福林要是不想给,就让给他算了。 赵家秋才二十多岁,以后还有机会再娶,弄一个拖油瓶,毕竟是个负担。 再说魏福林要是诚心把孩子还回来,也不会提这些没用的条件。 他这就是钓鱼儿呢! 老赵头自己倒是不害怕,土埋脖颈了,可两个儿子还年轻,贸然去魏家,要是有啥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以魏福林的为人,杀人他未必敢,但把人打个半残,他还是能干得出来的。 为了一个小丫头,老赵头觉得不值得。 但赵家秋坚决要把孩子抱回来。 理由很简单,孩子都没有妈妈了,就不能再没有爸爸了。 赵家秋有信心把孩子养大。 而独自一个人养大三个孩子的老赵头,深知其中的那份艰难! 赵家秋也觉得,魏福林提出的要求,肯定没安好心。 魏福林和魏巧云一样,从来不反思自己的过错,总是把一切不幸都怨到别人身上。 他对郭伟和郭立梅的恨,甚至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总想报复回来。 大哥要是跟着一起去,赵家秋觉得,是有危险的。 所以赵家秋决定,拿魏福林的话当耳边风,他一个人也能接回女儿。 老赵头和赵家春拗不过他,只能勉强同意。 魏福林就算再恨赵家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他还打算让赵家秋抚养他的外孙女。 赵家秋一个人去了魏家。 推开房门,一眼看见炕上小被子里的孩子。 小小的一张脸,睡着的时候,小眉头也皱着,时不时的发出两声哼哼唧唧。 魏家的儿子们,都上工去了。 魏福林因为闺女的死,伤心过度,已经在炕上躺两天了。 看见赵家秋来了,只是挑了一下眼皮,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我是没把话说明白吗?” 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透着深深的冷意。 “爸……” 赵家秋张了几次嘴,才艰难的把这个字叫出了口。 魏福林毫不掩饰的皱起眉头:“别叫我,我可不敢给你当爸!” 蓬头垢面的任香,看见赵家秋先是愣了一会 ,然后忽然间大哭起来。 把炕上的孩子也吓得大哭起来。 赵家秋伸出手,想把孩子抱起来,被魏福林伸腿拦住了。 “达不到我的条件,别想把孩子抱走。” 任香不失时机的冲上去,对着赵家秋一顿又撕又咬,赵家秋没躲,任凭她发泄。 “妈,你要能解气,打死我都认。” “就让我把孩子抱回去吧,我爹年纪大了,受不了折腾,这两天都起不来炕了,这件事和我大哥没关系,他来又有啥用!” “胖墩的死,和我大嫂没有直接关系,我大侄子早产,到现在身体都不好,该扯平了吧?” 赵家秋没敢说人要讲道理这样的话。 没想到赵家秋话音刚落,魏福林就毫不掩饰的咆哮起来。 “你说的啥屁话,要不是胖墩死了,巧云能那么难过吗,要不是你不肯接她回去,她能上吊死吗?” 赵家秋从任香的哭诉中,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魏巧云一直到生产,每天都坐在大门口,等着赵家秋来接她回家。 可惜直到生下孩子,也没等来赵家秋。 孩子是五月六号,阴历四月初二出生的。 孩子落草以后,魏巧云就大哭了一场。 两三天以后,又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对孩子也是不管不顾,孩子哭了,还会恶狠狠的看着她。 更可怕的是,还时不时的用手在孩子的脖子上比划。 任香只能看着她,强迫她给孩子喂奶。 每当这时候,魏巧云看孩子的眼神都透着深冷的寒意。 她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 有时候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说自己有罪。 任香觉得,她是因为生产体质弱,冲着啥了。 也找人看了,十字路口纸也烧了,本来以为没事了,没想到魏巧云竟然上吊了。 “你说,你但凡给她一点希望,她也不会走这条路,这么大的孩子,哪个当母亲的舍得扔下?” “还不是都怨你?你还我闺女,你把闺女还给我!” 赵家秋任由任香一下下打在他身上。 其实赵家秋也不明白,魏巧云怎么就平白无故想死了呢? 魏福林却已经把闺女自杀的事,全部归咎于胖墩的死。 没有大外孙的死,没有赵家秋的抛弃,魏巧云怎么可能会寻死。 这一切都是郭立梅惹出来的祸事。 要是没有郭伟撑腰,郭立梅也不敢和魏巧云作对。 就是郭家父女,间接造成了魏巧云的死。 这套逻辑,已经扎根在魏家爷几个的心里了。 赵家春要是有一点男人骨头,也不会像狗一样,在老丈人面前摇尾巴。 不敢为自己弟弟,弟媳妇说一句公道话。 所以,他也该打。 魏福林让赵家春来,就是想打他一顿出出气。 至于赵家秋,魏福林不是不想打他,其实他都想杀了他,但是不敢。 毕竟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小丫头还需要他的抚养。 自己和任香的年龄一年比一年大,总有护不住孩子的一天。 “既然条件都提了,条件达不到,孩子你就别想抱走!” 赵家秋从魏福林的语气中,就能听出他有多恨大嫂。 大哥要是来了,很难全身而退。 小丫头没有奶水吃,只能东家吃一口,西家吃一口,这才三四天,任香已经不厌其烦了。 这个孩子他们并不愿意留下,只不过看赵家秋迫切的想要抱回去,才提条件要挟。 想通了这一点,赵家秋反而不慌了。 “爸 !妈!我爸和我哥不来的原因是不想把孩子接回去,怕她以后耽误我办人!” 办人就是再娶媳妇的意思! “你既然不想给我,那就算了,反正一个丫头,有没有都行,我就自己回去了,让她留这吧 ,我妈也有个念想!” 赵家秋说走就走,没表现出一点犹豫来! 既然要演戏,就得像一些。 第 122 章 找赵家慧去 赵家秋来了这么一出,倒是出乎魏福林的意料之外。 但话已经出口了,就不能收回来,也只能绷着。 任香看向魏福林,魏福林对着她摇了摇头。 她也只能咬紧嘴唇不说话。 出了房门,赵家秋故意放慢脚步,等着魏福林或者任香叫住他。 可出了大门,屋里的两个人,也没追出来。 “难道是我想错了?” 赵家秋觉得不能,任香就差把不耐烦写在脸上了。 孩子的一切,现在都是任香在管。 任香性情懒散,她怎么可能愿意照顾一个还没有满月的婴儿? 要想不受魏家人牵制,只能赌一把,今天接不走还有明天。 赵家秋不相信 ,魏家会一直照看这个孩子。 魏家的老大,已经定了媳妇,今年秋天就要结婚。 到时候新妇进门,未必喜欢这个孩子,这些客观因素,魏福林心思那么重的一个人,不可能不考虑。 现在就看谁沉得住气。 任香等了好一会,也没见赵家秋归来。 “他还能真走了?” 魏福林不说话,兀自叹了一口气。 几个儿子岁数都差不多,老大年底就结婚,紧接着是老二老三。 结了婚就要生孩子,到时候自己家的孩子都照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照顾这个小丫头。 再说任香就不是一个能照顾好孩子的人。 其实,为了孩子考虑,还是让她回到亲生父亲那里要好一点。 只是这赵家秋也太没有诚意了。 说了他几句话,他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够犊子的! 魏福林在心里暗骂。 赵家秋越走越慢,不时的回头看一眼。 最终还是失望了! 他在路边蹲了很久,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赌一把,现在回去,就前功尽弃了,自己越不在意,魏福林才会越心慌。 沉住气,再等两天! 打定主意,赵家秋大步流星往家走。 现在生产队正是春耕的季节,请假很难的,现在回去,还能干大半天的活。 赵家秋直接去了地里。 晚上回家的时候,魏家没来人。 赵家秋不担心,会因为干活错过和魏家人见面。 因为魏家的几个兄弟,平时也都干活,就算来,也只能是中午或者晚上收工以后。 两天很快过去了!. 赵家秋有些坐不住了,心里想着要是明天魏家不来人,自己就再去一趟。 他知道,如果再去一趟,这两天的坚持就算白费了。 没想到,晚上收工的时候,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屋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赵家秋闭上眼睛,头向后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三天没有白坚持,终于胜利了。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进屋子。 送孩子来的是老三和老四。 孩子哇哇大哭,赵家秋的心里十分心疼,但表面上仍然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她咋这么哭啊!要不你们俩先抱回去,让妈再看几天,等到春播过去,我再去接回来?” 魏老三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孩子塞进他怀里,走到门口说了一句:“她饿了!” 然后哥俩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说实话,魏家兄弟也舍不得把孩子送回来。 但这个孩子太闹人了,白天还好,任香能抱着满屯子要奶吃 。 可晚上,她又不肯喝米汤,饿得整夜大哭。 弄得大伙整宿睡不着,白天干活都无精打采的,这样长久下去,谁也受不了。 想给赵家秋捎信,又怕他整上次那一出,干脆直接送回来。 孩子在赵家秋的怀里,也是啼哭不止。 赵家秋想了想,决定去找赵家慧。 毕竟是孩子的亲姑姑。 赵家慧的孩子才四个多月,她还是能有奶水的。 赵家秋打定主意,抱着孩子匆匆去了丁家。 自从赵家慧结婚,赵家秋和赵家春几乎很少登丁家的门。 丁家的人对人冷淡,没有亲戚意思。 赵家秋抱着一直啼哭的孩子,拉开了丁家的门。 赵家慧正在做晚饭,孩子背在后背上。 赵家慧现在已经上生产队干活了,但只是在附近干活,上午和下午允许回家送一遍奶,平时是丁张氏在家看孩子。 看见赵家秋怀里的孩子,赵家慧很快反应过来。 “二哥,把她接回来了!这么哭,饿了吧?” 声音里充满兴奋。 魏巧云再不好,孩子也是二哥的亲生骨肉,是老赵家的根。 赵家慧把灶坑门口的柴草用脚踢利索,避免一会没人着起来。 她和二哥一起进了屋,把后背上的女儿放在炕上。 从二哥怀里接过小侄女。 赵家慧看了看小侄女,又看看自己的女儿,感觉这孩子太小了。 月子里的孩子,丑丑的! 赵家慧的小丫头越大越好看,没有一点赵家慧的影子,就像从丁承爵的脸上扒下来的一样。 每每看到女儿,赵家慧就觉得,丁承爵的那张脸没那么讨厌了。 丁跃山和丁张氏冷冷的和赵家秋打了招呼。 丁承爵没说话,却给赵家秋搬了一把椅子。 赵家秋没坐,弯腰逗弄炕上的外甥女招娣。 小家伙抱住舅舅的拳头,身体蜷成一个团,把舅舅的手往嘴里塞。 招娣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可惜因为是个女孩,爷爷、奶奶和爸爸并不喜欢她。 奶头塞进孩子嘴里,小丫头立刻不哭了。 大口吞咽。 等到吃饱以后,赵家慧把她立起来拍了一会后背,才放在炕上。 她还是吐出了一口奶。 平时,孩子很少能吃饱,二十多天了,没见啥大出息。 比刚出生的孩子,大不了多少。 赵家慧看见她,免不了心酸,自己就够可怜了,从小没有妈,但这个孩子,比她还可怜,还没出满月,就没了母亲。 赵家慧一直都知道,魏巧云心狠,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心狠,弃这么小的孩子于不顾,自己上吊去了。 孩子难得吃一顿饱奶,很快睡着了。 赵家秋没舍得把她抱起来。 魏老三和老四送她回来的,两个半大小子也不会抱孩子,没准一路上,她已经很累了。 现在睡得这么香,就让她睡一会吧! 丁张氏沉着一张脸,很明显是不满意赵家慧因为奶孩子,耽误了做饭。 赵家慧才懒得理她,要着急,她可以自己去做呀! 第 123 章 明天一早就送来 赵家秋看出了丁张氏的不满,也只能装作看不出来。 为了孩子能有一口饱奶吃,脸面又算个啥? 有赵家秋逗孩子玩,赵家慧做饭也不用背着了。 饭很快做好,桌子摆上。 赵家秋只能起身抱起孩子离开 。 别说丁家没有人留他吃饭,就算有,他也不能留下。 晚上做饭,没有哪家会有剩余,大概率有人吃不饱。 他要是留下,妹妹就别吃了。 “二哥,一会你不用来了,孩子小,就别折腾了!临睡前我去一趟,到时候再研究!” 赵家秋知道妹妹说的再研究,是指半夜孩子吃奶的事! 他走一路想一路,自从和魏巧云结婚以后,就没照顾过家慧。 想起来心里未免有些愧疚。 现在有难处了,家慧二话不说,明知道丁家人不高兴,还是选择帮他! 之所以不让他再去了,怕折腾孩子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赵家慧怕家里人的态度 ,让二哥难堪。 这些事,赵家秋怎么可能不明白? 赵家秋回到家,老赵头已经回来了,正蹲在灶坑门口烧火做饭。 看见抱着孩子的老儿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把头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又瘦又小的孙女,心里也免不了一阵心酸。 “你还是把她接回来了” 声音中满是无奈。 赵家秋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我接的,是魏老三和老四送回来的!” 老赵头没再说什么! 魏家也不要,还能有什么说的? 总不能把亲孙女送人吧! 赵家秋一直抱着孩子,不忍心放下。 孩子在怀里睡得很安心。 晚上临睡前,赵家慧匆匆忙忙的来了。 孩子已经饿了,哼哼唧唧的哭了半天,赵家秋记得妹妹的话,耐心等着。 抱着孩子,不停的在地上走来走去。 看见赵家慧来了,急忙把孩子递过去。 “招娣刚哄睡,我就急忙来了,孩子饿坏了!” 赵家慧把孩子喂饱,轻轻的放在炕上。 “二哥,明天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情,赵家秋还没来得及考虑,这确实是一个大难题。 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窝在家里看孩子。 那孩子白天该怎么办? “我那个婆婆,指望不上,她自己的孙女,不得不看。咱就不能讨二皮脸了。” “白天只有两个办法,要不咱爹看着,要不只能送大嫂那儿去!” 老赵头低下头,让他在家看孩子,他不是不愿意,是孩子太小,害怕自己看不好啊。 “这月科的孩子,我咋能看得好啊?要不还是给你大嫂送去?” 赵家秋看了老父亲一眼,老赵头立刻心虚的低下头。 赵家慧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送大嫂那去稳妥,我现在上午和下午,分别能回来送一遍奶,顺便把她也喂了!倒是不用大嫂喂奶。” 郭立梅现在也没有奶给孩子吃。 爷三个研究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个办法最妥当。 赵家秋到现在才明白,想要抚养一个孩子有多难。 “二哥,我看一会孩子,你先去大嫂那儿把事定下来,大嫂要是不能看,回来咱再研究别的办法。” 赵家秋点点头,但是心里也没底。 就算郭立梅不计较,可这毕竟是魏巧云的孩子。 其实赵家慧让二哥晚上就去,也是有这层考量,担心大嫂不愿意。 “招娣儿睡着了,能挺一大阵子,二哥你先去吧,我看一会孩子。” 赵家秋出了门,直奔郭伟家。 村里很安静,很多家已经熄灯睡觉了。 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都早点儿休息,没有事,谁家会点灯熬油! 赵家秋担心,如果大嫂她们已经睡下了,还真不好再打扰。 毕竟是在郭家,不是那么太方便。 走到郭伟家大门口,赵家秋看见,东屋的灯还亮着。 窗户上映着郭方遒跑来跑去的身影,还有赵风华扎煞着小胳膊,笨拙可爱的样子。 赵家秋没有直接进屋,而是轻轻的敲了几下窗户。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传来脚步声。 房门被打开,赵家春探出头来。 看见是赵家秋,明显吃了一惊。弟弟这么晚来,不用问肯定有事儿。 赵家春没说话,侧过身子,让赵家秋先进去,他随后跟了进去。 赵家秋直接去了东屋。 孩子在,大嫂一定也在。 赵家秋先逗两个孩子玩了一会,然后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郭立梅看了一眼赵家春问:“老二,你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事儿啊?” 赵家秋嘴唇翕动了几下,脸先不好意思的涨红了。 郭立梅笑了:“有事你就说呗,一家人有啥不好意思的!” 赵家秋鼓起勇气:“大嫂,孩子回来了。白天没有地方放。” 郭立梅看了一眼母亲,眼睛里露出些许的为难之色。 原来,郭立梅和丁香宁可上生产队干活,也不愿意在家里看孩子。 所以两个孩子现在是杨秀芝一个人在看。 本来看两个孩子已经够麻烦了,要是再多一个,郭立梅担心,母亲会吃不消。 没想到,杨秀芝爽快地答应了:“明天抱来吧,我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不差她一个。” 然后为难的说:“就是看三个孩子,不好出去找人喂奶!” 赵家秋急忙说:“喂奶不用管,交给家慧就行。” 杨秀芝拍了一下手:“那还有啥难的?明天早晨让家慧喂饱以后抱来,不就完了!” 赵家秋站起身,红着眼圈说:“郭婶,让你受累了!” 看着赵家秋眼里滚动的泪水,杨秀芝不忍心地垂下头:“受啥累?月科里的小孩除了吃就是睡,哭两声当锻炼了。不费事。” 赵家秋没想到,杨秀芝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自己磨蹭了这么半天,家慧肯定是等着急了。 赵家秋一路小跑,急着往家赶。 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子,就着急的说:“说妥了,郭婶让明天一早就送过去。” 赵家慧只是愣了一瞬,就明白了,和自己家一样,都是老太太在家看孩子。 一样都是老人,竟天差地别。 “二哥,晚上给我留门,半夜我再来一趟,孩子太小,挺不到天亮。” 二十天的孩子这么瘦小,肯定是奶没跟上去。 赵家慧对自己的奶水有信心,用不上一个月,保准让小侄女变个样儿。 第 124 章 大半夜的,死哪去了 午夜,赵家慧从梦中惊醒,才想起小侄女。 白天干活太累了,这一觉竟然睡到了这般时辰。 赵佳慧轻轻的起身,看了一眼身边依然熟睡的招娣。 蹑手蹑脚的下了地。 穿上鞋。 怕走路发出声音,踮起脚尖,一步一步挪出屋。 轻轻的推开房门,虽然已经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破旧的房门还是发出了嘎吱一声响。 正是月亮初升。 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四周一丝风都没有。 整个村庄安静极了。 赵家慧一路小跑,没过一会儿就到了二哥家。 赵家秋听从妹妹的建议,不仅房门,就连大门也都半开着。 赵家慧刚推开房门,屋里的煤油灯立刻点亮了。 赵家慧闪身进屋。 老赵头正披着衣服,靠在墙上抽烟。 小丫头还在睡着。 按理说,月子里的小孩,一觉是不会睡这么长时间的。 她一定是累了,或许在这二十天里,没吃过一顿饱奶。 吃饱了睡的时间自然长些。 赵家慧来不及等她醒,急忙抱起来,小孩子似乎感应到什么一样,立刻撅起小嘴,四处寻找。 赵家慧把乳头塞进她嘴里,小家伙一口含住,眼睛都来不及睁开。 立刻吃起来。 发出小兽护食一般的呜咽声。 几个人的嘴角,都不约而同的露出笑意。 为了小侄女儿的这顿奶,赵家慧提前三个小时,把招娣喂饱。 现在正是奶水充足的时候,没过一会儿,小丫头就吃饱了。 赵佳慧把她立起来,让她伏在自己的肩膀上,不停的轻拍孩子的后背。 根据她的经验,只要拍出奶嗝,孩子吐奶的几率就会小很多。 小丫头吃饱了,不时的翻着小白眼,又睡过去了。 赵佳慧轻轻的把孩子放下,做了一个走的手势,也没说话,直接出了房门。 每天这个时候,招娣也会醒,要不及时回去,那丫头哭起来的声音震耳欲聋。 赵家慧回去的步伐迈得更大,刚进大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招娣的哭声。 她推开房门,几步蹿进去。 丁承爵半躺着,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拄着炕。 正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女儿大声哭叫。连一丝抱起来哄哄的意思都没有。 丁跃山和丁张氏发现赵家慧回来,都用重重的叹息表示不满。 “大半夜的,你死哪去了?” 丁承爵劈头盖脸的一句。 “那还用问?指定给那个小丫头喂奶去了!” 丁张氏接过儿子话头:“管一饥还能管百饱咋的,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二哥一个大老爷们,咋伺候这么小的孩儿?可别到时候都成了你的事!” 丁张氏一点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说完还恶狠狠的哼了一声。 “你他妈的真有瘾,自己孩子扔家里,跑去给别人孩子喂奶,明天你要再整这事,把招娣儿也抱去,别他妈让她在家嚎的大伙儿睡不着觉。” 赵家慧本来想忍着不反驳,但丁承爵越说越激动。 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左一个别人,右一个别人,那是别人吗?那是我亲哥哥,亲侄女,我帮一下,怎么了?结了婚我就没娘家了?又没耽误干活,你管我呢!” 赵家慧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丁承爵直接坐了起来。 照着赵家慧的大胯,上去就是一脚。赵家慧没防备,险些被踹倒。 她拿起旁边的衣服,冲着丁承爵抡过去。 衣服上的纽扣,抽在丁承爵的脸上,划出一条血凛子,火辣辣的疼。 丁承爵当时火了。 站起身,不管不顾的冲着赵家慧抡拳就打。 赵家慧怀里抱着孩子,来不及躲闪,又害怕伤到孩子。 只能努力蜷缩身体,把孩子护在怀里,用整个后背承担丁承爵的拳头。 丁承爵打人毫不惜力,赵家慧都能听见砰砰的声音。 整个胸腔都跟着震动。 这么大的声音,屋里竟然传来丁跃山均匀的呼噜声。 赵家慧知道公公是装的。 就是纵容丁承爵打她。 赵家慧不动声色的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朵后面。 继续给招娣喂奶。 招娣吃饱以后,赵家慧把她放到墙角,离两个人远一点的地方。 把煤油灯放在窗台上。 丁承爵打完她以后,很快睡着了。 赵家慧抓起两个被角,迅速蒙住丁承爵的脑袋。 紧紧压住。 抬腿骑到他身上,抓起身边的笤帚,不管脑袋屁股一顿乱捶。 “艹你祖宗的,我让你打我,以后再打我,就他妈别睡觉,睡着就往死打你,有尿你总也别睡。” 赵家慧声音恶狠狠的。 丁承爵隔着被子,听着瓮声瓮气的。 他用力往上拱,想把赵家慧掀翻。 别看他是个男人,没有多大力气,又被赵家慧控制在方寸之地,想挣脱谈何容易。 被赵家慧打得妈呀妈呀直叫唤。 他没发出声音的时候,丁跃山的呼噜声依旧均匀,发出声音以后,呼噜声立刻停止了。 丁张氏更是从炕上爬下来,塔拉着鞋跑过来,伸手去抓赵家慧的头发。 赵家慧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要敢打我一下,我就打他十下,不信你试试?” 丁张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随后哇哇大哭:“老头子,你快来看看呀!出人命了!” 赵家慧心里气的要死,她儿子打人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她儿子挨打,就出人命了。 丁张氏大声哭叫,把招娣惊醒了,发出凄厉的哭声。 赵家慧回头看了一眼 ,停住手,隔着被子威胁丁承爵:“你要再嘚瑟,今晚谁也别睡!” 然后松开手,从他身上下来,斜了丁张氏一眼,急忙把招娣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低声哼哼着小曲。 和刚才那个疯子一般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丁张氏看了一眼窝在被子里没动的儿子,终是叹了口气,消停回去睡觉了。 赵家慧哄睡孩子,才感觉一阵疲倦感袭来,眼睛立刻睁不开了。 她把孩子放下,一头扎在炕上,很快睡着了。 窗台上的煤油灯还在刺啦刺啦的爆着灯花。 丁承爵把被子从脸上移开,露出一双眼睛。 看了一眼睡熟的赵家慧,慢慢的坐了起来。 咬牙切齿的挥动双手,在赵家慧脑袋上面不停的比划。 却连一拳都没敢真砸下去。 赵家慧那个虎娘们轴得很,要真急眼了,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第 125 章 没妈的孩子可怜啊 次日清晨,赵家慧提前半个小时从家里出来,去了二哥家。 把小丫头喂饱。 赵家秋抱起孩子,送去郭家,郭立梅和丁香都还没走,就等着看看小丫头。 郭立梅抱起孩子,心里很难过,孩子又瘦又小,简直和她的早产儿有一拼。 自己当初要是能够最大程度的谅解,魏巧云是不是就不会死? 杨秀芝看着女儿脸上的表情,基本能猜到她心里想啥,自己这个女儿,心地还是太善良。 魏巧云怕是个死都不悔改的人。 杨秀芝把孩子从郭立梅手上接过去,抱在怀里很久没放下。 她发现,孩子睡不安稳,两条小胳膊时时抖动,应该是受到惊吓了。 “这孩子晚上睡得安稳吗?” 赵家秋苦笑摇头:“上半宿还行,下半夜醒了三四回,不等睁开眼睛就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抱着,还是哭!” 杨秀芝点点头,觉得自己猜测对了。 也难怪,魏巧云上吊那么大的事,魏家肯定一连几天吵吵闹闹,有谁会去顾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受到惊吓是肯定的。 杨秀芝决定,先观察一天,要是明天还这样,就去卫生所找李大夫。 开一点小孩惊吓的小药! “你走吧,别耽误你干活,孩子放这就放心吧!” 对杨秀芝的人品,赵家秋是一百个放心。 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愧疚,魏巧云害杨秀芝的女儿,杨秀芝反过来又要照顾她女儿。 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魏巧云要是泉下有知,会不会生出悔改之心? 赵家秋走以后,杨秀芝拍拍女儿的肩膀:“这和你没关系,别把啥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们俩快走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哪有母亲不了解自己女儿的。 郭立梅点点头,和丁香一起出门了。 这一天,最忙的要数赵家慧,没正常走路过,全是一路小跑。 以前她只给招娣自己喂奶,现在多出小侄女,路程上要跑两家,喂奶时间要多出一半。 每次回来的时间又不能多出太多。 喂奶的时间不能少,那就只能节省在路上的时间。 赵家慧先去了郭婶家。 两个孩子如果错开时间段吃奶,赵家慧有信心都能喂饱,但要同一时间,就不好说了。 侄女小,还得让她先吃饱。 至于招娣,吃不饱可以少贴补点米汤。 赵家慧的担心一点也不多余。 果然,喂完小侄女回去,招娣没吃饱,叼着乳头不肯松开,赵家慧只能强行把她放在炕上。 招娣立刻攥紧两个小拳头,双腿使劲乱蹬,大哭起来。 丁张氏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儿媳妇。 心里猜测,她肯定是把奶水先喂赵家的小丫头了。 赵家慧知道,只要她在家,招娣就算再哭,丁张氏也不会抱她,要是自己走了,她嫌烦,反而会哄哄孩子。 果然赵家慧走到大门口,停顿了一会,招娣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了。 赵家慧有时候都怀疑,都说隔辈亲,怎么在她家,就失灵了呢? 难道就因为招娣是女孩? 中午收工回来,赵家慧又先去了郭家,把小侄女喂饱,才一路小跑回家奶孩子做饭。 如果先回家,一会再出去,婆婆肯定又要多出很多话来。 虽然对赵家慧造不成影响,但心里确实太烦。 招娣看见妈妈回来了,咧着小嘴笑,四肢不停的舞动。 赵佳慧也忍不住笑了,一上午的疲惫,在这一刻都一扫而空。 她弯腰把孩子抱起,招娣立刻扎进她怀里。 只可惜,小侄女刚吃饱,招娣刚嘬了几口,就一动不动的等着,赵家慧就知道,这是又没有奶水了。 果然,招娣很快把奶头吐了出来,又大声哭起来。 丁张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昨天晚上的气还没出呢! “孩子哭成这样,你就一点不心疼?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连个里外拐都分不清,是自己的闺女亲,还是侄女亲?” “你把自己孩子先喂饱,有剩余再喂别人孩子,没见过先喂饱别人孩子,把自己亲生的饿得嗷嗷叫的!” “孩子吃不饱,上午一个劲的哭闹,再这样,我可不哄了,你爱用谁哄用谁哄!我上生产队干点活,还省心呢!” 招娣是个特别省心的孩子,只要吃饱,不哭不闹。 丁张氏在家看孩子,一点没负担,现在孩子吃不饱,一上午哭了几回。 丁张氏没办法,只能抱着她出去转悠,转移注意力。 招娣倒是不哭了,可她的胳膊却酸痛的几乎抬不起来。 丁张氏心里当然不满意。 赵家慧也觉得自己理亏,把孩子放在炕上,急忙出去做中午饭。 一句话也没反驳。 丁张氏得理不饶人,更是说起来没个完。 下午临上工的时候,赵家慧狠狠心,先把招娣喂饱了。 招娣吃饱喝足,主动把奶头吐出来,一只手扳着小脚丫,一个劲的冲着妈妈笑。 赵家慧也觉得心里异常甜蜜,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被四个多月的小丫头治愈了。 放下招娣,赵家慧又跑去郭家。 小侄女小嘴一个劲的嘬,却没有吃到多少奶水。 她不像招娣那样哭 ,只是更努力的翕动小嘴。 好像知道,吃奶的机会来之不易一样。 赵家慧的眼圈和脸都红了。 “两个孩子吃奶,放谁身上都不够吃!” 杨秀芝开解赵家慧。 “这两个玩意,一点用都没有!” 赵家慧知道,杨秀芝嘴里的俩玩意,指的是郭立梅和丁香。 “丁香的奶也是两个孩子吃,现在连个漱口奶都没有了,郭立梅就更别指望了,自己孩子还得靠别人呢。” “家慧可别上火,越上火奶水越少,不够吃没事,咱再想别的办法!” 杨秀芝怕赵家慧上火,急忙出言安慰她。 就是郭方遒和赵风华绊住了她的手脚,要不完全可以抱着小丫头去吃百家饭。 现在却只能死等赵家慧的一口奶。 “不管咋为难,也不能把孩子饿着!没妈的孩子可怜啊!” 一句没妈的孩子可怜,赵家慧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丁香更是一步蹿出房门,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揉眼睛。 郭立梅用责备的目光看向母亲。 杨秀芝一脸懵:咋的!我说的话有毛病吗? 第 126 章 吃,快吃 赵家慧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急忙擦干眼泪,对杨秀芝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郭婶,你看我!” 语气中满是自嘲。 赵家慧能从杨秀芝的眼神中,看出她对孩子是真的关心。 想起二嫂魏巧云所做的一切,赵家慧有些迟疑的问:“郭婶,你恨我二嫂吗?” 杨秀芝愣了一下,明白了赵佳慧的意思。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说:“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咋可能把对大人的不满,发泄到孩子身上。” “再说了,人死债清,要是和一个死人较劲,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你说咱们几家能分的清楚?都沾亲带拐的。” 赵家慧也忍不住笑,本来当初三家就是转亲,咋可能不沾亲呢! “我走了,一会不赶趟了!” 赵家慧出门的瞬间,听见杨秀芝叹了一口气。 下午,赵家慧还是先来的郭家,喂饱小侄女。 招娣毕竟大了,她要是吃饱,就没有多少剩余了。 每天可着招娣,小侄女真有饿死的可能。 杨秀芝说的对,没妈的孩子可怜。 小侄女儿毕竟是她的骨肉至亲,两个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赵家慧怎么忍心让她饿死? 晚上收工回来,赵家慧又先跑到了郭家。 把孩子喂饱以后,赵家慧转身想走,回家还要做晚饭,给招娣喂奶,确实没有时间耽搁。 杨秀芝却把她拦住了。 从锅里端出半盘猪肉来。 切成薄薄的片,每一片肥肉都晶莹透亮,沁着油珠。 赵家慧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结婚快两年了,在丁家吃到嘴里的肉,都能数过来。 有好吃的,先紧着丁承爵,公婆再吃完,到她那汤都不剩。 只能是出锅的时候,趁他们不备,偷吃一两块。 杨秀芝拿着筷子,递给赵家慧:“吃,都吃了!一点别剩下!” 赵家慧有点懵,平白无故的,让她吃肉是啥意思! 杨秀芝知道她没明白,解释给她听:“吃点油水,奶就多了,奶水一多,没准两个孩子就够吃了!” 杨秀芝凑近赵家慧耳朵边,小声说:“丁香在娘家的时候,就啥都捞不着吃,那家人食黑,我估计你和丁香一样,啥也捞不着实惠的!” “买点肉是真费劲,鸡蛋天天有,现在正是鸡最愿意下蛋的时候,每天吃一个,先把自己照顾好,你才有精力照顾两个孩子啊!” “以后天天鸡蛋我给你备上。” 赵家慧眼里含泪,没接筷子,叫了声郭婶。 这老郭家和有啥魔咒似的,赵家慧在这,总会感觉鼻子酸酸的,总想流眼泪。 杨秀芝笑眯眯的把筷子塞到赵家慧的手里:“快吃,这不是为了你,这是为了孩子有奶吃!” 赵家慧接过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细细咀嚼,满口肉香,和偷偷放进嘴里一块,囫囵咽下去,就不是一种滋味。 郭方遒闻到香味了,跑过来,抓住杨秀芝的裤腿,努力向上爬,嘴里还一个劲的喊:“肉肉……肉肉!” 杨秀芝笑着把孩子抱起来:“你这个小馋猫,闻着香味就跑来了!” 郭方遒在奶奶怀里,努力把小身子向前探,冲着赵家慧张开小嘴,像房檐下等着亲鸟投喂的小燕子。 怕孩子油水大坏肚子,赵慧尽量挑瘦一点的喂给郭方遒。 “风华是睡着了,要不你更别想吃消停了!那小子睡颠倒了 ,天天下午一觉睡到黑天,晚上啥时候不睡!” 郭方遒吃完一块,就张着小嘴要下一块。 杨秀芝为了让赵家慧多吃点,只能把他抱走。 郭方遒在奶奶怀里挣扎,嘴里一个劲的喊:“肉肉……肉肉!” 但是却不哭。 弄得赵家慧十分不好意思,就像自己从孩子嘴里夺食一样。 杨秀芝抱着孩子出了房门,丁香和郭立梅也从大门外走进来。 杨秀芝伸手拦住两个人,让她们等赵家慧出来再进去。 “我给她弄了点肉吃,你们俩进去,看她不好意思!” 杨秀芝想的十分周到。 这种待遇,以前丁香给两个孩子喂奶的时候,也经常享受。 杨秀芝抱着方遒出门以后,赵家慧加快了吃肉的速度。 还着急回家干活呢,哪有时间慢慢品尝。 杨秀芝出来没一会,赵家慧也从屋里出来了。 “郭婶,我走了!” 只是冲着大嫂和丁香点点头,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丁香叹了口气,根据自己过往的经验,就知道赵家慧有多艰难。 丁香拍了两下手,意图从婆婆怀里接过儿子,郭方遒却把脸藏在奶奶肩膀上,明显表示拒绝。 “你可知道向着我了!” 杨秀芝笑着说。 丁香现在完全不再想孩子的父亲是谁了,从方遒出生,丁香就从公婆身上感受到浓浓的爱意。 他们是拿方遒当亲孙子一样疼爱。 郭立新更是比她还上心。 屋里传来赵风华的哭声。 今天他竟然提前醒了。 郭立梅急忙往屋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儿子,妈来了,妈来了呀!” 杨秀芝一点不担心外孙子会掉到地上摔着。 那小子胆小,爬到炕沿边上,用手推都不下去,只会大声哭。 不像方遒楞冲,不知道深浅,不过摔了两回,也长记性了。 郭立梅跑到屋里,果然如杨秀芝预料的那样,正手扳着炕沿哭呢,看见妈妈,受到天大委屈一样,哭得更大声了。 把睡着的小丫头也哭醒了。 杨秀芝把郭方遒硬塞到丁香怀里,急忙往屋跑。 带三个孩子,说轻松是骗人的,杨秀芝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抽动的陀螺,一直转个不停。 不过,她非常享受这种忙碌。 孩子会一天天长大,生活会一天天好起来,这还不够期待吗? 天天躺在炕上混吃等死,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杨秀芝跑回屋里,把小丫头抱起来,感受到怀抱的温暖,小丫头立刻不哭了。 要不是风华哭把她惊醒了,吃饱的孩子应该能睡一大觉。 丁香回到屋里,把儿子放下,忙着做饭。 郭立梅搬回来快大半年了,也没自己开火做饭,都是在一起吃。 丁香刚点着火,赵家秋大步流星的进屋了。 第 127 章 怎么办呢 赵家秋收工回来,家都没回,直接来接孩子。 自己干活的时候,麻烦郭婶带,收工回来,再迟迟不去接,就显得有些不地道了。 赵家秋走得很快,到郭家的时候,鼻尖微微见汗。 杨秀芝正抱着小丫头在地上来回走动,试图再次把她哄睡。 看见赵家秋进来,杨秀芝对着怀里的孩子笑着说:“小赵丫,看看,你爸爸来了!” “郭婶 ,让你受累了!” 赵家秋诚心诚意对杨秀芝表示感谢。 杨秀芝把孩子放进赵家秋的怀里。 对赵家秋来接孩子,杨秀芝有另外一种解释。 哪有父母不喜欢自己孩子的,但凡有一点时间,也希望能把孩子带在身边。 尤其像小赵丫这种,更是惹人怜爱。 “家秋,都不是外人,你不用老这么客气,也别犯愁,三年活攒不下,三年孩子养挺大,小孩不抗混,你拽一把,我拽一把,出出溜溜就长大了!” 赵家秋知道是杨秀芝安慰他,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哪有那么容易,可再难,也要顽强的走下去。 赵家秋点点头,想再说几句感谢的话,又感觉太没有份量。 这种恩情,又岂是几句轻飘飘的话,能表示的。 赵家秋回到家,老爹已经回来了。 老赵头看了一眼小孙女,也没说什么,一个人做饭去了。 孩子太小,老赵头总觉得自己不敢伸手,家里的活他多分担一点,也算是给儿子帮忙了。 晚上临睡之前,赵家慧照例给孩子喂饱奶。 然后又匆忙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吃了半盘肥肉的原因,半夜时分,赵家慧醒来,觉得双乳胀痛,用手一摸硬邦邦的。 奶水把衣服都浸湿了。 两条手臂夹紧,胀痛难忍。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现在的奶水量,招娣肯定吃不完。 赵家慧把招娣抱过来,招娣眼睛都没睁开,就咕噜咕噜的吞咽起来。 果然,一个乳房吃完,招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眼睛也睁开了,精神头好的不得了。 一只手扳着小脚丫,冲着赵家慧笑。 呵呵的和妈妈打招呼。 过一会,再扎进怀里嘬一口。 赵家慧就知道,她最少已经吃了九分饱,接下来要边吃边玩了。 赵家慧心中暗暗叫苦,招娣晚上玩起来,什么时候睡还真不好说。 不管招娣怎么逗妈妈 ,赵家慧都不去回应,不理她还好点,越和她玩越不睡。 赵家慧困得眼皮打架。 她把孩子放在腿上,自己前仰后合的打瞌睡。 心里着急,招娣是吃饱了,小侄女可还饿着呢。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闹? 赵家慧狠狠心,决定把招娣放家里,先去给小侄女喂奶。 近四个月的招娣已经会翻身了,但只能翻一下。 赵家慧尽量把孩子放到炕沿边较远的地方,约摸着就算她翻一个身,也不至于掉到地上去。 又把煤油灯放在后窗台上。 没有亮光,招娣一样会哭。 做完这一切,赵家慧又看了一眼把拳头啃的滋滋作响的女儿,穿上鞋往外就跑。 跑到大门口,她特意停住脚步,侧耳细听,屋里没有传来招娣的哭声。 赵家慧不再犹豫,撒开腿向二哥家的方向跑下去。 午夜寂静,脚步声成功引起了几只狗的狂吠。 狗叫声中,赵家慧总觉得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知道,这是自己太担心两个孩子哭闹了。 以至于耳朵听邪了。 就现在这个距离,无论是招娣还是小侄女,哭破喉咙她也听不见。 赵家慧跑到二哥家大门口,果然屋里已经亮起灯光。 二哥拉得细长的影子,在窗户上不停的晃动。 小侄女醒了。 赵家慧推门进去,看见二哥明显松了一口气。 把孩子立刻放进她怀里。 赵家秋没问妹妹为啥来晚,黑白这么两下跑,够让家慧为难了。 小侄女和招娣吃奶不一样,她是一口气吃饱,不会吃得差不多就玩一会。 也许是太小的缘故。 招娣像小侄女这般大小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样子,赵家慧自己都记不清了。 今天的奶水确实充足。 小侄女吃完,赵家慧感觉还有剩余。 老赵头自从回来,就和赵家秋睡一铺炕,这样能节省不少烧柴。 他独自倚着炕墙抽烟,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的看着一旁的大小三个人。 孩子吃饱了 ,赵家慧把小侄女放下:“爹,我回去了!招娣还醒着!” 老赵头用鼻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赵家慧说完,也没在意老父亲是否回应,几步蹿出去,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赵家秋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哄孩子,再加上魏巧云的死,对他的冲击很大。 已经好多个晚上没睡好了, 现在女儿回来,赵家秋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倍感身心俱疲。 妹妹把孩子放下,他就一头扎在孩子身边睡着了。 赵家慧一路奔跑,刚到家门口,招娣的哭声清晰的传进耳朵里。 这次哭得比任何一次声音都大。 赵家慧忍不住心里慌乱,跌跌撞撞推开房门,丁承爵正抱着招娣一脸不耐烦的向门口张望。 虽然灯光昏暗,她还是一眼看见了招娣哭得青紫的脸。 没等她问,丁承爵就开始骂上了: “你她妈的长没长心,把孩子扔家里就走?心里要光有娘家,你就滚犊子,把招娣也带上,别她妈的让她一天嚎得大伙都睡不着!” 招娣从出生,丁承爵抱她的次数是有限的,平时基本不抱 。 她这么哭,可能就是因为看爸爸眼生。 赵家慧顾不上丁承爵说什么,心疼女儿,急忙把招娣接过来,抱在怀里。 招娣本来还闭着眼睛大哭,可能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气息,很快不哭了。 但还是会隔一会抽哒一下。 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赵家慧。 “呵呵……” 用自己的独特语言跟妈妈打招呼。 “呵呵……” 赵家慧也急忙回应:“妈妈不在你害怕了?” “没见过这样式的!” 丁张氏嘟囔一句,躺下睡觉去了。 赵家慧的困意全没了。 总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这才跑了两个晚上,招娣就哭了两个晚上,而且一天比一天哭得厉害。 要是婆婆哄哄她,招娣还会好一点。 只可惜,婆婆不愿意赵家慧管娘家的事,就用孙女的哭闹逼迫赵家慧听她的! 听她的?偏不! 可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 128 章 这场架一定要打 丁承爵的话忽然给赵家慧提了醒。 不能抱着招娣一起去,还不能把小侄女抱回来吗? 赵家慧知道,抱小侄女回来,肯定会招到丁家三口人的强烈反对。 不过就算像现在这样,晚上两头跑,丁家也不满意。 只不过还没到彻底爆发的程度。 但时间肯定不会太久。 赵家慧觉得,晚上抱回来,好处还是有很多的。 可以错开时间段,给两个孩子喂奶。 避免奶水不够吃。 可以同时照看两个孩子,招娣不会因为看不到妈妈大哭。 二哥晚上也能好好休息。 一举三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丁家几口人的态度,直接忽略掉就好。 反正自己从结婚到现在,也没有做过一件让他们满意的事。 赵家慧决定试试,要是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无论多艰难,自己也要帮助二哥把孩子带大。 因为晚上没睡好,早晨起来,赵家慧感觉头脑昏昏沉沉,没有精神头。 吃过早饭,依然早二十分钟出门,跑去郭家给小侄女喂奶。 这个时间,二哥应该把孩子送去了。 赵家慧进院,赶上赵家秋从屋里出来,哥俩走了个顶头碰。 赵家慧笑了一下,算是和哥哥打了招呼。 然后脚步匆匆的进屋了。 她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和杨秀芝商量。 “郭婶,我想把孩子晚上带家去,你看能行吗?” 郭方遒和赵风华都是杨秀芝帮忙带的,带孩子的艰辛,杨秀芝深有体会。 而且她们是两个人带一个孩子,赵佳慧却是一个人带俩。 艰难程度更是可想而知。 又摊上了那样一个婆婆,身边连个伸把手的人都没有。 “可难为你了!我觉得带回去比你两头跑强!可你那个婆婆,她能同意吗?” 赵佳慧苦笑:“指着她同意,孩子我就不用管了!” 杨秀芝点点头,对赵家慧的看法有了改观。 以前,她总认为赵家慧老实,就算受丁家人的欺负,也不做声。 现在看来,她和老二赵家秋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平时看不出什么,关键的时候,绝不退让。 “你考虑好了,别在因为孩子的事家里闹矛盾,那时候,你二哥就难做了!” 赵家慧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把孩子抱回去,相当于拉响了战争的导火索。 她和丁家的一场大战是在所难免。 赵家慧已经准备好了。 胜了她和孩子都留下,败了就带着招娣走。 绝不会妥协。 晚上,赵家慧直接回了家。 把招娣喂饱,然后做饭。 做好饭去二哥家。 这个时候,孩子应该被接回去了。 赵家慧到的时候,赵家秋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走。 小丫头在哭闹,距离上一次喂奶的时间,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孩子早该饿了。 赵家慧坐下来,撩起衣襟给孩子喂奶。 等到孩子吃饱了,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匆匆的离开。 而是抱着孩子逗着玩。 “家慧,把孩子给我,你回吧!” 赵家秋知道妹妹的难处,自己作为哥哥,不能给妹妹帮忙,还给她找麻烦。 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二哥,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赵家秋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知道丁家的人和郭家完全不一样。 肯定是对妹妹天天照顾孩子有意见了。 “家慧,你要是为难,晚上就别来了,招娣还小,没人照顾也不行,别为孩子担心,总能找到办法的!” 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孩子,把妹妹家里搅得鸡犬不宁吧! 赵家慧知道哥哥会错意了。 “二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天天半夜来回跑,确实不方便,我的意思是把孩子抱回去,就不用两头跑了!早上喂饱了,我直接给郭婶送去,也省得你黑白跟着折腾。” 这些天,赵家秋明显消瘦,精神状况极度欠佳。 赵家秋很是心疼二哥。 从前,赵家慧没结婚的时候,也埋怨过二哥挺不起腰板,让二嫂在家里横踢马槽,把家里人打压得大气都不敢喘。 结婚以后,赵家慧才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过日子不是压制住谁就能天下太平。 有时候装糊涂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没等赵家秋说话,老赵头立刻表示不同意。 “家慧呀,你这不是胡闹吗?你老婆婆啥样人你心里没数吗?把孩子抱回去,擎等着打架呀!” 赵家慧没说话,看向二哥。 “我觉得爹说得对!” 赵家秋不敢抬头,说出的话透着无奈和颓废。 “你二哥家已经散了,别在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再把你家搅和散了,实在不行,就找个好人家,把孩子送出去吧!” 把孩子送人的想法,老赵头想了不止一次了。 一个孩子,搅和多少人跟着不消停。 老赵头说完话,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二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赵家秋低下头,不说话。 打死他也不想把闺女送人,可这话能当着妹妹的面说出来吗? 说出来,不是给她找麻烦吗? “爹,我娘死的时候,你一个人拉扯我们三个,不也没把我们送人吗,现在我们三个拉扯她一个,咋就混到送人的地步了?” 对赵家慧的诘问,老赵头蹲下身,哽咽着声音说:“那不一样啊,你那时候都一岁多了,啥都能吃,饿不死了!这个小丫头还得四五个月才能吃东西,丁家不是好相处的,我是怕你的家也散了呀!” 作为父亲,十个手指伸出来是不一般齐,但咬哪个都疼。 他不能只为了儿子考虑,也得为女儿打算。 赵家慧转向赵家秋:“二哥,我就问你,放不放心把孩子交给我?” 赵家秋抬起头,看着妹妹,眼圈红了:“你是我亲妹,孩子的亲姑姑,要是连你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可是……” 老爷子说得有道理呀! 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孩子,把妹妹的家搅散了。 赵家慧找出小被子,把孩子包好,抱了起来。 “二哥,你有空把小屋收拾收拾,这场架我是一定要打,打赢了丫头跟着我,打输了,我和招娣就得投奔二哥了!” 赵家慧的话,惊得老赵头父子都瞪大了眼睛。 第 129 章 谁说都不好使 看见赵家慧把孩子抱回来。丁家的三口人都惊呆了。 各个瞪圆眼睛看着她。 好一会,丁承爵才反应过来。 “赵家慧,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还把她抱回来了!赶紧给我送回去,破车好揽载,你是嫌日子过得轻松了?” 赵家慧连看都没看丁承爵一眼,把孩子放在炕上,和招娣并排放在一起。 这回好了,终于半夜不用往外跑了。 丁张氏恶狠狠的瞪了赵家慧一眼:“看看,还是让我猜对了,你二哥一个大老爷们,咋可能会照顾这么小的孩子,他把孩子抱回来,就是准备让你伺候的!” “家慧,不是我说你,现在咱们才是一家人,孩子看好了,你没有功劳,看不好,错可就都成你的了,费力不讨好的事,你为啥非干不可呢?” 丁张氏的语气,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劝人悬崖勒马的虔诚。 赵家慧要是头一次见到丁张氏,肯定会相信,她确实是为了自己好。 可进丁家门快两年了,婆婆的自私自利她太清楚。 “娘,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好坏我一个人扛着,和你们没关系!” “哼哼……” 丁跃山难得说话:“家慧,你还年轻啊,做事还是不过脑袋,孩子是那么好带的?有个头痛脑热,天灾病业的,你怎么交代?到那时候,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郭立梅不是现成的例子吗?她要不帮你二嫂看孩子,胖墩的死能赖她身上吗?” “说到底,你是赵家出门子的闺女,这事轮不到你管,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爹还能给你窟窿桥走!” 赵家慧知道,这几口人是准备先礼后兵,她要是不识劝,一会就得集体对她挥拳头。 “都别跟她费唾沫星子,人语不懂的玩意!” 丁承爵的话,正好给了赵家慧还嘴的机会。 “我都说了不用你们管!我就不明白了,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就占你们家半尺宽的地方,怎么就容不下她了?” “话我还真撂到这了,这孩子我非管不可,谁说都不好使!” 赵家慧把态度摆明了,不管你们说什么,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多个孩子也是我一个人受累,和你们没关系。 赵家慧觉得,自己说完,这几个人就得群起攻击她。 没想到,丁承爵刚张嘴,就被丁跃山打断了。 “承爵,别管她了,油盐不进的玩意!随她吧!” 丁承爵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脸狐疑的看着他爹。 印象里,他爹是这么好说话吗? 这种结局,就连赵家慧都没想到,丁家的人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事情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 事实上,带两个孩子远没有赵家慧想像的那么简单。 两个孩子月数不一样,作息完全不一样。 小侄女还没满月,三个多小时就要醒一次,招娣大概四五个小时醒一次。 也就是说,赵家慧刚把小侄女放下没一会,招娣就醒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个孩子互相影响,只要有一个哭闹,就会影响到另外一个。 一个哭,两个都哭。 丁承爵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赵家慧,你倒是别让她们哭啊!不是碍不着我们事吗,这么哭,谁她妈睡得着?明天不用干活吗?” 丁张氏也从被窝里爬起来,虽然没说话,但一个劲的叹气。 每一次的叹气声,都重重的砸在赵家慧的心上。 但她没反驳,今天是第一天,她还没找到协调两个孩子的方法。 要总是这样下去,别说丁家人,就是她身体也吃不消。 丁承爵骂了一阵,赵家慧也没还嘴。 她现在只想把孩子哄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一晚上,谁都没睡好。 吃完早饭,赵家慧想抱着小侄女去郭婶家。 丁张氏说话了:“你今天把招娣也抱走吧,一连几天没睡好,我这脑袋炸了一样疼,看不了孩子了,你自己想招吧!” 赵家慧知道婆婆的意思, 她这是和自己置气呢! 想用不看孩子,来让她妥协。 赵家慧没说话,后面背着招娣,前面抱着小侄女,出了家门。 她走了以后,丁跃山告诉丁承爵:“今天不要上工了,就在家里睡觉,赵家慧不是能耐嘛,就让她一个人干好了!” 老爹的主意,正对丁承爵下怀,现在春种时节,活都是实打实的。 他早就想找个机会休息一天了。 “她一天不把孩子送走,咱就一天不干活,看看谁能靠过谁!” 赵家慧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丁家爷俩总旷工。 挣不够工分别说到秋天分钱,就是口粮都领不回来,生产队还得倒挂。 赵家慧越怕什么,他们就越干什么。 不信治不了她。 “想当年,丁家多少长工、短工,哪一个不得听我的!现在世道变了!母鸡司晨,天下大乱了! 丁张氏脸都吓白了,直接伸手捂住丁跃山的嘴。 “你胡说啥呢!不要命了?” 丁张氏制止了丁跃山的话题,急忙穿上鞋,踮着小脚出去了。 在大门口转了两圈,也没见个人影,才放心的回来。 那爷俩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造孽呀! 赵家慧这是要把一家人熬死呀! …… 赵家慧在郭家门口转悠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杨秀芝看见她背着抱着两个孩子,就猜到丁张氏这是罢工了。 再看见她通红的眼睛和黑眼圈,就知道她昨晚没睡好。 “晚上孩子闹了吧?” 赵家慧打着哈欠说:“也算不上闹,就是放下这个那个又醒了,一个哭就把那个吵醒了,然后两个就一起哭!” 杨秀芝也摇头,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咋整。 现在两个孩子都还小,正是最熬人的时候。 “这么下去,你身体也顶不住啊!你公婆这是找你麻烦了?” 赵家慧苦笑:“不找麻烦就不是他们了!” 杨秀芝看了看屋里的四个孩子,皱起眉头。 四个要是都让她看着,确实有些难度。 赵家慧白天干那么重的活, 晚上在弄两个孩子,身体肯定吃不消。 再说现在丁张氏又不肯照顾招娣,无疑也是一个难题。 “家慧,要是让你上生产队看孩子,你看咋样?” 第 130 章 上生产队看孩子 “上生产队看孩子?” 赵家慧重复一遍杨秀芝的话,随后淡然笑了。 “郭婶,那可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呀!” 生产队有一个托儿所,专门看护七八个月到两三岁的孩子。 太小的不收,大一点的知道自己玩,不需要大人的看护。 看孩子风不吹,雨不淋,比锄田抱垄轻松,还不比二线妇女少挣。 生产队有几个专门看孩子的人,但这个活可不是谁都能干上的。 通俗点说,是需要后台的。 这样的后台赵家慧肯定没有。 “你就说你想不想干吧?” 杨秀芝觉得,赵家慧现在的处境,这个活最适合她 。 既不耽误挣工分 ,还不耽误看孩子。 最只要不受丁张氏的钳制。 简直一举三得。 杨秀芝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家慧,你先看着几个孩子,等我回来!” 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把小丫头抱走了。 赵家慧对杨秀芝说的事情,不抱任何希望,不过郭婶热心,也不好打消她的积极性。 别说丁家现在的地主身份,怕是她以前的贫下中农身份,这个活也轮不到她。 杨秀芝抱着小丫头,一路奔徐风海家。 要说在丰收大队谁最有权力,肯定是大队书记。 杨秀芝进到徐家院子的时候,正碰上徐风海往外走。 “徐书记,我找你有事!” 杨秀芝很少叫徐风海徐书记。 徐风海心里纳闷,这么官方的称呼他,是有什么大事吗? “嫂子,你有事就直说,我能帮忙的肯定帮忙。” 徐风海停住脚步,跟在杨秀芝身后,又重新回到屋里。 徐风海是最后一个出门的。 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杨秀芝把孩子放到徐家的炕上:“这孩子养不活了,你就说咋整吧!” 徐风海猜不出是谁的孩子,干脆不说话,等着杨秀芝把话说明白。 “这是魏巧云留下的那个小丫头,这么一丁点,没奶养不活!” “赵家慧把孩子抱回家,现在娘三个都被赶出来了!你说这事咋办吧?” 徐风海冷哼了一声:“这老地主又支棱毛了,现在没功夫搭理他,等忙完这阵,非得批斗批斗他,让他得瑟!” 杨秀芝笑了:“批斗他能解决啥问题呀?现在是这个小丫头咋养活的问题!” 徐风海这只老狐狸,都被杨秀芝绕糊涂了。 “嫂子,你就说让我咋帮这个忙吧!” 说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杨秀芝也不藏着掖着:“我的意思能不能让赵佳慧去生产队看孩子?” 其实,看孩子这个活,并没有硬性规定必须几个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还不是徐风海一句话! “行,这么安排稳妥!还是嫂子想的周到。” 徐风海一点没犹豫,直接拍板。 “你让赵佳慧抱着孩子去吧。我先去安排一下!” 杨秀芝点头称谢:“那可得太感谢徐书记了。” 徐风海无奈摇头:“嫂子,你就别埋汰我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杨秀芝抱着孩子回家,徐风海去托儿所安排赵佳慧的事。 杨秀芝风风火火地回到家:“家慧,抱着两个孩子去吧,事都说妥了!” “不是郭婶儿不帮忙,方遒和风华屋里一会都不待,整天在外面跑,尤其是方遒,野鸡溜子似的,错眼珠的功夫都不给你。” “这两个又太小,离不开屋。我有心帮你带,可精力不足啊!” “你先去看孩子,再看看情况儿,实在不行咱再想别的招,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赵家慧连连点头:“郭婶,你已经帮了不少忙了!” 有心再说几句感谢的话,又感觉那些轻飘飘的话,代表不了她的诚意。 干脆也不说了。 真正的恩情,是不需要口头表达谢意的。 杨秀芝把招娣用背兜子捆在赵家慧后背上,又把小丫头放在她怀里。 拍拍赵家慧肩膀:“走吧!有事就和郭婶说,没有过不去的坎!” 赵家慧到托儿所的时候,徐风海已经安排妥当了。 现在的托儿所孩子不多,不足三十个,看孩子的有三个。 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个近六十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大队长的丈母娘周正红。 四十多岁的一个是小队长媳妇安英。 另外一个是大队会计的大姨姐时美凤。 徐风海来的时候,就把赵佳慧的情况明确说了。 女人都有个优点,同情弱者。 徐洪海觉得,把赵家慧的情况说明白,便于减少女人间的内部矛盾,也能对赵家慧有所照顾。 果然,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赵家慧刚一进门,三个女人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把赵家慧围了起来。 帮忙把招娣从后背上抱下来 ,又忙着给小丫头找地方安置。 “我家还有一个闲置的悠车子,下午我把它拿来,给赵丫用!这么小的孩子就没妈了,真可怜啊!” “你是不知道,这些孩子手欠,孩子太小,一眼照顾不到,就被他们磋磨了!” 赵家慧和周正红平时没有交集,最多见面打个招呼。 她没想到,周正红这么热心肠。 “婶,真是太谢谢你了!” 周正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后,天天在一起干活,客气啥!” 赵家慧把两个孩子安置好以后,时美凤凑了过来。 “赵家慧,我听徐书记说,你让地主婆赶出来了!” 赵家慧是讨厌婆婆,但听别人叫她地主婆,心里也不舒服。 时美凤没注意赵家慧脸上略显尴尬的笑容,接着说:“她还敢撵你呢?没有你支撑着,那个家都得散摊子。” 赵家慧不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敷衍说:“谁离开谁,日子都一样过!” 不远处的安英接过话茬:“赵家慧,你就趁着这个机会治治他们!你二哥家现在也有地方,她不撵你吗?干脆你就不回去!” 安英的话,倒是给了赵家慧启示。 对呀,自己完全可以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 家里一日三餐老父亲做,其余的零活都是二哥干,她只要专心带孩子就可以了。 何必还要费尽心力去照顾那一家人呢? 第 131 章 带着孩子回家 社员早上把孩子送到托儿所,中午收工接回去,下午上工再送来,晚上再接回去。 看孩子的活,时间要比正常下地干活长些。 两头各错十五分钟,一天要多一个小时左右。 托儿所是原来的学校。 运动后,孩子都不上学了,学校空闲下来,徐风海让人搭了两铺炕,便于孩子睡着的时候,有个安置的地方。 但距离丁家稍微远一些。 “家慧,你弄两个孩子不容易,中午就别回去了,我下午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吃的,对付一口得了!” 安英担心赵家慧带着两个孩子太折腾。 给她提了个建议。 对于安英的好心,赵家慧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两个人平时不熟悉。 “不用了婶子,我还是回去吧,太麻烦你了!” 安英急忙摆手:“就这么说定了,麻烦啥,随手的事!你要再跟我这么生分,那以后咱就别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家慧只能答应。 安英用铁皮饭盒带了满满一盒高粱米饭,饭上面一层鸡蛋酱。 赵家慧很久没吃过这么实惠了,把一盒饭吃得点滴不剩。 “是不是没吃饱啊?我是给你带少了?” 安英自嘲的哈哈笑:“你们看我,管饭不管饱!” 周正红和时美凤也跟着笑起来,倒弄得赵家慧有些不好意思。 周正红看出赵家慧的窘态说:“能吃正常,奶孩子妈,一顿两斗八,一个嘴吃,两个屁眼拉!” 又说得三个人哈哈大笑。 赵家慧以前觉得,这三个人都是有架子的人,平时看人鼻孔朝天,一般人到不了她们眼皮底下。 经过一上午的接触,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和她们在一起,心里竟然敞亮了很多。 晚上孩子们都被接走以后,赵家慧听从安英的建议,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赵家。 老赵头看见赵家慧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昨天晚上的话。 打败了就带着招娣投奔二哥。 她这是打败了? 也难怪,带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得耽误多少事,放在谁家也不愿意。 赵家慧到家没一会,赵家秋回来了,看见带着两个孩子的妹妹,一句话也没说。 这个结果,从家慧抱走孩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妹妹既然出来了,不管怎么说,也要住几天。 要等着丁承爵来接,才能回去,就这么一个人灰溜溜的回去,以后在丁家就更没有地位了。 老赵头洗手做饭,赵家秋收拾赵家春住过的屋子。 其实也不用特别收拾什么,郭立梅搬走的时候,也就抬走了当时娘家陪送的一对箱子,别的都没动。 家慧带着两个孩子,肯定要住大屋。 收拾出来,赵家秋父子暂时住。 等老赵头做好饭,赵家秋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晚饭过后,杨秀芝和郭立梅抱着孩子来了 。 杨秀芝不放心赵家慧,过来看看。 “看孩子就是磨叽一些,可比下地轻松多了,最主要不耽误看两个孩子!” “郭婶,我都不知道该咋谢你,你可给我帮大忙了!” 这个结果,杨秀芝很满意。 天黑了,孩子闹着要回家,杨秀芝娘俩个抱着孩子回家。 赵家秋一直送到大门外,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走开了。 从背影上,赵家秋看出是丁承爵。 …… 丁家三口人睡了一上午,肚子饿了才起来。 可左等右等,也没见赵家慧回来。 丁承爵偷偷去赵家附近转悠了一圈,也没看见赵家慧的影子。 又跑去郭家附近打探了一番,也没见赵家慧。 丁承爵心里有些纳闷,赵家慧平时就是家里、地里。 最多回家看看老爹和哥哥,去郭家看看侄子。 别的地方从来不去。 何况她还带着两个孩子。 到底能去哪呢? 丁承爵回到家,把打探的消息告诉父母。 丁张氏冷哼了一声:“还会这招了!她有本事就总也别回来,我就不信,带着两个孩子,谁家会收留她常住!” “儿子你不用担心,用不了两天她自己就跑回来了!” 丁承爵侧着身子躺在炕上:“我不是担心她,我是担心吃不上饭!” 说到吃饭,丁张氏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咕噜噜叫唤。 “去抱些柴草回来,我就不信,没有她日子还不过了!” 丁家有讲究,屋里从来不堆放柴草,以前家底丰厚,怕着火。 家里落魄以后,丁张氏没过几年,就开始指使丁香,然后是赵家慧。 她自己倒很少干。 现在赵家慧不在家,她不得已只能指使丁承爵。 丁承爵满心不愿意,小声嘟囔:“谁家大老爷们扒灰抱柴禾!” 这可是他娘从小灌输给他的思想。 赵家慧在家的时候,就算家里只有玉米面,她也会调着样的做。 玉米面饼子、菜团子、粥、饸饹条子…… 总能把简单的食材多样化。 丁张氏嫌费功夫,只做玉米面粥。 晚上,丁张氏见有人收工回家,就伸长脖子向外面望。 嘴上是有没有赵家慧都能过,实际上没有她,一日三餐都成问题。 丁张氏当甩手掌柜这么多年,早就不想干活了。 可惜,等到快天黑了,也没见家慧回来。 丁家三口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丁张氏无奈下地,又搅了半盆玉米面粥。 吃过饭,丁承爵出了家门,又去赵家附近转悠。 赵家两个屋都点着油灯,屋里似乎有好几个人在说话,但距离远,听不清是谁。 丁承爵徘徊了一阵,发现杨秀芝和郭立梅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 后面跟着赵家秋。 赵家慧站在房门口:“郭婶,大嫂,明天带着孩子再来呀!” 丁承爵心里气愤,明天再来?听赵家慧的意思,明天也不想回家了? 几个人从院子出来,丁承爵怕打照面尴尬,急忙往家走。 赵家秋还是从背影认出了他。 回到家,丁承爵唉声叹气的一头扎在炕上。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晚上丁承爵却怎么都睡不着! 招娣不在家,感觉家里很久都没有这么肃静过了。 连几个人呼吸起伏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但这种寂静,却让丁承爵的内心,头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第 132 章 我不回去 次日,早中两顿饭,依然是玉米面粥,丁承爵有些吃够了。 赵家慧接连两顿不重样,丁承爵都有意见,可这是老娘做的,他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本来丁跃山以为,只要他和儿子不下地干活,赵家慧肯定妥协。 没想到赵家慧竟然不回来了,他们干不干活,对方根本不知道。 一晃赵家慧走了一个星期。 前两天,丁张氏想要证明家里没有赵家慧一样,还出点力,把屋里外面收拾一遍 。 三天过去,她嫌累了。 也不再收拾,反正赵家慧始终要回来,留着她一起收拾好了。 没想到,赵家慧还真就不回来。 丁跃山和丁承爵虽然不说话,可从表情上看,已经明显对她有意见了。 “没见过这样式的!死出去就不回来!” 丁张氏在心里骂。 嘴上可不敢说出来,毕竟当时逼走赵家慧的是她。 “承爵,不是我说你,连个媳妇都管不了,住娘家可以,有时有晌的!没见过把公婆男人扔在家里,在娘家住着不回来。” “差不多得了,你去把她们娘俩接回来,就说我和你娘想招娣了!” 这个借口好! 丁跃山特别强调,把她们娘俩接回来! 既然是娘俩,就不包括小赵丫。 丁承爵不敢反驳他爹,也不敢说不去接。 不让她带着小赵丫,她会回来? 只能磨磨蹭蹭的下了地,正准备出门,徐风海倒背着双手进来了。 眼睛只扫了一眼。 丁家三口自动站成一排,全部低头猫腰,拿出挨批的样来。 “怎么回事?” 徐风海一嗓子,丁跃山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现在大忙的季节,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谁给你们的权利,说不上工就不上工?” 丁家三口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低着头听徐风海的训斥。 “是不是这些天没开会,规矩都忘了?从明天开始,天天早晚向我报到,扣七天工分,以后有事找我请假,给你们点好脸了!” 自从杨秀芝说赵家慧被赶出去,徐风海就想教训教训这三个不知好歹的玩意。 赵家慧一天忙里忙外,这么好的媳妇,还遭嫌弃,还有没有天理了。 徐风海训斥了几句,又背着双手走了,丁跃山跟在后面,想送他出门。 徐风海忽然回过头,低头跟在后面的丁跃山差点撞到他.。 “你跟着我干啥?” “我送送你!” 丁跃山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用你送,回去吧!” 徐风海的眼神和语气中,都透露出一丝厌烦。 丁跃山立刻站住了,心里说:“好像我愿意送你似的!” 要不是地位相差甚远,别说送,就是来,都不欢迎你! 徐风海走以后,丁承爵又磨蹭了一会,借口天黑了,没去接赵家慧。 第二天晚上,丁承爵吃过饭,趁着天亮,去了赵家。 赵家慧坐在外屋门槛子上,抱着招娣。 招娣脸冲着外面,两只小手不停的拍打着。 丁承爵走进来,在赵家慧面前蹲下,向招娣伸出手:“招娣来,爸爸抱抱!” 招娣努力抬起小脸,看着赵家慧,小嘴瘪了几下,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赵家慧站起身,一句话也没和丁承爵说,抱着孩子进了屋。 老赵头在厨房站着 ,觉得不好意思,自己闺女有些过分了。 “承爵,你来了!吃了吗?进屋坐吧!” “吃了!” 丁承爵站起身,简短的回答了两个字。 好像还是结婚那天,当着外人的面改嘴叫过老赵头一声爹! 老赵头拉开里屋房门,侧过身子,让丁承爵进去。 赵家秋没在家,屋里只有赵家慧。 老赵头想了想,推开房门出了屋,蹲在房檐底下抽烟。 看见赵家秋从大门口回来,招手让他过来。 “爹,你叫我?” 赵家秋在老爹对面蹲下。 “承爵来了,我估计是来接家慧回去的!” 赵家秋明白老爹的意思,他是想让赵家慧回去的。 他总害怕,家慧会因为长住娘家,把家过散了。 “家慧要是回去,我不拦着,孩子我自己带,不给她找麻烦!” 赵家秋也只能做到这些,别的也帮不上忙。 “爹,家慧要是不愿意回去,你也别逼她了!” 两个人要是过不到一起,强迫在一起,只能更痛苦。 这是赵家秋从魏巧云身上,总结的经验。 老赵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支棱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赵家慧,爹让我来接你……你们娘俩回去,爹和娘想招娣了!” 丁承爵说到你们娘俩的时候,还是停顿了一下。 说完,紧张的看着赵家慧的脸。 赵家慧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嗤笑一声。 “你爹想招娣了?这话你信?反正我是不信,招娣四个月了,他抱过一回吗?是家里没有人干活了吧!” 丁承爵没想到赵家慧会直接说出来。 当下不耐烦了。 “差不多得了,还没完没了了?我都亲自来接你了,够给你面子的!家里造得皮儿片的,都没有人收拾,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丁承爵终于说实话了! “我不回去,别说不让我带小赵丫 ,就是让带我也不回去!” “我在这不缺吃不少喝,饭有人做现成的,零活有人干,我只要看好孩子就行,放着福不享,要回去遭罪,我不有病吗?” 赵家慧说的也是实话。 丁家老两口让丁香爵来接赵家慧回去,但条件没变,还是不准把小赵丫带回去。 就算赵家慧硬带着孩子回去,短期内丁家不说什么,用不了多久,还会有意见,到那时候,自己还抱着孩子出来吗? 在娘家的日子,赵家慧过得舒心,不是故意气丁承爵,她是真的不想回去。 小丫头已经出满月了,吃了几天饱奶,小脸也开始变得光滑了。 而且,经过这几天的协调,赵家慧也终于找到了让两个孩子差不多一起醒的办法。 孩子一天比一天好带。 赵家慧没有不过的打算,不过近期她是不会回丁家的。 小侄女最多五个月,就能吃东西了,自己怎么也要照顾她半年。 在丁家,里外都耍她一个人,精力有限,别说照顾两个孩子,时间久了,怕是她自己都吃不消。 “你回去吧,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丁承爵也没再说话,阴沉着脸 ,一脚踢开房门走了出去。 就连老赵头和他说话,他理都不理。 第 133 章 丁张氏摔倒了 一九七零年的秋天悄然而至。 杨秀芝说得对,孩子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招娣八个月,就连赵雅波(小赵丫)都四个月大了。 在这个夏天,丁承爵几次来接赵家慧回去。 都被她拒绝了。 就连老赵头,都以为闺女的家怕是要散了。 十月2号中午,孩子们已经被陆续收工的社员接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零星的一两个。 赵家慧中午带饭,和两个孩子不回家。 周正红、安英和时美凤已经走了。 赵雅波躺在炕上蹬着小脚丫。 招娣扶着墙,冲着妈妈乐。 她胆子小,手里不扶东西,不敢走路。 最后一个孩子也被接走了。 赵家慧松了一口气,把午饭拿出来,准备吃饭。 招娣看到妈妈拿饭盒,也顾不得走路了,趴在地上迅速爬到赵家慧身边。 拽着妈妈的裤腿站起来,伸着小手要抱抱。 现在赵家慧的奶水就连赵雅波自己都不够吃。 招娣完全跟着妈妈一起吃饭了。 赵家慧把招娣抱起来,放到炕上,特意离赵雅波远一点。 招娣知道是要开饭了,老实的坐在那里等着。 忽然 ,托儿所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丁张氏一脸怒容的闯进来。 踮着小脚直奔招娣去了。 “赵家慧,你别太欺负人了,你不过没有人拦着你,你不能把我招娣抱走啊,说到底,这可是丁家的种。” 丁承爵几次接不回去赵家慧。 老太太是趁着托儿所中午没有人的机会,来抢孩子了。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 只要招娣回去,赵家慧就没有不回去的道理。 赵家慧半年不在家,家里所有的活计大部分都落到丁张氏的头上。 丁跃山她是不敢指使的。 丁承爵属波棱锤的,扒愣一下转两圈,不扒愣就不动弹。 丁张氏早就不厌其烦了。 她甚至放宽条件,允许赵家慧把侄女也带回去。 但赵家慧依然不回去。 这就有些过分了! 丁张氏气呼呼的从家里出来,躲在托儿所附近,亲眼看着周正红、安英和时美凤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恨得牙痒痒。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赵家慧不回家,肯定有这几个人的功劳。 都是她们怂恿的。 赵家慧也是傻,自家人的话不听,却要去听外人的。 丁张氏听见屋里静下来,气势汹汹的撞开房门,来抢招娣。 托儿所每天来往的人多,男女老少都有。 招娣见的人多,胆量变大了,看见谁都不害怕。 可被丁张氏抱起来,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极力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奶奶的怀抱,努力向妈妈伸出手。 赵家慧急了,急忙跑过来,抱住招娣,往自己怀里拉。 丁张氏死活不松手。 “走到天边,你也得还我孙女!赵家慧算我求你,把孩子给我行不行?你心里不是只有你那个侄女吗?你跟着她过得了!可别让我孙女跟着你遭罪了!” 好像孩子跟着她会享福一样。 赵家慧懒得和她辩驳。 只想把招娣抢回来。 丁张氏大声喊叫,招娣也哇哇大哭 。 赵雅波因为害怕,也开始大哭起来。 别看仅有四个人,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赵家慧气急了,单手夹住招娣,另外一只手用尽全力推了丁张氏一把。 丁张氏本就是小脚,下盘不稳,被赵家慧全力推了一下,蹬蹬蹬倒退了几步,仰面向后倒去。 后脑勺重重的撞在长条板凳上,丁张氏连同板凳一同倒了下去。 赵家慧紧紧的抱着刚抢回来的女儿,大口喘着粗气。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丁张氏,心忽然慌了起来。 赵家慧没想到自己会不顾一切的去推婆婆,更没想到她真的会摔倒。 “娘……” 赵家慧胆怯的小声叫。 没有任何回应。 赵家慧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把抽噎的招娣放在地上。但恐惧的女儿还是紧紧的抱着她的大腿,不肯离开。 赵家慧没有办法,又把孩子抱起来。 小心翼翼的往丁张氏的身边凑。 “娘……” 声音已经带了颤音。 丁张氏依然一动不动。 赵家慧只能再次把招娣放在地上,右手托着丁张氏的脑袋,意图把她扶起来。 赵家慧把脸贴近丁张氏的口鼻,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 应该是没死,只是摔晕了?赵家慧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把丁张氏又扶起一点,赵家慧才发觉,右手掌一片粘腻。 抬起一看,满手是血。 赵家慧极力咬住下唇,才避免了惊叫出声。 她把丁张氏放下,一只胳膊夹起一个孩子,转身向外跑。 安英家离托儿所最近。 赵家慧一路狂奔,连腋下两个孩子的重量都忽略了。 跑到安英家,用脚踢开房门。 见到安英,立刻哭起来。 “婶,我闯祸了!你帮我看会孩子,我去找人!” 把招娣放在地上,把雅波塞进安英怀里,也来不及等安英回话,转身往外就跑。 两个孩子天天和安英在一起,赵家慧不担心她们会哭闹。 安英一脸懵,回头望了一眼她爷们:“天塌了?” 赵家慧是吓傻了。 安英的男人是二队的小队长,虽然和赵家慧不是一个小队,但是找几个人,动用车马,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在丰收大队,她只信任杨秀芝,所以有事第一个只想到她。 赵家慧拼命往郭伟家跑。 推开房门,看见杨秀芝,她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赵家慧发青的脸色,和颤抖的手,杨秀芝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不小的事。 赵家慧比丁香有主意,她要是吓成这样,估计事情有点棘手。 丁香急忙递过来半碗水。 被杨秀芝迅速伸手拦住:“她现在不能喝水!” 杨秀芝拉着赵家慧的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别急,有话慢慢说!” 人命关天,能不急吗? “我把婆婆……推倒了,头上出了……那么多……血!她不动了!” 赵家慧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还是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杨秀芝松开手:“她人在哪呢?” “在……托儿所!” 听了赵家慧的话,杨秀芝立刻吩咐:“老头,你看孩子!郭立梅去找徐风海,让他准备两个人一挂车,随时用,丁香去卫生所找李大夫。” 用转向郭立新:“儿子,去找你大舅哥!” 郭立新撅嘴:“不去!” 杨秀芝沉下脸:“快去,让他去托儿所,就说他娘有危险,不去,丁香不理你了!” 郭立新立刻穿上鞋跑出去了。 杨秀芝看见赵家慧呼吸平稳了一些,急忙拉起她的手:“咱俩还得跑回去呀!” 第 134 章 瘫了,傻了 杨秀芝和赵家慧到托儿所的时候,丁香和李大夫也刚到。 丁张氏已经醒过来了。 只是皱着眉头,不肯睁眼,嘴里一个劲的哎吆。 李大夫无论问什么,她都不吭声,十分的不配合。 丁张氏心里有数,自己什么身份,跑到托儿所大闹? 要不是选择孩子们都回家的时间段,没准会被扣上对共产主义接班人图谋不轨的罪名。 更何况是被自己儿媳妇推倒的,说出去脸都丢不起。 只能装糊涂。 不过头又晕又痛,昏昏沉沉,倒不是装的。 李大夫把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给出建议。 “还是去县医院看一下吧,她摔的这个不是地方!” 大脑要是损伤严重,会出现什么后果,谁也不好判断。 李大夫是不可能托大的! 赵家慧听了李大夫的话,更害怕了。 郭立梅和丁承爵脚前脚后到的。 郭立梅从徐风海家里出来,直接奔卫生所来了。 徐风海去生产队安排车马。 郭立新去找丁承爵的时候,他还不相信,被郭立新硬拖了一段距离,才不情愿的跟着他来了。 推开托儿所的门,发现屋里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心才忽然慌了起来。 感觉郭立新不是骗他。 丁承爵挤了进去。 “娘,你咋了?没事跑这干啥来了?你是咋摔的?” 丁张氏听出是儿子的声音,想张嘴回应,却发不出声音,眼前模糊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短暂的苏醒过后,丁张氏再次陷入昏迷。 丁承爵抱着母亲的身体,不停的摇晃。 “娘,你咋的了这是?” 李大夫及时制止了他。 徐风海的马车到了,丁承爵抱起母亲,往外走。 赵家慧当先上了马车,把丁张氏接过去,让婆婆半倚在自己怀里。 又求救似的看向杨秀芝。 杨秀芝二话没说,手支着车板,一跃坐上马车。 丁承爵也拉着赵家慧的一只手爬了上去。 吓得他腿都不听使唤了。 到了县医院,丁张氏被抬去急诊抢救。 丁承爵才有机会和时间打听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母亲上托儿所肯定和赵家慧有关。 “我娘到底是咋回事?你给我说实话!” 赵家慧心虚的不敢看丁承爵。 “她来抢招娣,我就推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会摔成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丁承爵咬牙切齿的举起拳头,看见赵家慧紧紧抱着脑袋,最后没落下去。 他心里清楚,现在打死赵家慧也没用,母亲不知道啥样呢,以后还需要赵家慧伺候,要是一拳彻底打走了,他们爷两个的日子将更加艰难。 杨秀芝一直在冷眼旁观,看丁承爵收了拳头,才转过头去,全当没看见。 丁张氏用了药,但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没有苏醒的迹象。 赵家慧真是没想到,她就那么一推,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要知道这样,说什么她也不会推那一下。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赵家慧垂着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形落寞。 杨秀芝叹了口气,轻拍了她几下,以示安慰。 临近傍晚,丁张氏也没醒过来。 杨秀芝看了看外面的天:“家慧,我先回去了,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家里你不用惦记,孩子估计有人接回去了,明天我再来!” 而且杨秀芝考虑到,丁张氏怕是一天两天好不了,时间长了,奶可就上去了。 到那时候,赵雅波没有奶水吃,将更加麻烦。 把孩子送过来,又怕赵家慧照顾不过来。 “哎……” 杨秀芝叹了口气,觉得还是把孩子送来稳妥。 毕竟丁承爵也在。 平时大少爷一样被人伺候着,关键时刻,也该有点用处。 “明天,我把小赵丫给你送来,今天一晚上好弄,总不吃奶,孩子再饿坏了!” 杨秀芝说话的时候,都没看丁承爵。 她觉得没必要经过他的同意。 赵家慧默默点头。 有杨秀芝,她就觉得心里踏实。 站起身,默默的看着杨秀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还有八里的路程要赶,杨秀芝到家,天也应该黑透了。 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为了自己折腾,赵家慧有些于心不忍。 又惦记家里的两个孩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招娣好说,赵雅波还要吃奶呢! 现在她认人,别人的奶是一口不吃。 说不定晚上怎么闹腾呢! 现在顾不上她们,老太太又迟迟不醒。 可怎么办啊? 丁承爵难得的坐在赵家慧身边,揽过她的肩膀,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能稍微舒服一点。 “别哭了,你现在就祈祷老太太没事吧,她要是有点啥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嘴里说着最狠的话,但语气却是从没有过的温柔。 赵家慧趴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头一次对这个男人生出依靠之心。 第二天一大早,丁香背着赵雅波到了。 膝盖以下,都被露水打湿了,她应该走的是小路。 赵家慧见杨秀芝没来,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我妈明天来,今天背孩子,这么远我怕她吃不消,毕竟我年轻!” 丁香向赵家慧解释。 她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丁张氏,心里居然特别平静。 完全没有心痛的感觉。 这个女人虽然做了她十几年的娘,在丁香心里,却没有半分娘的感情。 可杨秀芝只做了她两年娘,她都舍不得让她背着孩子跋涉。 丁香只坐了一会,发现也用不着她,就先回去了。 丁承爵虽然对丁香把赵雅波送来的事情心存不满,但也没敢表现出来。 丁张氏整整昏迷了三天,才苏醒过来。 虽然醒过来,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像个傻子。 医生说,怕是颅内血肿,要看吸收情况。 让他们有个精神准备。 就算能好,恐怕也要留下后遗症,十有八九会落下偏瘫。 能不能站起来都不好说。 医生都没有办法,赵家慧更是听天由命。 丁张氏住了半个月的医院,终于可以回家了。 和医生判断的一样,起不来,说话含糊不清。 瘫了!傻了! 第 135 章 你这大嫂还行 丁张氏出院的那天,是赵家秋赶着马车来接的 。 赵家慧自然跟着丁承爵回了家,安置好丁张氏以后,她抱着赵雅波,急忙跑去托儿所。 半个月没看见招娣了,晚上几次梦到她。 赵家慧推开托儿所的房门,周正红最先看见她,刚想打招呼,被她摆手制止了。 把赵雅波塞到周正红怀里,慢慢向招娣靠近。 周正红知道她是想给女儿一个惊喜,一句话不说,高兴的默默看着。 安英和时美凤看着赵家慧蹑手蹑脚的奔向招娣,都半掩着嘴,怕自己笑出声来。 招娣正坐在炕上,双手不停的搓弄几只嘎啦哈。 赵家慧把头凑过去,贴着她耳朵边小声叫“招娣……招娣!” 招娣的手忽然停住了,迅速扭过头,看见赵家慧,有一瞬间的迟疑,大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哇的一声哭起来。 随后伏下身子,向赵家慧快速爬了过来。 赵家慧伸出手,把招娣抱起来,孩子一直在哭 。 委屈坏了! “招娣还想呢,什么破妈妈,一走半个月,都不要孩儿了!” 安英故意逗她,向招娣伸出手:“招娣,来安奶奶抱抱!” 招娣立刻回过头,死死搂住赵家慧的脖子不松手。 “这个小没良心的!” 赵家慧不在的这些天,招娣只愿意跟着安英。 就连中午,都是安英抱着她回家吃饭。 刚看见妈妈,马上就不和安英亲了。 周正红哈哈笑:“你说废话呢!骨血关着,谁都没有妈妈亲。” “你可别吓唬孩子了!好容易看到妈妈了。” “家慧,你婆婆咋样了,她咋就摔到托儿所了呢?” 丁张氏摔得突然,等几个人来上工的时候,丁张氏已经被送去医院。 当时具体是怎么回事,几个人都不知道 。 赵家慧走以后,郭立梅来接招娣的时候多,但对丁张氏摔倒的事讳莫如深。 一句话不肯多说。 郭立梅一直被外界认为高冷,她不说,几个人也不好追问。 好奇心折磨了她们半个月,终于等到赵家慧回来了。 赵家慧把当天的经过和三个人说了一遍。 “都怨我!” “她就是小脚站不稳!” 时美凤首先发言:“怎么能怨你呢,她不抢孩子,你能推她吗?别说是你,谁都不敢把孩子给她,也不看看自己以前做过的事!” “她是真心接你回去吗?是那一家子没人伺候了,她当不成老佛爷了!” 安英打了时美凤一巴掌:“你可别拱火了,家慧都够上火了,现在老太太不能动,还不得家慧伺候吗?” 时美凤不服气:“她这是报应!” 周正红摇头:“可拉倒吧!她傻了吧唧的知道啥呀,还不是给家慧增加负担!可别报应她了,这么报应,要家慧命了!你没看她都瘦了!” 医院这半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既要照顾赵雅波,又要看护老太太。 丁承爵能做的极少,只是在赵家慧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抱一会孩子。 赵家慧确实瘦了。 “来日方长,这可啥时候是头啊!” 赵家慧没有她们几人那么悲观,日子不就是一天天过吗? 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了,老太太也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时美凤说的报应,赵家慧觉得也有道理,丁张氏再不济也是长辈,自己就不该推她。 现在好了,一大家子的重担,全压她一个人肩膀上了。 “招娣我先不抱回去了,回去收拾收拾,半年没在家,家里已经不成样子了。别人家的小菜都吃上了,我们家园子还撂荒呢!” 说起家里的活计,赵家慧也忍不住叹气。 赵雅波仅仅会翻身,还不会爬,好看一些,放到屋里最多哭几声。 招娣不行,满炕爬,没人照看不行。 招娣被妈妈扔怕了,赖在怀里不下来,赵家慧也不忍心让她哭,只能慢慢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容易被安英哄着抱走了。 赵家慧抱起赵雅波,偷偷溜出房门,没走几步,屋里传来招娣凄厉的哭声。 她忽然感觉鼻子酸溜溜的,心里难过,孩子跟着她吃苦了。 赵家慧回到家,远远的看到丁跃山在大门口转悠,看见她立刻冷下脸。 丁张氏这样,都是拜赵家慧所赐,丁跃山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 赵家慧从他身边过去,走近院子,又看见丁承爵坐在外面的门槛子上。 看见赵家慧进来,急忙站起身,接过她怀里的孩子。 赵家慧有些纳闷,丁承爵主动抱孩子的时候几乎没有。 推开里屋房门,一股臭味冲进鼻孔,赵家慧终于知道丁家父子为啥不在屋里了。 给老太太收拾完,刚洗完手,丁承爵立刻把孩子塞进她怀里。 赵家慧把赵雅波放在炕上,让她侧过头就能看见自己。 这样,她就不会大声哭了。 先把自己和丁承爵的被子拆洗一遍。 一次性都拆掉,她干不过来。 等洗完了,已经过了上工的时间了。 回来的时候,安英和她说了,下午可以晚去一会。 她们三个人不说,也没人知道,这是照顾她。 但也不能去得太晚,她自己也不好意思。 拆洗了两床被子以后,急忙抱起熟睡的小雅波,去托儿所 。 晚上,郭立梅还是去接招娣了。 “住了半个月,招娣习惯了,你晚上还要照顾雅波和老太太,就把招娣放在我那吧,她也不耽误休息!” 赵家慧知道这是大嫂安慰她,一个八个月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耽误休息? 但要带回去,确实够自己忙的。 “大嫂,那你把招娣抱回去吧!” 赵家慧也没说客气话,觉得没必要,既然大嫂把自己当一家人,过分客气倒显得矫情了。 招娣虽然在郭立梅怀里,但还是用力探出身子,抓着赵家慧的肩膀不松手。 大声尖叫着,不肯和郭立梅走。 最后,郭立梅只能不顾她大哭,把她硬抱走了! “你这个大嫂也还行哈?” 那三个人一直对郭立梅有成见,看见赵家慧回来了,她还愿意帮忙带孩子,心里多少对她有些改观。 赵家慧看着郭立梅远去的背影说:“我大嫂真挺好的,和我郭婶一样热心肠,你们都看错她了!” 第 136 章 是谁害的你 赵家慧抱着雅波回到家,老太太把裤子又尿湿了。 收拾完以后,赵家慧才着手收拾屋子做饭。 吃过饭,又把中午洗好的被里被面拿回来,贪黑做好。 明天就可以拆洗公婆的了。 她半年没在家,也不知道婆婆洗没洗过被子,被头都包浆了。 赵家慧一边缝被子,一边小声和丁承爵商量,老太太现在这个状况,身边也不能离人。 “明天就让爹别去生产队干活了,就在家照顾娘吧!” 丁跃山年龄大,干活也挣不到几个工分,何况他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在家,总比赵家慧在家强。 其实赵家慧心里清楚,丁跃山在家,最多能给婆婆端个屎尿,别的活一手都不会伸。 还是要等她回来收拾。 可现在自己看孩子的活,不舍得放下。 这可是当初杨秀芝抱着雅波,看面子硬争取来的。 一旦舍弃,就再也没机会。 “行吧,我没意见,你去和爹说!” 赵家慧最讨厌丁承爵这样,不管啥事,都让她去说。 她轻叹了口气,接着做被子。 临睡之前,又给婆婆接了一次尿。 顺便和丁跃山商量。 “爹,你看我娘现在的情况,也离不开人,要不你就在家经管她吧?” 丁跃山撩起眼皮,看了赵家慧一眼:“你现在嫌弃她没用了?你自己做的孽,还得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这是答应了。 丁跃山懒惰,要不是队上催得紧,他是一天工都不想上。 丁张氏回家的第二天,丁承爵的大姐和二姐来了。 推开房门,看见躺在炕上的老娘,立刻大哭起来。 “娘啊,我才几天没看见你,咋就成这样了?是谁害得你呀,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姐俩坐在丁张氏的身边,一直抹眼泪。 其实,丁张氏住院的消息,丁承爵早就托人捎信了。 姐俩私底下商量,赵家慧顾娘家,因为娘家侄女,不惜半年不回家,又把老太太摔坏了。 要是她们姐俩去伺候母亲,岂不是便宜了赵家慧。 干脆就当信没捎到。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怕丁承爵没有钱。 万一和姐姐张嘴,不好拒绝。 这个原因,就算亲姐俩,也不能拿到桌面上说。 私底下还是一直关注这件事情。 昨天听到老太太出院的消息,今天急忙赶来了。 “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还有承爵,媳妇把我娘祸害成这样,他连个扁屁都不敢放,也太窝囊了!” 大姐抹了一会眼泪,抬头看见赵家慧浆洗干净的被子,又回头看了一眼父母油腻的被头,不禁皱起眉。 “爹,她自己的被子干干净净,你们的脏这样,她也不给洗?这也太不像话了!” “等中午赵家慧回来,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丁跃山白了两个女儿一眼:“别没事惹事了!这才消停几天!” 二姐马上落泪:“大姐,你看看,爹娘都被她吓啥样了。” 看看天上的太阳,日影快正了,赵家慧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姐俩准备拿出点大姐的威风来,给赵家慧一点教训。 中午,赵家慧急急忙忙的回来了。 说良心话,虽然家里有公公在,她还是一点不放心。 刚走近大门口,看见两个姑姐在门口徘徊。 赵家慧以前就和丁承爵说过,再也不会拿两个姐姐当亲戚。 看见她俩,赵家慧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进了院子。 窗户门全都开着。 脚踏进厨房,闻到屎臭味。 怪不得姐俩跑到大门外去了!是被臭味熏的。 丁跃山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着丁张氏。 “下次少给她吃点,这天天拉谁收拾得过来!” 赵家慧心里生气,爷三个都不能收拾,就等着她回来。 感情就她应该应份。 赵家慧掀开婆婆的被子,丁跃山干呕一声,立刻起身往外跑去。 刚开始在医院的时候,赵家慧收拾一次,最少两顿不吃饭,慢慢收拾下来,习惯了。 赵家慧刚收拾完,丁承爵才晃悠回来。 看到大门口的两个姐姐沉着脸,都拿白眼翻他,有点莫名其妙。 “你俩来了咋不进屋呢?咱娘住院的时候,我托人给你们捎信了,是信没捎到吗?” 大姐手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离房子这么远,应该闻不到了,咋还觉得臭烘烘的呢? 亏得没去医院。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听说了,是你媳妇把娘推倒的!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还好意思说捎信给我们,几步远的路?你就不能亲自去一趟!” 没等大姐开口,二姐先把丁承爵挤兑一番。 老太太的事,说到底是赵家慧惹出来的。 丁承爵自知理亏,也不多说话,低垂着头,一个人先进屋了。 姐俩在大门口看见赵家慧一趟一趟出入房门,最后倒出半盆水来,就知道屋里收拾完了。 姐俩个一前一后进了屋。 赵家慧把柴禾抱进来,正准备做饭。 三个人谁都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对方一眼。 赵家慧做的玉米面窝头。 一共十个。 别看丁跃山年纪大,一点不比丁承爵少吃。 他们俩每人三个,赵家慧和婆婆每人两个。 其实,要是吃饱,赵家慧能吃四五个。 只是每年的粮食都不够吃,再说现在看孩子的活也不重,只吃个半饱就可以了。 窝头端上来,赵家慧直接用手抓了两个,放进小碗里,拿起一根大葱,连同小碗里的窝头,放在地桌上。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给她自己留的。 然后又拿起两个,用温水泡开,一勺一勺喂给丁张氏 。 大姐看了一眼盆子里剩下的六个窝头,眼泪掉下来了。 “爹,都说儿的江山, 女儿的饭店,兄弟娶了媳妇,回家吃顿饭都不行了吗?” “丁承爵,你媳妇明显是不让我们来了,要是没有爹娘在世,你就算八个碟子八个碗,我们也未必来呀!” 大姐说我们,是把二姐也带上了,这种情况,就该一致对外呀。 二姐会意,哭的声音更大:“我可怜的娘啊!你是糊涂了,看不见闺女现可是连娘家都没有了!” 不管姐俩怎么哭闹,赵家慧就和没看见一样,直到把丁张氏喂好。 然后站起身,砰的一声把饭碗墩在桌子上。 第 137 章 赵家春的心思 饭碗墩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把正在哭闹的二姐吓了一跳。 “你们也好意思叫亲娘?老太太住院半个月,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 “不就是怕向你们借钱吗?安英和咱家非亲非故,都能把钱借给我,郭婶更是出钱出力。” “你们拍着胸脯想一想,亲生女儿能干出你们这种事吗?” “你们小时候,娘没给你们擦屎裹尿吗?轮到她,你们倒好,都躲到大门口去了!” 大姐好容易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你伺候娘是应该的!要不是你把她推倒,她至于这样吗?你做的孽,凭什么让我们伺候。” 赵家慧轻蔑的看了一眼姐俩:“你说的对,我做的孽,我伺候,可我用不着伺候你们,别说是你,就是爹和丁承爵,我愿意伺候伺候,不愿意伺候也不伺候!” “我不该他们的!” “我在丁家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自己挣的,我谁都不欠!” “你不说你是亲生女儿吗?你要嫌弃我伺候的不好,你完全可以接走,我不拦着你尽孝心!” “你想要今天接走,我去队上给你套马车!” 赵家慧看见两个姑姐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同时,也是说给丁跃山和丁承爵听的 。 别以为她回来了,就可以任由他们磋磨。 “你自己不孝顺,还好意思说别人?有谁会把自己婆婆推倒?摔成这样?” 赵家慧冷哼一声:“谁看见我推倒的?托儿所是孩子聚集的地方,她什么身份,敢去那个地方!” “要不是看在她是我婆婆的份上,我早告她图谋不轨了!” 此话一出,不但大姐二姐,就连丁承爵都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想到,赵家慧能说出这种话来。 赵家慧看着丁家一家人的脸色,心里给自己叫了声好。 向托儿所的三个女人学习,自己真的变厉害了! 大姐二姐互相对视一眼,对方的心意很快明白了,快撤吧! 把母亲接回家里伺候,她们两个人谁都不敢做主 。 赵家慧能说出就能干得出来。 姐俩同时站起身,恶狠狠的瞪了丁承爵一眼:“完蛋玩意!” 急匆匆的走了。 丁跃山学着赵家慧的样子。也把饭碗墩在桌子上。 “太过分了!” ………… 几个月以后,丁张氏恢复了很多,基本认人,就是说话不利索,口齿不清。 半边身子彻底瘫痪,想起来是不可能了。 大姐和二姐自从那次被赵家慧吓走以后,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了。 丁张氏每隔几天就闹腾,把屎尿甩满墙,往赵家慧身上吐唾沫,用含糊不清的话骂:“妈B!” 赵家慧都忍了,这是自己种下的因果,就得承担。 七零年腊月十八,招娣满一周岁。就连赵雅波也八个多月了。 赵家慧又怀孕了。 这次和招娣那时候不一样,吃啥吐啥,每天无精打采。 再加上婆婆无休止的祸害,赵家慧从没有过的崩溃。 身体急剧消瘦。 赵家秋提议,把赵雅波抱回去,孩子已经八个月了,晚上不再吃奶。 唯一不利的条件就是冬天的夜太长了,醒来怕是会闹。 但赵家秋有信心能哄好。 赵家慧实在没有精力照看两个孩子,只能不舍的让二哥把孩子抱回去。 魏巧云死后,赵雅波才二十多天,一晃八个多月了。 都是赵家慧无数个白天黑夜熬出来的。 甚至不惜和丁家闹翻。 毫不夸张的说,没有这个姑姑,就没有现在健康活泼的小雅波 。 赵家春从老父亲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陷入沉思。 他觉得这个大哥做得不够格。和赵家慧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自从住进郭家,一直以来,赵家春就没有归属感。 有的只是寄人篱下的无奈和伤感。 这一点,郭立梅是不会理解的。 赵家春觉得,魏巧云已经死了,自己是时候搬回来了。 赵家秋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带好孩子? 风华已经一生日零几个月了,黑白跟着姥姥,很少回自己家。 有时候郭立梅犯贱,都是趁着他睡着以后,偷偷的抱回去,但哪怕他半夜醒了,也会大哭着回到东屋。 和姥姥,小哥在一起。 赵家春觉得,郭立梅是有精力帮忙照看赵雅波的。 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正好趁着过年的机会暂时搬回去。 这件事,必须提前和郭立梅打招呼。 只要她同意了,她父母是不会反对的。 对这一点,赵家春是有信心的,他就没见过郭伟和杨秀芝那样护犊子的父母。 晚上,郭立梅躺在炕上叹气,遗憾风华不和她睡。 赵家春借着这个话题,说了雅波的问题。 “家慧最近身体不好,老二把雅波接回去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带得好孩子!” 郭立梅没明白赵家秋的意思:“雅波也八个多月了,能行了,家慧婆婆住院那阶段,招娣也八个月,在咱家不是住得挺好的,只闹了两宿!剩下的时间不是都挺乖的!” 半天没有赵家春的回应。 郭立梅回过头,看见赵家春心事重重的瞪着眼睛,望着房顶。 郭立梅心中一动,他这是话里有话? 是想让自己帮忙带孩子,又不好意思说? 郭立梅觉得自己猜对了。 回手打了赵家春一巴掌:“你跟我说话还拐弯抹角的!你是不是想让我帮老二带孩子,那明天晚上我就把雅波接过来?” 赵家春回头看了郭立梅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这个表情,把郭立梅也弄糊涂了。 过了良久,赵家春低声说:“把雅波接过来不合适!” 郭立梅翻身趴着,用两只胳膊支撑身体:“有啥不合适的,招娣不也在这待了很久?” 赵家春摇头:“那能一样吗?招娣是丁香的侄女!” 郭立梅明白赵家春的意思了,招娣不止是赵家春的外甥女,还是丁香的侄女。 对父母那方面来说,招娣和他们的女婿儿媳妇都有关联。 而赵雅秋不一样,对郭家来说,她就是一个外人。 地道的外人。 在赵家春心里,他都是外人,更何况是他的侄女呢? 第 138 章 高高兴兴就是好日子 “你到底啥意思嘛?” 郭立梅有些不耐烦,她就讨厌磨磨唧唧的性格。 越烦啥样的,越摊上啥样的。 这是杨秀芝经常说的话。 赵家春重重的叹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把郭立梅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不停的抚摸。 赵家春的举动,吓了郭立梅一跳:这么郑重其事的,他这是要干啥呀? 很快,赵家春给出了答案:“我想搬回去!以前咱们搬出来是因为魏巧云,现在她都死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该搬回去了,我一个大男人,老住丈人家,也让人瞧不起!” 赵家春声音低沉舒缓,透着苍凉无奈,眼睛直直地瞪着郭立梅。 郭立梅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把手从赵家春手里抽出来。 一句话没说,翻身躺下。 态度说明一切。 赵家春有一瞬间的失落,然后苦笑一声,也躺了下去。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两个人背对着背,虽然都不说话,呼吸相闻,都知道对方肯定没睡。 郭立梅就不明白,父母把最宽敞的一间房子给了她和赵家春住。 自从搬过来,也没单独烧过饭,都是在一起吃。 孩子也有人管。 父母对赵家春更是重话都不说一句,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郭立梅不明白,越是这样,赵家春心里的自卑感越明显。 在生产队干活,有些人不怀好意的冷嘲热讽,就更让他受不了,就差把吃软饭三个字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了。 “我有能力养家糊口,咋也不能让你和儿子冻着饿着,为啥非要寄人篱下呢?” “立梅,立新心智不健全,大伙都怀疑我居心不良,惦记你爹的家底,你就愿意让别人这么看我?” 赵家春知道,有些话不说透了,郭立梅不明白。 其实,赵家春的话,郭立梅也听过,是有人当着她的面和母亲说的,大概意思差不多。 说让母亲当心,可别在引狼入室。 当时,母亲板起脸,把挑拨的人狠狠训斥了一顿,但那些话,郭立梅还是记到如今。 可自己真的不愿意离开从小长大的家。 不愿意离开疼爱自己的父母。 “你为啥非要在意别人说啥呢?” “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谁愿意说啥就让他说好了!” 说到底,郭立梅是不想搬回去。 人言可畏,这句话是白说的? 赵家春觉得,郭立梅有时候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和她说不明白。 夜半时分,下起雪来。 早晨趴着窗户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赵家春急忙穿上衣服起来,去院子里收拾雪。 郭立梅看着他落满雪花的背影,心里涌起诸多的感想。 自从搬来娘家住,赵家春好像更勤快了,每天很早起来,把院子收拾利索,晚上编柳条筐编到很晚,抽空会偷摸去县里换些细粮和日用品,补贴家用。 他这么努力,就是怕父母瞧不起他。 郭立梅转过身,不再看他, 搬回去的话说说就算了。 她不想当真。 赵家春觉得,在郭家,他是个外人,难道在赵家,她就不是外人? 既然总有一个人充当外人的身份,郭立梅当然不希望是自己。 院子里的雪有半尺厚。 郭伟和郭立新加入到扫雪的行列里。 郭方遒也跟着跑出来,用小锹撮雪漫天扬,然后抬着小脸,让雪花重新落回脸上。 没一会,小手和小脸冻通红。 风华看见小哥哥在外面,也要出来。 被郭立梅关在屋里,不停的大哭。 他从小身体不好,容易感冒。大清早的,不敢让他出来挨冻。 吃过早饭,几个人先后上生产队了,下雪天队上也要扫雪。 直到晚上吹灯睡觉,郭立梅才发现,赵家春好像一天没和她说话。 “你们今天干啥了?” 郭立梅没话找话,其实今天男女干的都一样,都在场院收拾雪。 赵家春没回答。 郭立梅使劲踹了他一脚,他连动都没动。 不理我?郭立梅有些生气,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 接下来的日子,赵家春除了不和郭立梅说话,别的照常。 照常干活,照常吃饭,照常上工。 而且和别人的态度,和往常一样。 郭立梅知道,赵家春是想用这种方法逼自己妥协,答应他搬回去的目的。 夫妻两个人的反常举动,自然瞒不过精明的郭伟和杨秀芝。 赵家春不在的时候,杨秀芝问郭立梅:“两口子闹别扭了?” 郭立梅一愣,她觉得自己伪装的够好了,怎么还让母亲发现了。 “没有啊,挺好的!” 杨秀芝轻拍女儿的后背:“你还骗我?你们俩都多少天不说话了!妈又不傻,还能看不出来?” 郭立梅垂下头,没解释缘由,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知道他抽啥邪风!” “立梅呀!你要多为他考虑考虑,毕竟是在咱们家,凡事你多让着他一点。” “两口子谁先低头都不低气,过日子过得是心气,啥是好日子,高高兴兴的就是好日子,他不和你说话,你不会先和他说话呀!” 杨秀芝食指点着郭立梅的额头:“你啥样妈还不知道啊?该犟的时候犟,不该犟的时候就不能犟,眼看来到年了,可不能把今年的不愉快带到明年去!” “男人到多大岁数,骨子里都是孩子,你看你爸,不高兴的时候,我也哄他,你弟犯病的时候轴得很,哪次不是丁香把他哄笑的?” “都像你这样,日子不用过了。” “妈觉得你聪明,不该在你身上操心,搬来这么长时间了,赵家春表现不错的!人都有缺点,只要优点比缺点多,这个人就是好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杨秀芝说完,使劲拍了女儿后背几下。 郭立梅笑了:“妈你就不能轻点,老拿我当沙袋打!” 郭立梅是故作轻松,赵家春的性格她知道。 不是那么好哄的! 晚上,郭立梅在东屋和俩孩子一起玩。 赵家春仍然在西屋编土篮子。眼看来到年了,多编一些,过年就能歇几天了。 郭立梅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打着哈欠回到西屋。 女人哄男人,肯定得用绝招啊! 第 139 章 让你大嫂带 郭立梅回到西屋,赵家春正在收拾柳条,这个时间,他也要休息了。 郭立梅默不作声的上了炕,被子每天都提前捂好,否则睡觉的时候被窝太冷。 两个人已经十几天没有说话了,彼此谁都不搭理谁。 赵家春在厨房洗了脚,去东屋亲了风华一下,回西屋睡觉去了。 屋里漆黑一片,煤油灯被郭立梅吹灭了。 赵家春摸黑脱掉棉袄棉裤,钻进被窝里。 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躯体。 他以为自己钻错被窝了,刚想退出去,被郭立梅一把抱住。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后背上。 赵家春身体僵硬了一会,心里瞬间燥热起来。 他回过身,把郭立梅紧紧搂在怀里…… 一顿激情过后。 赵家春并没有放开她。 郭立梅感觉胸前一片粘腻,心里一惊,慢慢伸出手。 小心的去触碰赵家春的肩膀。 微微颤抖。 他竟然……哭了! 郭立梅没说话,紧紧搂住他。 自从和赵家春结婚,郭立梅觉得自己变了很多,昔日的棱角几乎都磨平了。 上一段婚姻留给她的创伤,已经被时间和儿子治愈。 和赵家春的日子,也有诸多的不满。 日子无论和谁过,都是磕磕碰碰,一个锅里搅马勺,哪有舌头碰不到腮的。 母亲说的对,高高兴兴就是好日子。 “我和你搬回去!” 适当的示弱和妥协是为了这个家的和睦。 郭立梅闭上眼睛,轻轻推开赵家春。 结婚两年多,这是赵家春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在她面前流泪。 眼看来到年了,这个时候说搬走,郭立梅觉得有些难以向父母启齿。 杨秀芝还是从女儿的脸上,看出了她的为难。 “立梅,怎么了?和家春没说明白?” 杨秀芝以为,还是小两口的矛盾没解决! 郭立梅垂下头,沉思了一会,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 既然已经答应了赵家春,和父母摊牌是早晚的事。 “妈!赵家春的意思……” 郭立梅还是说不出口。 “他想让你和他回去过年?” 去年春节,老赵头和赵家秋拒绝了他们夫妻的好意,爷俩独自在家过的年。 赵家春整个春节虽然脸上挂着笑,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笑得有多勉强。 回家去过年,肯定是赵家春的执念。 杨秀芝也不是全没猜到,算是猜对一半。 这也是赵家春的打算。 “不光过年的事,他想搬回去!” 杨秀芝沉默了! 心里愤愤不平,女婿终究是外姓人,养不熟! 这么对待他,也留不住他的心。 “我和你爸商量商量!” 其实,杨秀芝知道,赵家春不想在这,挽留也没用。 时间长了,不但落不下好,没准还会让他心生怨怼。 郭立梅夹在中间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她之所以说商量,就是给自己一个缓冲。 避免自己心里的火气控制不住。 郭立梅自然没想那么多! 父母有事从来都是商量的。 晚上,两个孩子睡熟以后,杨秀芝轻声和郭伟把赵家春要搬回去的想法说了一遍。 没想到,郭伟却十分平静。 “那就让他们搬回去吧!反正东西也不多,就几床被子,两个箱子!两趟拿回去了!” “哎!你说他……” 杨秀芝坐起身,用手指着房门,看了一眼熟睡的两个孩子,瞬间把声音压了下去。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不该这么激动啊!” 作为男人,郭伟对赵家春的行为,更能理解。 一个大男人,窝在老丈人家,自尊心肯定受打击。 以前是为了老婆孩子的安全,就算再委屈,他都认了,现在危险解除了,自然不想让别人小瞧。 郭伟把手搭在杨秀芝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咱也该替赵家春想一想,立新的心智不健全,外面说啥的都有。他想着搬走,证明他心里没想着占便宜!” “不耍奸心眼,也算是个优点!对女婿别太苛责,毕竟你没生养过人家!” 杨秀芝心里的火气,在郭伟轻言细语中慢慢消散。 “那就让他们早点搬回去吧!还有十天八天就过年了!” “一想到郭立梅要去赵家过年了,我心里就不得劲!” 郭伟轻轻笑了:“事怕翻,理怕颠,你换位思考一下,就不会这么固执了!” “哎……” 杨秀芝长长舒了一口气:“睡觉!” …… “爸妈同意咱们搬回去了,啥时候搬日子让咱们自己定!” 听到这个消息,赵家春抱住郭立梅,在地上一连转了两个圈。 这是他们结婚两年多,从来没有过的。 可见,回家这件事对赵家春多重要。 “明天就搬!” 赵家春看见郭立梅褪去笑容的脸,才后知后觉,自己太急切了。 “你说了算!” 立刻改口,郭立梅却像没听见一样,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赵家春就迫切的把要搬回去的消息告诉了老爹和兄弟。 老赵头一边弹烟灰一边说:“回来就对了,哪有自己家有地方,非要住老丈人家的!” 赵家春看向弟弟:“老二,你一个大男人咋能带好孩子,看你把雅波造的,没个孩子样了!” 赵家秋看孩子只要不哭就行,爱祸害啥祸害啥,有急事或屋里没人,怕赵雅波掉地上摔了,直接放地上,让她随便爬,能不脏吗? 赵家秋看向小脸黝黑的闺女,也忍不住笑。 从托儿所回来的时候,还干净的,现在成这样了。 “你嫂子说了,回来也能帮你带雅波,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太难了!” 这句话,是赵家春自己说的,郭立梅并没有这样说过。 赵家秋低下头,魏巧云对郭立梅做过的事,成了他今生过不去的一道坎。 “我嫂子愿意回来吗?” 赵家秋的问题,赵家春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她也愿意回来,知道你嫂子脾气,她要是不愿意,我能强迫得了吗?” 想想也是。 老赵头把话茬接了过去:“娘家不能住一辈子!早晚不是还得回到这个家来!” 赵家秋看了一眼老爹:“爹,大哥要是回来,就让他们住大屋吧!咱爷三个住小屋,现在每家都是三口人,谁住小屋都挤!” 赵家春这回没客气:“行,我们住大屋,晚上雅波就在这屋睡吧,让你大嫂带!” 第 140 章 你爸够呛了 1974年,瘫痪三年多的丁张氏去世。 赵家慧已经有了三个孩子。 大女儿招娣,二女儿代娣,小女儿盼娣。 招娣四周岁,代娣两岁,盼娣四个月。 郭立梅大儿子赵风华五岁,二儿子赵风帆刚满周岁。 丁香大儿子郭方遒五岁,女儿郭开颜三岁。 赵雅波四岁。 七月下旬。 郭伟锁好仓库门,手里拎着一块麻袋片准备回家。 刚才还亮瓦晴天的,转眼黑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滚压而来。 走出没几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看来应该是一场急雨。 郭伟腿脚不好,雨点落下之后,再想返回仓库,已然来不及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这样的雨基本来得急,去得也急。 就算回到仓库,衣服肯定也全浇湿了。 干脆,躲在房檐底下避会雨算了。 仓库紧挨着大道,房檐和大道也就五六米远的距离。 雨水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织成细密的雨帘。 郭伟眯起眼睛,也看不出几米远。 只能看见大道边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郭伟也没在意,鞋里差不多灌满水了。 他想把鞋里的水倒一倒,刚弯下腰,嗖的一声,一块尖角石头飞了过来。 郭伟来不及躲闪,正打在太阳穴上。 眼前一黑,倒地之前,他发现站在雨幕中的身影呆呆站了一会,在他倒下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郭伟轰然倒地,暗红的血液被雨水不断冲刷开去,颜色越来越黯淡…… …… 天空忽然阴雨密布,雷声就像从头顶炸开。 杨秀芝打了个寒颤,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心没来由的慌了起来。 天本来还没到黑的时候,却因为漫天的乌云提前黑了。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郭伟还没回来。 杨秀芝趴着窗户往外望。 雨水打在窗户上,像泼洒上去的一样,瞬间倾泻下去。 外面雨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心像被谁用手揪起来一样。 开颜胆小,早在打雷的时候,就挤进丁香的怀里,没下来过。 郭方遒和赵风华靠在杨秀芝身边。 方遒两只手捂着耳朵,隔一会趴在窗台上看一遍。 “一……二三……四五!” “缺一个! “是缺两个,咱们家是七口人!” 赵风华给郭方遒纠正。 “就是缺一个!” “缺两个!” 每次看到两个孩子斗嘴,杨秀芝都会觉得非常有趣。 但今天却无比心烦。 “你俩能不能老实一会?” 郭立遒委屈的说:”奶奶,爷爷还没回来,外面下雨了,他该浇湿了!” 郭方遒越叨咕,杨秀芝心里越着急。 雷阵雨一般持续的时间都不会太长。 过了一会,雷声渐远…… 雨去得和来时一样突然。 风吹动大片云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远处漂移。 院子里积满雨水。 杨秀芝穿上矮腰靴子,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妈你干啥去!” 杨秀芝听见丁香的问话了,却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回答。 郭伟有时候也会回来迟些,她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惊慌失措过。 一路上遇到几个往院子外排水的,和她打招呼,杨秀芝一概不理会,跑的越来越快。 越临近仓库,心跳得越厉害。 杨秀芝紧抿着嘴唇,仿佛张大嘴,心就会从嘴里跳出来。 她紧握双拳,跌跌撞撞的奔着仓库跑去 。 房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无声的倒在地上。 银白色的头发被雨水冲刷得看不出颜色。 杨秀芝呆呆的站在那里。 快速奔跑,她鞋和裤子上全是喷溅的雨水,两条裤腿全湿了,可她全然不知。 眼前只有倒地的那抹身影。 她一步步走过去,因为恐惧,嘴唇不停的颤动,上下牙打颤发出的声音,听在自己的耳朵里,密集而恐怖。 把倒地的人抱起,对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杨秀芝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嚎:“郭……伟!” 声音极具穿透力。 附近排水的人最先听见,还没等完全确立方向,又再次听到声嘶力竭的的喊声:“快来人啊……” 声音是从仓库那边传来的。 “走啊!看看去!” 三两个人成群,往仓库的方向跑去。 只见杨秀芝跪在泥泞的地上,怀里紧紧的抱着郭伟。 地上一摊鲜血,应该是雨停以后流出来的,鲜红的颜色慢慢向外面扩散。 郭伟脸色铁青,双眼紧闭,身上的衣服连泥带水,早已经湿透了。 腿快的赶紧去找徐风海。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通知大队书记怎么能行? 还有人去通知赵家春和郭立梅。 郭立新虽然是郭伟唯一的儿子,但心智不清,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要先找他女儿女婿。 雨下得急,赵家的院子里一样都是积水。 赵家两兄弟,一人手里拎着一把铁锹,挖沟放水。 刚才外面雷雨交加的。 郭立梅怕两个孩子害怕,没着急做饭,一直在哄赵雅波和赵风帆。 雨停了,郭立梅开始做饭。 赵雅波打横坐在炕沿边上,脸冲着炕里,分开两条腿 ,拦着赵风帆,避免他跑急了,摔到地上去。 老赵头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孩子。 赵家哥俩才挖了两条排水沟,一个社员匆匆跑过来,溅起的泥水喷了赵家春一身。 “我艹……” 赵家春刚想骂一句出出气,来人立刻说:“叫上你媳妇,赶紧上仓库,你老丈人够呛了!” 赵家春把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满地泥水,谁会跑这么远,就为了和你开一句挨打的玩笑啊! 赵家春扔下铁锹,几步蹿进屋里:“爹,你看孩子!” 来不及解释原因,拉起郭立梅转身就跑。 “干啥呀?你要去哪啊?我换上靴子!” 郭立梅挣扎着,用力推赵家春。 “来不及了!”赵家春抓住郭立梅的手腕说:“别耽误时间了,你会后悔的!” 赵家秋离哥哥没多远,那名社员的话,他当然也能听得见。 扔下铁锹,和哥嫂一起,往仓库跑。 发现是去仓库的方向,郭立梅开始紧张:“到底出啥事了,你快告诉我呀!” 不说也不行,到了也是瞒不住,不如让郭立梅先有个精神准备。 “立梅,你听我说,爸可能是出了点事,但具体啥事,送信的也没说清楚。” 听说是父亲出事了,郭立梅的腿立刻软了,差点瘫倒在地上。 赵家秋立刻扶住大嫂的另外一只胳膊。 和赵家春一左一右,架着郭立梅往前走。 仓库就在前面不远处。 人穿梭一样,不停的往仓库那边跑。 第 141 章 到底是谁干的 郭立梅远远的听见徐风海的声音:“嫂子,马车马上就到了,没事啊没事!” 听不见母亲的声音。 等到郭立梅到的时候,杨秀芝已经镇定下来。 只是脸色苍白,嘴唇还在不自主的颤动。 看见郭立梅,立刻拦住,不让她靠近郭伟。 “妈,我爸咋的了!你让我看看呀!” 杨秀芝松开手:“别慌,你爸没事,马车快到了,咱们送他上医院,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伤还能要得了他的命?” 杨秀芝声音略微颤抖,说出的话自己都不信。 郭伟每次经历生死关,杨秀芝都坚信他会没事。 郭伟也每次都争气的活过来了。 “老郭,这次你也会没事的!” 杨秀芝垂下头,一遍遍的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是…… 郭伟的生机似乎已经流失的差不多了。 他浑身冰冷,只有胸口一处有一点温热。 马车很快到了,徐风海指挥人把郭伟小心的抬到马车上。 杨秀芝提前上了车,把郭伟紧紧抱在怀里。 郭立梅紧紧抱着杨秀芝。 好像这样,一家人就不会分开。 赵家春也陪着杨秀芝和郭立梅去了。 马车走了以后,徐风海才想起来,忘了通知郭立新了。 就算他再傻,毕竟是郭伟唯一的儿子。 郭伟要是真回不来,儿子没在身边,是最大的遗憾。 等一会派出所的事完了以后,再去找郭立新吧。 徐风海嘴上没说,心里明白,郭伟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是谁下的黑手呢? 郭伟在丰收大队人缘极好,基本没有得罪的人,要说是小孩子淘气,也不像,毕竟那么大的雨,小孩子都没命的往家跑,就算不跑,也找地方避雨去了。 这块石头到底是谁扔的呢? 徐风海目测了一下距离,大路到房檐下的距离,怎么也有五六米远,能一石头块子把郭伟打倒的,这力量绝对不是小孩能办到的。 徐风海站在大道边上没走。 公社派出所的人估计马上就到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报案! 赵家春和郭立梅都跟着马车去县里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赵家秋没跟着去。 要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派出所的人很快到了,天已经黑了。 老吴领着小李和小陈,拿着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徐书记,现场已经被严重破坏了,你确定不是他摔倒的?” 小李的话,把徐风海也问住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 他来到的时候,杨秀芝给他分析了,这块石头应该是从大道那边飞过来的。 几个社员还拿着那块石头,研究了半天,后来被徐风海喊着,才放下。 但仔细一想,徐风海觉得不对劲。 “屁呀!那是太阳穴,人摔倒的时候,要么后仰,要么前扑,侧着身子摔下去,我咋觉得这么怪呢?” “再说郭伟瘸的是左腿,摔也应该向左边摔吧?他伤的可是右边太阳穴!” 徐风海都能看出的事,老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今天天黑了,现场又受到破坏的严重,大雨冲刷,啥证据也留不下了。 “老徐呀,回去我们就向县公安局提出申请,请求支援,估计明天人就到了!你先别着急。” 徐风海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把老吴骂了一顿。 有事就请求支援,也不知道他们是干啥吃的。 县里用他请求啊! 徐洪亮转业以后,就分到县公安局了,现在是刑侦科的副科长。 那他直接找他儿子不就得了。 “行了,我还有事呢,没闲工夫陪你们!” 徐风海的臭脾气,公社的人都知道,平时都没人搭理他,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更没有人搭理他了。 把派出所的三个人撂到这,徐风海接郭立新去了。 到了郭伟家,徐风海看见屋里点着蜡烛,几个孩子的身影交错,重叠在窗户上。 徐风海也没敲门,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丁香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见徐风海,眼圈立刻红了,眼中水光闪现,微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徐叔,我爸到底咋的了?” 杨秀芝一直没回来,丁香心里没底,跑出去打听,才知道公公倒在仓库附近了。 被送去县医院,生死未卜。 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和郭立新,把他们四个放家里,丁香说什么都不放心。 可坐在家里干等,心里又像长草一样,怎么都静不下来。 看见徐风海,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 也忘了当初有多恨他了! “丁香,我和你说,情况不太好,我的意思是把立新送去,万一……” 徐风海没往下说,但丁香已经明白啥意思了。 “你自己在家,能照顾三个孩子吗?” 要是没有以前的事,徐风海完全可以打发冯桂兰给丁香做伴,帮忙带孩子! 现在,肯定不能那么说。 即便说了,丁香也未必会用冯桂兰。 “我自己能行,徐叔,你带立新去吧!” 丁香听说郭伟很严重,心里更慌了。 郭立新一个人躲在小屋里看书。 丁香去叫他。 徐风海看见丁香走了,急忙凑到炕沿边上,伸手去拉郭方遒。 郭方遒居然没喊没叫。 徐风海把他拉过来紧紧抱住,用满脸的胡茬子在郭方遒的小脸上来回蹭了几下,又狠狠的在他脸蛋上啃了一口。 郭方遒不但没哭,还缩着小脖子咯咯笑。 徐风海是真舍不得撒手,但怕丁香出来看见,只能放开郭方遒,让他跑着玩去了。 自己的亲孙子,就在眼前,你不但不能认他,甚至连抱一下亲一口都不行。 徐风海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 毕竟现在儿子有体面的工作,去年也结了婚,媳妇是一个妇产科大夫。 美中不足的是,两个人现在没打算要孩子,说是要先奋斗几年。 徐风海就不明白,生孩子和奋斗有啥关系。 他正想着,丁香把郭立新从里屋推出来了! 也不知道丁香是怎么说的,郭立新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你咋和他说的?” 丁香看了郭立新一眼,脸上现出不忍之色。 “我说你要带他去个地方,让他听话!” 徐风海在心里想:这不胡闹吗? 他也想知道,郭立新到底疯到什么程度。 知道自己亲爹不行了,会是什么反应。 徐风海拉住郭立新的胳膊:“你爸快不行了!你赶紧跟我走,晚了就看不到他了!” 第 142 章 郭伟去世 郭立新先是瞪圆了眼睛,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丁香。 最后拉起徐风海,往外面跑!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惊惧紧张的表情一览无余。 徐风海断定,郭立新不但能听懂话,心底的那份亲情依然炙热。 外面天黑,看不见脚下的路,徐风海后悔没把刚才老吴的手电筒留下。 现在只能去马厩拿马蹄灯了。 徐风海用手牵着郭立新, 没走两步,就被甩开了。 居然被嫌弃了。 “嘿……这小子!” 徐风海也不计较,去马厩拿了马蹄灯,想了想,干脆又套了一挂马车。 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啥时候能到? 那边人还不知道啥样呢! 郭立新坐上马车,一句话不说,只是咬紧的下唇和紧攥的双手,透露出心底的不安。 一个小时以后,马车到了县医院。 徐风海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把马拴好。 和郭立新并排往医院走。 医院的长廊很肃静。 几乎没有人。 徐风海找值班护士问了郭伟的病房。 带着郭立新找了过去。 郭伟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床边的椅子上坐着神情呆滞的杨秀芝。 郭立梅在床头位置。 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父亲的脸。 眼睛里的泪水,总在不经意间落下一滴。 郭伟的湿衣服已经换下去了,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杨秀芝看见徐风海和郭立新进来了。 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目光从徐风海的脸上转移到郭立新的脸上。 看着父亲直挺挺的躺在那里,郭立新的眼圈红了,嘴角肌肉不停的颤抖。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哭出声音来。 杨秀芝向儿子伸出手。 郭立新走近杨秀芝,右腿跪地,左腿蜷曲,把头放在母亲的双腿上。 杨秀芝的双手机械般重复抚摸儿子头发的动作。 轻微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其刺耳。 赵家春手里拎着暖水瓶走了进来。 看见徐风海,微微一愣, 把暖水瓶放到桌子上,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肘。 徐风海知道赵家春有话对自己说。 急忙跟在他后面,出了病房。 虽然徐风海没有第一时间跟车来,但却打发二儿子来了。 毕竟表嫂是院长,虽然不能直接给郭伟治病,但也能给予一定的照顾。 郭伟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 “徐叔,我爸不行了,医生说了,怕挺不过今天晚上。失血过多,怕引起脏器衰竭!” 赵家春话音刚落,屋里传来郭立梅的哭声。 两个人急忙跑进病房,郭伟嘴半张着,呼出一口气,就再也不动了。 “爸……爸呀!你醒醒啊!” 赵家春急忙跑出去找大夫! 郭立新紧张得不敢回头,只是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母亲。 大夫很快来了,检查了一通,最后摇摇头。 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宣布了一个令人万分痛心的消息。 郭伟去世。 时间一九七四年七月十七日二十一点二十分。 杨秀芝眼前发黑,屋里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快,慢慢的模糊一片,身体向后仰去。 要不是徐风海眼疾手快,在后面扶住了。 杨秀芝带着郭立新,都会摔倒在地上。 现在是夜晚,而且郭伟身上没有衣服,是没有办法回去的。 只能等到天亮了。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人安排 。 徐风海决定他先回去,在场院搭灵棚,再给郭伟借一套衣服,明天一早,来接郭伟归家。 赵家春把杨秀芝抱到旁边的床上,用力按压人中,杨秀芝才算悠悠醒转。 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郭伟床边,在他旁边坐下,固执的拉起他的手。 说什么都不肯放下。 这里是医院,不是纵情宣泄情绪的地方,就算再痛苦,也要强行忍着。 郭立梅和郭立新都不敢靠近父亲,只要看见他那张亲切的脸,想要控制情绪,谈何容易啊。 姐弟两个强忍悲痛,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劝自己的母亲。 杨秀芝不哭不闹,没了灵魂的躯壳一样,呆呆的坐着。 徐风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心肠硬的人,叫哭连天的场面他见多了,还真就受不了这种无声的悲痛。 他推开门,一个人走了出去,和谁都没打招呼。 就算打招呼,也没人有心情回应他。 徐风海到僻静处,解开马缰绳,坐在车辕子上,手里提着马蹄灯。 也不鞭打那匹老马,信马由缰。 老马识途,不用赶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徐风海心里也难受,和郭伟说不上有多好的关系。 但郭伟的为人,他是绝对佩服,就说对郭方遒的态度,徐风海自认为,他自己都做不到。 就更别提他半生戎马,对国家的贡献了。 可现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 白天还和他在仓库聊了一会呢,没想到一场大雨,天人永隔了! “真是世事无常啊!” 徐风海感叹了一声。 等到徐风海卸完车以后,都快十一点了。 他又在马厩里转悠了一圈,把喂马的老头骂了一顿,其实,老头也没犯啥毛病,只是他心中的郁闷无法排解。 徐风海回到家。 也没着急躺下睡觉,坐在椅子上吧嗒吧嗒抽烟。 看着他那张脸,家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后半夜,徐风海也没脱衣服,头朝里眯瞪一会,天刚放亮,就着急安排事情去了。 昨天半宿没睡,很多细节都想好了,包括向谁家借装老衣裳。 向谁家借木料攒料子。 徐风海出面,没有人不给面子。 需要的东西很快借到了。 丰收大队这么多社员,木匠肯定有几个,一大早都被徐风海叫起来给郭伟攒料子。 没有人表示不满。 毕竟郭伟的为人在那里摆着,大伙都为他的突然离世,感到悲哀。 把家里的一切都安置好了,徐风海套了马车,带上借来的装老衣裳,他要亲自去接郭伟回来。 雨后的早晨特别凉爽,徐风海一车拉了六个人,在算上他和赵家春,不管有啥事,也都能够忙得开了。 今天的这匹马比昨天的要快,徐风海还是觉得太慢,不时的抽上一两鞭子。 马车到达医院的时候,才刚刚七点一刻。 第 143 章 一个英雄 徐风海手里拿着借来的衣服,进了病房。 只有赵家春看了他一眼,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另外的三个人都和泥塑木雕一样,看不出悲喜 。 人太过悲伤的时候,反而没有表情了。 徐风海把借来的衣服放在旁边的床上。 走近杨秀芝。 “嫂子,衣服我带来了,给大哥擦洗身子,换上吧,咱得回家呀!” 杨秀芝缓缓回头,呆滞的目光落在徐风海的脸上,慢慢点点头。 徐风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示意赵家春赶紧打水来。 赵家春离去没一会 ,端着半盆温水回来了。 放在郭伟床边的椅子上。 刚挽起袖口,就被杨秀芝伸手制止了。 杨秀芝把毛巾用水浸湿,细心的擦去他脸上的泥污。 只可惜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机。 把脸擦干净以后,给郭伟洗了头发。 水盆里的水立刻变脏了。 赵家春急忙又去换了半盆干净的。 杨秀芝好像对刚才的擦拭不满意,又重新细细擦洗过。 才停下手。 看见徐风海带来的剃头匠。 擦洗干净,杨秀芝退到一边。 剃头匠给郭伟刮完胡子,剪短了头发。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自己给他穿上衣服!” 擦身子,穿衣服,杨秀芝想自己做,和郭伟过了半辈子,一次都没做过这些。 这仅有的一次,她不想假手于人。 郭立梅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郭立新拉着母亲的手,不肯离开。 杨秀芝伸手摸了一下儿子的脸,默认他留下。 自己需要一个帮手,儿子最好。 杨秀芝在郭立新的帮忙下,把郭伟的衣服脱了下来。 她坐在郭伟旁边的椅子上,双腿抖的厉害,不坐下来,简直支撑不住。 坐在那里,她看着儿子眼里含着泪水,轻轻的给郭伟擦洗身体,洗了脚,把手指甲和脚指甲全部剪了一遍。 默默的做着他作为儿子该做的一切。 这一刻,郭立新好像一个正常的儿子。 等郭立新做完这一切。 杨秀芝才拿起徐风海拿来的衣服。 不知他是向谁家借来的。 一共五件。 棉袄棉裤,外衣外裤加一件大袍 。 杨秀芝把外衣和棉袄事先套在一起。 把棉裤和外裤套在一起。 郭伟已经僵硬了,衣服尽管宽大,还是十分的不好套。 娘俩个费了很大力气,总算是穿好了。 杨秀芝望着一动不动的丈夫,身上的力气像被人全部抽走一样。 要不是身后站着郭立新,她真想也这样倒下去。 郭伟倒下了,但她绝对不能倒下,她身后的疯儿子还需要她。 “郭伟,你等着我!” 杨秀芝闭上眼睛,泪水流下来,心无比疼痛,却只能忍着,连大声哭都做不到。 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是女儿和儿子的主心骨。 病房的门被敲响。 徐风海的声音传过来。 “嫂子,我能进去吗,公安局来人了!” “进来吧!” 杨秀芝声音沙哑的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病房门开了,徐风海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蓝裤子的公职人员。 杨秀芝瞅着这个年轻人特别面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 看了徐风海一眼,才忽然想起,这个年轻的公安是徐风海的大儿子。 徐洪亮。 徐洪亮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公安。 看着收拾利索,穿戴整齐的郭伟,徐洪亮身后的小公安叹了口气:“这还查啥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了,全破坏了!也太不懂保护现场了!” 徐风海斜了小公安一眼:“保护现场重要,还是救人命重要?昨天晚上的事,到现在才来,还好意思说这说那!” 小公安刚要张嘴,却被徐洪亮使个眼色制止了。 “郭大娘,你是第一个发现郭大爷的吧?” 杨秀芝再难过,也知道配合公安破案。 没有人比她更想抓到凶手。 她想了想,自己雨停就立刻去了,而且去的时候,郭伟身前身后确实没有脚印。 “是,我是第一个看见他的!” “那你去的时候,发现附近有可疑的人没有?” 杨秀芝摇头:“没看!” 郭伟躺在地上,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徐洪亮知道也问不出啥,毕竟大雨过后,能留下的线索微乎其微。 就算剩下一点,也被人为的破坏殆尽。 无从下手。 “能不能是自己摔倒,正好磕到地面上的石头呢?” 这个问题,派出所小李也问过。 当时徐风海反驳了一堆。 但杨秀芝却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绝对不可能,郭伟腿脚不好,这么多年他有个习惯,他经常活动的地方,不会有绊脚的东西!” “何况是那么大的一块石头!” 不是自己摔倒的,那查起来可就麻烦了! 农村人也不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徐洪亮怕手下小张说多了,在遭到父亲的训斥。 他这个爹,不管是谁,都喜欢拿着当儿子训。 “爸,让我郭娘先把我郭大爷带回去吧!以后有事随时找你们联系。” 徐风海白了儿子一眼,心说:“啥也不是的玩意!真不知道那几年侦察兵咋当的,回来又工作了两三年,都练啥了?” 小张听说这个犟老头是徐洪亮他爸,也不做声了。 让他呲哒几句犯不上。 又不好发作。 徐风海推开病房的门,让外面的人抬着门板进来。 把郭伟抬到门板上,再抬上马车。 拉车的那匹马,低声嘶鸣,不时的用前腿刨地,好像用特有的方式向死去的人致哀。 几个人先后上车,把门板围住,就算路上再颠簸,也不能让门板动弹分毫。 杨秀芝抱着郭立梅,和郭立新,坐在郭伟旁边。 车上虽然人多,但特别安静,只能听见拉车的马偶尔打响鼻的声音。 昨天刚下过雨,路面泥泞,车轱辘落进泥坑里又上来。 连泥带水的四处散开,最后又流回水坑里。 大伙都觉得,回去的车要比来时重得多。 马车一个多小时以后,停在了丰收大队的场院上。 灵棚已经搭好。 人们纷纷从车上下来。 把郭伟抬进灵棚,暂时安置。 几个木匠正在抓紧打棺材。 …… 郭伟被抬走以后,小张问徐洪亮:“徐科长,死的人是谁呀?好像挺重要!” 徐洪亮很久没说话。 就当小张认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徐洪亮幽幽说道:“一个英雄!” 第 144 章 黄泉路远,再难相见 丁香听说公公回来了。 急忙把开颜送去邻居家,帮忙照看,又把赵风华送回家,让老赵头看护。 赵风华从小体质不好,胆子又小,丁香不敢把他带到场院去。 安置好两个孩子,丁香牵着郭方遒的小手去了场院。 方遒五岁了。 这五年来,郭伟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疼爱。 丁香一度都忘记了,他不是郭家的孩子。 爷爷走了,方遒该去磕头。 丁香刚到场院,被徐风海打发出去买孝布的人也回来了。 一袭白布盖住郭伟的身影。 郭立梅扑上去,死死拽住白布的一角,死活不让盖上去。 白布一旦落下,她就彻底没有父亲了。 赵家春抱住她,轻声安慰:“立梅,你别这样,你这样,爸走的能心安吗?” “你要是倒下,妈可咋办?” 郭立梅从赵家春怀里抬起头,正对上母亲哀伤的眼睛。 杨秀芝拿起白布,亲自给郭伟盖上。 仅仅一块白布,就彻底把他和家人隔开了。 从此黄泉路远,再难相见。 郭立梅抱住母亲,痛哭失声。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胸腔里积聚的苦闷终于得到了宣泄。 “爸……爸爸……” 从小到大,爸爸从来没说过她一句,就更别说打骂了。 小时候,每逢下雨天,父亲哪怕瘸着一条腿,也要背着女儿回家。 可同样是下雨天,爸爸在雨中苦苦挣扎求生,她又在哪里啊! 无论碰到什么事,她首先都会想到爸爸。 有爸爸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爸爸却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悄悄走了。 听到姑姑的哭声,郭方遒有些害怕了,小手紧握住妈妈的手。 “妈妈,姑姑为啥哭了!” 丁香弯腰把儿子抱了起来:“方遒喜欢爷爷吗?” 郭方遒重重点头。 “爷爷走了,姑姑才会哭!” 郭方遒不懂妈妈的话:“爷爷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丁香盯着儿子充满疑惑的眼睛,泪水忍不住流下来:“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方遒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郭方遒的嘴唇开始颤动,大眼睛里面很快蓄满泪水,然后哇的一声哭起来。 “我要爷爷 ,我不让爷爷走!” 孩子稚嫩的诉说和凄婉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场院上空。 很多心软的女人,不自觉的跟着流眼泪。 丁香把儿子放到地上,看着他向郭立梅跑过去。 郭方遒跑到灵棚里,拉着郭立梅的胳臂,使劲往上拽:“姑姑别哭,找爷爷去 ,我不让爷爷走!” 郭立梅把方遒抱在怀里,头顶着他小小的胸口:“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方遒没有爷爷,姑姑没有爸爸了!” 郭方遒推开姑姑的头,用小手不停的给她擦眼泪,可姑姑的眼泪擦不干。 方遒着急了,也跟着大哭起来。 丁香站在两个人的身后哭。 徐风海叹了口气:“都别哭了,先把孝戴上。老郭大哥已经上路了,手里没钱不好过关,赶紧烧纸吧!” 郭立梅、赵家春、郭立新、丁香都戴上孝布。 一块黑布,上面用粉笔写了孝字。 用别针别到左胳膊上。 方遒的上面还带了一个红布条。 几个人围着泥盆烧纸,烧纸燃烬,盆子周围起了一个小旋风。 纸灰像花蝴蝶一样漫天飞舞。 方遒抬着小脸看着,落下来就用小嘴吹一下。 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看到有趣的东西,立刻把找爷爷的事忘了。 纸灰飞到盖着郭伟的白布上面。 方遒跑过去,捏着纸灰往上拿,纸灰立刻碎成小片,盖着郭伟的白布却被孩子掀开了一角。 露出郭伟清白的半张脸。 郭伟的遗容很安详。 郭方遒忽然咯咯笑了:“爷爷……姑姑你快来呀,爷爷没出远门,他在跟我们藏猫猫呢!” “爷爷,你起来呀!” 小手抓着郭伟的肩膀,用力拉,小脸因为用力,憋得通红。 丁香急忙跑过去,把方遒抱到一边去。 方遒大哭:“爷爷在呢,我要找爷爷。我要和爷爷藏猫猫!” 等丁香回过头,想把白布重新给公公盖上的时候,却发现郭立新蹲在父亲身边。 直愣愣的看着父亲的脸。 眼神中充满忧伤和痛苦。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父亲冰冷的脸,又缩了回来。 把手举到面前,定定的看着。 然后伸出两只手,把父亲的手紧紧握住。 极度冰冷的触感,透过手指、手心,一路沿着手臂蔓延,最终抵达内心深处。 郭立新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心脏仿佛被冻住了,逐渐失去了跳动的力量。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原本灵活的手指,此刻也仿佛被冻僵了一般,无法弯曲。 而那股寒意却并未停止。 它继续在体内肆虐,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郭立新的意识开始模糊,心脏似乎也被这股寒意冻结了,不再跳动,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麻木和剧痛。 像有千万根细针在同时刺痛着他,每一下都让他痛不欲生。 剧痛越来越强烈。 整个胸腔都快要被撕裂开了。 每一次吸气都会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微微抬起头,头上方是灵棚,破木头支起的架子,上面盖了一块破苫布。 低矮,破烂,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痛苦的感觉太熟悉。 脑海里各种杂乱无章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彼此纠缠、相互碰撞,似乎都在争先恐后地想要从他的记忆深处挣脱出来。 郭立新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和不安。 他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可那些片段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事。 父亲的脸越来越模糊。 取代他的是一张青春靓丽的面容。 只是这张脸上有一个血窟窿,正在不停的咕咕往外冒血。 郭立新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把伤口捂住,可是粘稠的血液还是不停的从他的手指缝流出来。 那张灿若春花的脸慢慢失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最后倒在他怀里,再也不动了。 “喜芬……” 郭立新喃喃自语:“喜芬……”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第 145 章 你是谁 丁香扑过去,堪堪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郭立新 。 两个人体重悬殊,丁香抱着他 ,哐的一声倒在地上。 郭立新双眼紧闭,嘴唇青紫,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 徐风海叫了两个人过来:“快把郭立新送回家去,不要让他再来了,别在刺激他了。” “丁香,你和立新回去吧,好好照顾他 。” 杨秀芝不放心儿子,让丁香回去照顾他。 活人要紧。 又让赵家春去找李大夫,给郭立新看一看。 毕竟他刚才吐了一口血。 徐风海安慰杨秀芝:“嫂子,你别担心,他那是血气郁结,吐出来反而好些。” 徐风海是真没想到,疯子郭立新对父亲的感情如此之深。 如果换成是他死了,他那几个儿子不放鞭炮就不错了。 郭立新是被人背着送回家的,丁香抱着郭方遒紧跟在后面。 没过一会,赵家春把李大夫找来了。 丁香急忙说明了郭立新的情况。 李大夫把了脉:“他这种心思单纯的人 ,悲痛的时候是真悲痛。缓过劲来应该就没事了。” 丁香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啥时候能醒过来呀?” 李大夫沉思了良久:“我感觉他就是睡着了……” 丁香看向赵家春,头一次觉得李大夫不靠谱。 明明刚才郭立新都吐血了,怎么可能是睡着了?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等郭立新醒过来。 赵家春和李大夫走了。 丁香握紧郭立新的手,把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上。 “咚……咚……咚!” 心脏跳动有力,真不像是生病了,可他为什么苏醒不过来呢? “妈妈……” 方遒担心的拉起母亲的手,仰起小脸看着她。 “爸爸睡着了,你不要淘气哦!” 丁香在儿子的小手上亲了一口:“方遒自己玩,好不好?” 郭方遒点点头:“好,跑了几步,又回来了,妈妈,妹妹呢?” 有了儿子的提醒,丁香才想起来开颜还放在邻居家呢! 现在郭立新离不开人,只能等他醒过来,自己再去把女儿接回来。 忽然郭立新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丁香急忙回过头,盯着他的脸。 郭立新眉头紧锁,呼吸急促,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竟然像是做噩梦了。 难道李大夫说的是真的,他只是睡着了? …… 郭立新正处于纷乱的梦境之中。 那些碰撞纠缠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女孩从高台上坠落,就砸在他面前的石头上,红白的液体喷了他满脸。 那种温热的感觉让他久久难忘。 “喜芬,你醒醒!你醒醒啊!” 郭立新抱着她,不停的摇晃,可那个昔日最爱笑的女孩,却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喜芬,你醒醒……醒醒啊!” 郭立新四肢不停的颤动,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来,嘴里还一个劲的嘟囔什么。 丁香凑近他嘴边,才能听得清,他一直在说,醒醒啊醒醒。 难道是他自己困到梦境里出不来了? 丁香紧紧的抱住他,许久,郭立新终于安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邻居把开颜送了回来。 丁香匆匆做了点饭,让两个孩子吃饱了,她自己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每隔一会,丁香都会去看一下郭立新。 他的脸色已经恢复红润,呼吸也平稳了,和平时睡觉没有区别了。 丁香的心才终于放下。 把两个孩子哄睡,丁香坐在郭立新的身边,手托着腮凝视着他。 郭立新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 他感觉自己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梦中有思念、有遗忘、有欢欣、也有痛苦。 郭立新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慢慢清晰起来。 竟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这双眼睛十分的熟悉。 郭立新猛然坐了起来。 使劲揉揉眼睛,仔细看,确实不是梦中的那张脸,不过却有着三分相似。 一样的腰果眼,妩媚含情。 但她不是喜芬,那个叫栾喜芬的女孩就死在他面前。 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 “立新,你醒了!” 丁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李大夫真没骗人,他就是睡着了。 睡了半天一宿,终于还是醒了。 “知道你睡多久吗?大半天加一宿,你吓死我了!” 女人带着疲惫的声音中满是惊喜。 郭立新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不认识:“你是谁?” 丁香猛然愣住了:“立新,你可别吓唬我呀!” 女人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双肩:“立新,你怎么了,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郭立新身体僵硬,强忍着狠狠推开女人的冲动。 环视了一圈屋子,确实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没有啥大变化。 那这个女人是谁呢? 郭立新正想着,房门被撞开,冲进来两个小孩,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另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 “爸爸,你醒了!” 看见他,两个孩子一起扑过来,口中一个劲的叫爸爸。 叫得郭立新头上的汗水都下来了。 “难道这两个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两个孩子叫爸爸,给郭立新提了醒。 对了,既然是自己的家,那他的爸爸妈妈呢? “我爸妈去哪了?” 郭立新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丁香,干脆直接问问题。 丁香眼泪下来了! 看来郭立新不光是不认识自己了,连父亲去世这么大的事都忘了。 看样子是真的不能刺激他。 可不刺激他,这件事情又怎么能过去呢? 他是公公唯一的儿子,还等着他摔盆扛幡呢! “立新,你听我说,咱爸去世了,停在场院,正等着你送他最后一程呢!” 昨天晚上,杨秀芝打发赵家春回来看郭立新的情况。 赵家春告诉丁香,六月三十也就是后天,不宜动土安葬,把出殡的日子定在明天。 如果郭立新的身体恢复了,明天就让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要是身体没恢复,那就万事不论,先顾活人。 毕竟郭立新的身体比父亲出殡更重要。 赵家春已经答应了,郭立新身体要是没恢复。 就由他摔盆扛幡,一个女婿也算半个儿。 “你说什么?” 郭立新自动过滤掉丁香说的咱爸,只听见后面的话了。 “你说我爸去世了?” 还没等丁香回答,郭立新已经穿上鞋,撞开房门向外面跑去! 第 146 章这就是体面 “立新,你等等我呀!” 无论丁香在后面怎么喊,郭立新都跟没听见一样,速度毫不减缓。 丁香抱着开颜,方遒在后面跟着跑。 娘三个刚到大门口,郭立新连影都没有了。 丁香的心里忐忑不安,郭立新太反常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郭立新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场院。 已经有很多人在这了。 他直奔灵棚。 一口红漆棺材停在正中间。 棺材头的位置,母亲和姐姐刚刚烧完纸钱。 姐姐扶着母亲的胳膊缓缓站起身。 母亲竟然——老了很多! 姐姐也不再是印象中的模样,难道真的已经过去了几年? 郭立新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 看着母亲和姐姐悲痛欲绝的样子。 郭立新缓缓停住脚步。 看来,那个年轻女人没骗他,这口棺木中躺着他敬重的父亲。 郭立梅扶着杨秀芝站到一边,前来送郭伟的人相继上前,磕头行礼。 死者为大。 郭立新强压住自己纷乱的思绪,两步跨上前。 噗通一声,跪在棺材旁边。 给来人磕头! 孝子是要还礼的,规矩郭立新懂。 杨秀芝看见儿子还是来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 就算儿子疯了,也是个懂得孝顺的好儿子。 丁香总算是拖着两个孩子到了。 把开颜交给人群中一个熟悉的妇女看管,她独自领着方遒到了灵棚。 跪在郭立新旁边,一起给来宾磕头。 郭立新感觉女人离自己很近,不动声色的挪了一下身体。 想和她保持一点距离。 他微小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丁香的注意。 郭方遒刚开始觉得好奇,也学着父母的样子磕头。 两个头磕下来,脑门和膝盖都开始隐隐作痛。 一眼看见旁边的棺木,又来了好奇心,爬起来往旁边跑。 丁香一把没抓住。 郭方遒到了棺材边上,伸出小手这摸一下,那摸一下,他在找打开的方式。 想起爷爷昨天藏在白布下面,今天一定是躲到这个大盒子里面去了。 他找不到打开的方法,着急的拍着棺材喊:“爷爷,我找到你了,你出来吧!你出来和方遒玩呀,我找到你了,该你找我了!” “爷爷……爷爷!” 方遒把耳朵贴在棺材壁上,小心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孩子天真的举动,惹得很多人跟着落泪。 郭立梅更是失声痛哭。 杨秀芝半蹲下身,拍了两下手掌:“大孙,到奶奶这来,爷爷睡着了,咱不打扰他了,好不?” 郭方遒懂事的点头,一步一回头的离开棺木停放的位置,向杨秀芝走过去。 扑进奶奶怀里的时候,还不忘说了一句:“爷爷睡醒了就和我玩了!” 杨秀芝的眼泪瞬间流下。 这两天刻意维持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从来没见过奶奶流眼泪的方遒慌了,急忙伸出小手,替奶奶擦眼泪。 可奶奶的泪水,就像那天傍晚,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一样多。 怎么都擦不完。 郭方遒看了一圈,发现姑姑和妈妈也和奶奶一样。 他终于害怕了,紧紧搂住奶奶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郭立新看着吊在母亲脖子上的小男孩,不得不承认这个荒诞的事实,自己不但娶妻了,还有了一双儿女。 徐风海走了过来。 “行了,都别哭了,一会开眼光,指明路,都别哭了,最后再看一眼,就要起灵了!” 他不说还好点,话音刚落,郭立梅扑在棺材上,嚎啕大哭。 无论丁香怎么拽,都不肯起来。 上来三四个妇女,才把她拉起来。 尽管郭立新心里的悲痛一点也不比姐姐少,还是紧咬牙关,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 以前,浑浑噩噩的日子,他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现在,他清醒了,回来了,就要撑起这个家。 棺材盖被打开。 有人把郭立新拉过去。 看见里面那张无比熟悉的脸,郭立新刚才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双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不停流下来。 旁边的人提醒了他几遍:“立新,我说啥你就跟着说啥!” 可郭立新声音哽咽,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清楚。 杨秀芝把怀里的方遒递给丁香,向郭立新走过来,拉起他的手。 抬头对上母亲痛苦又满含温情的眼睛。 “儿子,听妈话,你爸走了!” 杨秀芝哽咽的说了一句话,缓了缓,接着说:“去那边的路又黑又长,爸爸找不到路,你要提醒他,往哪边走, 他才能找到!明白没有!” 妈妈这些年都是用这种哄孩子的方式和自己说话吗? 自己到底让她操了多少心? 郭立新用指腹替母亲擦去脸上的泪水,把她轻轻拥进怀里,贴着她耳边小声说:“妈,爸走了,你还有我!” 杨秀芝满眼疑惑的看着儿子,看着他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总感觉今天的儿子有点奇怪,但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只能默默的看着他。 郭立新擦干脸上的泪水,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喊:“爸,西南大路……” 紧接着,是郭方遒稚嫩的声音:“爷爷,我爸告诉你西南大路……” 哽咽声一片。 棺木被钉死。 郭立梅扑上去,死命按住:“别抬走,别抬呀……” 几个人拉住她。 她还在拼命挣扎。 郭立新跪在棺材前面,头顶泥盆,随着一声摔盆的喊声。 郭立新把头顶的泥盆使劲摔在地上,看着它在自己面前碎成了几瓣。 “起灵……” 八人大杠抬起郭伟的棺木,缓缓前行。 年轻人跟在棺木后面,走一段路,自动换人。 跟在棺木后面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自发的为郭伟送行。 徐风海走在人群的后面,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群人,心里一直在想,什么是体面? 这就是体面! 郭伟回到丰收大队,二十多年,一直就是个看仓库的和蔼老头。 但大家对他的敬重,从来没因为他表面变得平凡,而减少一点。 徐风海知道,自己哪怕在丰收大队当了近二十年的大队书记,死后也不会有这般荣光。 第 147章 赶紧的 徐风海又走了一会,发现身边多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扭头一看,竟然是穿了便装的徐洪亮。 徐风海哼了一声:“你来了,也没说给你郭大爷磕个头!” 徐洪亮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我到的晚,都起灵了,所以就跟在后面,送我郭大爷最后一程。” 其实,他来的时候,也有想给郭伟磕一个头的想法。 只是远远的看见丁香跪在郭立新身边,遂打消了那个念头。 只是在远处默默的看着。 直到起灵以后,才跟了上来。 在人群中,看见父亲,才挤到他身边。 从坟茔地回来,徐洪亮跟随徐风海回到家。 两只脚刚迈进门槛,父亲的训斥就开始了。 “你回来干啥来了?你还好意思去呢!郭伟的事,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干的,你看看你,一问三不知!” “以后,怎么见你郭大娘?这么大的事,第二天早上才见你人影!也太不负责任了!” 徐洪亮就知道他爹得这么说。从小到大,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入不了他爹的眼。 公社派出所的老吴,请求县局支援,徐洪亮带着小张和另外一名刑侦科的人员,连夜来了丰收大队。 只不过那个时间,徐风海在县医院呢! 他自己认为你没来,也不了解情况,张嘴就开骂。 徐洪亮早就习惯了。 好在现在他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回来的次数相对少了! “爸,你不了解情况,当天晚上我们就到了,只是大雨冲刷,再加上人为破坏,啥线索也没找到。” “郭大爷的伤口,也找医生了解过了,基本情况我们都掌握,哪能像你说的那样!” 徐洪亮正因为不甘心,所以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 一是和郭大爷告个别,另外还想再看看,有没有忽略的线索。 听儿子这么说,徐风海冷哼一声,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十分不服气。 就他妈嘴把式! “你工作上的事,我不管,啥时候给我生孙子,我总能问问吧?” 徐洪亮就知道,他不带有完的,看看,又开始找事了! “爸,我就是怀疑有落下的线索,还得去仓库那边好好找找,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徐风海哼了一声,单腿跪在炕上,从柜子上面扯下一个枕头来。 “不去,有那闲工夫我还睡一会呢!” 徐风海不仅和儿子赌气,主要是太困了,接连两宿,他都没怎么合眼。 现在郭伟入土为安了,他眼睛实在是睁不开。 要不是儿子在,他早躺下睡着了。 其实,儿子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也想,但一看见他们干的那些让他不满意的事,心里就生气。 “那我自己去了!” 徐风海没回答,倒在枕头上,很快睡着了。 徐洪亮摇摇头,一个人出了门 。 母亲和弟弟们,刚才都去送葬了,现在估计去生产队干活去了。 徐洪亮双手插兜,去了仓库。 因为郭伟刚去世,大队还没决定新的仓库保管员人选。 仓库没有人,地上杂乱的脚印经过一天两夜的风吹日晒,已经干硬。 当初郭伟倒地的地方,凹凸不平。 那块让他丧命的尖角石头, 还摆在仓库的窗台上。 徐洪亮在仓库附近转悠了一圈,毫无意外的没有什么发现。 徐洪亮拿起那块石头,踱到大道上,不停的把石头扔向郭伟当初站立的地方,模拟当初的轨迹。 他不停的寻找位置。 徐洪亮站住了。 这个位置应该是最接近当初那个人的位置。 从这儿一眼就能看见站在房檐下的郭伟。 徐风海扔了两次,以他的力量,要是一下子打倒郭伟不是难事。 但小孩子肯定办不到。 扔石头的,应该是一个成年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是故意的还是恶作剧? 大雨天,一个成年人干这种恶作剧的可能性很小,基本可以排除。 只剩下故意。 难道一开始,就想置郭伟以死地? 徐洪亮蹲下身子,双臂搭在膝盖上,两只手不停的在地上来回滑动。 忽然,右手碰到一块小东西,和土块的感觉不一样。 徐洪亮低下头,捡起一个圆形的土块,鸡蛋黄那么大。 用两只手使劲搓了几下,包在外面的泥被搓掉了,竟然是一枚黄色的李子。 虽然没了果实的光泽度,但明显已经熟了。 这个时候,还不到李子成熟的季节,这枚李子是哪来的呢? 是那个人不小心落下的,还是后期看热闹的人留下的呢? 徐洪亮站起身,沿着大道向村里的方向找了大约二百米的距离,一无所获。 他不死心,又沿着刚才发现李子的地方,向村外的方向找。 果然在五十米以外的地方,又找到一枚。 再走二十米,又有两枚。 出了村口,在大道的边上,有十几枚李子核。 徐洪亮把附近的李子核全部收集起来,一共二十二枚。 加上手上的四枚没吃的,二十六个。 徐洪亮把手中的李子掰开,一模一样。 有没有联系呢? 徐洪亮快步向家里走去。 徐风海还在睡着,刚靠近窗户,就能听见他响亮的呼噜声。 徐洪亮进了屋,摇醒父亲。 徐风海还没从睡梦中完全醒过来,迷瞪着眼睛,一脸茫然。 “爸,咱大队都谁家有李子树!” 徐风海眨巴了几下眼睛,才算是精神了一点。 “这就是你要查的结果?” “爸……” 徐洪亮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急切和不满。 “多了,不得有十几家啊!” 徐风海认真起来。 不过这个问题,他平时不关心,也只能说出一个大概。 徐洪亮摊开手掌,里面是黑乎乎的四个李子,比鸡蛋黄小点。 “谁家的是这样的?熟了!” 徐风海摇头:“那谁知道,老小儿要是在家,没准知道,那小子手欠,谁家的熟了,他都偷着摘一把!” “爸,你帮我一个忙,咱俩一人一趟街,找一找有没有和这种李子一样的。” 徐风海见儿子说得郑重其事的,急忙说:“你要着急,我找几个社员,一会就能查完。” “爸,我告诉你,这事和谁都不能说,就连我妈都不能说。” 徐风海看了儿子一眼:“都这么重要了,还磨叽啥呢?赶紧的吧!” 第 148 章 我没想打死他 爷俩从村子的两头开始,向中间汇集。 没有人的就直接进去,对比一下出来 。 有人的就找借口,反正瓜果属于口头食,谁吃上两个都不算个事。 但就是奇怪徐风海,每年给他都不吃 ,今年却挨家要着吃。 爷俩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同时摇了摇头。 没有一棵树上的李子和徐洪亮手上的一样。 丰收大队的李子,基本都是椭圆形,紫红色的居多,少数几棵黄色的,形状也不一样。 而且都没完全成熟。 那这些李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中午回家吃饭,冯桂兰看见儿子回来了,满心欢喜,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招待儿子。 “老小儿,你过来,看看这李子是谁家的?” 徐风海不死心,这点事没办明白,在儿子面前有些丢脸了。 徐老小跑过来,从老爹的手上拿起一枚李子,用手搓了几下,掰开扔进嘴里 。 几口就进肚了。 “哎……你他妈咋给吃了?” 徐老小抹了一下嘴巴:“不吃我能知道和谁家的一样吗?” “你要说不出来,看我不削你!” 徐老小眨巴眨巴眼睛:“爸,你从谁家摘的,看我不给他罢园了,这个好吃,又酸又甜,我咋不知道谁家李子这么好吃呢!” 老儿子这么说,徐风海就知道爷俩没白跑,可能真不是丰收大队的。 “爸!”徐洪亮凑近父亲:“我郭大爷有没有仇人,和他结怨很深的?” 徐风海摇摇头:“他那个人,谁家有事都帮忙,没听说和谁结过怨啊!” 徐老小抢着说:“咋没有呢,爸你忘了,那年来好多人,郭大爷家门口都站满了,我郭大爷把扁担都抡圆了,当时还是我回来报的信呢!” 徐风海从来没认为那是郭伟结怨,明明就是魏家找茬,把女儿的死,硬赖到赵家身上。 和郭伟不算有仇吧! “爸!咋回事?” 徐风海把当时的事情仔细给徐洪亮说了一遍。 徐洪亮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出去都不准乱说,我听见谁出去胡说一个字,我把他腿打折了!” 徐风海害怕小儿子和老伴嘴大舌长,出去乱说,对徐洪亮工作不利。 先给儿子和媳妇立了规矩。 吃过午饭,徐洪亮也不管正是中午天气热,急匆匆的走了 。 他要去魏家确定一件事。 魏家距离丰收大队四五里路,徐洪亮到的时候,魏家人正从院子里走出来。 他看着爷几个先后出了门。 魏家前院的小园里,就长了一棵李子树,冠幅不大,靠墙生长。 有两个树枝伸出墙外,在院子里伸手就能摘到。 徐洪亮亲眼看见魏家人出门,所以,他打开院门,直接走了进去。 走到李子树附近,明显有些兴奋,一眼就能看出来,和他手上的李子一模一样。 形状有些像鸡心柿子。 这棵树上的李子也并不是完全成熟,只是向阳的地方有少量成熟的。 徐洪亮伸手摘下两个,放进嘴里,又把在丰收大队捡到的放进嘴里。 两下比较,味道出奇的一致。 肯定是一棵树上的果子。 问题不简单,徐洪亮很兴奋,已经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徐洪亮没声张,急忙回到县里,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及时向局里做了汇报。 局里批准,正式向魏家的爷几个进行审问。 徐洪亮通过大队,把魏家的爷六个聚集到大队办公室。 徐洪亮和小张,还有另外一名公安,都着装配枪,威风凛凛。 “知道找你们干什么吗?” 魏福林小眼睛转了几转,也不知道为啥找自己家人。 虽然和丰收大队不远,但消息闭塞,郭伟的死还没传到这里。 “不知道啊!” 魏福林实在不知道,找他们是为了什么! 徐洪亮半靠在椅子上不说话,暗中观察魏福林的几个儿子。 只有魏老五双拳紧握,脚趾紧扣地面,眼神躲闪,不敢和徐洪亮对视。 一看就非常紧张。 “十七号,你上丰收大队干啥去了?” 徐洪亮把魏老五单独叫出来,单刀直入。 魏老五十七八岁,个子不高,但胜在结实。 因为紧张,手臂上的肌肉块块隆起。 听见徐洪亮问他,结结巴巴的说:“十七号?我……我没去过丰收大队……队呀!” 徐洪亮微笑着,不再往下问,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魏老五的脸。 没过一会,魏老五的脸涨得通红,汗如雨下。 他怕了 。 知道怕就好。 魏福林也看出了事情不对劲,公安是不会平白无故找他们父子的。 一看五儿子的表现,心里断定,他肯定是惹祸了,但具体惹了什么祸,他不知道。 老五这两天,确实有些沉默,一天也说不上一两句话, 有时候看着某处发呆。 魏福林也没往别处想。 大儿媳妇还逗他,说相中谁家的小姑娘了。 现在看来他是惹事了。 魏福林往前凑了两步:“公安同志,他没去,是我去的丰收大队,有啥事对我说吧!” 儿子不管犯了啥事,魏福林都想揽到他自己身上。 徐洪亮没说话,看了小张一眼。 小张走到魏福林面前,笑眯眯的问:“你确定是你去的吗?” 魏福林迟疑了一下,立刻说:“是我去的!” “啪……” 一声脆响,小张出其不意的抽了魏福林一个大嘴巴。 魏福林被抽得原地转了两个圈。 没等他站稳,小张当胸一脚踹在他胸口上。 魏福林体型瘦小,直接被踹到办公桌底下。 魏老五毕竟年龄小,吓坏了,站在那里一个劲的哆嗦,但仍然没有承认去丰收大队的事实。 其余的哥几个也都变了脸色。 徐洪亮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魏老五身边:“你是去给你小外甥女送李子吧?” 他用右手食指勾着魏老五的衣领,随后松开。 魏老五又吓得一抖。 “你到丰收大队仓库附近,正赶上雷阵雨,于是你想快点跑。” “结果裤兜里的李子掉出来一个,你弯腰捡李子的时候,看见了在房檐下避雨的郭伟。” “你捡起旁边的石头,狠狠砸向他。” “看着他倒地,你害怕了,转身往回跑!” “裤兜里的李子又掉了几个出去。” “你怕回家有人问你,李子为啥没送出去,所以你就蹲到道边都吃了,然后跑了回去!” 徐洪亮全程用的肯定句。 魏老五吓坏了,眼前的公安好像看见了当时的一切。 只有一样没说对,他吃掉那些李子,不是怕家里人问,是太紧张,他想缓解一下紧张。 “我没想打死他!我真没想打死他!” 魏老五浑身哆嗦,瞬间瘫倒在地上。 第 149 章 你这回干的不错 一般村里的果树都种在后窗户底下,离屋近。 有小孩晚上偷果子,屋里能听见。 种在前窗户下面,挡阳光。 离窗户远些,等不到熟,就被半大孩子摘完了。 后窗户下面的果树,有半上午的时间见不到阳光。 果子的口感肯定没有前边的好。 魏家和别人家不一样,李子树种到前院也没有人敢偷。 因为他们父子恶名在外,没人敢惹。 而且他家的这棵李子树,总比别人家的早熟几天。 果子又酸又甜。 农村的孩子没有啥好吃的,赵雅波就特别喜欢吃姥姥家树上的李子。 虽然魏巧云死了,但这门亲并没有断。 魏老五最小,大姐最偏疼他 。 有一口好吃的,魏巧云都惦记这个弟弟。 她死后,魏老五把姐姐对他的好,回报到外甥女身上。 李子树梢上才有那么几个熟的,他就悄悄的摘下来,揣在裤兜里,趁着晚上收工的时候,给赵雅波送去。 大哥和二哥都娶媳妇了,也生了侄子侄女,把刚成熟的果子给外甥女送去。 魏老五怕两个嫂子不高兴,和谁都没说,偷偷去的丰收大队。 事情的经过基本和徐洪亮推断的差不多 。 走到仓库附近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大雨。 魏老五一路奔跑,兜里的一枚李子掉了出来,他低头去捡,看见拖着一条腿的郭伟,刚跑到房檐底下避雨。 要不是因为他的闺女,大外甥也不会死,大外甥不死,姐姐也不会迁怒郭立梅 。 姐夫也不会把姐姐休回家。 姐姐更不会死 。 魏老五无数次听他爹魏福林说过,郭伟和他闺女就是魏家的仇人。 魏老五头一次离郭伟这么近。 而且他看不清自己。 正巧李子旁边有一块比拳头还大的尖角石头。 老天爷都在给他机会。 削他一下解解恨! 魏老五没捡李子,捡起了旁边的石头。 用尽全力向郭伟扔了过去。 魏老五准备攻击的是他胸部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郭伟在关键时刻,像为了配合他一样低下头。 石头正打在他的脑袋上。 魏老五看见郭伟摇晃了两下,重重的摔倒了。 他害怕了,顾不上捡起地上的李子,转身就跑。 因为跑路,裤兜里的果子受到挤压,又掉了几个出去。 他都没心思去捡了。 雨水浇湿了他上下所有衣服。 一股凉意直达心底。 魏老五害怕了,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他蹲在地上,把兜里的李子都掏了出来 ,一个接一个的扔进嘴里。 很快两把都吃完了。 稍微镇定了一些。 他才站起来,从路边撅了一根柳条,用手拄着,支撑身体。 好在刚下过雨,一直到家,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回到家,也没有人关心他淋雨弄湿衣裳。 魏老五一夜没睡,闭上眼就是郭伟倒在大雨里的身影。 第二天中午,他头戴大斗笠,又偷偷去了丰收大队,刚进村就听说了郭伟的死讯。 魏老五急忙溜回家,脑子里都是郭伟的事,也不说话了,傻呆呆的想心事。 他不敢把打死郭伟的事说给父母兄弟听。 他以为,下那么大的雨,没有人看见他,事情也许会人不知鬼不觉的过去。 但每天还是活在恐惧中。 徐洪亮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手脚冰凉,浑身冒虚汗了。 又见他爹挨打。 而且徐洪亮把他做的事,都说了出来。 魏老五知道瞒不住了。 “可我真的没想打死他!” 徐洪亮和小张对视一眼,小张从裤腰上解下手铐,把魏老五双手拷在一起。 魏福林吓傻了。 他一直有弄死郭伟的想法,但从来没想过用儿子和他换命。 他都土埋脖颈了,儿子一朵花还没开呢! 不划算啊! 魏福林想不到,他的仇恨却要了儿子的命。 “带走!” 徐洪亮一声令下,小张押着魏老五上了吉普车。 魏老五一直在喊:“我真没想打死他呀!你们要……相信我呀!” 魏福林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杀人偿命的道理他懂! 等到吉普车开远了,魏福林才敢大声咆哮:“我闺女被人害死你们为啥不管啊?这不是欺负人吗?呜呜……” 另外的四个儿子,把魏福林从地上扶起来,搀扶他回家。 一路上他都在大喊:“不公平啊,这不公平!” 村里很多人把头伸出门看热闹,心里都暗暗解气。 真是恶人有恶报。 多抓起来两口就更好了。 魏福林回到家,一头扎在炕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任香哭着给他顺气。 一边嘴上不停的嘟囔:“这可怎么好啊,这可怎么好啊!” 第二天,魏福林动用所有关系,却连魏老五的面都没见着。 魏福林心里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妙。 …… 同样关心这件事的,还有徐风海。 徐洪亮从他家走了以后, 没信了,徐风海整个下午都在想着这件事。 第二天,徐风海连早饭都没吃,直接去县里了。 蹲在公安局门口等着。 没过一会,徐洪亮来了。 看见大门口蹲着的老爹,就知道他是为了啥事来的。 这心也太急了。 徐洪亮紧走了几步,到了徐风海面前。 “爸,你咋来这么早,是不是没吃饭啊?” 徐风海站起来,没正面回答问题。 “我上县里有事,顺便过来看看,昨天的事咋样了?” 徐洪亮也不戳穿他,把昨天发生的事,像和领导汇报一样,和父亲说了! 徐洪亮还贴着他耳朵边小声说:“爸,你问我不敢不说,这是机密,不能泄露的!” 徐风海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 “别废话了,话到我这就算了了,你当我像你妈呢,嘴大舌长,该说的也说,不该说的也说!” “爸,我领你吃点饭去吧?” 徐风海摆摆手:“上你的班去吧,挺大的人咋能和饭一般见识呢!”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了徐洪亮一眼,脸都憋红了,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这回干的不错啊!” 徐洪亮叹气,心想:“我嘞了爹呀,夸我一句就这么难吗?” 第 150 章 到底为什么 郭立新从墓地回到家,母亲正紧闭双目,躺在炕上。 那个叫丁香的女人和姐姐坐在她身边,一人拉着她一只手,目不转睛的看着。 原来,在郭伟的棺木被抬走以后,杨秀芝还是控制不住的晕倒在地。 丁香和郭立梅把母亲背回家以后,一直看护她。 看见郭立新回来,丁香的眼中泪水涌动。 “立新,你来陪陪妈吧!” 丁香知道,这种时候,只有至亲的陪伴,才能让婆婆的内心稍安。 郭立新走上前,把母亲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杨秀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儿女。 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立新,你回来了!” 郭立新含泪点头。 杨秀芝把手从郭立梅的手中抽出来,抚上儿子的脸,郭立新感觉到母亲指尖的冰冷,颤抖。 “立新,你要是没病该多好啊!我就不会让你爸那么孤单!” 郭立新知道母亲这句话的意思。 父母恩爱多年,可能两个人早就定下过同生共死的盟约。 现在却因为他疯傻,母亲不忍心丢下他,只能让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 郭立新把嘴角的泪水擦掉,苦涩却留在心里。 自己竟活成了父母的麻烦。 也正因为这份牵挂,才能让母亲甘心舍弃爱人,留下照顾他。 郭立新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也许现在不是告诉母亲,自己已经清醒的最好时机。 既然放不下她的疯傻儿子,自己就让她多牵挂些日子吧。 时间会冲淡一切,等母亲能接受父亲离去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杨秀芝把脸转向郭立梅:“你也回家看看吧,孩子扔了两天了!没准闹成什么样,人这一辈子,难免面对生死离别,早晚都有这一天,只不过……你爸……走得太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杨秀芝本来是想劝女儿,结果两句话没说完,自己先哽咽了。 郭立梅抱着母亲的胳膊,紧紧贴在脸上,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体温温暖她。 杨秀芝终于不再说什么,长长叹了一口气。 女儿和她一样心痛。 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谁一句两句话能劝好的。 只能交给时间。 “回去吧!” 郭立梅也确实担心家里的三个孩子。 赵风华身体弱,赵风帆还小,他们三个在一起,赵雅波却像个小大姐一样。 也许是女孩子天性细心。 “妈,我先回去看看孩子,晚一点再来看你,你好好的!” 一句好好的,让郭立梅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郭立梅临走的时候,拍拍郭立新的肩膀:“立新要好照顾妈,要听丁香的话呀!” 郭立新有些头大,是不是平时他都是听丁香的话。 现在,也只能点头答应。 郭立梅走了以后,丁香开始做饭,这两天来,杨秀芝和郭立新都是水米没打牙。 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丁香熬了小米粥,米放的很少,又摊了两张玉米面饼。 大人吃不下,可孩子还需要吃饱饭啊! 丁香把饭做好了,放在锅台上凉着,自己则坐在外屋的门槛子上,看着院子里玩闹的兄妹两个。 孩子毕竟小,想起来的时候,屋里外面找爷爷,玩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丁香不愿意进屋,空气都是苦闷压抑的,看见婆婆和丈夫,心口就像压块大石头一样,呼吸都不顺畅。 要不是嫁来郭家,丁香都不知道亲人的离世,可以让人这样悲戚。 她和丁张氏一起生活了十九年,和郭伟一起仅仅生活了五年。 丁张氏去世的时候,丁香心里很平静,没有一丝失去亲人的痛苦。 那个人她叫了整整十九年的娘。 可郭伟的离世,让她感觉呼吸都是痛的,甚至不敢去看婆婆的眼睛。 丁香回过头,盛粥的盆里已经看不见热气了。 她站起身,走到院子里。 去叫方遒和开颜。 丁香把方遒拉住:“儿子 ,妈妈交给你个任务,你能不能完成?” 方遒重重点头,无论妈妈交给他啥任务,他都能完成。 “你能给奶奶喂饭吗?” 郭方遒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丁香:“奶奶病了,我知道!” 杨秀芝晕倒的时候,方遒看见了。 “我能喂奶奶吃饭!” 丁香点点头,蹲下身,在儿子脸蛋上亲了一口:“方遒真听话!” 开颜也凑过来,鼓起一边腮帮子让妈妈亲。 丁香又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一口:“开颜也听话!” 两个孩子,一人拉起妈妈的一只手,进屋吃饭。 丁香把桌子放上,碗筷摆好,盛了五碗粥。 公公去世了,赵风华被送了回去 ,家里好像一下少了很多人。 就连那两张小嘴不停的说话,都消弭不了无形的悲伤。 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真实的感觉到它的存在。 挥之不去。 郭方遒脱掉鞋子爬上炕。 抬着小脸看着杨秀芝:“奶奶,你病了,要多吃饭才好的快呀!对不对?” 这是杨秀芝经常对赵风华说的话,郭方遒早就学会了。 郭方遒用小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到杨秀芝嘴边:“奶奶,张嘴——啊!” 看着孙子期盼的眼神,杨秀芝不自觉的张开嘴。 郭方遒把一勺粥成功喂进奶奶嘴里,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望了妈妈一眼。 丁香给了他一个加油的眼神。 郭方遒又卖力的舀起第二勺…… 其实,杨秀芝从方遒爬上炕,看向妈妈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是丁香害怕自己不吃饭,告诉方遒这么做的。 难得丁香的一片孝心。 杨秀芝又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当然,这种小把戏能骗过以前的郭立新,却骗不了现在的郭立新。 他偷偷的打量了丁香几眼,这个女人的心眼倒是蛮善良的。 对父亲的死,也是真痛心。 挂在她脸上的悲伤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容貌姣好,人也善良,又不傻! 这样的一个姑娘,为啥就心甘情愿的嫁给了一个疯子? 郭立新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心甘情愿? 难道是是父母强迫她嫁给自己的?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郭立新否决了。 父母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真是那样,她对父母也许只有恨,绝对衍生不出这么浓烈的感情。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 151 章 就想让她好好的 郭立新又仔细打量起两个孩子。 那个小男孩,长着一张圆脸,和丁香有六分相像,但那四分…… 看不出像自己。 那个小丫头就和自己特别像,记得他有一张七八岁时的照片,基本就是这个样子。 只有眼睛笑眯眯的,有丁香的七分神似 。 是自己的孩子没跑了! 最让郭立新尴尬的时间是晚上。 要睡觉了。 虽然他和丁香都生了一双儿女,可那时候他浑浑噩噩,根本没有意识。 现在他清醒了,在他的脑海里,丁香就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才认识两天。 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忽然就要躺在一铺炕上睡觉,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妈,晚上我陪你吧!” 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杨秀芝愣了一下神,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别看儿子疯傻,对她还是最关心。平时他可是离不开丁香的。 结婚这些年,没有一个晚上是分开的。 “不用你,有方遒和开颜陪着我就行!” 平时几个孩子都是和郭伟、杨秀芝住一起的。 赵风华有时还会回家,郭方遒和开颜甚至在月科,就被杨秀芝带在身边。 只有喂奶的时候,才会被抱过去。 郭立新呆呆的站在地上,不知该说什么。 他害怕,完全违反平时的做事风格,形成太大的反差,让母亲产生怀疑。 她之所以还能忍受丧夫之痛,完全是因为他这个疯儿子。 母亲要是知道他不疯了,能做出什么,郭立新不敢赌。 他傻呆呆的样正是平时的人设。 杨秀芝一点都没怀疑。 “快回去睡觉吧,我也乏了!” “哦!” 郭立新机械般的转过身,向里屋走去。 太执着是不是就不是他了? 丁香正在炕上铺被褥,两张褥子紧紧挨在一起。 郭立新偷偷的松了一口气,现在是非常时期,不用考虑某项责任义务,否则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立新,睡吧!” 丁香的语气中,能听出明显的心疼。 看样子,她平时对自己应该挺好的。 他想起姐姐的话:要听丁香的话呀! 为了避免引起丁香的怀疑,郭立新听话的脱掉鞋爬上炕,想了想又把外衣脱掉。 他愣住了,不知平时自己睡那边。 看着他呆呆的傻坐着,丁香叹了口气,把枕头摆正,用手轻拍。 这是让他躺这的信号? 郭立新看了一眼丁香,她只穿了一件无袖小背心,素色花裤衩,露出雪白的大腿,和小麦色的胳膊。 郭立新只扫了一眼,立刻把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默默的躺在枕头上。 用后背对着丁香。 煤油灯被吹灭,屋里立刻漆黑一片。 郭立新身体一紧,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肩膀。 耳边呼吸起伏,丁香的头轻轻抵在他的后背上。 肩膀上的那只手,轻轻的拍打着他。 郭立新有一种忽然回到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的感觉。 难道平时自己都是被她当做小孩子一样看待的? 郭立新生出一种羞愧的感觉,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 耳边传来丁香的细语:“立新不怕,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了爸,你还有妈和我呢!还有方遒和开颜呢!” 郭立新头一次听清了自己儿女的名字。 这名字起的还挺有水平的,知道引经据典。 看来这个丁香应该不是个目不识丁的人。 郭立新尽量维持一个姿势躺着。 背后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那个丁香应该睡着了。 这两天也把她累坏了。 郭立新又坚持了一会,才试探着把肩膀上的手拿掉。 慢慢的转过身。 黑暗中看不清丁香的脸。 郭立新虽然也是身心俱疲,但却丝毫没有睡意。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父母一直坚信,新中国需要人才,需要废旧立新。 需要有知识的建设性人才。 一直让他读书。 而郭立新自己也喜欢读书。 他十五岁的时候,父母把他送到市里最好的学校念书。 和那个最爱笑的小姑娘分到一桌。 从素不相识到相爱相知,一共用了五年的时间。 第一次对视、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吻、第一次情不自禁…… 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两人最甜美的回忆。 两个人甚至都规划好了今后的人生路。 可谁都没想到,那个可爱的女孩,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资本家臭小姐。 倔强的栾喜芬不肯受辱,选择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就摔在自己面前的石头上。 郭立新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把她抱在怀里的。 只记得那张灿若春花的脸,在他面前一点点没有了生机。 郭立新想大喊,可嗓子眼像被堵了棉花,怎么都喊不出来。 他恨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心爱的女孩,眼看着那些人把她拖走,他却无能为力。 悲伤、困惑、自责、羞愧每天都像个不眠不休的厉鬼一样折磨他。 他终于解脱了…… 可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她的执念,却深深埋在了他的心灵深处。 想起喜芬,郭立新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身边的女人,郭立新不知道该怎样安置她。 自己在最让人瞧不起的时候,和她结婚生子。 却在清醒的时候对她始乱终弃? 那自己还是人吗? 可和她睡在一铺炕上,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对她公平吗? 郭立新一直盯着窗外,看着黑暗褪去,晨曦降临。 天一点点的亮了! 身边的女人整整睡了一夜,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这几天,她真的太累了。 郭立新发现,外面的天刚亮,丁香立刻睁开了眼睛。 像个被上好弦的闹钟,很快蹦了起来。 郭立新也穿上衣服,跟在她后面。 他倒要看一看,丁香平时是怎样生活的。 丁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孩子的尿盆倒掉 。 回来的时候,抱回柴禾。 做饭的空隙,进屋叠被扫地 。 烧开锅以后,扫院子喂鸡鸭,然后回来收拾两个孩子。 一分钟的空闲都没有。 郭立新忍不住问:“你平时都是这样吗?” 丁香虽然觉得郭立新今天的语气有点奇怪,也没多想。 “这不是爸去世了!平时妈帮我干很多!” 郭立新看见,有一滴泪水顺着丁香的眼角流下来。 她没去擦,声音哽咽:“多重的活我都能干,我就想让妈好好的!她要再离开,我又成没人疼的孩子了!” 郭立新鼻子一酸,眼圈跟着红了。 第 152 章 只有姐姐能帮他 连丁香都意识到潜在的危险了。 更何况是郭立新。 父亲的去世对母亲的打击是致命的。 自己不能再出现一点纰漏了。一定要让母亲坚信,他还是那个离不开妈的疯儿子。 郭立新相信,丁香能支撑起这个家。 可他平时都干些什么,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丁香依旧熬了一点小米粥,煮了四个鸡蛋。 炖了一盘豆角。 吃饭的时候,丁香把四个鸡蛋分给母亲、两个孩子和他。 唯独她自己没有! 郭立新看着手里的鸡蛋有些为难,不知道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是不管不顾吃掉呢?还是直接给丁香,或者分给她一些呢? 郭立新把鸡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用手来回推动。 眼睛不时的扫向两个孩子。 通常下,孩子的表现就是这个家的理念。 果然,方遒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鸡蛋,认真的剥掉鸡蛋皮,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小心的放进妈妈的碗里。 “妈,一人一半!” 丁香没反对,却把儿子给她的半个鸡蛋放进母亲的碗里。 “妈,你多吃点,才能快点好起来,你整天躺在炕上,我心里没底!” 其实,杨秀芝也不想整日躺在炕上,奈何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两条腿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团上。 上趟厕所,都要挪动好久。 杨秀芝担心自己再摔倒,给丁香增加负担。 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啥时候能恢复,这个家短时间内需要丁香支撑。 杨秀芝没有推脱,把鸡蛋捣碎,就着粥吃了。 丁香是真心心疼她,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好起来。 与其矫情,还不如尽快养好身体,帮她操持这个家。 开颜见妈妈把哥哥给的半个鸡蛋给了奶奶,手里拿着鸡蛋黄犯难了。 不明白是应该先给妈妈,还是直接给奶奶。 她更希望给妈妈! 因为妈妈还没有呢! 开颜的小眼珠滴溜溜转,杨秀芝和丁香没看见一样,让她自己选择。 丁香不会忘记自己小时候,好东西永远是哥哥的。 她馋的舔鸡蛋皮都会挨打,后来大一点,就可以做到无论谁吃什么,连头都不抬。 心里也完全没了想要的欲望。 郭家教育孩子和丁家完全不一样,首先就绝对不允许吃独食。 开颜终于下定了决心,把鸡蛋黄放进妈妈碗里。 这次丁香没推让,而是小口吃了 。 丁香刚做母亲的时候,也这样,什么自己都可以不吃,把好吃的都留给另外的几个人。 杨秀芝背着孩子说过她,时间长了,孩子就会觉得,妈妈就不应该吃,他们会忽略对母亲的爱。 觉得他们被照顾是应该应分的。 丁香想起哥哥,觉得婆婆说的有道理。 以后无论吃什么,如果多,就尽量做到每个人都有份。 少了就大伙分着吃。 开颜把鸡蛋黄给了妈妈,自己偷偷的舔手指。 好可爱! 郭立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血缘天性,对孩子的爱,他不需要准备。 一切来得那么自然。 郭立新把开颜抱在怀里,剥掉鸡蛋皮,把鸡蛋清吃掉, 把鸡蛋黄放进女儿的小手里。 开颜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郭立新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对了 ,松了一口气。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般都可以休息几天不用上工。 吃过早饭,郭方遒扑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爸爸,我们今天还要写字吗?” 郭立新想了想:“今天不写了,方遒陪奶奶玩!” 郭方遒使劲点点头:“我都记住了,就算三天不写,我也不会忘!” 郭立新明白了,应该是自己每天都教孩子们认字。. 吃过早饭,郭立新坐在椅子上,透过敞开的房门,偷偷观察丁香。 看见她忙完屋里的活,又拿起锄头去园子里除草。 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郭立新却知道,晚上她睡熟的时候,时不时的发出呻吟。 她那是累的。 丁香干什么都不叫他,应该平时也是她干得多。 郭立新没和母亲,也没和丁香打招呼,而是领着两个孩子出了大门。 “我们去姑姑家找风华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 郭立新必须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想要让母亲不产生去陪父亲的念头,他还必须是那个疯子。 丁香一看就是个单纯的女人,是藏不住秘密的。 再说郭立新还没想好和她的相处模式,现在摊牌,免不了尴尬。 只有姐姐能帮他 。 郭立新从小上学,大一点更是背井离乡,村里的人都不是太熟悉。 他疯的那一年,姐姐刚刚离婚回到家。 后来他嫁给谁了,郭立新没印象。 父亲葬礼上,看见了抱着姐姐安慰的姐夫,多少有些印象。 但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但孩子一定知道。 所以郭立新带着两个孩子去姐姐家,是间接让孩子给他领路。 两个孩子很高兴,尤其是开颜,弯着腰,两只小胳膊背到后面。 像掠过水面低飞的小燕子。 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郭立新的丧父之痛减轻了一些。 这些年,父亲肯定为他付出很多,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报答,父亲就去了。 两个孩子一直在前面跑,郭立新跟在后面,眼睛不时四处环顾。 丰收大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一切还和从前差不多。 “风华,风华,我们来找你玩了!” 听到方遒叫风华的名字, 郭立新就知道差不多要到了。 果然,又往前走过一家,一个和方遒差不多大的男孩从院子里跑出来。 郭立新立刻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这应该就是方遒和开颜嘴里的风华。 风华绝代! 郭立新摇摇头,一个男孩子取了个女孩名字,没水平。 紧接着,又出来两个孩子,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手里拉着一个两岁上下的男孩。 “哥哥,等等我们!” 小女孩牵着男孩的手,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好像生怕摔到小弟弟。 又不甘心被落下,嘴里一个劲的喊等等她。 郭立新蹲下身子,孩子们立刻把他围住了。 小男孩和风华相像。 小女孩一张小脸,细眉细眼的,和姐姐那张明艳大气的脸,没有一点相似度。 这个也是姐姐的孩子? 短短几年,她竟然生了三个孩子? 郭立新忽然想起了姐姐当年离婚的理由。 第 153 章 你好了? 郭立新把最小的抱起来,被四个孩子前呼后拥的进了院子。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坐在外屋的门槛子上,嘴里叼着手指粗细的老旱烟。 隔一会吧嗒一口。 和自己的姐夫有点像,郭立新猜测应该是姐姐的公公。 不敢冒失,只能呆呆看着不说话。 “爷爷,大舅来了,我要去告诉妈妈!” 风华的小身子,从老头的身边硬挤了过去。 老赵头扶着门框站起来:“立新来了,进屋吧!” 想让他开解开解郭立梅,想想还是算了。 他疯疯傻傻的知道个啥? “妈妈,我要上姥姥家!” 风华平时在姥姥家的时候多,刚回来两天,看见舅舅,又吵着去姥姥家了。 “别闹,姥姥生病了,和爷爷玩,等姥姥好了再和你玩。” 郭立梅躺在炕上,头顶个毛巾,说话有气无力的。 郭立新没着急进屋,站在房门口默默的看着。 屋子不大,几个孩子就占了大半屋地。 老赵头急忙进屋,把孩子们往外撵:“都出去玩!别闹妈妈了!” 几个孩子听话的跑出去,老赵头也急忙跟出去了。 郭立新坐在姐姐旁边,安静的看着她。 郭立梅好像感觉到什么一样,一把扯下头顶的毛巾,看见坐在身边的郭立新,有些意外。 怪不得刚才好像听见方遒的声音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郭立新没事从来不离开家。 来姐姐家的次数,更是一年都不会超过两次。 郭立梅有点着急,挣扎着坐起来,还是觉得头重脚轻。 一阵阵的犯晕。 “妈咋样了?” 只要郭立新登门,必定有事。 郭立梅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母亲杨秀芝。 “她没事!” 郭立新回答得很简短。 郭立梅松了一口气,像是对弟弟,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真怕她撑不住,爸妈的感情那么好,不舍得爸一个人孤单,她要是舍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眼泪流了满脸,郭立梅随便的用手背擦了两下。 看着发呆的弟弟又急忙说:“立新别怕,没事的,妈不会扔下咱们的!” 良久,郭立新小声说:“姐,你放心,只要我一直疯下去,妈就不忍心丢下我!” “是!” 郭立梅点了一下头,弟弟说的是有道理,只要他一直疯下去…… 郭立梅突然瞪大了眼睛,感觉出哪里不对劲。 郭立新疯了八年,从来没承认过自己疯,而且他未免也太镇定了。 自从郭立新疯了以后,他就像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孩子,情绪极其容易激动,早就不是那个沉稳睿智的弟弟了。 可刚才的一句话,竟让郭立梅有了一种错觉,昔日的郭立新回来了。 郭立梅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呢! 是自己太焦虑了。 “立新,是丁香让你来的?” 郭立新平时最听丁香的话,郭立梅猜测,两个孩子喜欢缠着奶奶。 没准为了能让母亲好好休息,丁香才让郭立新把两个孩子带出来。 听到姐姐提起丁香,郭立新毫不掩饰的叹了口气:“姐,那个丁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立梅双手紧紧的抓住弟弟的肩膀,手指尖的力度都要抠进肉里.。 郭立新忍着痛,一动不动的和姐姐对视着,眼里的情绪复杂到郭立梅看不懂。 郭立梅慢慢翘起嘴角,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滚下来,来不及擦拭,随后又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以后,一把抱住郭立新,又大哭起来。 郭立梅哭了笑,笑了哭,悲喜交集 。 还是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又扯着郭立新的胳膊:“立新 你告诉我,你亲自告诉我你好了,我就信。” 郭立新的脸上也滚落两滴泪珠:“姐,我告诉你我好了!我真好了!” “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可最近几年的事,我又不记得了!” 郭立新苦笑,这算好了吗?想起一段记忆,又丢失了一段记忆。 郭立梅用拇指腹使劲擦弟弟脸上的泪珠。 “爸没了,你也该撑起家了,立新,妈要是知道你好了,得多高兴!” 又想起郭立新刚才说过的话,只要他一直疯下去,母亲就舍不得丢下他。 郭立梅又沉默了。 母亲知道儿子好了,肯定会非常高兴,高兴之余会不会去陪父亲,实在不敢说。 “还是晚些再告诉她吧!” 为了保险起见,姐弟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姐,你还没告诉我丁香是怎么回事呢!” 郭立新最想知道的,就是和自己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咋回事?” 郭立新的话,郭立梅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急忙说:“丁香可是个好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那可是你当初拼死拼活要娶的媳妇!” “立新,就算现在你好了,也不能丧良心,你要对不起丁香,妈是不会饶了你的!” “为了你这个媳妇,可是三家转的亲。” “转亲?” 郭立新从来没想过,他的媳妇竟然转亲来的。 当年他可是最反对这些换亲,转亲的事。 严重违背当事人的意志。 既然是转亲,姐姐也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 想起对姐夫的初次印象,郭立新就有一种,那个人配不上姐姐的感觉。 没想到是为了转亲。 郭立新无比内疚的说:“姐,你当时是不是为了我,才牺牲的自己!” 郭立梅愣了一下急忙摇头:“你想哪去了!你姐是能牺牲自己的人吗?” “就算是转亲,当时几个当事人也都是愿意的,还真不存在迫不得已的事。” “丁香之所以愿意嫁给你,是因为你拼了命的对她好!” “我拼了命的对她好?” 郭立新很快明白了,丁香和栾喜芬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肯定是自己拿她当喜芬了,所以拼了命的想保护她。 说到底,是自己的错。 丁香也是受害者,是自己把对喜芬的感情,强加到她身上的。 “姐,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郭立新低下头,用两只手使劲抓着头发。 郭立梅轻拍弟弟的肩膀:“立新,你试着去了解她,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娶了一个多好的媳妇!” 第 154 章 老郭呀,看来你要等我几年了 郭立梅总结了一下郭立新的日常。 听话,尤其听丁香的话。 基本上是丁香说东,他绝不往西。 喜欢几个孩子,尤其喜欢开颜。 背着、抱着、扛着! 每天都去生产队干活,不偷懒。 高兴的时候,一天不停的说话,不高兴的时候,一天不说一句话。 郭立梅也只能总结出一个大概。 “少说话就对了,言多必失,还是要多观察咱妈的情绪,最重要的,是更快的接纳丁香!” 郭立梅拉着弟弟的手:“把这么好的媳妇丢了,你会后悔的!” 从来都是感情最伤人。 郭立梅觉得,郭立新十有八九也是栽在感情上。 “立新,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这几年,丁香对你的好,我们都看见了!既然孩子都有了,就安心过日子吧!” 郭立梅明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弟弟的感情,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两句。 如果郭立新不接受丁香,对丁香来说,未免有点不公平。 郭立新没说话,默默的出了门。 郭立梅不放心弟弟,摇摇晃晃的跟了出去。 他走几步,她就在后面跟几步。 “姐,要不你跟我去吧,正好看看妈!” “我也有这个意思。” 让郭立新一个人回去,她确实有些不放心。 姐弟两个领着五个孩子,浩浩荡荡的往家走。 郭立新小心的问出赵雅波的身世。 “姐,那个小丫头也是你的孩子!” 三个孩子的年龄还真拉开了距离,要说是姐姐的孩子,从年龄上看有可能。 只是这长相…… 郭立梅半靠在弟弟身上,浑身没力气,刚走几步就冒虚汗了。 “你说是她吗?” 郭立梅偷偷指了赵雅波一下,急忙把手指收了回来! 在郭立新耳边小声说:“不是,是你姐夫弟弟的孩子!” 别看赵雅波小,心思特别敏感,最讨厌别人说她不是郭立梅的孩子。 她虽然知道郭立梅不是她妈,但也不肯叫郭立梅大娘。 赵家秋为了避免魏家人说郭立梅的坏话,基本上不让她单独去姥姥家。 就算魏家有人来看她,全程都有人陪着,就怕魏家灌输给孩子不好的信息。 赵雅波自从郭立梅搬回赵家,就一直和她吃住在一起。 郭立梅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魏巧云就算再坏,也已经死了,不能迁怒孩子,再说雅波毕竟是赵家春的亲侄女。 和女儿又有啥区别。 丈夫的侄女,不也是她的侄女吗? 郭立梅很心疼小雅波,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自己没妈了,显得特别懂事。 懂事的像个小大人。 一路上,郭方遒和赵风华最大,却一直跑在前面。 郭开颜后面紧跟着。 只有赵雅波,一直牵着最小的赵风帆,一刻都没有松开他的手。 怕他摔倒,走得很慢。 又不想被哥哥拉下,隔一会喊一声:“哥哥,等等我!” 方遒和赵风华也不理会,还是一个劲的在前面跑。 刚进大门,赵风华就扯着嗓子喊:“姥姥,我来了,我想你了!” 和郭方遒一起挤进门槛。 杨秀芝正在炕上躺着,听见外孙子喊她,勉强坐起来,把枕头垫在后背的位置,紧靠着墙。 “风华来了,想姥姥了吗?” “想了!” 赵风华仰起小脖子,里外屋跑了一圈,又回来了。 “我还想姥爷了!” 然后自己又解释了一下:“姥爷上仓库了,晚上收工就回来了!” 郭立梅和郭立新领着开颜、赵雅波和赵风帆也进了家门。 两个人没听见赵风华的话。 “你姥爷才没去仓库,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住在一个大盒子里面,你再也看不到他了!” 没等杨秀芝回话,郭方遒抢着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赵风华急了,使劲推了郭方遒一把:“你姥爷才在大盒子里面!” 郭方遒小脸涨得通红,紧咬着下嘴唇,也使劲推了赵风华一把。 赵风华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打我,姥姥哥哥打我!” 郭立梅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丁香听见赵风华的哭声,立刻从园子里跑回来。 看见赵风华坐在地上哭,旁边一群人看热闹。 就连杨秀芝,脸上都有了一丝暖意。 这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看见丁香,赵风华立刻告状:“舅妈,哥哥打我!他打我……” “是你先推我的……” 郭方遒刚要争辩,被丁香扯着衣领拉过来。 照着屁股砰砰砰几下子。 郭方遒眼里含着眼泪,嘴上依旧不服气:“就是他先推我的,就他好哭,就他好告状。” “爷爷说他一点都不像我姑姑,和他爸一个熊样!” 郭方遒忽然住嘴了,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瞬间低下头。 他不能说出来的。 当时可是和爷爷拉过勾的,永远都不说出来的。 他不是好孩子了。 赵风华从小体弱,郭方遒一直被灌输要让着弟弟。 时间长了,赵风华受一点委屈,不是大哭就是告状。 有一次,郭伟由衷而发。 “这小子一点不像你姑姑,和他爸一个熊样。” 说完以后,自知失言。 和方遒拉了勾,永远都不说出去的。 刚才因为妈妈打他气急了,才脱口而出的。 “爷爷生气,还会回来吗?” 郭方遒低着头想心事,眼泪一对一双的落下来。 “你看看你爸,多没……” 正事没出口,杨秀芝忽然意识到,郭伟已经不在了,就算想埋怨他两句,也做不到了。 郭立梅一边擦眼泪一边笑:“我爸可偏心了,风华好的地方都随我,不好的地方都随他爸!” 杨秀芝嘴角的笑意没变,但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方遒和郭立梅都没冤枉郭伟,他就是个护短的人。 郭方遒一哭,赵风华居然不哭了。 从地上爬起来,躲在郭立新的身后偷看。 开颜跑过来,一手拉着方遒,一手拉着风华:“哥哥,咱们出去玩吧!” 几个孩子瞬间就把刚才的不快忘了。 在院子口跑着玩。 杨秀芝透过窗户看着,赵雅波总是溜边,和这几个孩子融不到一块去。 没有妈的孩子,自己知道没人撑腰啊!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郭立新,要是自己死了,丁香那么个软性子,这一家人不知道怎么受人欺负呢! 杨秀芝闭上眼睛,把眼中的泪水憋回去:“老郭呀,看来你真要等我几年了!” 第 155 章 只准许你摸一下 郭立新积极执行姐姐的教诲,能不说话的时候尽量不说话。 两天以后,干脆下地干活去了,在家的时间越短,露馅的可能才越小。 杨秀芝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精神松懈下来。终于还是病倒了。 一连昏睡了几天,连上厕所都需要搀扶。 赵风华回家了,方遒和开颜很听话,每天就在家门口附近玩耍。 郭立新白天要去生产队干活,郭伟去世了,这个家已经少了一份收入。 再加上杨秀芝生病,她和家里两个孩子都需要人照顾。 丁香也只能在家。 郭立新再不干活,恐怕到了秋天,连口粮都领不回来了。 郭立新白天干活,晚上回来也是一句话不说,尤其是和丁香。 每天只有逗孩子,脸上才会有点笑模样。. 晚上,丁香脱衣服,他都会垂下头,或者目光扫向别处。 姐姐说的很对,丁香是个好女人。 这几天,郭立新仔细观察过她,贤惠善良,对杨秀芝非常孝顺,绝对不比郭立梅那个亲生女儿差。 好是好,但在郭立新的心中,还是没有办法,把她当成自己的爱人。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喜芬已经去世了,要面对现实。 这个媳妇,也是他亲自选的,既然选了,就没有半路抛弃的道理。 他只是需要时间接纳她。 郭立新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丁香心里着急,不知道该怎样开解他。 以前有事情的时候,都是婆婆给她拿主意,可现在,她越对郭立新担心,越不敢和婆婆说。 杨秀芝的身体,恢复起来很慢,丁香不敢再给她添堵了。 晚上,丁香从身后抱住郭立新。 自从公公去世,丁香觉得,郭立新每天晚上都是给她个后背,别说搂搂抱抱,就是正脸都看不见了。 “立新,好起来吧!别在难过了,妈每天看见你这样,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就算你不说话,多陪陪她行吗?” “也陪我说说话吧,立新,你知道吗?你这样我很害怕!” 丁香声音哽咽,郭立新觉得自己后背有些潮湿了。 她这是哭了。 郭立新伸出手,试探性的握住丁香的手。 手掌粗粝,都是干活留下的茧子。 郭立新的眼圈有些红了,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他不是不想陪母亲,每次看见她,郭立新都觉得心里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郭立新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没有哪个母亲不了解儿子,小小的一个反常都会引起她的猜疑。 其实,李大夫的话,郭立新都听明白了,思虑成疾。 说白了,还不是想父亲想的。 她要是知道儿子恢复正常,保不准就更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那样,只会越病越厉害。 夜深人静的时候,郭立新总会站在母亲的头顶,默默的看着她。 有时候屋里漆黑如墨,他也会在那里站上很久。 杨秀芝精神好的时候,会看自己儿子,但每次目光交汇,又不动声色的挪开。 那种情形,郭立新非常害怕,生怕母亲是用眼神和他告别。 上工走的时候,他会一再告诫丁香,照顾好母亲,在地里干活,也会心绪不宁。 好在他在生产队的存在感极低。 一个疯子,谁没事搭理他,不管他说不说话,都没有人注意。 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没有人看出,他已经是个正常人了。 …… 徐洪亮第一次见到郭方遒,是在一个午后。 郭方遒刚刚睡醒午觉,站在窗台上向外撒尿。 徐洪亮就在这个时候,和小张走了进来。 郭方遒的眼睛忽然亮了,男孩子最喜欢的东西,大檐帽和枪,这个人的身上都有。 他就站在窗台上,看着两个人傻笑。 “这小孩真有意思!” 把小张给逗笑了。 徐洪亮进了屋,杨秀芝从炕上坐了起来,心没来由的一慌。 徐洪亮来干什么? 郭方遒从窗台上蹦下来,直接奔着徐洪亮跑过去。 站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的帽子,仰起小脸:“我能摸摸你的大檐帽吗?” 徐洪亮本来是个不喜欢小孩子的人,但看见郭方遒的第一眼,心里的坚冰开始融化,化成了一汪水。 徐洪亮难得的低下头,把头伸过去。 郭方遒伸出小手,眼睛亮得如同夏日天空熠熠生辉的朗星。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放在国徽的位置上,慢慢的抚摸着。 摸了一会,才恋恋不舍的把手拿下来。 又把眼神下移,停到徐洪亮的腰上,那里别着一把枪。 郭方遒不敢提要求,只是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 “只允许你摸一下!” 方遒脸上的小表情立刻灿烂起来 。 他蹲下小小的身子,隔着枪套轻轻摸了一下,然后向奶奶跑过去。 咚咚的响声,把开颜都惊醒了。 看见屋里有戴着大檐帽的人,没敢哭,急忙把头扎进奶奶怀里。 徐洪亮之所以敢来郭家,是因为他知道,丁香上工去了,家里只有杨秀芝和两个孩子。 这些天,杨秀芝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最起码看两个孩子是没有问题了。 “你们来有事吧?是不是……” 徐洪亮转业,工作安排到县公安局,杨秀芝知道。 不管有没有本事,徐风海可是有个当县长的亲戚。 名正言顺的安排一个人,应该不是啥大事。 对徐洪亮,杨秀芝对他没啥好印象。 没有担当的玩意! 郭伟当时是报了案的,不过一直没消息。 所以徐洪亮进屋,杨秀芝从内心紧张,一是因为方遒,再一个就是郭伟的死因。 听见杨秀芝问自己。 徐洪亮不由得站直了身板。 “郭大娘,杀害我郭大爷的凶手找到了,目前已经认罪!” 杨秀芝的双手忽然攥紧。 声音颤抖的问:“是谁!” “是魏福林的五儿子!” 杨秀芝闭上眼睛,其实这些天她反复猜想,也曾经无数次想到过魏福林。 但从来没想过,会是他最小的儿子。 “马上进行公审,您还有啥要求要提吗?” 杨秀芝把头后仰,身体紧紧贴在墙上。 “杀人偿命!” “我相信国家,不会让一个半生戎马的老战士白死。” 杨秀芝说完,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要不是后背靠着墙,前面有两个孩子坐在怀里。 她现在已经瘫倒了。 第 156 章 儿子,难为你了 公审大会以后,魏老五毫无悬念的被判了死刑。 郭家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总算是对逝者有个交代。 杨秀芝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完全可以支撑她走到县城。 杨秀芝找到了当初给丁香把脉的老中医家里。 “咚咚咚,咚咚咚” 她轻叩黑漆大门,然后耐心的等待。 没过一会,院内传来脚步声,随着吱嘎一声响,大门打开。 满头银发的老中医伸出头来,看到杨秀芝,愣了一瞬,随后哈哈笑了。 “原来是大妹子,可有几年没见你了,你可见老了!要是在大道碰上,我都不一定认出你来。” 杨秀芝刚经历和郭伟的生死离别,虽然是缓过来一点,但依然面容消瘦,憔悴。 就连头发都白了不少,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那不能,我还是能认出老哥的,你可是一点没变!” “哈哈哈……” 老中医开怀大笑,用手捋着满头银发,侧过身子,让杨秀芝先进,他自己则关上大门,跟在杨秀芝后面进了屋。 两个人唠了一会家常。 老人看着杨秀芝说:“你没事是不会特意来我这坐一坐的,有啥事你就说吧,跟我还客气啥!” 杨秀芝沉吟了一会:“老哥,真让你猜对了!我还真有事问你!” 老头身体紧贴椅背,腰背挺直,脸上露出猜对了的得意之色。 “老哥,我那个儿子当时发病的时候,领你这儿看过,你还记得吗?” 老头认真的点点头:“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 杨秀芝身体前倾,脸上露出迫切的期望:“他现在已经疯了八年了,我就想问问,有没有可能一下子就好了呢?” 老头又认真点头:“有可能啊!这种病,都是突然间得的,突然间好了也正常!” “大喜大悲,情绪大起大落,是发病的根源。人是不会彻底忘记一些事情的,只是这些事情让他太痛苦,就被选择性的遗忘了,如果再次碰到相近的事情,很可能会逼着他想起来!” “那小子有没有碰到大喜大悲的突发事件呢!” 老头的话,杨秀芝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意思明白了。 郭立新完全有康复的可能。 契机就是大喜大悲的情绪。 生父突然离世,绝对是大悲的突发事件。 “你是发现了啥异常吗?” 杨秀芝点点头:“我就是有那么一点怀疑!” …… 很快,郭伟烧五七。 人活着日复一日,死了就可以用日期计算了。 特殊时期管的严,不准搞封建迷信,本来五七女儿是要扎五盆花的。 徐风海事先和杨秀芝打了招呼,让她注意一点,烧纸祭拜都是为了心里那点念想。 人死如灯灭,哪来的鬼神? 差不多得了。 徐风海说:“不是我对郭大哥不敬,整不好给孩子找麻烦,话我说到这了,听不听看你们!” 徐风海的话,杨秀芝又怎么会不懂? 其实,她自己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只有郭伟死后,她才愿意相信有阴间和阳间。 两个人肯定还会再见面。 家里孩子全部送去赵家了,让老赵头看着。 孩子们都大了,跑着玩就行,看孩子已经不费什么力气了。 八月下旬,不像春夏,野花遍地。 但向日葵却正是开花的季节。 郭立梅胆子大,偷偷的潜入地里,撅了五朵,怀里抱着跑出来。 丁香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的用手捋胸口。 郭立新看着她,眼里有了几分暖意。 一个多月了,心里的那份执念已经放下,郭立新决定试着接纳她。 是男人就要负起责任。 抛妻弃子的事,就不是人干的。 祭拜完郭伟以后,杨秀芝对郭立梅和丁香说:“你俩先回去吧!我和立新有话说!” 郭立梅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母亲要说啥,都是一家人,有啥话不能当着她和丁香的面说。 非要私底下交代郭立新呢? “妈……” 没等郭立梅说话,杨秀芝就向她摆了摆手。 没办法,郭立梅只能拉着丁香的手,两个人三步一回头的先走了。 终究是心里放不下,走到大道边上,还是停住脚步,伸长脖子向父亲坟墓的位置张望。 杨秀芝见郭立梅和丁香走远了。 才回过头看向儿子。 郭立新在母亲的注视下,有些手足无措。 杨秀芝把目光从儿子的脸上移开,看向眼前郭伟的坟墓。 “老头子,今天的好消息可不止一个!” 刚才烧纸的时候,郭立梅已经把魏老五即将被正法的事,说给父亲听了! 杨秀芝拉过郭立新的手:“咱们儿子终于回来了!” 杨秀芝话音未落,郭立新的眼睛已经睁大了,母亲是什么意思? 郭立新立刻把这些天的言行,快速在大脑里捋了一遍。 没有什么破绽啊! “妈……” 郭立新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杨秀芝伸出手,轻轻抚上儿子的脸,眼里含着泪花,嘴角却带着笑意。 “儿子,难为你了!” 杨秀芝当然知道,儿子已经好了,这么大的喜事他选择不说,还要辛苦瞒着家里人。 就是怕她这个母亲会出事啊! 杨秀芝仔细观察过,丁香对郭立新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很担心,这些天明显憔悴。 “儿子 ,你好了妈很高兴,你放心吧 ,我没事,不会扔下你们的!” 杨秀芝看向郭伟的坟墓,轻轻捋了一下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 “老头,你耐心等我几年,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孩子们,过两年我去找你,你别嫌弃我老就行!你是不知道啊!你儿子为了留住我,老婆孩子都不认了!” 郭立新能听明白,母亲这是借着和父亲说话,来敲打他呢! 不过他就是不明白,自己已经绝对够小心了,母亲是怎么发现的呢? “妈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杨秀芝淡然一笑:“儿子,你太小看你妈了!我早就发现你不一样了!” “你生病的时候,眼里只有两种情绪,高兴和不高兴,那几天你的眼神复杂到我看不懂!” “还有,你每天晚上站在我头顶看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郭立新的眼泪曾几次落在杨秀芝脸上。 杨秀芝早就怀疑他清醒了,知道儿子的担心,而且她想要看一看他对丁香的态度,所以才一直没有拆穿。 第 157 章 原来早就被识破了 杨秀芝害怕自己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她又专门去了一趟县里,找老中医咨询了一下。 答案就更明朗了。 她之所以把丁香和郭立梅支走,就是不清楚儿子对丁香的态度。 要是从郭立新的嘴里说出绝情的话,她担心丁香会受不了。 郭立新对丁香一直不冷不热,看不出喜欢 ,可也看不出厌恶。 杨秀芝不知道,儿子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但肯定和感情有关。 那个女人是谁?在哪里? 郭立新还会不会去找她? 这些心里都没底。 以前,她也和丁香谈过这个问题 ,并且明确表示过,如果郭立新选择和丁香分道扬镳。 她希望丁香不要恨她。 可五年多来,丁香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比她的亲生女儿和儿子还要多。 表面上是儿媳妇,其实杨秀芝的心里早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了。 又怎么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儿子,你和妈说实话,你能接受丁香吗?” 郭立新低下头,沉默不语。 到底怎么才算接受? 和她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就算接受吗? 郭立新觉得那不算,全身心的接受,才是真接受。 自己能做到吗? “妈,我不会抛下她的,我就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杨秀芝把手搭在郭立新肩膀上:“你心里有别人吗?” 郭立新抬起头,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由丁香忧伤的眼睛取代了。 他摇摇头:“没有了!” 杨秀芝注意到一个细节,儿子不是说没有,而是说没有了。 那就证明,曾经有过,现在已经放下了。 杨秀芝长长舒了一口气:“走吧,你姐和你媳妇还在那等着呢!” 她故意说你媳妇。 这个糊涂蛋,就要时刻提醒他。 母子一前一后,走到大路边,丁香和郭立梅早就等急了。 “什么背人的话说了这么半天?” 郭立梅不死心,总想打探点啥。 丁香比郭立梅更忐忑,她隐隐觉得,话题和她有关。 和她与郭立新的感情有关。 丁香就算再傻,也能感觉到郭立新明显的变化。 公公刚去世的时候,她以为郭立新是因为痛失父亲,心里太过悲伤,才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那时,她只有担心。 可后来她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郭立新是故意疏远她,冷落她。 不和她说话,不和她亲热,总想离她远远的。 最主要看她的眼神变了。 以前,丁香从郭立新的眼睛里,一眼就能看见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可现在她看不清了,郭立新的眼睛里,像涌动波涛的海,一眼看不到底。 晚上,他会偷偷的溜出房间,在婆婆的头顶站好久。 丁香心里知道,现在的郭立新已经不再是她那个疯傻丈夫了。 是那个一直让婆婆骄傲的郭立新回来了。 丁香把这个发现深深的埋在心里,和谁都不敢说。 装糊涂,她和孩子还能待在郭立新身边。 要是挑明了,也许就只能离开。 生活了五年的幸福家庭就没有了。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心如刀割,好像自己已经是个弃妇了。 郭立新对孩子还是很好的。 无论是方遒还是开颜,他都和以前一样喜欢。 也许,他认为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吧! 丁香更害怕郭立新知道方遒的身世,那她就更没有留下的可能了。 丁香忽然好想让郭立新一直疯下去! 如果那样,她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做他一刻都不想离开的女人。 可现实…… “回家吧!哪来那么多的背人话?你就是想多了!” 郭立梅不服气的撇了下嘴,偷偷拽了一下弟弟的袖口。 被郭立新不动声色的甩开了。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 丁香一路都很沉默,也许快到谜底揭晓的时刻了。 她的心里一直很矛盾,既盼着那一天快点来到,又害怕那一天来到。 丁香一路上一句话没有说,眼里的忧伤化不开。 回到家,杨秀芝决定摊牌了,郭立新说不知道怎么面对,纯属借口。 孩子都满地跑了,有啥不知道咋面对的。 坦诚相见! 杨秀芝出其不意的抓起丁香的胳膊,把她推到郭立新面前。 “你自己对丁香说……” 杨秀芝话还没说完,丁香却急切的把话打断,神色慌张:“妈,你别逼他,我自己走!不用他赶我!” 丁香说完,几步蹿到屋里,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她这是要干啥? 郭立梅扒着门框看着丁香,一脸的莫名其妙。 丁香紧咬着下唇,一看就是强行压制眼里的泪水。 杨秀芝看向儿子,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意思郭立新明白。 “能不能让她留下,就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郭立新轻叹了一口气,自己以为隐藏的挺好,没想到早就被识破了。 不但母亲识破了。 现在看来,丁香也早就识破他那点把戏了。 自己演技这么差劲吗? 郭立新忽略了一点,一个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母亲,一个是和他同床共枕五年的女人,他有一点微妙的变化,在这两个女人的心里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又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郭立新从姐姐身边挤进去,还拿掉了郭立梅的手,小心的把门关上了。 “妈,你看他……” 杨秀芝向女儿摇头,冲着屋里大声喊:“丁香,我去接孩子,一会就回来啊!” 然后冲着郭立梅一个劲的使眼色,郭立梅才随着母亲出了屋。 今天怎么都这么奇怪呢? 郭立梅恍然大悟:“妈,立新跟你说了?” 杨秀芝看着这个表面精明的女儿,无奈叹气:“这个家就你最傻!” 郭立梅有些愣住了:“不是妈,你和丁香都是猜出来的?” 外面的脚步声不见了,丁香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低着头,打算从郭立新旁边挤过去。 郭立新伸出一只胳膊,把门拦住了。 “你想上哪去?” 丁香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上哪去?离开郭家,她无处存身,人家还有个娘家,她却连个娘家都没有!” 郭立新的态度就是不想要她了,不挑明,还可以装糊涂。 挑明了,总不能赖着不走吧?” 婆婆早就说过,郭立新如果有清醒的那一天,自己怕是左右不了他的感情,让她不要恨。 现在婆婆都躲出去了,就是怕自己让她为难。 都到这个份上了,赖着不走还有意义吗? 最后的一点尊严,还是要维护吧! 第 158 章 别走,行不行 “你要去哪?你告诉我!” 郭立新步步紧逼,丁香感觉自己无路可退了。 “我不用你管!” 郭立新叹了口气,双手搭上她怀里的包袱。 “以前都是你管我,以后换我管你行不行?你别说走就走,给我次机会行不行?” 这咋还成她错了? 对郭立新的话,丁香有点懵,他这意思是不让走? 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丁香委屈的说“你不嫌弃我吗?” 郭立新忍不住笑了:“我傻那样你都没嫌弃我,我有啥理由嫌弃你!” 趁着丁香发呆,郭立新把她怀里的包袱拿下来。 丁香的两只手臂,还保持着拿包袱的姿势。 “丁香,咱们都给对方点时间,你也了解了解我,也让我多点时间接纳你!” “我相信,咱们会磨合好的,你是我自己选的媳妇,到什么时候我都认!” “别走,行不行?还有两个孩子呢,你舍得她们吗?” 丁香也不去细究郭立新说什么了,只是一直流泪点头。 郭立新说一句,她嗯一声,点一下头,落一滴泪。 连郭立新都忍不住笑了。 轻轻揽过丁香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郭立新试探着收紧手臂,把丁香环在怀里。 丁香忍不住抱住郭立新的脖子,失声痛哭。 自己终于可以不走了。 终于可以不用每天都在害怕,怕郭立新清醒过来不要她。 苦心经营了几年的家,也不用散了 。 丁香的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和平静。 今天晚上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郭立新轻轻推开丁香,扶着她坐在炕沿上。 “丁香,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郭立新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的为难,丁香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刚答应不撵她,转眼后悔了吧? “你说……我都听你的!” 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自古男人当家做主,以前是郭立新糊涂,家里公公婆婆说了算。 现在公公去世,郭立新清醒,自然该他说了算! 丁香没觉得有啥不妥。 “有事你做主就行,不用商量!” 郭立新叹了口气:“你来我们家几年了,我爸啥事不和我妈商量?” 丁香觉得,那是因为婆婆见识广。 和她商量,她又不懂。 郭立新既然执意要商量,那就听听他说什么吧! 这些天 ,郭立新没少在村子里转悠,昔日的学校变成托儿所。 孩子们都在满大街跑。 七八岁的孩子放猪去了,再大一点,生产队混半拉子。 这样下去不完了吗? “丁香,我想去找徐叔,把学校倒出来,让孩子们重新回到学校去!” “孩子们不学知识不行啊!” 郭立新的话,丁香十分吃惊,挨斗的滋味她尝过,她可不想让郭立新去冒险。 “这事行不通,队上以前的老师都被打倒了,你就别去惹事了!” “既然商量,我不同意!” 臭老九可不是一个好名词。 丁香的担心,郭立新知道,他甚至看到过更残酷的迫害。 可那些都不能动摇他想让孩子重回学校的决心。 “我都浑浑噩噩的混了几年了,该做点有用的事了,丁香,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和妈支持我就行!” 郭立新不担心母亲会不支持,他从小一直上学,就是因为父母都相信,知识有用。 丁香看着郭立新坚定的眼神,想起婆婆的话:“立新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左右不了他。” 婆婆都左右不了他,自己肯定更不行了。 “我听妈的,她同意我就同意,她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郭立新终于松了一口气。 丁香看了看时间,快到中午了,下午还要去上工,应该做午饭了。 丁香重新洗了一把脸,开始做饭。 郭立新和郭伟以前一样,坐在小板凳上帮忙烧火。 丁香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公公对自己的好,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饭做到一半,杨秀芝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看见丁香和郭立新一起做饭,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个媳妇算是留住了。 儿子没让她失望。 饭桌上,郭立新把自己的想法和母亲说了一遍。 杨秀芝沉思了良久,点点头:“你觉得对就去做吧!” 儿子疯傻了这些年,突然就好了,没准就是老天爷让他来做这件事呢! 杨秀芝有时候觉得自己可笑,老了老了,竟然迷信了。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郭立新和丁香一起去上工! 杨秀芝趴在窗台上看着,虽然两人一前一后,总算是一起走了。 别着急,慢慢来! 儿子又不傻,这么好的媳妇他能不要吗? 今天,是郭立新公开承认自己不疯的第一天。 也是和丁香表示好好过日子的第一天。 郭立新知道,接纳丁香第一步,得先接纳她的身体,这一关要是过不去,说什么都没用。 晚上,丁香和每天一样,把洗脚水打好,端到炕上。 先把两个小家伙洗干净。 又重新打了水,端给杨秀芝。 “我现在身体都好了,以后不用你伺候我了,我还没老到用人伺候的地步!” 嘴上这么说,杨秀芝的心里十分温暖,这个媳妇贴心。 她生病的那些天,丁香伺候她,从来没有一点不耐烦。 杨秀芝洗完,郭立新抢着把水倒了。 然后坐在外面的小板凳上,磨蹭着洗完了。 丁香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才回了自己屋。 郭立新再次感觉到了丁香的不容易。 两个人在炕上默默的躺着,听着一双儿女的笑闹声。 丁香觉得,哪怕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她也知足了。 孩子终于睡着了。 整个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丁香侧过身子,慢慢闭上眼睛。 忽然胸前一紧,后背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把她紧紧抱住了。 丁香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就像和徐洪亮的第一次…… 她使劲摇摇头,把徐洪亮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 为自己感到羞愧。 丁香努力转过身,迫切的回应着。 虽然清醒的郭立新对丁香陌生,但对这具身体那是相当熟悉。 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感觉了…… 第 159 章 你小子是疯大劲了还是好了 第二天早上,郭立新感觉神清气爽,这么多天的郁闷和纠结一扫而空。 自己真不该这么矫情。 明知道不能抛妻弃子,那为啥不安心享受生活呢! 吃过早饭,郭立新等着丁香 ,想和她一起去上工。 “你先走,我还有点活没干完!” 丁香说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的扫向杨秀芝。 她这是有话背着自己啊! “行,那我先走了!” 杨秀芝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高兴,看样子这是把心收回来了。 丁香也是,五年的夫妻,有啥不好意思,你就硬钻他被窝,他还能推你出来? 一招就搞定的事,非磨叽了这么久,害得自己跟着担惊受怕。 “妈……” 丁香欲言又止。 “丁香,我看立新挺高兴的 ,以后的计划都做好了,安心过日子吧,还有啥不放心的?” 丁香深深垂下头。 昨天晚上脑海里飘过徐洪亮,她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大麻烦没解决。 郭方遒的事。 “我不知道,要不要把方遒的事告诉他!” 丁香的声音小的和蚊子哼哼一样。 但杨秀芝还是听清了。 她把丁香拉到屋里:“千万不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翻出来。” 杨秀芝知道,再豁达的男人也在意这种事。 何况丁香和郭立新才有点好的苗头,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方遒就是她杨秀芝的亲孙子,别人谁敢说三道四? 再说时间过去五年了,当年的那点风波早就风平浪静了! “听妈的!” 杨秀芝又嘱托了一遍。 有些事,糊涂比明白强。 丁香点点头,小声说:“我总觉得对不起他!” “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 杨秀芝没有太多的话对丁香说,这都是命。 要是当时郭立新好好的,别说丁香和别人有染,就是黄花大姑娘,看她那个爹妈,也得掂对掂对。 现在孩子都有了,安心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正事。 “丁香,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吧!” 婆婆都这么说了,丁香把想坦白的冲动硬压了下去。 晚上收工,郭立新刚拐过街角,郭方遒一眼看见了,奔着他跑了过去。 “爸爸……” 郭立新把方遒举起来,放到脖颈上,刚往前走了几步,开颜又扑了上来:“我也要……” 只能把郭方遒放下来,换开颜上去。 郭立新忽然觉得,老天爷对自己不薄,浑浑噩噩过了五年,也不是一无所获,有这么一双可爱的儿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杨秀芝蹲在大门口,看着越走越近的儿孙,有一瞬间的失神。 想当年,郭伟拖着一条腿,也要把郭立新放在脖颈上。 人就是这么一辈一辈传承下来的。 “妈,我回来了!丁香回来了吗?” 杨秀芝从地上站起来,举起手:“开颜下来,你爸干一下午活,累了,你可别磋磨他了!” 郭立新在心里暗笑,怪不得人常说,谁的孩子谁疼呢! 吃过晚饭,郭立新撂下饭碗就走了。 丁香看了杨秀芝一眼,埋怨到:“你咋不拦着他点呢?那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整不好……” 她不敢往下说,丁张氏活着的时候经常说,女人的嘴邪性,好的不灵坏的灵! 丁香害怕说出来真应验了。 “他那么多书不是白念的,应该比咱们有远见!” 多余的杨秀芝不敢说,但她一直觉得,那么多人拼死打下的江山,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会好的,肯定会好起来的。 自古以来,白丁是成不了大事的。成大事的都是有学问的人。 “丁香,你要相信他做得对,就别拖他后腿。” 丁香哪里知道他做得对不对呀! 只能点头:“我不拖他后腿,我就是有点担心!” 杨秀芝知道,丁香是被斗怕了。 …… 郭立新去了徐风海的家。 徐风海刚吃完饭,坐在椅子上,光着两只脚,不停的互搓。 看见郭立新,明显吃了一惊,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后面没跟着人。 郭立新也不言语,就静静的看着。 看看徐风海是怎样对待他这个疯子的。 清醒的这些天,郭立新看懂了很多人情冷暖。 “你咋来了?找我有事?” 徐风海好像没拿他当疯子。 但接下来的一句话,把郭立新气个半疯! “要不,你找老小儿玩去?” 郭立新真是哭笑不得。 “徐叔,我就找你!学校是孩子上课的地方,不能当托儿所,那些孩子应该回到学校去!” 徐风海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在乎穿没穿鞋。 把郭立新按坐在椅子上,围着椅子一连转了几圈。 “嘿嘿……” 徐风海不停的搓脖颈子:“你小子是疯大劲了还是好了?” 郭立新也忍不住笑了:“徐叔,你愿意让我疯大劲?” “唉呀……哎呀!” 徐风海高兴的直拍大腿:“好了!好了!” 嘴上嘟囔,心里却在可惜,郭伟没有哪天是不盼着自己儿子好起来的。 郭立新却在他死后才好起来,这不是遗憾吗? “徐叔,我刚才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我是认真的!” 徐风海也不再嘻嘻哈哈了,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卷起了旱烟。 没过一会,窗外聚集了五六个老娘们,探头探脑。 一定是冯桂兰听说郭立新好了,急忙跑出去和左邻右舍瞎咧咧。 她妈嘴大舌长的! 徐风海生气,拿起地上的一只鞋,冲着窗户打下去。 破鞋飞出窗外,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声:“冯桂兰呀,你家破鞋满天飞呀!” “哈哈哈……” 冯桂兰没心思笑,她咋觉得这是徐风海要揍她的信号呢! 闹过一阵,很快平静了! 徐风海嘴上的一根烟,也抽得差不多了。 “呼……” 吹出最后一口烟,徐风海缓缓说道:“立新,我看还是算了吧!国家都不重视教育了,你一个老百姓重视有啥用!消停的过自己日子吧!文化那玩意不顶吃不顶穿的,没用,再说你也折腾不动!” 郭立新急忙接过话茬:“我是折腾不动,所以才来找你呀!” 第 160 章 没文化不行啊 徐风海垂下眼睑,不再看郭立新,声音低沉:“你找我也没用!” “我知道你出不了大力,要不接你爸班,看仓库去吧!” 郭立新有些生气,徐风海这是瞧不起他,认为他不想下地干活,才想出这样的主意。 “这不是为我自己,不读书会毁了一代人!” 徐风海急忙穿上鞋,跑到房门口,伸长脖子望了一圈才回来。 这小子好两天半,就敢胡说八道,让有心的人听去,势必惹麻烦。 “你听徐叔的,回去吧!今天的话就当没说!以后也别提了!” 徐风海直接撵人了。 郭立新站起身,走到房门口,又转过身说:“我明天还来,你不答应,我就天天来!” 徐风海不说话,在心里骂:“这是啥玩意啊,油盐不进,书念多了,不一定是好事,遇事竟钻牛角尖!” 徐风海是不想让郭立新惹麻烦。 各个屯子都不好好上课了,孩子们满大街跑。 徐风海认为,让郭立新碰个软钉子,他就不会再来了。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刚撂下饭碗,郭立新又来了。 一句话不说,就在椅子上坐着。 徐风海无奈,只能打感情牌:“立新啊,我是不想坑你,我和你爸的关系,那是多个脑袋差个姓,我是为你好,你看现在都啥样了!” 没想到,郭立新竟然固执的说:“你是没坑我 ,你在坑孩子!孩子们不是不想读书,是没有书读了!” 徐风海气笑了,这就是一个榆木疙瘩,读书都读傻了! 认死理,一条道跑到黑。 干脆,别搭理他算了! 徐风海半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郭立新看见外面天黑了,才生气的离开徐风海家。 他就想不明白,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徐风海怎么就不同意呢! 郭立新是在学校疯的,一直这么多年,严格来说,没有一点社会经验。 和徐风海那样的老油条过招,不输就怪了! 等郭立新再去,连徐风海的影子都抓不到了! 一连六七天,郭立新没办法,回到家开始垂头丧气。 杨秀芝知道儿子受挫,也不说什么。 丁香见郭立新一脸沮丧,有些心疼,但更多是高兴! 本来郭立新说让孩子回学校的事 ,她就不同意。 “这孩子,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杨秀芝暗暗思忖,自己是该帮帮他了。 找徐风海,杨秀芝当然不会像儿子一样,她专挑中午。 徐风海有午睡的习惯,哪怕睡上十分钟,下午也有精神。 要是不让他睡,就和犯大烟瘾一样,哈欠连天的。 杨秀芝偷偷的告诉丁香,上工走的时候,孩子要是没睡醒,就把房门锁了! 别让两个孩子醒了,在跑出去! 丁香猜测 ,婆婆十有八九是找徐风海去了。 杨秀芝的到来,徐风海招待得很热情,但绝口没提郭立新让孩子们读书的事。 徐风海不提,杨秀芝也不提。 杨秀芝的职责就是在家看孩子,徐风海的职责就多了。 到点他也得上工去。 哪怕只是在社员面前转一圈,他也得去。 杨秀芝不比郭立新。 郭立新他可以不搭理,但杨秀芝不光要陪着,还得没话找话。 就算再困,也只能硬挺着! 杨秀芝向儿子学习,每天中午来一趟。 三天过后,徐风海终于服了:“我才知道郭立新这性格像谁,感情和你一样啊!” 杨秀芝终于笑了。 “我也不想这样,主要是你不办事啊!” 徐风海收起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嫂子!立新年轻,不懂我啥意思,你也不懂我啥意思吗?” 杨秀芝当然懂。 “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可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也知道,我十几岁就参加革命了,死多少人我比谁都清楚,这么多人前仆后继打下的江山,该是这个样子吗?” 杨秀芝没用徐风海回答,自己接过话茬:“不该这样啊!母亲只是病了!总有一天她会好起来的!” “我不懂教育,但也知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孩子要干点正事,咱们得帮他呀!我相信以后一定用得上!” “没文化不行啊!” 徐风海不说话了,杨秀芝也不逼他,站起身走了。 响鼓不用重锤敲。 次日。 徐洪亮上班,刚走到公安局大门口,看见老爹正蹲在墙根底下抽烟。 “爸,你咋来了?” 徐风海没回答,眯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儿子头上的国徽,想起杨秀芝的话,叹了口气。 “儿子,笔杆子到啥时候也干不过枪杆子!那你说念书有用吗?” 徐洪亮觉得,今天的父亲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竟然能提出这么高深的一个问题。 徐洪亮在父亲身边蹲下来:“爸,话不是这么说,战争年代需要枪杆子,但和平年代就需要笔杆子!” “所以,枪杆子和笔杆子一样重要,就像我,抓坏人、特务的时候,是枪杆子有用,但是看文件,学习的时候就是笔杆子有用了。” “爸,就我这文化水平,你不知道我有多受憋,现在我都自学,就后悔以前没好好读书!” 徐风海眯着眼睛抽了一根烟,把烟头甩出去老远。 “那你说让孩子们回学校上学算正事吗?” 徐洪亮站直身板,坚定的说:“绝对是正事!” 徐风海从地上站起来,看了儿子一眼,心里想:“看样子当初把他送去部队算是作对了,果然见识长了不少!” 徐风海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徐洪亮叫住他:“爸,你是特意来找我商量吗?” “哼哼……” 徐风海从鼻孔里哼了几声:“找你商量个屁!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 徐洪亮觉得,他这个老爹最近一年好像变了不少,居然有事能征求别人意见,不再独断专行了。 徐风海从县城回来,去了托儿所,所有教室走了一遍,桌椅板凳坏了不少。 得找人修一修。 墙皮也脱落了,还得抹一抹。 这么多的小孩子又该送去哪? 郭立新上嘴唇一搭下嘴唇,就让学生回学校。 徐风海在学校转悠了半天,最后决定,把托儿所化整为零。 既然有学校了,四五岁的孩子完全可以送去学校。 小一点的孩子,可以让现有的几个人带到家里看着。 谁家还没有两铺大炕。 徐风海把周正红等三人召集起来,说了自己的想法。 但绝口没提郭立新。 既然插手了,不管对错,都得由他担着。 第 161 章 我们都看你的 托儿所的四个女人,周正红年龄最大,有事的时候,另外三个都听她的。 “行,徐书记咋说,我们就咋办!” 徐风海点点头,转身走了。 还得找木匠修桌椅,拉土抹墙皮。 他走了以后,时美凤埋怨周正红:“你咋还同意了呢,孩子挪到家里多闹腾,再说咱们几个也不能在一起了。” 安英急忙制止时美凤往下说:“你可别这么说,你不干有人抢着干!” “你没听徐书记说给补助吗?最起码多给两车烧柴吧!都剩下三岁以下的,得补助点小米吧!” 就凭这些补助,也有人抢着干。 不能说贪污,自己孩子跟着吃点是没问题的。 好处是看得见的。 但赵家慧还是没办法把孩子们带回家。 就她家比耗子洞大不多少的地方,怎么放得下孩子? 再说公公那个样,自己孙女都嫌烦,没事还伸手打两巴掌。 打别人孩子,可就没法交代了。 赵家慧一个人低头想心事。 周正红叹了口气,看着时美凤和安英逗嘴:“你俩都没说到点子上,徐风海决定的事,你反对有啥用?惹恼他,他可不管你是谁!” 听话就对了。 徐风海几句话,就把托儿所化整为零了。 徐风海干事,绝不拖泥带水,第二天,木匠就带着工具进了托儿所。 乒乒乓乓的修起桌椅板凳。 托儿所里大一点的孩子都跑去看热闹。 大马车拉了几车黄土,地里有现成的麦秸,用铡刀铡成一捺长,和好泥沤两天,避免上墙开裂。 整个丰收大队都知道,孩子们要上学了。 都对徐风海的做法嗤之以鼻——闲的。 知识青年都下乡了,农村孩子上完学干啥去? 还不是地垄沟找豆包! 这不纯属脱裤子放屁吗? 议论声一声高过一声。 但都是私底下议论,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 徐风海在丰收大队当了二十年的书记,没有点震慑力是办不到的。 几天后,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孩子进学校了。 郭立新才知道什么叫困难。 他入户走了两天,连一个学生都没招到。 七八岁的丫头,能帮家里看孩子,薅猪食菜。 小子不吃十年闲饭,就更不用说了,生产队放猪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半大小子。 自己都能挣一半口粮回来,上学有啥用。 最主要的,是人们根本看不到读书的出路在哪。 更何况郭立新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书读的最多,疯了! 就他现在做的事,丰收大队的社员一致认为,他是疯得更厉害了。 而且传染给了徐风海。 大队书记竟然陪着他一起疯。 几天没有进展。 徐风海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孩子们上学的事必须执行。 否则,连他的脸都无处安放。 徐风海给大小队的干部全分摊了任务,一个人两趟街,都下去动员孩子上学。 结果还是收效甚微。 徐风海亲自拿着铜锣喊话:“家里有孩子的,都给我上场院开会,迟到者扣一天工分。” 场院聚集了很多人。 徐风海的开场白简单直接:“从现在开始,不管一队还是二队,十五岁以下的一个不要,都给我上学去,闲下来的职位有年龄大的接手!” 以前,队上要半拉子干活,也是徐风海的主意。 主要是考虑孩子们整天无所事事,干点力所能及的,不但手上有事做,还能帮家里减轻点负担。 现在不一样了,孩子们应该上学。 有孩子在生产队干活的,虽然心里不愿意,嘴上也不敢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骂徐风海一天一个令。 人群里有人不服气,大声喊:“徐书记,我就看你了,你家老小上学,俺家孩子就去,你家老小不去,俺也不去。” 大伙一片起哄声。 “对呀……对!我们都看徐书记的!” “看我干鸡毛?我家老小肯定上学,那还用看?” 徐风海把手里的铜锣,扔给旁边的一个社员:“就这么定了,明天把孩子都送学校去,八点上课,都不准迟到啊!” 徐风海说完,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社员们的胆子都大了,抱怨声一片。 郭立新站在人群里,头一次对徐风海生出敬佩之心。 以前自己对他的看法,还真是太肤浅。 母亲说的对,徐风海算是一个好干部,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 徐风海走了以后,场院的柴草垛后面,伸出两个小脑瓜。 “老小儿,你爸说让你上学去!你去不去?” 徐老小使劲抽了抽鼻子,又用手背抹了一下:“去个屁去,我才不去!” “我爸就是在这儿说,他才不管我上不上学呢!” 晚上徐老小回到家,看见他妈冯桂兰正在补书包,绿色的帆布军用书包,不知是他哪个哥哥背过的。 当年有这样的一个书包,那是贼拉牛逼。 徐老小想碰一下都不能。 现在给他了,他还不想要:“妈,你补它干啥?我又不上学。” 冯桂兰抬起眼皮,看了小儿子一眼:“和你爸说去!” 冯老小不敢,但他有策略。 明天让他上学,他就跑。 反正就他爸那两下子,累死也撵不上他。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徐风海把书包扔给老儿子:“给老子上学去!” 徐老小小脖一梗:“不去,你不说上学没用吗?” 这话徐风海肯定说过,但现在死活不能承认:“啥时候说过?赶紧上学去,别等着我削你!” 徐老小跳出门槛子,冲着徐风海喊:“打我也不去!” 徐风海拎起灶坑门口的烧火棍,两步蹿出房门,撵徐老小去了! 徐老小撒腿就跑,徐峰海拎着烧火棍在后面紧追。 徐老小好像故意给大伙表演一样,一趟街接着一趟街跑。 引出不少孩子也跟在他后边跑。 不少上工的社员,也停下脚步看热闹。 徐老小儿故意气他爹,距离拉开的大了,就弯腰喘一会。 看见老爹要撵上来,再开始跑。 半个小时以后,已经跑完了大半个村子,徐峰海的胸腔里像着了火一样。 热辣滚烫。 “这小王八犊子,今天是要累死老子啊!” 第 162 章 计划生育 跑到最后,徐老小身边陪跑的,就剩下一个了。 徐风海跟在后面,大口喘着粗气。 跑两步歇一会儿,跑两步再歇一会。 脸涨的跟春天的大红鸡冠子一样。 但就是不罢休。 “老小儿,你快回头看看,你爸真跑不动了,你再跑真把他累死了。” 徐老小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徐风海正弯着腰喘气儿呢,后背起伏的幅度很大。 真不能再跑了。 毕竟是他爹,徐老小儿还是有点儿心疼。 “爸,我去上学还不行吗?” 听见老儿子服软了,徐风海一屁股坐在地上。 “臭小子,我撵不死你!” 还说大话呢! 徐老小懒得理他,垂头丧气的回家取书包上学去了。 徐风海用半条命换来了学校正式开课。 老师好解决,郭立新肯定算一个,队上还有两个下放的女知青。 当时下放来的时候,徐风海就不想要她们,城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到农村能干啥? 都是出工不出力。 现在,有学校了,让她们去教书,也算是物尽其用。 徐风海没事的时候,会倒背着双手,去学校挨个窗户底下听一会。 听着朗朗的读书声,看着孩子们满操场奔跑的身影,徐风海忽然觉得,这件事也许真做对了。 一九七七年,国家恢复高考,人们终于又看到了读书的希望。 高考的事对郭立新的冲击也是很大的。 自己读了十几年的书,往小了说是为了出人头地,往大了说是为了报效祖国。 可看着这一群孩子,郭立新还是决定放弃了。 两个知青,很快就会返城。 学校的老师就更稀缺了。 就连公社都来人要了郭立新几回,徐风海坚决不同意。 郭立新只能暂时留在丰收大队。 一九七八年,丁香的小儿子已经两岁。 起名郭方舟。 是按中间的方字排下来的。 这是杨秀芝的主意。 七十年代以后,开始计划生育,但前期是采取自愿。 丁香已经有了两儿一女,全家人一商量,决定响应国家号召。 实行计划生育。 郭立梅有两个儿子,一直希望再生一个女儿。 可事与愿违,第三胎还是生了个儿子。 也不想再生了,决定和丁香一起做绝育手术。 赵家慧三个女儿,最小的盼娣五岁了。 说实话,赵家慧羡慕丁香和郭立梅。 人家都有儿子,就她家没有,出门都抬不起头。 就更别说来自公公和丁承爵的白眼了。 老大招娣八周岁,到了上学的年龄,赵家慧用一条旧裤腿缝了个书包,准备去学校。 “呸……” 自从丁张氏去世以后,丁跃山沉默的时候多,没有大事基本不发言。 但每次说话之前,都会狠狠的吐一口唾沫。 “一个丫头片子,上啥学上学?有啥用,早晚人家的人!” “还不如在家干点零活,看个孩子,一窝丫头片子,丁家算是彻底绝户了,好啊好啊!!” 赵家慧不爱听,知道是老头正话反说。 谁让自己肚皮不争气呢? 谁不想儿女双全。 那时候做绝育,是县里的医生来村里做。 就在大队的卫生所。 杨秀芝的意思是让丁香和郭立梅分开做,便于她伺候。 虽然孩子大的能照看小的,但做饭还需要两头跑,杨秀芝有点担心自己忙不过来。 郭立新就别指望了。 学校老师少,学生分开上课,他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完全没有时间。 赵家春白天也要上生产队干活,也没时间照顾家里。 两边跑着做饭,这一点就够杨秀芝忙的。 “妈,你不用担心,伺候好丁香就行,我听大夫说了,没啥大事,三天五天就好了!” “早晨多做点,中午赵家春回来热一下就好了,就是风杨麻烦点。” 郭立梅的小儿子赵风杨不满周岁。 “妈,我和丁香一起有个伴,省的害怕!” 杨秀芝哭笑不得,没听说做手术还搭伴的。 想了想,杨秀芝还是同意了,毕竟现在六月初,天气不冷不热。 “行,你俩就一起做吧!” 六月六号,做绝育的医疗队进了村,这次一共有五名妇女。 丁香排在第三号,郭立梅最后。 卫生所的门上,临时拉了一个帘子。 里面就是简单的临时手术室。 外面从学校搬来了几个长条板凳。 都是等着做手术和陪同的家属,还有想做不敢做,来观望的。 卫生所外面虽然人多,但很安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里面。 贴着门缝能清晰的听见里面的呻吟声,和医生的训斥声。 等着手术和观望的女人都害怕。 半个多小时以后,第一个妇女从里面出来了。 脸色苍白,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 这个妇女离家较远,生产队备了担架,由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抬着。 大伙帮忙,把女人扶上去躺好,七嘴八舌的问什么感受。 女人只是简单的说还好。 “都让人给劁了!还好呢?” 抬担架的一句话,把大伙全逗笑了,紧张的气氛暂时得到缓解。 第二个已经进去了,下一个就轮到丁香了。 心里紧张,有些害怕。 她不敢把不安的情绪传递给郭立梅,只能紧紧握住杨秀芝的手。 “妈,我想和别人换换,往后排一排,和我姐近点。” 杨秀芝知道她是害怕。 要是按杨秀芝的意思,直接给丁香排第一位了。 丁香不肯,才勉强排到第三位。 越害怕,越应该往前排,前面人多,碰上娇气的,又哭又叫的,不害怕也害怕了。 既然躲不过去,就不如冲到前面去,也免得别人的情绪影响自己。 “丁香,咱不往后排,我把你安顿好了,正好来接你姐姐。” 丁香想想也是。 第二个一直很安静,屋里没有发出声音。 二十分钟左右,第二个也出来了! 由于离家近,连担架都没用,直接被两个人搀扶回去了。 终于轮到丁香了。 她抓着杨秀芝的手不松开。 “你要是不想做,咱就回去接着生,反正我是不嫌多!” 丁香只能默默松开手,带着上刑场一般的心情推开了那道门。 第 163 章 随你妈 “别害怕,打了麻药,一点不疼!” 虽然是安慰人的话,但从那个戴着口罩的女医生嘴里说出来。 也带着冰冷。 丁香听话的躺到床上去。 真像医生说的那样,打过麻药不疼。 她甚至能听见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声音。 随后感觉有个钩子一样的东西,在腹腔里勾了一下,痛感从腹部直传到脚后跟。 相同的痛感又在另外一侧重复了两遍 。 终于完事了。 对从小吃过很多苦,挨过很多打的丁香来说,疼痛绝对在自己的忍受范围之内。 丁香算是最快的一个,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杨秀芝已经等在门口,看见她出来,急忙和郭立梅迎上来。 “咋样?” 知道丁香刚做完手术,不能多说话,郭立梅把自己的话都简短了。 丁香只是点点头。 表示还好,上担架的时候,丁香看见了窗户底下的赵家慧。 她怎么也来了? 来不及打听,担架抬走了。 杨秀芝跟在旁边,一个劲的嘱咐:“慢点,慢点,别颠着!” 说的丁香都不好意思了,人家刚才还是走着回去的呢! 到了家,杨秀芝忙着把褥铺好。 抬担架的两个人帮忙,把丁香扶下来,躺在炕上。 又急忙抬着担架走了。 不能耽误下一趟。 丁香走了以后,郭立梅才发现赵家慧。 “你咋来了?” 从医疗队下乡,赵家慧每次都关注,做手术都是有儿子的家庭。 全是女儿的,到现在为止,还真没有。 “我就是来看看!” 旁边有个老太太凑过来:“家慧不能做,家里没小子呢!咋也得再生两个,不见小子面不能罢休。” “这庄家院背背扛扛的,没有个男劳力玩不转!可别指望招养老女婿,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赵家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没有儿子的话题,是她最不喜欢聊的。 大女儿才八岁,现在就讨论招养老女婿的事,为时太早。 况且,赵家慧也有再生一胎的打算。 谁愿意让人指着脊梁骨骂绝户? 外面的几个人闲聊着,自然而然放松了不少。 忽然一声尖叫从里面传了出来:“妈呀……啊!” 外面的立刻禁声了 。 郭立梅是最后一个,急忙抓住赵家慧的手。 “这是咋的了?不会有啥危险吧?” 没有人说话,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看。 手术室里面的喊叫变成了大声呻吟,哎吆哎吆的! 杨秀芝安顿好丁香,急忙跑回来,郭立梅立刻抓住母亲的手,好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妈,要不咱下次?” 杨秀芝看着女儿:“你要不想生了,就别等下次了,下次还有人大叫,你还等?” “我都问过丁香了,能挺住,托生女人,啥罪都得遭啊!” 郭立梅不言语了,只是两个手心不停的冒汗。 第四个终于出来了,据说是不服麻药,硬剌的! 郭立梅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半个小时左右,郭立梅被搀扶出来,脸色苍白,比丁香出来的时候状态差了很多。 赵家慧和杨秀芝一左一右跟在担架旁边,和郭立梅一起回了家。 三个大的上学去了。 老赵头抱着小孙子风杨坐在门槛子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大门方向。 “乖孙不哭,你妈一会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郭立梅的担架就抬进大门。 老赵头急忙抱着孩子,把门口让出来。 赵家慧紧跑了几步,进屋铺被褥。 郭立梅躺在炕上好半天,脸色才渐渐恢复红润。 “是谁说不疼的,简直疼死了。” 杨秀芝眼里满是心疼,嘴上却说:“丁香可没说不疼,人家说能忍受!” 郭立梅看了一眼窗外,感觉马上到中午了,急忙说:“家慧,我这没事了,有我妈呢,你快回去吧!丁承爵干活要回来了吧?” 赵家慧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孩子也快放学了。” 回到家没一会,丁承爵就急匆匆的回来了。 推开房门看见正在做饭的赵家慧,明显松了一口气。 “ 艹!我就说不能。” 原来,丁承爵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人说赵家慧在卫生所等着做绝育手术呢! 丁承爵嘴上说着不可能,心里也没底,没心情和别人闲扯,急忙往家赶。 看见赵家慧,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没事你老往那嘚瑟啥?我可告诉你赵家慧,你要敢偷摸的做绝育,腿我指定给你打折了!” “不生儿子不罢休,我就不信,现在你才二十九,再生十年还生不出来!” 丁承爵话音未落,屋里传来“呸……”的一声。 “没儿子是损的,哪有把婆婆磋磨死的!” 丁张氏的死,是赵家慧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丁跃山想起来就会骂她损。 对于这件事,赵家慧从来不争辩,毕竟婆婆不摔那一跤,没准真不会死。 可要说她是故意的,又纯属冤枉她,要不是怕婆婆伤到怀里的孩子,赵家慧也不会推她。 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毕竟成了赵家慧弥补不了的过错。 三个孩子也回来了。 招娣和代娣上学,拿个小板凳让盼娣坐在旁边。 上学看孩子两不耽误。 放下书包,招娣不用指使,拿起小锄头去小园除草。 赵家慧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收工回来,还要喂鸡喂鸭,洗衣服做饭。 没有一点空闲。 菜园子只能是起早起来弄一点。 招娣懂事,知道心疼妈妈,除了照顾两个妹妹,有时间还会薅草。 盼娣坐在门槛子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摆弄一根柳条。 左拧右拧,拧不下来,生气把柳条扔在地上,然后哇哇大哭:“姐,我要叫叫!” 柳条刚开始返青的时候,皮很容易分离下来。 剪成一小段,在边缘一韭菜叶宽的地方,把老皮削掉,使劲一吹,就会发出响亮的哨声。 现在柳条早就抽叶了,做不成叫叫了。 盼娣却非要。 招娣只能折了一根给她,弄不好她还是哭。 她坐在门口,丁承爵出来进去要从她身边挤过去。 让她挪一挪,她又不肯。 “随你妈!” 盼娣最不愿意听的一句话,就是随你妈! 她虽然只有五岁,也知道好孬话,外面的人说随你妈,还会偷偷笑。 盼娣总能听见她们小声说:“真磕碜!” 所以随你妈这三个字,成了她的忌讳。 第 164 章 丑人自带三分罪 招娣最像丁承爵。 丁承爵的长相绝对可以算得上是英俊。 毫不夸张的说,是丰收大队少有的几个美男子之一。 没有这个优势,当时赵家慧也不会同意嫁给他。 代娣和丁承爵有八分像,嘴口像赵家慧。 但赵家慧的那张大嘴长在丁承爵的那张脸上,反倒增添了两分大气。 只有老三盼娣,实在像赵家慧。 村里人看见她,总会说一句:“随你妈!” 盼娣每次听见都会不高兴。 盼娣哭得丁承爵心烦,转过身踢了她一脚:“躲开这——荡害!” 扯着她的衣领,把盼娣拖到一边。 丁承爵刚松开手,盼娣又跑回门口接着哭。 “随你妈!” 丁承爵又说了一句,他说的随你妈不止说的长相,还有拧脾气。 但听在赵家慧母女的耳朵里,就完全变了味。 赵家慧想起小时候,出门被奚落,大人偷偷笑话她长的丑。 半大小子跟在后面喊她丑八怪。 赵家慧心里的火气腾的就起来了,别人说也就算了,哪有亲爹这么嫌弃的。 左一个随你妈,右一个随你妈的! 赵家慧抄起切菜刀,对着丁承爵一通挥舞:“别她妈一张嘴就随你妈,有你嫌弃的份吗?别以为你娶我多委屈!” “漂亮的会看上你?这些年还不是我伺候你家这些驴马烂儿,我要再听见你说一句,我……” 赵家慧看了一眼手上的菜刀:“我她妈剁了你!” 看着赵家慧猩红的眼睛,丁香爵心里有些害怕,但嘴依然硬,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外躲:“别吹牛逼,你砍我一刀试试!” 丁承爵话音未落,赵家慧手里菜刀脱手,嗖的一声飞过去了。 吓得丁承爵妈呀一声,菜刀打碎一块门玻璃,落在地上。 “赵家慧,你她妈疯了?艹你妈的!” 丁承爵一边往大门外跑,一边还不忘回头逞英雄。 两个人一闹腾,盼娣哭得更厉害了。 声音尖利,刺得人耳膜疼。 赵家慧捡起菜刀,疯了一样冲出门去。 “丁承爵你给我站住……” 丁承爵在前面玩命跑,赵家慧在后面疯狂追。 一边追一边骂:“我闺女丑俊和你有关系吗?你嘴咋就那么欠呢?以后我在听见谁说我闺女长得丑,我就剁了谁!” 赵家慧越跑越慢 ,骂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 赵家慧就是想让大伙都听一听,以后再有人笑话她女儿,她就不客气。 盼娣才五岁,就被人笑话长得丑,她这一生才开了个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家慧觉得,自己小时候要是有一个拼命护着她的人,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自卑。 是不是就不会把容貌看得那么重? 谁都会说,人好就行,丑俊无所谓,事实上是这样吗? 丑人不做错事都自带三分罪。 不以貌取人,很难做得到。 赵家慧手里拎着菜刀,骂了大半个屯子。 人们又开始对丁承爵同情起来:“生不逢时啊!哪怕现在这个身份,也不至于娶这么一个媳妇!” 赵家慧闹了这一通,确实很长时间,没有人当着盼娣的面,再说她丑的事了。 天完全黑透了,丁承爵才敢回家。 赵家慧正摸黑躺在炕上,瞪着眼睛看着棚顶。 头一次对生儿子失去了信心。 儿子要长得像她,会不会连媳妇都说不上? 这个家就算自己再努力,也就维持个温饱。 就算生下儿子,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丁承爵站在炕沿边上,迟迟不敢上炕。 自从丁张氏去世,丁香又生了代娣和盼娣,小炕是住不下了。 只能和丁跃山换了。 丁承爵站了足有半个小时,见赵家慧没动静,三个姑娘好像也睡了,才敢爬上炕。 其实,赵家慧虽然是在气头上,但也没想真砍他,就是想让他和那些说盼娣的人,嘴上留点余地。 但对生儿子这件事,确实产生了质疑。 赵家慧暗下决心,等到下次医疗队再下乡的时候,自己也和大嫂和丁香一样,绝育算了。 她倒要看看,丁家父子到底能把她怎么样。 大不了自己带着三个女儿单过。 下定决心以后,赵家慧又觉得心里一片茫然,自己这辈子真的就绝户了? 想想又不甘心。 碰到大女儿招娣的手,赵家慧的心又痛了一下,那只小手很粗糙,都是皴裂的小口子。 她才八岁,就已经懂事的帮助妈妈带孩子,干零活了。 她也本该有个快乐轻松的童年啊! 盼娣都是姐姐带的时候多,再有弟妹,招娣小小年纪也会过得很累。 赵家慧狠狠心,又下了一次决定。 …… 徐风海回到家,屋里外面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做饭的冯桂兰身上。 “大媳妇没来?” 冯桂兰垂下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嗯!” 徐风海有些烦躁:“来就来,没来就没来!你嗯是啥意思啊!” “就是没来呗!” 冯桂兰也有些不高兴。 徐洪亮媳妇就是县医院的妇产科医生,今天主刀的就是她。 可每次来丰收大队,她都很少到公婆家看一看。 完事就走了。 徐风海知道她工作确实忙,但也不至于连到家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说到底,是瞧不起农村人。 徐洪亮的岳父母都是城里人,不大不小的干部。 媳妇生了女孩以后,就说响应国家号召,领了独生子女证。 简直把徐风海气了个倒仰。 徐洪亮那个窝囊玩意,还说支持他媳妇。 管不了不说管不了,还支持! 徐风海只要想起来,就火冒三丈。 “不来拉倒,不来更好,省得看见她来气。” “哼!” 冯桂兰冷笑了一声,老东西就是口是心非。 明明盼着儿媳妇能来家,嘴上不承认。 徐风海坐在椅子上抽烟,脑海里又出现方遒的模样。 越长大,越能看出是徐家的种了! 尤其那双眼睛。 “这小子,到是会挑地方,哪好像哪!” 现在郭方遒上学了,徐风海想看他可比以前容易多了。 只要等到放学的时候,往学校大门口一站,准能看见他。 不过徐风海一般情况下不敢凑得太近。 怕孩子回去说,杨秀芝再找他麻烦。 自从郭方遒上学,徐风海就迷恋上了去学校视察。 这样,他就可以经常名正言顺的看见大孙子。 远远的看一眼,心里就踏实。 第 165 章 走着瞧 和徐风海有一样爱好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魏福林。 自从老儿子被执行枪决以后,魏福林萎靡了好一阵子。 整个人精神头大打折扣。 郭伟那样一条老命,竟然换了儿子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总觉得,魏家太亏了。 如今,他已是日謩西山,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人越老,对孙男娣女越想念。 几个儿子都娶媳妇了,分家另过。 魏福林也懒得下地干活。 几个儿子结婚以后,也不怎么来看他,只是有活的时候,才会来干点。 魏福林特别想念魏巧云,闺女活着的时候多好,有一口好吃的都惦记他。 没事就来看看他。 魏福林想女儿,捎带着想外孙女。 可赵家秋那个犊子,从来不让他把孩子接回来。 就连去探望,不是他在身边,就是他爹老赵头陪在旁边,自己想说两句知心话都不能。 时间长了, 外孙女和他都不亲了。 现在雅波上学,魏福林也有机会去看她了。 只要在放学的时候,在大门口堵着,就能看见她。 小丫头八岁了,越长越像魏巧云,只是比她妈白净。 今天的魏福林来得有些早。 他在门口蹲了好一会,学生才陆续从校门出来。 他站起身,躲到大门旁边,伸长脖子看着孩子们一个个从身边过去。 赵雅波总算是出现了。 魏福林急忙上前,拉住她胳膊。 “丫头!过来!” 赵雅波看见魏福林,本能的有点抗拒,想把手抽回来。 “想姥爷了吗?” 赵雅波摇摇头,又点点头。 “姥爷,我要回家了,大娘等我吃饭呢!” 听外孙女提郭立梅,魏福林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了。 “让她等着,要不是她,你能那么小就没妈嘛!” 魏福林一直把女儿的死,怪罪到郭立梅的身上。 听外孙女在意那个大娘的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听她的,她们老郭家没一个好人!” 赵雅波不说话,使劲挣脱,可她的那点小力气,又怎么可能从魏福林的手里挣脱? “哥……哥哥!” 赵雅波一眼看见从校门口跑出来的郭方遒。 方遒听出是赵雅波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了大门旁边的两个人。 郭方遒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拉住赵雅波另外一只手:“你咋还不回家呢?姑姑等你吃饭呢!” “姑姑?” 魏福林眯起眼睛,把郭方遒上下打量了几眼,没发现和郭家人长得相似的地方。 应该不是郭伟的孙子吧? 他没见过郭伟的孙子,对眼前的孩子,不敢确认。 “他是谁?” 郭方遒对不认识的人,警惕性很高。 奶奶经常说,要防备居心叵测的人。 这个老头的眼神,看起来很让人不舒服。 “他是我姥爷!” 郭方遒一点也不喜欢他自己的姥爷,对姥爷这个身份有些反感。 “走,回家!” 郭方遒拉着赵雅波的手使劲拽。 正巧,赵风华也出来了。 魏福林认识赵风华,赵风华也认识魏福林。 爷爷经常告诫他,要看好妹妹,不要让她姥爷给领走。 赵风华心咚咚跳,但还是仗着胆子走上前。 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微笑:“妹儿,回家吃饭。” 说完,出其不意的推了魏福林一把。 魏福林瘦小枯干,又没防备,被九岁的赵风华一把推个趔趄。 赵雅波趁机挣脱开姥爷的手,三个孩子一溜烟跑远了。 魏福林皱紧眉头,抓住身边一个小孩,把郭方遒指给他看。 “那个孩子姓啥?” 小孩子只看了一眼:“姓郭呀!那不郭校长儿子吗?” 还真是! 魏福林眯起眼睛,郭伟把自己儿子害死了,他儿子倒当了校长,而且孙子也这么大了。 这公平吗? 你能用老命换我儿子,我就不能用老命换你孙子? 这样就公平了。 魏福林伸出双手看了一眼,枯枝一样的手掌满是皱纹。 手背还长了老年斑。 他猛然收紧双手,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 好像某些人的命运已经掌握在他的手里一样。 魏福林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走着瞧!” 从此以后,魏福林经常在丰收大队的学校转悠。 伺机寻找机会。 因为很注意保密,并没有人发现他。 最好能一举消灭郭立新和郭立梅的两个儿子。 你要我一个儿子,我让你双倍奉还! 魏福林溜达几个月,一直没找到机会。 时间很快到了秋天。 九月底十月初。 学校还有几天就要放秋收假了。 郭立新趁着这个机会,被公社派出去学习去了! 学校是老房子,今年夏天雨水大,已经有几处漏雨。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不下了,屋里还嘀嗒。 徐风海倒背着双手,围着校舍转悠了几圈。 丰收大队一年两年之内,还没有翻盖学校的实力。 当务之急,是趁着放假先修缮一下房顶,保证夏天不漏雨,冬天不漏风。 徐风海是个急性子,决定的事,就必须尽快动手。 庄稼还没有收回来。 但社员家有去年的谷草,弄得整整齐齐,用苫布盖着,也是准备修房顶用的。 徐风海把社员的谷草借来,紧着学校先用。 谷草拉到学校,就放在 教室前面的操场上。 第二天拨了几个人,修学校房顶,孩子们头一天放假。 虽说是不上课,但依然有几个孩子没事在学校玩。 其中就有郭方遒、赵风华和赵雅波。 学校只有一个足球,平时锁在办公室里面。 只有上体育课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让孩子们玩。 郭立新不在家,郭方遒偷偷的从抽屉里找到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 把足球拿出来,和几个孩子在操场上踢着玩。 魏福林就是这个时候溜进校园的。 没有人注意他。 孩子们玩得热火朝天。 赵雅波在外围跟着跑。 学校的房顶上,社员正把腐烂的房草一点点拽下来,扔下房顶。 教室的窗户前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半桶水,还有几块吃剩的西瓜皮。 一把切西瓜的菜刀! 魏福林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蹲下身子,目光在房顶和操场上来回巡视,总觉得今天会发生点什么! 第 166 章 多好的机会啊 临近中午的时候,魏福林看见徐风海倒背着双手进了学校大门。 他把自己隐身在房山头上的小树林里面。 徐风海仰着脑袋,也不知道和房顶上的人说了什么,没过一会房上的人都下来了。 魏福林感觉两个手心都是汗水。 只要大人离开学校,五六个孩子就好下手了。 心里隐隐透着兴奋,也许今天就能给小儿子报仇。 社员们先离开,但徐风海却没着急走,抱着膀,蹲在房檐底下,看孩子们踢球。 魏福林对徐风海既憎恶又忌惮。 总感觉这个老小子会坏事。 过了一会徐风海站起身,走到几个孩子身边,听不清说了什么,孩子们的脚步倒是停下了。 几个孩子向大门外走去。 郭方遒怀里抱着足球,和赵风华、赵雅波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这是多好的机会呀! 魏福林十分着急,也不知道徐风海转悠啥,人都走差不多了,他竟然还不回家。 他窝在小树林边上没敢动,眼睛一直盯着徐风海。 三个孩子进了教室里面,已经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徐风海终于向学校外面走去。 走到大门口,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三个孩子还没出来。 徐风海感觉有一条黑影,在孩子们刚才进去的门口,迅速消失不见了。 他使劲揉揉眼睛,又什么都没看见,应该是眼花了。 徐风海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感觉心里不踏实,他大孙子可还在学校里呢。 于是,他又折返回来,快步向教室的方向跑去。 …… 魏福林看见徐风海走了,迅速站起身,猫着腰顺着窗户底下,向孩子们进的教室门跑去。 外面的桌子上放着那把切西瓜的菜刀。 魏福林想了想,伸手把菜刀拿在手里,闪身进了大门。 教室是在房子的中间开门,进去是一条走廊, 魏福林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孩子们去哪个方向了。 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左边有声音。 他急忙向左边靠拢。 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如果选错方向,孩子们从右边出去,只要出了教室的门,两个半大小子的速度,他未必撵得上。 现在最让他挠头的是赵雅波也在。 他握紧了手里的菜刀。 心里有些犯难,总不能在外孙女面前杀人吧。 不过机会难得,一会再见机行事吧。 三个孩子去了郭立新的办公室,用钥匙打开房门,把足球放进靠墙的卷柜里面。 没着急回去,而是在办公室里面四处看起来。 平时郭立新在的时候,是不允许学生随意出入办公室的。 小孩子都有个通病,越禁止的东西越好奇。 仨孩子在办公室里转悠了半天,也没发现啥好玩的,就是还有几根跳绳。 赵雅波对跳绳挺感兴趣。 但郭方遒和赵风华觉得没意思。 “走吧,回家吃饭,让我妈发现下午不让玩了,还得看着风杨呢!” 郭方遒听赵风华这样说,也着急了:“回吧!一会我妈也该找我了!” 赵风华先到的门口,刚把门推开一条缝,房门就像受到什么阻力一样,从外面叭的一声关死了。 赵风华回头看看郭方遒:“推不动,不会是谁坏咱们,把门锁上了吧!” 郭方遒觉得不可能,那几个孩子已经回家了,进教室门的时候,他还特意回头望了一眼呢! 两个人刚想去合力推门,房门忽然打开了。 魏福林红着眼睛,面目狰狞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原来刚才魏福林刚走过来,房门就开了一条缝,怕孩子跑出来,他急忙掉过身体,用屁股把房门顶住了。 里面孩子说话,他都听得见,知道他俩还要合力推门,才迫不及待的跳了进来! 魏福林的样子很吓人。 魏雅波当时吓哭了。 “姥爷,你要干啥?” 魏福林挤出一个冷笑:“嘿嘿,不怕,姥爷就想和你们玩一会藏猫猫,雅波你先出去,让他俩先藏,等一会你再藏!” 赵雅波不肯:“不玩了,我们要回家吃饭!” 三个孩子靠在一起,不敢从魏福林的身边过去。 这个人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浑身上下都是危险的气息。 “雅波,听姥爷话出去!” 魏福林并不担心赵雅波出去会回家报信,只要她出了门,这两个小家伙用不上几分钟就被料理了。 “姥爷你躲开!” 三个孩子的手不知不觉中紧紧攥在一起。 眼睛不断的从魏福林的脸上转移到他手里的刀上。 他还拿着刀! 魏福林一步步往前凑,三孩子一步步往后退。 终于退无可退。 后背都挨到墙了。 赵风华和郭方遒也害怕了,三个孩子攥紧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 办公室只有一个小窗户,还在魏福林的身后,想从窗户跳出去逃走,几乎不可能。 时间拖的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毕竟现在是吃饭的时间,孩子长时间不回去,大人也会出来找。 魏福林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是压根也没想全身而退。 只要能给老儿子报仇,他也没想活着回去。 自己一把老骨头,够本! 魏福林跨前一把,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抓住赵雅波的胳膊,想把她扯过来。 谁知旁边的郭方遒竟对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嘴里一股酸臭味。 郭方遒用了十分的力气。 魏福林嗷的一声松开手,右手的菜刀照着郭方遒砍下去。 郭方遒惊恐的睁大眼睛,啊的一声惊叫,急忙用胳膊肘护住脑袋。 “啊啊啊……” 赵雅波不停的惊叫,回过身一把抱住郭方遒。 魏福林怕伤到外孙女,硬生生把手收了,手里的菜刀在赵雅波脑袋上方一寸的位置停住了。 魏福林吓出一头冷汗,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看见刀还敢往上扑。 她这是心里有底,知道姥爷不会伤害她? 魏福林把刀换到左手拿着,右手抓过赵雅波,拖着她到了房门口。 郭方遒和赵风华吓得脸色苍白,手不停的抖,但抓着赵雅波的手一直没松开。 “你放开她!” 不管他俩怎么喊叫,魏福林都不去理会,他要先把赵雅波推出去。 魏福林猛的把赵雅波往身前一带,后面的郭方遒收势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赵风华也带着摔倒了。 魏福林打开办公室的门,想把赵雅波推出去。 只是房门一开,一只握紧的拳头带着呼呼的风声奔着他的面门来了。 第 167 章 咋哪都有你呢 没等魏福林看清眼前的人是谁,鼻梁上已经挨了一拳。 魏福林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了出来。 他没选择向前,因为刚把赵雅波推出去,他害怕自己闭着眼睛乱砍,会伤到外孙女。 而是后退了两步,约摸出两个孩子刚才站立的地方,挥刀一顿乱砍。 其实,郭方遒和赵风华虽然害怕,但还没傻,看见魏福林注意力不在他俩身上的时候,早就迅速的,毫无声息的钻进桌子底下去了。 魏福林砍出去的两刀,只是带起一阵风声 。 徐风海看见两个孩子安全了,也松了一口气。 但眼前的魏福林依然不好对付,毕竟自己赤手空拳,他手握凶器。 “魏福林,你把刀放下,还能争取个从宽处理!” 徐风海觉得,应该先把魏福林稳住,要是他狗急跳墙,自己就算能制服他,怕也难全身而退。 万一受伤,桌子底下的两个孩子就危险了。 社员回家吃午饭,等一会才会回来,再说了,即便回来,也是上房干活,谁会没事上办公室! 赵雅波徐风海不担心,虎毒不食子,魏福林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对外孙女下手。 方遒和赵风华暂时没危险,两个孩子躲在桌子底下,魏福林想要砍他们,必须得弯腰。 他要弯腰,正好给自己可乘之机。 魏福林不会那么傻,他知道,现在对他最大的威胁是徐风海。 “咋哪都有你呢?这是我和老郭家的私事,你插的哪门子手!” “我实话告诉你,仇我必须得报,谁都不好使,今天反正我也逃不了了,杀不杀人我都说不清了,是你逼我的!” 魏福林小个子,手里的菜刀又是短兵器,在徐风海的压迫下,显得很没有气势。 但徐风海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手里攥着刀呢,他要是狗急跳墙,不管不顾的乱砍。 他也招架不住。 徐风海是真希望杨秀芝会从天而降 。她要是飞起一脚,准能踢魏福林手腕上。 要是他飞起一脚,保不齐得踢刀刃上。 徐风海紧握双拳,胳膊紧绷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魏福林。 魏福林把鼻血胡乱擦了几把,脸上血糊糊一片,看着更加狰狞吓人。 小丫头就是没用,到啥时候不如小子。 徐风海在心里嫌弃赵雅波。 傻了似的在房门口站着,你倒是去找人啊! 徐风海又不敢明着说出来,怕给魏福林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 人在急眼的时候,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徐风海眼看着魏福林脸上的汗都下来了,他应该比自己紧张。 郭方遒不知道怎么回事,从看见徐风海的那一刻起,心中的恐惧竟然一点点消失了。 他甚至有一种预感,有这个老头在,他就会没事的。 郭方遒从桌子底下慢慢的爬出来一点。 魏福林就在桌子前面一尺远的距离和徐风海对峙。 郭方遒看了一眼,忽然把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推倒了。 推倒的椅子就差一点砸到魏福林的脚背上。 虽然没砸到,魏福林还是跳了起来。 明显吓了一跳。 这也让魏福林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尽快脱身,一会恐怕就走不脱了。 孩子中午不回家吃饭,时间久了,大人肯定会出来找,到时候,他双拳难敌四手。 不败也是败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徐风海砍倒,再送那两个小崽子上路! 反正今天的事也别想善终了。 魏福林呲着牙,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头上的短发根根立起。 “今天我就送你们一起去见阎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透着深深寒意。 就连徐风海,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别胡来啊!你这一刀要真砍下来,罪名可就坐实了。” 魏福林嘿嘿冷笑,心道:“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呢?今天动不动刀,罪名都成立了。” “好人死到证人手,有这几个孩子和徐风海的证词,自己已经没跑了!” “今天我砍倒一个够本儿,砍倒两个就赚一个!” 魏福林说完,再不废话。 挥着刀,向徐风海砍了下去。 徐风海赤手空拳,不敢和他硬碰硬。 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大叫着给自己壮威。 也是希望外面,来上工的社员能够听见。 郭方遒悄悄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拿起旁边的椅子,慢慢,向魏福林靠近。 徐风海眼角余光看见郭方遒没了保护,完全暴露在魏福林的身后。 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只能更大声音不停的叫骂,转移魏福林的注意力。 九岁的孩子,毕竟定力和手准都不够,把椅子歪歪斜斜的举起来,还没等瞄准呢,就着急砸了下去。 魏福林猛然回头,郭方遒吓了一跳,又想钻回桌子底下。 却被自己刚砸下来的椅子绊了一个跟头。 一屁股坐在地上。 魏福林举着刀,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郭方遒抱着脑袋,尖叫了一声。 徐风海吓坏了,什么都来不及考虑,纵身扑了上去。 一把抱住魏福林。 魏福林回手一刀,砍在徐风海的大腿上。 一阵剧痛,顺着腿部传来。 徐风海顾不上疼痛,抱着魏福林使劲一摔。 郭方遒趁机又钻回桌子底下去了。 魏福林被徐风海摔倒在地,手里的菜刀脱手而出。 向着桌子底下飞过去。 魏福林故意的,孤注一掷。 徐风海吓得妈呀一声 。 菜刀被刚才倒地的椅子腿拦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魏福林的体型和徐风海本来就悬殊。 徐风海又处于玩命状态,魏福林很快被压制住了。 郭方遒从桌子底下再次爬出来,把跳绳给了徐风海一根。 徐风海把魏福林绑好,才发现鲜血把裤腿都浸湿了。 徐风海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龇牙咧嘴。 “方遒,快回家叫你奶奶来!”徐风海没交代太多,九岁的孩子什么事都能说明白了! 郭方遒从桌子底下拽出脸色苍白的赵风华来。 屋里打架的时候,赵雅波瞪大眼睛看着,现在倒想起哭来了。 “风华,你领着妹妹回家找奶奶,我陪着徐爷爷,他腿受伤了,出了好多血!” 赵风华一个劲的点头,拉起妹妹,踉跄往外跑。 “姥姥……” 从教室门口一直喊到家,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有胆量跑回去! 第 168 章 小子,害怕了吧 郭方遒轻轻摸了一下徐风海的腿,抬起手,上面鲜红一片。 郭方遒咬着下嘴唇,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那把菜刀上。 他走过去,把菜刀捡起来。 又回到徐风海的身边。 顺着徐风海的裤子缝,剌开了一条口子,用小手比了比,大约半尺宽的长度,用刀一点一点的割下来。 “你剌我裤子干啥?” 徐风海忍不住问。 “给你止血,血不止住,时间长你就死了!” 郭方遒板着小脸,说得一本正经。 徐风海咧着嘴,忍不住想笑:“这谁跟你说的?” “我奶奶!” 郭方遒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却没停,又从裤腿上割下一条布。 他把宽的递给徐风海:“徐爷爷,勒紧就不出血了!” “嘶……” 徐风海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用宽的布条把受伤部位勒住,用细布条绑紧。 徐风海感觉后背都快被汗水湿透了。 “你咋不剌你裤子呢?专门剌我裤子!” 徐风海想逗逗自己的孙子玩,多好的机会啊! 平时想和他说两句话,都不敢,担心杨秀芝找他麻烦。 “我裤子坏了,回家我妈该打我了!” 郭方遒给出的理由绝对充分。 徐风海用那条好腿踹了魏福林一脚:“手可真黑!我就不明白,你为啥一而再再而三和郭家过不去!” “是你儿子故意杀人,杀人偿命,他犯法了!吃枪子不冤,你还没完没了了,你看看你那外孙女,不到一生日就郭立梅给伺候着!” “人家是对你有恩,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咋会有你这种人呢?” “不替好人死了!” 徐风海越骂越解气,注意力明显转移到嘴上,连腿都不那么疼了! “小子! 害怕了吧?” 郭方遒有些不好意思,奶奶还教过他几招呢,关键时刻一害怕,全忘了。 “嘿嘿……” 郭方遒不好意思挠头:“刚开始害怕,后来你来了,我就不害怕了!” 徐风海的心有一瞬间的颤动,血脉相连的信任是与生俱来的! “好小子,比你爸强!” 这句话,是徐风海脱口而出的。 说完,立刻观察郭方遒的脸色。 果然,小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了。 坐到离徐风海远一点的地方,郭方遒最不能忍受别人说他家人不好。 以前,有小孩说她妈是地主狗崽子,他爸是疯子。 为这事,他可没少和人打架。 这两年,这种话已经没有人说了。 地主不受歧视了,他爸不但不是疯子,还是丰收小学的校长。 很快就是创业中心小学校长了。 爸爸在郭立遒的心里,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从疯子到校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郭方遒坐在一边生闷气。 徐风海露出讨好般的笑容:“小子,我那是夸你呢!你想想,是不是?” 郭方遒想了想,有道理,爸爸够厉害了,自己要是比爸爸强,那就更厉害了。 小脸上不知不觉又浮现出笑容。 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郭方遒一个高跳起来,他听出了奶奶的脚步声。 郭方遒急忙跑去看门。 杨秀芝最先闯进来,看见郭方遒,明显松了一口气。 徐风海坐在地上,看见杨秀芝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做啥坏事让人抓到了一样。 杨秀芝蹲下身,看了一眼徐风海的腿,裤子都湿了。 一看出血量,伤得就不轻。 “你觉得咋样?” 杨秀芝没问事情的经过,先关心徐风海的伤势。 徐风海的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郭方遒遇到危险,徐风海奋不顾身,这事太正常了。 至于为什么,两个人的心里都有数,但谁都不会说出来。 “李大夫马上就来了,丁香已经去叫了!马车也让人去套了,情况要是不好,尽快去医院,派出所也派人去了,你放心吧,事都安排好了!” 徐风海不得不佩服,杨秀芝的周到。 忙中不乱,安排得滴水不漏。 就算是徐风海,也只能做到这样。 走廊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郭立梅和赵家兄弟。 赵家秋先看了徐风海一眼,感觉没啥大事以后,才把目光转向魏福林。 “爸,你为啥非要往绝路上走呢?” 魏福林冷哼一声:“你们逼我的!我闺女——老儿子——都死了,我不能——让害她们的——人好好——活着。我要——他们死!” 话说得咬牙切齿 ,一字一顿的,听的人脊背冒凉气。 赵家秋知道魏福林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就算你说出大天来,也改变不了他的看法。 赵家春看着魏福林的眼神,好像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很快遍布四肢百骸。 从里到外,一片冰冷。 这个魏福林太可怕了! “只要我不死,早晚让你们死。哼哼……” 魏福林的笑声,回荡在办公室内。 李大夫比马车来的快,他看了一眼徐风海的伤口的处理情况,止血的方式虽然粗糙点,但还算有效果。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咱这的水平毕竟有限!” 徐风海强忍着疼痛,想起郭伟拖着的一条腿。 看来丰收大队就得有个瘸子坐镇。 郭伟走了,换他了。 马车很快到了,大伙七手八脚把徐风海弄到马车上。 冯桂兰的哭嚎声从大门口传来,越来越近。 当看到马车上徐风海一张阴沉的脸,当时没声了。 车老板把马车停住,冯桂兰一声不响的爬上马车,坐在徐风海的身边。 看一眼他的腿,别过脸抽哒两声。 徐风海叹了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些年自己对冯桂兰并不好,知道自己有事,她还是又哭又嚎的来了。 今天自己要是死了,这一辈子对冯桂兰也没好过。 “别哭了!哭啥哭,我又死不了!” 徐风海想说句安慰冯桂兰的话,说出口的话,又成了这个样子! 冯桂兰既然知道徐风海受伤,就应该知道他因为啥受的伤。 所以她只是一味的哭,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她心里有数,郭方遒是徐家的孩子。 但徐风海严厉的告诉过她,和谁都不能说,包括徐洪亮。 也永远不能认,那孩子是杨秀芝的孙子,和徐家没关系。 第 169 章 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杨秀芝坐在马车上,不动声色的观察徐风海和冯桂兰的表情。 冯桂兰那么一个碎嘴子,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说。 只是眼神不停的在徐风海脸上扫来扫去。 杨秀芝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郭方遒的事,徐家心知肚明。 只是不能挑明罢了。 这件事,杨秀芝一直是在意的,孩子养了这么大,徐家想认回去门都没有。 哪怕今天徐风海死了,杨秀芝也不会改变主意。 马车走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县医院。 冯桂兰直接去找了院长表嫂。 检查很快安排下来。 伤口足有三寸长,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不能说不严重。 很快,徐风海安排了住院。他的大儿子徐洪亮听到信也来了。 杨秀芝头一次看到徐洪亮媳妇的全貌。 口罩拉到下颌。 眼神冰冷,薄唇,尖下颌,披肩的大波浪扎了个马尾。 一副高高在上的孤傲模样,很漂亮。 但看面相就不是个忠厚人。 “比我家丁香差远了!” 杨秀芝在心里说。 “爸,怎么回事儿啊?” 徐洪亮刚到,急忙问。 徐风海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没事,老了,完犊子了,连个瘦猴儿都治不住了,别说二十年前,就是十年前,收拾他都跟玩似的!” 徐风海避重就轻,没提孩子的事。 杨秀芝强忍住笑,事情的经过,赵风华已经学了。 赵风华模仿能力特强,把徐风海嗷嗷大叫和满地乱跳 的模样,模仿的惟妙惟肖。 要不是担心孙子的安危,杨秀芝当时肯定忍不住大笑。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呢! 徐风海在儿子媳妇面前,把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过去,绝口没提郭方遒。 杨秀芝猜测,徐洪亮自己,应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儿子。 上次徐洪亮因为郭伟的事,去过郭家,和方遒见过一面。 根据当时的情景,杨秀芝断定,徐洪亮并不知道他和方遒的关系。 这样最好。 徐风海是外伤,诊断起来并不麻烦,再说有院长表嫂出力,儿媳妇也是医院大夫,住院手续很快办下来。 既然,徐风海没危险,又有老婆儿子在身边,杨秀芝觉得自己该走了。 徐风海知道深浅,有些话,杨秀芝没必要嘱托。 坐着马车,和另外几个一起来的社员回丰收大队。 回到家,赵家春和郭立梅都在。 郭立梅甚至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脸色依然苍白。 怀里抱着小儿子赵风杨。 看见母亲回来了,急忙问:“徐书记咋样了?” “伤的不轻,好在没碰到骨头!恢复些日子应该没事。魏福林怎么处置了?” 杨秀芝和徐凤海走的时候,派出所的人还没到。 “被带走了!” 郭立梅到现在还能感觉到魏福林冰冷的目光。 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 郭立梅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但涉及到儿子的生命安全,怎么能让她不害怕。 赵家春一直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不断滚动的眼珠表明他正在思考着什么。 小孩子的忘性比较大,几个孩子又在院子里跑着玩。 但这次谁都不敢再上学校去了。 赵家春和郭立梅又坐了一会儿,告辞回家了。 赵风华和赵雅波选择和爸妈一起回家,风帆虽然还没玩够,看见哥哥姐姐都回去了,不得不跟回去。 郭方遒和郭开颜想跟着去,被杨秀芝叫了回来。 杨秀芝又问了一遍郭方遒,说得和赵风华差不多。 只是多了一些他自己的心理活动 。 比如说他看见徐风海就不害怕了。 丁香眼神复杂的看着杨秀芝,一句话不敢说。 “徐爷爷都和你说啥了?” 杨秀芝不动声色,虽然她觉得,徐风海不会胡说,但心里终归是放心不下。 “嘿嘿……” 郭方遒不好意思的笑了,用手比划着:“我把他裤子剌了这么宽一块下来!他说咋不剌我自己的呢!” 杨秀芝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那种场合估计只有徐风海能问出这么好笑的问题。 随后想明白了,他就是想逗孩子玩玩。 杨秀芝瞬间没了问下去的信心。 “你喜欢徐爷爷吗?” 郭方遒摇头:“就是总在学校大门口看见他,他就远远的站着,和谁都不说话,其实……” 郭方遒的脸有些红了:“以前我还挺怕他!” 杨秀芝忽然觉得有点难过,年近花甲的老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不能相认。 心里的那份不甘和无奈,是很难排遣的吧? 杨秀芝叹了一口气。 丁香也心虚的低下头。 当天夜里,郭方遒睡得很不安稳,睡梦中两颊绯红,呼吸急促,双手攥拳,不停的挥舞。 杨秀芝抱住他,他才慢慢的安静下来! 白天玩的好好的,睡梦中把恐惧又重温了一遍。 也不知那两个孩子咋样了! …… 赵风华和雅波的状态比方遒还糟糕。 赵风华刚睡着没一会,就挥舞着双手大叫:“走开,别砍我。妈妈……妈妈!” 郭立梅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把赵风华抱住:“儿子别怕,妈妈在呢!儿子别怕,妈妈在呢……” 一直重复。 赵风华被妈妈抱着,从睡梦中醒过来,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紧接着,雅波也大哭着醒来,一头扎进郭立梅的怀里。 两个孩子这是吓坏了。 就连老赵头和赵家秋都被惊醒了。 赵家春披着衣服坐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月凉如水。 他蹲在房檐底下,想了很久。 魏福林恶毒的眼神,到现在他都脊背发凉。 魏福林最多判个六七年,他总有出来的一天,只要他活着一天,危险就一天不会解除。 今天是有雅波在,如果当时只有郭方遒和赵风华,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徐风海赶到,也不一定及时。 赵家春觉得,唯一的办法,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即便卫魏福林出来,也找不到人。 离开丰收大队,赵家春已经想了几天了,就是没敢和郭立梅说。 她肯定不会同意。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赵家春觉得正是机会。 为了儿女的安全,郭立梅也会支持他。 第 170 章 亲人在哪,哪就是家 徐风海前两天去公社开会,带回来一条消息。 公社动员移民,去俄罗斯边境。 那里地广人稀,需要有人开荒种地。 当时,徐风海在场院只是象征性的把文件说了一遍,并没有太当真。 毕竟,谁愿意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地方。 再说边境地区,出入需要边防证,亲人去探望一下,都十分麻烦。 徐风海自己都不会去,怎么能昧着良心动员别人呢? 当时赵家春心里一动,觉得是个好机会。 树挪死,人挪活。 丰收大队也就这样了,没啥前景。 土地也定型了,就这么多,人口却在一年年的增长。 当时赵家春也就那么一想,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毕竟郭立梅的母亲兄弟都在这里,她舍不得离开。 但今天发生的事,赵家春把心里的想法,又翻了出来。 他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直到郭立梅敲窗户,赵家春才站起身回去。 几个孩子又睡着了! 赵风华一直睡得不安稳。 赵家春躺了很久,感觉身边的郭立梅也没睡着。 他用胳膊肘试探性的捅咕了郭立梅一下。 “嗯?” 马上有了回应。 赵家春转过身子,对着郭立梅:“孩子吓坏了,魏福林肯定判不了死刑,几年又出来了!没准出来以后,会更加丧心病狂!” 魏巧云的几个兄弟,都先后成家了,有了老婆孩子,肯定都希望有安稳的生活。 对孩子们造不成威胁。 最大的威胁仍旧是魏福林。 他一年比一年老,执念却一年比一年深。 问题是不敢赌,也赌不起! 郭立梅只是叹气不说话。 赵家春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担心孩子们的安危。 还有比孩子们安危更重要的事情吗? “立梅,我的意思,不行就搬走吧!魏福林就算出来,也找不到咱们!” 他就算知道,也未必能去,边防层层设卡,需要公安局出具边防证。 他一个劳改释放人员,是不可能开出边防证的。 那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想搬到哪去?” 郭立梅好像并没有认真听他讲话,声音漫不经心的:“他要想找你,哪还找不到!” 赵家春坐了起来:“你忘了前两天徐风海说的移民问题了?” “那可是边防,出入几道关卡检查,他一个有案底的人,连边防证都开不出来!就算他知道咱在哪,他也去不了。” “熬个十年八年,等他死了,咱要不愿意在那待,再回来!” 赵家春满是期待的看着郭立梅:“真要出点啥事,后悔都来不及!” 郭立梅默不作声,赵家春说的道理她都懂,可让她离开母亲和弟弟,背井离乡的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愿意。 赵家春也知道,得给郭立梅考虑的时间,她会想通的。 毕竟,什么都没有孩子的安危重要。 郭立梅翻来覆去一宿没睡。 第二天中午收工,郭立梅直接去了杨秀芝那里。 “妈,方遒昨晚上睡得好吗?” 杨秀芝摇摇头了:“一惊一乍的!脑门子上全是汗!魏福林这个天杀的,把孩子吓坏了!” 郭立梅没把赵家春的打算说给杨秀芝听。 自己都没做决定的事,先说出来不是让母亲闹心吗? 郭立梅回到家,三个孩子都在院子里玩呢,老赵头一上午没让他们出去。 郭立梅知道,囚禁孩子们肯定不行,学校是上学的地方,要是让孩子恐惧,以后连上学都成负担了。 “今天没去学校玩吗?” 郭立梅明知故问。 赵雅波看了一眼哥哥:“爷爷不让去!” 说完低下头,都是她姥爷惹的祸。 “风华,你自己想去吗?” 赵风华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想去,显得胆量太小了。 “我哥没来找我!” 他把责任推到郭方遒身上了。 郭立梅知道,昨天的事对几个孩子来说,造成的冲击肯定很大。 就连郭方遒都是一夜噩梦不断,今天都不敢上学校玩去了! “风华,其实和学校没关系,坏人只是正好在学校碰到你们了!” 郭立梅蹲下身,小心向儿子解释。 赵风华点点头。 郭立梅叹了口气,默默的站起来,魏福林狰狞的模样,连她都害怕,更何况几个孩子。 郭立梅开始认真考虑赵家春的建议。 过了两天,郭立梅想通了,哪方水土都养人。 只要孩子们没事,她怎么样都行。 但这件事情,还是要先和母亲商量商量。 吃过晚饭,郭立梅带上几个孩子,去了母亲家。 郭方遒看见风华他们来了,急忙把碗里的饭吃完,跑出去玩了! 郭立梅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 和母亲说了赵家春的打算。 杨秀芝很久没有开口。 徐风海传达文件的时候,丁香回来说了,杨秀芝并没在意。 她觉得那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没想到,隔了短短的时间,竟然和自己息息相关了。 杨秀芝虽然舍不得,也不能阻止。 “你们自己想好就行,我尊重你们的意见,不过……” 杨秀芝看了一眼眼圈乌黑的女儿,心里一阵心疼,立梅肯定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不过也不能贸然就去,毕竟三四百里的路程呢!大人孩子折腾一趟那么容易呢!我的意思是让家春自己先去看一看,行的话,全家在搬去,不行就算了,这样稳妥一点。” 丁香在旁边听着,她以为婆婆不会答应,没想到不但答应了,还答应得这么痛快! 郭立梅也觉得太顺利。 坐了一会,郭立梅就领着孩子们回家了。 她走以后,丁香不解的问:“妈,你真想让我姐去呀?” 杨秀芝苦笑:“是我让不让的问题吗?其实,我肯定舍不得!但那是人家的事,咱只能给建议,不能做主啊!” “再说你姐要是不考虑的差不多了,也不会和我说!” 知女莫过母,郭立梅不是冒失的性格。 “树挪死,人挪活,没准出去对了呢!我和你爸刚来这的时候,也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等接回你姐,有了立新,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安心过日子!” 想起郭伟,杨秀芝的眼里瞬间起了一层水雾。 她眯起眼睛,那是郭伟喜欢的动作,声音有些飘渺。 “亲人在哪,哪就是家!” 第 171 章 是我愿意的 等到郭立梅把母亲的建议说给赵家春的时候,赵家春不得不承认,丈母娘的眼光更长远,考虑问题更全面。 “妈说得对,等徐风海出院,我提申请,同意了我先去看看,行就搬,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赵家春觉得,自己在丰收大队,和一个透明人差不了多少,存在感极低,没有人在意他。 更令他恼火的,是和郭立梅结婚以后,人们更多的叫他郭立梅女婿。 以前赵家很穷,郭立梅嫁给他的时候,毕竟是二婚,而且因为魏巧云的事,一度就是大伙饭后的谈资。 丰收大队的社员对他的评价也不高。 想在这里出人头地,连门都没有。 赵家春觉得,离开这儿,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立梅,我先去看看,要是行的话,能不能让立新和咱一起搬呢?” 如果郭立新能和他们一起走,郭立梅就不必孤单了。 郭立梅摇摇头,让郭立新走,根本不可能,学校和学生花了他多少心血? 他是不会舍得离开的。 再说母亲也不能同意,这块土地埋葬着她父亲。 母亲是绝对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的! “我没事,你不用惦记我!也不是不能回来!” 郭立梅自己都知道,来来回回的,谈何容易啊! 半个月以后,徐风海和郭立新脚前脚后回来了。 郭立新刚进屯子,就听说了这件事。 回到家,孩子们都出去玩了,只有母亲杨秀芝在家。 走了不到二十天,郭立新怎么觉得母亲的白发更多了呢! “妈,我回来了!” 看着儿子,杨秀芝忍不住点头:“白了,胖了,看样子没遭罪,丁香惦记得不行!” 郭立新把挎兜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放好,一边和母亲说话 。 “一天就是吃饱上课,下课再吃,能不胖吗!” 郭立新把东西收拾好了,也没见母亲提起魏福林的事。 她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妈,我都听说了!到底咋回事?” 郭立新半道上听到的,也是一知半解。 杨秀芝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给儿子听。 郭立新沉默了! 心里后怕,要是没有雅波,要是徐风海晚到那么一会…… 后果都不堪设想。 真是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啊。 但和魏家的过节,自家明明一直是被动的那个呀! 简直没处说理去。 “你姐也怕了,想要搬走!” 杨秀芝有事还是愿意和儿子念叨。 “搬哪去?” 杨秀芝又把移民的事和郭立新说了一遍。 “咱家还有三个孩子呢,其实我也担心,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功夫没有他长啊!” 郭立新点点头:“魏福林就算出来,也快七十了,六七年以后,方遒十五六岁了,要是怕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那就活该让人家欺负,” “只是开颜是个女孩,方舟还小,危险还是存在!” “妈,毕竟是六七年以后的事了,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变化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秀芝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最起码,最近几年是安全的。 “妈,我听说徐叔也出院了,这可是救命之恩啊,我想带着方遒去看看他,磕两个头!” 杨秀芝急忙阻拦:“看看是应该的,你自己去就行了,没必要带上方遒,这两天刚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你可别给他提醒了!” 郭立新没说话,但心里觉得纳闷,这就不是他妈该有的态度。 杨秀芝是一个特别注重恩情的人,平时也是教育他们要知恩图报。 救命之恩,太值方遒的几个头了。 不该去吗? 再说母亲平时不也是这么灌输给孩子的吗? “妈……” 郭立新还想争取一下,自己一个人去,未免太敷衍了。 “行了,别说了,你自己去吧,大人去就行呗,非领着孩子干啥?” 郭立新想说,救的可是他的命啊! 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母亲的态度够坚决了,说多了未免惹她不高兴,自己刚回来,以后还有机会说服她,到时候再让方遒去也不迟。 于是临时改成:“要不让丁香和我一起去?” 孩子没去,但父母都去了,也算是带着诚意了。 虽然差了点意思,也比他一个人去强! 没想到又遭到母亲的反对:“丁香哪有时间,你啥时候学得这么磨叽了?” 这是磨叽吗? 郭立新今天真有点搞不懂母亲了。 其实,杨秀芝不但在意郭方遒去徐风海家,更在意郭立新说的,磕两个头。 那三个头磕下去,很可能让徐风海误会,他这个爷爷成真的了。 现在他只是偷摸的去学校门口看看方遒。 要是磕了头,无疑也给了徐风海名正言顺接触孩子的机会。 杨秀芝不冒那个险。 不让孩子去,徐风海该知道什么意思。 郭立新见说服不了母亲,只能作罢。 第二天。 郭立新买了礼物,孤身一人去了徐风海的家。 进屋以后,郭立新明显感觉到,徐风海伸着脖子一直往他身后看。 见只有他一个人,脸上失望的表情竟然那么明显。 “啊!立新来了,这次出去学习学得咋样啊?” “还行,学到不少经验!” 今天不是来谈工作的。 郭立新虽然因为失礼感到尴尬,但还是在两句话以后,拉回正题。 “徐叔,我妈都跟我说了,没有你,孩子就完了!本来我带着方遒来的,可这小子太贪玩,快到门口了,我一眼没照顾到,跑了!” 徐风海知道,郭立新是在编借口,肯定是杨秀芝不让方遒来。 他不知道,郭方遒是徐洪亮儿子的事,郭立新到底知不知道。 毕竟那时候,正是他疯的最厉害的时候。 看郭立新那个眼神,应该不知道。 眼睛是最藏不住东西的地方。 “没事,小孩子都贪玩,再说你妈说的悬了点,魏福林就是拿刀吓唬吓唬孩子,没准不敢真砍!” 徐风海不敢居功。 也许是客气。 郭立新并不管是哪种,他站起身:“徐叔,我就代替方遒给您磕头,感谢您的救命大恩!” “快点……” 郭立新话音未落,徐风海就嚷嚷着快点。 好在他的两个儿子听明白了,急忙把郭立新架住。 “磕啥头磕头!” 徐风海的声音小了下来:“都是我愿意的!” 第 172 章 你想跟着谁 两个人谈了一会学习的事,郭立新又着重问了一下移民的问题。 徐风海的意思,机会肯定是有,但到底会怎么样,他也说不准。 反正他是不去,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 徐风海几个儿子,都没有移民的打算。 公社已经找了他几遍了,要调郭立新去公社中心小学当校长。 徐风海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放行。 毕竟不能耽误郭立新的前途。 “谁要去那个山沟子呀!” 徐风海听说,移民的地方是山区,在平原待惯的人,怕是到山区不习惯。 郭立新也不隐瞒:“这次学校发生的事,我姐夫害怕了,想和我姐搬走!” 徐风海点点头,心里想:“他们还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呢,就吓成这样了!” 魏福林那个样子,确实吓人。要不是郭方遒,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扑上去。 菜刀都泛着寒光啊。 哪有人不怕死? 两个人又东一句,西一句聊了一会,郭立新就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赵家春到了。 郭立新提过了,徐风海也不意外。 他给出的建议基本和杨秀芝一致。 也是让赵家春不要盲目,先一个人去探探底,要是行,在举家北迁。 徐风海的事,把县里都惊动了 ,县里下来人采访,让他说说当初的感想。 “感想?” 感想徐风海肯定有,但不能说出来。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 ,更彰显了他朴实的农民本色。 他的事迹,上了当地报纸的头条。 各个小学都请他去给孩子们做报告。 一时之间,徐风海还成了风云人物。 每次都会有人问,他的勇气来自哪里。 他总是支支吾吾的! 每当他说不出来,总有人站出来,把下面的话替他圆上。 徐风海好好的热闹了一把。 除了杨秀芝和冯桂兰,估计没有人知道他悍不畏死的真正原因。 当然,丰收大队也有那么几个聪明人,又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 不过在现在这个风口上,谁也不敢拿出来议论。 ……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初,赵家春孤身一人去了鹤北县。 一个月以后,郭立梅收到了第一封信,说他在一个叫向阳的村子和人拉大锯。 他觉得那个地方还行,一点不比丰收大队差。 因为去的时间比较晚,就不来回折腾了,今年不回来过年了。 郭立梅手里拿着信,呆坐了好久,喜忧参半。 赵家春在那里干的顺心,也省得她惦记。 但是,他越顺心,搬走的可能性越大。 要是真走了,一年半载都未必能看见母亲一次了。 七九年的春节。 郭立新的意思,是让姐姐回娘家过年,毕竟赵家春不在家,姐姐带着几个孩子也没意思。 郭立新的好意被姐姐拒绝了,同样的道理,郭立梅要是回娘家,老赵头和赵家秋只能自己在家过年。 没有女人操持的年,还能有个年样吗? 杨秀芝没坚持,嫁出去的女儿,就是人家的人了,赵家春不在家,郭立梅这么做,是对的。 要是回娘家,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反正孩子们是圈不住,一天往来几趟。 赵风华领着弟妹,只有早上在家吃饭,其余的时间赖到舅舅家不回去。 过了春节以后,赵家春又来了一封信,意思就是决心已下,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接她们娘几个。 郭立梅平时只要有一点时间,就跑到母亲家。 她心里知道,趁着赵家春没回来,多陪陪母亲。 等赵家春回来,就是离别的时刻到了。 赵家春是在五一回来的。 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一套箱子柜,剩下的就是被褥,一家人的换洗衣服。 锅碗瓢盆擀面杖。 大小笤帚,背筐土篮子。 破家值万贯。 不带着,到地方还得重新置办。 东西都收拾好了,才想起赵雅波的安置问题。 虽说她从小是跟着郭立梅长大,但从来没离开过赵家秋的眼睛。 两家住在一起,随时都能看见。 赵家秋就这么一个闺女,让郭立梅带走,他肯定舍不得。 要是不带走,几个孩子从小玩到大,扔下她一个人,怪孤单的。 好在她已经九岁了,有自己的主意。 “雅波,你想跟着谁?” 赵雅波不言语,只是看着赵家秋不说话。 她打心眼里想跟着大娘走,又心疼爸爸孤单。 眼睛在几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就是不肯说一句话。 赵家秋心里涌起一阵悲凉,女儿一年比一年大了,跟着他确实有诸多不便。 可跟着大哥和大嫂去 ,又给大嫂添麻烦。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开销。 在家的时候,赵家秋随时都会关注女儿缺啥少啥,很快买回来。 离得远了,想照顾也照顾不到,都要郭立梅一个人操心了。 女儿的意思,赵家秋早就看出来了,他之所以装糊涂,还是希望她能留下来。 见赵雅波迟迟不说话,赵家秋只能说:“闺女,要不你就别去了?新到一个地方,大娘会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你!” 赵雅波低下头,声音小的像蚊子:“我不用大娘照顾,我还能照顾风杨,还能帮大娘做饭!” 赵雅波说的是事实,风杨有一大部分时间,是她在看着。 风华是大一岁,但在看孩子上面,没有雅波有耐心。 郭立梅知道,赵家秋一是舍不得,再一个是怕她麻烦。 郭立梅又什么时候嫌弃过她麻烦呢! 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早把赵雅波当成亲闺女了。 “雅波,要不你留下?” 郭立梅知道赵家秋舍不得,平时几个孩子闹腾,冷不丁一个都不在了,那种死寂都让人受不了。 赵雅波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眼泪顺着眼角不停的流下来。 拉着风帆的手,不肯松开。 郭立梅眼圈红了。 看向赵家秋。 赵家秋无奈叹了一口气。 “你要想跟着大娘去,你就去吧!好好听话!” 赵雅波的眼睛忽然亮了。 连眼泪都忘了擦,急忙抱住赵家秋:“爸,我放假就回来看你!” 其实,郭立新的意思,是孩子暂时都不要带走,全部留下。 人少的地方,学校肯定不行,再把孩子上学的事耽误了。 三个大的,正是上学的年龄。 赵家春不同意,既然要搬走,户口肯定跟着走,孩子们不走,口粮怎么办? 听姐夫这么说,郭立新也只能勉强答应。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第 173 章 她偏偏怕你 赵家秋把雅波的东西都收拾好,又把家里仅有的百十来块钱全部拿出来。 塞进郭立梅的手里。 郭立梅看了几眼厚厚的一沓钱,几分几角的都有,就猜到是赵家秋全部的积蓄了。 “我不能拿,你和爹还得过日子呢!我们自己有!” 这些年,赵家春认干,白天生长队干活,晚上编筐编土篮子,偷摸换点生活用品和钱。 生活越来越好,兜里也有了几百块的积蓄。 “拿着吧大嫂,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兜里没钱受憋,毕竟还带着四个孩子呢!” 郭立梅还想再推辞,老赵头说话了:“拿着吧,别委屈了孩子!我和老二两个大人,咋的都能过!” 郭立梅不想拂了爷俩的好意,只能收着。 “外面日子要是不好过就回来,别硬挺着,魏福林有一条命,我也有一条命!” 老赵头就是嘴硬,其实胆小,这么多年的亲家,魏福林就算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敢单挑。 郭立梅不能把这种话说出口。 带上赵雅波,她是高兴了,赵家秋的脸上都是硬挤出来的笑容。 眼圈一直是红的。 就是挺大个老爷们,不能不管不顾的流眼泪。 家里刚安排妥当,郭方遒跑来了。 “姑姑,饭做好了,我奶奶叫你们去吃饭。” 郭立梅一家就要走了,丁香杀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又做了几个菜,给姐姐一家饯行。 “我奶奶说了,让你们都去!” 这个都指的是老赵头和赵家秋。 老赵头头一次没矫情,答应得爽快。 赵家一行八口人,去了郭立新的家里。 饭桌子都摆好了,两个饭桌并一起。 一共摆了两张桌,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孩子们吵吵闹闹,就差把房盖掀了。 大人的饭吃得很沉闷,几句话就冷场。 丁香原本不善言谈,遇到这种情况,只会红眼圈,更说不出话来了。 郭立梅是不敢说,怕三句话下来,止不住眼泪。 全场只有杨秀芝一个人在维持。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难过。 一晃,郭立梅都三十七岁了,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郭伟走了,立梅也要离开,郭立新整天骑着自行车往返公社和家。 经常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儿媳妇丁香。 吃过饭以后,老赵头和赵家秋先走了。 毕竟大嫂就要走了,给点时间和娘家人独处,说说心里话。 他们爷俩不走,显得有点不识趣。 “家春,你和我来一下!” 杨秀芝把赵家春单独叫到西屋。 赵家春回头看了一眼郭立梅,不知道老太太想和他说啥! 郭立梅只给了他一个快去的眼神。 赵家春只能跟着杨秀芝进了屋。 杨秀芝也不藏着掖着,说话开门见山:“说实话,立梅跟你去,我一点都不放心!” “只是没办法 ,决定的事,我也不能硬拆散你们一家人。” “从结婚到现在,不怕你生气,你的表现我不满意!” “在这儿,立梅心里不舒服,还有娘家避一避,和你这么一走,她什么都没有了……” 杨秀芝眼圈一红,声音哽咽:“不管受多大的委屈,都只能一个人硬扛着!还不能让孩子看出来!” “家春,你好好想想,郭立梅是个胆子大的人,别说整个丰收大队,就算整个创业公社,她都谁也不怕!” “可她偏偏怕你!” “你打她,她不还手,她害怕还手让别人瞧不起你!” “你几天不说话,她也不敢抱怨你,她害怕在我们面前,你那脆弱的自尊心受伤害!” “你耍脾气不吃饭,她也害怕,怕你犯胃病!” “她常和我说,你从小没妈,受了不少苦!她不想再让你受苦了!” “她不舍得你受苦,你却舍得让她难过!” “立梅不是打不过你,她要真想和你打,未必用得着娘家帮忙!” “她只是不想和你打,她是珍惜你们这个家!” “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这一次她不想失败了!她想让孩子们有个完整的家!” “我的闺女在委曲求全!” 杨秀芝哽咽出声。 这是赵家春结婚十年,除了老丈人去世,他唯一一次见丈母娘流眼泪。 也是赵家春头一次知道,在丈母娘的眼里,他这么不堪。 自己这么过分吗? 杨秀芝用指腹把眼角的泪擦干:“赵家春,别看立梅跟你走了,你要敢欺负她,别说三百里,就是三千里,我也饶不了你!” 赵家春的脸色红白交替:“妈,我不能!以后我都听她的,你就别担心了!” 杨秀芝抽了一下鼻子:“记住你说的话就好 !” 转身向门外走,脚步竟然有几分踉跄。 看着母亲和赵家春的脸色,郭立梅也有几分不解:“这是说什么了?” 公社已经通知过了,派大汽车给他们搬家,一车大概五六家。 但丰收大队只有赵家春一家。 其余是别的生产队。 汽车今天晚上,把别村的东西装好,让赵家春收拾好等着,明天早上,最后一车装他家的。 然后启程。 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把被子收起来就可以。 “明天一早上这吃吧!省得收拾锅碗瓢盆。” 丁香怕收拾起来麻烦,建议姐姐明天早上过来吃饭。 郭立梅拒绝了:“一大早太麻烦,可以用老二的,早上对付吃一口,就可以了。” 郭立梅虽然觉得没啥需要收拾了,但还是不放心。 让孩子们在这玩,她和赵家春先回去,再检查一遍。 看着郭立梅远去的背影,杨秀芝湿了眼眶。 丁香装作没看见,领着孩子们出去玩了。 屋里没有人,婆婆的眼泪才会流下来。 丁香有时候觉得,婆婆活得也很累,不能有一点不坚强。 不管她经历过怎样的炮火硝烟,说到底,她也是个女人啊! 次日天还没亮,郭立梅就早早的起来做饭,把孩子们叫起来。 刚收拾完没一会,负责搬家的大汽车就到了。 听说一会能坐汽车,孩子们一下子兴奋起来。 连早起的怨气都没有了。 东西不多,很快装完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郭立梅的心里一阵难过。 第 174 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从小长大的地方,说离开就离开了。 下次回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 怎么可能不难过。 丰收大队一年也来不上两趟汽车,听见汽车的喇叭声。 好多孩子跟在车后面跑。 跟着看热闹。 一直跑到赵家大门口。 听说赵风华他们几个,一会要坐大汽车,眼睛里全是羡慕。 几个孩子也不知不觉的得意起来。 郭立新早上来看了一眼,就匆匆的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丁香带着三个孩子,来给姐姐一家送行。 还有很多村民围着看热闹。 郭立梅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也没见母亲的身影,知道她是受不了离别伤情,才选择不来的。 心里明白,但也免不了有些失落。 孩子们自然不懂什么是背井离乡,只知道爬上大汽车,下面那么多的孩子就羡慕。 几个小孩子,挤在驾驶楼里,大人们都坐后车斗,和货物一起。 赵风华大一些,和父母坐在后面,雅波是女孩,更要照顾最小的风杨,坐在前面的驾驶楼里。 郭立梅背靠着驾驶楼,坐在第一排,方便风杨透过玻璃窗随时能看见妈妈。 郭立梅仔细看了几眼另外的几个家庭。 基本都是两三个人,有的甚至一口人。 拖家带口的只有她一家人。 几句话攀谈下来,才知道,并不是当初赵家春的情况。 确实都是人口少或者光棍一个人,反正在这儿连媳妇都娶不上 ,还不如换个地方赌一把。 汽车发动,喇叭声一响,郭立梅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赵家春伸出手,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汽车驶过村口,郭立梅看见,大杨树下站着她的母亲。 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她不断的把遮脸的碎发拢到耳后去。 “妈……” 郭立梅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颤音,却极力控制不让眼里的泪水流下来。 努力换上一副笑脸,拼命舞动双手。 杨秀芝也扬起右手 。 母女两个都知道汽车瞬间就过去了,迅速拉长的距离,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表情。 但还是努力挤出笑脸,都想让对方安心。 杨秀芝眼见汽车绝尘而去,举起的手还舍不得放下。 丁香远远的看着,拉住了想跑过去的三个孩子。 “让奶奶自己待一会,你们几个快点上学去吧!” “哦!” 哥三个答应一声,无精打采的上学去了! 风华、雅波、还有风帆都走了,方遒和开颜少了从小长大的玩伴,心里不高兴。 还好大姑答应,有时间回来接他们去玩。 哥几个走了以后,丁香看着婆婆并没有着急回来,而是坐在了大树下的木墩上,低垂着头,把双手插进头发里。 丁香猜测,她是哭了! 丁香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不想打扰婆婆,默默的往回走。 走到十字街口,赵家慧抱着孩子急匆匆的走过来。 看见丁香,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为难,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丁香,我能不能上你家躲躲?” 丁香虽然不知道咋回事,还是点头答应了。 丁香和赵家慧的感情很微妙,没有娘家嫂子的亲近,更多的是同情。 她是从那个家里出来的,自然知道赵家慧过得有多艰难。 不过赵家慧比她厉害,知道反抗。 丁家毕竟是丁香的原生家庭,从小挨打受骂,早就被吓得不敢反抗了。 所以一直以来,丁香对赵家慧的感情,就像看待一个难兄难弟。 赵家慧是真着急,怀里抱着孩子,还比丁香走得快。 进了屋,赵家慧才松了一口气。 把老四满桌放在炕上,去厨房舀了半瓢凉水,站在水缸边上咕咚咕咚喝完了。 满桌趴在炕沿边上,声音不大不小的哼哼。 看见赵家慧从外面回来,迅速爬到柜子边上,把手伸进柜子底下乱掏。 很快掏出一个线板子,丁香急忙抢过来,怕上面的针扎到她。 东西被人抢了,满桌也不哭,又跑到别处掏去了。 赵家慧一脸苦笑:“一天没有老实气,犄角旮旯掏个遍!一个丫头,比小子都淘气。” 赵家慧坐下了。 丁香问出心中疑问:“你又和我哥打架了?” 赵家慧嗤笑一声:“和他打架早就不跑了!” 她没好意思说出来,丁承爵再不好,也是丁香的哥哥,是亲三分向。 自从上次她拿着菜刀追了丁承爵几条街以后,他就再也没和她伸过手。 最多骂几句。 赵家慧也懒得理他。 最近两年,日子过得消停了不少。 “是队上动员我做手术,妇女主任找我几次了!” 赵家慧的声音小了下来。 “都说凑一桌,下面该是小子了,也不知道准不准!” 在丁香和郭立梅做绝育的那一年,赵家慧就动摇过。 几年下来,老四满桌都一生日了,决心还没下。 毕竟没儿子,老了连个扛幡摔盆的都没有。 就更别说养老送终了。 “丁香,你说我还要不要再生一个?” 还没等丁香回答,赵家慧自己就给出了答案。 “我寻思,再生一个,姑娘小子我都死心了!” 赵家慧眼神中有一丝绝望,其实,她自己都没信心了。 招娣和代娣的时候还好,等到念娣的时候,从怀孕开始,她的心就没有一刻踏实过。 丁香不敢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要是三个都是闺女,没准和赵家慧一样的心情。 但哥哥那个样,生得越多,赵家慧越累。 两个人暂时陷入沉默,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满桌在炕上爬动,衣服和炕席摩擦发出的呲呲声。 直到杨秀芝进屋,沉默才被打破。 “家慧咋有功夫来串门儿了?” 看见杨秀芝,赵家慧感觉看到了主心骨。 “郭婶,妇女主任找我几回了,动员我动手术,你给我出个主意,是要还是不要了,下一个到底能不能是小子啊?” 赵家慧一口气说完,脸都憋红了。 杨秀芝呵呵一笑:“家慧呀,这关系子孙后代的事,我一个外人可不敢乱说。” “得你自己拿主意啊!” “要是我,就再生一个!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从出嫁的那天起,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第 175 章 谁这么眼瞎 杨秀芝嘴上说不提供意见,紧接着来了这么一句。 丁香看向婆婆,眼神里有些许的责备。 杨秀芝当然明白丁香的意思:“我可没说她,我说我自己呢!” “远的不说,就说立梅搬走这件事,我愿意让她走吗?我肯定不愿意,但我没办法, 不能留,那是人家赵家的事,轮不到我做主。” 杨秀芝的眼神有些落寞。 丁香感觉,只一个早上,婆婆一直挺拔的腰板竟然有些佝偻了。 她说的是实话。 没有人愿意,女儿离自己那么远。 “其实,别看你是赵家春的亲妹妹,你大哥的心思,你不一定猜得透。” “但他可别想瞒过我,魏福林的事就是一个由头,他早就有离开的想法了!” “这么多年,我和你郭叔都尽量不去说他,他还是觉得生活在你大嫂的阴影下面!” “他早就想摆脱我们了!” “觉得丰收大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想出去闯闯!” “他走,我闺女就得跟着!” 杨秀芝无奈苦笑:“你说养闺女有啥用?好几百里,我要是不行了,她回来赶趟吗?到我死的时候,她都不一定能看见一口活气!” “就更别提伺候我了!” 杨秀芝的语气充满悲凉,好像已经到了那一步了。 “妈……” 丁香试图阻止她。 “儿子就不一样!” 杨秀芝没理会丁香 ,接着发表言论。 “郭立新不管上哪,首先要和我商量,我不愿意的,他绝对不会去做,就算他走,天涯海角都得带着我,他不会把我扔下呀!是不是?” “女儿是外姓人,媳妇才是自己家人,丁香进家十一年了,从没离开过我,给我洗衣服做饭,端茶倒水!”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就是觉得儿子比闺女强,计划生育一年比一年严,现在不抓紧,恐怕以后都没得生喽!” “搞什么计划生育啊!人多力量才大,没有这么多人,咱们能打胜吗?” “先是运动,又计划生育,我真不明白搞什么!” 丁香急忙跑过去把房门关上,脸色都有些苍白了。 “妈,你别乱说!” 头一次对婆婆用责备的语气。 说是运动过去了,知道哪天还会来呀!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可给自己找麻烦。 杨秀芝也觉得过分了,不该心存质疑。 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赵家慧心里有数了,今天估计妇女主任还会去她家。 说是最近一两天,医疗队就下乡了。 躲过这两天,就能消停几个月! “郭婶,以前不计划,你咋就和我郭叔生两个孩子呢?” 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 其实,杨秀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郭立新以后,就再也没怀上过。 “就一儿一女的命呗!” …… 赵家慧一直躲到黄昏,在郭家吃过晚饭,才偷偷摸摸的回去。 家里招娣也能做饭了,她倒不担心几个孩子饿着。 赵家慧回到家,把满桌放下,拉过招娣:“那个你李大娘来没来?” 丰收大队的妇女主任婆家姓李,男的年龄要比丁承爵大。 两家实际上没有亲属关系,一个屯子论下来,见面都是兄弟相称。 所以才有了李大娘这个说法。 妇女主任叫张贵琴。 “来了两趟,中午来一趟,下午放学又来了一趟!” 赵家慧就知道,张贵琴今天肯定得上门。 “你咋说的?” 代娣抢着说:“我姐说不知道你上哪了!” 赵家慧摸摸招娣的头:“嗯,下次还这么说!” “你爸还没回来?” “回来了!吃过饭洗了头发 ,换上干净衣服刚出去了!” 代娣嘴快,啥话都抢着说。 “欠登……” 招娣不满意的嘟囔一声。 正在炕上蹦跳的念娣喊了一声:“妈,又来了!” 赵家慧伸长脖子一看,果然张贵琴走进了大门口。 赵家慧急忙吩咐了招娣一句,让她看好满桌,然后跳上北炕,从北窗户跳了出去。 顺着地垄沟往后跑,五月份,园子里光秃秃的,刚打好垄,种子还没下地呢。 赵家慧害怕,张贵琴要是趴着后窗户瞅,就能看见她。 急忙躲进旁边的厕所里。 厕所是土坯垒的,四边都留有通风口。 能看见外面。 赵家慧无意间往外面看了一眼,竟然发现了丁承爵。 头发刚洗完,半干,三七分,露出饱满的额头。 深蓝色的半旧中山装。 丁承爵三十六岁,正是男人最好的时候。 要是不知道他啥德行,只看这一副皮囊,还真是个相当帅气的男人。 而且现在对地主也没有那么不友好了。 丁承爵一边走,还一边鬼鬼祟祟的回头看。 赵家慧有些纳闷,眼看天要黑了,这个时间点他干啥去? 仔细回想才发现,这些天丁承爵确实有些反常。 比以前利索了,有时候衣服还能自己洗,三七的大背头,整天弄得捋顺条扬的。 没事还哼点小曲,好像有些日子没发脾气了。 赵家慧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闲工夫观察他! 要不是今天看见他这样,还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赵家慧出了厕所,蹲下身,隐身在墙头底下,眼睛一直盯着丁承爵的方向。 竟然是村外的方向。 那条路应该是去河边的。 这么晚了他上河边干什么? 赵家慧心里起疑,把张贵琴的事都给忘了! 她决定跟上去看看! 刚想站起身,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赵家慧又急忙蹲下身,把自己隐藏起来。 等到脚步声去远了,她才重新抬起头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只能从模糊的背影上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身段很苗条,走起路来腰胯摆动的幅度很大,风摆杨柳似的,一看就臊性。 “奶奶的!” 赵家慧狠狠骂了一句,跨坐在墙头上。 怎么回事,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刚他妈填饱肚子,就有闲心了? 丁承爵除了有个好模样,剩下没有一样应人的地方。 谁会眼瞎看上他呢? 赵家慧想到这,心里无尽的伤痛化作苦笑:“她自己又何尝不眼瞎呢?又何尝不是看上了他的好模样呢?” 第 176 章 还真是这么回事 赵家慧决定跟上去看看。 到底和自己猜测的是不是一回事。 其实,明知道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有些不愿意相信罢了。 赵家慧从墙头上翻过去,顺着两个人走的路线快步跟上去。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不用担心被前面的人发现。 发现又怎么样?丢人的又不是她! 赵家慧一路奔跑,很快前边的黑影,出现在视线以内。 她紧靠着路边往前走。 路边都是去年干枯的野草,高有一米左右,再加上晚风摇曳,很难发现赵家慧的身影。 离前面的人影越来越近。 赵家慧也越来越小心。 很快她发现,前面两个人的距离也在一点点拉近。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上了河堤。 赵家慧在拐角处隐藏了一会,才慢慢的走上河堤。 前边的两个人影已经重合成一个人影了 。 应该是其中一个人搂着另外一个。 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妈了B的!” 赵家慧狠狠骂了一句,想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的决心更强烈了! 前面的人影消失了。 这是到目的地了? 赵家慧放轻脚步,眯着眼睛四处观察。 河水静静的流淌着。 吹过的微风带着河水特有的腥气。 赵家慧看见远处透出点点微光。 她想起来了,这里有一个打鱼人的窝棚。 去年冬天,上河套打柴禾看见过。 现在这个时节,是荒废的。 俩人十有八九是钻进鱼窝棚了。 赵家慧在心里暗骂。 平时丁香爵上厕所都嫌远,天刚黑就往泔水桶里呲尿。 现在跑了几里路,都他妈的不嫌远了。 赵家慧慢慢的靠过去,果然 ,微弱的灯光是从门板的缝隙透出来的。 她绕到窝棚后面,把耳朵贴在窝棚顶上。 这种窝棚,都是一半地上,一半地下。 地上部分也就一米左右,以赵家慧的个头贴上去都很容易。 赵家慧耳朵刚贴上去,里面传来丁承爵的声音。 要不是她看见了丁承爵的身影,冷不丁都听不出是他的声音。 “宝儿啊!你想死我了!” 赵家慧把牙都快咬碎了:不嫌磕碜的玩意,别说是她,四个闺女都没听见他叫过一回宝儿。 跑这爱心泛滥来了。 “呜呜……” 是女人说不出话发出的呜咽声。 这是干啥呢? “唉呀……痒……痒” 女人的声音好像带着一个个的小钩,挠得赵家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滋溜……” 这种声音赵家慧熟悉,孩子吃饱了调皮,含着那啥咂巴嘴。 赵家慧轻轻抽了下鼻子,感觉脸上冰凉,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一脸的泪水。 生产队干活歇气,那群老娘们坐在一起赖大彪,说爷们摸这了,啃那了! 赵家慧听着好笑,这些女人竟胡说。 都一样的爷们,她都结婚十年了,丁承爵也没有那么一回。 哪一次不是直奔主题? 还能是他不谙此道? 尤其最近两年,更是完成任务一样匆匆了事。 看样子,那些女人没撒谎,丁承爵不是不会,是在她身上没兴趣。 当时迫于形势,没办法娶了赵家慧,虽然过了这些年,却依然看不上她。 她却傻傻的不知道。 她把脸上的眼泪使劲擦了两把,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个地方是个高岗,孤零零的一块,离下面的草塘有一段距离。 只有一点微风。 肯定没问题。 赵家慧打定主意,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来。 拿出几根,捏紧了一起划着,扔在鱼窝棚顶上。 看着干燥的茅草冒起轻烟。 赵家慧急忙往下坡跑,跑到草塘附近,找了一块草高的地方隐藏起来。 窝棚顶见火光了。 赵家慧不担心烧死两个人,窝棚顶上没有多少草,烧一会就灭了。 再说窝棚顶上都是用柳条支撑的,薄薄的抹了一层泥。 火光很快就会透进去。 就算再动情,也不会不要命。 肯定会跑出来的! 主要是吓唬吓唬他们。 正如赵家慧预料的一样,火刚着起来,窝棚的门就被踹开了。 首先跑出来的是丁承爵,身上一丝不挂,手里抓着衣裳。 借着火光,能看见他一脸惊慌。 紧接着女人也跑了出来,和丁承爵一样 ,也是光着跑出来的。 赵家慧看不清她的脸,好像何玉珍。 何玉珍可是丰收大队的风流人物。 唯一一个从不下地干活的人。 她的男人是个孤儿,个头不高,但结实。 是个手艺特别好的木匠。 据说是在某个保密部门工作,一年回家一趟。 所以何玉珍不用干活,依然比别的女人过得滋润。 吃穿都是数一数二的。 家里三个孩子。 大伙私底下议论,没有一个是他男人的。 男人一年回一趟家,回来正赶上媳妇生孩子。 九年赶上三趟生孩子。 脑袋上的绿帽子,摞起来比他个都高。 赵家慧仔细回忆了何玉珍三个孩子的长相,应该没有丁承爵贡献的种子。 两个人急忙套上衣服,慌慌张张的跑了。 窝棚顶不会无缘无故着火,肯定是谁故意点的。 那就说明被人发现了。 其实,何玉珍并不害怕,自己爷们都不管,别人算老几? 男人不翻盖子,别人都是白叫唤。 她男人说了,只要不离婚,怎么都行。 反正三个孩子都管他叫爸爸! 倒是丁香爵比何玉珍更害怕,前几年批斗的阴影还盘旋在脑海里! 两个人跑了。 赵家慧可没敢跑,她从下坡爬上来,亲眼看着茅草全部熄灭,在她眼前一点点化成黑灰。 她站在窝棚旁边,刚着过火的热浪都冲不开她心底的冰寒。 感觉浑身都冷飕飕的。 赵家慧拖着疲惫的脚步,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无人的小路上。 深一脚浅一脚的。 要是放在平时,心里一定很害怕,但今天连害怕都忘了。 耳边老是响起龌龊的声音。 和两个人赤身裸体的模样。 “呸……” 赵家慧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使劲摇摇头,想把脑海中的那些画面赶出去。 没想到,不但看见的赶不出去,那些听到的,也自动脑补成鲜活的画面。 赵家慧感觉胃里一阵难受,有呕吐的欲望。 她蹲在路边,平复了好一会,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 赵家慧站起身,加快了脚步,出来这么久,孩子该闹了。 满桌犯困的时候,只找她,别人都哄不了! 第 177 章 给我滚犊子 赵家慧走到家门口,果然听见满桌的大哭声和招娣不断摇晃的哦哦声。 赵家慧进了家门,招娣急忙把满桌递过来。 “妈,给你吧。都快哭死了,真能嚎!” 丁承爵半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大晚上的死哪去了?屁股可沉了 ,到哪坐起来就没完,张贵琴早走了,你倒不回来!” 丁承爵应该是听孩子们说了,她妈出去躲张贵琴了。 赵家慧光听他的声音,都感觉血脉喷张,要不是孩子都在眼前,真想一个大耳光呼他脸上。 现在却只能忍耐。 丁承爵以为赵家慧理亏不说话,更是把刚才的怨气都发泄到她身上。 “哪怕生一个小子,也不用怕那个张贵琴,一点用都没有的玩意!” 丁承爵每说一句,丁跃山就用一句叹息来配合他。 赵家慧强行压制不断上涌的怒气,耐心哄孩子。 满桌到妈妈怀里,没一会就不哭了。 只不过隔一会抽哒一声。 眼皮越来越挑不起来,很快睡着了。 赵家慧把孩子放下。 坐在椅子上看着招娣给两个妹妹洗脚。 招娣今年长高了不少,衣服袖子和裤腿都短了。 一个九岁的孩子,却替妈妈扛起了照顾三个妹妹的责任。 赵家慧感觉鼻子一酸,生出深深的愧疚。 三个孩子洗好了,都老实的钻进被窝里。 今天爸爸好像不高兴,惹恼了他可要挨揍。 小孩子只要手脚停下来,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看着齐刷刷的四个小脑袋,赵家慧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今天虽然没干活,她却觉得简直比干活还累。 丁承爵已经躺下了,但是没睡着,不停的翻身,唉声叹气。 赵家慧冷眼旁观,当然知道他是因为啥! “快睡觉吧,别点灯熬油了!好像灯油不是花钱来的!” 丁承爵见孩子都睡了,赵家慧还在椅子上坐着。 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赵家慧从椅子上站起来,上炕躺下,吹灭煤油灯。 屋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 赵家慧躺下没多久,感觉一只胳膊伸进被子里,揽着她的腰,往外使劲。 每次,丁承爵都会把赵家慧拉进他的被窝。 这样离孩子们能稍微远一点。 赵家慧在心里冷笑,看来今天的这把火自己点早了,丁承爵那把邪火是没泄出去呀! 又想拿她打补丁了。 赵家慧把丁承爵的手拍开,慢慢的转过身,脸冲着他。 丁承爵也不着急,通常这种时候,赵家慧会检查一遍孩子们的熟睡程度,然后自己钻进他的被窝。 丁承爵正强忍着性子等着,没想到,赵家慧上去就一脚:“你妈了B,给我滚犊子!” 要不是丁承爵躲的快,这一脚就踹到命根子了! 赵家慧的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到他肚子上。 丁承爵的腰当时弓了起来:“你他妈疯了?” 每吐出一个字,丁承爵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娘们真疯了,闹着玩下死手吗? 丁承爵这几年对赵家慧也发怵,真惹急了,那就是母老虎。 丁承爵转过身,心里暗骂赵家慧。 好像我非得用你似的。 没过一会,身边传来丁承爵异样的声音。 赵家慧一阵恶心。 …… 第二天早上,赵家慧看着招娣领着两个妹妹上学去了。 抱起满桌,奔着张贵琴的家里走去。 拉开张贵琴家的大门,正碰上她往外走,看见赵家慧,明显吃了一惊。 天天去丁家,总见不到赵家慧的影。 张贵琴知道赵家慧是躲出去了,就是想生儿子,不准备做绝育手术。 今天一大早主动来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呢? “ 你……你是找我吗?” 张贵琴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赵家慧把怀里的满桌往上颠了颠:“嗯呢,我是找你,听招娣说,你上俺家几趟了,是不是动员绝育的事?你看我也没在家,让你白跑了!” 赵家慧狠狠心咬咬牙:“嫂子,你不用再去了,我报名,医疗队来了,我第一个做!” 张贵琴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赵家慧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 “行……行!” 张贵琴急忙答应:“和你家掌柜的商量了吗,他愿意吗?” 这样的事,张贵琴遇到过不少,女人没和男人商量,私底下自己做主,结果男人不同意,没事就上她家闹腾。 她当然也怕赵家慧是这种情况。 “商不商量有什么用?都生了四个丫头了,再生也不保是小子,丁承爵就是没儿子命!你不用害怕,我自己的事,我能做主 。你只管把名给我报上就得了。” 张贵琴虽然心里不落底,但也只能答应,毕竟自己就是干这份工作的。 “我跟你说, 家慧,你来的太巧了,医疗队八点多应该到了,就是今天。” “你要没考虑好,就再想想?上了手术台,可就下不来了。” 张贵琴虽然每天挨家做动员,但她还是希望大伙都是自愿。 这断人家后路的事,说起来有点做损。 赵家慧回答的很干脆:“不用想了,八点就八点!我先把孩子找个地方安置好了,再去卫生所。” 张贵琴当然同意,赵家慧既然主动要求做绝育,应该不会跑了! 赵家慧想了想,除了郭家,满桌没地方送。 杨秀芝自从郭伟去世以后,一直在家看孩子做饭,现在虽然说三个孩子都上学了,丁香也不让婆婆下地干活了。 毕竟年纪大了,家里的零活也不少。 两口子养活一家人,维持温饱没问题。 能吃饱穿暖,丁香就很满足。 杨秀芝拗不过她,一直没上工。 反正她把家里的事安置妥当,丁香也省了不少力。 看来又要麻烦郭婶了。 赵佳慧抱着孩子,直奔郭家。 孩子们上学刚走,杨秀芝正在扫院子,赵佳慧抱着孩子进了大门。 杨秀芝以为她是又来躲灾了。 “天天躲着也不是个事,现在不是不强制吗?和张贵琴说明白,不就行了吗?” 杨秀芝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赵家慧听。 赵家慧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郭婶,我来是想麻烦你照顾一会满桌,今天医疗队下乡,我想好了,做了算了,没儿子就没儿子吧,绝户的又不光我一个!” 杨秀芝一时之间,没弄明白赵家慧到底是咋个意思。 昨天还信誓旦旦的生儿子呢,怎么睡了一宿觉,就改变主意了? “家慧,发生啥事了?” 赵家慧急忙摇头,眼泪却随着摇头的频率,不停的落下来。 哽咽的叫了一声郭婶,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 178 章 她有女儿足够了 家慧这么委屈,肯定是出了不一般的事! 杨秀芝把孩子从赵家慧的怀里接过来,小心的问:“碰到啥过不去的坎了?能和郭婶说说不?” 赵佳慧不停的用衣袖抹眼角,话却不肯多说一句。 杨秀芝打开房门,当先走了进去。 赵家慧跟在后面,进了屋。 才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和杨秀芝说了一遍。 “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刚吃几天饱饭,就不知道咋得瑟了!家慧,这事儿你想咋办?” 杨秀芝气急了,丁承爵既然干出这种事来,就不怪赵家慧不肯为他生儿子。 赵家慧沉思了一会说:“郭婶,我都想好了,为了四个孩子,我也不能离婚。就这么过吧!至于丁承爵,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等我把四个闺女养大了,立刻和他离婚!” 杨秀芝觉得,赵家慧说的就是气话,既然不离婚,一铺炕上睡着,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用不了两天半,还不是和好如初。 虽然她对丁承爵的行为很不耻,但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 ,不毁一门亲。 赵家慧既然没想离开丁家,别人也不好硬干预。 这件事,不好参言太多。 杨秀芝拍拍赵家慧的肩膀:“你可想好了,手术台一上,可就下不来了!别因为赌气,做后悔的事!” 赵家慧摇摇头:“郭婶,我不是赌气,我都想好了 ,不能因为要儿子,就不顾女儿,招娣才九岁,还是个孩子,每天却像个小大人一样 ,帮我操持家务,看三个妹妹,这对她不公平!” “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童年,既然奔着我这个妈妈来了,我就不能让她这辈子后悔。” “让她吃好穿好我办不到,不让她受委屈,我能办到!” “丁承爵这样的人,就不配有儿子,丁家的香火也没必要传承下去。” “不管以后啥样,我都认了!郭婶,你就不用劝我了!” 杨秀芝叹了口气:“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要不要和你爹商量商量?” 老赵头毕竟是家慧的亲爹,说话应该比自己有分量。 哪知杨秀芝想错了,她话音刚落,赵家慧立刻苦笑着说:“和我爹商量?他肯定不能让我这么干,在他眼里,我就该听丁家的。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 出嫁从夫那一套,老赵头一直在赵家慧身上执行得很彻底。 让她爹知道,肯定办不成。 所以她宁可麻烦郭婶看孩子,也不敢麻烦她爹。 “郭婶,我走了!等招娣放学,我让她来接满桌!” 赵家慧说完,也不顾女儿伸着小手,让她抱抱。 转过身,疾步向大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满桌的大哭声。 赵家慧的眼泪,也在一瞬间流了下来。 赵家慧到卫生所的时候,医疗队的车刚到,工作人员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准备做手术的妇女,已经在窗下排成了一排。 七嘴八舌的议论。 看见赵佳慧来了,张贵琴面上的表情,明显松弛了一下。 这么半天没回来,她还以为赵家慧不会来了。 “一会儿我排第一号!” 赵家慧在张贵琴的身边,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她害怕,有那么一点动摇,也坚持不下去。 郭婶儿说的对,上了手术台,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赵佳家慧必须把自己逼入绝地,才能让那颗生儿子的心,彻底绝望。 工作人员很快把预备工作做完了。 护士拿着名单,出来喊人。 第一个,果然是赵家慧。 虽然赵家慧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进入卫生所的瞬间,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四肢无力。 恐惧感从脚底板升起,传遍周身,脸不知不觉的白了。 医生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动声色的安慰她。 “别怕,就是个小手术,一会就完事了。你们村儿都做了多少人了,不都好好的!” 医生的话,赵家慧明白,只是控制不住情绪。 她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没事,我不害怕!” 赵佳慧上了手术台。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赵家慧,给我滚出来,谁他妈让你来的?今天你要敢做,就永远别回家,我他妈休了你。”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不知道手术是该做不该做。 赵佳慧沉声说:“别管他,那就是个疯子,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医生点点头,迅速拿起手术刀。 然后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门外,刚才的敲门声,竟奇迹般的消失了。 医生又等了一会,还是没声音。 “开始吧!” 手术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 赵家慧被扶着出了手术室,外面站着脸色铁青的丁承爵。 他的后面是倒背双手的徐风海。 怪不得丁承爵没声了,原来是徐风海到了! 赵家慧后来听别人说,徐风海只说了一句话:“指老娘们活着,你有什么逼脸在这叫唤!” 丁承爵真的一声都不敢吱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赵家慧虽然离家不算远,但两条腿软的像面条,再加上刀口疼,走一步都费力。 只能用担架抬回去。 丁跃山没事总蹲在十字街口看热闹,看见担架上的人有点像赵家慧。 腾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太像赵家慧了。 丁跃山知道,担架上抬的女人都是刚被劁过的。 他刚才还嘲笑别人,说女人和猪一样了,说劁就劁了。 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刚说完就轮到自家媳妇了。 丁跃山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自己居然不知道。 谁给她的胆子,断丁家子孙的事,她也敢干? 丁跃山气得浑身哆嗦,又看见担架后面跟着的丁承爵,更生气了。 感情他们两个商量好了,就瞒着他一个人。 丁跃山从旁边农户的篱笆杖子上,掰了几根柳条下来。 奔着丁承爵跑过去,兜头盖脸抽下去:“我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丁承爵抱着脑袋喊:“爹,你打我有啥用,这事连我也不知道啊!” 丁跃山愣住了。 扔掉柳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列祖列宗,我有罪呀!” 看着丁家父子绝望崩溃的样子,赵家慧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报复的快感从心底升起。 那个没儿子的人,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有女儿足够了! 第 179 章 自己再委屈,也不能离婚 在大路上,众目睽睽之下,丁家父子就算心里再不满,也不敢拿赵家慧怎么样! 但回到家就不好说了! 赵家慧深知这一点。 所以刚从担架上下来,就把剪刀放在了枕头底下。 果然没一会儿,丁承爵就气势汹汹的回来了。 “赵家慧,你他妈反天了!这么大的事,竟敢一个人做主,谁他妈给你的胆子?赶紧给我滚!” 丁承爵说完,作势去拉赵家慧。 手刚伸出去,一把剪刀顶在他肚皮上。 “信不信……我一剪子捅……你个大窟窿!” 麻药劲刚过,刀口火辣辣的疼。 赵家慧皱着眉头,说话都有些颤抖。 “你就该……断子绝孙!想生儿子,你他妈的找姓何的臭婊子去呀!” 丁承爵愣住了。 瞬间脸上变换了几种表情。 惊讶、心虚、愤怒、绝望崩溃。 “原来昨天晚上是你放的那把火,赵家慧,你真他妈够狠,烧不死我,就想让我断子绝孙。” “多大点事?你至于这么干吗?没儿子的可不光我自己,你也一样被人笑话!” “咱俩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丁承爵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剪刀的攻击范围之内。 既然昨天的事,被赵家慧知道了,丁承爵也不装了。 干脆默认了。 知道又能怎么样? 既然连儿子都生不出来了,就更没有必要照顾她的感受了。 赵家慧趁机把剪刀收了回去。 现在也只能是吓唬他,要是真捅,赵家慧还未必能做到。 “你就躺着等死吧,别指望我伺候你一天!” 丁承爵撂下狠话,气呼呼的躺到他爹的小炕上去了。 赵家慧在心里冷笑,好像我啥时候能指望你伺候似的。 丁跃山腿脚相对慢些,才进家门。 人没到屋,声音先到了:“赵家慧,我与你没完!呃……呃……” 这还是赵家慧结婚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见公公哭成了驴叫声。 看来是真气坏了。 就连婆婆去世,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丁跃山一步冲进来,手里拎着扫地的笤帚疙瘩。 用力举过头顶,恶狠狠的瞪着赵家慧。 赵家慧只用了一个眼神,丁跃山就把笤帚老实的放下了。 他从赵家慧的眼神里,看到了万年寒冰一样的冷意。 自从赵家慧把老太太推倒,丁跃山收敛了很多。 他一年比一年老,总有不能动的一天,落在赵家慧手里 ,实在不敢想象,她会怎样对待自己。 丁跃山没敢打赵家慧,却举着笤帚一连抽了丁承爵几下。 “你个完犊子玩意,你让我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丁承爵刚从赵家慧那里惹了一肚子的气,又被老爹打了一顿,不服气的从炕上蹦起来。 “打两下得了,还没完了,好像不疼似的!” 丁跃山被赵家慧瞪了一眼,又被儿子数落,当时伤心起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哭声很是瘆人。 赵家慧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层又一层。 “别哭了,去何玉珍那看看,没准那三个孩子有一个是你孙子呢!” 丁跃山止住哭声。 混浊的眼珠转了几转,他虽然老,但还没糊涂。 赵家慧的意思,他还是听懂了。 儿子这是和那个姓何的女人有一腿? 这也太不挑食了吧! 姓何女人的那点破事,在丰收大队早就尽人皆知。 虽说好男占九妻,可也不能啥样的都划拉。 丁跃山对自己儿子有别的女人这件事情,并不以为然。 都怨这个社会,要是放在以前,就丁承爵的身份,最少娶三个,四个的。 哎…… 谁让他没赶上好时候了呢! 不过,赵家慧的话倒也给丁跃山提了醒,据说何玉珍的三个儿子,都不是她爷们的。 那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孙子呢? 如果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哪天还真得去看看。 中午,招娣领着两个妹妹放学回来,看见躺在炕上的赵家慧,都哭了。 “妈,你这是怎么了?早上我们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代娣嘴快,话说完眼泪才下来。 念娣最好哭,已经哭得抽抽搭搭了。 “妈,你喝不喝水?满桌呢?” 招娣毕竟大些,关心的都是些实际问题。 招娣不说,赵家慧把喝水的事都忘了,光顾着和丁家父子生气了。 听女儿这么一说,才感觉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招娣急忙舀了一碗凉水回来,递给母亲。 赵家慧没敢大口喝,只是含了一点润润嗓子。 “招娣,下午和老师请几天假,就说妈病了,你看几天满桌!” 医生说了,七天拆线。 拆线以后,就能下地活动,干点力所能及的了! 招娣点头,眼里是水汪汪的泪花,她不知道妈到底得了什么病,会一下子就动不了。 赵家慧也没法给她解释绝育是怎么回事。 几个孩子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都能感觉今天家里的气氛不好。 要是每天姐几个一起哭,爷爷和爸爸早就开骂了。 今天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没听见一样。 未免有点奇怪了。 听说妈妈没事,几个孩子相继止住哭声。 “赶紧做饭去!” 丁承爵肚子早就饿了,要不是担心赵家慧当着孩子们的面揭他老底,他早就开骂了。 招娣急忙洗手,让代娣去抱柴禾,念娣烧火。 看着招娣熟练的样子,赵家慧又想起了自己这么大的时候。 也承担给父亲和两个哥哥做饭的职责了。 女孩好像天生就是围着锅台转的。 小时候,谁看见她都会叹息一声:缺爹少妈的孩子就是可怜,这样的孩子都没有好命,不信看着吧! 好像赵家慧的命运,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一样。 那声声叹息,简直就是她童年阴影。 赵家慧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遭人议论。 丰收大队第一个离婚的是郭立梅,后来嫁给大哥,现在自己要是再离婚,别人会怎么说? 她不想几个孩子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 男人出轨在这个年代,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是有本事的象征。 女人要是因为这种事离婚,反而会沦为大家的笑柄 ,错的人转眼就会换成她。 为了孩子,赵家慧决定,自己再委屈,也不能离婚! 第 180 章 刚出锅的鸡蛋 滚烫 下午上学,招娣去和老师请了几天假,然后去了郭奶奶家。 满桌看见大姐,不停的瘪着小嘴,伸着胳膊让招娣抱。 杨秀芝叹口气,把满桌放在招娣的后背上。 背着总比抱着省点力气。 杨秀芝担心赵家慧,又没办法和招娣打听。 一个九岁的孩子,知道个啥? “你们家中午谁做的饭?” 招娣仰着小脸,挺骄傲的说:“是我!” 杨秀芝在心里骂了一句丁承爵,你是死人吗? 又摸了摸招娣的小脑瓜:“招娣真是好孩子,你做的啥饭啊!” “菜团子!” 赵家慧每年都会晒很多干菜叶子,就是怕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粮食接不上。 干菜叶子用水泡开,掺上玉米面,也能省不少粮食。 但确实没什么营养。 “妈妈也吃的菜团子?” “是呀!” 招娣没觉得妈妈吃菜团子有啥不对,粮食少的时候,妈妈菜团子都舍不得吃。 杨秀芝轻叹出声,菜团子能有啥营养。 手术再小,也会亏气亏血,赵家慧还年轻,又要养四个孩子,身体养不过来,以后也是麻烦。 现在是五月份,家里鸡蛋都应该有 。 “你家有鸡蛋吗?” 招娣点点头:“有,我妈藏起来了,留着换铅笔、本子和盐!” 鸡蛋平时赵家慧都藏起来,换些孩子们上学用的东西,和家里的一些日用品。 平时是舍不得吃的。 最多炸点鸡蛋酱,一家人解解馋。 “招娣,晚上给妈妈煮两个鸡蛋,奶奶家有鸡蛋,明天给你妈妈送去,你每次做饭都给她煮两个,她才能好得快!” 杨秀芝也知道,四个孩子眼巴眼望的看着,哪个当母亲的也不忍心,把那点好吃的,放进自己嘴里。 招娣背着妹妹,回了家。 刚进大门口,看见爸爸把手伸进鸡窝里,掏出一个鸡蛋来。 在衣服上蹭了几下,磕开了一个小口,仰起脖子,把鸡蛋倒进了嘴里。 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 回头看见招娣,脸上闪过一丝被发现的尴尬,但转瞬即逝。 “过来!” 丁承爵少有的温柔语气。 招娣背着满桌走到爸爸面前,抬起小脸看着他。 爸爸的嘴角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蛋黄液。 招娣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下了一口唾沫。 “别和你妈说,听见没有!” 招娣胆怯的点点头! 有招娣在家,赵家慧轻松了不少,最起码喝点水,打个零有人使唤了。 晚上铁打的玉米面粥。 招娣做饭的时候,跑去鸡窝,只捡了一个鸡蛋回来。 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明明应该有两个的,可惜,那一个被爸爸偷吃了。 招娣拿着鸡蛋进了屋,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妈妈藏鸡蛋的地方。 爸爸在屋里,招娣又不敢问,要是让他知道藏鸡蛋的地方,还不被偷吃干净。 那她和妹妹就没有钱买本子和铅笔了。 只能煮一个了。 招娣把鸡蛋洗干净,放进锅里。 等到玉米面粥出锅,鸡蛋也熟了。 以前招娣看见妈妈也是这样煮的。 玉米面粥熟了。 招娣用葫芦瓢舀到盆子里,又用勺子把鸡蛋挑出来。 准备用凉水冲一下,就可以剥掉皮,给妈妈吃了。 招娣刚把鸡蛋舀到勺子里,丁承爵从外面进来了。 招娣怕爸爸看见,急忙把鸡蛋倒进手里,用两只小手紧紧握住。 刚出锅的鸡蛋,滚烫。 招娣的手心持续不断的传来灼热的痛感。 她紧咬着下嘴唇硬挺着。 丁承爵舀了点凉水,喝了几口,才不紧不慢的回到屋里去。 招娣摊开手掌,两个手心通红通红的,右手中指靠近手掌的地方,还起了一个水灵灵的大泡。 “嘶……” 招娣抽了一口凉气,小心的剥去鸡蛋皮,放进小碗里,加上粥,让玉米面粥把鸡蛋覆盖住。 然后把小碗放在锅台后面,用一个小盆子扣上。 才放心的去放桌子拿碗筷。 招娣先给爷爷盛了粥,然后是爸爸的。 再然后是两个妹妹的。 满桌的要先晾一会,再喂给她。 赵家慧撑着身子坐起来,身后塞了枕头,半靠在墙壁上。 赵家慧刚结婚的时候,丁张氏没少给她立规矩,媳妇不上桌就是当时的一条。 时间长了,她倒习惯了,现在就算让她上桌,她还不愿意呢。 在锅台角吃饭,还省得看丁家爷俩的嘴脸了。 招娣把妹妹们安置完了,才急忙跑去厨房,把小盆拿掉,端出那碗加了料的粥。 招娣也不说话,只是把粥碗放在妈妈的旁边。 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把满桌抱在怀里,舀起一点粥,吹凉了,小心的喂进妹妹的嘴里。 赵家慧的眼圈有些红了,是谁说的闺女没用啊! 她的招娣才九岁,就已经知道该怎样操持这个家了。 赵家慧从桌子上的小碟里夹了点咸菜。 放在粥碗里。 喝一口粥,吃点小咸菜。鸡蛋很快露了出来。 看着碗里的鸡蛋,赵家慧的心里既难过又欣慰。 难过的是身边四个女儿,自己却在偷着吃鸡蛋。 什么时候,能想吃鸡蛋,就大大方方的一个人分两个呢! 她坚信,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来到。 欣慰的是,招娣知道心疼妈妈,怕爸爸和妹妹抢,偷偷的把鸡蛋藏到妈妈的碗底。 赵家慧没声张,不想让招娣的苦心白费。 “招娣,再给妈添点粥!” 招娣回头看了一眼妈妈,把满桌放在炕上,舀了一勺粥放进赵家慧的碗里。 丁承爵骂了一句:“你看看你,不能接着点碗,哩哩啦啦撒的哪儿都是!” 招娣不说话,冲着妈妈使眼色,意思让她不要说话。 赵家慧鼻子发酸,心里却暖暖的。 把鸡蛋用筷子夹碎,和玉米粥搅拌了一下,喝了下去。 招娣把空碗收回来,脸上洋溢着完成任务的笑容。 吃过饭,招娣抱着满桌,哄着妹妹玩。 代娣和念娣收拾碗筷。 丁跃山侧身躺在炕上,用一只手支着脑袋 ,另一只手从扫炕笤帚上撅下一根细棍来。 剔牙缝。 赵家慧实在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公公连喝粥都需要剔牙了。 第 181 章 你太任性了 代娣收拾完碗筷,丁承爵又让她烧了点温水。 把头发洗了一遍。 照着镜子一遍一遍分中间的缝,一会三七,一会五五。 “招娣,你看爸的头发咋分好看!” 赵家慧大声咳嗽了一声,丁承爵不说话了。 既然赵家慧知道了,丁承爵连掩饰都不需要了。 你让我绝后,我就往你心口窝插刀。 你晚上不是不让我碰吗?我就在你面前大摇大摆的约会去。 看看到底谁的心里难受。 何玉珍可是个能生儿子的主,没准还真能给他生个儿子呢! 何玉珍说了,她那个爷们再没用,一个月几十块钱呢,有了他吃喝不愁。 就算干不动了,还有老保,就是个行走的小银行。 他又常年不在家,对两人没影响,不耽误他们双宿双飞。 还笑话丁承爵,老婆管得严,只敢偷偷摸摸。 今天就让她看看,赵家慧能不能管得了他! 丁承爵最后还是决定,头发三七分。 把头发梳好,丁承爵一边换衣服,一边吹着欢快的口哨。 难得他这么好心情,三个孩子也敢大声说话了! 丁承爵收拾妥当,示威一样看了一眼赵家慧。 哼着小曲出门了。 赵家慧心里出奇的平静,从决定放弃的那一刻起,丁承爵就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了。 唯一的联系,他还是四个孩子的父亲。 丁承爵出去了三个多小时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习惯性的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进了屋。 想摸黑爬到炕上去。 “刺啦……” 赵家慧及时点亮了一根火柴。 丁承爵的心里瞬间骄傲起来。 赵家慧呀赵家慧,你就是嘴硬,我不回来,你还不是巴巴的等着。 丁承爵借着划亮的火柴微光,看见炕上居然没了自己的位置。 “赵家慧!你想干啥?” 赵家慧冷哼一声:“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咱俩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这铺炕从今天起,就没有你的地方了!你爱哪去哪去!” 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切……她就是吃醋了!” 丁承爵把被褥抱着,去了他爹的小北炕。 心里还在想:你撵我容易,想让我回去可就难了! 次日…… 丁承爵吃过早饭,上工去了,代娣和念娣也去上学了。 满桌不喜欢在屋里待着,就喜欢上外面晃悠。 招娣只能抱着妹妹出去溜达。 丁跃山对昨天晚上,赵家慧撵走丁承爵的事情很不满,嘴上一直骂骂咧咧。 就差指着赵家慧的鼻子了。 看见家里其他人都走了,丁跃山又习惯性的蹲大道边去了。 自从运动结束以后,丁跃山连一天活都不肯干了! 人都走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家慧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呀! 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还想让孩子们继续读书,压力肯定是很大的。 至于丁承爵爷俩,赵家慧已经想好了,不但要分开住,还要分开吃,粮食都要分开。 每年冬天都是自己打柴禾,烧两铺炕,一个炉子,今年想都不要想。 为了孩子,她不想离婚,但丁承爵再也别想占一点便宜。 赵家慧正想着,杨秀芝挎着小筐推开门进来。 “你感觉咋样?” 杨秀芝把装着鸡蛋的筐撂下,回头问赵家慧。 赵家慧半坐起身,靠在墙上。 “昨天刀口疼,今天倒不那么疼了,就像拔了个撅子一样,涨呼的!” 杨秀芝没做过这样的手术,想象不出来她说的滋味。 赵家慧一眼看见了筐里的鸡蛋:“郭婶,拿回去吧,大苦春头子,谁家都没菜,还有三个孩子呢,我这没事,啥都能吃,不用特意吃好的!” 连医生都说了,就是个小手术。 赵家慧不是一个娇气的人,真是觉得没什么事。 这两年,家里有事就找郭婶,她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更不能收郭婶的鸡蛋。 “你呀!” 杨秀芝叹息一声:“该吃就吃,别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把自己身体快点养好了,才能照顾孩子,没有你,孩子们可有的罪遭了!” 赵家慧点点头,郭婶说的道理她都懂。 可懂归懂,要说让她谁都不惦记,怎么可能做得到。 赵家慧没提丁承爵昨晚上不要脸的事,杨秀芝自然也不会问。 两个人正说着话,听见外面门响。 杨秀芝打开房门看了一眼,竟然是老赵头。 脸上阴云密布的。 一看就不是单纯的来看闺女。 杨秀芝把门打开:“亲家来了!快进来吧!” 老赵头强挤出一丝笑容:“听说家慧绝育了,我来看看!” 杨秀芝识趣的说:“你们爷俩说话,我先走了!” 却被老赵头伸手拦住了! “都不是外人,家慧也太不像话了,你也帮我说说她!” 既然老赵头拦着,杨秀芝要是硬走,老赵头的面子上肯定挂不住。 但他起的这个话头…… 杨秀芝感觉自己接不住。 老赵头独自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唉声叹气。 赵家慧知道,她爹既然来了,话肯定是要说出口的。 果然,没过一会,老赵头绷不住了:“家慧,不是我说你,做事太不留余地了!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把手术做了呢?” 赵家慧在心里叹气,该来的躲不掉,亲爹还是找上门来训斥她了。 只能听着,说多了不但不解决问题,还把老爹气够呛。 反正事情已经做了,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就算送子娘娘来,她怕是也生不出来了! “丁跃山蹲在大道边上骂你,说你没安好心,故意让他们丁家绝后。” “说你……唉!” 老赵头低垂着头,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水:“你也太冲动了!” 见父亲落泪,赵家慧的心里也难过。 但丁承爵的事,没必要和父亲说,在他眼里,男人风流一点算不得大病。 只要他安心过日子 ,早晚有收心的那一天。 赵家慧已经不奢望父亲能站到她这边了。 这也是她不敢离婚的另一个原因。 杨秀芝张了几次嘴,想要反驳老赵头的话,都被赵家慧用眼神制止了。 “你这么任性,我真担心丁承爵不要你!丰收大队都多少年没有女人被休回家了!” “你要真被休了,赵家的脸可就被你丢光了!” 老赵头的声音很小,但听在赵家慧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午夜惊雷。 父亲关心的,从来都是面子,而不是自己的亲闺女! 第 182 章 你是要反天啊 赵家慧略一沉思:“爹,你放心,就算我不和丁承爵过了,也不回去丢你的脸!” 老赵头抬起头,看向杨秀芝:“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竟说些苞米瓤子嗑?我这是为你好,你是我亲闺女,要是别人,她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去说!” “她郭婶,你看她这个态度,队上早就有人说家慧横踢马槽的!多让人笑话,我都跟着她臊得慌!” 赵家慧终于忍不住了:“爹,我二嫂那么不像样,也没见你说一句,怎么轮到我,你就这么看不上?” “我在家的时候,你压制我,现在我孩子都四个了,你还压制我!” 老赵头吃惊的瞪大眼睛,看向从不顶嘴的赵家慧:“你这孩子,连好歹都不知道了,魏巧云不好,是她爹没教育好,该被笑话的是魏福林,笑话不到我身上!” “再说他们父女得好了?你咋不和好人学,非学你二嫂!” 赵家慧低下头不说话了。 说也没用。 杨秀芝站起身:“亲家,你坐会,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老赵头可真看重他那张脸啊! 杨秀芝没好意思当着赵家慧的面,给老赵头两句。 老赵头还真不识趣:“她郭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媳妇就得有个媳妇的样,不像样 丢的可是娘家的脸!” 他好像忘了,他家的媳妇可是杨秀芝的闺女! “亲家,你说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媳妇应该啥样?我闺女想干啥就干啥,我是不会干涉一句的!” “我也不怕她丢我的脸,我的脸不值钱!大哥,我走了!” 看见杨秀芝沉下脸,老赵头才后知后觉。 无意间,得罪杨秀芝了。 “她郭婶,你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秀芝冷笑一声,也不分辩,和这种人说不出个里表来,白白浪费唾沫星子。 他拿自己当根葱,谁拿他蘸酱啊! 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老赵头见杨秀芝生气走了,站起身,也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赵家慧松了一口气,心情反而沉重起来。 自己还是做不到像郭婶那么豁达。 也难怪,从小受老赵头教育长大,赵家慧能反抗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七天以后,赵家慧拆了线,能下地活动了。 只是直不起腰来。 她让招娣事先把柴禾预备到屋里,水缸里压满水。 把满桌送到安英家,中午放学再抱回来。 招娣已经耽误一个星期课了。 中午,赵家慧只做了她和四个孩子的饭,没带出丁家父子的。 做好以后,用盖帘盖好,放在里屋炕上。 招娣放学要先去接满桌。 赵家慧在炕上半躺着,做好的菜团子,就放在她身边。 另外,她的眼皮底下还放着一把剪刀。 想不让丁承爵吃饭,不是那么容易的! 家里的饭桌子又大又重,赵家慧不敢拿,怕抻着刀口。 只能等孩子们回来。 代娣和念娣先一步到家。 丁承爵紧随其后。 他进屋转了一圈,桌子也没放,啥也没有,赵家慧在炕上躺着! “招娣呢?啥时候了还不做饭?这个死丫头,看回来我不揍她!” “不知道我干一上午活有多累!” 丁承爵嘟囔一句,上小北炕躺着去了。 代娣和念娣吓得不敢说话,大姐去接小妹了,回来会不会挨打? 眼睛不停的看妈妈! “没事,招娣回来咱就吃饭!” 一会功夫,丁承爵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这些天,他更明目张胆了,没有一天晚上不出去。 招娣很快回来了,满头是汗,是抱着满桌一路跑回来的。 把孩子放在炕上,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妈……我做……饭去!” 赵家慧眼睛有些湿润,一个九岁的孩子,都知道她身体没复原,一路着急跑回来做饭。 丁承爵回来就着急补觉。 自己怎么就将就着和他过了这么多年? “招娣,放桌子吧,妈做好饭了!” “啊……” 招娣张大了嘴:“妈,我不是和你说了嘛,等我回来做,你再把刀口抻了,晚上你可等我回来吧!” 赵家慧笑笑:“妈没事了,你就经管满桌就行!” 招娣爽快的答应一声,急忙放桌子去了。 五月份,菜籽刚下地。 青菜没有,只有一点冬天留下来的萝卜土豆。 都在菜窖里。 赵家慧现在的身体状况,当然不敢爬梯子下窖。 好在菜团子里面,赵家慧加了一点盐。 就着点温水,也能吃下去。 把桌子放好,招娣看向外面,爷爷还没回来,吃饭还要等一会。 尽管肚子咕噜噜的叫唤,三个孩子也没敢上桌。 “吃饭,谁都不等!” 赵家慧说完,不光招娣,连代娣都把眼睛瞪圆了! “我去叫爸爸!” 赵家慧再一次拦住女儿:“不叫,以后他们想吃饭,就自己做!” 孩子们面面相觑,更不敢上桌了! 赵家慧让招娣把装菜团子的盆放在桌子上。 先给满桌掰了一半,自己拿起另一半吃了起来。 赵家慧头一次感觉到,稳稳当当坐在炕上吃饭,就比蹲锅台角舒服。 丁承爵不知道晚上出了多少力,娘几个饭都吃一半了,他还没醒。 正好省了和他辩驳的力气。 但丁跃山却回来了。 看见赵家慧领着孩子坐在炕上吃饭,脸当时沉了下来。 倒是没敢说赵家慧,矛头直指招娣。 “招娣,你都多大了,这点规矩不懂,家里老人还没上桌,你们就先吃上了?谁教你们的?” 指桑骂槐的腔调,赵家慧早就习惯了。 她看了一眼盆里剩下的四个菜团子,示意孩子们一人再拿一个。 三个孩子看看爷爷,又看看妈,最后还是咬咬牙,宁可一会挨打,也要听妈妈的。 一人拿了一个。 赵家慧把最后一个拿在手里,满桌还没吃饱,剩下的一个正好娘俩一人一半。 丁跃山看着空盆子,使劲跺了一下脚:“丁承爵,你还睡?你老婆虐待我,饭都没得吃了!” 丁承爵才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才发现三个闺女正一脸恐慌的看着他,一个劲往嘴里塞菜团子。 “赵家慧……吃饭都不叫我们,你是要反天啊?” 第 183 章 首战告捷 赵家慧冷冷一笑:“我都和你说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吃饭你自己做,烧柴你自己去打,我带着四个闺女,你带着你老爹,咱们各过各的!” 丁承爵眼珠转了几转说:“凭啥四个孩子你都要啊,最少也要分我一个吧?” “我要招娣!” 招娣现在能洗衣服能做饭,再过两年,上地干活也没问题。 把招娣要过来,既能解决吃饭洗衣服的问题,还能断赵家慧一条臂膀! 听到爸爸的话,招娣的脸瞬间涨红了。 急忙往妈妈身边靠了靠,小声说:“妈,我不想跟着爸爸!” “大点声说,让你爸听见!” 招娣虽然害怕爸爸,但更害怕离开妈妈! 只能硬着头皮大声说:“我不想跟着爸爸,我要跟着妈妈!” 说完,立刻闭上眼睛,扎进赵家慧怀里。 赵家慧抚摸着大女儿的头发,对丁承爵说:“你听见了吧,招娣不愿意!满桌不会说话,跟着谁都行,要不你把她抱走?” 不是赵家慧能舍出老闺女,是她知道丁承爵根本不会要一个累赘。 果然,丁承爵气呼呼的摔门走了。 丁跃山跟着他后面大声喊:“干啥去,我还没吃饭呢!” 晚饭赵家慧依然没做丁家父子的份。 丁承爵也不说话,拿起勺子就要盛粥:你说不让吃,我就不吃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赵家慧把剪刀插在桌子上:“丁承爵,你要敢盛,我就敢把你手钉桌子上!你要再这么没皮没脸,咱俩就过名路,上公社把婚离了,你不怕笑话,我也不怕!” 赵家慧表面说得理直气壮,心里虚得很,她是不怕笑话,但她怕孩子们被人耻笑。 真离了婚,自己带着孩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就她爹那个态度,能回娘家吗? 再说了,二哥现在光棍一个人,妹妹带着孩子住娘家,媳妇就更不好说了! 丁承爵对赵家慧的狠话,不敢不信,这个虎娘们是生自己不着调的气。 没准过几天就好了。 现在装几天孙子,也无所谓,真要把家过散了,被人笑话还是小事,主要这个家离开赵家慧不行! “小园我种了一半,剩下一半留给你!” 没等赵家慧说完,丁承爵立刻大声骂了起来:“你她妈还有完没完了?” 借机把手里的勺子扔在桌子上,丁承爵还是没敢吃赵家慧做的饭。 看见丁承爵气呼呼的做饭去了,赵家慧呼出一口浊气。 算是首战告捷吧! 赵家慧一点点好了起来,腰杆也能挺直了。 最近两天,决定下地干活。 今年挣的工分肯定是领不回口粮了,想起要倒挂,赵家慧心里就着急。 丁承爵倒是挺老实,自己做饭,虽然每天晚上还是会出去,但回来的时间明显缩短了。 五月底,正是生产队最忙的时候,赵家慧决定把家里收拾一遍,明天下地干活。 赵家慧把孩子们的衣服刚洗完回到屋,丁承爵竟然回来了。 春种的时候活累,丁承爵经常会开小差,装病请假。 赵家慧早就知道他的臭毛病。 也没在意。 没想到,丁承爵刚一进屋,就从后面抱住她,嘴巴在脖子上乱拱: “我都想你了,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我和何玉珍断了还不行吗?” 一边说一边把手试图往赵家慧的怀里摸。 “想我了,你叫声宝儿我听听!” 赵家慧想起了鱼窝棚里,丁承爵恶心的声音。 丁承爵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 赵家慧还真以为自己是想她了? 白天干活,晚上回来还得做饭洗衣服,伺候老爹。 这样的日子,丁承爵简直一天都不想过下去了。 直到现在,丁承爵依然没有意识到,他连一个月都过不了的日子,赵家慧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可赵家慧让他叫宝儿? 丁承爵喉头滚动了好几次,嗓子眼像被塞了棉花团,怎么都叫不出口。 就她……还宝儿? 赵家慧趁机掰开丁承爵的手,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给我滚犊子,恶心人的玩意!” 以前赵家慧看丁承爵这张脸,咋看咋喜欢,不惜自降身价,钻他的被窝。 就算再生他的气,只要一比较招娣、代娣和念娣的长相,心里的气就消了。 现在再看这张脸,咋看咋恶心。 心里只剩下厌恶,已经生不出一点想要亲热的心思来。 让他叫宝儿,就是想给丁承爵提个醒。 自己永远也忘不了他那恶心的嘴脸。 丁承爵颓废的躺在炕上,心里还是不甘心,就赵家慧那样的,从结婚的第一天起,丁承爵就有信心,一辈子把她踩在脚底下。 现在,她是真要翻身了? 丁承爵想不出,赵家慧要是真的离开他,还会不会有人要? 丑的和鬼一样! 丁承爵有些后悔,觉得赵家慧就是在考验他,手有点松早了。 这是欲擒故纵,和他调情呢! 调情两个字在脑海里刚冒出来,随后跟着蹦出来的,就是何玉珍浪不丢的小身段。 断了? 那是不可能的! 自从和何玉珍勾搭上,丁承爵就再也看不上赵家慧。 可看不上归看不上,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还得委屈自己,只要把她揉到身底下,一切事情都解决了。 丁承爵坐起身,双腿耷拉着,两只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打炕墙。 没过一会,赵家慧又进屋了,手里拿着念娣的裤子,上面一个三角口子。 赵家慧弯着腰,在抽屉里翻找针线,衣服上聚,露出一块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腰。 丁承爵咧了一下嘴。 又想起何玉珍细腻,白皙,弹性十足的小腰。 忍不住吞咽口水。 闭上眼睛,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不就是叫宝儿吗? 总比洗衣服做饭容易。 丁承爵再一次凑近赵家慧,紧紧抱住她。 “宝儿,我想你了!” 说过多少回的话,丁承爵早就习惯掌握了每个字中间的语调和转折。 但这一次,肯定是没发挥好。 果然,赵家慧的身体一僵,随后打了一个冷战。 她慢慢的站起身,回过头,右手轻轻的抚上丁承爵的脸。 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 184 章 坚定离婚的决心 正当丁承爵得意自己计划得逞的时候,赵家慧的拇指和食指屈起,捏住他脸上的肉,使劲一拧。 咯噔一声。 没等丁承爵叫出声,赵家慧的一个大耳光又毫不留情的抽在他脸上。 “艹你……” 妈还没来及出口,赵家慧的剪刀已经顶到了他肚子上。 “给我滚犊子,你要再嘚瑟,我就一剪刀攮死你!” “记住了,我是因为孩子才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别以为是得意你!你在外面愿意和谁扯就和谁扯,我不管你,再试图靠近我,信不信我把你那玩意噶了,让你跑不成臊!” 剪刀顶在肚皮上,只要赵家慧再往下一点…… 丁承爵吓得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行,看谁能靠过得谁!” 撂下一句狠话,丁承爵推开房门,慌慌张张的逃了。 赵家慧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想给念娣补裤子的心思都没有了。 如果丁承爵老纠缠,还真得考虑离婚的事了。 离婚以后,最大的难处,大人孩子遭人议论,房子没有着落。 她自己还好说,总不能让孩子们跟着她受罪。 毕竟没离婚,自己就是他老婆。 丁承爵的要求,说出大天来,也合情合理。 赵家慧傻呆呆的坐着,等到再起身的时候,竟然十点多了。 赵家慧决定,先把满桌接回来,然后再做午饭。 满桌一直放在安英家。 到安英家的时候,社员还没收工,赵家慧是第一个来接孩子的。 “今天咋你来接满桌了?” 自从赵家慧手术以后,一直是招娣来接妹妹。 “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了,我打算明天下地干活,有些天没看见你了,怪想的,顺便过来看看你!” 赵家慧虽然离开托儿所很久了,但和几个人的感情依然很好,尤其是安英。 只要干上活,赵家慧就腾不出一丝空闲。 接送满桌的事,就是招娣和代娣的事。 “我也挺想你的!” 满桌会走路了,就是不太稳当,扎煞着两只小手,走两步停一停。 她没有招娣和代娣漂亮,但比念娣好看,虽然五官不突出,胜在白净。 赵家慧的眼睛落在女儿蹒跚学步的身影上。 一脸慈爱。 安英几次欲言又止。 “我走了,一会孩子们该放学了!” 赵家慧把满桌抱起来,和安英打过招呼,向门外走去。 “家慧!” 刚走到门口,安英忍不住叫住了她。 赵家慧回过头,看着安英“还有事?” 安英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两步蹿到赵家慧身边,贴着她耳朵小声说:“你家那人现在对你咋样?” 赵家慧心里警觉,安英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话。 难道…… 想想也释然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丁承爵的那点破事,别人知道也不奇怪。 赵家慧不动声色的回答:“他不一直就那个德行,啥时候对我好过?” 安英脸上的表情明显纠结了一秒,把声音再次压低:“我是说两口子那事!” 赵家慧决定不再和安英绕圈子了:“啥事,你就直说吧!咱俩这关系,还有啥不能说的!” 安英决定直说,这样拐弯抹角的,赵家慧也听不出来: “你家爷们和何玉珍搞到一起去了,估计全大队除了你,别人都知道了!” “那老娘们可不要脸了,每天给丁承爵送两个鸡蛋,都不背人了!” “她还说……” 安英小心的观察了一下赵家慧的表情,在考虑接下来的话是不是要说出口。 赵家慧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何玉珍说,这次的手术把你剌坏了,和老爷们睡不了觉了,所以你才不敢管的!” 赵家慧还以为自己不声不响,给丁承爵留点颜面,也给孩子们留些颜面,没想到,他们都这么不要脸了。 “家慧,你现在恢复的咋样了?就何玉珍那小腰,跟麻杆似的,一使劲都能撅折了,要不你揍她一顿,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赵家慧想当年手拿菜刀,满大街追丁承爵的的事,整个丰收大队谁不知道。 丁承爵搞破鞋这么大的事,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能有一种可能,不知道! 安英见赵家慧不说话,还以为她被惊到了。 “他们去的地方,就在河边的一个鱼窝棚里,一抓一个准!原先往河边去,都是一前一后,现在都成双成对了,老不要脸了!” 安英都为赵家慧感到气愤。 赵家慧的脸色一直没变,就像这事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安英忽然想明白了,赵家慧不会是知道这件事吧? “家慧……” 安英以为赵家慧是在考虑捉奸问题,实际上她是在考虑离婚问题。 赵家慧之所以不敢提离婚,就是害怕村里议论,对孩子们影响不好。 现在满屯子都在议论了,她还怕个毛啊? 赵家慧觉得,有必要找杨秀芝给自己出出主意了! “他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有抓他那功夫,我还不如喘口气呢!” 赵家慧说完,抱起孩子急忙走了。 安英苦笑摇头,家慧就是嘴硬,说不定心里多难过呢! 何玉珍也太嚣张了,这么叫号,赵家慧居然没想着揍她一顿。 太不像她的性格了! 安英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闹一顿又能怎么样?日子该过还得过。 丁承爵三十多岁了,也嘚瑟不几年了,早晚有收心的那一天。 安英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不该嘴欠,赵家慧不知道,心里还能好过一点。 都怨自己这张嘴! 安英做梦都想不到,正是她的善意提醒,坚定了赵家慧离婚的决心。 吃过晚饭,赵家慧让招娣哄着妹妹玩,她一个人去了郭家。 开颜紧握着车把,左脚踩着自行车左边的脚踏板 ,右脚穿过三角架子,踩在右边的脚踏板上。 随着链条的滚动,屁股一撅一撅的,两条小辫左右摇晃。 方遒和方舟一边一个,在后面把着,避免自行车倒地,摔到开颜。 郭立新靠在房门旁边指挥:“看前面的路,别老瞅车把!” 后面方舟大声喊:“爸,我姐太笨,换我得了!” 郭立新靠在门边哈哈笑,不说换也不说不换。 赵家慧的鼻子忽然酸了,自己的孩子要是也有这样一个爸爸,那该多好。 第 185 章 我要和你离婚 “嫂子,你来了!” 郭立新一边打招呼,一边给赵家慧开门。 “我妈和丁香都在家!” 郭立新并没有陪赵家慧进去,而是继续留在外面陪孩子。 现在他很忙,每天早出晚归,陪三个孩子的时间太少了。 赵家慧见到杨秀芝,没拐一点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会孩子们回来,这样的话就不好开口了。 “郭婶,我想离婚!” 赵家慧的话,让丁香吃了一惊。 丁承爵的事,杨秀芝和谁都没说,包括丁香和郭立新。 郭立新每天去公社上班 ,不太接触村里的人。 丁香毕竟是丁承爵的妹妹, 别人说闲话的时候,肯定会回避她。 “你想好了?” 刚出事的时候,赵家慧和杨秀芝说过不离婚的理由。 而且老赵头的态度,也让赵家慧离婚的事,变得更困难。 现在时间还没过去一个月,赵家慧居然改变主意了。 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想好了!” 赵家慧似乎疲惫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不起来。 我以为,我不离婚,别人不知道就不会议论,现在既然都知道了,就干脆彻底解决吧!” 赵家慧没好意思说丁承爵骚扰她的事。 “我决定了,一天都不想和他过了!” “哎……” 杨秀芝叹了口气,家里三个孩子长大了。 尤其是开颜,不方便再和哥哥、弟弟住在一起。 早就要求自己住小屋了。 杨秀芝和两个孙子住东屋,郭立新和丁香住西屋。 赵家慧要真离了婚,实在没地方住,只能让丁香和郭立新把西屋倒出来。 “日子是你自己过,谁都没权利替你做主,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要是实在没地方住,我们一家人就再挤挤!” 杨秀芝虽然没给意见,却给了最大的支持。 其实,住的问题赵家慧也想过了,自己领着四个孩子,房子肯定不好找。 再说女孩一天天长大,和谁家住一起都不放心。 自己真要离了,父亲在不愿意,也不能眼瞅着女儿和外孙女住露天地。 实在不行,还有二哥呢! 赵家慧不相信,二哥会不管她。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要什么志气? 虽然心里有主意,但杨秀芝的话还是让赵家慧感动。 “郭婶,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婚离了!” 这个问题杨秀芝也回答不了。 “要不问问立新?他毕竟知道的多一点!” 杨秀芝不敢直接喊郭立新,毕竟是赵家慧的隐私。 看见赵家慧点头,丁香才推开房门:“立新,你进来一下,我嫂子……有话问你!” 丁香在嫂子那里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这个嫂子还能叫多久。 丁承爵再可恨,也是她的哥哥,两个人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 丁香还是希望丁承爵能过的好一点,有个完整的家。 都怪他自己作的! 郭立新看着丁香的满面愁容,心里有些疑惑 。 看来赵家慧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听说赵家慧要离婚,郭立新心里也暗暗吃惊,这么多年,赵家慧吃苦受累,都没想过离婚。 现在老太太去世了,孩子一天天长大,按说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过。 怎么又想起离婚了? 郭立新不好打听,只能回答表面的问题。 “好像要双方都同意,你一个人怕是离不了吧?具体我也说不清,要不我明天去民政部门问一问?” 听说要两个人同意,赵家慧的心里就凉了半截。 丁承爵是不会同意的! 暂时也只能让郭立新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再说了! 郭立新的一句话,把赵家慧离婚的决心又消磨了不少。 以至于从郭家出来,神情都有些恍惚。 第二天晚上,郭立新刚到家,饭还没吃完,赵家慧就到了。 今天上工,赵家慧能明显的感觉到,有些女人背后蛐蛐她。 也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根据赵家慧的推断,她发现的时候,绝对不会是丁承爵和何玉珍刚勾搭上。 那时候,就会有人背后议论,只是她没注意罢了。 现在知道了,只要有人小声说话,她就怀疑和自己有关。 这种感觉越强烈,她的心里就越烦躁。 吃过饭,就急急忙忙的奔着郭家去了。 天已经擦黑了,郭立新肯定回来了。 赵家慧进了屋,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的捻着衣襟,用以缓解心里的紧张。 郭立新放下筷子,赵家慧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嫂子,我去问了,要夫妻双方都同意离婚,在大队开证明,然后去公社民政部门申请离婚,调解无效才能判离!” 赵家慧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这个婚难离了,双方同意这一条,就达不到! 明知道丁承爵不会同意,赵家慧也要试一试! 等到孩子们都睡了,赵家慧背靠着墙,一个人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等着丁承爵回来。 嫁过来快十一年了,回忆起点点滴滴,赵家慧竟然找不到丁承爵对她的半点好处。 这更加坚定了赵家慧离婚的决心。 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房门才吱嘎一声开了。 丁承爵蹑手蹑脚的走进来。 看见靠着墙的黑影,吓了一跳,妈呀一声,转身想跑。 “我要和你离婚!” 听出是赵家慧的声音,丁承爵抚了抚砰砰乱跳的胸口:“黑灯瞎火不睡觉,你在这吓唬人呢!” 丁承爵说完,心中一动,赵家慧不睡觉,在这等自己,不会是对白天做的事情后悔了吧? 丁承爵显然是没听清楚,赵家慧刚才说的什么。 有点闹心。 刚和何玉珍闹完,赵家慧这肯定是交不上去了。 就算有何玉珍的一天两个鸡蛋,也扛不住这么频繁。 先把赵家慧稳住再说吧! 丁承爵弯下腰,凑近赵家慧,贴着她耳边小声说:“你看你,后悔了吧,白天家里没人,你赌气。” “这么长时间没碰你了,我怕我控制不好情绪,招娣大了,听见就不好了,明天行不行?” 赵家慧禁不住冷笑,这男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她用手掌慢慢的把他推开,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了一遍: “我——要——和——你——离——婚!” 第 186 章 离婚这条路怕是走不通 “离婚?” 丁承爵大脑飞速的运转了一圈,禁不住嘿嘿冷笑。 “你想离婚就离呗!问我干啥?” 赵家慧要是昨天说,丁承爵都懵。 今天说,他却一点不害怕。 离婚这件事,何玉珍有经验,她说:“只要你不同意,赵家慧就瞎蹦哒。” 看来还真是这样的。 赵家慧要是自己能离,就不会坐在这里等他了。 丁承爵伸开两只胳膊,努力向后伸展,夸张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故意用腿蹭了赵家慧一下,进屋睡觉去了。 我就不同意,看你怎么离开我的手掌心! 丁承爵进屋以后,赵家慧又摸黑坐了很久。 离婚这条路,怕是走不通。 赵家慧想到最后,决定找徐风海碰碰运气。 先去开个证明,别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次日早晨,赵家慧跟在丁承爵后面说:“我去大队把证明开回来,明天咱俩就去公社离婚 。” 丁承爵不以为然:“赵家慧,你就别蹦哒了,张嘴离婚,闭嘴离婚的,我不是离不开你,是丢不起磕碜,丰收大队多少人,就你能出洋相!” “睁一眼闭一眼,咱就把日子糊弄着过下去吧!我都没记恨你让我绝后的事,你也别抓着我这点事不放了!” 丁承爵说的十分诚恳。 赵家慧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上工去了。 不管干什么,都不能误了干活,四个孩子也是要吃饭的。 赵家慧干了一天活。 吃过晚饭以后,急忙去了徐风海家。 徐风海的小儿子趴在桌子上做作业。 冯桂兰在刷碗。 丁承爵的事,社员们背地里传得沸沸扬扬。 冯桂兰又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从赵家慧进屋的一刻起,她就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徐风海知道赵家慧找他有事。 徐风海有时候也觉得赵家慧可怜,托儿所的事,也曾经伸手帮过她。 队里的那些传言,徐风海早有耳闻。 赵家慧这次来,十有八九和丁承爵的烂事有关。 日子过得不咋的,倒有闲心扯王八犊子! 徐风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骂丁承爵给自己找麻烦。赵家慧不主动说,他绝对不问。 问多了,好像挺大个男人八卦似的。 再说这事也不好管。 没把两个人按炕上,那就是捕风捉影。 要是放在前几年,这事徐风海能管,不用真制裁,吓唬吓唬就好使。 现在不行了,即便是地主也平反了,再想吓唬,他也不害怕了! 赵家慧一直坐着,什么也不说,眼神总落在徐老小的身上。 徐风海猜出了她的心思,这种事怕是小孩子听见不好。 “老小,你磨蹭啥呢?多少作业写这么半天?出去玩去!” 徐老小抬头看看他爸:“我还没写完呢!一会你又说我点灯熬油了!” 徐风海摆摆手:“去吧去吧,玩够了再回来,愿意写啥时候写啥时候!” 徐老小高兴的蹦到地上,一个高蹿出去了。 “徐书记,我想离婚,说是大队不开证明,公社不给离!” 徐风海眯着眼睛看了赵家慧半天,心里还是很震惊。 丰收大队不着调的男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一个女人闹离婚! 就赵家慧这条件,居然敢离婚,不得不说还是挺有钢的! 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如果长相漂亮,徐风海相信,有不知死的光棍,能帮着养孩子,但就赵家慧这长相,估计是够呛。 哪来的胆子说离婚就离婚啊! 仔细想想也是,丁承爵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年挣的工分怕是都领不回他们爷俩的口粮。 丁家一直是靠赵家慧支撑。 但好铁能捻几个钉,就更别说一个妇女了。 丁家在生产队倒挂,绝对能排前几名! “给你开证明也没用,得丁承爵同意,他要同意,你们俩一起来,证明立马就能开,他要不同意,我给你开了也是白开。” 徐风海说完,话音一转:“家慧,要是按以前的说法 ,就你这种转亲的,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婆家,因为一家有变动,三家都要跟着变,媳妇走了,势必要回闺女!” “现在讲婚姻自由了,就算换亲也能离婚了!” “可你想一想,离了怎么办,你一个女人带着四个丫头,出一家进一家的,怕是不容易!” 赵家慧忍不住苦笑,离开丁家,她就没准备再找。 自己就算再苦再累,也要把四个孩子养大成人。 “徐书记 ,丁承爵是啥样人,你也知道,离开他,我们娘几个还能减轻点负担,我是真不想跟他过了,徐书记你就帮帮我,给我们娘几个一条活路,你要不答应,我就天天来!” 徐风海急忙摆手:“家慧呀,不是我不帮你,是没办法帮你!离婚的事不是我说了算啊!” “你要实在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能不能干了!” 赵家慧的难处,徐风海一直都知道,能帮的时候,他肯定会帮一把。 生产队的猪舍最近撤了一个人,因为贪心,总是把猪舍的东西偷偷的带回家里。 在猪舍喂猪绝对是一个肥差,最起码饿不着。 母猪要下崽的时候,总是会给些精料吃,还有配种的公猪,隔三差五要喂些豆饼,这些可都是人能吃的东西。 可喂猪的活,不是谁都能干的。 又脏又累,光那些猪粪,就够一个人忙了。 还要粉碎秸秆,喂猪,尤其是母猪下崽的时候 ,又要求细心。 干起来费心费力。 猪舍成立几年了,每年活下来的小猪崽都没有多少,不是压死就是冻死。 成活率很低。 没有人愿意把猪舍当家,黑白住在那里。 想干这个活的,都是奔着占便宜去的。 真正想干好工作的基本没有。 徐风海觉得,赵家慧非常适合。 第一,她想摆脱丁承爵,猪舍能给她提供住处。 第二,她家粮食常年不够吃,在猪舍干活,只要不太过分,大队干部通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两条,对赵家慧的诱惑力就足够大了。 “猪舍缺一个人,你可以带着孩子住在那,干好了,我能做主给你奖励,工分翻倍,你看怎么样?” 第 187 章 正式搬到猪舍住 “工分翻倍?” 赵家慧的小眼睛迸射出精光,随即弯成了一条缝。 工分如果翻倍的话,就意味着她能挣够四个孩子的口粮。 “我能干,再苦再累我都能干!” 赵家慧急忙表态,机会难得,谁都知道猪舍的活油水大。 缺人的时候,都能抢破脑袋,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活能落在她头上。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猪舍的活可不光有油水,实际上又脏又累。” “为啥人员更换频繁,就是光想拿好处,不好好干活,没有责任心是干不好这份工作的。” “我可不想你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眼睛只盯着那点好处,干两天就被刷下去了,到时候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还有我的。” “你可要想好了!” 赵家慧急忙点头:“我一定好好干!徐书记,你就放心吧!” 徐风海点点头:“猪舍有几间空房子,你要想住的话,可以收拾出来两间,我找人给你搭炕,垒锅台。” 赵家慧离开徐家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虽然婚没离成,但却以另外一种方式,离开了丁承爵,只要看不见他,离不离婚倒是无所谓。 早就听人议论过,在猪舍干活的人,都不愁没吃的,赵佳慧倒没想占便宜,只要有娘几个的住处,能挣到高工分,就心满意足了。 次日吃过早饭,赵家慧早早的去了猪舍,现在的猪舍只有一个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秦仓。 看见赵家慧,秦仓暗自摇头。 听说是徐风海让她来的,没敢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叫苦。 这不闹着玩呢吗? 喂猪的活又脏又累,赵家慧一个女人,能干好吗? 她要是出工不出力,重活还是压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 现在活还没干呢,就算他心里有意见,暂时也不能说出来。 如果赵家慧真干不了,秦仓也不会将就,毕竟两个人搭档,工作量肯定不能差太多。 赵家慧要是不行,秦仓会毫不犹豫的要求换人。 他可不做冤大头。 “徐书记说了,我可以住在这,你看我收拾哪间房子合适?” 秦仓毕竟是猪舍的老人,赵家慧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商量一下。 “你要住这?” 秦仓有些许的吃惊。 猪舍是一个独立的工作空间,和外面干活的社员很少接触。 所以秦仓并不知道,丁承爵的那些风流韵事。 猪舍坐落在村子的东北角,四面不靠人家。 而且气味很大,天热的时候,苍蝇蚊子也多,离人群远,地方僻静,确实不适合一个单身女人居住。 就连秦仓,也只有在母猪下崽的时候,迫不得已,在这蹲个一两宿。 “这地方这么僻静,你一个女人住这不合适!” 秦仓善意的提醒,还是改变不了赵家慧的主意。 “没事,我们……一家都住这,你就告诉我能住哪间就好了。” 听说一家都住这,秦仓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丁家又不是没房子住,为啥要搬来这臭气熏天,苍蝇蚊子满天飞的地方呢? 秦仓和赵家慧不熟,自然不能问的太多。 “你随便,反正就那么几间空房子,你想住哪间就住哪间吧!” “行!” 赵家慧答应以后,并没有先去收拾房间,而是拿着板锹, 去了猪舍。 猪舍的规模不大,大大小小的猪都算上,也就五六十头。 地面上的屎尿没脚面,一看就没做到一天收拾一回。 赵家慧二话不说,开始干了起来。 别管以前啥样,她接手了,就要有一个全新的面貌。 否则对不起信任她的徐书记。 看见赵家慧清猪舍,秦仓就去粉碎秸秆了。 谁都不愿意清理粪便,身上的臭味几天都下不去。 一般情况下,都是隔天一倒班,总让一个人干,谁都不肯。 赵家慧整整干了一小天,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才算是把整个猪舍都清理出来。 回到家,丁承爵立刻闻到了她身上的异味。 “掉茅楼里了,浑身这股死味!” 赵家慧也不理他,端了大半盆温水,拿了一套换洗衣裳。 在仓房里洗干净,换上衣服出来,抬起胳膊,仔细闻了闻,还是隐隐约约的有些臭味。 只要能吃饱饭,管他臭不臭呢! 丁承爵不知道,赵家慧换活的事。 第二天,活就好干多了,几个小时就把猪舍清理干净了。 赵家慧又用院子里的黄土,把里面低洼的地方填平,这样以后就更好清理。 两天干下来,秦仓没了话说。 赵家慧干活肯出力,又不计较,别看是个女人,应该是个不错的搭档。 没准刚来,想要好好表现也说不定,秦仓决定,再观察两天看看。 第三天,赵家慧才有空收拾房间。 猪舍有四五间的空房子,都堆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墙上挂满灰尘和蜘蛛网。 有两间大的,三间小的。 赵家慧选择了中间的两个小房间。 两边不靠房山头,相对来说,冬天会比较暖和。 赵家慧没占用干活的时间。 早晨提前两个小时去收拾房间,中午回家匆匆的吃了点饭,再接着收拾。 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把两个房间收拾出来。 徐风海指派了两个人,搭好了锅台和炕。 立刻有了家的模样。 杨秀芝知道她要搬去猪舍住,找人要了半袋子报纸。 赵家慧抽空把墙用报纸糊上,屋里干净、亮堂了不少。 美中不足的是窗户太小,屋里的光线很暗。 等到炕完全烧干,赵家慧把娘几个的日常用品,衣服被褥和粮食,搬了过来。 正式在猪舍住下。 到这个时候,丁承爵才意识到,赵家慧不是和他开玩笑,是动真格的了。 本来听说她干上了猪舍的话,心里还暗自高兴,没想到,她竟然带着四个女儿搬走了。 “赵家慧,你到底想干啥?” 丁承爵不耐烦的吼叫。 “你既然不肯离婚,咱俩就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再敢打扰我,别怪我不客气!” 丁承爵在原地没动,看着赵家慧渐行渐远的背影。 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恐惧感,她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 丁承爵想不明白,那个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女人,是怎么有勇气离开的? 第 188 章 日子从没有过的轻松 猪舍以前清理的粪便都会堆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 然后集中用牛车清理出去。 通常十天半月清理一次,有时候一个月的时候也是有的。 赵家慧改为一天一清理。 院子里干净了,环境得到改善,育肥猪和小猪也不用整天圈在猪舍里。 大部分时间都在院子里溜达。 清理出的粪便用牛车拉到猪舍的后面,二三百米的地方。 靠近粪堆,有两个大水泡子,上面漂着绿色的浮萍。 赵家慧站在水边想了好久,决定养一些鸭子。 粪堆时间长了,会滋养出一些小虫子,水里还有绿色的浮游植物。 在这里养鸭子,夏天根本不用喂,只要冬天喂一点就可以了。 她就是不知道,算不算违反规矩。 赵家慧知道,有些事不说就合理,说了肯定不行。 干脆,先养了再说。 赵家慧抽空去了一趟公社,买了点小鸭崽,母的五毛钱一只,公的一毛钱一只。 赵家慧狠狠心,买了十只母鸭,五只公鸭。 母鸭留着下蛋,公鸭留着冬天吃肉。 小的时候费点事,需要把野菜剁碎。 喂小鸭子的活,交给招娣和代娣就可以了。 小鸭子买回来,先用柳条筐扣着,白天放在外面,晚上再拿进屋里。 不过,这些活都不用赵家慧操心,招娣和代娣做得很好。 姐妹两个经常蹲在小鸭子旁边,憧憬着吃鸭肉,腌咸鸭蛋的美好生活。 时不时的发出咯咯的笑声。 赵家慧觉得,自从搬出了那个家,孩子们都快乐了不少。 她抽空在院子里,靠近住处的窗户底下,垒了一个鸭架,准备鸭子大一点的时候,圈进那里面。 自从赵家慧来了以后,秦仓清闲了不少,清理粪便的事,基本都归了赵家慧。 至于粉碎饲料,喂猪,照顾刚出生的小猪崽,赵家慧都上手很快。 秦仓对她很满意。 也就不计较她养鸭子和在院子里垒鸭架的事了。 赵家慧也习惯把猪舍当成了自己的家。 在外面的空地上种上点茄子豆角,土豆,吃菜的问题也解决了。 赵家慧觉得,日子从没有过的轻松。 只是丁承爵会时不时的来转悠一圈,这让赵家慧很恼火。 最可恨的是在夜间,咣当咣当的用脚踹门。 猪舍离屯子远,他就是把门踹碎了,也没人听得见。 “赵家慧,你给老子开门!一天没离婚,我就还是一家之主!” 四个孩子都惊醒了,满桌爬进妈妈的怀里。 招娣、代娣、和念娣都趴在炕沿上,抬着小脑瓜,一脸惊慌的看着砰砰作响的房门。 赵家慧把满桌放在招娣的怀里,拎起烧火棍,一脚踹开房门,照着丁承爵劈头盖脸的打下去。 一边打还一边大声喊:“有人偷猪了……” 丁承爵急忙摆手:“你可别乱喊了,我走还不行吗?” 赵家慧停止了大声喊叫。 丁承爵见她不喊了,又提出了新的要求:“我就想看看孩子,我想她们了!不管你走到哪,那都是我闺女吧?” 赵家慧在心里冷笑:他可真能装啊,四个孩子,他抱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跑这装人来了,还想孩子,说出来他自己恐怕都不信。 赵家慧也不跟他废话,扯着嗓子大喊:“有人偷猪了!” 丁承爵不敢久留,她要真喊来人,可就麻烦了。 虽然不能判他个偷猪贼,但他说过的那些大话,肯定被戳穿了。 丁承爵对外说,让他绝后的女人,他是不会收留的,看在四个女儿的面子上,只是把她赶了出去,要是没有孩子们,早就一刀把她剁了。 如果被人发现,他黑夜出现在赵家慧的门外,他的脸还往哪放? 丁承爵一边走一边叹息,以前赵家慧在家的时候,也没觉得她有什么用。 现在她不在,家里简直乱得一团糟。 就那个老爹,怎么伺候都不对,专门挑他这个儿子的不是。 赵家慧要是再不回家,他都要闹死心了 。 可那个丑女人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肯跟他回家。 难道她外面也有人了? 丁承爵还是把这个念头打消了,谁能看得上她! 现在不但难看,还一身猪屎味! 看着丁承爵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赵家慧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屋里。 四个孩子紧紧靠在一起,都瞪着黑豆似的眼睛,盯着房门,看见妈妈进来了,眼里的惊慌才散去。 “妈,我爸走了?” 赵家慧疲惫的点点头:“招娣,你们几个想爸爸和爷爷们?” 招娣看向两个妹妹。 念娣小,最没有心眼,直接摇了摇头,紧接着代娣也摇头。 赵家慧把目光落在大女儿的脸上。 招娣也坚决的摇头。 不想最好! 赵家慧躺在炕上,一只手轻拍满桌,丁承爵有一句话说得对,不管她在哪里,始终剥夺不了他父亲的身份。 孩子们要是想爷爷和爸爸,赵家慧也不介意她们去探望。 可惜,丁承爵父子这么多年,对几个孩子没有过一点喜爱,光靠着仅有的血缘关系,也维持不了孩子对他们的感情。 让丁承爵这么一闹腾,赵家慧困意全消。 又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想起了赵雅波。 从小带在身边,吃她奶长大的小丫头。 在家的时候,两天不来,三天早早的。 她知道和姑姑亲。 可现在都走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接到大哥家的只言片语。 赵家慧心里很着急。 都说想啥来啥,第二天赵家慧就接到了大哥的书信。 应该是雅波写的。 信很简短,招娣磕磕巴巴的念完,也没用多长时间。 赵家慧有些意犹未尽。 让招娣又念了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还行,挺好,近期是不能回来了,让她不要惦记。 赵家慧的心里很难过,别的都没记住,只记住了最后几句话。 姑姑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带上招娣吧,这的野花好多呀,满山坡都是。 招娣肯定喜欢! 满山都是野花的地方,赵家慧想象不出来,从出生到现在,没走出过方圆二十里。 大哥他们一家应该很好吧! 第 189 章 这破地方 赵家春去的地方,确实是满山坡都是野花。 汽车驶出丰收大队,刚开始的时候还行,四五里路,最多十里八里就有一个村庄。 结果是越走越荒凉 很远都没有人烟了。 道路的两边时不时的出现一座山,都是些山丘,算不得高。 但对这几个在平原长大的孩子来说,已经够高了。 孩子们一阵阵的惊呼。 郭立梅的心也跟着兴奋起来。 七八个小时以后,就再难见到村屯了。 崎岖的山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偶尔有野鸡从头顶飞过。 路边的树林里,野狍子的身影一闪而逝。 “跑了,在那!快看,在那!” 孩子们欢呼起来。 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到了赵家春说的那个地方——向阳村。 郭立梅下了汽车,心里的失望潮水一般涌上来。 山脚下一个孤零零的小村庄,也就几十户人家,房屋很破旧。 窗户外面钉了一层塑料布,还没拿下去,风一吹,哗啦啦直响。 空气中飘着羊粪的膻臭味。 这破地方! 正是做晚饭的时候,整个村子炊烟袅袅。 下车的几家人,眼中都多少露出失望之色。 赵家春看出了郭立梅的失望,急忙安慰她。 “别看这地方破,生活水平比咱们那好多了!你看后面的山,山菜和野兽都不少。” “每个屯子都有几杆猎枪,冬天上山撵狍子 ,就算没有枪,出力就有份!” 赵风华和赵风帆立刻嚷嚷:“我也要上山撵狍子!” 赵家春一只手拉着一个儿子,笑着解释:“现在可不行,要等到冬天下大雪,野鸡飞不起来,徒手都能抓到!” 赵雅波领着风杨,跟在大伯的身后,也是一脸向往。 郭立梅有些不相信赵家春说的话。 但既然来了,肯定要先住下,看看情况再说吧! 总不能刚到地方就打退堂鼓吧! 再说赵家春的状态特别好,话也多了起来,以前那种拘谨,自卑的神态完全看不见了。 换个环境,也许真的能换个心情。 反正郭立梅的心情是不太好,脚刚落地,就开始想念妈妈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她。 车上的几家人,很快分散开了,今天时间太晚,村里安排了几户人家的住宿和吃饭问题。 至于分到哪个村,明天在根据意愿和实际情况进行分配。 郭立梅下车没一会,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浓眉大眼,很有精神,常年的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 看见赵家春,使劲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像很熟络的样子:“我以为你还得几天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赵家春拉过郭立梅:“来老王,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 男人收起了刚才随意的情绪,变得拘谨起来。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不停的搓动,脸竟然有些微微的红了,急忙和郭立梅打招呼:“嫂子!” 这么年轻,居然叫老王! 赵家春又把几个孩子叫过来介绍:“叫王叔!” 雅波和风杨不好意思,躲在郭立梅身后不出来。 风华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只有风帆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王叔。 王长禄拍拍风帆的脑袋,说了一声好小子。 眼神在郭立梅脸上停顿了一下,赶紧移开了。 赵家春刚来的时候,和王长禄说过,他媳妇可漂亮。 王长禄不以为然,私底下还觉得是赵家春吹牛逼,就他那长相,媳妇能好看到哪去。 看见郭立梅,才觉得赵家春确实没胡说。 郭立梅虽然年近四十,但依然大气,眼角的皱纹里都是岁月沉淀的淡然。 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个大美女! 也不知赵家春怎么那么好命,娶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还给他生了三儿一女。 只是那个小闺女细眉细眼的,倒是和他们夫妻都不太像。 陆续又来了几个人,汽车上的东西,只卸了被褥下去。 需要等到明天有了确切的地方,再卸车,否则今天卸完了,明天再装上,更麻烦。 “赵哥,没事先回家吃饭吧!孩子们怕是都饿了!” 临来的时候,郭立梅烙了一些饼,孩子们路上都垫吧了点。应该不会太饿。 赵家春也没客气:“那就先吃饭,吃完饭咱哥俩再唠!” 王长禄的住处在靠近山边的地方,小三间的房子。 和郭立梅看过的格局都不一样,里面只分两间,一大一小,厨房占一小间。 大间里面是一铺大炕,中间用衣柜隔成两个空间。 刚进屋,鼻端闻到浓郁的肉香,是鸡肉的味道。 孩子们都禁不住使劲抽了几下鼻子。 王长禄有些愧疚的说:“这个时节,是不该上山的,野鸡马上就要抱窝了!可孩子们来了,没有点好吃的哪能行!破一回例。” 他说的轻描淡写,郭立梅的心里却十分感动。 野鸡肉炖了半锅土豆,蒸的两和面大发糕,宣软蓬松。 这做饭的手艺,郭立梅自愧不如。 孩子们头一次吃野鸡肉,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一边吃一边看爸爸的脸色,赵家春难得的全程带笑:“吃,和你王叔不用客气!” 郭立梅有些奇怪,赵家春这个人就算和自己的亲兄弟都没这么随意过。 怎么能和一个外人,相处的这么融洽呢! 饭后,郭立梅帮忙收拾碗筷,几个孩子出去跑了一会就回来了。 “外面的蚊子太多,噗噗往脸上落,根本打不过来!” 雅波跑回来,笑着和郭立梅解释! 赵家春和王长禄在屋里说话,说的什么,郭立梅听不太懂,好像和拉大锯有关系。 郭立梅初步判断,这个王长禄应该就是赵家春嘴里那个和他一起拉大锯的人。 晚上的住宿是这么安排的。 郭立梅领着雅波和风杨住里间。 赵家春领着风华和王长禄住外间。 躺在陌生的地方,郭立梅怎么都睡不着。 中间只隔了个柜子,赵家春和王长禄的对话,虽然被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清晰的传进郭立梅的耳朵里。 赵家春的意思,是不想留在这里,他们嘴里说了一个叫什么鸭蛋河的地方。 是准备新建的村子。 目前应该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两个人商议,要做第一个去那里的人。 郭立梅心里十分忐忑,又不好隔着柜子插嘴。 本来这个地方人烟就稀少,孩子们上学没准都成问题,要是去一个还没建起来的地方,孩子们上学可怎么办呢? 第 190 章 两个人的意见很难统一 次日吃过早饭,昨天来的几家人又聚在了一起。 决定在哪里安家落户的问题。 大家的想法都不一致。 上级的意思,当然是想让这些人都去还没建成的地方。 郭立梅也终于知道,昨天晚上赵家春和王长禄说的地方,确实叫鸭蛋河。 据说每年春天,成群的野鸭会飞到这里来繁衍生息。 河边草丛里面的鸭蛋非常多。 那几户人家都不同意去,甚至有人说,如果只有一个地方可选,宁可原路返回! 本着自愿的原则,大伙都选了自己想去的村子。 也有两户留在了向阳。 等到别人都安顿得差不多了,赵家春才主动要求,和王长禄一起去鸭蛋河。 郭立梅一连给他使了几个眼色,他都和没看见一样。 有人主动要求去,公社领导当然高兴,很快就拍板了。 郭立梅心里十分生气,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这样做主了。 郭立梅握紧他的手腕,把赵家春拉到一边去。 “为啥非要去一个刚开始建的地方呀?你有没有想过,孩子们的上学问题?” 郭立梅的面色不善。 赵家春压低声音:“村子建成了,自然就有学校了!晚一年上学,又有啥关系?” “那个地方,我去考察过,大片能开垦的土地,人少地多,村子肯定就富裕!而且咱们是第一个去的,就连村子选址都是咱说了算!” “我觉得比留在哪个屯子都有前途。” “王长禄又不傻,人家都在这住两年了,为啥还愿意折腾,肯定是能看到前景啊!” 赵家春说的这些,郭立梅不懂,她只知道,孩子们的学业不能耽误。 赵家春和郭立梅一直以来,受到的家庭影响就不同。 郭伟和杨秀芝本身也没文化,但能听得下别人的建议。 一直认为,知识有用! 赵家春就不同,他本人就不识字,还不一样娶妻生子,能吃饱穿暖才是正事。 至于有没有文化,并不重要。 两个人的意见很难统一。 郭立梅坚持不松嘴。 最后赵家春只能退一步,鸭蛋河离向阳也不远,决定大人来回跑,孩子们留在原地上学。 事到如今,郭立梅也只能同意。 孩子的入学问题,极其容易,背上书包,去就完了。 郭立梅不放心,跟着三个孩子去看了一眼,校舍十分简单,就一排房子,几间教室。 连个院墙都没有。 和郭立新刚建学校的时候一样,一个老师教几个班。 有的大孩子带着小孩子。 大孩子上课,旁边放个小板凳,小孩子坐在上面自己玩。 上学看孩子两不耽误。 郭立梅有些后悔,不如当时听弟弟的,把孩子们都留下读书好了。 想想又觉得,自己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考虑。 把孩子留在家里,来这还有啥意义了。 不过,郭立梅还是有一点很放心,来时的路上,检查是真严,想混进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光关卡就有几道。 而且地方这么偏僻,想找到几个人,可是太不容易了。 累死魏福林,也找不到这来。 孩子们是安全的,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 搬来的第三天,三个大孩子上学去了。 郭立梅实在是不放心,赵家春说的地方,决定亲自跟着去看看。 赵家春同意了。 一路上和王长禄换班背着风杨。 野外的小鸟叫声特别清脆,风杨咬着嘴唇,转动着小眼珠,静静的听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小家伙真可爱!” 王长禄忍不住夸赞他一句,小家伙更美了。 风杨五岁,特别听话。 一条小路,高岗下坡的,郭立梅走起来非常不习惯。 没过一会,就气喘吁吁。 好在路不算太远,四五十分钟就到了。 远远传来水流的声音。 看见这条传说中的鸭蛋河,郭立梅禁不住想笑。 这也能叫河? 十几米的宽度,河水特别清澈,一眼能望见河底的鹅卵石。 水深最多到腿根。 成群的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风杨往水里扔了一块小石子,小鱼受惊,立刻四散逃逸。 水面激起的涟漪很快消散。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说的就是这!” 赵家春看着郭立梅:“你看这好不好?” 五月初,地皮刚有些绿的意思,放眼望去,都是高矮不等的灌木。 说实话,郭立梅真的没看出赵家春说的好在哪里! “你说的大片土地就是这?” 赵家春和王长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郭立梅搞不清两个人到底笑什么。 “走,领你看看去!” 赵家春抓着郭立梅的手腕,侧耳听了一阵,选好了方向。 王长禄又把风杨背了起来。 灌木丛里不好走,风杨太小,很难走的动。 郭立梅走了没一会,耳边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 钻出灌木丛,一大片新开垦的土地展现在眼前。 黑土被大犁翻出了鱼鳞状。 “妈妈,狗!” 风杨用小手指着拖拉机后面跟着的动物。 赵家春把儿子从王长禄的怀里抱过来,笑着说:“那可不是狗,那是狐狸!” 拖拉机把地里的老鼠翻了出来,狐狸聪明,跟在后面捕食呢! 风杨张大嘴,一脸惊讶,把身子探过来,趴在郭立梅耳边小声说:“妈妈,小声说话,别把狐狸吓跑了!” 郭立梅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才发现,风杨的脸上已经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了! 三个人又去了赵家春和王长禄选的建村地址。 小河边往西,大约一里路。 郭立梅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这有啥不同吗?” 赵家春四处扫视了一圈说:“你看西北不远就是个高岗,村子建在高岗下面,背风啊!而且这块又比别的地势高,就算小河涨点水,也淹不到这来!你觉得不好吗?” 郭立梅四处看了看,觉得赵家春说的有几分道理。 反正这种事,她也不明白。 郭立梅觉得还是应该征求一下王长禄的意见。 “别光听他的,你觉得呢!” 王长禄笑笑:“我也没意见,大哥咋说就咋办呗!” 一个村庄的选址,就这么被赵家春轻而易举的一锤定音了。 第 191 章 建一个家这么难 赵家春昂着头,倒背着双手,站在高岗上,眼神扫向四方。 脸上充满自信的表情。 这样的赵家春,郭立梅有些陌生。 今天因为带了风杨,赵家春决定早些回去,儿子的小脸上已经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 “立梅你要没意见,明天我可就要盖房子了!” 郭立梅看了王长禄一眼,有点不好意思,赵家春啥时候说起话来悬天悬地了。 房子是说盖就能盖的? 最起码备料都要一年。 赵家春看出了郭立梅的小心思,看着王长禄笑着说:“你跟你嫂子说说,这的房子咋盖,她还以为我吹牛呢!” 王长禄也忍不住笑了,别看他脸黑,一口牙齿又白又整齐。 “嫂子,现在盖的房子都是临时住的,快就行。你看灌木丛里有很多小树,两米五六的就可以。” “用木棍夹成四框,里外摔上泥就行了,山区最不缺的就是木料,门窗木料可以拿公社介绍信,去林场低价买,现在建新村子,国家支持!” “用不上多长时间就盖好了!” 郭立梅听得似懂非懂,看样子这边盖房子,有个木匠就可以,可惜,赵家春对木工手艺一窍不通。 “你要会木匠就好了!” 郭立梅的话,又把赵家春惹笑了,他把王长禄推到郭立梅面前:“这不是木匠吗?俺俩一起盖,他当师傅,我打下手!” “我负责做饭!” 郭立梅说完,自己都笑了。 三个人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快。 刚进大门口,风杨急忙从爸爸的背上下来,倒腾两条小腿往屋里跑:“大哥、二哥、姐姐,我今天看见狐狸了!” 听见弟弟的叫喊声,三个孩子都从屋里出来了。 “你看见啥了?” 风杨得意的仰起脖子:“狐狸!” 雅波走近弟弟,伸手摸摸他的小脸:“蚊子都快把你吃了吧!看你脸上的包,大娘,明天别带弟弟去了,我上学带着他!” 郭立梅想想,觉得雅波说的有道理,要真盖房子自己也要帮忙,毕竟王长禄可是木匠,技术活都是人家干,自家这边怎么也得多出点力。 “行,雅波明天带着弟弟上学,也给他带个小板凳!” 风杨乖巧,谁带着都不闹人。 王长禄关注的是雅波,刚才他明明听见那个小丫头叫郭立梅大娘。 难道这个孩子不是赵家春和郭立梅的? 怪不得长的不像。 王长禄心里有疑惑,嘴上可没有说出来。 “嫂子,你歇会,我去做饭!” 再不抓紧做中午饭,孩子们上学来不及了! 王长禄急着抱劈柴。 这的烧火柴可比家里强多了,都是木头绊子。 郭立梅急忙洗手做饭,住在人家里,再像个客人一样,被人伺候着,也说不过去。 “长禄,你别管了,让你嫂子弄饭吧!” 赵家春在屋里喊:“来,咱俩再杀一盘,昨天我有点输的不服气!” 王长禄蹲在灶坑门口没动,只是回过头,对着屋里说:“嫂子烧不惯木头,我来吧!” 木头起火快,很快着了起来。 王长禄站起身,小声对郭立梅说:“嫂子,走了一上午,你也累了,饭我来做吧,你进屋歇一会!” 郭立梅闪开身 ,把灶台让给王长禄,却并没有回屋歇着,而是蹲在灶坑门口看火。 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赵家春到了这里,好像变了一个人,对自己的关心程度,都不及一个外人了。 “老王,你媳妇啥时候来呀?” 郭立梅总觉得叫老王别扭:“要不我以后叫你小王?” 王长禄从锅台上把脸抬起来,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就是个称呼,嫂子想咋叫就咋叫。” 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还没娶媳妇呢!” 郭立梅立刻感觉脸上有些发热,这话问得太冒失了! 正巧风帆跑出来,才算缓解了两个人的尴尬。 下午,王长禄坚决不让郭立梅跟着去了,理由是下午时间短,干不一会又要回来了,来回跑太累了! 郭立梅只能答应。 第二天,郭立梅自以为起的够早了,没想到王长禄已经把火点着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郭立梅用手捂着嘴,偷偷打了一个哈欠。 “今天中午带饭,就不回来了,早上蒸干粮,费时间!” 王长禄做饭麻利,郭立梅总有一种帮倒忙的错觉。 吃过饭 ,雅波把风杨带走了,郭立梅用两个铁皮饭盒,装三个人的饭菜。 王长禄蒸大发糕确实有一套,宣软蓬松。 又煮了几个咸鸭蛋。 外面吃饭就是糊弄一口,郭立梅把饭菜装好,放进一个手拎的布兜子里。 王长禄借来了队上的牛车,装了很多东西,郭立梅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到了昨天的地方,几个人把车很快卸完了,王长禄把老牛也从车上卸下来,解开缰绳,让它随便跑着吃草。 赵家春找出一把大斧,砍了一棵小树做样子。 让郭立梅照着样子砍。 赵家春和王长禄则抬出一块圆柱形,半米高左右的木头,一根木柄在上面横穿过去。 两端有铁箍加固。 赵家春和王长禄一人握住木柄的一头,抬起落下,把土地一点点夯实。 郭立梅听着两个人嘿呦嘿呦的喊着号子,手上好像也有劲了。 赵家春家里人多,房场大一些,大约六十平左右。 格局和王长禄家里的一样,一大间和一小间。 小间做厨房,大间做卧室。 王长禄的要小一点,四十平左右,也是两间。 夯土实在是个力气活,两个人夯累了,也会去砍一会树。 郭立梅终于认识到了男女力量上的悬殊。 以前在生产队干活,确实没有太出力的活,实在看不出高下。 现在郭立梅服气了,赵家春和王长禄砍一阵,就够她干一天了! 两个房场夯完,用了两天的时间。 郭立梅砍的小树还远远不够。 几个人又一起砍了一天,王长禄觉得差不多了。 砍掉多余的树枝,再拖回来,又用了两天的时间。 郭立梅终于知道,赵家春还是觉得太简单了,三个人要想把两所房子盖好,恐怕要一个夏天。 建一个家都这么难,何况是一个村子啊!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第 192 章 没做亏心事,你怕啥呢 王长禄手很巧,也可能是因为本身木匠的问题,房子的四框起的特别快。 两天多的时间,就弄得差不多了。 和泥成了大问题,赵家春和王长禄蹲在房子边上,商量了好半天。 决定在鸭蛋河边和泥,毕竟取水和取土都方便。 又从向阳拉来了一车粉碎的麦秸。 原地取土,一层土,一层麦秸,郭丽梅负责取水,赵家春和王长禄和泥。 一天下来,郭立梅感觉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浑身疲惫无力。 好在回去有牛车坐,否则她真走不动了。 回到家,王长禄抢着做饭,郭立梅洗几个孩子和大人的衣服。 “小王,把你的脏衣服拿来,我一起洗了!” 王长禄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用,一会儿我自己洗,嫂子也干了一天活,歇一会儿吧。” “这活不是女人干的,一般人挺不住,你已经够厉害了!” 听王长禄夸自己,郭立梅的脸微微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赵家春接过王长禄的话茬:“这都小事,你嫂子干活,比我还利索!要是割谷子,我们大队没有能撵上她的,男女都算上!” 赵家春这么说,郭立梅心里更不舒服了。 割谷子比赛,是一出一猛,和泥的活可是实打实。 她能干,不代表不会累。 赵家春坐在炕上,反复研究那盘象棋,总觉得自己输的不值,不是水平问题,就是太大意了,说到底轻敌了! 郭立梅都不清楚,赵家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象棋的,记得在家的时候,他是不会这个东西的。 现在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一有时间,立刻坐下来研究。 郭立梅心里有气。 住在王长禄家,每天还要让人家做饭,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郭立梅趁着王长禄不在屋的时候,偷偷和赵家春说:“都是一样干了一天活,你回来能不能不像个大爷一样?小王在做饭,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赵家春的眼睛,一直盯在棋盘上,有些不耐烦的说:“我做饭不好吃,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前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他做饭,不是我不做,是他嫌我做的难吃,不用我。” “那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赵家春终于抬起头,沉下脸:“你让我干啥?” 简直有些不可理喻,郭立梅不想再和他废话,拿住棋盘的一角,用力一掀,随着哗啦一声响,棋子落在炕上的每个角落。 赵家春皱起眉头,恶狠狠的小声说:“别没事找事!” 看见王长禄从外面进来,只能住嘴。 不情愿的穿上鞋,上院子里劈柴去了。 王长禄看了一眼炕上散落在各处的棋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拿了脏衣服,出去自己洗。 郭立梅真是搞不懂,赵家春特别在意感受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在意一下别人的感受? 想起住在自己家的那些天,赵家春的眼里特别有活,白天干了一整天,晚上还要编半宿土篮子。 那时候的生活多艰苦,兜里一分钱没有,还欠别人几十块饥荒。 现在兜里有了几百块的存款,又折腾了这么远。 自己离开母亲和弟弟,和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赌输赌赢,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赵家春离开丰收大队,整个人都变了! 脸上的笑容多了,自信了。也更有自己的思想了。 这些都是好事儿。 可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做事又独断专行。 这一点又让人讨厌。 郭立梅说不准,赵家春的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 其实赵家春根本就没变,只是他以前特意压制的天性,在不需要控制的时候,彻底释放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王长禄和赵家春商量,今天先把泥和一遍,然后准备做房架子。 先把房盖上完,在往墙上摔泥,避免下雨浇掉了。 赵家春有些犹豫,感觉应该先摔泥,这几天天气看起来不错,没有房盖,墙体能干的快一些。 郭立梅觉得,还是王长禄有经验,应该听他的。 赵家春只能不情愿的同意了。 郭立梅负责用镰刀把松树皮刮掉。 赵家春给王长禄打下手,一排三角架几天做好了。 几个人又把去年冬天预备好的茅草从向阳拉过来,用水浇湿。 上梁两个人可干不了,王长禄找了几人帮忙,放了鞭炮,把两家的房梁支了起来。 缮上茅草,两所房子的轮廓就起来了。 郭立梅眺目远望,山已经完全绿了,野花开满了半山坡,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 上完房盖,三个人又用牛车把泥从河边拉回来。 存了两车以后,就由郭立梅一个人往回拉。 另外的两个人往夹好的木棍上摔泥。 这种房子,在当地叫杆夹泥。 摔泥要用手一把一把摔上去,耗时间。 通常是郭立梅拉回一车,两个人半车还没摔完。 郭立梅多少有些喘息的时间。 把车上的泥卸完,郭立梅喝了一口水,发现赵家春不在。 “你赵哥呢?” 王长禄四处看了一眼,赵家春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没在意:“可能上厕所去了吧!” “你喝口水吧!” 郭立梅手里拿着水瓢,和王长禄说,六月中旬的天气不算热,但干起活来,还是很容易出汗的。 王长禄肩膀处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喉咙动了两下,看了一眼满是泥巴的双手摇摇头:“等会吧!” “喝水还等啥!” 郭立梅咯咯笑了,一个多月的相处,早就熟络了。 “来,就着我的手喝!” 郭立梅舀了半瓢凉水,举到王长禄的嘴边。 王长禄是真渴了,也没推辞,就着郭立梅的手猛喝了两大口。 郭立梅把水瓢挪开的时候,发现王长禄的脸上叮了一只蚊子。 小肚皮鼔鼓溜溜的,透出暗红色,眼见都喝饱血了。 “别动!” 郭立梅喊了一声,上去一巴掌拍在王长禄的脸上。 摊开手掌让他看:“看看喝了你多少血?手都拍红了!脸上还有!” 郭立梅想都没想,拽着衣袖在王长禄的脸上擦了一下。 王长禄全程弯着腰,很配合。 看着郭立梅手上的蚊子血,两个人都笑了。 郭立梅回过身,准备把水瓢扔进水桶里。 看见赵家春阴沉着脸站在身后不远处。 “你吓我一跳!” 郭立梅从他身边走过,听见他小声说:“没做亏心事,你怕啥呢!” 第 193 章 人家有什么错 郭立梅从赵家春的语气中听出了阴阳怪气。 他什么意思? 赵家春从她身边走过,站到水桶边,从里面拿出水瓢。 舀了一点水,没着急喝,盯着看了半天,才一仰脖,全部灌了下去。 “歇会吧,干了一小上午了!” 赵家春的声音平淡,没有一点起伏。 听到郭立梅耳朵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歇着吧,我不累!抓点紧,今天头一遍应该能摔完。” 这种杆夹泥的墙,第一遍不能摔太厚,泥土会脱落下来。 先薄薄的来一层,等干透了再摔第二层。 要是想让墙体厚一些,可以多摔几层。 山区烧柴多,又方便。 家门口就有足够的烧柴,所以墙也没必要太厚,黑白不住火,在透风的墙也不耽误屋里暖和。 王长禄这么说了,赵家春也不好再说什么,撸起袖子摔泥去了。 郭立梅下一车泥回来,天已经接近中午了。 赵家春搬来的时候,家里的粮食带了不少,但是菜却只带了土豆萝卜。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吃得差不多了。 好在现在山野菜遍地都是,以后都不愁没有菜吃了。 郭立梅用水瓢舀满水,往赵家春和王长禄的手上分别倒了一些。 看见水和泥搅在一起,变成泥水顺着手指缝流下去,在接着倒水…… 直到把手冲洗干净。 三个人坐在木墩上吃饭,赵家春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一边吃一边讨论接下来干什么。 第一层泥虽然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干的。 期间要穿插干点别的,省得影响整体进度。 “打窗户门吧!” 打窗户门是细工,相对慢一些。 赵家春点头,同意了王长禄的说法。 今天头遍泥应该能摔完。 打窗户门在家就能干,明天不用来了。 王长禄从家里带了点白酒,两个人就着小水萝卜,喝了几口,一边喝一边说些闲话,趁着吃饭的机会,歇息一会。 郭立梅吃完饭,并没有歇着,而是拿着柳条筐,去采山野菜。 树林边上野白菜特别多,没一会采了大半筐。 明天在家打窗户门,用不上她。 这些天活累,想做点好吃的都没时间。 正好明天有时间,郭立梅打算包顿饺子。 前几天买的猪肉,被她炼成油渣装在罐头瓶子里。 看看筐里的山白菜,郭立梅觉得应该够了。 挎着筐回来。 房子前面的木墩上,只有赵家春在呆呆的坐着。 脸上阴晴不定。 看见郭立梅,撩起眼皮四处打量一眼:“王长禄呢?”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问,郭立梅肯定不会想什么。 不过有了他刚才的阴阳怪气,郭立梅的心里立刻升起一阵反感。 “赵家春,你什么意思?现在小王不在这,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虽然王长禄不在,但保不齐他随时回来。 郭立梅不敢大声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就问问你看见他没?看见就看见,没看见你就说没看见,啥什么意思啊?” 赵家春一看就是故意装糊涂。 郭立梅气急反笑:“赵家春,你心眼是不是太小了?他脸上有个蚊子,两手泥,我就帮他拍了一下,怎么了?你就阴阳怪气的?” “那小王才多大?我多大? 也亏得你想的出!” 赵家春从木墩上腾的一下站起来,随手把郭立梅按坐在上面。 “他三十岁就不是男人了?二十岁对女人也有欲望吧?我不是怀疑什么!是想给你提个醒,做事有点分寸,别让人想歪了就不好了!” 郭立梅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是别人想歪了,还是你想歪了?” 赵家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立梅呀,我想歪了不要紧,别人想歪了就要出事了!” 郭立梅抬腿一脚踹在他大腿上,赵家春的裤子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脚印。 “赵家春,别拿你一肚子花花心眼去想别人!我可告诉你,以前在家我让着你,是怕我爸妈跟着上火,现在我就一个人,我还会怕你吗?” “交人交心,浇花浇根。人家王长禄是怎么对你的,你怀疑人家,你还是人吗?” 赵家春沉着脸不说话,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临来时候,杨秀芝说过的话:“郭立梅谁都不怕,为啥偏偏就怕你?” 当时杨秀芝的话,对赵家春的触动很大,晚上半宿没睡着觉。 反思了很久,最后觉得,丈母娘未必有点小题大做了。 也许郭立梅至始至终,都没怕过他。 赵家春觉得自己没错,就该把话说清楚。 现在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三个人,以后会陆续上人,行为不检点,早晚传出闲话。 问题是王长禄人长得精神帅气,又没有媳妇! 还是那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不好了。 赵家春觉得,原则问题,自己应该辩驳到底。 “我怎么想他了?我就是让你注意点!你不心虚,你急啥呀?” 郭立梅脸色苍白,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她微眯起眼睛,打量赵家春。 赵家春觉得心口一痛。 郭立梅这个表情,他太熟悉,郭伟想当年就是这样眯着眼睛, 微微一笑,然后一拳捣在他胸口上! 郭立梅现在的表情,简直和她爸一模一样。 赵家春吓得后退了两步,亏得他退得及时。 郭立梅一拳打空。 郭立梅还想打第二拳,身后传来王长禄的声音。 “这花多好看,火红火红的,小百合比大的好看!这棵最少七八年了,这种花一年开一朵!” 郭立梅回过头,面上寒霜散去,换上一副笑脸。 “拿来给我吧,放点水养着,回家插瓶子里,雅波就喜欢花,看见这么一大捧,说不定多高兴呢!” 就算和赵家春因为王长禄,差点引起战争。 郭立梅还是做不到对王长禄冷面相向。 人家有什么错? 王长禄热心肠的一个人,不应该让人寒心。 他怀里那么一大捧百合花,一看就是特意采的。 “行,带回去,雅波要是喜欢,等这捧蔫了,我再给她采,别的不敢说,从现在开始,山沟子里的野花一直能开到老秋!” 郭立梅也不管赵家春什么脸色,伸手接过来,放在旁边一个加水的小桶里。 心里坦荡,谁说什么她都不怕! 站直了腰板,郭立梅忽然觉得,又做回了从前的自己。 第 194 章 就是太累了 干活就不能松懈,本来以为能早早完活,结果却摊了小黑。 往家走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不过正赶上十六,太阳刚落山,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王长禄知道,郭立梅担心家里的四个孩子,时不时的抽老牛两鞭子。 老牛加快了脚步,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四个孩子站在大门口,伸长脖子看着他们回来的方向。 郭立梅最先从车上跳下来,紧跑两步,把风杨抱了起来。 “想妈妈了?” 风杨点头,我想妈妈了:“妈妈,我饿了!” 郭立梅咯咯笑:“你是想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吧?” 风杨不好意思的把头扎进郭立梅怀里,肚子却咕噜叫了一声。 “我老儿真饿了!” 郭立梅把孩子放在地上,直接去抱劈柴。 雅波一眼看到了牛车上的百合,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 “真好看,大娘,是你给我采的吗?” 郭丽梅抱了几块木头,一边往屋走,一边大声回答:“是你王叔给你采的!” 雅波咬着嘴唇,嘿嘿一笑:“谢谢王叔!” 王长禄摸了一下雅波的头发:“没事儿,你要稀罕王叔再给你采,反正山上多的是。” 自从搬到这儿来,几个孩子一直在向阳村,家里学校两头跑。 对赵家春嘴里的好地方,一直心存向往:“大娘,我也想去看狐狸,还想采大捧的花,我能去吗?” 雅波抬着小脸,一脸期待的看着郭立梅。 “过两天房子盖好了,安上门窗,墙干的差不多,咱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这几天正是活忙的时候,郭立梅不敢答应雅波,把孩子们带过去,一是怕耽误他们上学,二是没时间照看他们。 “哦!” 雅波有一瞬间的失望,然后还是高兴的找瓶子插花去了。 郭立梅着急做饭,王长禄去队上送牛车。 赵家春没进屋,就着月亮地,在院子里面劈柴。 也许是因为今天和郭立梅拌嘴,让他心里很不爽,把气全撒到木头上了。 没过一会儿,赵家春就劈了一大堆。 汗水把后背都湿透了。 赵家春撂下斧头,和卸车回来的王长禄,一起进了屋。 风华和风帆小哥俩没用指使,把赵家春劈好的小绊子,规规矩矩的码好。 因为天太晚了,郭立梅简单熬了点粥。 打了一碗鸡蛋酱,把山野菜用开水焯了一些蘸酱吃。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心情不好,赵家春没张罗下象棋,早早的躺下了。 郭立梅一个人在厨房,点着油灯,洗大人孩子的衣服。 据说用不了多久,就要通电了。 有了电灯,那可方便多了。 洗完衣服以后,郭立梅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每一根骨头都酸痛。 她把后背靠在墙上,大口喘息了一会。 才拖着疲惫的双腿,进屋睡觉。 她极力放轻脚步,避免把睡熟的几个人惊醒。 第二天早上,郭立梅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 活动活动双手,十指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反复多次,才觉得手指不那么僵硬了,有了一点柔软度。 自从开始盖房子,郭立梅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手指麻木,浑身酸痛,但起来活动一会,缓解一下就好了。 就是太累了。 一个女人和两个大男人一样干力气活,回到家还要给孩子们洗涮。 郭立梅干净,看不得孩子们脏兮兮的,叫花子一样。 只能自己多受累了。 郭立梅蒸不出王长禄那样的发糕,只能贴饼子。 吃过早饭,赵家春和王长禄把房山头上茅草覆盖的木头抽出来,下料打门窗。 刚开始拖木头,郭立梅还能帮上点忙,很快就用不着她了。 郭立梅挎着小筐,溜着山边采了很多黄花菜回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开始剁馅包饺子。 一个人包一大家人的饺子,郭立梅忙了两个多小时,才算包完。 满满的两大盖帘。 这是搬到这,第一顿吃饺子。孩子们高兴的直跳。 饭桌上,郭立梅发现,王长禄吃得很慢,直到孩子们都吃饱下桌了,他才迅速的把剩下的饺子全部吃光了。 他是怕孩子们不够吃! 郭立梅从王长禄身上,看不到特别明显的缺点,人长得也帅气。 不光会木匠活,瓦匠也会,怎么就找不到媳妇呢? 但这么私密的事,郭立梅还没傻到当面去问。 几个人在家里做了几天门窗。 这几天的天气特别好。估计头一层泥应该干透了。 又要去和泥了。 光是想想,郭立梅就觉得胳膊酸痛。 三个人又从家里拉了一车麦秸。 到地方一看,墙已经干透了。 又和了两大堆泥。 和好的泥要糗,每天要用二齿钩搭一遍,这样和出的泥才不会开裂。 这活十分考验体力。 但速度还是很快的,去一趟,基本大部分的时间是浪费到路上了。 王长禄大可以不去,继续做他的门窗,郭立梅打下手完全可以。 正当赵家春要走的时候,王长禄竟然喊住了他:“赵哥,咱俩一起去,搭一遍再回来!你一个人弄两大堆太累了,窗户门也不着急,等二遍泥摔完再做也不迟!” 王长禄一再坚持,赵家春也只能同意,心里却有点疑惑:难道那天和郭立梅吵架的内容被他听见了? 赵家春很矛盾,既希望他听见,又希望他没听见。 希望他听见,以后就不会发生自己担忧的事。 希望他听不见,是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 表面上,王长禄看不出任何异常,两个人一直讨论昨天的一盘棋。 但赵家春还是认为,王长禄今天要求一起的建议不合理。 明明用不上两个人的活。 把时间都当误道上了!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时间过得飞快,感觉没一会就到了。 从草丛里找出二齿钩,把两堆泥搭了一遍,才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临走的时候,去了小河,把下的地笼起了,里面有四五斤小鱼。 有点像泥鳅,但比泥鳅短粗,身上有花纹,是鸭蛋河的特产,当地人叫它花拉棒子。 “晚上整两盅!” 赵家春高兴的说。 “整两盅就整两盅!” 王长禄答应的很爽快,眼睛却看着远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第 195 章 终于安顿了下来 摔完二遍泥,没等干透,王长禄就着急的搭炕垒锅台。 安装窗户和门。 谁都知道,窗户和门一旦安装上,就算整天开着,屋里的墙也没有不安的时候干的快。 毕竟通风要差得多。 赵家春劝了两次,王长禄也没采纳。 直到全部安装完了,王长禄才对赵家春说:“赵哥,我先搬过来,你那所房子就不着急了,上冻之前搬过来就行。” “我那个房子你们一家人先住着,我总和你们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我光棍一个人,都好对付!” 赵家春心里不是滋味,感觉有些喧宾夺主了。 人家的房子,自己和家人住着,却让王长禄搬到没干透的房子里。 “兄弟,让你搬到这儿来,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我没觉得有啥不方便的!要不你再等等?哪怕等房子全干透了,你再搬过来也行啊!” 王长禄笑笑,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赵哥,是我觉得不方便!” 他既然这样说了,赵家春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怎么还不将就两个月,你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毕竟这里没有人,有野兽出没是很正常的。 野猪和黑熊对人的攻击力,都是相当可怕的。 赵家村想想还是不放心。 “不行,你一个人住这儿,太不安全了!” 王长禄看了一眼立在墙角的猎枪:“有它怕啥?野猪要是敢来,正好加个菜儿!” 黑熊毕竟是少数,野猪要多一点。 “再说门窗紧闭,即便来了,也很难进来。动物其实没有那么胆大,你不主动招惹它,一般情况下,它是不会主动招惹人的!” 赵家春见说服不了他,只能作罢。 “你既然坚持,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小心。” 门窗全部打完以后,王长禄一辆牛车,把家搬了过来。 以后又有几家,陆陆续续的,开始在鸭蛋河建房子。 昔日的空旷之地,逐渐的变得热闹起来。 赵家春和郭立梅带着孩子,在八月底搬到了新居。 这个靠近河边,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有了自己的名字——沿河。 只是村里人家太少,孩子们就更少了。 赵家算最多的,四个孩子,另外的六户人家,加在一起,也才只有三个。 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带着十七八岁的儿子。 有小孩子的,只有两户。 小村子刚建成,暂时还没有学校,几个孩子只能走读。 还好不算远,四五里的路程,小孩子跑跑跳跳,最多四十分钟到学校。 除了下雨天,有些不方便。 全部安顿好,郭立梅才发觉,已经有两个多月没给家里写信了。 写信是雅波最愿意做的事情,每次都自告奋勇。 给爸爸写一封,给郭立新舅舅写一封,然后再给姑姑赵家慧写一封。 信投进公社的邮筒,郭立梅浑身轻松,总算是彻底安顿了下来。 …… “郭校长,有你一封信!” 郭立新把自行车从学校的车棚里推出来,左脚刚踏上脚蹬板,听见有人叫他,急忙停下来。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教师,中等身高,体态丰腴,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 “周老师,谢谢你呀!” 郭立新伸手把信接过来,放进挂在车把上的帆布书包里。 周海燕把信递给郭立新以后,并没离开,依旧站在自行车前面。 “周老师,你还有事?” 周海燕把鬓角的短发,掖到耳朵后面。 “郭校长,我自行车坏了,正在修,你能不能……”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没事周老师,我带你回去吧!” 她的话虽然说了半截,郭立新还是立刻反应过来了。 “那就麻烦郭校长了!” 郭立新连说没事,双腿支着自行车,让周海燕先坐在后 车座上,脚尖在地上一点,自行车微微摇晃了一下,便平稳向前了。 “郭校长的车骑得真稳当!” 周海燕说完,还故意在后面颠了两下,咯咯笑了。 她家住在创业公社和丰收大队的中间,郭立新算是顺路。 “郭校长,听说你女儿学习特别好,前些天县里的数学比赛,拿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说起孩子,郭立新立刻骄傲起来:“是,我女儿学习特别好,九岁上四年级了!七岁上学,二年级直接跳级了!” “我小儿子刚上一年级,聪明劲不比姐姐差,就是淘气一点。” “我们家的孩子是两个极端,老大就贪玩,成绩相当一般!” 郭立新都没好意思说,自己怎么也是个优秀的校长,郭方遒的考试成绩,从后面找肯定比在前面找要来的快。 怎么用心教他,效果都不明显。 要是没有开颜,郭立新简直要怀疑自己的教育水平了。 “三个孩子,两个学习拔尖,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家两个成绩都不好,随他爸爸!死笨死笨的!” 郭立新从周海燕的话里,听到了发自内心的厌恶。 孩子话题不能再谈下去了,郭立新立刻转移了话题。 没说上两句,周海燕又把话头重新拉了回来。 “郭校长,你这么睿智,聪明的孩子肯定随你,你媳妇读过书吗?” “没有!” 郭立新只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就不想往下说了:“周老师,快到你家门口的时候,你提前告诉我一声!” 他以前的事,整个创业公社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丁香是地主家的闺女,是转亲和郭立新成的亲。 而且是在那个特殊时期,没读过书是正常的。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问这么敏感问题的。 周海燕侧着身子看了一眼:“郭校长,直走到头,拐角停下就行,我一个人骑车觉得这段路可长了, 两个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 郭立新按照周海燕的指引,把自行车紧靠路边停下。 周海燕的右手臂在郭立新的腰上轻轻一揽,跳下自行车。 对着郭立新挥了几下手:“谢谢你了,郭校长!” 郭立新没说话,叮铃铃的车铃脆响,算是他的回答了。 周海燕站在路边,看着郭立新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才转身往回走。 走到街道尽头倒数第二家,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第 196 章 立新,别走 次日…… 郭立新骑着自行车路过前胜,在昨天周海燕下车的地方,又看见了她。 周海燕一脸不好意思:“郭校长,你看还得麻烦你,我的自行车还是没修好!” 郭立新急忙把车停下:“没事,顺路的事!你别客气,在这等半天了吧?” 周海燕坐在后座上,右手紧攥郭立新右侧腋下的衣服,好像很害怕摔倒的样子。 “我自己骑车不怕,坐别人的车我就害怕。昨天我都没好意思抓紧你,下车腿都不会走路了!” 好像怕郭立新误会一样,周海燕刚坐到车上,就急忙解释。 郭立新无声的笑了,看样子人都有通病,他自己也这样。 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也限于见面打招呼,对周海燕的过往,郭立新并不清楚。 一路上,周海燕和郭立新聊起了她的往事。 郭立新才知道,周海燕原来是个知青。 在前胜下放的时候,由于一些原因,无奈嫁给了大队书记的儿子。 生了两个孩子,又无奈放弃了回城的机会。 只能在这个小学校当一名教师了。 郭立新注意到她一连用了两个无奈,而且在说出无奈以后,连连叹气。 听她那个意思,结婚和留在这里,其中应该有很大的隐情。 郭立新没有打探人家隐私的习惯,只是默默的听着,并不开口接话。 好在周海燕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把话题转移到三国演义上面去了。 三国演义郭立新自己都不知道读过多少遍。 两个人总算是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一路上相谈甚欢,到了校门口,还觉得意犹未尽。 晚上放学,周海燕没了昨天的客气,看见郭立新的自行车出了大门,没等停下,直接揽着郭立新的腰,坐到了后座上。 自然而然的接上了早晨的话题。 一连三天,周海燕每天准时等在上班和下班的路上。 直到第四天,她的自行车才算修好。 三天时间,两个人也算熟了,下班的时候 ,基本一起走的时候多。 上班也会时不时的碰到。 中午,都不回家吃饭,在办公室对付一口。 “郭校长,我早上炖的排骨,你尝尝!” 周海燕经常把自己做的好吃的,夹给郭立新。 郭家的条件不算好,也不能算太坏。 他每天带的饭菜,丁香都会尽量换点花样。 但换来换去,也就是园子里的那几样菜。 周海燕可不一样,饭盒里经常有排骨、鸡肉、鱼和蛋。 这大队书记的儿子,生活水平就是不一般。 周海燕经常给郭立新带好吃的,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郭立新有些不好意思,在吃饭的时间躲进教室,尽量不和她碰面。 周海燕的伙食是不错,但自行车三天两头的坏。 “郭校长,我自行车链子折了,你路过我家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接一下?” 接个自行车链子,用不了多长时间,郭立新爽快的答应了。 也省得自己上下班来回带着她。 刚进前胜大队,周海燕就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了下来。 “到了!” 郭立新没着急下车,而是用两条腿支着车子:“你家住这?那每次怎么都在前面下车呢!” 周海燕脸色微红:“孩子放学去奶奶家,我顺便接他们回来!” “哦,是这样!” 郭立新没多想,推着自行车,跟在周海燕的后面进了院子。 三间一面青的房子,瓦盖。 在整个创业公社,也算是好房子了。 东屋住人,西屋应该是堆放一些杂物。 厨房靠北面的位置,停放着周海燕的那辆自行车。 断掉的车链子,搭在车把上。 “立新,先进屋喝口水,在干也不迟!” 郭立新走到自行车旁边,从车把上拿下链条,把自行车倒翻过来。 并没在意周海燕对他的称呼,由郭校长变成了立新。 “有没有尖嘴钳子找一个来,再拿个小锤子!” 周海燕进屋没一会,就把郭立新要的东西拿来了。 然后蹲在他身边看着。 目光落在郭立新的脸上,而不是他的手。 郭立新长相并不太出众,但那份谦逊儒雅,和那些粗鲁的社员是完全不一样的。 郭立新把断掉的链条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给我找块抹布来!” 周海燕急忙跑进屋,拿了一块抹布,递给郭立新。 郭立新把断口处的油污和铁锈擦干净。 用尖嘴钳把弯曲的链片掰直:“有链条销吗?” 周海燕有一丝愣怔:“链条销?什么是链条销?” 郭立新指给她看。 “没有!要不今天别修了!等我买回链条销,你在帮我修?” 郭立新没抬头,眼睛仍然盯在断裂的链条上。 “给我找一根细铁钉来!” 周海燕又急忙跑回屋,没过一会,拿来一根细铁钉。 “你看这个行吗?” 郭立新接过来,看了一眼,放在旁边,把链节对齐,将细铁钉用小锤子轻轻的敲入链孔,固定住。 转定曲柄,链条转动起来,每隔几圈会卡顿一下。 “先对付骑吧,等买回链条销,再重新换吧!” 周海燕连连答应,急忙舀半盆水,端到屋里,放在椅子上,又拿来了香皂盒。 郭立新趁着她忙乎的空档,才有时间打量这间屋子。 红砖铺地,炕上是紫檀色的炕柜,地下两个箱子,下面钉着布帘。 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 最显眼的位置上摆了一台缝纫机。 这个家庭算是相当富裕了。 “洗手吧!” 周海燕拿着毛巾站在郭立新的身边。 等他把手洗干净,急忙把毛巾递了过去。 不知是有意无意,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背。 郭立新擦干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避免刚才的尴尬再次发生。 “周老师,我走了!能对付骑两天,等买回新的链条销,你拿到学校就行,趁着午休时间,我给你换上!” 周海燕没说话,目光迷离的看着他。 郭立新感觉到她目光的异样,急忙推开门,打算往外走。 周海燕忽然从身后抱住他。 “立新,别走!留下来陪陪我!” 郭立新感觉后背一阵温热,周海燕紧紧的贴着她,急促的呼吸如同一股热浪,喷在他的脖颈上。 郭立新颤动了一下,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一把握住腰间那双柔软的小手。 第 197 章 我咋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郭立新抓住周海燕的手,用力一掰,瞬间脱离了她的怀抱 。 “周老师……你……你这是干什么?” 郭立新的脸像被谁用巴掌打了一样红,话都说不连贯。 这种阵仗,别说遇上,就是听都没听过。 郭立新抬腿往外走,周海燕再一次扑上来抱住他。 “我不信你和你媳妇有感情,我不信你不喜欢我,我比你那个换亲的媳妇差哪了?” 周海燕知道,既然挑明了,就得把事情做到底。 她不相信,郭立新会一次次推开她的身体。 她自信自己不丑,算得上风韵犹存。 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试探,周海燕觉得,郭立新并不讨厌她。 之所以拒绝,是他心里的羞耻感作祟,但绝不会是因为对他媳妇的感情。 真心相爱,彼此欣赏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那些用不堪手段得到的婚姻才无耻呢! 周海燕觉得,她和郭立新都属于这种。 为什么要被困在无爱的枷锁里呢? “立新,我爱你,从你第一天来学校,我就深深的爱上了你,我觉得你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一束光……” 周海燕的脸贴在他后背上,泪流满面,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 郭立新耳边嗡嗡直响,周海燕说的什么,他是一句没听清。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郭立新回过身,猛然把周海燕推开,撞开房门,大步跑了出去。 心如擂鼓。 不停的祈祷,自己的这个狼狈样,可千万别被人看见,否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跑到院子里,郭立新抬脚踢开车蹬子,跨上自行车,逃一样出了周海燕家的大门。 一口气骑了二三里,才慢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前额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湿漉漉的覆盖在额头上。 他伸手抹了一把汗,伏在车把上喘息了一会,直到气息平稳了一些,才重新骑上自行车,奔着家的方向,一路狂蹬。 自行车的链条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断了。 郭立新从车上下来,把链条搭在车把上,垂头丧气推着车往家走。 一路不停的叹气,到现在他都不愿意相信,那个温和恬静的周海燕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都在一个学校教书,以后可怎么见面呢? 他是做不到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给周海燕接了一阵车链条,又推了一阵自行车,郭立新到家的时间,比往常晚了近一个小时。 丁香站在大门口,不安的向郭立新回来的方向张望。 远远看见他推着自行车的身影,急忙迎了过去。 “立新,今天咋回来这么晚?” 郭立新的眼睛盯着车把上的链条,不敢直视丁香的眼睛,好像真做了亏心事。 “车链子折了,一路推回来的!” 丁香没再问,郭立新才算松了一口气。 饭早就做好了,就等着郭立新回来开饭了。 “爸爸,你可回来了,我肚子都饿扁了!” 看见郭立新进了屋,开颜扑过来,抱着爸爸的腰,抬起小脸:“吃完饭,我还能练会自行车吗?” 丁香把开颜拉开:“饿了还不赶紧吃饭?自行车坏了,练不了了!” 听说自行车坏了,方遒和方舟兄弟两个急忙跑到外面查看,见只是链条折了,才放心的回来吃饭。 “爸,我会接链条,一会能让我修吗?” 方遒学习不咋的,就愿意摆弄这些东西。 家里能拆卸的东西,都被他拆了个遍。 但只要他能拆开的东西,基本都能装回去,很少有还原不了的情况。 “今天怕是修不了!” 链条断的时候,郭立新就查看过了,断口附近的两个链节已经不能用了。 没有配件,今天肯定修不上。 “链节坏了两个,还没有链条销,等明天买回配件,你再修吧!” 方遒有这方面的天分,郭立新也愿意让他多实践。 学好哪一门手艺,以后都能挣口饭吃。 “嘿嘿……” 郭方遒神秘一笑:“爸,你就别管了,你就擎等着明天骑车子上班吧!” “吃饭吧,推了这么长时间车,你爸早饿了!” 丁香一再催促吃饭。 郭立新自从进屋以后,一直没敢和丁香对视。 吃过饭以后 ,方遒把自行车推到屋里,倒翻过来。 拿出他的百宝箱。 方舟拿着点燃的蜡烛,开颜负责从箱子里找东西。 杨秀芝看着几个孩子,忍不住的笑。 “方遒要是干点啥,得八十个人跟在后面伺候!是当大师傅的料!” 开颜最先咯咯笑。 郭立新倚着门框,看见开颜从小木箱里拿出一条一尺多长的废链条出来。 轻而易举的卸下来两个链节和一个链条销。 郭立新看着方遒,儿子的手法简直比他还老道。 链条很快装好,方遒还滴了几滴油。 摇起来声音很少,没有卡顿和异响。 方遒刚想把两只手在裤子上蹭两下,看见妈妈正瞪着眼睛看他。 不好意思的笑了。 急忙舀水洗手去了! 开颜负责把一地的工具、零件收拾起来,重新装回小木箱里。 “他哪来的这些东西?” 以前,郭立新并没有注意过儿子的这些小玩意,今天是不想和丁香单独在屋里,所以一直看到最后。 “都是我大哥从别人那里换来的!” 方舟抢着回答:“我大哥要是给别人修东西,有时候会把旧的零件给他,他就都收起来了!说不定啥时候就用上了!” 郭立新一边笑一边摇头,真是各精一路,方遒要是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没准成绩也会不错。 好在郭立新懂得因材施教,不会强迫孩子们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自行车修好了。 几个孩子也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郭立新再也没有理由留在东屋,只能心虚的和丁香回到西屋。 “我咋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啊!” 郭立新听到丁香的话,尴尬的笑了一下:“哪怪了?我咋没觉得?” 丁香噗嗤一声笑了:“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丁香要是注意看,就会发现,郭立新的鼻尖冒汗了。 第 198 章 对她,不光有责任,还有爱 郭立新急忙脱了衣服躺下,想要背对着丁香,又觉得不妥,只好平躺着,紧紧闭着眼睛。 丁香看着他,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今天的郭立新,和往常不一样,准是有事瞒着她。 但是他不说,丁香也不能一直追着问。 她吹灭蜡烛,静静的躺在被窝里,瞪着眼睛,看着房顶,睡意全无。 黑暗中,郭立新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边那道模糊的身影。 心底的某种欲望瞬间被唤醒。 他伸出手,慢慢的掀开丁香的被子,像条泥鳅一样滑了进去。 丁香立刻侧过身,抢先一把抱住他。 郭立新心脏剧烈的跳动,呼吸急促,紧紧的把丁香裹在身下…… 激情过后,郭立新没有回自己被窝,把头深深的埋进丁香的怀里,沉沉睡去。 丁香轻抚他的头发,却久久睡不着。 郭立新已经清醒近六年了,两个人也做了整整十二年的夫妻。 清醒的这六年,只有开始的一年,郭立新不能坦然面对她。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会躲闪,丁香从没责备过他,她知道,要给郭立新时间,重新认识她,甚至重新认识他自己。 剩下的几年,丁香觉得郭立新已经完全接受她了,有些事尽管她不懂,也会一边解释一边说给她听。 两人之间没有秘密。 但今天,丁香敏锐的感觉到,郭立新有事瞒着自己。 丁香从小挨打受骂,心思特别敏感,尤其会察言观色。 像郭立新什么事都挂在脸上的,根本瞒不过她。 丁香睡不着,又不敢动。 怕惊醒沉睡中的丈夫。 直到后半夜,丁香才总算是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绵密的吻密密匝匝的落在了她的脸和脖子上。 耳边是异常熟悉的气息。 丁香没有睁开眼睛,双臂攀上他的脖子…… 疲惫过后,郭立新却再也睡不着了。 身体是最诚实的。 六年来,他早就把丁香当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对她,不光有责任,还有爱! 他爱丁香,爱孩子们,爱这个家。 吃过早饭,丁香把郭立新的饭盒装满,放进黄色的帆布挎包里,亲自挂在车把上。 看着他骑上自行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到底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呢? 昨天晚上,郭立新一夜要了她两回。 这在十二年的夫妻生活中,是仅有的一次。 这更让丁香觉出了事情的反常。 …… 丰收大队有自己的小学,没有孩子去创业中心小学上学。 丰收大队到前胜大队中间的这段路,在早上基本看不到人影。 只有两边的庄稼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郭立新骑着自行车,心里却在想着昨天的事,今天要是看见周海燕,该怎么办? 最好两个人都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再有一里路,就到前胜大队了。 郭立新的心紧张起来。 她不会又在路边守着吧? 谁知,刚拐过弯,他就看见了站在路中间的周海燕。 她居然跑到半路来截他了。 郭立新硬着头皮骑过去,有些话还是一次说明白的好。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考虑,他已经没有那么心慌了。 在周海燕面前停下,郭立新从自行车上面下来,和她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周海燕的眼睛有些水肿,应该是昨天晚上哭过了。 但看郭立新的眼神没变,依旧含情脉脉。 “周老师,我为我以前的行为表示道歉,是我没把握好界限,让你误会了!” “咱们彼此都有家庭,都有孩子,昨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以后咱们还是好同事!” 周海燕没说话,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郭立新急忙看了一眼四周,这么暧昧的场景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就算长一百张嘴,怕是也说不清。 “周老师,你别这样,我们是为人师表的,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周海燕越不说话,郭立新越着急。 “我要走了,一会该迟到了!” 听郭立新说要走了,周海燕终于说话了:“立新,我知道你口是心非,你心里是爱我的,只是迫于舆论的压力。” “做一回自己,管别人说什么呢?我要离婚,我要和你生活在一起。” “你也离婚吧,我们离开这里,凭你的才华,到哪都能混口饭吃!好不好?” 郭立新真是啼笑皆非,她是怎么断定自己爱她呢?这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郭立新生性醇厚,这样刻薄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最后使劲的憋出了一句话:“周老师,我真过的挺好的,谁都破坏不了我的家庭,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郭立新推着自行车,从周海燕身边绕了过去,骑上车子,走了。 “郭立新,你怎么就不能正视你的内心呢?” 身后传来周海燕声嘶力竭的喊声。 郭立新的自行车蹬得更快了,要不是昨天晚上,方遒给车链子上了油,估计又被他蹬断了。 骑过前胜大队的那条长长的街道,路上上学的孩子多了起来。 郭立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周海燕就算再不自重,也不会当着学生们的面纠缠。 车速终于慢了下来。 到了学校大门口,郭立新不放心的回头望了一眼,没有周海燕的身影。 第一节下课,周海燕才失魂落魄的出现在校园里。 往日的温暖笑容在她的脸上不见了。 她把自行车推进车棚里。 骑着自行车,五里骑了近一个小时? 这速度未免也太慢了吧! 从车棚里出来,周海燕理了理头发,极力调整好情绪,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办公室走去。 郭立新远远的看着她。 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过五分钟以后,他才去了办公室。 一整天,郭立新千方百计避开她。 总算是没有碰过面。 晚上的放学铃声响起,郭立新急忙蹿出办公室。 周海燕从教室回到办公室,收拾完再出去,肯定连郭立新的影子都抓不到了。 哪知郭立新刚走出办公室,却被学校的一个叫刘全的老师一把扯住。 “郭校长 ,我有事跟你说!” 郭立新虽然心急如焚,也不好一走了之,只能随着刘全,来到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第 199 章 我着急回家呢 “刘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径,郭立新十分瞧不起。 说话就带了些不高兴:“有什么话不能在办公室说吗?” 刘全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凑近郭立新,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他。 郭立新急忙摆手:“你知道我不抽烟的!刘老师,你要没事,我就先走了。” 刘全急忙拦住他:“郭校长,我给你透露一个小道消息。县里第二小学听说了你的大名,正和教育局要人呢!你很可能还会高升,去了县里,应该很快就能转正。就不是民办教师了!” 郭立新看了刘全一眼,心里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这小道消息是从哪来的?” 刘全的脸上,现出些得意之色来。 “我家有亲戚在教育局,消息绝对可靠!” 郭立新想了想,就算消息是真的 ,跟刘全有什么关系?要是没关系,他巴巴的跑来告诉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郭立新转身想走:“都是些谣传,刘老师不必当真,我也该回家了!” 刘全再一次拦住他:“郭校长,你要是高升,能不能举荐我当中心小学的校长?” 郭立新终于知道了刘全的真正目的。 “刘老师,别说我不一定转走,就算转走,由谁接替校长的职务,也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刘全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郭校长,我那个亲戚说了,只要有前任校长的举荐,他就能让我当上这个校长!” “我要能当上这个校长,你就一定能转走!” 郭立新的脸色沉了下来,刘全的水平,当个普通老师都不够格,还想着当校长! 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不管是威胁还是利诱,郭立新都不吃他那一套。 “刘老师,这个忙我真帮不上!” 郭立新说完,不再和刘全拉扯,转身出了小树林,向车棚走去。 望着郭立新远去的背影,刘全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假清高!你的那点磕碜事,当谁不知道呢!你以为大伙都是瞎子?” 郭立新最近和周海燕打得火热,不光来回用自行车带着,还有说有笑的,要说啥事没有,鬼都不信。 这么急匆匆的,是怕耽误了他的好事吧! 走到车棚附近,郭立新放慢了脚步,不停的四处扫视。 车棚里没有一点动静,教师们应该都回家了。 郭立新走进车棚,果然只有自己的一辆自行车。 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躲开她了。 一路上,郭立新不停的左顾右盼,生怕周海燕又从哪里突然跳出来。 出了前胜大队,郭立新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周海燕应该是知难而退了。 也是,一个女人,怎么也不会一点脸面不要的死缠烂打。 郭立新到了拐弯处,周海燕又出其不意的出现了! 冷不丁从路边站起来,差一点被郭立新撞上。 周海燕拉住了郭立新的后车座。 “立新,我要和你谈谈!” 郭立新的自行车被拽住,急忙从车上下来:“周老师,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实在是没有啥和你谈的,你放手吧,我老婆孩子可是等我回家吃饭呢!” 周海燕双眼死死的盯着郭立新,脸上带着哀伤:“你这样自欺欺人不累吗?我不相信你的婚姻有爱情!不就是你父母做主,给你包办的吗?” “我早就打听过了,你那个媳妇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我不相信你们之间有共同语言!” “咱们俩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伤心地,去过快乐的生活不好吗?” 郭立新无奈解释:“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很幸福,我爱我的家,爱我家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你放手,我着急回家呢!” 周海燕仍然一脸哀怨的看着他,死死拉住自行车的后座:“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 “你真是疯了!” 郭立新最后说了一句话,松开车把,飞快的跑了。 再纠缠下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宁可自行车不要,也不能毁了自己半世英名。 这可是大道,要是被人看见,那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里正是一个拐弯。 郭立新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周海燕瞬间一脸绝望。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怎么轮到她,就掉了个呢? 看着手里的自行车,周海燕为难了,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最后决定就扔到大道中间去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自行车丢在大道上,没有不丢的道理,周海燕就是想让郭立新体验一把心疼的感觉。 周海燕一脚把自行车踹倒。 刚想转身离开,耳边传来玉米叶子摩擦发出的哗啦啦响声。 周海燕回头一看,左边的玉米地里一阵摇曳,从里面钻出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人。 身材高挑,两只腰果眼,自带三分笑意。 女人轻松的跳过壕沟,走到大路中间,把自行车扶起来。 心疼的用衣袖不停的擦上面的土,对站在身边的周海燕,却连一眼都没看。 周海燕有点奇怪,人还没走呢,这捡车的人也来得太快了吧? “你干啥的?”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女人终于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家的自行车,我得推回家啊!” 周海燕睁大了眼睛,说什么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今天见了两次面的女人,竟然是郭立新的媳妇。 更不敢相信,她就躲在玉米地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郭立新拉扯,竟然能忍住光看不吱声。 “你就是那个丁香?” 丁香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么一个老实木讷的人,怎么可能和郭立新有共同语言? 周海燕的心里又燃起希望。 “你和他有感情吗?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吗?” 一个拿爱情做幌子,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有资格谈配不配吗? 这人得多不要脸! 丁香抬起头,目光带着明显的鄙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他愿意和我生孩子,愿意为了我,拒绝任何一个靠近他身边的女人!你说这够不够?” 丁香的语气平和,温婉,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但对周海燕来说,却如同万马奔腾一般,在她的耳边呼啸而过,震耳欲聋。 生生把她的信心瞬间击得粉碎。 第 200 章 现实是打败幻想的利器 丁香微皱着眉头,把周海燕拽过的地方,用衣袖使劲蹭了几下,又吹了几口气,一脸嫌弃的摇摇头。 推起自行车走了! 周海燕站在她后面,下嘴唇都咬出了血。 要说郭立新喜欢这样的女人 ,打死她也不信。 虽说长相还可以,但衣着普通,扎着两条齐肩的辫子,简直土的掉渣。 和郭立新完全不配。 可事实上,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把她打败了。 巨大的挫败感,暂时替代了周海燕爱而不得的失落。 看来自己这辈子,算是碰不到真正的爱人了。 现实是打败幻想的利器。 丁香装作若无其事的推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其实,内心十分紧张,握着车把的手心全是汗水,要不是有自行车做支撑,没准腿抖的走不了路。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公然在大道上拉男人,还腆着脸问别人配不配? 昨天郭立新的反常举动,让丁香很不安。 郭立新每天的路线,就是两点一线,家和学校。 如果有事,肯定是发生在学校。 丁香干了大半天的活,心里的事终究是放不下,和妇女队长请了假,提前走了。 她没回家,走了十里路,去了创业公社中心小学。 学校正在上课,从开着的窗户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丁香在校园里小心翼翼的转了一圈,又怕被郭立新看见,解释不清自己来干什么。 又急忙出了校门。 在大门口蹲了半天,看见学生们下课了,一窝蜂的从教室里涌出来,没过一会,操场上热闹起来。 丁香怕被人发现,躲到墙根下面。 等到操场安静下来,她又来到了大门口。 站了一会,想想还是算了,郭立新要是有事,就不会是小事。 他要特意隐瞒,自己在学校转两圈,又怎么能发现得了! 就算是自己想多了吧! 丁香愿意相信自己想多了,也不愿意相信郭立新有事瞒着她。 太阳已经悬挂在西边的天空,没了白日的炽热。 应该是快放学了。 丁香决定不再等了 ,要赶紧回家去。 快走到前胜大队的时候,身后传来自行车的铃声。 丁香刚躲到路边,一个穿着的确良连衣裙的短发女人骑着自行车擦身而过。 吓了丁香一跳。 要是躲避不及时,还真被她撞上了。 丁香能听见远处孩子的笑闹声。 这是放学了。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自己走路,怎么也没有自行车快。 郭立新势必会追上她。 丁香心里着急,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出了前胜大队,路上安静了,除了风吹庄稼发出的沙沙声,就是偶尔有鸟飞过,发出啾啾的低鸣声。 拐过前面的弯道,还有一里多路就到家了。 丁香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路边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碎花的确良连衣裙。 正是从她身边过去的那个骑自行车的女人。 丁香心里有些纳闷,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丰收大队的。 可这条路,只通丰收大队。 而且看她急切的样子,应该是在等人。 丁香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在等谁? 难道…… 丁香不敢往下想。 低着头从女人的身边走过去,那个女人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这一段路十分颠簸,丁香听到了自行车起伏发出的断断续续的铃声。 这个时间,是郭立新的可能性大。 丁香想看看,那个女人等的,到底是不是郭立新。 她迈过壕沟,钻进旁边的玉米地里。 从玉米间的空隙钻过去,到了离女人不远的地方。 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角度,蹲下身,默默的向外看。 车铃声越来越近,丁香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攥紧的双拳里满是汗水。 来人正是郭立新。 刚走到女人身边,就被她一把抓住车后座。 丁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 那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谁都不会想到玉米地里还藏着一个人。 丁香也有几次想出去的冲动,但还是控制住了。 自己背地里跟踪郭立新,终究有不信任他的嫌疑,更主要的,她想看看,郭立新到底能不能经受住考验。 还好,结果令她很满意。 郭立新连自行车都不要了,一个人跑了。 他不要自行车,丁香得要,二百多块买的,花了家里全部的家底,说扔就扔,这也太大方了。 丁香推着自行车往回走,仅仅这么一会的工夫,连郭立新的影子都没抓到。 这是跑多快呀! 走了没一会,从丰收大队跑出来三条小身影。 丁香眯着眼睛,略微弯下腰,迎着落日看不真切。 但怎么看怎么像自家的三个孩子。 飞快的向自己跑过来。 小身影越跑越近,还真是方遒他们兄妹三个。 “妈!你怎么在这呀?” 开颜最先跑过来:“你怎么把自行车拖上来的?我爸说自行车掉进路边的壕沟里,他弄不上来,让我们来弄,我们还担心被别人捡走呢!” 开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 孩子还是小,这么蹩脚的谎话都能把他们骗来。 怪不得丁香没抓到郭立新的影子,感情他也怕自行车丢了,急着回家搬救兵。 “妈,你坐后面!开颜和方舟坐前面,我带着你们回家!” 方遒信心满满的说。 “你们三个骑回去吧,我走回去,离家也没多远了!” 丁香只坐过几次郭立新骑的车子,连动都不敢动,等下了车,腿麻的不敢走路。 孩子们不肯,一定要一起回家。 丁香不想扫孩子的兴,勉强坐在后座上。 开颜和方舟坐在大梁上。 方遒蹬着自行车往家走。 刚开始的时候,自行车还算平稳,越靠近村子,路面越凹凸不平。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路边的壕沟里积存了不少雨水。 丁香感觉自行车摇晃起来,马上就要倒了。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郭立新都是让她抱紧自己的腰。 丁香紧紧的抱住方遒的腰。 “妈!你别抱住我……” 方遒话还没说完,一家四口连同自行车,全部掉进路边的壕沟里。 郭立新这预言还真挺准的。 从壕沟里爬出来,几个人浑身连泥带水的。 丁香和孩子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开心的笑声引得几个路人不停的回头看。 “看看老郭家这一家人……” 第 201 章 只要你信就行 郭立新的话,能骗过孩子们,却骗不过母亲杨秀芝。 等到孩子们走了,杨秀芝看着儿子:“立新,你不是有啥事瞒着我和丁香吧?” 郭立新沉吟了一下,还是选择隐瞒下去,只要自己不走下坡路,这就不是个事。 说出来只会让母亲和丁香担心。 “妈你放心,真没事!” 郭立新不说,杨秀芝也没再追问,毕竟现在的儿子,已经不是那个疯子了,他能很好解决自己的问题。 杨秀芝叹了口气,把饭锅烧开,蹲在大门口等孩子回家。 每天这个时候,丁香早回来了,可今天为啥还没回来? 会不会和郭立新的谎话有关系? 杨秀芝满心疑惑,却找不到答案。 在大门口蹲了一会,丁香竟然和三个孩子一同回来了! 等到几个人走近,杨秀芝忍不住哈哈笑:“你们几个是怎么搞的?掉壕沟里了?” 她知道,肯定不是从壕沟里捞自行车弄的! 儿子的自行车很可能压根就没掉进壕沟里。 “都是我哥逞能,非要带我们四个,结果掉进壕沟了!” 方舟最先抢着回答奶奶的话。 方遒不服气:“还不都怨咱妈,车身越晃她越死死抓着我!” 丁香象征性的拍了儿子一巴掌:“说你逞能还不服气,我都说了走着回来,你非让我坐?” 杨秀芝拉过孙女:“都别打嘴仗了,快进屋洗洗吃饭吧,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往院子里走。 郭立新可吓坏了! 丁香怎么会和孩子们一起回来呢?而且还这么快? 她们是在哪里碰上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郭立新一直忙着给几个人舀水找衣服。 还偷偷瞟丁香,但四目相对,他又急忙把目光移开。 一看就是心虚的样子。 连杨秀芝都看出端倪了! 心里就更担忧了,生怕儿子做出啥对不起老婆孩子的事。 这么多年,丁香对郭立新,对这个家都是实心实意的! 好在杨秀芝从丁香的脸上,没看出一点异常,好像还挺高兴。 吃过晚饭,郭方遒打了一盆水,拿着抹布,在院子里把自行车擦得干干净净。 就连前后轱辘和瓦圈都用刷子涮了一遍。 郭立新一直在旁边蹲着看。 回头看看,房门紧闭,丁香没出来。 郭立新凑近儿子,贴着他耳边小声问:“你们在哪碰见你妈的?” 方遒认真的擦车子,连头都没回,这种回话的方式,让郭立新很安心。 就算屋里丁香看着,也发现不了父子有交流。 “刚出屯子没多远,是我妈把自行车推回来的!” 完了! 丁香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你妈还说啥了?” 郭方遒擦完了最后一块,站起身,把抹布扔进水盆里:“啥也没说啊,就一起回来了!” 郭立新仍然蹲着,把水盆拉过来,一下一下慢慢的洗那块擦车抹布。 一边想着怎么和丁香解释。这种事,实在容易越抹越黑。 干脆直说算了。 郭立新站起身,把盆子里的脏水倒掉,拿着空盆子和抹布回了屋。 往常丁香收拾完了,都会在东屋和母亲说会话,或者和孩子们玩一会。 很少有收拾完就回西屋的。 这是在等自己的解释呢! 郭立新和母亲打了招呼以后,就回西屋了。 丁香盘着腿坐在炕上,很少表情这么严肃。 看见他进来,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示意郭立新坐过去。 “还是别了,昨晚上用力过猛 ,今天浑身没劲,不敢上你跟前了!” 郭立新故意可怜巴巴的,想用玩笑的方式打破屋里尴尬的氛围。 丁香的眼睛里果然流露出一丝笑意。 但很快消失不见了。 又把脸板了起来! 郭立新无奈走上前去,坐在丁香身边,拉起她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丁香,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要是做出违背道德伦理的事,那才是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呢!” 丁香甩开他的手:“那个女人是谁?” “丁香,你既然看见了,那我就全告诉你!” 郭立新从周海燕第一次要求坐他自行车一起走开始,一直说到今天。 连昨天她想让自己留下的事,全部没有隐瞒。 “就这些,反正我是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丁香使劲瞪了郭立新一眼:“还就这些,你是不是还嫌少了?” 郭立新急忙摆手:“没有没有,这回长记性了,以后凡是女人都保持距离,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了!” 郭立新既然都说了,而且今天丁香也亲眼看见了。 郭立新确实没有背叛她的意思。 “以后注意一点吧,好心也不一定办出好事来,我愿意相信你,不代表别人也相信你!” 郭立新再次凑上去:“别人我不管,只要你相信就行!睡觉行不行,别拷问了,困了,昨晚上没睡好!” 丁香伸手打了他一巴掌:“你没睡好,好像别人睡好了似的!” 说完,配合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郭立新躺在炕上,庆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总算没给自己的生活带来麻烦。 第二天上班,一路通畅。 没碰到周海燕,这次她应该真的知难而退了。 郭立新到了学校,准备把自行车推进车棚。 正碰到周海燕从里面出来,两个人走了个顶头碰。 周海燕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好像他是她的仇人一样。 郭立新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总算是过去了。 这样最好,连尴尬都避免了。 在学校期间,郭立新还是刻意避免和周海燕碰面。 放学的时候,要么就先走,要么就最后走。 总是和周海燕错开。 周海燕的自行车竟再也没坏过。 郭立新偷偷观察过,车链子上还是他放上去的细铁钉。 几天以后,教育局来了两个人,找郭立新谈了一次话,确实有把他调去县里的意向。 这对郭立新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县里比公社更有前途,没准很快就会转正。 而且离开这里,也相当于离开了周海燕。 离开了是非。 “郭校长,你要是离开创业中心小学,你觉得谁担任校长比较合适呢?” 第 202 章 哪怕一天,死都值了 郭立新想起了刘全的话:你要是调走,能不能举荐我当校长? 我要能当上校长,你就一定能调走。 这肯定是给他的暗示! 但不管怎么说,郭立新都不会举荐刘全当校长。 水平和德行不够。 其实,在中心小学,周海燕的教学水平和管理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 如果没有最近发生的事,郭立新会毫不犹豫的举荐她。 但出了这样的事,她就不在郭立新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没有私人恩怨。 只是,郭立新以为,不把德行放在第一位的人,终是教育不出好孩子。 德才兼备,德智体全面发展。 哪一句不是把德放在第一位? 周海燕德行欠缺,她就不配当这个校长。 郭立新考虑再三:“我觉得范老师不错!工作能力和管理水平都可以!” 美中不足的是,为人比较圆滑,但比起刘全和周海燕,范老师的缺点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听了郭立新的话,来人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满:“再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郭立新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说:“我的看法可能比较片面,只能做一点参考!” 来人点点头:“今天就到这儿吧,有些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沟通。” 送走教育局的两个人,郭立新觉得,自己调走的事情,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其实,郭立新早就知道,现在的教育局长,是母亲杨秀芝一个老战友的儿子,只要动用母亲的关系,调动的事情就变得极其简单。 毕竟郭立新的能力是值得肯定的。 只不过杨秀芝母子,都是不喜欢拉关系的人。 9月底,郭立新和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准备穿过前胜大队的长街回家去。 远远的看见,整条街道都被人拦住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郭立新走到附近,从自行车上下来,准备溜边过去。 结果刚走两步,后车座被人一把抓住了。 “我要没看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郭校长吧!” 郭立新立刻从对方的措辞和语气上听出了极其严重的讽刺意味! 难道这么大的阵仗是摆给他看的! 郭立新不动声色的把对方的手从车后座掰下去。 “大名鼎鼎可不敢当,我好像不认识你……!” 对方没让郭立新把话说完,就接了过去。 手在他上衣口袋上拍了一把:“艹,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扒你皮我都认识你瓤,别鸡巴兜里插管钢笔就充文化人,就你也配?艹” 听这个人的话,两人不但认识,好像还有很深的过节。 郭立新仔细想想,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没印象。 其实,郭立新只是遗忘了很多事,这个人正是当年联斗的时候,被郭伟一绞锥棒打折肋骨的那个人。 他可是整整恢复了半年啊! 起因就是因为批斗丁香。 “真鸡巴能装,艹!还不认识我!” 对方出其不意的一脚踹过来,郭立新用自行车一挡。 那人一脚踹在自行车的链盒子上,曲柄受到振动,极速转起来,脚蹬板正打在那人的腿骨上。 那人唉呀一声,扳起右腿,连续转了两个圈。 “唉呀我艹,你还敢打我?” 郭立新不紧不慢的放下自行车:“大伙都看见了,我可没打你,我也不认识你,别拦着我回家!” 那人转了两圈,把腿放下:“你真能闹,睡完人家娘们,说回家就回家呀?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个德行,看见好看的女人就迈不动步!” 郭立新心里一惊,扯到女人身上去了,这个男人和周海燕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没做亏心事,郭立新心里不慌。 “你别血口喷人,说这种话要负责任,我睡谁家娘们了,你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就别在胡说八道!” 大道上站了二十多人,只有拦下郭立新的这个人,一直和他拉扯,不让他走。 别的人都是观望态度,好像在等什么! 只是把路封上了,对郭立新倒没做什么。 没过一会,一个女人被拽着头发拖了出来。 “妈了个B的,老子惯你吃惯你喝,还惯你给老子戴绿帽子,你俩咋勾搭一块的,给我说明白,真他妈的不要个B脸!” 郭立新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女人虽然被扯着头发,但身段和衣服特别像周海燕。 周海燕要是也跟着他们一样胡说,自己恐怕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拖周海燕的男人是她丈夫 ,郭立新真能理解她的苦楚了。 男人连一米六都没有,看着比自己年龄要大,头顶没有头发,腰粗肚子大,还是个罗圈腿。 周海燕虽然算不上美女,但也算是个标致的女人,怎么就找了个这么丑的丈夫呢? 很快两个人到了郭立新面前,女人挣扎着抬起头,还真是周海燕。 “你俩咋勾搭一块的,当着大伙的面说说,让我也明白明白!” 矮胖男人话没说完,上去就给了周海燕一个大嘴巴,清脆的声音把附近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其中自然包括郭立新。 “你怎么打人呢?” 郭立新上前,想扯开拽着周海燕头发的那只手! 只是他的这一举动,更激怒了矮胖男人。 “吆喝!你还想护着她呢?来人给我上,打死算我的!” 矮胖男人话刚出口,拉住郭立新车后座的男人立刻冲了过来:“都瞅啥呢?上啊!裴俊叫你们看热闹来了?” 几个小年轻冲了过来 ,和扯后座的男人一起,向着郭立新扑过去。 郭立新手里没有家伙,只有一辆自行车,刚开始手上有力气,把车子抡起来,还能抵挡一阵。 慢慢的力气被消耗差不多了,终是寡不敌众 ,一连被踹了几脚。 身体向后面退了几步,没等站稳身形,后腰上又被踹了一脚。 郭立新扑倒在地。 用双臂死死护住脑袋,身上也不知被踹了多少脚。 “都给我住手!” 耳边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裴俊你个王八蛋!你有本事冲我来呀!我就勾搭他了,你能怎么样?他就是比你强,比你强一万倍!他要愿意跟我,哪怕一天,我死都值了!” 第 203 章 多走一步,就多一步的希望 郭立新脑袋嗡嗡的,周海燕要这样说下去,自己这顿打恐怕真就白挨了。 她这么说,明明就是在害自己! 尽管他拼命护住脑袋,脸上还是免不了挨了几脚,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眼睛也睁不开了。 但郭立新的意识没模糊。 “我让你值了,我让你值了!” 是裴俊恶狠狠的声音。 伴随着砰砰的响声,听起来好像是头撞在哪里发出的声音。 还有东西打在自行车上发出的撞击声。 郭立新虽然能听清,但爬不起来,也不能爬起来。 爬起来的命运就是再次被打倒。 他没倒下的时候,还有人在观望,倒下了谁都想踹两脚。 反正法不责众,就算郭立新爬起来,也说不清到底谁打了他。 郭立新感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了。 只能听见风声,偶尔有人发出的叹息声。 他想要爬起来,但身体上没有哪块骨头不疼。 只是挪动一点,就疼的厉害。 也不知道是天黑了,还是眼睛肿得看不见了,反正四周一片黑暗。 郭立新蜷缩起身体,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 …… 天已经快黑了,郭立新还没回来,丁香有些焦躁不安。 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的不安,很快把杨秀芝也感染了。 “立新咋还不回来?妈!我去迎迎他,饿了你们就先吃吧,不用等我!” 丁香刚要出门,杨秀芝叫住了她:“和方遒一起去吧,一会天黑了,你一个人该害怕了,把手电筒带上!” 方遒听见奶奶的话,立刻站起身,从箱子盖上拿起手电筒,跟在妈妈身后,一起出了门。 外面还不算太黑,依稀能看见路。 方遒没开手电,紧紧跟在妈妈身后。 丁香担心郭立新的安危,一路上也不说话。 道路两边都是庄稼地,在夜幕下投下参差不齐的暗影。 丁香越走越心惊。 就算晚了,也不至于快到前胜了,还没有他的身影。 “妈,咱们还往前走吗?我爸能不能去别的地方了?” 丁香回过头,拉起儿子的手:“一直往前走,我知道去学校的路,你爸要是去别的地方,会告诉咱们的!” 丁香能感觉到方遒手心的汗,儿子这是害怕了。 其实丁香更害怕。 “方遒,别害怕,没事的,有妈妈呢!” 丁香反过来还要安慰儿子。 前胜大队的长街上很寂静,不像丰收大队,吃过饭有很多人在路边乘凉,聚在一起说会闲话。 丁香是不知道,这条长街上只是今天不热闹,大伙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怕摊事。 前面只有一段路,就要出前胜大队了。 方遒眼尖,看见了路上的两个黑影。 方遒靠近母亲,叫了声妈,用手指向黑影。 丁香从儿子手里,拿过手电筒,往黑影的方向照了一下。 是一辆变形的自行车。 尽管已经严重变形,但丁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因为弯曲的车把上,挂着她每天给郭立新带饭的帆布挎包。 丁香嘴唇颤动,却不敢喊出那声名字。 “妈……” 方遒的声音带了颤音,很显然他也认出了那辆自行车。 丁香急忙把手电筒的光线,转移到另外一团黑影上。 是人…… 丁香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把地上的人翻了过来。 脸肿的有平时的两倍大,要不是有身边的自行车,就算是十几年的夫妻,都不敢认。 “妈,这是爸爸吗?” 方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他哭了。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爸爸。 丁香没有时间回答儿子,而是轻轻的呼唤他。 “立新,立新你醒醒,我和儿子接你来了!” 丁香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郭立新现在这样,方遒还是一个孩子,自己要是慌了,事情就会变得更糟糕了。 郭立新迷迷糊糊听见丁香喊他,张了几次嘴,才发出一丝含糊的声音:“别怕……” 听到郭立新说话,娘俩瞬间哭出了声。 丁香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方遒,爸爸全靠你了,回去找徐爷爷,让他带着车来,送爸爸去医院。” 丁香把手电塞进儿子手里,看着他站起身,哭着往家的方向跑去。 自从魏福林的事情以后,方遒的胆子格外小,哪怕在家里,天黑上厕所,都要有人陪着。 丁香刚才还担心他不敢回去,没想到儿子顶着巨大的恐惧跑回去了。 丁香不傻,郭立新躺在大街上,不会没有人看见,很可能是没有人敢管。 敢在大街上把人打这样,这人能是普通老百姓吗? 所以就算现在她去挨家敲门,也不一定能寻求到帮助。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不如靠自己。 丁香把郭立新扶起来一点,自己慢慢蹲下身子:“立新,我知道你疼,咱俩都努点力,我背你回去!” 多走一步,就多一步的希望。 丁香拉着郭立新的两条手臂,让他趴在自己后背上。 憋了一大口气,才勉强站起身。 丁香从小干活,别看瘦弱,有点力气,但要背着一个大男人,依旧很吃力。 更何况是黑天,深一脚浅一脚的。 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 丁香能感觉到暗处的窥视,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了,不是没有人看见,是没有人敢管。 郭立新难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而是应该尽快和徐风海带来的人汇合。 也不知道儿子能不能耽误事。 丁香一边担心郭立新,一边又担心郭方遒。 毕竟四五里的路程,都是荒郊野外,没有人家。 只有他手里的一点灯光。 丁香咬紧牙关,努力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她害怕,一旦把郭立新放下,她就再也背不起来了。 丁香暗暗给自己定下目标,十步,就十步。 一二……十。 走完十步,再十步。 直到远处出现点点的光亮,和马车的銮铃声响,她才允许自己在路中间停下。 她慢慢的跪在地上,身体前倾,再慢慢的反转,才把郭立新放下来。 亮光越来越近了。 丁香听见了方遒喊妈妈的声音,她终于敢大声哭出来了。 第 204 章 自己真是丧门星吗 手电光照在丁香颤动的身躯和崩溃的脸上。 徐风海勒住了马缰绳。 方遒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向着父母跑过去。 “妈!我爸咋样了?” 方遒满头是汗,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可见他回去的时候跑的有多快! 徐风海带了几个人,把郭立新抬到车上。 又把丁香架到车上,严重脱力和恐惧,丁香自己都不能走路了,浑身瘫软的如同一摊烂泥。 徐风海赶着马车,直接奔县医院去了。 毕竟医疗条件好一点,最主要有熟人。 到了医院 ,徐风海把马车交给别人,急忙进医院里面转了一圈,还好,今天是徐洪亮的媳妇值班,虽然她不是外科,但毕竟认识的人多。 徐洪亮媳妇平时傲气,有事的时候还可以。 听公公一说情况,急忙去找熟人了。 郭立新被送进急救室,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检查的结果还好,让丁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势还是很严重,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断了两根。 膝关节扭伤,轻微脑震荡。 暂时没发现脏器受损,还有待住院观察。 徐风海让儿媳妇给儿子打电话,过了没一会,徐洪亮就到了。 这是十多年以来,丁香第一次见到徐洪亮。 两个人只是对视一眼,同时把目光移开。 身边的人多,又是这种严肃的场合。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徐洪亮问了一些情况。 可丁香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至于谁打的,因为什么一概不知。 其实,丁香心里有预感,应该和那个姓周的女教师有关系。 不过这种有损郭立新名誉,又是捕风捉影的事,她是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 郭立新没事,等他能开口的时候,真相自然大白了。 其实,这不属于刑事案件,不归徐洪亮管。 见父亲没好眼色看自己,徐洪亮赶紧说:“一会我就回去安排相关人员去调查情况,肯定要给受害人一个交代!” 徐风海倒背着双手:“抓到必须严惩,这也太嚣张了!” 眼睛扫向靠在丁香身边的方遒,心里一阵心疼。 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孩子长大了,和丁香差不多高了! 方遒跑到的时候,着实把徐风海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停的抖,大口喘着粗气,只说了两个字:“套——车!” 徐风海就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孩子不能跑这样。 “你别说了,先缓缓,我去套车,等我回来,你再说发生了啥事!” 方遒点头。 徐风海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吩咐冯桂兰:“别给他水喝!” 冯桂兰啥事都能干得出来,徐风海不得不小心。 冯桂兰急忙点头,把方遒扶到椅子上坐好。 趁机摸摸这,摸摸那的! 这么近距离接触大孙子,机会可不多。 徐风海顺路叫了几个人,等把马车套回来时,方遒也缓的差不多了。 才把妈妈的话说给徐风海听。 几个人上了马车,徐风海又吩咐小儿子去给杨秀芝报信。 就说郭立新腿扭伤了,送去医院看看,叫杨秀芝别着急。 徐风海知道杨秀芝未必能信,但现在也只能这么说。 毕竟黑灯瞎火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杨秀芝再着急,也出不来。 还好,郭立新送医院还算及时。 要不是丁香急着去找,可就说不定发生什么情况了。 郭立新送回病房的时候,整个人是清醒的。 手上插着点滴管子。 铁架子上挂着几个玻璃药瓶子。 看样子,到天亮都点不完。 郭立新能感觉到丁香拉着他一只手。 只是说话费力,不想说,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虽然打他那些人是谁,郭立新不知道,但是谁指使的,他一清二楚。 就是周海燕的男人,那个矮个子的裴俊。 只要抓到他,就能查出动手打他的人都有谁! 这件事情,郭立新一定要追究,不光是挨打问题,最主要是名誉问题。 他不能不清不白的背着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 这件事情要是说不清楚,老婆孩子面前怎么交代? 学生面前,怎么挺得直腰杆? 郭立新绝对不会妥协。 徐风海回去的时候,丁香让他把方遒带回去。 没过多交代,她知道,就算什么都不说,徐风海也会把方遒送到家里,不亲眼看着他进屋,都不能放心离开。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不是关乎郭立新的性命,丁香是绝不会让方遒迈进徐家的门槛。 人都走了,医院里只留下丁香一个人。 她趴在郭立新身边,忍不住落泪。 这两年家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难道都是自己妨的? 哥哥曾经说过,她就是个丧门星,谁挨着她边谁倒霉。 难道这都是真的! 真的是因为自己吗? “立新,是我害了你吗,我真是丧门星吗?” 丁香把郭立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没一会就把他的手浸湿了。 “我……没事……” 郭立新用尽全力,声音嘶哑的说。 知道他醒了,丁香急忙把脸上的眼泪擦干。 同病房还有两个人,因为郭立新送来病房的时间晚,另外的两个病人,已经睡着了。 丁香擦干眼泪,不敢哭出声音,怕惊扰了别人,也怕郭立新烦心。 但是悲伤的心情控制不住,眼泪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来。 丁香自己无数次的受过伤 ,自己受伤,只是身上痛。 郭立新和孩子们受伤,丁香是心痛。 她宁可身体痛,也不想心痛。 折腾了半宿,丁香疲乏至极,坐在椅子上,不敢有丝毫的睡意,眼睛一直盯着瓶子里的药量。 郭立新身上无一处不痛,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避免丁香担心。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是好心,同事间的互相帮助,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 也不知道周海燕怎么样了? 看昨天裴俊的架势,估计她也不会好过。 她为啥就不好好解释呢,非要把话往误会上面说。 这不是害人害己是什么? 郭立新轻叹一口气。 自己惹出的事,害家人跟着担心了。 以后做事,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第 205 章 本来就够闹心了 直到天光大亮,丁香才看清同病房的两个人。 都是女人。 隔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做了一个什么手术。 对床的是个五十左右的女人,微胖,面皮白净,虽然眼角皱纹堆积,但却不显老气。 最吸引丁香眼球的,是老太太的一双眼睛。 竟然和她的眼睛十分相似。 形状完全一样,只是比她的眼睛小点。 也是笑眯眯的。 可能老太太的想法和丁香的想法一样,总是不停的打量她。 天一亮,郭立新脸上的伤势就更明显了。 眼眶、嘴角和颧骨处都是青紫一片。 丁香由于心疼和难过,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低着头,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 对床的老太太,有几次想和她说话,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一眼就能看出,丁香没有和人交流的欲望。 八点多的时候,杨秀芝到了。 昨天晚上,徐老小去告诉她,说郭立新的腿扭伤了,杨秀芝就不相信,但两个孩子在家,虽然担心,也只能硬撑着。 方遒回去的时候,开颜和方舟已经睡着了。 只有杨秀芝一个人靠墙坐着,见到大孙子,才知道了郭立新的伤势有多严重。 杨秀芝一夜未眠,好容易等到天亮,做好饭,打发三个孩子上学去了。 她才急匆匆的赶往医院。 见到郭立新的那一刻,杨秀芝的心都要碎了。 但她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郭立新的伤势,昨天方遒回去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杨秀芝没再打听。 丁香胆小,遇事慌张。 杨秀芝要是先慌起来,丁香就更没有主心骨了。 “你还没吃饭吧?出去买点吃的,别他还没好,你再倒下,医生都说没事了,你还怕啥?” 丁香怕婆婆担心,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妈,我不担心,你也别担心,他这个伤势,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没有那么严重,用不了几天就好了!” 杨秀芝摆摆手:“去弄点吃的,回来眯一觉,我在这,你还有啥不放心的!中午的饭我都做好了,方遒放学热一下就行。你也不用担心,快去吧!” 丁香昨天晚上就没吃饭,只不过精神高度紧张,把饿的感觉都忽略了。 一经婆婆提起,丁香才觉得胃有些隐隐作痛。 小时候经常挨饿,丁香有很严重的胃病,不过每次胃痛,多少吃一点东西,很快就会得到缓解。 结婚以后,不再挨饿了,而且以前下地干活的时候,杨秀芝都会给她带一点吃了,养了这么多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但要是饿极了,还是会痛。 郭立新还躺在床上,她可不能倒下。 “妈,那我去了!” 丁香走到门口,不放心的回头看一眼:“妈,药瓶里的药快没了,就去找护士!” 杨秀芝摆摆手:“知道,你快去吧!” 丁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杨秀芝从门口收回目光,眼里水光一闪,又把那阵心酸强压制下去。 再坚强的女人,也心疼自己的儿子啊! “大姐,你们是哪的!我看着你有点面熟呢?” 杨秀芝四处看了一眼,才意识到对床的女人是和她说话。 “面熟?” 女人说得对,她也面熟。 只看了两眼,杨秀芝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低下头:“我可不认识你” 语气很冰冷。 可那个女人好像听不出来一样:“我真认识你,虽然三十多年没见,你的精气神一点没变!” “你不是姓杨吗,夫家姓郭,你们两口子都是退伍兵,我没说错吧?” 杨秀芝依然没抬头,把郭立新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郭立新眼皮不停跳动,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明显醒着。 “你有啥事啊?不是想和我唠家常吧?” 杨秀芝当然知道,对面的女人拐弯抹角的到底想打听啥。 对面的女人沉思了一会,好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样:“我想打听打听丁家的小闺女儿过得还好吗?” 郭立新的手明显动了一下。 杨秀芝不动声色的握住他的指尖。 “没妈疼的孩子能好到哪去?丁跃山两口子啥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心里只有一个儿子,会拿一个没妈的丫头当人吗?” “你既然忍心把那么小的孩子扔下就走,三十年来都没看过一眼,你还问啥呢?” 对床女人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哼哼……” 杨秀芝冷笑了两声:“啥理由也改变不了你心狠的事实!你现在没苦衷了?” 丁香结婚十多年了,极少谈起自己的母亲。 但每次谈起,丁香除了恨没有别的感情。 把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扔下就走的女人,配当母亲吗? 但凡有个人护着她,丁香也不至于吃那么多的苦。 女人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明知道杨秀芝句句带刺,还是厚着脸皮,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刚才出去的那个……” 杨秀芝知道她想说啥,不等她说完,急忙拦住她话茬:“那是我儿媳妇,和你说的那个人可没关系,我儿子六八年娶的媳妇,你想想,会是你说的那个人吗?” 女人垂下头,丁家是大地主 ,郭家的儿子根红苗正,在那个特殊时间段,结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很快她又有了新问题:“她婆家是哪啊?” “不知道!” 杨秀芝感觉郭立新挠她的手心,知道儿子啥意思。 他是不想让她把话说死,三十年了,丁香好容易有了亲生母亲的下落,至于要不要相认,别人没权利替她做主。 别说婆婆,就是丈夫也不能。 “妈……” 见母亲没反应,郭立新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只要一张嘴,脸上的每块肌肉,都扯着疼。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你在乎她,她才能在乎你,不管是夫妻还是母女!” 杨秀芝这话,好像是说给对床女人的,(她记得那个女人当年叫小琴)又好像是说给郭立新的,还好像说给自己的! 其实杨秀芝不是要替丁香做主,儿媳妇的心她了解。 她是不会原谅面前这个女人的。 既然没结果,为啥还要让她伤心难过呢? 本来就够闹心了! 第 206 章 我说的就是实话 小琴还想问什么,病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一位二十七八的男人。 穿着很得体,模样却和丁香有三分相似。 “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腿还疼不疼?” 杨秀芝忍不住再一次冷笑,进来的男人管她叫妈,显而易见是她的儿子。 看着比丁香仅仅小了两三岁。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离开丁家很快就嫁人生子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连一眼都没去看过丁香。 现在弄出那么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又有什么用呢? 没过一会儿,丁香带了几个包子回来。 “妈,你要不要吃一个?” 杨秀芝摇头,眼睛却一直在小琴的身上扫视。 果然,小琴也在偷偷打量丁香。 母女两个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小琴肯定是在丁香的身上,看到了年轻时自己的影子。 就连那个男人,也不经意的扫了丁香几眼。 要不是昨天晚上,丁香一宿没睡,脸微微有些浮肿,又哭肿了眼睛。 估计小琴不用打听,仅凭长相,就能判断出丁香的身份。 杨秀芝知道,她的那些话,不但不能打消小琴的念头,相反,会更加激起她的好奇心。 反正该来的也挡不住,认还是不认,丁香自己说了算。 不过杨秀芝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小琴并不敢当着儿子的面,打听丁香的事。 也许这么多年,她根本没提过,自己曾经有一个女儿。 “建国,我的腿好多了,大夫说这两天就能出院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要是没有时间,就不用一天跑几趟了!” 男人微微一笑:“妈,看你说的,我还能把你一个人放这儿不管呢?爸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也不行。我只能两头跑!” “等你回家就好了,爸每天在家闹着找你呢!” 杨秀芝听着有点奇怪,怎么说起来她的那个现任丈夫,和小孩子一样呢? 丁香坐在桌子边上吃包子,杨秀芝靠在椅背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对床的母子说话。 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徐洪亮和小张走进来。 后面还跟着几个医院的工作人员。 推着移动床。 杨秀芝当然知道,徐洪亮是干啥的。 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把地方倒给徐洪亮。 徐洪亮摆手拒绝了,点点头算是和杨秀芝打过招呼了。 医院的工作人员,把郭立新抬到移动床上。 “这是要干什么?” 杨秀芝和丁香异口同声问。 “没事,只是想给他换个安静点的房间!” 杨秀芝松了一口气,徐洪亮媳妇是医院的大夫,没准有这个能力。 那声谢谢在舌尖上打了两个滚,还是被她咽下去了! 自从郭伟的事情以后,杨秀芝对徐洪亮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但还是不愿意和他过多交流,也许是因为方遒的原因。 郭立新被推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并且小张把杨秀芝和丁香都拦在了门外。 丁香惊恐的看着杨秀芝。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张解释说,要了解点情况。 病房内,徐洪亮在郭立新的床边缓缓坐下。 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我说话你能听清吧?” 郭立新点头。 “你要是不能说话,我说对了你就点头 ,说错了你就摇头,好不好?” 郭立新再次点头。 “打你的人是不是叫裴俊?” 郭立新心里很着急,这怎么交流? 说是他打的,裴俊并没有亲自动手,说不是他打的,却是他指使的。 郭立新顾不上疼痛,费力说出两个字:“指使!” 嗓子像被锋利的刀片划过一样,火辣辣的疼。 徐洪亮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他指使别人打你的,对不对?” 郭立新点头。 徐洪亮望了一眼病房门,压低声音:“你和周海燕发生过男女关系吗?” 郭立新急忙摇头。 徐洪亮靠在椅背上,轻叹了一口气,小声说:“你知道吗?昨天晚上裴俊死了,凶手已经投案自首!就是周海燕。” “但是她连一句话都不肯说!她的沉默对你很不利。” “凶器是一把锤子,受害人整张脸被砸得面目全非,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我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你昨天晚上就在医院了,肯定没参与谋杀,但是调查结果,有人说了你挨打的起因,就是因为和周海燕的不正当关系!” 徐洪亮说:“其实,我不应该和你透露这么多,我希望你能说实话,这对你自己也是帮助!” 郭立新使劲咽下一口唾沫:“我说的——就是——实话!” “有事我们还会找你调查的!” 徐洪亮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好像是为了安慰郭立新一样,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只是找你了解情况,你并不是嫌疑人!” 徐洪亮走了,郭立新一阵恶寒,他做梦都想不到,周海燕竟然能杀人,而且还是以那么残忍的手段。 她是不想活了。 临死会不会把自己拖入深渊? 她既然投案了,为什么又不肯开口呢? 她到底要干什么? 徐洪亮和小张走了以后,郭立新并没有被推回原病房。 杨秀芝和丁香还真的以为,是照顾郭立新呢。 只有郭立新自己明白,是为了问话方便。 “他都问你什么了?” 徐洪亮不让别人进屋,单独找郭立新说话,丁香的心里十分不安。 郭立新摇摇头,意思是不让丁香担心。 杨秀芝安抚似的,轻拍了丁香几下:“你知道他说不出话来,还问?你自己的男人,你还不相信吗?” 丁香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强控制眼泪没流下来,她相信有啥用啊? 要别人相信才行啊! 临近傍晚,杨秀芝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不回去,她不放心。 “丁香,别想别的,好好照顾他,用不上几天,他就好了!” 对小琴的事,杨秀芝一句没提,不想给丁香再增加精神负担。 婆婆走了以后,丁香一直坐在郭立新的身边,连一刻都不想离开。 心里好像比昨天还害怕! 丁香说不清自己怕什么,病房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彼此彼伏的呼吸声。 第 207 章 都是我害了你 隔日,郭立新的脸有所好转。 淤青和红肿明显消退。 就连说话,嗓子也没有那么痛了,能喝水吃些稀饭。 眼睛也能睁开了! 杨秀芝每天都来,但不待一整天,基本早上来,下午就回去了。 只是每次来,都会有意无意的去小琴的病房门口转转,却一次都没进去过。 在病房外面,看见过小琴的儿子! 看样子,她应该还没出院。 杨秀芝打听过,好像是风湿。 她有些矛盾,没有人知道,丁香的生母住在哪,万一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找可不容易了! “丁香,要是你亲妈哪天忽然找到你,你认她还是不认她!” 杨秀芝这话 ,并没有引起丁香特别的注意。 她的心思都在丈夫身上。 郭立新今天看起来,比昨天又强了不少。 扶着能在地上短时间的活动了。 “妈,你咋想起来问这个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我妈的影!” 丁香叹了口气:“她要想找我,早就找了,还能等这么多年,人有没有都说不准了!” 丁香的话,没明确说认不认,杨秀芝又追问了一句:“你会认她是不是?那毕竟是你亲妈!” “亲妈?”丁香的情绪有些激动:“亲妈能把不到一岁的女儿扔下不管?就算她活着来找我,我也不会认的!我被关在小黑屋没有饭吃,我病得快要死的时候,她在哪?” “妈,你老说这话是啥意思?” 丁香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妈,你是听说啥了吗?” 杨秀芝急忙否认。 等到丁香出去打水,杨秀芝才和儿子把心中的矛盾说了 出来。 郭立新笑着安慰母亲:“妈,人家都知道女儿是你儿媳妇,还能找不到她!” 郭立新的话说得很慢,但绝对有道理。 丁香是不知道生母在哪,但这次她母亲已经明明知道她在哪了。 找起来没一点难度,就看她肯不肯找了。 想通这一层,杨秀芝心里的矛盾和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可郭立新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惶恐。 距离上次徐洪亮来,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 也不知道,周海燕的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郭立新没焦虑多长时间,当天下午,杨秀芝刚走,徐洪亮和小张就来了。 丁香依然回避。 “周海燕提了一个条件,要见你们夫妻,她就什么都肯说了。” 徐洪亮开门见山,把自己来的目的对郭立新说了。 “希望你配合!” 郭立新知道,这就是官方语言,想不配合也不行。 只是她为啥要见丁香呢? 徐洪亮和小张一边一个,搀扶着他,丁香跟在后面。 警车一路向看守所开去。 郭立新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丁香站在他后面,轻轻扶着他。 周海燕押了进来。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周海燕明显的消瘦了。 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上面布满细密的皮屑。 双眼之中布满血丝。 双臂下垂,手腕上戴着手铐。 脚上带着脚镣 。 看见郭立新,眼中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 “都是我害了你!” 周海燕这次没带称呼,既没有叫郭校长,也没有叫立新。 郭立新看着她,心里仅有的那点恨意也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让你跟着受连累了!” 周海燕对着郭立新深深的鞠了一躬。 “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把目光转移到丁香的脸上:“我真羡慕你,你真幸运,有这样的一个好男人爱你!” 丁香没说过爱字,更何况当着别人的面,脸瞬间红了! 周海燕定定的看着郭立新:“别瞧不起我行吗?我不是你想像的那么贱,我也曾经对生活充满向往。” “都是裴俊,都是他毁了我,他就是个恶魔,就是个强奸犯,他该死,他该死……” 周海燕歇斯底里的大叫,情绪彻底失控。 被拉了下去。 郭立新和丁香又被送回医院。 在医院门口下了车,丁香看见郭立新以前的房间,对床的老太太出院了。 看见丁香,老太太站住了,但只是默默的看了几眼,什么都没说,就和她的儿子离开了。 郭立新在这一刻,认可了母亲的说法,小琴真的可能从来没对家人说过,她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只是看见丁香,就顺便打听一下,并没有认下她的打算。 世上不是所有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 几天以后,郭立新基本能走了,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折掉的肋骨还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徐洪亮穿着便装来了一次,以朋友的身份。 尽管郭立新并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徐洪亮和郭立新说了周海燕的案情。 其实,周海燕也是个可怜人,当年也是怀揣着梦想从大城市下放到前胜大队。 那时候的周海燕恬静白皙,温婉可爱。 很快就被大队书记裴志强的儿子裴俊看上。 可裴俊长相难看,又没有文化,周海燕自然看不上他。 屡次遭到拒绝的裴俊并不死心,竟然强占了她。 裴志强在公社和县里都有人,周海燕一个毫无门路的知青,自然斗不过他。 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未婚先孕,绝望之余的她, 只能认命了。 万般无奈,嫁给了裴俊。 婚后,裴俊对她还算不错,吃穿都是队里最好的。 怕她寂寞,又托人把她弄到中心小学当教师。 周海燕的人生,总算是有了寄托。 只是裴俊在房事上有些变态。 周海燕也忍了。 本来以为,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把日子过下去。 没想到郭立新调去了中心小学。 周海燕那颗死寂的心,又重新恢复了跳动。 她几次弄坏了自己的自行车,只为了创造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自己觉得,郭立新对她是有意的。 只是没想到,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周海燕心灰意冷,决定不再纠缠。 各人有各人的命。 从此打算和郭立新咫尺天涯,形同陌路。 徐洪亮有几句话没说。 周海燕说过,她一直不相信郭立新和丁香会有真感情。 直到她看见,丁香背起郭立新,一步一步坚定走下去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的爱只是浮于表面,而丁香的爱是深埋在心里。 她永远都比不上。 丁香背起郭立新的时候,周海燕嘴里塞着东西,正被裴俊绑在椅子上,眼睁睁的看着。 难怪当时,丁香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第 208 章 有信心就能成事 本来周海燕以为,她和郭立新的事已经过去的时候。 裴俊竟然将一封信拍在她面前。 一封没有署名的匿名信。 上面清晰的记录着某月某天,周海燕和郭立新骑着一辆自行车一同离开学校。 某月某天,周海燕和郭立新骑着一辆自行车一同来到学校。 某月某天,周海燕给郭立新的饭盒里放了几块排骨。 某月某天…… 记录得非常详尽,一看就是花了功夫。 周海燕冷笑:“这能说明什么?我自行车坏了,我们是同事,他顺路带我一段怎么了?我做点吃的,感谢一下,有什么不应该?” 裴俊语塞,踹开房门走了。 再回来的时候,气势就完全变了,周海燕怀疑,裴俊是去见他爹裴志强了。 裴俊回来,暴打了周海燕一顿。 周海燕躺在炕上一天没去上班。 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没想到裴俊召集了二十多人,在晚上放学的时候,在村口截住了郭立新。 郭立新死活不承认和周海燕的私情。 即便被打得面目全非。 徐洪亮调查的时候得知,参与殴打郭立新的那些人,并不是志愿。 都是迫于裴氏父子的淫威。 在打郭立新的时候,没有人真正出力。 除了一心想要郭立新命的郑有发。 要不是另外几个人时不时的把他撞开,郭立新没准真的性命不保。 徐洪亮以为,这件事如果换到别人身上,裴氏父子很可能会选择息事宁人。 可偏偏是郭立新。 当年被郭伟打伤的两个人,一个是郑有发,另外一个就是裴俊。 难怪当年裴志强会抓着不放。 这次的事情,裴志强无疑是想出出当年的恶气,没想到却要了自己儿子的命。 裴俊把周海燕绑在椅子上,嘴里塞了东西,避免她出声。 他就是想让周海燕眼睁睁的看着郭立新死去。 反正他又没打。 裴俊没想到,丁香和方遒那么快就找来了。 更没想到,他的那些人并没有下死手打郭立新。 郭立新被丁香背走以后,裴俊气急败坏的把周海燕拉回屋里,一番蹂躏以后,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回想起这些年的遭遇,周海燕站起身,拿起墙角的小铁锤,一点点靠近裴俊。 借着月光看着他那张丑陋恶心的嘴脸,周海燕的铁锤毫不犹豫的落了下去。 一下、两下…… 直到他的脸面目全非。 周海燕忘记了害怕,只是觉得一片茫然,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傻呆呆的坐到天亮。 直到郑有发不放心的来打听郭立新的死活,才发现裴俊已经死去多时了。 徐洪亮调查了那封匿名信的来源。 时间,事件记录得那么清晰,肯定是郭立新和周海燕身边的人。 学校里的同事,可能性最大。 最后的调查结果,是一个叫刘全的老师用左手写的。 刘全见抵赖不了,干脆直接承认,说是因为看不惯郭立新和周海燕败坏教师的声誉。 只是想给裴俊提个醒,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徐洪亮和郭立新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郭立新沉默了很久。 直到徐洪亮默默离开,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郭立新住了二十多天,终于出院了。 说起来整件事情,居然是刘全的一封信引起的。 刘全之所以这么干,无非是为了报复郭立新不肯为他说好话。 这件事,涉案的相关人员都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只有刘全,造成这么大的后果,却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还道貌岸然的教书育人。 郭立新调去县里的事,已经是不可能了。 不但去不成县里,就连中心小学的校长职务都被撤销了。 刘全如愿以偿的当上的中心小学的校长。 郭立新不愿意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工作,干脆不干了。 回家务农又能怎么样呢? 郭立新回家的第二天,徐风海去了郭家。 “回来了?回来好,咱们大队学校也不错,不就是少几个学生,少几个老师,校舍破旧一点吗?” “还有哪比那个中心小学差?我还以为去公社会有啥出息呢,要是知道成这样,当初就不该放你走,回来正好,丰收大队小学的校长,到现在还没正经人呢!” “你就说吧,咱们丰收大队这座小庙,能不能装下你这尊大佛?” 郭立新的眼睛有些湿润,徐风海知道郭立新对教育的执着。 当年的丰收小学,是郭立新和徐风海排除万难建立起来的。 对郭立新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徐叔,谢谢你!” 郭立新眼圈一红,声音哽咽,从心里往外感激这几年徐家父子为他所做的一切。 “徐叔,我不走了,我就不信,丰收小学成不了整个县最好的小学。” “有信心就能成事!” 徐风海笑起来,眼角皱纹已经能夹死苍蝇了。 可一头花白的头发依然倔强的根根立着。 一晃,徐风海也已经五十出头了。 “这可是你说的,好好干吧,别三天两头就想着跳槽!” 徐风海倒背着双手离开郭家的时候,眼角也是湿润的。 心里愤愤不平。 为啥一心想干事的人,却总是前路坎坷呢! 郭立新虽然离开了中心小学,却一直倔强的想要给自己正名。 既然撤销了他这个校长,就要有明确的理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撤了,他势必要背负道德败坏的名声。 父亲说过,名声大于生命。命可以没,声名不能毁。 周海燕的供词已经明确说了,自己对郭立新有意,但遭到了他严厉的拒绝。 法律都定不成的罪名,教育局凭什么定的? 郭立新的要求很简单,让教育局出具正规的解聘书。 说明解聘的真正原因。 遭到拒绝。 教育局给出的说法,郭立新是个民办教师,任免不归教育局管,是公社说了算。 郭立新再去公社。 公社领导明确表示,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看着儿子满脸沮丧,杨秀芝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又要搬出自己这张老脸了。 杨秀芝抽空去了一趟县里…… 几天以后,刘全被罢免,县第二小学再次邀请郭立新,被郭立新拒绝了。 这次,就像徐风海说的那样,郭立新不再准备跳槽了。 丰收小学虽小,也有他的用武之地。 第 209 章 你心真狠 八零年,是赵家慧过得最舒心的一年。 虽然累,但远离了丁承爵父子,少了不少是非。 她的十只小母鸭,有七只长大了,五只公鸭长大四只。 赵家慧头一次过年的时候,杀了三只鸭子。 想了想,给徐风海送了一只,真心感谢他在自己困难的时候,提供的帮助。 又给杨秀芝送了一只,感谢她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好。 杨秀芝再三拒绝,孩子们养了一年,好容易盼着过年能吃口肉,都送人了,孩子们心里会难过的。 赵家慧眼泪汪汪的一再坚持,杨秀芝才无奈收下。 不能驳了赵家慧的真心。 还剩下一只,赵家慧想了想,虽然舍不得,还是准备把它送给秦仓。 两个人搭档,秦仓没给自己找麻烦。 孩子们看着最后一只鸭子被妈妈拎起来,眼睛里都有了泪花。 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赵家慧有一瞬间的难过,但为了以后干活,不受秦仓的刁难,她还是觉得应该送出去。 “鸭子肉少,都是骨头,过年妈给你们买一个大猪肘子,好不好?” 招娣和代娣大,知道妈妈就是说空话。 啥时候过年吃过猪肘子? 盼娣半信半疑。 只有最小的满桌相信妈妈的话,高兴的直转圈圈。 “咱们家还有几只母鸭呢!过年就可以吃鸭蛋了!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过了年,咱们再多养些,总有一天让你们看见鸭肉就皱眉头!” 几个孩子都咯咯笑起来。 妈妈大白天做梦呢! 赵家慧趁机把最后一只鸭子拎走了。 秦仓满意的收下了。 腊月二十四,丁香来到猪舍,给赵家慧带了一只鸡,两条冻鱼。 有这两样东西,就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八一年的新年,就像招娣和代娣想的一样,赵家慧又食言了,没见到大猪肘子的影。 不过一只小鸡,放些酸菜粉条,也炖了整整半锅。 盼娣和满桌一直在锅台转悠,不停的吞咽口水。 孩子们这些年也没吃过多少好东西。 丁承爵吃东西食黑,谁都不顾,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孩子们自然不敢和他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今年不一样了,没了丁家父子,孩子们可以好好的解解馋了。 过日子就要像个过日子的样,赵家慧没能力给孩子们做新衣裳,但每个女儿都买了两条粉头绫子。 扎在小辫子上。 每个女儿都做了一双新鞋。 赵家慧相信,只要自己勤劳能干,是可以把四个女儿养大的。 别人家贴对联放鞭炮,赵家慧也要贴对联放鞭炮。 三十下午两点多,招娣、代娣和盼娣三个跑出去放鞭炮,赵家慧抱着满桌坐在厨房门槛子上,笑着看着三个女儿。 笑着笑着,眼里就笑出了泪花。 放完鞭炮,三个孩子跑回来,娘几个站在房门口,听着屯子里接连不断的鞭炮声,都各自想着心事。 “吃过饭,招娣领着妹妹,去屯子里玩玩吧!” 搬来猪舍近半年,招娣和代娣每天忙着帮妈妈干活,带妹妹,很少有时间出去玩。 今天过年,赵家慧想让女儿出去玩一会。 “代娣和盼娣去吧!我帮妈妈包饺子!” 十一岁的招娣比赵家慧都高 ,又漂亮又懂事。 “妈一个人能包,领着妹妹去玩吧!” 十一岁,再懂事也是个孩子,招娣高兴的答应了。 虽然只有两个菜,但却是赵家慧嫁进丁家这么多年 ,过得最快乐,最实惠的一个年。 孩子们吃饱以后,跑出去玩了,把满桌也背走了。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家慧收拾完碗筷,去了猪舍一趟,有只母猪就这一两天要生小猪崽了。 秦仓因为过年,晚上是不会来的,就算是平时,他也只是来看一看,基本都是赵家慧整宿看着。 赵家慧不计较,多干点活没什么,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她不想给徐风海找麻烦。 赵家慧去猪舍转了一圈回来,忙着剁馅,准备午夜的那顿饺子。 家里有白菜,前几天去公社买的冻芹菜,再放些猪肉。 赵家慧先把面和好,放在一边醒着,拿来一斤左右的猪肉,看了半天,狠狠心,全部扔到案板上。 一年只有一次,多点就多点吧! 赵家慧一边剁猪肉,一边烧开水。 白菜和芹菜要用热水焯一下,避免拌馅的时候出水。 剁完猪肉,赵家慧把焯好的芹菜和白菜,用手攥干水分。 放在案板上,刚剁了没几下,听见房门咣当响了一下。 赵家慧回头一看,竟然是丁承爵脚步虚浮的进来了。 “嘿嘿……赵家……推!” 舌头都不在嘴里了,一看就喝了不少。 这是丁承爵自上次被赵家慧赶走以后,第一次来。 丁承爵摇摇晃晃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赵家慧的名字。 “你来干啥?赶紧回去,别让我一会再拿着擀面杖撵你出去。” 赵家慧只回头看了一眼, 便不再搭理他了。 就算喝多了,他心里也应该明白,这时候要是有一点心软,以后他就会无数次借着酒劲来胡闹。 “你心真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丁承爵的声音里竟带了哽咽。 赵家慧在心里冷笑:“管人叫宝儿的时候,咋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嘴上不说话,手上的刀却剁得更快了。 咣当咣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丁承爵歪歪斜斜的走过去,把一只手搭在赵家慧的肩膀上:“媳妇!回家!好好—过—日子!我收心,再也不胡扯了行不?” 这是这么多年,赵家慧头一次从丁承爵的嘴里,听到媳妇两个字。 只是她已经不稀罕了。 丁承爵的决心,对赵家慧来说,屁都不算一个。 自从搬来猪舍,赵家慧的消息就闭塞了。 丁承爵和何玉珍的风流韵事,就再也传不到赵家慧的耳朵里了。 他这是被人甩了? 赵家慧用刀背使劲敲了一下丁承爵的手指。 丁承爵立刻大叫了一声,把手从赵家慧的肩膀上抽了回来。 “你她妈还真砍?” 丁承爵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赵家慧放下菜刀,回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丁承爵竟然没了往日的光鲜,蓬头垢面 ,胡子拉碴的。 以前,要是看见丁承爵这个样子,赵家慧会心疼,但现在却只有厌烦。 无论丁承爵说什么,她都不会回头了。 第 210 章 好好的一个年,又被搅和了 “你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啥时候想明白了,咱俩就去大队开证明,离婚!” “你要想这么拖下去,我也不在乎,反正也不耽误我把孩子养大。” 丁承爵不说话,也不从地上起来,只是呜呜的哭。 赵家慧没办法,只能走近他,拽着手臂,用力拖他起来。 丁承爵趁机抓住她的手。 “你要不回家,让我搬来也行!” 赵家慧气笑了:“你想啥呢?别再废话了,丁承爵我告诉你,从你钻进鱼窝棚的那一刻起,咱俩就过到头了!” 就算丁承爵再懒,对自己再冷漠,赵家慧也从没想过离开他。 但是不能原谅他在外面有女人,而且还是何玉珍那种最不要脸的女人。 以前,赵家慧觉得,离开丁家会很难,毕竟不管是离婚还是自己单过,都会被人议论。 实际上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自己窝在猪舍里,外面说什么她都听不到。 时间长了,赵家慧悟出了一个道理,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装听不见,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赵家慧说了半天,发现丁承爵没了声音,低头一看,竟然睡着了。 赵家慧看了一眼门外,天已经黑了,入夜的天气还很冷,就这么把他推出去,喝了这么多酒,别在冻死了。 她再讨厌丁承爵,也不至于让他死。 和是不是孩子们的父亲无关,单纯就是于心不忍。 丁承爵睡着了,赵家慧更拉不起来了,好在他躺在柴禾堆上,今天厨房烧火多,也不算冷。 赵家慧不再管他,又去了猪舍。 母猪很安静的躺着,听见赵家慧的脚步声,才抬起脑袋,哼哼了两声。 根据赵家慧半年来的经验,今天晚上怕是生不了,最起码头半宿生不了。 赵家慧转了一圈回去了。 丁承爵还在柴堆上四仰八叉的睡着。 赵家慧绕过他,开始包饺子。 也不知道孩子们能玩到什么时候回来。 满桌不能熬太久,应该快困了。 果然,没过一会,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孩子们回来了。 进屋立刻看见躺在地上的丁承爵。 “爸爸!” 盼娣小声嘟囔了一句,立刻向妈妈靠过去。 招娣紧紧抱着迷糊的满桌,不说话,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丁承爵的身上。 代娣的眼睛却一直在爸爸和妈妈身上来回扫视。 虽然已经很长时间不和爸爸在一起了,孩子们看见他,心中的恐惧还是瞬间被唤醒。 赵家慧强忍住想叹气的欲望,大过年的,她可不想叹气。 “都别害怕,爸爸就是喝醉酒走错门了!一会等他醒过来,我就送他回家去!” 听说爸爸不和她们住在一起,几个孩子的脸色才逐渐恢复正常。 招娣把满桌放在炕上,洗了手帮妈妈包饺子。 盼娣的任务就是烧火,可丁承爵躺在柴草堆上,她拽不动。 只能求救似的看向母亲。 孩子们回来了,赵家慧有了帮手,和招娣、代娣一起,把丁承爵拽起来。 丁承爵半醉半醒,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也听不清。 不停的向四处吐唾沫。 赵家慧和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把他推倒在炕上。 有丁承爵在,孩子们都不说话了。 屋里很安静,只有柴草在灶坑里燃烧发出咔咔的响声。 有了招娣和代娣的帮忙,饺子很快包好了。 盼娣的锅也烧开了。 代娣忙着放桌子拿碗筷。 赵家慧把饺子端上桌,把满桌叫了起来。 年夜饭,一个人都不能少。 满桌迷迷糊糊的被妈妈叫醒,看到桌子上的饺子,立刻精神了。 招娣看了一眼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的丁承爵,为难的看了妈妈一眼:“要不,让我爸起来吃点?” 虽然丁承爵对女儿刻薄,招娣还是忍不住惦记他。 毕竟是父女天性,亲情是永远割舍不断的一张网。 赵家慧点点头:“想叫你就叫吧!” 招娣跑到丁承爵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腿:“爸!爸起来吃饺子了!” 丁承爵翻了一个身,由侧躺变成平躺。 “爸,起来吃饺子!” 突然,丁承爵像梦到了什么,嘴里吆喝着,毫无预兆的踹出一脚,正踢在招娣的胸口窝上。 招娣被一脚踹倒在地,脸色苍白,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赵家慧吓坏了,急忙把大女儿抱在怀里,不停的替她捋胸口。 好半天,招娣才缓过来。 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心里伤心难过。 爸爸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踢向女儿的脚,从来都不带犹豫的。 招娣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坐到桌子边上吃饭。 却再也不提喊爸爸吃饺子的事。 另外的三个孩子,也被丁承爵的这一脚吓的不敢出声。 都安安静静的吃饺子。 赵家慧有些后悔,丁承爵这种人,就不该可怜他,把他推出去就对了,哪怕冻死。 吃过年夜饭以后,赵家慧让招娣躺着休息。 盼娣收拾碗筷。 打算让代娣和自己一起,把丁承爵送回去。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留他在这里过夜。 也必须断了他这个念头。 赵家慧拿着烧火棍,使劲在丁承爵的腿骨上敲了一下。 丁承爵妈呀一声,坐了起来。 赵家慧沉下脸:“都半夜了,赶紧走,我们要睡觉了!” 丁承爵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饺子的味道,自己这一觉,居然把年夜饭给错过去了? “你们吃饭咋不叫我?” 这一觉,丁承爵的酒已经醒了八成。 他不说还好点。 赵家慧的气不打一处来,女儿好心叫他吃饺子,却差点被他一脚踹得背过气去。 “滚!这个家早就和你没关系了!” 赵家慧扯着丁承爵的胳膊,把他从炕上拽下来。 举起手里的烧火棍,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丁承爵用胳膊肘挡着脑袋,身上还是挨了几下。 “赵家慧,你敢打老子……” 嘴里说着狠话,脚步却一点点向门外退出去。 “快滚,要死你也死远点!” 这种咒生咒死的话,别说过年,就是平时,要不是气急了,谁又愿意说出口呢! 丁承爵踉跄的走远了,赵家慧才松了一口气,就现在丁承爵的状态,倒不至于回不去家。 本来应该很热闹的一个年,被丁承爵给搅和了。 第 211 章 丁跃山去世 出了猪舍,冷风一吹,丁承爵的酒基本醒了。 头脑清醒,只是腿还有些不听使唤。 已近午夜,外面依然漆黑如墨,丁承爵努力眨动眼睛,才慢慢适应了黑暗。 大年夜,他却被老婆孩子赶出来了。 曾经的家也没有了。 都是赵家慧这个败家娘们,说不过就不过了。 还有那个何玉珍,平时甜哥哥,蜜姐姐的。 她男人一回来,就把他撂到一边了。 那个男人要在家里待上一个月,现在连十天都不到。 何玉珍警告他,男人在家的这段日子,是不能去找她的。 否则,后果自负。 把别人的三个孩子,都能认下的男人,能产生什么后果? 何玉珍只不过是吓唬他而已。 丁承爵歪歪斜斜的回到家,丁跃山还没睡下,一个人守岁呢! 煤油灯的灯芯很大,黑烟在火苗上空飘荡。 都说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丁跃山从来都没想过,他会有过年吃不上饺子的时候。 丁承爵晚饭的时候,喝了不少酒,晃晃悠悠的走了,丁跃山连问他两遍去哪,儿子都没回答。 丁跃山也就懒得问了。 谁知道他出去就没回来。 家里连个包饺子的人都没有。午夜都过了,丁承爵才回来。 丁跃山沉着脸:“大过年的,饺子也不包,上哪去了?整个丰收大队,过年吃不上饺子的,我估计也就你一家,真出息了!” 丁承爵醒酒了,老爹怎么骂都得听着。 他垂着头,不发一言。 过年都没让老爹吃上饺子,丁承爵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我是想把赵家慧接回来?” 丁跃山冷哼了一声:“接?女人都是贱皮子,你越低声下气,她下巴扬得越高,没离婚她就还是丁家的媳妇,她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把公公和男人扔在家里,不管不问,这样的女人你还去找她,没出息的玩意!” “就算跪着求你,都不能再让她进这个家门!” “死了都不能让她入祖坟!” “赵家慧有三大罪过,无后算一个,把婆婆迫害死了,弃公公和男人于不顾,哪项罪名都够她死一回了!” 丁跃山的声音小了下去。 赵家慧走的半年多,丁跃山已经无数次给她定罪名了。 可惜,他定的罪名,对赵家慧造不成任何的影响。 大年夜连饺子都没吃上,还守的什么岁? 丁承爵在老爹大骂赵家慧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丁跃山从炕沿上下来,佝偻着腰身,在地上走了两圈。 “都是孽呀!” 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生儿育女有啥用,大过年的没有一个管我!生了一群孽障!” 丁跃山絮叨了一阵,上炕躺下了,衣服也没脱,随便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丁承爵是被初一的鞭炮声惊醒的。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般情况下,初一的早晨都是吃饺子。 年三十多预备一点面和馅儿,初一早上包好就吃了。 可惜,年三十都没吃上这顿饺子。 丁承爵心里愧疚,拿出了家里仅有的一点面和猪肉,剁了点酸菜。 包了百十来个饺子。 自从赵家慧离开以后,丁承爵连饺子都会包了。 “爹,起来吃饺子了!” 丁承爵把饺子煮熟端上来,放在桌子上。 回头看了一眼,老爹还是刚才的姿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爹,吃饺子了!” 丁承爵走回去 ,拍了老爹的肩膀一下,感觉手感不对,怎么硬邦邦的? 丁承爵有些心慌,急忙把老爹翻过来。 只见丁跃山直挺挺的躺着,面色铁青,早就没了呼吸! “爹……” 丁承爵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手扳着炕沿,失声痛哭。 昨天半夜,他爹还破口大骂呢,怎么仅仅半宿的时间,说没就没了呢! 这也太突然了吧! 丁承爵毫无准备。 虽然丁跃山年事已高,但丁家这些年就没富裕过,丁张氏去世的时候,赵家慧借了一屁股的债。 刚还利索,赵家慧就闹了一出离家出走。 剩下爷俩,别说积蓄,连温饱都成问题。 现在老爹说倒下就倒下了,还是大年初一,而且就丁承爵的口碑,怕是求借都无门! 丁承爵头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哭声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听到声音来了。 看见丁跃山过世,都觉得意外。 昨天大年三十,还蹲在大道边上骂赵家慧呢,没想到一晚上的时间,竟然没了! …… 赵家慧一宿没怎么睡,心里惦记着母猪生产。 隔一会去猪舍看看,直到天亮,母猪也没有生产的意思。 “可别等到晚上,你又折腾我一宿!” 赵家慧打着哈欠去喂猪,今天大年初一,秦仓说不定是什么时候能来呢! 先把猪喂饱,再把猪粪收拾利索,然后可得睡一会了。 否则今天晚上怕是要打瞌睡。 赵家慧刚把大猪食锅烧开,准备喂猪,秦仓竟然来了。 “赵家慧,你知道吗?老地主没了!” 虽然平反了,但队上很多人还是习惯性的叫丁跃山老地主。 “谁……” 赵家慧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 昨天丁承爵在这睡到半夜才走,要是他爹病重,丁承爵绝对不会喝那么多酒。 他虽然混蛋,但对父母还算孝顺。 “不能吧?老头身体一直挺好的!你不会听错了吧?” 秦仓回答得很肯定:“没错,就是今天早上的事,不少人都去帮忙了!” 秦仓看了赵家慧一眼,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 猪舍的活,赵家慧干一大半还带拐弯 ,可不能因为一句话得罪她。 那就犯不上了! 丁跃山啥都没预备,衣服衣服没有,料子料子没有。 丁承爵抓瞎了。 一早上磕了几家头,没有人借给他,都怕他还不起。 这些话,秦仓不能在赵家慧的面前说,虽说她不和丁承爵住在一起,毕竟也没离婚,还是夫妻的关系。 看不起丁承爵 ,不也是间接看不起赵家慧吗? “秦哥,今天你就多挨点累,我去看看!” 赵家慧摘掉围裙,出了猪舍,不管怎么说,丁跃山依然是几个孩子的爷爷,既然他去世了,孩子们也该去送他一程。 孝道还是要尽的! 第 212 章 赵家慧的这一次转身,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见赵家慧带着孩子来了,丁承爵的眼睛当时亮了。 她这是回心转意了? 能在关键时刻回来,说明赵家慧的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家慧你看!衣服和料子都没着落,你说可怎么办呢?人家说了,只要你张嘴,就借给咱!” 丁承爵话音未落,眼泪先下来了。 以前家里有事,都是赵家慧张罗,丁承爵只做甩手掌柜的。 现在遇到事,先就麻爪了。 赵家慧在心里叹息,丁承爵遇事还想指望她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关系。我早就说过了,咱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赵家慧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我只是带孩子们来,送他爷爷最后一程!” 赵家慧让孩子们给爷爷磕了头。 招娣和代娣都哭了,爷爷对她们再不好,也是亲人。 盼娣和满桌小,看见这么多人,只觉得好奇,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骨碌碌不停的转动。 东瞅瞅西看看。 并不觉得悲伤。 听赵家慧这么说,丁承爵彻底绝望了。 本来以为救星到了,没想到赵家慧也是来看热闹的。 心中有恨却不敢说出口,他还想指望赵佳慧帮忙呢。 “你就帮我这一回,行不行?把老爷子发送出去,你说啥就是啥。开证明离婚都行。都听你的!” 赵家慧在心里冷笑,丁承爵这是山穷水尽了,拿自己当救命稻草呢。 他说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丁跃山不在了,剩下他自己,更不会同意和赵家慧离婚。 这是缓兵之计,想再次把赵佳慧绑到他这张破船上。 赵家慧当然不会上当。 第一不想给自己和孩子们惹麻烦,一身装老衣服和一副棺材板,不是个小数目。 这笔账要是压在她身上,最少要还三年以上。 而丁承爵却可以逍遥自在,不分担一分一毫。 第二,他也不想再给丁承爵希望。 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丁承爵,那就和丁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丁家的事,也轮不到她插手。 丁承爵见赵家慧不肯帮忙,双手捂脸,蹲下身子,不停的抽泣。 正值壮年,却连父亲都发丧不起,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让人看得起? 自己怎么就和这样的人过了十多年? 赵家慧暗自叹息,领着孩子们,转身离去。 丁承爵知道,赵家慧的这一次转身而去,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不禁借着父亲去世的由头放声大哭 。 以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徐风海倒背着双手,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刚才,他心里都在为赵家慧捏一把汗。 害怕她万一心软,再答应丁承爵的请求,去借装老衣服和棺材板。 一旦答应,就又被丁承爵套牢了。 丁承爵那样的人,无可救药。 赵家慧可千万别再跟他纠缠在一起了。 可丁跃山也不能不下葬。 徐风海走到丁承爵的面前:“你哭破大天又有什么用啊?是能哭来衣服还是能哭来料子啊?” “人死如灯灭,没露着就行,我看他身上的衣服就不错,你要愿意,我就让社员去村外杨树林伐两棵杨木,打一副白茬棺材,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想辙!” 虽然不满意,丁承爵也不敢拒绝。 拒绝了徐风海,他担心自己连副白茬棺材都置办不来了! 眼下最主要的,是把老爹发丧出去,脸面不重要! 再说他丁承爵从来也没有过脸面。 从小是地主、狗崽子,长大娶了全大队,甚至是全公社最丑的女人,而且这样的女人还抛弃了他。 现在连自己的老爹都发丧不起。 他还有什么脸? “行,我都听徐书记的!” 丁承爵哭着答应。 徐风海转身安排去了。 三天后,丁跃山一副白茬杨木棺材下葬,丁承爵自然被议论了很长时间,可这些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在乎的,是一个人怎样生活。 丁承爵几次去赵家慧的门前晃悠,可赵家慧依然对他视而不见。 就连孩子们,看见他都躲回屋里去。 丁承爵感叹,都说男人心狠,女人心要是狠起来,比男人更狠! 既然赵家慧的路行不通,丁承爵又想起了何玉珍。 她那个爷们回来也有二十多天了,在坚持十多天,也该走了。 丁承爵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何玉珍男人的身上 。 过了初六,生产队开始上工了,没了老父亲,丁承爵上工就更随意了。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反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正月十六,丁承爵看见何玉珍的那个男人背着包离开了。 何玉珍跟在后面送他。 两个人擦身而过的机会,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何玉珍在身后对他比了一个手势,丁承爵当然知道,是老地方见面的意思。 这些天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了。 丁承爵连上工的心情都没有了! 急忙回家收拾自己,洗头刮胡子,换上干净的衣服。 只等着夜幕降临,和何玉珍约会。 其实,丁承爵也想过,让何玉珍和他过 。 但何玉珍不愿意,斜着眼睛问他,拿什么养她?拿什么养她的三个儿子? 丁承爵终于不言语了。 他知道,和何玉珍的感情不会长久,说不定什么时候,她有了新欢,自己就被甩了。 所以丁承爵最大的愿望,是回到赵家慧的身边。 那才是长远之计。 可惜…… 赵家慧铁了心的不让他回去。 丁承爵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他早早的蹲在去河边的路上,焦急的等着何玉珍。 等了很长时间,何玉珍依然没来。 何玉珍从来没失约过,今天是怎么了? 他男人明明走了呀! 丁承爵站起身,向何玉珍家的方向走去。 天已经黑了,看来今天的约会要泡汤了! 走到何玉珍家大门口,丁承爵鬼鬼祟祟的转悠了两圈,发现屋里极其安静。 不似往日的喧闹。 何玉珍的大儿子十三岁,二儿子十岁,最小的六岁! 正是淘气的时候。 平时都是屋里屋外打闹,这么安静的时候,简直少之又少。 丁承爵看了一眼,左右无人,才放心大胆的向屋里走去。 冬天,何玉珍嫌弃外面冷,经常叫他来家里。 几个钱,就把孩子们打发玩去了。 丁承爵觉得,今天何玉珍既然向他发出了信号而没去,肯定是等着他来呢! 第 213 章 小偷 丁承爵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孩子们的声音。 走到房门口,丁承爵站住了,仔细听了一会,屋里依然安静。 没有一点声音。 何玉珍家独门独院,在丰收大队的西北角。 三面没邻居。 只要她自己家的三个孩子不闹腾,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安静的。 丁承爵听了一会,放心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隔断厨房和里屋的墙壁上,有一扇小窗户 。 窗台上点着一支蜡烛。 丁承爵推开里屋的门,还是没有人。 屋里点着蜡烛,人通常不会走远!. 许是上厕所了,反正白天他亲眼看见何玉珍的男人走了,至于她的那几个孩子,实在不必在意。 就算看见他,也无所谓,只有她的大儿子,看见他有敌对情绪。 那两个小的,还笑嘻嘻的叫他叔叔呢! 丁承爵走到八仙桌前面,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想要等一等,他有预感,何玉珍马上就会回来。 丁承爵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的嘴里哼着小调,眼睛落在桌子上的烟笸箩下面。 何玉珍无聊的时候,也会抽点旱烟。 但卷得特别细。 她手巧,用玉米皮编了一个圆形的小烟笸箩,装些旱烟和抽烟纸。 现在,这个小烟笸箩的底下,露出了十元钱的一角。 十元钱已经是大票了,屋里没人,就这么随便的压在烟笸箩的下面。 丁承爵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相反还来了好奇心。 他把烟笸箩挪到一边去,露出底下的一沓钱。 十元到一毛不等。 丁承爵好奇的拿起来,手指沾点唾沫,数了一遍。 一共一百零七元。 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应该是她男人走的时候,留给她的。 丁承爵虽然身上毛病不少,但没有偷东西的习惯,就算一百多元钱摆在面前,他也没动占为己有的心思。 更何况这还是何玉珍的钱。 丁承爵想把手里的钱再重新放回到烟笸箩的底下。 房门突然一脚被踢开了。 何玉珍男人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和他的大儿子出现在面前。 丁承爵手里拿着一沓钱,愣住了。 自己早上明明亲眼看见他走了啊! 怎么又会出现了? 没等丁承爵想明白,男人一步冲上来,不容分说,扭住他的胳膊。 菜刀横在他脖子上。 “小偷!” 男人恶狠狠的说! 这是丁承爵第一次近距离打量何玉珍的男人孙大发。 个头一米六多一点,有些干瘦,抓着丁承爵的手背上,青筋蹦起。 “小偷!” 他细长的眼睛里迸射出仇恨,丁承爵忍不住浑身一抖。 有些心虚的辩驳: “我没偷!我就是看看!” 他明知道,偷钱和偷人都是偷! “嘿嘿嘿……” 孙大发冷笑:“谁信?” 到现在,丁承爵才意识到,自己怕是落入到面前这个不起眼男人的圈套里了。 那何玉珍呢?她不会和这个男人一起害自己吧? “我可没拿你一分钱,你的钱可都在这呢!” 丁承爵往后退了一步,离菜刀远一点,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孙大发出其不意的甩了丁承爵一个大嘴巴。 清脆的响声 ,把丁承爵打愣住了! “妈的!瞅啥瞅,你不该打吗?” 男人贴着他耳边小声说:“你跟她在外面搞,我不管,上家来占我炕头,就太欺负人了!” “今天想全须全尾的从这道门出去,想都别想!” “抓小偷了……” 孙大发忽然拉长音调喊了起来,他一喊,外面立刻有几个声音都跟着喊起来。 “抓小偷了,俺家进贼了……” 竟是何玉珍孩子的声音。 丁承爵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是这个男人要收拾他呀。 何玉珍的三个儿子可没有一个是他的,可为什么这个最大的锅却要让他背? 这不是喝凉水都塞牙,这是啥? 孩子们一喊,很快外面会来很多看热闹的人。 大队里的人喜欢看热闹,别说现在没睡,就是睡下,都会从被窝里爬起来。 “你让他们别喊了,你想咋办?” 丁承爵的脑门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孙大发这是想让他坐牢啊! 他虽然不懂法,也知道入室盗窃是要蹲巴篱子的! 现在钱在他手里攥着,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孙大发嘿嘿冷笑着,并不说话。 送丁承爵去坐牢,那有什么用,他进去,还有别人来。 他就是要用丁承爵吓唬吓唬其余的人,他孙大发也不是好惹的。 现在这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何玉珍敢对孩子们说,他孙大发不是他们的亲爹吗? 她不敢! 现在的三个孩子,就是他安插在何玉珍身边的眼线。 他刚回来的时候,孩子们就偷偷的告诉他,丁承爵晚上经常来家里。 他一来,妈妈就会每人两毛钱,让他们出去玩。 而且夏天的鸡蛋,也基本都给那个人吃了。 孙大发妒火熊熊燃烧,这也太欺负人了! 可在何玉珍的面前,却装作若无其事。 就等到走的时候,杀个回马枪。 今天早上,何玉珍亲自把孙大发送出村子。亲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才美滋滋的回来。 就等着天黑以后,和丁承爵的约会了。 已经一个多月没和他在一起了,十分想念。 何玉珍晚饭炒了两个菜,看着三个儿子吃饱喝足,又一个人给了两角钱买糖。 天冷,她不愿意去江边的鱼窝棚。 只要她不去,丁承爵就会来她家。 可没想到的是,钱刚分下去,她亲自送走的孙大发竟然回来了。 给她的解释是没赶上车。 怎么办?丁承爵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何玉珍趁着孙大发不注意,偷偷的给了小儿子五毛钱:“你去路边告诉你丁叔,千万不要上咱家来,就说妈说的,别让你大哥二哥知道!” 这样的事,小儿子已经干过多少次了,每次得五毛钱,一毛钱可是能买七块水果糖啊! “我不说!” 小儿子爽快的答应了。 让自己的孩子传递这种消息,估计整个丰收大队,也只有何玉珍能干出这种事。 何玉珍不知道的是,小儿子刚拿到钱,就被两个哥哥看住了。 根本没去找丁承爵。 丁承爵果然傻乎乎的来了! 第 214 章 两条路你选 何玉珍一边忐忑不安的看着外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孙大发闲聊。 手指搅动前衣襟。 她虽然不怕孙大发,但毕竟一家四口都指着他寄回来的工资生活呢! 怎么也不能当面让他难堪。 孙大发约摸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抓过何玉珍的手腕,用宽布条绑住。 “你要干啥?你不想过了是不是?” 孙大发当然知道,何玉珍就会拿不想过吓唬他,离开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干,还有吃有喝有钱花的? “不干啥 ,就是想让你看出戏!怕你不配合!” 孙大发把何玉珍的手腕绑住,拉去了西屋,嘴里塞上东西,绑在椅子上。 “别动!听话。” 孙大发贴在何玉珍耳朵边上小声说:“这些年你给我戴了多少顶帽子,我心里有数,谁让我没本事让你快活呢!” “你和谁都行,只要不离开我,但咱们有言在先,不能把人带家来!” “是你先破坏的规矩!”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有个家不不容易,我知道珍惜!” “你也不用怕,以后咱还会好好过日子!” 何玉珍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当然知道,孙大发是想用丁承爵杀鸡儆猴,震慑别的男人。 “老大已经十三了,懂事了,你也该收敛一些了!” 孙大发好像是和何玉珍商量,其实是威胁。 何玉珍低下头,不得不承认,孙大发说得有道理,大儿子这两年确实很少对她露出笑脸了。 孙大发看了被绑在椅子上的何玉珍几眼,回到东屋布置去了。 他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做饵,压在烟笸箩底下,然后就和三个孩子躲在房山头的僻静处,等着丁承爵上钩。 西屋平时堆放杂物,丁承爵是不会注意里面有没有人的。 躲在房角,既能看见丁承爵进来,又能断他后路,防止他逃跑。 孙大发其实更希望,丁承爵见财起意,拿上钱逃跑。 那样,他就可以让何玉珍认清丁承爵到底是图她啥了。 可等了半天,丁承爵并没有想拿钱跑的念头。 孙大发也只能留下两个小的在外面打掩护,领着大儿子进了屋。 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他害怕丁承爵狗急跳墙,自己和一个孩子不是对手。 谁知道丁承爵心虚,不敢和孙大发当面硬刚。 孙大发的信心,又增加了几成。 不管丁承爵想没想过,把钱揣进兜里,最起码他拿在手上,这就够了。 反正丰收大队的人,即便长点脑袋,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所以,孙大发决定喊人了。他喊 ,孩子们就跟着喊。 这是他事先和大儿子约定好的。 把人喊来,然后把何玉珍从西屋放出来。 还不能让别人看见何玉珍被绑的事。 大儿子十三岁,做这些事情肯定没问题。 孙大发并不考虑给孩子留下什么样的影响,反正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几个孩子在门口大声喊,邻居很快听到了,大街上走路的偶尔听见,都快速跑过来,还有不嫌弃事大的,也跟着喊。 很快附近很多人都知道何玉珍家进贼的事了。 人们纷纷涌进院子。 丁承爵面如死灰,知道今天是不能善终了 。 整不好真得像孙大发说的那样,留下点什么了! 何玉珍已经从西屋被放了出来,面色苍白的站在房门口,眼睁睁的看着丁承爵被孙大发拖了出来。 孙大发掐着丁承爵拿钱的手腕,头一点一点的说:“人赃俱获!你还有啥话说?” 丁承爵还想为自己做最后的争辩:“我没想拿!我真没想拿!” 没有人注意丁承爵说的是偷还是拿。 都在私底下小声议论,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有隐情? 毕竟今天早上,孙大发可是被何玉珍高调送走的。 不少人都看见了,怎么他又回来了。 会不会是他做下的一个扣? 但不管怎么说,丁承爵的手里拿着孙家的钱,说别的就没用了。 “都是一个屯子住着,我也不想把事做绝,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把他放了!” “两条路你自己选,要么我送你去派出所,要么你自己砍掉两个手指头!” “你说你不是想偷东西,那你黑灯瞎火的上我家来干啥?屋里没人,你都不走,还说不想偷东西?” 孙大发家住这里,学了一手好木匠活,原来在市里木柴厂上班,后来不知道被调到哪里去了。 对外报编号,有懂的说是保密单位。 从小到大,孙大发也不怎么在家,真没人知道他说起话来这么滴水不漏。 人群里一阵骚动,丁承爵的这两条路,怎么都不好选。 不管是剁手指还是送官,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丁承爵脑门上的汗水早就顺着脸颊往下流了。 他不住的左顾右盼,希望有人能站出来给他求个情。 可惜,不是实在亲戚,谁愿意为了别人惹事上身呢? 其实,丁承爵最希望何玉珍能出来为他说一句话,毕竟钱是她家的。 这么多钱放在明面上,他只是好奇,并没想拿走。 只要何玉珍解释,会有人相信的。 只可惜,丁承爵四处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何玉珍。 丁承爵忘了,何玉珍和他只不过是露水夫妻,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孙大发难堪呢? “快选!我没闲工夫和你在这磨牙!” 孙大发咄咄逼人。 丁承爵咬咬牙:“我选经官,不过在经官之前,我想见两个人!” 孙大发看着丁承爵,嘴角的肌肉不知觉的颤动了几下。 还挣扎呢! 就算天王老子来,今天也得剁你两个手指头。 “你想见谁呀?” 孙大发到底要看看,丁承爵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我要见徐风海和赵家慧!” 丁承爵有自己的打算,徐风海护短,丰收大队要真出了小偷,他脸上不光彩。 再说他是只老狐狸,孙大发的伎俩,他肯定能看透。 他肯定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如果自己是冤枉的,是不是别说送官,就是连手指头都不用剁了? 至于赵家慧,徐风海要是真不管用,没准她会有办法,她不会不管自己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四个孩子的父亲,送官和剁手指,对孩子都会有不好的影响吧? 赵家慧那么要脸的一个人,会甘心女儿跟着他丢脸吗? 第 215 章 他这是活该 从来都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我回家找我爸!” 徐老小毕竟是小孩子,思想简单,自告奋勇跑回家找徐风海去了 。 也有人偷摸给赵家慧送信。 徐家离何玉珍家比较远,那里都快闹出人命了,这边却连一点风声没听到。 徐老小呼哧带喘的跑回家:“爸,招娣她爸要见你!” 小孩子不知道丁承爵大名,但知道是招娣爸爸。 “他想见我?他见我干啥?咋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别学话秃噜反正的!” 丁承爵没事,绝对不会指名道姓的要见徐风海。 徐老小把听到的,见到的都和徐风海学了一遍。 说完就想往外跑,毕竟热闹还没看完呢! “给我回来!” 徐风海喊了一嗓子,把老儿子叫了回来,又吩咐冯桂兰:“把大门插好,不管谁叫门,都不开,吹灯睡觉!” 徐老小没看够热闹,还想再去看一会,没想到被父亲扣家里出不去了。 嘴上不服气:“我还不如不回来叫你了!” 徐风海恨恨的骂了一句:“谁让你跟欠登似的!” 徐风海这一通操作,别说徐老小一个孩子,就是冯桂兰也没明白咋回事。 但徐风海的话她不敢违抗,急忙跑出去把大门插好,回来把蜡烛吹灭。 “今年的电灯还能不能安上了?” 总说安电灯,电线杆子都立完了,电灯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安上。 徐风海坐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抽烟,对冯桂兰的话听而不闻。 冯桂兰又把话题转移回丁承爵的事情上来。 “你真不去看看?不能出啥事吗?” 徐风海把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出事肯定会出事,我去事情可能更糟。” “我不去,丁承爵最多缺根手指头 ,我要是去了,没准他真就得坐几年牢。” 冯桂兰的智商,根本理解不了徐风海话里的意思。 “你去咋还能更糟呢?” 别看自己爷们脾气不好,那办事能力还是相当高的。 二十多年的大队书记不是白当的! 徐风海白了冯桂兰一眼:“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玩意,你家那么多钱会放到明面上?一看就是孙大发下套让丁承爵钻呢!” “丁承爵偏偏傻狗不识臭,人家把绳套拴好了,他就急忙把脖子伸进去了!” “明摆着,丁承爵那个一眼连桥要翻盖子!” 徐老小两只手拄着下巴听了半天:“爸!啥是一眼连桥?” 徐风海拿起身边的笤帚,直接扔了过去。 老小把脖子一缩,钻进被窝里:“老师都说了,不懂就问!” 冯桂兰也好奇,见徐风海没生气,接着问:“那你去咋会更糟?” 徐风海叹了口气:“不怨你不明白,丁承爵也没想明白,他要想明白了,谁都不用找,剁一根手指头就完事了。” “我要去,能让剁手指的事发生吗?孙大发心里的怨气出不去,他能善罢甘休吗?” “不逼着他经官吗?一旦经官,钱在丁承爵的手里,能解释明白吗?就丁承爵那样的,进了看守所,大记忆恢复术一上,没偷也成偷了!还不得叛几年啊!” “爸,啥是大记忆恢复术啊?” 徐老小把脑袋蒙在被窝里,还是忍不住问。 这回徐风海没发火,而是心平气和的说:“等你大哥来,你问问他吧,比我说的明白!” “老小你要记住,心术要正,到啥时候都不能犯法,犯法就没人拿你当人了!” 徐风海长叹了一口气:“丁承爵要是聪明,就赶紧断尾求生吧!” “用一根手指头换几年的牢狱之灾,划算!丁承爵太过分了,有点嘚瑟大劲了,他这是活该,谁都救不了他!” 徐风海正说着话,传来砰砰的敲大门声音。 还真有人来了。 冯桂兰不得不佩服自家爷们料事如神。 家里的大黄狗拼命的向着门口咬。 徐风海知道,他要是不出去,没有人敢翻他家的大门。 丁承爵没人缘,有人肯上门找自己,不是为了帮助他,而是想看热闹。 掺和的人越多,事就闹得越大,热闹也就越大。 热心肠的未必就是好人。 但有一个人来找他,就是个例外,那就是赵家慧。 不过徐风海觉得,赵家慧不傻,有时候还很聪明,又一门心思要和丁承爵离婚,应该不会趟这趟浑水。 …… 赵家慧吃完饭,又去猪舍转了一圈,回来准备睡觉。 每天睡觉之前不去看一遍,心里就不踏实,成习惯了。 回到屋里,招娣已经把碗筷收拾利索了。 家里的零活,不用赵家慧操心,招娣和代娣都大了,是她的好帮手。 赵家慧把门插好。 毕竟家里没个男人,猪舍的位置又偏僻,小心一点总没坏处。 赵家慧从锅里舀了点温水,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洗脚。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招娣立刻从屋里跑出来,一脸警惕的盯着门口。 猪舍这里,白天都很少来人,就更别说天黑以后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口停下了,随后传来敲门声。 “家慧,家慧,我是老耿大哥……” 来人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赵家慧仔细辨认了一下语声,确实是耿老大。 虽然熟悉,赵家慧也没打算开门,不是血脉至亲,谁都不能相信。 身边还有四个女孩儿,赵家慧就更得当心。 再说自己一个女人,黑灯瞎火的,也要避嫌。 “老耿大哥,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赵家慧穿上鞋,站在门口,隔着房门和老耿对话。 “是丁承爵让我来找你的,他摊事了!” 听说爸爸摊事了,招娣跑了过来 ,在一边安静的听着。 赵家慧沉默了一会说:“老耿大哥,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和丁承爵过不到一块去,他的事我不管,还麻烦你大晚上的跑……” 赵家慧话没说完,耿老大急忙把话头抢过去:“这回是大事,孙大发要……” “老耿大哥!” 听到孙大发,赵家慧急忙打断耿老大的话。 回头对招娣说:“招娣, 回屋看妹妹去!” 招娣不情愿的回去了。 既然提到孙大发,赵家慧知道,肯定牵扯何玉珍。 丁承爵的龌龊事,决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 第 216 章 女人都这么无情吗 “丁承爵被孙大发扣下了,说是偷了他家的钱,要么送官,要么剁他一根手指头!” 听耿老大说完,赵家慧庆幸把招娣撵屋里去了。 偷没偷钱,赵家慧不敢肯定,但人肯定是偷了。 说到底是丁承爵理亏,自己去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无论他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管的,要断就断得彻底。 “老耿大哥,你回去告诉他,都是他自作自受,他的事我是不会管的!” 门外传来重重的叹息声,然后脚步声远去。 招娣又从屋里跑出来,扒着门缝往外看,虽然月亮非常亮,但门缝太窄,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招娣站起身,看了妈妈一眼,眼睛里满是担忧。 虽然没听清楚耿大爷说的什么,但肯定跟爸爸有关,凡是跟爸爸有关的事,就一定没好事。 赵家慧扶着女儿的肩膀安慰她:“你爸爸是大人,不管做出啥事,他自己都应该承担后果!” 话是这样说,但赵家慧的心里依然忐忑,但愿丁承爵的事,不要对孩子们造成影响。 …… 丁承爵伸长脖子,左等右盼,去找徐风海和赵家慧的人先后回来了。 赵家慧是不肯来,而徐风海则是连面都没见到。 丁承爵心凉半截。 赵家慧可真绝情啊! 只剩下最后一丝希望,他再次在身前身后巡视,期望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何玉珍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行了,走吧!经官是你自己选的,你说找人,我也等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也没时间和你在这耗,赶紧走吧!” 丁承爵四处看了几眼,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我真没想拿!” 孙大发上去踹了丁承爵一脚:“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你主动去,还能算个投案自首,要是让我押你去,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这个人啊,就是好孬不分!” 孙大发有些着急,丁承爵是真不上道啊,愣是不明白自己什么意思? 时间越来越晚,一会大伙看热闹的心减弱了,那他不白忙乎了? 毕竟送丁承爵去派出所,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大小儿,找根绳子来!” 孙大发故意大声喊他的大儿子:“他自己不肯去,只能押着他去了!” 何玉珍的大儿子大声答应着,跑去拿绳子。 十三岁的半大小子,多少知道点男女间的事,对丁承爵是打心眼里恨。 丁承爵的脸终于由苍白变成惨白。 看来今天的这场灾难,是别想躲过去了。 看守所丁承爵是没去过,但听说过,好人进去都得扒层皮,就别说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了。 孙大发是下了狠心往死里整他。 如果偷窃罪不成立,没准会抖搂他和何玉珍的事。 何玉珍今天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她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如果再帮着孙大发反咬一口,自己还是个进去的下场。 女人都这么无情吗? “剁……我剁还不行吗?” 丁承爵说完,闭上眼睛。 怕别人看见他眼里的泪光。 孙大发招手,大儿子跑过来,两个人耳语一番,孩子又跑了。 很快拿了一杆四股叉,递到孙大发的手里。 又跑回屋,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丁承爵的面前。 孙大发把四股叉顶在丁承爵的肚皮上。 把菜刀扔在椅子上。 刀要是离手,那手里就得有更趁手的家伙。 避免丁承爵狗急跳墙,把菜刀对准自己。 “剁吧!” 孙大发的声音毫无起伏,但听在丁承爵的耳朵里,简直和地狱里传来的声音差不多。 他拿起菜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手指头虽然有十个,但他还是一个也舍不得剁下来。 “哎……” 他哭丧着脸,把菜刀放在椅子上! “我自己实在是下不去手,要不你来?” 孙大发冷哼一声:“实在下不去手,那就还是去派出所吧!那里就算要你命 ,也不会让你自己动手的。” 让他动手,简直是笑话。 孙大发又不傻,怎么可能做故意伤害人的事。 治不了别人,倒把自己搭上的蠢事,谁会做? 原来在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涌进了院子里。 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丁承爵自断一指。 他却迟迟不肯下手。 丁承爵一看,满院子的人不但没有一个为自己求情,还都流露出着急看他剁手的表情。 “算了!” 丁承爵在心里叹息一声:“这辈子竟然毁在女人手里了!” “我剁!” 丁承爵不再犹豫,越犹豫越下不去手。 他把左手蜷曲起来,唯独食指探出,咬紧牙关,嘴里啊啊的叫个不停,一刀剁下去。 一节手指被切断。 鲜血瞬间把整只手都染红了,那节剁掉的手指在椅子上不停的颤动。 人群中也发出哎吆哎吆的感叹声。 丁承爵扔掉菜刀,紧紧攥着断指,急忙向卫生所跑去。 太他妈疼了! 要止血,要包扎,要止痛! 院子里的人主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虽然丁承爵跑了,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还都不愿意散去。 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议论。 孙大发也不管满院子的人,扭头回到屋里。 何玉珍居然还坐在西屋的那张椅子上,双眼含泪,神情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大发凑近她,脸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心疼了?” 何玉珍把目光从虚空中收回来:“你是故意的!” 孙大发嘿嘿笑了:“想明白了?你还不算太笨,比那个姓丁的稍微聪明一点!还是那句话,你跟谁都行,就是不准带到家里来,这是底线!” 孙大发知道,就算他不说,何玉珍也未必敢再往家里带人。 最起码,近期内是不敢。 何玉珍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恍惚的往东屋走。 她是真害怕了。 从来没想过,孙大发的心机竟这么深沉。 他故意让自己送他走,又故意在村里兜了个大圈,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见他走了。 进而麻痹自己和丁承爵。 没赶上车,明显是他找的借口。 他就是回来专门对付丁承爵和自己的。 今天的事,看是只针对丁承爵,只有何玉珍自己清楚,孙大发给她的威慑有多大。 第 217 章 功劳到底是谁的,还用明说吗 丁承爵自从剁掉一根手指以后,跟何玉珍彻底断了关系。 但心中的恶气出不去。 专门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讲述两人的风流韵事。 很多细节说的那是相当详尽。 弄的那些光棍的哈喇子不停的流下来。 见收到效果了,丁承爵就会转身离开。 把那些‘再讲会’的声音抛在脑后。 还讲个屁呀! 讲的时候,唾沫横飞,嘴上过足了瘾,心里却特别空虚。 一天晚上,他刚在大道边上过足嘴瘾,歪歪斜斜的回家,刚走到家门口,感觉脑后生风,想躲开,只可惜喝多了酒,腿脚不灵便。 一棍子敲在脑袋上,丁承爵眼前一黑,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虽然迷糊,耳边的声音却听得清楚:“让你再胡说!” 这个声音他熟悉,正是变声期,赫然是何玉珍大儿子的声音。 丁承爵在地上躺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从挨了一棍子以后,再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分享经验了。 甚至对何玉珍这个名字,都不敢过分提了。 他是真害怕,哪天被人一闷棍打倒,就再也起不来了。 家里冰锅冷灶,没有一点烟火气。 丁承爵也不再收拾家。 每天喝酒打发日子,就连上工,有时候也是醉醺醺的! 喝多了,最愿意做的事,就是上赵家慧的门口拍门,可赵家慧一回都没给他开过。 丁承爵在门口坐一会,就会歪歪斜斜的回家去。 再后来,连门都不拍了,只是偶尔在门口坐坐。 时间再长一些,赵家慧的门口也很少再看到丁承爵的身影。 似乎他已经彻底接受了赵家慧不会回头的事实。 …… 1981年年底,丰收大队有三件令人高兴的事。 第一件是丰收小学的成绩,竟然排进了全县前三。 第二件是丰收大队终于安上了电灯,从此灯火通明。 第三件事,今年猪舍的生猪出栏,比以前多出了一倍。 受到公社的表彰。 秦仓去参加了县里的表彰会,被授予养猪能手的称号。 还奖励了一条帆布围裙,和一个大搪瓷缸子。 上面都印着养猪能手的字样。 队上又奖励了两人一人一个大猪羔子! 徐风海说话算话,给赵家慧开了双倍工分。 这是赵家慧头一年领全了五口人的口粮,而没有倒挂。 徐风海没觉得这件事做得有啥不对。 把生猪的出栏量搞上去,就给赵家慧双工分。 这是当时赵家慧上猪舍的时候,徐风海答应的。 赵家慧做到了,徐风海当然要信守承诺。 徐风海吃完晚饭,习惯性的坐在椅子上抽烟。 院子里大黄狗在咬。 刷碗的冯桂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来人是秦仓。 冯桂兰把门打开,吆喝大黄狗,大黄狗趁机跑进屋里,摇晃着尾巴在她腿边蹭来蹭去。 不时讨好性的汪汪两声。 徐风海嫌烦,在屋里吆喝一声,大黄狗立刻夹着尾巴跑了出去。 秦仓可没有来徐风海家里串门的习惯,他来肯定有事。 徐风海把烟口袋递过去:“没香烟,自己卷一根吧!” 秦仓用手背把烟口袋推了回去,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哈尔滨香烟来。 “抽我的,抽我的!” 一边说,一边抽出一支来递给徐风海。 徐风海连连摆手:“抽不惯那玩意,没冲劲!还是我这老旱烟劲大。” 说起他的旱烟,徐风海难得的夸了冯桂兰几句。 “你嫂子就伺候烟有一套,我抽谁的烟都没我家的好抽。坐吧,你没事也不来,说吧,找我啥事!” 秦仓从进屋一直站着,徐风海已经说了两遍了,他才在椅子上坐下。 好像话很难开口一样。 徐风海就猜出了八九分,但这话他不起头,就等着秦仓自己提出来。 果然,秦仓等了半天,徐风海也没往猪舍上唠半句。 再不好开口也得说。 “徐书记,小队长不肯把我的工分提双倍,他让我来找你!你看……” 秦仓抬着脸看着徐风海,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 可徐风海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而且好像没听见秦仓的话一样,只顾抽他的烟,连一句话也不回答。 秦仓也不好追问,两个人这么近距离说话,他怎么可能听不清? 只能耐心的等着。 秦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徐风海终于开口了:“双倍工分?我不明白!” 秦仓心里暗骂徐风海装糊涂,脸上可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眼珠转了几转,在斟酌话应该怎么说。 “你要双倍工分对吧?” 秦仓急忙点头:“今年猪舍效益好,不是给饲养员开双倍工分奖励吗?” 徐风海把手里的烟抽完,紧接着又卷了一根叼上了,秦仓急忙把火打着,把徐风海的烟点着火。 “你是不是有啥误会?” 徐风海若有所思:“我记得我只答应过赵家慧,没答应过你呀?” 秦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徐风海这么说,就不是小队长的问题。 双倍工分的事,压根就没有自己的份。 “徐书记,我不明白,我和赵家慧干的是一样活,为啥待遇不一样?” 徐风海既然能做出这么偏心的事,他也不怕撕破脸面。 大队书记咋的? 大队书记做事也得公平吧! “你和赵家慧干的是一样的活吗?” 徐风海声音不大,好像不是问秦仓,而是自言自语。 “老秦,你在猪舍干几年了?” 秦仓低下头,知道徐风海的这个问题,肯定对自己不利,但也不能不回答。 “两三年?” 秦仓说的极其不肯定,而且尾音上调,是疑问句。 徐风海板着脸不说话。 秦仓只能改口:“三年多!” 徐风海吐出一口烟:“马上就快四年了,这些年和你搭档的不少,没一个能干长的!” “不只是你反映别人不行,别人也反映过你不行!之所以一直用你,也是看你姐夫的面子!” 秦仓的姐夫,是公社干部,虽说和徐风海关系没有多铁,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 秦仓也没啥大过错,所以一直干到现在。 但他经常让新去的人多干活,还是没少被人反映过。 而且他干了四年,猪舍没任何起色。 赵家慧只干了一年多,就有了这样的变化,功劳到底是谁的,还用明说吗? 第 218 章 想名利双收,过分了 “老秦,你别觉得不公平,你要和赵家慧一样,那才是不公平呢!” 多余的话,徐风海不想说,响鼓不用重锤敲。 他的言外之意,相信秦仓能听明白。 秦仓当然能听明白! 猪舍的功劳都是赵家慧的,和他没关系呗! 秦仓回忆了一下徐风海刚才说的话:“不只你反映过别人不行,别人也反映过你不行!” 他这是什么意思? 暗示赵家慧反映过他不行? 赵家慧这个女人,表面看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居然背地里使绊子。 她自己的脚跟底下还没收拾利索,就说上别人了? 秦仓觉得,自己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徐书记,赵家慧反映我不好好干活了?” 徐风海撩起眼皮:“我什么时候说了?老秦,见好就收吧!” 徐风海心里在骂,拿我当傻子吗? 还用赵家慧说? 以前猪舍的粪便从来都没过猪蹄子,院子里没有干净时候,猪冬天吃冷食,一边吃一边哆嗦。 赵家慧去了以后,猪舍和院子都干净了,天刚撒冷,猪就吃上了热乎乎的猪食。 中午还能在院子里晒太阳。 猪舍里每天都会铺上干稻草。 最主要的是,小猪仔的成活率大大提高了。 母猪下崽的高峰期,徐风海每天都会去猪舍转转。 刚生下的小猪怕冷,赵家慧都是猪舍里看着,出生一个抱屋里一个。 只要毛干了,就不那么怕冷了! 小猪从屋里出来不冷了,也就不会再往稻草里面钻,也减少了母猪压死的概率。 管理上去了,卫生干净了,小猪得病的几率都变小了,成活率自然高了。 这些活可都是赵家慧在干。 徐风海喜欢早上去转一圈,每次都是赵家慧一个人在忙。 他偷偷的观察了几次,秦仓到猪舍的时间,一般都在八点半以后。 赵家慧早上的猪都喂完了。 可赵家慧从来没反应过秦仓干活少的事,他却嫌弃工分少了。 自己干了多少活,心里还没数吗? 而且这次劳模会,还没等徐风海通知,秦仓就把发言稿都准备好了,应该是提前收到他姐夫的消息了。 徐风海考虑了一下,也算是给他姐夫一个面子,就默认秦仓参加了。 反正赵家慧更需要实惠。 没想到,秦仓竟然想要名利双收,这就有点过分了! 徐风海忍不住想要敲打敲打他。 “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反应过,当然现在反映有嫉妒的嫌疑,那我也得说!” 徐风海默默的听着,知道秦仓肯定又要拿赵家慧的鸭子说事了。 “赵家慧在猪舍养鸭子,而且一养十几只!能不吃猪舍的饲料吗?” 秦仓知道,去年赵家慧养了十五只小鸭子,后来剩多少他不知道。 赵家慧只是在过年前,送了一只给他。 今年可多了,秦仓也没那个闲心去数有多少只。 看样子不少于二十只。 还不是因为尝到甜头了! 徐风海听完以后,嘴角抽动了几下,声音低沉的开口:“你确定喂的是猪舍的饲料?老秦,你别以为我从来不去猪舍,其实我差不多隔两天就去一趟。” 猪舍烧火垫猪圈,都需要稻草,徐风海看见过很多次,招娣和代娣用四股叉把裹在稻草里的瘪稻粒抖搂出来。 留着喂鸭子。 而且整个秋天,两孩子总去地里撸草籽和灰菜籽。 猪舍空房子里面足有一小囤子,这些存货,二十只鸭子一冬天也吃不完。 多烧点柴禾是真的! 喂生产队的饲料绝对不可能。 秦仓这就是往赵家慧头上扣屎盆子啊! 听说徐风海隔两天就去一趟猪舍,秦仓的脸色微微变了。 “我都是在八点半之前去!” 徐风海把八点半特意加重了语气。 秦仓知道,这是徐风海在敲打他。 八点半之前,他很少去猪舍。 徐风海到底是自己看见的,还是赵家慧告的状? 秦仓感觉,徐风海每天六七点钟去猪舍,有点不太可能。 还是赵家慧告状的门大。 徐风海为啥就这么向着赵家慧呢? 要不是她长相着实难看,秦仓都怀疑,他俩有一腿。 秦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再说下去也没啥意义了。 外面的天也逐渐黑了下来,秦仓站起身,告辞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徐风海好像知道他难处一样:“走啊?那我就不送你了!” 秦仓急忙抓住他后半句话:“不用送,不用送!” 出了徐家的大门,秦仓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干净了。 这个赵家慧,自己一年多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她比自己干活多,秦仓承认,她刚去的时候,连粉碎机都不会用,不都是自己教她的吗? 现在学会了,用不上他了,就开始背后使绊子了! 这是什么人啊! 秦仓气呼呼的回到家。 媳妇李淑玲看见他不高兴的样子,凑了过来:“谈的咋样,没啥难度吧?” 秦仓叹了口气:“想简单了!徐风海的意思我干活少,就不该挣双工分!” 李淑玲不满的问:“他咋知道你干活少?是不是赵家慧背后告黑状了!” 秦仓没回答李淑玲的问话,眯着眼睛想心事。 他一直觉得,赵家慧就是干点出力活,要是没有他养猪的经验,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徐风海既然看不到他的作用,是不是要考虑换地方? 没了他的技术做支撑,看看赵家慧还能不能做出成绩。 这次劳模会,二队队长牛峰私底下找过他,想要他去二队。 条件随他开。 当时秦仓觉得,自己在一队干的风生水起,又那么受领导重视。 为啥不再接再厉,非要重打江山,另起炉灶呢! 现在看来,大有挪动的必要。 同在一个大队,一队受到了公社和县里的一致表扬。 二队连个陪衬都算不上。 牛峰明确表示,他去只要提供技术服务,支个嘴就行,活不用他伸手。 而且,秦仓转二队的事,也不用他亲自找徐风海说。 他只要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看咱们转二队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等到明年一队啥也不是的时候,徐风海就知道,到底谁的用处大了!” 李淑玲听秦仓这么说,也不禁点头称是。 徐风海身为大队书记,就算是一队的,也不能这么偏心吧! 第 219 章 没想到你这么坏 秦仓和李淑玲商量的结果,就是去二队。 徐风海没有拦着的理由。 毕竟不管一队还是二队,都属于丰收大队。 两个小队都搞上去,才是他这个大队书记的脸面呢! 次日清晨,秦仓不到八点就去了猪舍,果然徐风海刚转完一圈,从猪舍里面出来。 看见秦仓,也没说什么。 秦仓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笑着打招呼。 徐风海他还是不敢得罪,就算去了二队,也逃不出他的管控。 只不过笑容太虚假,一看就是硬挤出来的。 赵家慧的鸭子,都在稻草堆底下找稻粒吃。 秦仓粗略的数了一下,可不二十来只嘛! 八点钟,赵家慧已经把猪喂饱了,赶到院子里。 她正穿着大靴子,清理粪便,冬天打扫猪舍,实在是太累。 不仅仅要清理粪便,还要把湿稻草起出去,换上干爽的。 劳动量相当大。 只这一项,赵家慧就要干一上午。 秦仓阴沉着脸,进了猪舍,站在旁边看着赵家慧干活, 没有一点想帮忙的意思。 从赵家慧来以后,打扫猪舍的活,好像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她的活。 赵家慧也习惯了。 平时,秦仓晚来早走,嫌弃猪舍里面味大,很少进来。 “徐风海常来吗?” 秦仓直呼徐风海的名字,口气里没有一丝敬重。 和当着他的面完全两样。 赵家慧专心干活,连头都没抬,更没注意秦仓语气中的不满。 “常来,隔两天就来一趟!” 秦仓的脸沉了下来。 徐风海说的,都是真的。 那赵家慧的心机,也未免太重了! 徐风海经常来视察工作,赵家慧居然从没给他提过醒,她就是故意的! “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赵家慧抬起头,看了秦仓一眼,有些奇怪,今天他脸色不善,自己好像也没招惹他呀! “你没问过呀!” 平时两个人各干各的,没事不交流,毕竟秦仓比赵家慧也大不了多少。 孤男寡女,在一起干活,频繁说话接触,很容易被人说闲话。 再说徐风海隔两天就来一趟,也是他的工作。 秦仓在猪舍干了三四年,连这件事都不知道,还需要自己告诉吗? 赵家慧不知道,秦仓是在她来了以后,才八点半上工的。 以前按照要求,他应该七点就到了。 猪舍的活和生产队干活不一样,没有准确的上工时间,但猪一天的三顿食,是要错开的。 秦仓来的这个点,猪九点也别想吃上热乎的。 中午的一顿,就可以直接省略了吗? “你就是故意的!赵家慧,我从来没想到你这么坏!” 反正在这也干不了两天了。秦仓更不害怕得罪赵家慧。 赵家慧睁大眼睛,微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 秦仓的话虽然没头没脑,但戾气可是够重的。 她怎么就坏了? “你说的啥意思,秦大哥,我啥时候坏过你呀,安这么大的罪名,你也得让我明白明白呀!” 坏这个词,赵家慧有点接受不了。 从小到大,说她丑的很多,但说她坏,还是头一次听说。 “徐风海来你不告诉我,不就是想让他知道我来得……” 秦仓及时刹住了话头,把晚字硬憋了回去。 赵家慧并不知道他是故意来晚的 ,他不能不打自招啊! “哼……” 秦仓不再理会赵家慧,气哼哼的离开了! “哎……你倒是说清楚啊!” 赵家慧双手拄着叉子把,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这一年多,自己多干活,少说话,就是为了和秦仓搞好关系。 虽然累点,但徐风海说话算数,给了她双工分。 也没有人管她养了一群鸭子。 光咸鸭蛋就卖了五十多块钱。 今年又养了十几只母鸭,来年会卖得更多。 现在外面还有七八只公鸭,今年除了送人的,至少能剩两三只。 日子刚有好转,怎么就惹着秦仓了? 赵家慧当然不知道是因为她挣了双工分的事。 秦仓离开猪舍,心里长草一样,想离开了,干活都没兴趣。 好处都是赵家慧的,他只得了个虚名。 秦仓连晚上都等不了,匆匆粉了点猪饲料,偷偷去了二队场院。 牛峰离老远看见他,急忙跑过来,脸上带着对人才的渴望:“老秦,你想好了?” 处处不如一队,这让他的脸往哪搁? “我想好了,牛队长这么看中我,我肯定来!有一句话不是说,士为谁……死来着?” 知己两个字就在嘴边转悠,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好容易昨天和儿子学的,今天竟然忘了! 牛峰笑着拍着秦仓的肩膀:“为谁死?凭啥要死?这回谁来也不好使,晚上我就去找徐风海要人!” “你有啥条件说出来,让我听听,能办到的我都不带打喯的,办不到的我想办法!” 牛峰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 秦仓故意沉思了一会:“我要提太多要求,就过分了,好像我是为好处来的,那把咱哥俩的交情放在啥位置上了?” “但也不能比在一队差,一样就行,我要干出成绩,就给我双倍工分!” 牛峰急忙答应:“没问题,应该的,要真干出成绩, 到时候我再给你申请奖励,我就不信,还总干不过一队了!” 两个人拍板以后,秦仓回到猪舍,又干了一会活。 就到了中午回家吃饭的点了。 而牛峰等不到晚上收工, 大中午的跑去徐风海家里。 “徐书记,我想向你要一个人!” 徐风海冬夏有午睡的习惯,哪怕迷瞪十分钟呢,也就精神了。 牛峰偏偏在他正困的时候来了! “要人?要什么人,你二队人少吗?” 牛峰语气中带了点不满:“徐书记,你总批评我干不好,人才都在一队,我俩手攥空拳,我咋能干好?” “你要把秦仓给我,我也敢保证,来年生猪出栏翻一倍!” “啥玩意?” 听牛峰要秦仓,徐风海觉得好笑,指着他翻一倍,这不开玩笑吗? “你可拉倒吧!” 毕竟秦仓去开劳模会,是徐风海批准的。 秦仓的劳模也是徐风海默认的。 现在他总不好当着牛峰的面,说秦仓这个劳模是假的。 但要把他当人才,未免有点耽误事! 第 220 章 我知道你啥意思 “快,快回去消停干活吧!” 徐风海一边打哈欠,一边赶牛峰走。 把秦仓给他能有什么用?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把罪名安在别人身上。 撵自己走,牛峰不在意,但不放秦仓,肯定不行。 牛峰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一屁股坐在门槛子上 。 语气坚定,一脸的不服气:“不答应把秦仓给我,我就不走!” 牛峰这个人脾气特别倔强,死心眼,一条道跑到黑。 但人大公无私,发起脾气谁都不惯着,包括徐风海。 徐风海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要跟你说,一队猪舍搞得那么好,是赵家慧的功劳,你信不信?” “哼……” 牛峰撇着嘴,讥笑一声:“拉倒吧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呢?赵家慧一个老娘们有啥用,要不是你心软照顾她,她能干得了那活!” 徐风海在心里骂:你连个老娘们的心眼都没有,话说这样,他都不相信!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要是当着牛峰的面,说他不如娘们,他要发起疯来,会砸了板凳。 徐风海也不敢太刺激他。 “你实在想要秦仓,就给你,不过我可告诉你,那人不堪重用,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秦仓你随时都能调走,不用再来问我了!” 见徐风海答应了,牛峰腾的一下从门槛子上站起来,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转身找秦仓报信去了。 徐风海摇头叹气:“没长脑袋的玩意!” 秦仓走了,一队猪舍又有了一个人的空缺。 徐风海打了个哈欠,让牛峰耽误了半天,得赶紧迷瞪一会了。 睡醒了,在安排饲养员的人选,秦仓再快,也得等一两天才能走! 马上来到年了,整不好要等到年后。 徐风海睡了几分钟,精神抖擞。 披上棉袄,溜达到猪舍。 赵家慧刚把猪喂完,赶到院子里晒太阳。 准备再泡一锅豆毛,(豆皮粉碎的粗饲料)见徐风海背着手进来了。 这个时间段,徐风海还真没来过。 “徐叔,你来有事啊?” 赵家慧私底下都是叫徐风海叔。 “秦仓还没来呀?” 赵家慧心想,秦仓最少也得两点左右才能来,现在怎么可能来呀! 嘴上却说:“应该快了吧!” 徐风海叹了口气,赵家慧还是很善良的人,不过可惜,有的人会把她的善良当做软弱可欺。 赵家慧还为秦仓遮掩隐瞒,秦仓却在背后告她的黑状。 “秦仓不会下午就不来了吧?” 这个念头在徐风海的脑海里闪过,他立刻认为绝对有可能。 “家慧,要是秦仓不在这干了,你有没有想搭档的人,干活合手的?” 赵家慧一愣,上午秦仓才质问过她,下午徐风海就说出这种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秦仓为啥要走啊,和我有关系吗?” 徐风海微微笑了一下:“和你有啥关系!正常调动,二队猪舍总也搞不好,让他去那边了!” 赵家慧松了一口气,和自己没关系就好:“我没有特别合手的人,安排谁我都积极配合!” 猪舍要是两个女人,根本玩不转,毕竟是出体力的活多。 赵家慧也是硬逼出来的! 再来的人,十有八九还是个男的。 赵家慧只是在心里希望 ,能比秦仓勤快一点。 自己太累了。 早上六点多,黑咕隆咚起来,一天不得闲,生产队干活,还歇两次呢! 但赵家慧认为值,最起码不再为一家人的吃穿犯愁了。 徐风海见赵家慧没提条件,点点头离开了。 出了门,直接奔二队猪舍去了。 他倒要看看,牛峰是不是已经把秦仓带走了。 这符合他的性格。 来到二队猪舍门口,徐风海就听到了牛峰那没心没肺的笑声:“你就好好干吧,缺啥少啥直接找我,活不用你伸手,支嘴就行!” 徐风海暗自摇头,这个不长脑袋的牛峰,还真是知才善用,秦仓就是当领导的料。 不愿意出力,就愿意支嘴。 徐风海没进去,转身离开了,看这两个人能折腾成啥样吧! 徐风海没去大队部,直接去了场院,活基本快收尾了。 今年的年假应该比往年放得早。 徐风海在场院里转了一圈,然后靠在干草垛边上,看社员干活。 烟口袋拿出来两回,他还是忍着放回去了。 粮食除了送公粮,社员的口粮,留种子,留饲料以外,所剩无几了。 但场院里还是有几大垛干草和少量粮食,着起火来还是不得了的。 徐风海严令社员不准在 场院抽烟,他自己更不能明知故犯。 往常,徐风海基本上转一圈就走了,今天竟然靠着草垛看大伙干活。 小队长赵大鹏猜测他可能有事,急忙跑了过来。 “大门口抽一根去呀?” 这个提议好,正合徐风海的心愿。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场院的大门,徐风海直接蹲在了大门口。 拿出烟口袋卷烟,赵大鹏则是掏出一盒葡萄,自己点着了一支。 都知道徐风海抽旱烟。 “牛峰把秦仓要走了!你看谁去猪舍合适?” 徐风海一边点烟,一边和赵大鹏商量。 “把秦仓要走了?” 赵大鹏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笑了:“好!” “你想让谁去呀?转悠了这么半天,肯定有人选了!” 徐风海笑眯眯的点头:“孟庆坤咋样?” 赵大鹏略一沉思:“拉倒吧,你想干啥呀?” 徐风海听赵大鹏这么回答,就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是他得意赵大鹏,看不上牛峰。 赵大鹏一点就透,牛峰掰开饽饽说馅,他都梗着脖子跟你犟。 赵大鹏在徐风海身边蹲下,眼睛一起看向场院,目光落在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身上。 戴着一把撸的帽子,就露出两只眼睛。 “你说说怎么个不行?” 徐风海虚心求教的时候可不多。 赵大鹏往前挪了一点,离徐风海更近一些。 “我知道你啥意思,把他放猪舍去,想让他和赵家慧日久生情?这不扯嘛!” “孟庆坤是说不上媳妇吗?他那是嘚瑟,到现在还挑拣,前些日子,还有人给他介绍一个寡妇呢!他不愿意。” “就赵家慧那样的,还带着四个拖油瓶,别说放在一个猪舍里,就放一铺大炕上,那也成不了!” 第 221 章 明天直接到岗 “该说不说,赵家慧人品是没问题,可那长相……” 赵大鹏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就别瞎操心了,不成!” “再说了,赵家慧和丁承爵还没离婚,人家还是有老爷们的人!” 徐风海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丁承爵基本就算废了,也不正经干活,一天喝得五迷三道的!赵家慧是没人,要是有人,婚肯定是有办法离的。” “我就看孟庆坤合适,还能干,心眼好使,你的话我不赞成。” “此一时,彼一时。光棍三年,老母猪赛貂蝉!” “再说就算不成,也省心,万一这个人安排不好,容易出事,毕竟赵家慧带着几个丫头住在那,人品肯定要过得去!” “我之所以一直没动秦仓,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赵大鹏点点头:“大孟人品没问题,反正在哪都是干活,那就让他去吧,不过赵家慧的事,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一会我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徐风海站起来:“征求个屁意见,直接让他去就完了,有意见让他找我!明天早上到岗!” 作为大队书记,徐风海向来都是说一不二。 赵大鹏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见徐风海走远了,赵大鹏才回到场院,拍了一下大孟的肩膀。 “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大孟把四股叉撂下,和赵大鹏走远点,离开机器的的轰鸣声。 “刚才徐书记来,你看见了吧?他让你去猪舍,明天早上就去!你有意见没有!” 赵大鹏又补充了一句:“有意见也没用,徐书记指名要你!” 大孟把头上的帽子拽下来,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水:“有啥意见,在哪不干活!不是说饲养员干好了,给双工分吗?真假?” 赵大鹏点头:“那倒是真的!” “我去!”大孟没表示异议,竟然很爽快的答应了。 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徐风海为啥相中他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赵家慧刚起来没一会,还在烧猪食锅,听见外面传来敲大门的声音。 赵家慧急忙跑出去一看,是孟庆坤在敲门。 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以前赵家慧也在队上干活,两人认识,但没说过几句话。 他一大早来干什么? 孟庆坤来猪舍的事,徐风海一句话就定了。并没有通知赵家慧。 “你……有事?” 赵家慧没开大门,就算有事,她说了也不算,放人进来有啥用呢? “徐书记没和你说吗?秦仓去二队了,把我调来喂猪了!” 赵家慧略一沉思,就把大门打开了。 昨天徐风海确实提换人的事了,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大孟不但能干,而且眼睛里有活,见赵家慧烧猪食锅,急忙拿着叉子打扫猪舍去了。 等到赵家慧烧开锅,把猪食拎进去。 大孟已经干了三分之一了。 男人毕竟比女人力气大,相同的时间,赵家慧肯定干不出来这么多。 “猪舍的活是怎么干的,是按时间还是工作量啊?” 徐风海和赵大鹏只是让他来了,别的都没交代。 大孟心里没谱,只能问赵家慧。 赵家慧想了想:“猪舍一天就这么多活,喂猪,打扫猪圈,粉碎饲料,差不多就是这些活!” 说起来,两句话的事,干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是不是干完就没事了?” 大孟听赵家慧这么说,觉得这活简单,就这么点活,哪能干一天呢 ? 一天能歇半天的活,应该是份好活。 八点左右,徐风海来的时候,猪舍已经全部清理干净。 大孟和赵家慧正在往牛车上装打扫出来的粪便垃圾。 见徐风海进来,大孟停住手:“徐书记,我能问点事不?” 徐风海走过来,在两个人的中间站住,眼睛不自觉的扫了两人几眼。 谁说的不般配,他觉得挺好啊! 赵家慧这一年半瘦了很多,身材和以前比起来,也没有那么臃肿了。 常年在猪舍里干活,虽然累 ,但风吹日晒比外面干活要少很多。 皮肤比以前稍微白些,细腻些,但赵家慧看起来,依然哎……很丑! 娶媳妇不是应该先看人品吗? 娶妻娶贤! 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浮躁了,把老辈人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你想问啥事?” 徐风海收回思绪,专心回答孟庆坤的问题。 “活干完了能不能回家?” 徐风海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个什么问题:“不回家你还住这呀?” 大孟扫了一眼赵家慧,急忙说:“我是说白天活干完了, 能不能回家待一会?” 徐风海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重新回来:“猪舍里的活就这些 ,我不管你们俩怎么干,干好就行 !没有那些条条框框,你刚来,不懂问赵家慧,她有经验!” 徐风海凑近大孟,小声说:“力气活你就多干点,赵家慧毕竟是个女人,还带着几个孩子,不容易啊!” 大孟急忙点头,其实这话倒不用徐风海嘱咐,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 自从大孟来了以后,赵家慧清闲了不少。 眼看来到年了,赵家慧和大孟商量:“大孟,明天我能不能领着孩子上县里买点东西?早晨喂完猪,起完圈我再走,中午就得你自己喂了,我下午就回来了!你看行吗?” 大孟答应得很爽快:“你去吧赵姐,家里就不用管了,我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你不用着急回来!” “孩子们好容易去趟县里,多玩一会吧!” 大孟来了几天,平时话不多,两个人彼此报了年龄,赵家慧三十二,比孟庆坤大一岁。 知道年龄以后,大孟都是很认真的叫赵姐。 赵家慧笑了:“那我明天就去了!” 第二天早上,赵家慧早早的起来,烧猪食锅,等到大孟来的时候,猪都喂完了。 听说今天要上县里,几个孩子都特别高兴。 赵家慧决定,把满桌也带上,一家人在一起,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 过了这么多年,赵家慧头一次有了四五十块余钱。 她要给孩子们每人做一身新衣服。 从现在开始,以后每年都做一身新衣服。 吃过早饭,把孩子们收拾干净,赵家慧带四个孩子,去了县里。 第 222 章 靠自己双手挣钱,不丢人 满桌太小,走一会就走不动了,再加上天冷,赵家慧和招娣、代娣换班背着她。 盼娣自己跟在后面跑。 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因为有了满桌,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 赵家慧先去副食品,买了五根大麻花! 猪肉和冻鱼。 眼看来到年了,一次性的买回去,也省得跑二趟了。 就算大孟好说话,赵家慧也不愿意干些没皮没脸的事。 买完吃的,又去商店买了些花布和蓝色的斜纹布。 给孩子们做新衣服。 粉头绫子一人一对。 冻梨,桔子瓣糖,瓜子和鞭炮都买了点。 对联、福字、挂钱! 赵家慧还觉得没买多少,就已经装满了两个书包! 中午,赵家慧带着孩子,去了小吃部,买了两碗面条,四个孩子分着吃了。 她没舍得,只喝了一点汤。 这一趟县城,竟然花了二十多块钱。 赵家慧虽然心疼,但心里高兴,挣钱就是花的。 几个女儿一直跟着她吃苦,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以前的苦日子了! 吃过面条以后,赵家慧不敢久留,回去这么多东西,再加上满桌,够三个人拿的。 连换班都不能了。 赵家慧有点后悔,光考虑三个人换班背着满桌应该没问题,却忘了回去还要拿东西。 回去比来的时候更慢,走走停停,近两个小时,才到家。 大孟没走,一直在猪舍满院子转悠着找活干。 虽然赵家慧把房门钥匙给了他,让他累了就进屋歇歇。 但大孟连门口都没去过。 看见娘几个出现在大门口, 急忙过去帮着拿东西。 “这么多东西!你们怎么折腾回来的!” 招娣喘着粗气笑:“走一会歇一会呗,不领满桌去就好了!” 满桌生气的瞪大姐,嘴里一个劲的嘟囔:“不领你去!就不领你去……” 大孟帮忙把东西拿到房门口,停住了脚步,没有男人的家,他是不会进去的! 赵家慧知道大孟是避嫌,心里也觉得很舒服,知道进退的人,相处起来会更容易。 孩子们进了屋,着急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折腾出来,铺满了整铺炕。 屋里飘着麻花的香气。 赵家慧看见几个孩子同时咽了一口唾沫。 “招娣,你们几个可以吃一根大麻花!” “可以吃?” 盼娣眼睛亮了:“不留着过年吗?” 赵家慧笑着说:“哪天吃哪天就是年,又不是让你一次性吃完了!” 盼娣急忙拿了一根,递给大姐,仰着脖子等着大姐分到她。 招娣把一根麻花分成五份,给赵家慧一块最大的。 代娣和两个妹妹,也轮流把手里的麻花放在妈妈嘴边,让她咬一口。 赵家慧假装大口咬,实则一点没吃,但心里却比吃了还高兴。 别看自己没有儿子,四个女儿如果一直这么孝顺,有没有儿子又能怎么样呢? 赵家慧把猪肉和鱼拿到空房子,放在小缸里,上面用东西压好。 避免被野猫叼走。 急忙收拾完以后,赵家慧去了猪舍,才发现今天的活基本干完了! 大孟干活的速度,比赵家慧快不少。 “大孟,你回家歇会吧!晚上不用来了,猪我自己喂!” 大孟把别的活都干完了,只剩下喂一顿猪的活,赵家慧怎么好意思,让大孟在这等着呢! 毕竟以前秦仓在的时候,晚上的这遍猪也是赵家慧一个人喂! 大孟在擦粉碎机上面的油污,连头都没抬:“你去歇会吧,今天走了那么多路!” “喂完猪我看上半宿,你看下半宿,这样咱俩就不用来回折腾了!” 最近一两天,有两个母猪都快生产了,晚上要用人看着! 大孟这么安排挺合理,一人半宿,不至于太熬人。 赵家慧家住这里,也就是半夜起来的事,要是换成他下半宿,半夜还要折腾过来! “行,听你的!” 大孟既然决定了,赵家慧也不磨叽,回屋去了。 孩子们依然兴奋难耐,把花布不停的往身上比划。 花布是做上衣的,都是孩子们自己选的花色。 四套衣服,赵家慧打算自己做,自认为她的针线活还是相当不错的。 再一个四套衣服拿出去做,手工费又够买两套了。 不划算。 熬几个晚上,肯定会在三十那天,让女儿们穿上新衣服! 赵家慧白天干活,晚上抽空做衣服,还要时不时的半夜起来看着老母猪。 好在三十之前,四套衣服都做好了。 一大早,赵家慧依然早早的起来,忙猪舍里的活。 她刚起来,大孟也到了。 “今天过年,早早把活干完,下午就有时间了!” 前几天,大孟就为过年做准备了,粉碎的粗精饲料,都够七八天吃的!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个年应该过得很安稳。 赵家慧和大孟在猪舍干活,招娣打了面浆子,把对联、福字和挂钱都贴好了。 几个孩子换上了新衣服。 今天赵家慧有时间,不用孩子们干活了:“都去玩吧,别忘了回来吃饭!” 孩子们答应着,拉着满桌,跑出去玩了。 每次都会说满桌累赘,但每次都会带着她。 赵家慧和大孟把猪舍的活干利索,进屋看了一眼马蹄表,才十一点多一点。 “赵姐,我回去了!” 大孟和赵家慧打了招呼以后,回家过年去了。 猪舍安静了下来。 去年过年,赵家慧只做了两个菜 ,还都是杨秀芝拿来的。 短短一年时间,不但能给孩子们做新衣服,她也有能力做上六个菜。 这在以前,都是赵家慧不敢想的! 干炖鸭子,一点菜不放。 干炖鱼,不放白菜粉条。 就让孩子使劲造一顿。 十二点以后,村里稀稀拉拉的响起鞭炮声。 这是有人家吃晚饭了! 没过一会,几个孩子们都跑了回来。 看见摆满桌子的菜,都瞪大眼睛看着妈妈:“这么多菜呀 !这么多肉啊!” 招娣笑着抱着赵家慧:“妈妈,你是发财了吗?我刚才在村子里听见秦大爷的儿子说了,咱家就是靠卖咸鸭蛋,才能给我们买新衣服!” “咱家鸭子吃的都是生产队的粮食!” 赵家慧没想到,秦仓从这出去,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招娣,别听别人的,你们身上的新衣服,就是卖咸鸭蛋买的,但咱家没喂生产队一粒粮食,草籽和灰菜籽都是你们姐俩一秋天一点一点倒腾回来的!” “靠自己双手挣钱,咱不丢人!” 放炮、吃饭、过年! 赵家慧刚说完,招娣领着三个妹妹跑出去放鞭炮去了。 窗外持续不断的鞭炮声预示着八二年就要来到了! 第 223 章 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大年初六。 赵家春坐在炕头上,炉子里的木头绊子着得正旺,连炉盖子都烧红了。 他把面前的小酒盅端起来,仰起脖子滋溜一声干了。 搬出丰收大队已经两年了,赵家春觉得,这是他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当年只有他和王长禄两户人家的小村庄,现在已经有了近二十户人家。 村里开荒地有二百多晌。 还鼓励农民自己开荒,谁开就是谁的。 去年他和郭立梅领着孩子们,起早贪黑刨了一晌多地,种些饭豆和红小豆。 卖了几百块。 小日子一下就翻身了。 年初,做为这个小村子的元老级人物,又选上了村长。 赵家春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郭立梅和孩子都吃完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自斟自饮。 窗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听声音就不是孩子们的。 天都快黑了,这时候是谁来了呢? 郭立梅站起身,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两个陌生的女人。 一老一少。 老的五十岁上下,身材很单薄,面黄肌瘦。 小的二十多岁年纪,靠在老年女人的身后。 “你们找谁呀?” 郭立梅不认识,觉得应该是走错门了。 “这是赵村长家吗?” 郭立梅点点头,侧过身子,把两个人让进屋里。 听说来人找自己,赵家春推开饭碗,穿上鞋坐在椅子上。 郭立梅急忙把饭桌碗筷收拾了下去。 “你们找我有啥事?” 年龄大一点的女人,两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神情很紧张。 “赵村长,我们家就娘俩,我领着这个哑巴闺女,能不能让我们在这落户呢?” 赵家春抬头看了一眼母女俩,没说话。 他又不傻,一看就是别的村不要的,公社又把她们支到这来了。 两个女人,没有顶硬的劳力,到哪都没人愿意要。 更何况那个老的,一看就病怏怏的,那就更不会有人要了。 沿河村光棍多,要是这个哑巴闺女没对象,还可以考虑。 “你这个闺女有对象没有?” 女人摇摇头。 “你们也不用瞒着我,上面的几个村子都去过了吧?没有人要你们,才打发你们到这来的吧?” 女人低下头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几个村子都不要他们娘俩。 “我有这么个主意,不如在这给你闺女找个对象得了,你闺女的终身大事也解决了,你们也算有了安身之地了!你看行不行?” 女人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行是行,就怕没有相当的!” 别看她女儿是个哑巴,心还挺高,一般人看不上。 好的人家又看不上她,所以才耽误到这么大岁数。 “你要觉得行,明天我就给你介绍介绍,你们娘俩是投奔谁来的?村里有认识人吧?” 女人又点头。 既然两个人有落脚的地方,赵家春也没再说什么,女人识趣的带着她的哑巴闺女走了。 走到厨房,还对着郭立梅露齿一笑。 眼神很灵动,要是不说,真看不出是个哑巴! 模样长得也不错。 两人走了以后,郭立梅走进屋:“你想把那个姑娘介绍给谁呀?” 赵家春想了想,其实他还是最希望王长禄能有个家。 可是一个哑巴,他肯定看不上。 自从搬来这里,赵家春觉得和王长禄的感情日渐冷淡。 虽然东西院住着,王长禄没事从来不过来串门。 “薛长山咋样?” 薛长山住赵家春西院,和兄嫂一起来的。 三十左右年纪,干活肯下力。 “就是有点愣头青!” 听了郭立梅的话,赵家春笑了:“她还不会说话呢!我觉得挺般配的,那小子也能干,养活两口人肯定没问题!” 赵家春打定主意,先去和薛长山的兄嫂合计。 夫妻俩都挺满意,哑不哑都是小事,只要弟弟有个家,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就行。 没有太高的要求。 薛长山本人也愿意。 次日…… 赵家春把人选和女人说了,女人表示愿意相看。 赵家春办事讲究效率,当天下午就让哑巴闺女和薛长山见了面。 哑巴闺女不是很满意,但在别人的劝说下,同意接触一段时间,了解一下。 赵家春也把话撂给哑巴母亲了,只要哑巴闺女和薛长山的婚事说成,立马给她们落户口。 哑巴母女暂时住下了。 因为她们投奔的人家也只是认识,不好意思整天打扰。 薛长山的嫂子主动让娘俩搬到她家住。 薛长山和兄嫂是分开住的。 接触了几天,哑巴还是不太愿意。 女人没有办法,只能和薛长山的嫂子说实话。 “小薛这孩子真挺好的,我倒是满意,可惜孩子不愿意,你看这事……” 薛长山嫂子韩芬急忙说:“看婶子你说的,婚姻大事得看缘分,这也不能强求不是?” “既然你明天要走了,晚上我整几个菜,咱好好的喝一顿!婶子,你能给我这个面子吧?” 女人不好说什么,只能勉强答应。 晚上韩芬炒了六个菜,摆了满满一炕桌。 把薛长山叫了过来。 看见他来了,哑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韩芬家里是东西屋,以前夫妻住东屋,两个孩子住西屋。 自从哑巴娘俩来了,孩子就和父母住东屋,西屋住哑巴母女。 桌上坐了六个人,韩芬夫妻两个,哑巴母女,还有韩芬的一个表姐。 孩子们没上桌,蹲在锅台边上很快吃完 ,又跑出去玩了! 韩芬亲自倒了一杯酒,双手举着:“婶子,我跟你还挺合得来的,可惜婚事没成,你这一走,以后说不定有没有机会见面呢!” 韩芬露出一抹即将离别的悲戚来。 “我不会喝酒,长这么大小就没喝过!” 女人连连摆手推辞。 “婶子,你这是瞧不起我,我也不喝酒,但今天破例,遇到对心思的人了。” “喝不喝你看着办,我干了!” 韩芬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随手又倒了一杯,双手举着递给那个女人。 哑巴闺女不停的摆手,阻止母亲喝酒。 韩芬一直用手举着,女人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实在不喝,就太不给人面子了。 叨扰了好几天,婚事要是成了,没话说。 没成 ,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喝!” 女人接过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第 224 章 你的良心呢 “哎,痛快!” 韩芬又倒了两杯,一杯放在女人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婶子,咱俩再来两杯!今天就来个一醉方休!不喝醉不够朋友!” 女人咬咬牙,既然人家这么热情,自己也不能太扫兴。 喝醉了,大不了睡一觉,明天也就醒酒了。 再加上心里不痛快,自己也想喝点排遣排遣。 来的时候,也是奔着给闺女找对象来的,听信了别人的话,说这边多好多好。 结果母女几百里地来了。 只是给闺女介绍的男人实在不像样,别说闺女没相中,她也觉得确实不行。 结果婚事没成,连户口也落不下。 没有哪个村子愿意要她们。 “来,喝!” 两杯酒下肚,女人自己就要求再来一杯了! 连哑巴闺女都拦不住。 女人喝醉了,一头栽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韩芬和表姐对视了一眼,露出会心一笑。 哑巴闺女要把母亲扶回西屋去,被韩芬拦住了。 一边说一边比划,意思是让她在这睡一会,没问题,睡醒就好了。 哑巴只能不情愿的点头。 薛长山的大哥吃过饭,出门溜达去了。 韩芬和她表姐收拾碗筷。 哑巴不愿意和薛长山单独待在房间里,自己回西屋去了。 韩芬看了看外面,天已经有些黑了。 韩芬擦干了手,和表姐一起去了西屋。 炕和炉子韩芬故意多烧了很多火,屋里很热,哑巴刚回来没一会,已经满脸通红了! 韩芬比划了一下,问哑巴是不是热了,哑巴点头。 韩芬当先把外面的棉袄脱掉,只穿了里面的线衣。 示意哑巴和她一样就不热了。 哑巴呵呵笑了,果然把棉袄脱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线衣。 韩芬又示意她把棉裤也脱掉,哑巴摇头,说什么都不肯。 “她还真不好哄弄!” 韩芬表姐说! 韩芬皱紧眉头:“不好哄弄就动硬的吧,明天离开这里,还上哪找她们去,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说啥也不能让她跑了。你去把长山叫来 ,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信她还能不愿意!一个哑巴,她还挑三拣四的!” 表姐站着没动:“这能行吗?这不犯法吗?” 韩芬看了表姐一眼:“看你这小胆,就干不了大事,没见这母女无依无靠的,遇到这种事,肯定打落牙齿和血吞,啥光彩事呀?她们是不会自己说出去的!” “你快去叫长山来吧,出事我担着!” 表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叫薛长山了。 薛长山推开房门进来的一瞬间,哑巴意识到了危险,已经来不及了。 她刚想抓起身边的棉袄,却被韩芬一把按住了。 表姐去大门口放风,避免哪个不长眼的直接闯进来坏了好事。 薛长山本身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有韩芬帮忙,哑巴的衣服很快被脱得精光。 韩芬推开门出去了。 屋里传来哑巴呜哩哇啦的叫喊声。 可无论她怎么喊,和她只隔着一个厨房的母亲也听不见。 喝多了,睡得正香…… …… 夜半时分,郭立梅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咚咚的急促敲门声。 她闭着眼睛在炕沿底下摸到灯绳用力拽了一下。 十五度的钨丝灯亮了,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里的一切。 敲门声还在继续。 郭立梅塔拉着鞋,走到外面门口,隔着房门问:“谁呀?这大半夜的!” “是我们……” 女人哭哭唧唧的声音。 郭立梅实在想不出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 “我们找赵村长,有重要事要说!” 大半夜的找赵家春,不用说都是有重要的事。 郭立梅困意全消,整个人都精神了。 一边喊赵家春起来,一边开门。 房门打开,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穿着单薄的郭立梅不禁打了个寒颤。 随着寒风进来的,竟然是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哑巴母女。 “这么晚了,你们有啥事?” 女人张嘴还有很大一股酒味:“赵村长,那个姓薛的不干人事,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话没说完,眼泪先下来了。 郭立梅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哑巴,面色苍白,浑身抖个不停,原本灵动的眼神变得呆滞。 “这是怎么了?” 郭立梅忍不住问。 女人哇的一声哭起来:“都怨我,都怨我呀,我要是不喝多,也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是那个老娘们特意安排的!” 赵家春已经穿好了衣服,背靠着墙,把两只脚伸到褥子底下。 “怎么回事?” 听见赵家春问,女人看向哑巴,哑巴木然的伸出手,开始比划。 女人翻译,大致意思就是她被薛长山给祸害了,事后薛长山给她下跪磕头。 求着让他嫁给自己。 但哑巴坚决不愿意,才好不容易摇醒母亲,连夜出了韩芬的家门。 到这来了! 郭立梅表面镇定,心里十分震惊,头一次听说,祸害人还有帮忙的! 他们这是真不怕犯法呀! 赵家春当然也听明白了,只是良久没说话。 女人忐忑不安的看着他,等着这位村干部能为她主持正义,还女儿一个公道,毕竟这个人还是他给介绍的! “你想怎么办?上告吗?” 赵家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也不打算等女人回答,直接说:“我觉得薛长山的主意就不错,既然都这样了,就凑合过日子呗!” “薛长山那个人也没啥毛病,之所以干这种事,就是光棍时间太久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自己看得上的,就有点把控不住了!” “两个人结了婚,这就不是事了!这种事宣扬出去,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女孩子,以后找人家也是个污点,说不定还找不到薛长山这样的呢!” “我们村的情况你也打听过了吧,人少地多,肯定富裕,我把户口给你们落上,薛长山自己又无父无母,给你养老送终一点问题没有!” “你要是愿意,条件你提,我让他们家尽量满足,如果你实在不同意,要把这事宣扬的人尽皆知,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吧!” 郭立梅一个劲的给赵家春使眼色,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你的良心呢?当了两天半村官,良心都让狗吃了。 第 225 章 你这叫护着? 赵家春装作看不见郭立梅的眼色,穿上鞋。 “你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就在这对付半宿吧!我说的话,你们也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赵家春说完,就去三个儿子的房间了。 郭立梅急忙让哑巴母女上炕,又倒了两碗热水。 可两个人哪里还能喝得下去呀! 赵家春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她们从头顶凉到脚底。 哑巴一会比一会镇定下来。 身体也不抖了,只是紧紧的咬着下嘴唇,眼神坚定。 不停的和母亲比划。 郭立梅看不懂,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她想怎么办?” 哑巴抓过郭立梅的手,在她手心上不停的写着什么。 “她识字?” 女人点点头:“会一些,她爸活着的时候,教她一些!” 郭立梅找来纸笔,放在哑巴面前,看着哑巴用尽全身力量写下的四个字:我要告他! 女人瞬间哭出声来。 “傻丫头,你为啥非选这条道呢?嫁给他也是一条出路啊!” 哑巴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绝不! 郭立梅忽然为这个哑巴女孩的勇气感到震撼。 遇到这种事,一般都会选择息事宁人,有的也会认命嫁给那个侵犯过自己的人。 这个女孩别看是个哑巴,竟不肯低头。 郭立梅对她竖起大拇指。 看着郭立梅的手指,哑巴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下去。 此处去公社,要近十里路,走夜路又不安全。 只能等到天亮。 薛家的人明明知道这点,所以任凭娘俩离开,并不拦着。 看见她们进了赵家春的门,就更放心了。 赵家春一定会说服她们留下的,最多要些彩礼,维护一下面子。 赵家春的话,肯定比他们的话更有分量。 薛家的几个人甚至开始考虑,结婚都买些什么了。 郭立梅陪着娘俩坐了小半宿,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哑巴母女就起来了,眼圈发黑,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发生这种事,任谁也睡不着。 娘俩走的时候,赵家春还不忘补充一句:“别冲动,凡事可想好了再做,啥时候想好了,随时可以给你们娘俩落户。” 郭立梅一直把娘俩送到大门外,看着她们互相搀扶,逐渐远去的孤独身影,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悲哀。 赵家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无情了? “郭立梅,你没和她们说啥吧!” 郭立梅低着头做饭,既不抬头看他,也不说话。 “我问你呢?” 赵家春踢了一下郭立梅脚边的小板凳。 “你让我说啥?” 郭立梅突然抬起头,声音也大了起来:“你那是纵容犯罪,你知不知道?” 赵家春嗤笑一声:“你别看她们走了,用不了两天还得回来,薛长山虽然有点愣头愣脑的,配那个哑巴还不行吗?跟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郭立梅把手里的抹布摔在锅台上,她觉得自从赵家春当上村官,两个人就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去了。 “这要是你自己的姐和妹,你还会这么说吗?” 赵家春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我既然当了这个村干部 ,就要护着我手底下的百姓,你不是常夸徐风海护着他手底下的百姓吗?咋到我这就不行了呢?” 郭立梅简直无语至极。 他这叫护着? “你要护着,昨天晚上就该连夜把薛长山送去派出所,争取个宽大处理!” “就你还和徐书记比,还是我爸说的对,徐书记是小事糊涂,大事拎得清!” “你呢?” 郭立梅把整个一糊涂蛋强行咽了下去。 没必要和他惹闲气,犯法的人有法律制裁呢! 早上八点左右,派出所的车来了,把薛长山、韩芬和表姐带走了。 临上车时,她表姐还大声喊呢:“不关我的事呀!” 赵家春始终站在大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警车一路鸣笛,把几个人带走了。 他是真没想到,那个哑巴女孩真的上派出所报案了! 听到警车鸣笛,村里不少人跑出来看热闹。 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村的社员出了这种事,赵家春觉得,他有义务去公社打探一下情况。 公社书记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家春呀,你是公社一手选拔出来的干部,我们对你是给予厚望的,怎么能出这种事呢!” “事情发生了,不但不第一时间报案,还威胁受害人!你这是什么性质?” “我没有!” 赵家春低下头,连分辩都失了勇气。 “我觉得要是能那么解决,不是也成全了一件好事嘛!” “你呀!糊涂……” 书记又骂了几句:“以后做事,一定要考虑清楚,万不可莽撞行事!你回去吧,这件事情已经定性了!” “哑巴的指认完全属实,薛长山也供认不讳!” “可悲的是那两个女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犯罪了!” 既然薛长山都认了,事情也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赵家春被训斥了一顿,好在没受到太大牵连。 只是心里还有些不服气。 回到家,赵家春一肚子的火没处撒,村里转悠一圈,几个无辜的百姓被无缘无故训斥了一顿。 赵家春又一次体会到权利的好处,以前竟看着徐风海训人了。 现在他也可以了。 不管你有没有错,只要我想说你,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说。 训过人之后,赵家春觉得心里的闷气消了不少。 回到家,看见郭立梅的一张脸,胸口又开始堵的慌:“这回随你的意了,三个人都得判!” 赵家春自己挨说的事,一句没提。 郭立梅听出赵家春话里带刺:“不管是谁,犯法就要受到制裁,他们那是活该!” 赵家春冷哼了一声,没再和郭立梅辩驳。 自从当上村官以后,很多事需要忙,就连和郭立梅交流的时间都少了。 夫妻感情似乎淡了不少。 赵家春在屋里转悠了两圈,又去大队部了。 半个月以后…… 薛长山以强J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另外的两个人,韩芬被判了两年。 她表姐因为情节较轻,判了六个月! 第 226 章 说来话长了 哑巴事件过去以后,赵家春开始忙着备春耕。 村里地多人少,好在公社拨下来一台拖拉机。 王长禄不仅会木匠和瓦匠,对机器上手也快,用人带了两天,自己完全可以独立操作。 村里一共两个拖拉机手,黑白不停,仍然种到别的村后面,好在不算误了农时。 八二年秋天,庄稼长势喜人,基本上算是丰收在望了。 玉米成熟了。 仅一晚上的时间,靠近山边的十几晌地,就被野猪平了半晌多。 赵家春到地一看,玉米秸秆东倒西歪的,几乎踏平了,玉米棒子有的被啃了,有的被猪蹄子碾碎了。 眼看到手的粮食,就这样被糟蹋了。 赵家春的心里一阵心痛。 这还得了? 看样子,野猪数量应该不少。 赵家春回到村里,找了王长禄和另外几个有猎枪的农户商量。 有没有办法制止野猪祸害粮食。 “打呗!好几杆枪呢,打着了正好大伙有肉吃了!” 有人提议直接用枪打,有人提议先下套子。 最后决定先下套试试。 结果套子下了两天,一个野猪没套着,玉米地被祸害的面积倒是扩大了。 最后决定还是打吧。 赵家春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危险,毕竟几个人有枪在手,野猪也不敢攻击人。 于是,也就同意了。 野猪通常都是晚上下山祸害庄稼,赵家春领着几个经常打猎的人蹲守在玉米地边上。 天黑没一会,一头大野猪领着五头半大野猪从山上下来。 几个人先后开枪,野猪瞬间被击中,只有一头小猪当场倒地,剩下的四散逃窜。 大伙不敢离得太远,能打几头算几头,就算一头打不到,明天也不敢再来了。 两三头野猪嚎叫着往山上跑,脚步踉跄,走路都不是一条直线了。 一看就是受了很重的伤,这样就不用管了,活不了多久,只要明天带着人上山,准能找到。 本来人不打算追了,没想到那头大的野猪又从山上冲了下来。 几个人急忙开枪,大野猪摇晃着倒下了。 随着他倒下的,还有一个村民,自制的猎枪炸膛了! 伤势非常严重,没等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呼吸。 这么大的事故,公社领导痛心疾首:“这不胡闹吗?一年没到头,出了两件大事,你让我怎么保你?” 随即撤了赵家春的职务。 “你说我是不是倒霉?” 赵家春也不知道自己是喝第几杯酒了。 一边喝一边问郭立梅。 看见他这样,几个孩子都害怕了,纷纷躲回了自己屋里。 看着他神情沮丧,郭立梅也不好刺激他。 好大喜功,出事是早晚的事。 不过这次确实是个意外。 “人哪能总一帆风顺呢?遇到点挫折不是常事吗?一个小村官,不当咱还省得操那份闲心了!” 赵家春把头垂下,小声嘟囔:“是官大小的事吗?” 郭立梅也忍不住有些心酸,不管咋样,两个人也是过了十几年的夫妻。 赵家春的心情她理解,从小就不受人重视,几百里拖家带口搬到这里。 忽然,能力被肯定,还委以重任,他的自卑一扫而空。 他努力想胜任这个职务,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可事与愿违,越着急越出错。 郭立梅伸出手臂,安抚似的拍拍赵家春的肩膀,趁机拿走了他的酒杯。 一个秋天就在赵家春沮丧中悄悄过去。 冬天打完场以后,要去县里送公粮。 顺便把自己的饭豆,红小豆也卖了。 还有一个多月过年,郭立梅也想着买点过年的东西,给孩子们买套新衣服。 决定和赵家春一起去。 十三岁的赵风华,不喜欢凑热闹,不肯去。 于是郭立梅带上风帆和风杨还有雅波坐着赵家春的马车,一起去县里。 县里粮库门前,马车,四轮车从粮库门口开始 ,一直排出去好远。 郭立梅看了一眼,一时半会也排不到他们。 赵家春一个人排着,他领着孩子们出去买东西。 村里离县城远,平时买些日用品也不方便。 郭立梅每样多买了点。 又给孩子们买了衣服和鞋。 过年的吃喝也要多买一些,老早就写信说好了,让老爷子和家秋来这过年。 顺便来看一看,要是觉得好的话,来年全搬来。 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赵家春当村官的时候。 他也是有意在父亲和弟弟面前显摆,现在村官被撤了,但过年的事不能取消。 买了一个上午,娘几个的身上、手上都挂满了东西,才算是停了手。 郭立梅带着孩子们去饭店吃了一碗面条,又给赵家春带了点吃的回去。 直到下午三点多,赵家春才排上号。 村里一起来了四挂马车,赵家春是最后一个。 郭立梅把东西全部装到车上,和孩子们上了马车。 马车刚拐过弯,迎面碰到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头。 赵家春急忙跳下车,勒住马缰绳,开口叫住老头:“林书记!” 赵家春头上戴着狗皮帽子,脖子上围着大围脖,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不开口,别人很难认出他来。 老头频频回头。 赵家春急忙又喊了一句:“林书记!” 老头终于从车上下来了。 回过头张望。 赵家春把围脖扯开,露出一整张脸。 “是小赵啊!” 老头乐呵呵的把自行车靠边停住,向赵家春走了过来! “小赵啊,现在干得不错吧?” 赵家春瞬间红了眼圈。 林书记对他可是有知遇之恩。 他刚来的时候,就是林书记接待的他。 当沿河的村长,都是他推荐的。 只可惜,老人去年退休了。 赵家春被撤的事,老人并不知道。 “林书记,我愧对你的栽培!工作没做好,已经被撤了!” 赵家春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老头耳朵还很灵敏,居然听清楚了。 “怎么会这样!” 赵家春就像在外面受了莫大的委屈,看见爹妈的孩子一样。 一把抓住老头的手。 “林书记,说来话长了……” 老头四处看了一眼天色:“都到这个点了,要不找个地方,我请你们一家人吃口饭,暖和的再往回走?” 第 227 章 路遇狼群 “好,找个地方咱爷俩喝两盅,我来请你!” 赵家春答应的十分爽快。 郭立梅看了一眼天,已经三点多了,冬天天短,四点天就全黑了。 现在回去,到家都要贪黑,要是吃饭在耽误个把小时,就得摊大黑。 况且四挂马车,人多气势大,而且前面的马车上还有一杆猎枪。 剩下自己一家人,路上但凡有危险,求救都无门。 “林书记……” 郭立梅上前打招呼。 赵家春急忙给林书记介绍郭立梅:“我媳妇和孩子!” 老头又往车上扫了一眼:“小赵,你好福气呀!” 郭立梅趁机说:“林书记,您看今天太晚了,下次我们有机会再请您吃饭,天一会比一会黑了,车上还有三个孩子呢!” “小郭说得对,下次有机会咱在聚,还是那句话,我请你们一家人吃饭!” 赵家春却拉着林书记的手不松开:“别下次了,没事,车上带着大棉被呢!咱也不多喝,喝两杯暖和暖和!” “肚子里有食才抗冻呢!” 林书记为难的看向郭李梅。 “立梅,没事的,林书记都退休了,见他一面不容易,不知道下次有没有机会了!” “你们三个想不想下馆子啊?” 三个孩子听说要下馆子,立刻高兴的答应了。 郭立梅无奈,只能坐上车,听凭赵家春的安排。 “咱们就近吧!” 林书记前面带路,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干净的小饭馆。 要了六个菜,一盘花卷,四两白酒。 “咱爷俩,一人二俩,你一会还要回家,不能贪杯!” 林书记有话在先,赵家春也没反对。 一边喝酒,一边和林书记说最近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赵家春的心里很委屈,明明自己很努力,事情却没办好。 林书记不说话,一直默默的听着。 等到赵家春发完牢骚,林书记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杯中酒,干了!” 两个人一饮而尽。 把酒杯撂下,林书记语重心长的说:“年轻人要沉得住气,心性不能太急躁,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任何事情都不能凌驾于人命和法律之上啊!” “你还年轻,好好磨磨性子 ,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我吃好了!我就不让你们去家里了,趁着天还没黑,早些回去吧!” “下次再来,想喝酒了就找我,我现在退了,别的忙帮不上,喝个酒还行!” “呵呵……” 林书记说完,当先站起身。 赵家春无奈,只好起身,林书记坚决不肯让赵家春付钱:“你是瞧不起我吗,在我家门口,还能让你请客吗?” 赵家春只能乖乖的把钱包还给郭立梅。 林书记推着自行车,看见赵家春一家走远了,才骑上车回家。 “立梅,林书记啥意思,我咋没听懂呢?他意思我做事急躁?” 赵家春没文化,别人说话拐一点弯,他都要想好久。 郭立梅早就说过,他不适合当领导,小领导也不行。 是他自己非觉得自己行。 郭立梅实在是不愿意打击他,只能敷衍:“领导说话太高深,我也听不懂!” 吃饭耽误了近一个小时,四点已经过了一点,天已经擦黑了。 如果不耽误事,九点之前肯定能到家。 回去的时候,车上没了重载,马走起来也比来的时候要快。 郭立梅把几个孩子搂在怀里,用被子围好,只露出一个个小脑瓜。 “把脑袋缩回去,外面冷!” 三个孩子咯咯笑,听话把头缩回被子里。 没过一会,又伸了出来。 冬月十六的晚上,月亮又大又圆,不用手电筒,能看出多远去。 赵家春不在和老婆孩子说话,回去有些顶风,说话往嘴里灌风。 他把棉袄紧了紧,手上的皮鞭不时的抽两鞭子。 马儿加快速度,寂静的山道上,只能听见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 四个小时以后…… 马车拐过弯道,前面还有五里路,就要到家了。 郭立梅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 拉车的两匹马一声嘶鸣,竟然停下不走了,四蹄不停的刨地,屎尿齐出。 赵家春大吃一惊,马比人的听力灵敏的多,这是遇到危险特有的反应。 赵家春仔细一看,前面不远处的半山坡上,站着几只狼。 “嗷呜……” 听到狼嚎声,风杨刚要把头伸出来,被郭立梅一把按住。 “把好车,千万别让自己掉下去,听见没有!前面有两只狼,爸妈能应付!” 郭立梅嘴上说大话,心里如擂鼓一般,这阵势从来没见过,两条腿已经抖个不停了。 人她不怕,但狼这个东西, 她是打心眼里害怕。 现在的局面是进退两难,往前走,有狼群拦路。 往后走,道路太窄,原地拐弯都费劲。 就更别说,还要跑回去几里才有村屯了。 赵家春把车上唯一的一把镰刀拿在手里,抢过郭立梅手里的手电,不停的左右晃动。 郭立梅拿起赵家春刚撂下的鞭杆子,用力敲打新买的钢盆。 赵家春有些后悔,不如听大伙的,带上些松油火把了,动物都怕火光,要是有火把在手,没准狼不敢靠前。 这样僵持着,肯定对自己不利,时间会越来越晚。 眼前的狼现在只有四五只,谁知道一会还会不会多呀! 手电筒的微光和敲打钢盆的声音,并没有把狼吓退,而且还有靠过来的意图。 如果马匹加速跑过去,应该没有多大问题,现在主要是马不敢往前走。 赵家春看了一眼手上的刀,狠狠心,照着马屁股划了一刀。 马匹吃痛,一声嘶鸣向前面跑去。 马动了,山坡上的狼也动了。 迅速包抄过来,赵家春粗略看了一眼,大约七八只。 “快快,冲过去!” 赵家春不停的用把背敲打马屁股。 一只狼纵身一跃,停在了马车前面。 一个摆尾,呲着牙,把马车竟然逼停了。 赵家春头上的汗瞬间下来了。 车上首先传来雅波的哭声,接着是风杨的…… 郭立梅也停止了敲盆子的声音。 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孩子们恐惧的哭声和狼群粗重的喘息声。 第 228 章 这不是他的血 郭立梅的手里只有一根马鞭子,没有别的武器。 她知道,在这种颠簸的雪地上,就算两匹拉着车的马全速奔跑,也不及狼的速度。 唯一的办法…… “赵家春,把镰刀给我,好好保护孩子,以后好好对他们!” 赵家春明显一愣,攥着镰刀的手紧了紧,明白郭立梅想要干啥。 今天如果没有人牵制狼群,恐怕一家人都走不脱了。 他紧紧的盯着郭立梅的眼睛,攥着镰刀的手臂抬起又落下 “坐好,都别掉下去!” 郭立梅哭着大喊:“快拿来,一会来不及了!” “妈妈……妈妈” 被子里传来风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妈妈……” 赵家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镰刀在马屁股上使劲一勾一拉,马匹吃痛,吸溜溜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前面跑去。 另外的一匹马被拽了一个趔趄,也跟着跑起来。 郭立梅死死抱住孩子,眼看着赵家春从车上掉了下去。 “啊……我和你们拼了!” 马车飞驰而去,风中传来赵家春嘶喊的声音。 狼群真的没跟上来。 郭立梅看见远处的手电光忽明忽暗,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马车狂奔了三里多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放慢脚步。 马可能感到安全了,不停的打着响鼻。 郭立梅让几个孩子快点下车进屋去。 三个孩子跳下马车,哆哆嗦嗦的往屋里跑。 郭立梅顾不得管他们,毕竟村里是安全的。 她急忙跑去王长禄家里,拼命拍门,这个点村里的人几乎都睡了。 “长禄快点,赵家春让狼群围住了!” 郭立梅完全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屋里的灯迅速亮了,王长禄没了往日的矜持,只穿了一条裤衩,光着膀子给郭立梅开的门。 “大嫂,你说怎么回事?” 王长禄一边穿衣服,一边让郭立梅简单说一下事情经过。 等他衣服穿完,郭立梅也说完了。 听说有七八只狼,王长禄从箱子盖上拿起一只窜天猴,出了院门点着 。 穿天猴的爆破声和火光,给另外几家有枪支的人传递了消息。 村子刚建立的时候,大伙定的规矩,如果晚上有事,挨家找人肯定麻烦。 只要穿天猴上天,有枪的赶紧十字路口集合。 只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这种联络方式目前是第一次用。 正因为是第一次,人来得特别迅速。 没过一会,跑出两三个背枪的人。 王长禄来不及解释太多,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 “我带路!” 郭立梅的状态十分不好,但有她带路明显会少走弯路。 王长禄也顾不上避嫌了,一只手臂紧挎着郭立梅的胳膊,能让她从自己身上借些力气。 王长禄怀疑,只要他一松手,郭立梅立刻会倒下去。 月亮很亮,出事地点离村子只有近四里路。 几个人很快跑到了。 半山腰上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吹过枯树枝发出的沙沙声。 如果不是郭立梅一脸绝望的在身边站着,大伙都怀疑是谁的恶作剧。 “就是这,不会错的,家春,家春你在哪啊?” 有人发现了地上的一摊血。 天冷,虽说时间不长,也完全凝固了! “这不是他的血,是马血!” 郭立梅清楚的记得,这就是马车当时站的地方,血是赵家春用镰刀勾马屁股出的血。 伤口应该很大,镰刀拿下去的时候,马屁股就红了。 又有人陆续来了。 当时留了一个人在村里,用来接引后来的。 六七个人也不敢分开,沿着大路找了一会,什么都没有。 几个人下了公路,两边是收割完的庄稼地。 王长禄看见了密集的狼脚印和穿插在中间的人脚印。 “在这边……” 几个人聚拢到一起,追着狼的脚印往前走,看到一把镰刀,随后就是一大摊血…… 郭立梅面色苍白,嘴唇抖的说不出话。 她不是个笨人,知道就赵家春那样的身手,在七八只狼的面前,能坚持几个回合。 “这不是他的血……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心里都不抱任何希望了,一个人落到狼群里,生还的希望几乎为零。 不过这么多年,狼群攻击人的事,基本没发生过。 这片山区,狼也不是太多。 赵家春的事情倒是给大伙敲响了警钟。 一直找到树林边上,什么都没有,就连衣服的碎片也看不见。 深夜钻林子和上山,都是太危险的事情。 不能因为一点渺茫的希望,赌这么多人的命。 “嫂子……” 郭立梅知道王长禄想说啥,极其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来:“回吧!” 腿上一软,郭立梅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尽管两个人扯着她的胳膊,她也没力气站起来。 王长禄伸手把郭立梅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自己后背上。 “嫂子,明天一大早我就带人来找,你放——心!” 你放心三个字,王长禄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去的。 不要说明天早上,就是现在,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郭立梅心里也知道,但没有办法,不能因为她一家的事,让这么多人跟着涉险。 她在王长禄的后背上,忍不住的哆嗦。 郭立梅从始至终都没掉眼泪 ,她给了自己一个信念,他没死 ,说不定躲到哪去了,说不定明天天亮,他忽然就回来了! 王长禄把郭立梅送回家,四个孩子正脸色苍白的在家等着。 听见开门声,风华第一个推开门冲出去,看见隔壁王叔背着妈妈回来。 脸色瞬间变了。 随后几个孩子,全部光着脚站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郭立梅。 郭立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叔叔们把狼打跑了!” “那爸爸呢?” 最小的风杨问。 郭立梅眼圈一红,强压下想哭的冲动:“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风杨最小,似懂非懂,另外三个大的,心里都猜测出什么事了。 但妈妈没哭,他们就不能先哭,也许妈妈说的对,明天爸爸就回来了。 王长禄看了一眼这一家人,心里涌起一阵难过,虽然赵家春这个人未免计较、小心眼,但整体人还不坏,要真这么走了,也未免可惜了。 他也知道,这种事就算是自己安慰的再多也没用。 王长禄一句话都没说,默默的离开了赵家春的家。 屋里一片死寂,他关门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那砰的一声响,好像直接砸在了他心上。 第 229 章 决不能让郭立梅看见 “听,是不是有人来了?脚踩着雪地发出的嘎吱声!” “你们有没有听见!” 几个孩子侧耳倾听,只能听见北风的呼啸声。 对妈妈说的脚踩雪地发出的嘎吱声,一点没听见。 可郭立梅坚信自己听见了,她急忙穿上鞋跑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明明听见了,怎么会没有呢!” 郭立梅绝对不相信,是自己听错了。 可等了半天,外面还是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天上的星星特别的亮,可再亮的星,现在也照不到她的心里。 郭立梅失魂落魄的回到屋里,四个孩子惊慌失措的看着她。 郭立梅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是妈妈听错了!” 孩子们都不敢说话,妈妈的笑容太可怕。 可过了没一会,郭立梅又让孩子们听:“你们听……”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先哭出声的,紧接着几个孩子全哭了出来。 郭立梅再难挤出一丝笑容,她努力爬过去,把孩子们抱住,眼里的泪水再难忍住。 天快亮的时候,四个孩子总算是睡着了。 郭立梅却是没有一点睡意,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盼望着天能快一点亮。 终于,外面的天亮了。 郭立梅穿上衣服跑出去,刚推开大门,王长禄也背着猎枪,正从院子里出来。 他张了半天嘴,还是选择沉默了,这个招呼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打。 过了一会 ,王长禄说:“昨天晚上我和大伙说了,今天天一亮就去找,我估计他们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几个人就从十字路口拐了过来。 还是昨天的那几个人,居然一个都不少。 郭立梅知道,这几个人别说是她,就算赵家春也未必能全指使得动。 帮自己找人,除了帮忙,更主要看的应该是王长禄的面子。 经过一个晚上,郭立梅比昨天更坚强了,不用人搀扶,自己也能行走。 只是双腿不停的打颤,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白天就不像晚上那么小心了。 六七个人分成两组,沿着树林边缘往山上搜索。 王长禄和郭立梅是一组,不过前后拉开了一段距离。 王长禄忽然看见不远处一片鲜红的血迹和一堆被撕碎的衣服碎片。 旁边的人也发现了,刚要呼喊,被王长禄一把捂住了嘴:“别叫……” 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会是什么场景。 如果让郭立梅看见,那将是她下半生永远忘不掉的梦魇。 “想法把人弄到别的地方去,再找一会,你就说回家吃饭!” 旁边的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急忙回去堵郭立梅去了。 “嫂子,他们都在前面呢!咱们上别的地方找一找去。” 王长禄虽然没听见郭立梅的回答,但脚步声已经远去了。 王长禄做了几次深呼吸,才一步步向着血迹走过去…… 大片凌乱的血迹,纷飞的衣服碎片…… 这里应该就是赵家春遇害的地方。 王长禄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 这要是让郭立梅看见,估计当场就得晕死过去。 想要找到赵家春的遗体是不可能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 家里还有点现成的木料,攒一个小匣子,估计自己两个小时就能干完。 先把这些衣服的残片收敛起来,然后再和郭立梅说吧。 脑海里想象的,永远没有亲眼目睹来的震撼。 先把这些衣服的碎片掩埋起来,避免血腥味引来别的野兽,或者被风吹走。 毕竟这是他留下的唯一。 能起个衣冠冢也好啊! 王长禄把大片的衣服碎片埋完没多久,远处传来高声说话的声音。 “早晨还没吃饭呢!回去吃吧,吃完再上山,不吃饭哪有力气爬山啊!” 正是刚才他教给那个人这么说的。 王长禄把手套摘下来,扔到旁边的草丛里。 随后走了出去。 大片的血迹,也让他用积雪掩埋掉了,现在再回头看,和别的地方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王长禄走出小树林,剩下的一些人正往自己站立的地方靠拢 于是王长禄站着没动。 等人都到齐了,郭立梅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麻烦大伙了, 一大早就出来帮我找人!你们都先回去,我一个人再找会!” 王长禄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大嫂,你一个人在这肯定不行,虽说狼是昼伏夜出的动物,但白天也经常出来转悠。” “说啥也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你要实在不想回去,那我们就陪着你找吧!” “吃啥饭吃饭啊?哪个重要啊?” 王长禄了解郭立梅,是个特别通情达理的人,她绝对不会让这么多人陪着她挨饿。 再说了,更何况这些人和赵家春也没啥交情。 尤其他当了小官以后,更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大伙私底下都看不上他的做派。 这些,郭立梅是清楚的。 “大嫂,你放心,肯定能找到,下次不用你来了,你走的太慢耽误事,要是能信得过我,都交给我行不行?” 郭立梅无奈点头,王长禄说的都是实话,平地自己都是累赘,就更别提上山了! 一行人匆匆往回走。 村里的人还没听到信,看见这一群人从屯子外面回来,忍不住交头接耳的议论。 郭立梅哪有心思管别人议论什么。 王长禄一门心思想着给赵家春做火匣子的事呢!也没时间给大家答疑解惑。 王长禄留了两个人在他家,帮他干活,其余的人都回家去了。 一路上被人截住问。 赵家春昨晚遭遇狼群,至今没有消息的事,瞬间在村子里传开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郭立梅无精打采的回到家,雅波已经做好了饭,就等着郭立梅吃饭了。 孩子们都眼泪汪汪的看着她,郭立梅知道,她不吃,孩子们都不会吃的! 郭立梅端着饭碗的手,不停的颤抖,但还是努力的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 也终于知道吃一口噎一口是什么感觉了。 几个孩子见妈妈吃饭了, 也终于端起了饭碗! 郭立梅吃完饭,就去院子里等着,伸长脖子,不停的往西院看。 只见王长禄的外屋房门半开着,屋里竟然传来推刨花的声音。 第 230 章 找回来了 果然,和王长禄事先预算的差不多,两个多小时。 小棺材打好了。 表面还算光滑,做工也还算精细。 其实,王长禄还是有一点担心的,不知道郭立梅想给赵家春配个什么样的棺木。 这种东西,一旦用了,就不能再换了。 否则是要犯说道的。 王长禄觉得,郭立梅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不会计较这些。 赵家春既然走了,郭立梅还需要活下去,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以后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王长禄决定,就这么办了! 干完活以后,王长禄简单的做了点饭,三个人吃饱了。 留下的两个人都是王长禄最好的朋友。 说话自然不用藏着掖着:“我咋觉得你这事办的有点费力不讨好呢?” “你说人家要真是不满意 ,你白忙活不说,还惹人不高兴,我的意思,你还是争取一下人家的意见吧!” “你也是热心肠,和赵家春才认识几年啊,就跟多年朋友一样帮忙!” 王长禄笑笑:“他刚来的时候,谁都不认识就认识我,那时候我觉得人挺实诚的,干活也不偷奸耍滑!” “只是后期有点张狂了!” “你说一个女人,举目无亲的,东西院住着,你能忍心不帮忙?” 朋友叹口气:“也是,于心不忍!” 几个人吃了饭,王长禄把小棺材背上,别看小,也是严格按照上宽下窄,头高尾低,三长两短的规格打造的。 王长禄站在郭立梅的大门口没走。 果然,郭立梅很快就出来了,看见他身后背着的东西,脸色瞬间白了。 “大嫂,我没和你商量,自己做主了!你要是不愿意用这个,我可以拆掉,不过我是这么认为的,上山找到就得带回来,上山下山大的带着也不方便!” “有一件事我得和大嫂说明白了:“这东西用了就不能再换了,用还是不用,你自己做主!” 郭立梅点点头,王长禄说的这些,她都没想到。 这么久赵家春没回来,就算她再不愿意相信,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王长禄的方法,是最切合实际的。 郭立梅没说话,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长禄后面的朋友吓得哎吆一声。 王长禄不忍心再看第二眼,急忙转过身,大踏步走了。 郭立梅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心里总有一种感觉,王长禄也许已经发现赵家春了。 那一阵非嚷嚷回家吃饭的事,就有点蹊跷。 毕竟才搜索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怎么会集体饿了呢? 郭立梅越想越怕,浑身忍不住又发起抖来。 果然,一个多小时以后,三个人就回来了。 王长禄把赵家春的遗物带了回来,别的人接着上山寻找。 他把小棺材临时放在村子外面,在外面去世的人是不能再回到村里的。 王长禄第一时间通知了郭立梅:“大嫂,找回来了!” 他低着头,不敢和郭立梅对视眼神。 郭立梅从炕上慢慢下来,用手扶着墙,才没让自己摔倒。 王长禄及时伸出手,把她扶住了。 郭立梅没拒绝,被王长禄架着,到了村外。 早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远远的看着。 看着停在村外的小棺木,郭立梅只觉得整颗心被人用细针密密麻麻戳成了无数个小洞。 痛到难以呼吸,却流不出一滴血泪。 “早上,你就看见他了,是不是?” 每说一个字,她的心都会颤一下! “是!只是一些血迹和衣服碎片,没见到人,但衣服是他的,我认识!” 王长禄声音虽小,却像惊雷一样震碎郭立梅的心。 “为什么不让我看看?” 一句话,好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我不想你下半辈子永远困在那片阴影里!” 王长禄说:“你要实在想看,我可以打开棺材盖让你看一眼!” 郭立梅摇摇头,她不敢看:“就让我记住他跳下车的样子吧!” 哪怕看一眼,她都害怕自己会疯掉! 她还有三个儿子要养呢! 赵家春为了她们娘几个才跳下去的,自己要是不好好照顾孩子,他就白死了! “大嫂,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处理后事要紧,老家不是要来人吗?把地址给我,我去县里给你发电报!” 郭立梅点点头,把重要的事情倒忘了。 可这封电报该发给谁呢? 家秋还是立新? 该不该让老爷子知道? 郭立梅十分矛盾,让老爷子知道,怕他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不告诉他,又怕再没有见到儿子的机会。 郭立梅想了想,还是别让老爷子来了,就算来了,也见不到儿子的最后一面! 几块衣服碎片,还哪来的最后一面啊? 最后郭立梅还是决定把电报发给赵家秋。 说到底,这是赵家的事,让赵家秋再转达立新吧! 郭立梅对王长禄说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他地址和人名。 王长禄觉得郭立梅的状态还行,没想到一松手,她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几个女人把郭立梅搀扶着送回了家。 村里帮忙的都上来了,有懂这方面事情的,帮着张罗。 郭立梅就算再不放心,也没办法,浑身连一点力气都没有,想站立都困难。 她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要坚强,要坚强!” 可眼前总是闪过赵家春跳下去的身影,耳边总传来那声我和你拼了。 让郭立梅稍微安慰一点的是,几个孩子当时被蒙在被子里,什么都没看见,心里不能存在太大的阴影。 外面男人帮着搭灵棚,女人帮忙做饭,昨天买的吃喝,都跑丢了。 只有孩子们的衣服鞋袜,放在书包里,在孩子们的身上,算是没丢。 今天早上有人在路上捡到吃的,都知道是郭立梅昨天跑丢的,有的人给送回来了,有的人拿自己家去了。 拿回来的肉,妇女们炒菜用。 没有的东西,谁家有,也不用郭立梅说话,主动都拿来了。 外面忙乎啥样,郭立梅都不去管了,四个孩子围着她,眼泪不停的落在她脸上。 郭立梅伸手擦干,勉强撑起身体,出去买孝布烧纸的也回来了。 赵家春岁数小,在这里也没有直近亲属,带孝的只有四个孩子。 有人帮忙裁开,用粉笔写上孝字,给孩子们戴上。 郭立梅被风华和雅波搀扶着,去烧纸磕头。 第 231 章 要怪就怪我吧 赵家秋是在第二天中午收到电报的。 捏在手里的时候,赵家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赶紧问了一下电报是哪里发过来的。 邮递员看了一眼递给他。 “鹤北县!” 赵家秋心里更是咯噔一下,真是大哥来的。 几个月前,大哥写信告诉他,让他带着老爹去那边过年。 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不至于发电报来催。 电报可是按字算钱的。 赵家秋有心思让邮递员给看看电报内容,想想还是算了。 万一是过于私密的事情,让别人看见了也不好。 还是找郭立新吧,毕竟大哥家的事能让自己知道了,就能让郭家知道。 于是,赵家秋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郭立新家,现在是中午放学的时间。 郭家正坐在桌子前面吃饭,见赵家秋火急火燎的赶来。 赵家秋也不废话,直接把电报拿了出来! “我大哥发来的!你快看看啥内容,一般事不至于发电报吧!” 郭立新急忙撂下饭碗,把电报接了过来。 抽出来一看,短短二十个字左右,却把郭立新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啊? 家秋: 兄去世,速来,父年迈,勿告知,转立新。 郭立新手里捏着电报,却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 郭立新越不说话,赵家秋越不敢问,还是杨秀芝问出来的。 “妈……” 郭立新深吸一口气:“我姐夫去世了!” 丁香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赵家秋表情僵硬,强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能吧,这是谁闹着玩吧?” 声音不由自主的打颤,他知道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这怎么可能呢?” 杨秀芝急忙放下筷子站起来,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被方遒一把扶住了。 “你们两个赶紧去县里,要去你姐那不容易,是要去公安局开边防证的,问一下最多能去几个人,去找一下徐洪亮吧,有人好办事!” “家慧那里我去告诉,要是能去三个人,就你们三个去,要是人还可以多,我一起去!” 杨秀芝说完,自己首先下地了。 郭立新饭也不吃了,推出自行车,带着赵家秋去县里。 郭立新听了母亲的话,直接去找了徐洪亮。 这件事虽然不归他管,但毕竟有人好办事。 不过有规定,不能超过两个人,要剃头发,拍照片,各种介绍信,正常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少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时间太久了,就不能快点吗,他这个事等不了啊!” 徐洪亮说话,工作人员点点头:“要是证件齐全的话,最少也需要三四天!” “行!”徐洪亮知道,这应该是最少的天数了:“都需要什么证明,你列个清单给他俩,让他们马上去办!” 只能一次性去两个人,赵家秋和郭立新一商量,他们两个人先去。 如果老太太和家慧想去的话,只能走二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两个人还要回大队开介绍信,然后再回县里。 今天能办的事情,就不能拖到明天去。 到村里以后,赵家秋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回家去取户口本。 老赵头躺在炕上,看见赵家秋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咋才回来?自己整点饭吃吧,我今天心慌眼皮跳,总好像有啥事一样!” 赵家秋心里一惊,嘴上却说:“能有啥事?是不是这两天晚上没睡好啊!” 老赵头点点头:“也可能,两晚上睡不着了!” 赵家秋强忍着眼泪,翻出户口本,偷偷的放进上衣口袋里。 老父亲快七十了,要是知道大哥没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挺的过去。 “爸,我下午有事,饭也不在家吃了,你躺够了自己整点饭吃吧 ,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 赵家秋不敢多说,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又怕郭立新等得着急,急忙出门了。 来到郭家的时候,赵家慧也在,看见二哥,一直在眼圈里含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流了下来。 “二哥!” 只喊了一声,用手捂住嘴巴,闷头哭起来。 丁香不知道怎么劝解,只是不停的抚摸着家慧的后背用以安慰她。 郭立新已经把情况说完了,赵家慧和杨秀芝都知道,她们两个人去不上。 郭立新也不敢多耽搁,又带着赵家秋二次去了县里。 三天以后,边防证终于下来。 赵家秋和郭立新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一路上,客车倒火车,火车又倒客车,最后拦了一辆汽车坐了五十里,又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在冬月二十的晚上才折腾到。 距离赵家春去世,已经五天了。 一直坚强的郭立梅在看见两个弟弟的瞬间,终于暴露出一个女人原本的脆弱,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人跑到面前,郭立新抱住姐姐,赵家秋却一脸不可置信的打量那口棺材。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么小的棺木,是怎么装得下大哥的身躯的? 同样的疑问也在郭立新的脑海里翻滚。 四个孩子也都围了上来,紧紧拉着两个人的手。 郭立新一直抱着姐姐,没劝她节哀,也没问一句话,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痛苦绝望的情绪闷在心里,得不到宣泄,长久的结果会怎样! 直到郭立梅再也哭不出声音,郭立新才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小声说:“姐,咱回家说吧!” 听见姐姐答应了,郭立新才轻轻的推开她。 给赵家春行了礼。 然后和赵家秋一左一右搀扶着郭立梅,和她一起回家。 他们迫切的想知道,赵家春的死因。 毕竟那口小棺材太不可思议了。 三个人刚进屋,赵家秋就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大嫂,我大哥是咋死的?” 郭立梅刚收起的眼泪,又重新流了出来。 “那天……” 郭立梅说完事情的经过,赵家秋和郭立新早已经泪流满面。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遇到同样的事情,换作是他们,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当时是没有办法,大棺木上下山不方便!” 王长禄带着人,在山上整整找了三天,也没有结果。 郭立梅的声音小了下去:“咱自己家又没人手,都是求的街坊邻居,只能用小的装回来,是我对不起你大哥!家秋,你要怪,就怪我吧!” 第 232 章 盖棺定论 “大嫂……” 赵家秋拉起郭立梅的手,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怪,他怎么能怪大嫂呢? 她再坚强,也是一个女人。 当初大哥执意要搬走,害怕魏家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大哥觉得,到一个新的地方,会有新发展。 在丰收大队,永远都出不了头。 当初赵家春是和赵家秋商量过的,希望和弟弟一起搬走,也好有个照应。 是赵家秋故土难离,不想和大哥走。 赵家秋觉得,搬家只是大哥的一厢情愿,大嫂是不会同意的。 毕竟郭家在丰收大队一直受人尊敬,郭立梅从小到大,不知道白眼是什么意思。 新到一个地方,人生地不熟,要重新建房子,建人脉,谈何容易啊。 他没想到,大嫂竟然真的跟着大哥走了 。 短短三年多,刚刚稳定下来,好日子才刚开了个头,又出现了这种事。 他能埋怨郭立梅什么? 赵家秋想象不出,大嫂跟在别人后面寻找大哥骸骨的时候,心里得多无助。 更何况,这么多年,她毫无怨言的帮着照看雅波。 “大嫂,我怪你啥?说到底,是我们赵家对不起你!” “至于我大哥的棺木,也是没有办法,我大哥也不会见怪的!” 赵家秋不怪大嫂,郭立新就更不可能怪姐姐了。 郭立梅还一直担心,赵家秋会不满意。 “姐,我姐夫都放了五天了,你打算啥时候让他入土为安呢?” 郭立新知道,他和赵家秋来了,就是姐姐的主心骨,办正事要紧。 其实,郭立梅早就找人看过了,阴阳先生说,像赵家春这种横死的,不宜立刻下葬,要用红砖砌墓,地上存放,什么时候儿子结婚,借着喜气才能入土。 郭立新知识分子,对这种迷信说法,半信半疑,没做声,毕竟他是个外人,不好做主,只是把眼睛看向赵家秋。 “那就按阴阳先生说的办吧,反正冬天动土也难,既然看了,不照办心里也犯膈应!” 至于在哪里砌墓,这种寻阴宅的事情,还是阴阳先生在行。 赵家春所葬之地,就是以后沿河村的坟茔地。 赵家春做梦都想不到,活人的地方是他决定的,死人的地方也是由他决定的。 郭立新和赵家秋来了,郭立梅彻底支撑不住了。 她病倒了。 把一切都交给两个人打理。 郭立新跟着阴阳先生,寻找赵家春安葬的地方。 这个阴阳先生是王长禄托朋友的朋友从外地找来的,据说本事十分了得。 六十多岁,留着花白的胡须,手里拿着罗盘,装模作样的这走走,那看看。 郭立新只觉得好笑,这就是现在,早几年都得给他抓起来。 但他自己不信行,姐姐信。 郭立新还是耐着性子,一直跟在后面。 走了一上午,才在村子的东北方向找了一块高岗。 老头捋着胡子长叹:“这个村子建的时候,地点时辰都不对,一个村庄的选址,哪能这么随意啊!又没祭奠,出事是必然的,这只是开了个头,怕是以后每隔几年,就会出事!” “冬天就算食物匮乏,狼群也不至于下山攻击人!” 郭立新任凭老头一个人磨叽,多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时不时的把手里的水瓶子递给老先生。 出门的时候灌的热水,现在都快结冰了。 老头见郭立新对他说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摇了摇头,索性闭嘴。 郭立新看了一下方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记住。 四周除了山就是树,没多大区别。 “大叔,是不是要做个明显的记号啊,我怕我明天找不到啊!” 只有他一个人跟着来,明天肯定是要他带路的。 老头摆摆手:“你看着差不多,其实各处都不一样。我不会记错的,明天我是要跟着的,我能记得住!” 郭立新陪同阴阳先生回到村里,把明天能用到的东西都列了清单。 郭立新和赵家秋不是本地人,对这里不熟悉。 王长禄拿着清单出去置办东西。 虽然两个人来了不到一天,也看出了王长禄是实实在在帮忙的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没少帮忙!” 郭立新问姐姐。 同样的疑问,赵家秋心里也有,但他没敢问出来。 同样是弟弟,亲弟弟和小叔子是不可能一样的。 “是你姐夫的一个朋友,他自己来的时候就认识这个人,这几天多亏他帮忙张罗!” 说起王长禄,郭立梅打心眼里感激。 傍晚时分,王长禄才回来,把所有东西都置办齐了。 赵家春事件以后,就算是白天,出门也背着猎枪。 次日清晨,郭立新和赵家秋早早起来,也叫醒了孩子们。 今天赵家春下葬,孩子们知道怎么回事,就连最小的风杨,都含着眼泪,听话的穿衣服起来。 昨天老头选的地址离村里距离不近,少说也有四五里路。 赵家秋做了早饭,这几天孩子们都没吃好,走那么远的路,不吃饭怕是走不动。 郭立梅强撑着坐到桌子边上,孩子们习惯看着妈妈。 只要郭立梅吃饭,他们就吃饭,郭立梅不吃,他们就陪在她身边不吃。 要不是有孩子们,郭立梅每天都强迫自己吃一点,她早就撑不住了。 她到现在才知道,母亲有多坚强,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从没像自己现在这么羸弱,动不动就成一摊烂泥一样。 今天是送走赵家春的日子,一定要让他看到自己坚强的样子。 郭立梅吃了点饭,强撑着洗了脸,梳了头发。 领着孩子们去了村边,停放赵家春棺木的地方。 “你们有没有人想看他最后一眼!” 郭立梅把四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摇了摇头。 四个孩子还小,他们只要记住父亲活着时候的样子就可以了。 赵家秋双手紧攥成拳,走上前去,犹豫了再三,还是没有勇气打开那层盖子。 沾着血迹的衣裳,看一眼又能怎么样? 还是记住大哥最好的样子吧! 阴阳先生扬起手:“盖棺!” 王长禄把棺盖钉死。 接下来走流程,风华是长子,摔盆扛幡的事,自然落在他头上。 孩子们也要跟着上山。 棺木被抬走的一瞬间,郭立梅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被抽空了,听不到任何声音。 四周安静极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孤零零的旷野上。 第 233 章 姐,你跟我们回去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郭立梅才听见四周的嘈杂声。 “他这是现世报了,谁让他坏了呢,损的他这是!” 郭立梅不用回头,都知道这话是谁说的,肯定是薛长山的大哥薛长顺。 因为哑巴的事,薛长顺恨上了赵家春一家,哑巴早上从赵家出来,就去派出所告了薛长山。 他坚信,准是赵家春怂恿的,要不那娘俩哪来的胆量? 薛家一下子被抓走了两个人,这个仇算是结了。 无论赵家春怎么解释,薛长顺都不相信。 时间长了,郭立梅都懒得解释了,现在自己身体虚弱,更没有精力和他计较。 郭立梅回过头,冷冷的看着薛长顺,冰冷的眼神让薛长顺浑身抖了一下。 赶紧低着头溜走了。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比赵家春更厉害。 郭立新、赵家秋领着孩子们从墓地回来以后,开始讨论郭立梅去留的问题。 郭立新和赵家秋一致认为,郭立梅应该回去。 毕竟一个人领着孩子们在这里,一家人也不放心。 而且来一趟不方便。 回去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其实郭立梅也想回去。 谁愿意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外面漂泊呢! 但想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大家都一样,都是全力养活一家人。 就算她回去,一个人干活,要养三个儿子,在生产队挣的那两个工分,光吃饭都成问题,就更别提穿戴上学了。 “姐,你别固执!” 郭立新还是心疼姐姐,无论如何也要把姐姐带回去。 郭立梅看了一眼住了两年多的房子,整齐的院子,夹得规整的大片菜园子,都舍不得。 这里的房子,是她一把泥一把泥摔出来的,这里的院子是她一锹一锹垫出来的,这里的菜园子,是她一镐一镐刨出来的。 这里的一切,花费了她太多的心血。 而且,她在这里有一晌六七亩开荒地,已经种了两年了,种红小豆连化肥都不用上,一晌地打了三千斤。 今年一共打了四千五百多斤红小豆和二百斤饭豆。 卖了将近二千块。 足够这个家一年的全部花销了。 最主要的,她要搬回去了,赵家春就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立新,我不能把你姐夫一个人留在这!” 郭立梅搬出赵家春,郭立新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赵家秋就在旁边。 郭立梅不肯回去! 郭立新觉得,姐夫现在刚走,姐姐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来,等过些时日,她会考虑自己的建议。 姐姐搬回家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 “雅波,你领爸转转吧!” 赵雅波看着赵家秋,一脸的不情愿:“大冬天光秃秃的,有啥转的,要是夏天来,还可以转转,满山遍野的山花!” 赵雅波特别喜欢花,说起花,脸上就不自觉的带着笑容。 想起现在的情形,笑容立刻又消失了。 “就在附近转转,不走远!” 郭立梅姐弟两个都知道,赵家秋的意思,大哥没了,在把雅波放在这,一是说不过去,二是增加郭立梅的负担。 他这是想把孩子带出去,征求雅波的意见。 雅波不情愿的跟着爸爸出去了。 “姐,孩子们都上几年级了?” “风华已经上初一了,雅波还有半年也上初一了。风帆三年 ,风杨刚上一年级!” 郭立新很感慨,一晃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姐,这么小的村子,有中学吗?” 郭立梅半靠在墙上,精神头勉强支撑和郭立新说话。 声音有气无力。 “哪来的中学,小学才几个学生,刚建学校的时候,就咱们家的孩子,现在学校也才两个老师!” 郭立新又有了新的疑问:“风华的中学是在哪上的?” 这几天因为赵家春去世, 孩子们都没去上学,郭立梅又处于极度的悲痛中,把这个问题完全忽略了。 风华去公社上中学,而且是走读,冬天两头不见太阳,每天都要经过遇到狼群的地方。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郭立梅的心中一阵后怕。 郭立新也发现了姐姐的异样,急忙问:“姐,你怎么了?” 听到弟弟问话,郭立梅才缓过神来。 声音颤抖的说:“去公社上中学,每天早晚都走那条路!” 郭立新沉默了一会:“姐,让我把风华带回去吧!丰收大队成立了中学,附近几个大队的孩子都上咱那上中学,上面拨款,新盖了校舍,孩子在我那,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郭立新缓了缓,小声说:“要是风华再出啥事,可后悔都来不及了!” 郭立梅沉默了! 郭立新说的,正是她最担忧的。 毕竟和魏家人比起来,狼更可怕! “把风华和雅波都带回去吧!” 雅波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有事更难交代。 把两个孩子带回去上学,也省的每天上下学提心吊胆。 出了这种事,孩子早上从家里走,晚上不回到家,她悬着的心都放不下。 “就是麻烦你和丁香了!” 郭立新抓住郭立梅的手:“姐,都是一家人,啥麻烦不麻烦的!” 郭立新有他自己的打算,先把风华带回去,过两年就是风帆,等到风杨都回去了。 姐姐自然也就回去了! 姐弟两个人已经把风华和雅波的事情决定了 。 赵家秋还没想好怎么和女儿开口呢! 雅波十二岁了,早就懂事了,赵家秋还以为她是小孩子呢! 他的心思,雅波早就猜到了。 见爸爸迟迟不说话,雅波先一步说了:“爸,你是想让我跟你回家吧?” 赵家秋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雅波长高了,不像她母亲魏巧云,现在就到赵家秋肩膀了,看着应该有一米六了。 同样的细眉细眼,在雅波的脸上显现出来的就是恬静,文雅。 这些年,雅波被郭立梅教养的很好。 雅波红了眼圈,一大颗泪珠落了下来,吧嗒一声落在手背上。 “大爷没了,大娘养不了我们四个!” 赵家秋把粗粝的大手,放在女儿的头顶上,不停的摩挲:“雅波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大娘了!,你放心,只要学校放假,爸爸就带你来看大娘好不好?” 第 234 章 四个人走了 其实,这些天雅波的心里非常难过,只是不敢大声的哭出来。 每天偷偷的看着大娘悲伤的样子,她都恨自己太小,帮不上大娘什么忙。 赵雅波从来没见过亲妈长啥样,她觉得就应该是大娘这个模样。 自从两岁开始,郭立梅照顾了她整整十年,她早就把大娘当成自己的亲妈了! 让她离开,自然舍不得。 可不离开,大娘的负担又太重了。 “爸……” 雅波扑进赵家秋的怀里,呜呜哭起来。 赵家秋不说也不劝,只是不停的轻拍她的后背。 任凭眼里的泪水划过脸颊,留下冰冷一片。 雅波自己哭够了,才从赵家秋的怀里抬起头,使劲擦了两下脸。 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没哭过的样子。 “雅波,你同意和爸爸回去了!” 赵雅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 爷俩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一句话。 都在考虑,怎样和郭立梅开口,才能让她不难过。 结果,没用赵家秋开口,郭立新先说了:“二哥,咱们把风华和雅波带回去吧!村里没有中学,每天去公社,走那条路,太危险了!你觉得呢?” 赵家秋愣了一会,赶紧把话接了过来:“我没意见,大嫂要是同意,直接让两个孩子跟着咱们一起回去!” 郭立新点了点头:“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期末考试,摸一下底,成绩不好的话,正好趁着放假,也可以给他们两个补一补!” “只是……” 郭立新心里十分难过,姐夫刚走,自己又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家里一下子少了三个人! 姐姐的心里未免太失落。 “姐,两个孩子不能陪你过年,妈能陪你过年!” 郭立新知道,不见到姐姐,老太太是不会放心的,那就让老太太过完年在回去吧! 没想到,郭立梅却摇头反对:“别折腾妈了!快六十的人了,再说风华回去,又多了一个人,妈在家,丁香多少有个帮手!” 姐姐还是太见外了,不把自己当一家人。 郭立新有些难过,眼圈泛红:“姐,风华都那么大了,有啥麻烦的,不就是多副碗筷的事吗?妈不来看看你,她也不放心,在不在这里过年,她自己决定吧!” 郭立新这么说,郭立梅也没有话说了。 父母就两个孩子,而且母亲一直最疼她。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来看一看,怎么可能放心。 而且母亲的脾气,她想做什么,是没人能劝得了的! 就算郭立新也不能。 不过这一路的折腾,还是让郭立梅有些心疼。 说实话,她还真想母亲了。 郭立新和赵家秋又待了三天,给赵家春圆完坟以后,就准备回去了。 眼看期末考试了,郭立新很忙,他一走,赵家秋也不好再待,干脆就一起走了。 路上也有个照应。 王长禄事先帮忙联系了林场拉木头的汽车,把四个人捎到县里去,然后才能坐客车。 中途再倒火车,再倒客车,再走路,也要整整一天,两头不见太阳,才能到家。 四个人走的时候,郭立梅硬撑着,包了饺子,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虽然大伙都没有吃饺子的心情,也没人拂了郭立梅的心意。 雅波一直跟在郭立梅的身后。 郭立梅知道她是舍不得走,自己又何尝舍得她走呢? 王长禄早早的背着猎枪来了,郭立梅让他吃饺子,他推脱自己已经吃过饭了! 几个人走的时候,郭立梅只是站在房门口,不停的挥手,连大门都没敢去,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撵上去。 雅波在大门口站住,回过头,向郭立梅挥手。 郭立梅能清楚的看见她脸上泪水反射的亮光。 她只是摆了一下手,就赶紧跑回屋去,关紧房门,整个人瘫倒在地。 嘴里咬住衣襟,无声痛哭。 过了好一会,她才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呼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猛的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大门口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郭立梅又跑到大门口,举目望去,还是没有人影。 她又跌跌撞撞的跑到村口,大路上远远的,是几个模糊的身影。 郭立梅举起右手,拼命的挥舞,挂着泪珠的嘴角噙着笑。 她知道,从此她的一颗心又要多分出一份了。 但每份中,都没有她自己! 远处的身影越来越小,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眼睛。 几个人一直往前走,没有人看见那个站在村口不停挥手的孤独身影。 王长禄把四个人带上大路,等了近半个小时,才听见汽车的轰鸣声。 见汽车驶了过来,王长禄急忙挥手。 汽车靠边停下,司机把头从驾驶室里伸出来,和王长禄打招呼。 好像很熟的样子。 车门打开,副驾驶上有人,后面坐四个人虽然有点挤,但好在几个人都瘦。 赵家秋先上去,伸手把风华和雅波拉上来,郭立新临上车的时候,紧紧握住王长禄的手。 “谢谢,实在是谢谢你这些天的帮忙,以后有时间去那边 ,一定要去家里玩几天,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王长禄淡淡一笑:“真不用这么客气,我和赵大哥是朋友,都是我份内该做的,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郭立新用力握着王长禄的手:“我姐都和我说了,我是真心想感谢你!” 王长禄轻拍郭立新的手:“放心吧,别看你姐一个人在这,有事大伙都会帮忙的!” 王长禄说的是大伙,而不是他一个人,就是不想让别人有什么想法。 “你俩还有完没完了?王啊,要不你也上来,上县里再喝点接着唠!” 司机嘴里叼着半截香烟,没开口催促,却开了句玩笑。 郭立新急忙松开王长禄的手,一边向司机道歉,一边上了汽车。 汽车开出去很远了,郭立新回头看了一眼,路边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你们和老王怎么认识的呀?这人老好了,对朋友实心实意的,你要求到他名下,不管啥事,头拱地都给你办了!” “从来不欺负人,也不受人欺负!在这一片,还是吃得开的!” 司机可能长时间在外面碰不到人,好容易碰见几个人,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你们从那边过来,听说狼吃人的事了吗?”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第 235 章 把两个孩子带回家 车里安静下来,司机还以为他的话题,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说得更起劲了。 “那小子也够倒霉的!以前还是那的村长呢,过年的时候,出了个强奸犯,秋天那阵打野猪又死了个人,公社把他书记撤了!” “自己又死这么惨!你们是不知道啊,那死的老……” 不等他把话说完,雅波最先哭起来。 凄厉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呀!把小姑娘吓哭了!” 郭立新早就想阻止了,只是坐在人车上不好意思。 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了:“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姐夫,我们就是来奔丧的!” 司机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一个劲的挠头。 “感情你们是亲戚呀!这扯不扯!” 雅波嚎了几嗓子,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车里又安静了下来。 司机再不敢乱说话,专心开车。 山路崎岖不平,车开的很慢,司机也许是无聊,又扯到王长禄身上去了! “那个老王既然和你姐夫那么铁,你们知道他底细吗?” 郭立新和赵家秋同时摇头:“不知道!” “那小子,是七零之前来的?好像是下放来的!手巧,啥都能鼓捣明白,对人也仗义,就是不娶媳妇!你说奇怪不?” “刚来的那会,长得帅气,白白净净的,和山里人一点不一样,把那帮小姑娘整的五迷三道的,可人家连眼皮都不撩!” 郭立新暗自叹了口气,那个王长禄也许和自己一样,是个有特殊经历的人。 自己是在糊涂的时候娶了丁香,要是一直清醒着,怕是也忘不了喜芬。 心里装着一个人,眼睛就再难发现别人的好。 说到底,王长禄也是个时代的受害者。 司机见不管他说啥,几个人都兴致缺缺,再也没了谈话的兴致。 一个小时以后,才到了县里。 直到晚上九点多,几个人才到家。 赵家秋家里,还没收拾雅波住的地方。 “让雅波先去我那吧!先和开颜住两天,等你收拾好了再接她回去吧!” 自从赵家春和郭丽梅一家搬走以后,赵家秋和父亲一直住在大屋,小屋堆放杂物。 “行,那就让她先和开颜住两天,等我收拾好了再接她回来!” 雅波也答应了。 丁香的几个孩子,都是雅波小时候的玩伴,并不陌生。 郭立新领着两个孩子到家的时候,家里人都睡了。 听见敲门声,丁香披着衣服起来:“谁呀?这么晚了!” 郭立新急忙回答:“丁香,是我回来了!” 听出是郭立新的声音,丁香加大步伐,三步两步到了门口,急忙把门打开,三个人裹挟着冷风进了家门。 丁香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快进屋,别冻着了!我先去妈那屋!” 杨秀芝听见儿子的说话声,早就把灯拉着了。 正披着棉袄,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呢! 郭立新推开门,让风华和雅波先进去。 看见姥姥,赵风华哭了,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姥姥比爷爷亲。 杨秀芝的眼圈也红了,再往后瞅,居然没人了! 她以为,女儿和孩子们都回来了呢! 没想到只有大外孙子一个人。 想想也是,赵家春尸骨未寒,郭立梅那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不会现在就回来。 杨秀芝伸出手,一手拉着风华 ,一手拉着雅波,嘴里不停的叨咕:“折腾来折腾去,把命折腾没了,这是何苦呢!” “妈……” 郭立新怕母亲再说出别的话来,毕竟风华大了,会不高兴! 杨秀芝及时把话头刹住了。 丁香已经穿好衣服过来了。 “晚上是不是都没吃饭?” 要是郭立新自己,他就饿一顿了,可还有两个孩子呢! “没顾得上吃饭!” 丁香扎上围裙:“等着,我擀面条去,一会就好!” 有两个孩子在,杨秀芝忍着满心的疑问,什么都没说。 丁香做了半盆热汤面,三个人喝了两碗,身上立刻暖和起来。 吃完以后,丁香把碗筷收拾了,开颜听到雅波的声音,早就扒着门等着了。 见雅波撂下饭碗就喊她过去:“雅波,快来呀!” 小孩子伤心的快,好的也快,眼泪刚擦干,就高兴的奔着开颜去了。 伤心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 方遒毕竟大些,知道风华难过,一直没说什么。 只是默默的给他收拾地方。 郭立新知道儿子的意思:“方遒,别收拾了,让风华今晚就睡奶奶被窝吧!” 杨秀芝知道这是儿子有话对自己说,冲着方遒点头。 杨秀芝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风华,赶紧睡吧!” 又嘱咐孙子:“风华折腾了一大天,你们别问这问那的,让他早点睡觉!” 方遒和方舟急忙答应:“知道,奶奶!” 杨秀芝穿上衣服,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看着风华钻进被窝以后,替他掖好被角,才转身离开。 丁香已经把被子铺好了。 杨秀芝上了炕,没着急脱衣服,只是把脚伸到褥子底下暖着,背靠着墙坐着。 静静的听着郭立新说。 听说赵家春是被狼吃了,丁香的眼睛瞪得有平时的两倍大,就连一向沉稳的杨秀芝都忍不住心里吃惊。 “我一直以为,赵家春遇到事会把你姐推到前面去,看样子是我小瞧他了!” “关键时刻,他还像个爷们!你姐咋样?” 郭立新叹了口气:“状态不好,我又把两个孩子领回来了, 家里一下子少了三个人,我姐怕是一时半会适应不了!” 提起两个孩子,杨秀芝觉得,郭立新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妥当,郭立梅现在可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 于是,郭立新又把风华和雅波的实际情况说了一遍。 杨秀芝才明白。 她叹了口气:“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要知道这样,当初我还不如就别着不让你姐去了,你姐不去,他一个人也去不成!” “都怨我,不该心软啊!” 郭立新安慰母亲:“这就是意外,和谁都没关系,妈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我姐?” “我的意思是尽快去,多陪陪她,她一个人不容易,妈你在那多待些日子吧!帮帮她!” 杨秀芝看了一眼丁香,对郭立新说:“你说的妈都知道,可你又领回两个孩子来,我不在家,丁香一个人要受累呀!” 第 236 章 欺负到门口了 郭立新急忙解释:“雅波是暂时住两天,赵家秋收拾完领回家去,她有爸爸有爷爷,哪用咱照顾她?” “只是风华一个,风华大了,不用特殊照顾,也就是多副碗筷的事情!” 杨秀芝看了郭立新一眼,叹了口气,带着责备的口吻说:“你呀,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一门心思都在学校上,家里的事情都推给丁香一个人,多一个人可不是多副碗筷那么简单!” “我要是走了,丁香既要上生产队干活,又要顾家又要照顾四个孩子,她哪能忙得过来?” 郭立新挨了母亲一顿训斥,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母亲说的没错,他一门心思扑在学校上,家里确实都是丁香一个人在操持。 “妈,以后我会尽量帮丁香的,是我忽略了!” 丁香听了婆婆的话,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自己还没有锅台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操持家务了。 可那时候,父母和哥哥只会嫌弃她做得不够多。 哪里有人心疼过她呀! 现在就算是忙点,可心里快乐,她并不觉得有多累。 婆婆居然还能看见她的不容易。 郭立新确实很忙,可有空的时候也会帮她。 她已经很知足了。 “妈,你走了,我是会忙很多,但姐现在最需要人帮她,我一个人能行的!咱们都是一家人,哪头沉就先顾哪头吧!” 杨秀芝眼圈泛红,眼角有泪,她低下头,用指腹轻拭了一下:“立新,好好对丁香吧,这么好的媳妇哪儿找去!” 说的丁香都不好意思了。 郭立新在丁香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让你受累了!可你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姐现在有难处,咱不帮谁帮?妈说的也对,我娶了个好媳妇!” 丁香不动声色的拍开郭立新的手:“说这些干啥?” 郭立新的意思,是让母亲尽快去姐姐那里,如果年前姐姐想通了,就一起回来过个年,要是姐姐不肯回来,就只能让母亲陪姐姐在那过年了。 毕竟这是姐夫去世后的第一个年! 杨秀芝答应了:“那一套手续,你都办过,你就去把我的也办了吧!” 郭立新点头:“明天我就陪你去,头一次必须本人去,别人代办不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去跑就行了!” “妈,咱刚求徐洪亮办过事,这次毕竟没有上次紧急,这次咱就自己去办,别求人了!” 郭立新和父母一样,也是个不愿意求人的性格。 娘几个连说话带商量事情,不知不觉竟然半夜了。 次日,郭立新带着母亲去县里办边防证。 这一次轻车熟路,就算没有人帮忙,也办的很顺利。 毕竟还是上次办事的那几个人,当时徐洪亮已经把情况说明了,所以这次杨秀芝去看女儿的理由,顺利批准。 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五天边防证也下来了。 郭立新不放心,一直把母亲送上县里去市里的客车,又给她画了一张图放在兜里,上面清晰的标明在哪里倒车,倒什么车。 最后又告诉母亲,到了鹤北县,一定要等往来的汽车,要是没有,就住一宿,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把杨秀芝都嘱咐烦了:“你妈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几百里路,我还不至于走丢了!” 杨秀芝一路连找带问,在下午五点多才到了鹤北县。 天已经黑了。 根据儿子的说法,这个点无论有车没车,都不能走了。 据郭立新说,下了汽车,还有五里山路要走,到那时候,天应该完全黑透了。 杨秀芝不能去冒那个险。 只能先在县里住下。 第二天,终于找到了去林场的车。 杨秀芝搭方便车到了路口,开始往里面走。 她倒是不担心走错路,因为只有一条路。 杨秀芝到达沿河的时候,上午九点多。 小村子真是太小了,稀稀落落的三条街,每条街道上六七户人家。 两户之间的距离很宽,每户人家的宅基地,看样子足有两亩地。 杨秀芝一边走,一边看儿子给自己画的地图,往最后的一条街走过去。 赵家春当时就不是靠边盖的房子,而是约摸在中间。 现在的位置标的很明白,从东看是第四家,从西边数就是第三家! 杨秀芝觉得,就是这里,绝对错不了。 刚拐过街角,杨秀芝看见,前面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过来,就是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她微眯着眼睛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数这是第几家。 人群的位置竟然是第四家。 郭立梅的家! 杨秀芝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附近,就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咆哮声: “凭啥把俺家孩子打这样?大人小孩都缺德,不得好死的玩意,男人都被狼吃了,还不悔改,要是再这么缺德下去,你们一家都得被狼吃了!” 骂人的男人身材魁梧,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前面,后面还有看热闹的,杨秀芝看不清前面的情况。 “你们一家才被狼吃!薛义要是再敢骂我,我还打他,骂一次打一次!” 恶狠狠的孩子声音,一听就是风帆的。 杨秀芝的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赵家的三个儿子,只有风帆的性格像郭立梅。 敢打架,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也不惧怕。 风华和风杨就不行,别人欺负到面前都不敢打回去。 要不是有风帆和方遒护着,出去就是挨欺负的主。 所以郭立梅的这三个孩子,杨秀芝更偏疼风帆一些。 “小崽子,你过来,看我不把你屎打出来!” 刚才男人的声音。 杨秀芝有些奇怪,别人都欺负上门了,怎么没听到郭立梅的声音呢! 这不是她的性格呀! “薛老大,差不多就行了,你一个大人和孩子计较什么?从来小孩子打架,大人没有参言的,你儿子还比人家孩子大,打不过是他熊包,咋能叫欺负他?” “你一个大男人,堵一个女人门口大骂,你这才是欺负人吧?” 杨秀芝在人群的空隙中,看清了说话的男人。 三十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的,很精神,皮肤粗糙黝黑,手里紧紧的拉着她的外孙风帆。 第 237 章 十个嘴巴,一个都不能少 “唉呀!一脚没踩住,你是从哪冒出来的?王长禄你少管闲事,不是赵家春刚死,你就着急给这小子当后爹吧?” 人群中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 也有人小声说:“这薛老大说话够损的!” 王长禄明显不善于吵架,脸憋的更红了:“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见王长禄接茬,薛长顺更嚣张了:“那姓郭的女人长相是不错,可岁数都赶上你妈了,你可真是不挑!也是,有个眼就比干撸强!” 王长禄强压下心头怒火,今天只要薛长顺不打风帆,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不能出手教训他。 毕竟赵家春去世了 。 郭立梅新寡,不能给她招惹闲话。 今天要是打了薛长顺,明天就会有人跟着起哄。 闲话一起,有嘴也说不清。 他双手用力,把风帆疼得直咧嘴。 可他不知道,没有人敢当着杨秀芝的面,这么埋汰她的女儿。 杨秀芝不屑于背后攻击人,打你,肯定会让你知道。 她现在就站在薛长顺的身后。 杨秀芝的个头也不矮,右脚抬起,搭在薛长顺的左肩膀上。 薛长顺感觉肩头一沉 ,扭过头只看见一只脚 。 “我艹!谁她们这么不要脸,把臭脚……” 没等他骂完,杨秀芝把脚收回,照着他的后心,使劲踹了下去。 薛长顺高大的身躯向前扑去,几个踉跄以后,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杨秀芝上前,一脚踩住:“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大伙这才看见,一个身材消瘦的老太太,身上背着一个军用的挎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 齐肩的短发,已然花白。 看样子六十多岁。 其实,杨秀芝才五十九岁,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 “姥姥!” 看见杨秀芝,风帆立刻大声喊,一声过后,立刻成了哭腔:“姥姥,我妈病了!” 杨秀芝就知道,郭立梅要是好好的,就算命不要了,也不会允许别人欺负到家门口。 杨秀芝把背包从背上拿下来,递给风帆:“拿着!” 然后慢慢在薛长顺面前蹲下身。 “敢骂我女儿,今天我非扇你十个大嘴巴!” “你个不要脸的臭娘们,就会偷着下手!还打我十个嘴巴,你看我不把你骨头拆下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老太太踹倒。 薛长顺的脸皮红一阵白一阵,嘴里叫嚣着,一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他也不想想,一个身材消瘦的老太太,一脚就能把他壮硕的身躯踹倒。 会是个寻常老太太吗? 杨秀芝冷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鄙视的看着薛长顺笨拙的从地上爬起来。 才不屑的说:“我说扇你十个嘴巴,就一个都不会少!你自己说,先扇哪边!” 薛长顺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的向杨秀芝扑过来。 杨秀芝侧身躲开:“你自己不选,那就先扇你左脸!” 话音刚落,人们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薛长顺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还真被扇了一个耳光。 他刚张嘴要骂,右脸又来了一个。 马上要出口的骂声也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并且再也不敢出口了。 刚开始的时候,薛长顺一门心思去打杨秀芝,耳光挨多了,想打的心思已经没有了,只想躲闪,可是,明明看见那个女人的手奔自己的脸来了,可就是躲不开。 啪啪啪的脆响一个接着一个,整个大门口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都被这个老太太惊呆了。 十个耳光打完,薛长顺已经懵了,耳朵嗡嗡响,两眼冒金星,两边脸火烧火燎的疼。 连嘴都张不开了。 他虽然看不见,也能猜到,他的脸肯定已经肿起来了。 杨秀芝嫌弃的吹了吹手掌。 拉起风帆的手,旁若无人的向屋里走去,临转身的时候,对王长禄说了声谢谢。 十年以后,提起今天的事,当时在场的人还说,比看武打片都过瘾。 杨秀芝进屋以后,薛长顺也没敢叫唤,确实被打老实了。 看热闹的依然聚集在门口,迟迟不愿意离开。 都被这老太太给征服了。 其实,赵家春在村里的口碑不是很好,大伙都觉得他有点苟,连带着郭立梅也被看轻了。 爷们那样,娘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杨秀芝进屋以后,没再出来,薛长顺也乖乖的领着儿子回去了。 本来是给儿子撑腰的,结果被打的比儿子还惨。 薛长顺在家里窝了能有半个月没敢出门。 杨秀芝拉着风帆进了屋门,风杨伸着脖子,向房门口看,看见杨秀芝,扯着嗓子喊:“姥姥,我一猜就是你,妈妈说你不会来这么快!不让我去!” 郭立梅看见母亲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杨秀芝一把按住了。 杨秀芝心里十分难过,但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郭立梅明显瘦了,大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脸色蜡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苍白,说话的时候不明显,不说话的时候明显在颤抖。 这么大的事,她无疑是死了一回呀! “风帆,你说说怎么回事?” 杨秀芝护短,但绝不是无原则的护短。 那个傻大个,敢辱骂她闺女,扇他十个大耳光算是给他一个惩罚。 如果是风帆的错,杨秀芝也肯定会教育他。 风帆看看姥姥,又回头看看妈妈,小声说:“他骂我爸,说他该死,说咱们一家都该死!所以我就把他鼻子打出血了!” 杨秀芝皱起了眉头:“该打,下次他要再敢这么骂 ,还打他!风帆我可告诉你,不准欺负人,要是别人欺负你, 立刻打回去!” 郭立梅苦笑:“妈,风帆都让你惯坏了!” 杨秀芝不服气:“孩子哪有惯坏了!都是管教不当!我怎么觉得那个人不止是因为孩子的事呢,每句话都夹枪带棒的!” 郭立梅半坐起来,靠着墙:“以前和家春有些过节!” 两个孩子在家里,郭立梅没和母亲细说哑巴的事。 杨秀芝点点头,看向郭立梅:“那人在外面骂得那么难听,你咋装听不见的?而且儿子还在外面,你就一点不担心?我咋觉得,这不是我闺女能做出来的事呢!” 第 238 章 妈,看见你,我就踏实了 郭立梅苦笑:“妈,你看我这样,出去不是给人送笑料吗?我小时候你就告诉我,打不过就跑,跑不赢就躲起来!保存实力最重要。” 杨秀芝的鼻子发酸,这些话她自己都不记得了,那时候郭立梅刚找回来没多久。 一晃,最小的风杨都比郭立梅当初大了。 一茬人撵一茬人,自己就这么被撵老了! “我不出去,他骂累就走了,我要出去,他反倒没完了,现在给我把刀,我都杀不死他,出去干啥去,再说有王长禄在,风帆也吃不了亏!” 女儿对那个王长禄倒很信任。 杨秀芝伸手摸摸郭立梅的脑门,不热,就是身体过于虚弱了。 拉起女儿的手,杨秀芝语重心长的说:“你说的对,保存实力最重要,你现在就算想死,都没资格呀!” 郭立梅眼圈泛红,强忍住眼里的泪水,把头枕在母亲的左腿上:“妈,看见你,我心里就踏实了,你不知道,我一想起他……我就整宿整宿睡不着!” 杨秀芝知道,赵家春的死因太特殊了,对郭立梅造成的阴影恐怕这辈子都消散不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头,像小时候无数次哄她入睡的时候一样。 嘴里轻轻哼唱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啥的小曲。 没过一会,郭立梅竟然睡着了。 杨秀芝一动不敢动,害怕一点轻微的动作,都会再次惊醒睡梦中的女儿。 她示意风帆把被子给妈妈盖上。 风帆蹑手蹑脚的拿起被子,轻轻的盖在妈妈身上,虽然他在后撤的时候,一脚踩空,摔了个大屁墩,郭立梅依然没有醒。 郭立梅一觉睡到黄昏。 等到她睁开眼睛,屋里十分昏暗:“风帆,风杨?” 两个孩子立刻凑过来:“妈妈,你醒了,你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郭立梅伸出手,摸摸两个儿子的脸蛋:“妈妈还做梦了,梦见姥姥来了!” 风杨趴下身子,把嘴巴贴在妈妈耳朵边上,小声说:“妈妈,你不是做梦,姥姥就是来了呀!” 郭立梅忽然坐起身,才想起来,母亲是来了,和她说了几句话,自己竟然睡着了。 杨秀芝勉强站起来,别说一条腿,就连半边身子,都麻木了,走路总感觉脚没落到实处。 她在地上转悠了半天,才感觉左腿慢慢有了知觉,酸痛酸痛的。 郭立梅看见母亲在地上转,就知道是自己把她腿枕麻了。 “妈,我去做饭了!” 风帆见母亲醒了,才敢活动,肚子早就饿了,可姥姥一再摆手示意他不要动。 只能挺到现在。 风帆刚要下地,被妈妈叫住了:“妈睡了一大觉,感觉精神多了,我去做饭,你们俩个玩吧!” 郭立梅和赵家慧不一样,招娣很小就帮妈妈做饭。 赵家慧也是没办法,家里活太多,没有招娣帮忙,她简直忙不过来。 再加上招娣是个女孩,好像做饭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一样。 郭立梅从不让孩子做饭,尤其是风华,二十七岁才得的宝贝疙瘩,从小体质又不好,一直娇惯着。 风华连碗都没洗过。 风帆是老二,没那么娇惯,但也就洗洗碗、干点零活。 这次,郭立梅实在是头重脚轻,站起来就会干呕,什么都干不了。 只能在炕上躺着。 没办法才让风帆做饭。 风帆只是平时见过妈妈做饭,自己从没动过手,但这小子很有天赋,头一次下厨,饭菜就做得像模像样。 杨秀芝溜达了几圈,感觉腿又是她自己的了。 “我去做,风帆,给姥姥烧火!” 风帆痛快的答应一声,跳下地,去外面抱回几块劈柴绊子。 很熟练的把火点着了! 杨秀芝自己能做饭,只不过是想让风帆锻炼锻炼。 自己也有家,不能老在这里,杨秀芝希望,风帆也能像招娣疼家慧那样,去疼爱自己的妈妈。 谁让郭立梅没有闺女呢! 每次看见招娣和风华,两个孩子只相差一岁,招娣像个小大人一样,帮助妈妈洗衣服做饭。 而风华还比招娣大几个月,却还要妈妈像孩子一样照顾他。 有时候杨秀芝也糊涂,都拼命的要儿子,到底是儿子好,还是女儿好呢? “风帆,这几天的饭都是谁做的?” 听姥姥问,风帆回答的很骄傲:“当然是我呀!” “你都做啥饭,家里都有啥?” 郭立梅身体太虚弱了,杨秀芝想知道,家里都有什么好吃的,给女儿补一补! 风帆却低下头:“有土豆白菜,萝卜酸菜,还有一点粉条,还有干的山菜,木耳蘑菇!” 这要放在以前,已经不少了。 可杨秀芝还是皱紧了眉头,一点荤腥没有,光吃这些东西,闺女啥时候能恢复? “家里没有肉吗?” 风帆又往灶坑里放了两块木头:“买的鱼肉都跑丢了,家里杀的鸡和鹅,爸爸去世的时候都吃光了!” 杨秀芝叹了口气,都怪自己考虑不周,在县里的时候,就该想着买点肉回来。 可这是山里:“要是有支枪就好了,就可以打野鸡了!” 杨秀芝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风帆抬起头,眼睛忽然亮了:“姥姥,王叔有枪!可不可以借来,打野鸡给妈妈吃?” 杨秀芝摇了摇头,有枪的人都特别宝贝自己的枪,那就是命,命怎么可能借人呢? 更何况出了事情,谁的枪还需要谁负责。 晚上,杨秀芝熬了点小米稀粥,炖的白菜土豆,软烂软烂的。 又烙了几张油饼,给两个孩子吃。 这么多天,竟对付吃饭,郭立梅的胃肯定不能吃太多的东西,喝一点粥,少吃点白菜,养一段时间,胃就好了。 但这些东西没营养,身体恢复起来会很慢。 吃过饭,收拾完以后,几个人早早的躺下了,虽然郭立梅有一肚子话想和妈妈讲,可她现在没有这个体力。 也许这些天消耗的精力太多了,尽管郭立梅睡了一个下午,晚上还是早早的睡着了。 杨秀芝一直攥着女儿的一只手,还能感觉到她时不时的颤抖。 杨秀芝心疼。 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起风帆的话,那个姓杨的有枪。 “要不明天厚着脸皮去试试,万一能借来呢!要是营养上去,郭立梅好得是不是会快一些?” 第 239 章 打个猎呗 王长禄正在屋里缝补衣服,别看他是个男人,针线活很好,针脚又细又密。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经常来找他的几个朋友,脚步声他都熟悉。 这个人他却听不出来是谁。 一般打猎的人,耳朵都灵敏。 于是,他趴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竟然是昨天打薛长顺的老太太。 风帆喊她姥姥。 应该是郭立梅的母亲,两个人有三分相像。 王长禄有些兴奋,眼神放光,他急忙把衣服撂下,去了外面。 弯着腰,顺着门玻璃细小的缝隙往外看。 屋里热,外面冷,玻璃窗上都是厚厚的白霜。 只有玻璃的四个边角因为透风,有小面积的地方没霜。 屋里能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屋里的人。 王长禄看见那个老太太,倒背着双手,一步一步缓慢的向门口走来。 脚步并不着急,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好像要把院子里的东西都记住一样。 一般情况下,跑到别人家左看右看,都会给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可在这个老太太身上,完全看不出一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是一种闲庭信步的理所当然。 杨秀芝终于走到了门口,她略一思索,决定还是敲一下门,虽然说农村并没有敲门的习惯。 手指刚搭到门上,还没来得及敲响,房门竟然自动开了。 杨秀芝抬头,看见王长禄站在门口,把房门口堵了一半。 脸上带着特别真诚的笑。 “婶子!” 王长禄已经想了半天,怎么称呼杨秀芝了,最后还是决定叫婶子吧。 属于大众叫法。 杨秀芝点点头:“吃了吗?” 这也是最普通的打招呼方式。 两个人同时笑了。 杨秀芝和王长禄都是豁达的人,这种装腔作势,都有些不习惯,自己都觉得好笑。 王长禄侧过身子,让杨秀芝进屋。 他实在猜不透杨秀芝来的目的,也不敢乱说话。 还不如等着她开口。 杨秀芝也不客气,径直走进屋。 房间不算大,两大间,一间卧室,一间厨房。 屋里并不乱,收拾得井井有条,一件还没有补完的衣服,在炕上放着。 杨秀芝拿起来看了一眼:“针脚细密,活不错,你都是自己补衣服?” “是,一个人在外面,缝缝补补免不了的!” 王长禄也不扭捏,男人补衣服也不是什么丢人事。 杨秀芝在屋里转了一圈,眼睛早把犄角旮旯都看遍了,并没看见风帆说的猎枪。 杨秀芝不喜欢拐弯抹角。 “有话我就直说了!” 王长禄猜想这个老太太应该是个爽快人,没想到这么爽快。 “婶子,您有话直说!” 杨秀芝点点头:“我听风帆说你有杆猎枪?” 王长禄有枪,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不是啥秘密。 老太太肯定不会专门为了打听这个。 王长禄点头,盯着杨秀芝,看她接下来说什么。 “上山打个猎呗,你出枪,我出人!” 打猎有规矩,见者有份,所以不用提怎么分的事情,要是两个人上山,肯定一人一半! 王长禄眼睛里的光更盛,随后笑了,自己真是狭隘了,明知道老太太不寻常,会打个枪肯定不奇怪。 “婶子,枪法怎么样?” 杨秀芝眯起眼睛,仿佛透过岁月的长河,又看见了当初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 “多年不练,生疏了,不敢说百发百中喽!” 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说自己枪法百发百中,大多数人听了,都只会笑,不会信。 但王长禄绝对相信。 “走吧,那还等啥呀,婶子你回家穿衣服戴帽子,手套,我也收拾收拾,马上出发!” 王长禄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这么爽快,倒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了。 王长禄爽快,杨秀芝更不磨叽:“我回去收拾,马上就走!” 杨秀芝说完,扭头往外走,回家收拾去了。 王长禄见杨秀芝出了房门,急忙穿衣服拿枪。 等到杨秀芝穿戴好出来的时候,王长禄已经等在门口了。 风帆跑出来:“姥姥,我也想去!” 杨秀芝摆手:“你还小,再等五年吧!” 风帆撅着嘴,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回去了。 “婶子,咱们去打野鸡?” 王长禄知道,老太太昨天刚到,今天居然要上山,肯定不是因为好奇。 郭立梅现在的状态,王长禄早就看见了。 十分不好,这个人是她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不心疼? 她这是想弄点吃的,给女儿补身体。 野鸡最合适! 杨秀芝点点头:“麻烦你陪我上山了!立梅的身体太虚弱了,得给她补补!谢谢你!” 杨秀芝本来就是个特别真诚的人,她的致谢更是实心实意。 王长禄倒不好意思客气了。 只是笑笑。 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杨秀芝很欣赏,不做作,坦诚,外表粗犷,内心细腻。 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是个光棍呢? 王长禄带杨秀芝去了秋天野猪下山的半山坡,出事以后,再就没人管,几晌地的玉米收回去没多少。 玉米粒也拣不起来,这的野鸡和野鸽子最多。 但也有缺点,地方比较空旷,不好藏身,灌木丛离玉米地距离稍远,十分考验水平。 王长禄的水平,基本十回有八回跑空,所以他就不怎么来了。 把杨秀芝领到这来,王长禄是诚心想看看她的水平。 到了地方,王长禄把情况和杨秀芝介绍了一遍。 杨秀芝点点头,找了一处隐蔽点,先隐藏起来。 野鸡要是看见人,就不会来了。 杨秀芝挑选的地方,基本和王长禄每次选的地点差不多。 距离稍远,很难击中目标,要是再近点,又没有好的隐蔽地点。 藏好身形,王长禄把背后的猎枪摘下来,递给杨秀芝。 一枪在手,杨秀芝很快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 两个人隐藏起来没一会,一只色彩斑斓的公野鸡,落在了远处。 它并不着急找吃的。 而是伸着脖子不停的鸣叫。 来回踱步。 野鸡在地上走的时候,目标是活动的,不好打,再加上玉米秸秆横躺竖卧,遮掩视线。 一般情况下,打野鸡最好的机会,是在它飞起来的瞬间。 可杨秀芝的枪法,都是拿人练出来的,自然不受束缚。 而且现在杨秀芝手里的家伙,虽然是杆猎枪,可准头绝对不比她当年的枪差。 公野鸡歪着脑袋,警惕的四处张望,隔一会叫两声。 最后竟然站到玉米地中间的土堆上不停的鸣叫起来。 王长禄目测了一下,五十米,至多不少。 第 240 章 吃独食,不习惯 这个距离,是B3—1型猎枪的最大有效射程了。 如果是起飞的状态,王长禄有二三分的把握。 但现在,那只野鸡不停的走动,虽然活动范围很小,毕竟位置是不断变化的。 “砰!” 枪响了,野鸡似乎踉跄了一下,展翅飞了起来。 王长禄心里一阵失落,也就这两下子,比自己强不了多少。 哪里有什么百发百中? 野鸡飞了一小段距离,使劲扑腾了几下,又落了下来。 打中了。 王长禄站起身,急忙跑过去,大公鸡还在不停的扑打翅膀,想要飞起来。 王长禄按住它,抓起来看了一眼,左翅膀尖部有个血窟窿。 这只大公鸡刚才的鸣叫,很可能会引来母鸡。 王长禄拧断了公鸡的脖子,快速跑了回来。 两个人重新隐藏起来。 果然,没过一会,又来了两只小母鸡,打了一只飞走一只。 王长禄知道,这个收获已经不错了。 枪开多了,空气中会残留火药味,野鸡是不会再来了。 “婶子,咱换个地方再试试!” 对杨秀芝,王长禄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婶子,我能不能拜你为师啊? 王长禄是真想有这样的一个师傅。 杨秀芝笑笑:“师傅可不敢当,枪法一个要靠天赋,一个要靠勤学苦练!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下!” 现在已经有两只鸡了,杨秀芝也不着急了,把猎枪递给了王长禄。 王长禄把两只野鸡挂在腰上,背着枪,和杨秀芝又走了两个地方。 又打了一只野兔和几只野鸽子。 算是满载而归。 王长禄只是意思性的拿了两只鸽子: “我一个人吃的少,再说我家还有几只冻野鸡,过年都够吃了,婶子家人多,你都拿去吧!要是想熬汤,我家里还有人参和黄芪,可以拿去点,补气血!” “哪天要是下雪,咱们还可以上山撵狍子!” 王长禄知道,赵家春去世的时候,为了等老家来人,可是停放了七天,家里的荤腥都吃光了。 钱也花了不少。 这娘几个怕是连过年的肉都没有了。 老太太对这里不熟悉,郭立梅身体又不好,孩子还小,去县里不方便,要是能多打些野味,也不至于过年没吃的。 山上野猪和狍子,鹿都不少,哪次上山都不会跑空。 只不过是因为上山的人多,打到的东西少,分到每个人的手里,就更没多少了。 以往上山,就他这个水平,算差不多了,除了耿四,好像就数他了。 现在有了杨秀芝,情况不一样了,完全可以试一试。 “行啊,你什么时候去,喊上我就行!” 至于王长禄只拿了两只鸽子的事情,杨秀芝也不矫情,人心不是一天交下的,人情也不是一天能还完的。 他的人情,杨秀芝记下了,但绝对不会只是嘴上谢来谢去。 而且现在郭立梅也特别需要这些。 今天自己厚着脸皮去找王长禄,以后也不好总去! 看着地上的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还有两只鸽子,风帆和风杨的眼睛都瞪圆了,嘴巴就没合上过。 “姥姥,这些都是你打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杨秀芝笑而不语。 “姥姥!” 风杨抬起小脸,一脸期待的看着杨秀芝:“你能不能把那些狼都打死?” 杨秀芝叹了口气,知道风杨的意思,把手放在他头顶上,不停的揉搓:“狼不是好打的!” “哦……” 风杨的眼中难掩失望。 锅里的水烧开了,屋里热气蒸腾。 “走,帮姥姥褪鸡去!” 风杨毕竟是小孩子,有了事情做,很快就把心里的不快忘掉了。 “妈,就这一次,再不能打枪了!”秋天枪炸膛的事情,郭立梅不敢忘:“太危险了!” 杨秀芝拿了个大盆,倒入开水,随后把两只鸡和两只鸽子扔进盆子里。 “我玩了半辈子的枪,能有什么危险!” 杨秀芝不以为然。 郭立梅把打野猪枪炸膛,死了一个人以及赵家春受连累的事情说给母亲听。 郭立梅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想,有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如果不发生哑巴和枪炸膛的事,赵家春不会被撤掉。 他也不会着急和林书记解释,要不是吃饭耽误了近一个小时,她们一家也不会被前面的车落下太远。 也许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可哪里有那么多的也许呀! 郭立梅不敢和母亲说,赵家春不听自己的劝告,执意要吃那顿饭的事。 毕竟,他已经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郭立梅再也听不了对赵家春的一句抱怨了。 她已经把发生的一切,都归于命运的安排。 杨秀芝把野鸡和鸽子毛拔干净以后,开膛收拾干净。 又把野兔扒了皮。 把那只小母鸡整只放进瓦罐里,放在炉子上。 又打发风帆去王长禄家里,拿了些人参和黄芪来,给郭立梅熬汤。 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郭立梅都觉得好奇,母亲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怎么刚来两天,就和王长禄熟稔成这样。 水开没一会,满屋飘起了鸡肉的香气。 风杨一个劲的吸鼻子:“姥姥,你什么再去打野鸡,能不能带上我?” 风帆嗤笑:“你再等七年吧!” 杨秀芝也忍不住笑了。 郭立梅眼圈泛红,她都不记得家里有多久没有笑声了。 赵家春去世不足二十天,可郭立梅却觉得,他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自从赵家春去世,郭立梅无数次梦中惊醒,想起和他的往事总总,那些坏的,不好的,竟然都主动忽略掉了,只剩下他从车上跳下去的傲然身影。 不管他平时什么样,关键时刻能为你舍命,就没白跟了他一场。 杨秀芝把大米和小米掺在一起,用水煮九成熟,捞出来放在盆子里。 锅里有水,水上放锅叉棍,把饭盆放在锅叉上,再烧开锅等待一会。 半盆捞二米饭就做好了! 鸡汤是给郭立梅吃的,另外的三个人又打了土豆酱。 杨秀芝一直都觉得,二米饭配土豆酱是绝配。 风帆和风杨很懂事,知道鸡汤是妈妈补身体的,虽然嘴馋,也不表现出来。 都低着头,不停的往嘴里扒饭。 郭立梅手里端着汤,却怎么都喝不下去,旁边是自己的母亲和孩子,她一个人吃独食,不习惯! 第 241 章 上山 “喝你的!你要是垮了,他们三个连汤都喝不上!” 杨秀芝话是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拿起饭碗,给两个孩子弄了几块肉回来。 野鸡太小了,这点肉实在是不够吃! “天要是下雪该多好啊!王长禄说了,下雪就能上山撵狍子,野鸡肉太少,一人两块没了!” 郭立梅看了母亲一眼,从小到大,也没见她打过猎,赵家春跟人上山撵过狍子,也没分多少肉回来,但包顿饺子肯定没问题。 “妈,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我没事,不用营养,过两天就好了,狍子不是好撵的,你都快六十的人了,和那些年轻人一样跑,吃不消的!” 郭立梅可不想让母亲为了她,和那些年轻人一样,两条腿和四条腿赛跑。 “王长禄说了,见到狍子影,不用我撵,我只要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他们负责把狍子圈过来,我负责开枪就行!” 郭立梅把碗里的汤喝完,又盛了半碗二米饭,拌了点土豆酱: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撵狍子不像打野鸡,打野鸡是溜山边,打狍子说不定撵出多远去!” “妈 ,你就别想上山了,我不让你去!” 杨秀芝闷头吃饭,也不说话,现在天又没下雪,和闺女犟,没用。 如果天下雪了,郭立梅能拦住她? 杨秀芝在,不让郭立梅总躺着,吃完饭以后,扶着她在屋里走几圈:“总躺着,好人都躺废了!” 郭立梅躺的时间太久了,只要起来,就两眼冒金星,气喘恶心。 两条腿颤抖,没有一点力气。 杨秀芝扶着她,坚持让她走动:“再躺下去,你就废了,各人有各人的职责,养大孩子就是你的职责,你做不到,家春不是白死了吗?” 郭立梅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眼圈红了:“妈,你说的话我都懂,我只是受不了他的……死法!” 杨秀芝摇头叹息:“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要坚强,不能总困在里面出不来!” 郭立梅点头,眼泪顺着点头的频率落下来。 杨秀芝不说不劝。 只是扶着她,默默的走动,约摸差不多,才停下来,重新扶着女儿躺下休息。 由于母亲在,郭立梅有了主心骨,杨秀芝每天扶着她锻炼,逼着她吃饭。 几天以后,郭立梅的身体,明显好转了,浑身不再颤抖,站起来也不恶心了。 除了疲惫无力,好像和正常的时候差不多了。 杨秀芝庆幸自己听了儿子和儿媳妇的话,及时来了,否则郭立梅的身体和精神就全垮了。 郭立梅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天也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杨秀芝起来一看 ,满山遍野的素白,和平原那种广袤无垠,美的完全不一样。 王长禄可没兴趣观赏美景,天空飘雪花的时候,上山的队伍就组织好了。 这些人都不是靠打猎为生的,家里养枪,最主要是为了安全,打猎只是次要方面。 所以枪法好的,太少了! 打狍子和打野鸡还不一样,狍子跑起来特别快,尤其玩命的时候,可能在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它已经跑过去了。 一大早,杨秀芝站在院子里,看见王长禄从屋里出来,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只用了一个手势,全明白了。 马上出发! 杨秀芝进了屋,带上郭立梅的帽子、手套、大棉袄! 郭立梅见母亲全副武装就知道,她这是要和别人上山。 “妈,你就听我一句,不去行不行?” 杨秀芝不答,转身出门了,留下郭立梅独自叹气。 加上杨秀芝一共八个人。 见到她,除了王长禄,其余的人都面面相觑。 她来干什么? 杨秀芝别看来的时间短,整个村子大人小孩没有不知道她的。 还不是因为她的出场方式太高调。 薛长顺挨的十个大嘴巴,让杨秀芝名动一方。 王长禄扫了一眼:“人都到齐了,走吧!” 大伙也不说话,默默的往山上走。 杨秀芝走在后面,有点上喘,毕竟年纪大了,那些年爬山越岭,啥时候被人落下过。 王长禄并没有快走,他也知道杨秀芝不能和他们这些年轻人比。 再一个杨秀芝久住平原地区,爬山本来就是她的弱项。 “带她来干啥?不够耽误事的,要是不等她,这会咱们都到半山腰了!” “你要可怜她们家,还不如回来送给她点,有个人情,这可倒好!” 王长禄的好朋友耿四,不停的埋怨。 “这么多人呢,别人肯定有意见!” 又不敢大声说,谁都知道那个老太太爬山不行,打人可行。 那一顿大嘴巴,别说薛长顺,整个村子的人都被震慑住了。 “等一会你就知道,她能干啥了!” 王长禄也不多解释,不见真章,说多少都没用。 王长禄放慢脚步,等杨秀芝赶上来。 “老了,不中用了,扯大伙后腿了!” 杨秀芝自嘲的说。 王长禄没说话,笑着伸出手,拉住杨秀芝的手腕。 有人可以借力,杨秀芝不担心被落下了。 耿四回头看了王长禄一眼,心里猜不透这个老王是咋想的。 耿四是这些人中枪法最好了。 在山上转悠了近一个小时,忽然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示意后面的人噤声。 山坡下面的灌木丛里有沙沙的响声。 一道棕褐色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一行人下到沟底,雪地上有清晰的脚印。 “应该是个大公狍子,个头不小啊!” 几个人围着脚印研究了一会,随即顺着脚印撵下去。 杨秀芝才知道,郭立梅说的满山跑是什么意思了! 追了没有十里,也有八里,杨秀芝气喘吁吁,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个跟头。 杨秀芝听见有人叹气的声音,这是嫌弃她拖后腿了! 王长禄急忙跑过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婶子,你没事吧?” 王长禄有些后悔了,耿四也许说得对,跑一天山路,确实够一个老人受的。 “没事,我还能走,刚才就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杨秀芝刚说完话,立刻被远处那道漂亮的身影吸引住了。 她用手指着,小声对王长禄说:“你看那!” 第 242 章 老了,不服不行 几百米的距离,两只狍子正在互相舔毛。 现在大伙处于上风头,所以距离不远,但狍子还没发现他们。 王长禄急忙向身边的人打个手势。 一个个的传递下去,很快几个人都看见这两只狍子了。 这绝不是他们刚才追踪的那只。 脚印没有交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几个人聚拢在一起,研究了一下,决定圈下面的两个试一试。 毕竟那只到现在还没看见影子。 杨秀芝不懂怎么圈,只能跟在王长禄的后面。 而且她早就看清了,八个人只有三杆猎枪。 也就是说,只有三个人有打枪的份,其余的人都是出力跑腿的。 也就是撵狍子的! 又圈了半个小时左右,这两只狍子一直没离开过大家的视线范围之内。 王长禄终于让杨秀芝隐蔽起来了,并且把身上的大棉袄脱下来。 坚持要换给杨秀芝。 “婶子,现在你就不能活动了,腿和脚都会冷,我去圈狍子,大棉袄也穿不住,不如你穿上!” 杨秀芝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把自己身上的脱下来,换上王长禄的。 王长禄把猎枪递给杨秀芝,然后撵狍子去了。 耿四只看见王长禄脱棉袄,以为是杨秀芝走不动了,安排她原地歇一会。 心里埋怨王长禄过于意气用事,没看见他把枪也给了杨秀芝。 耿四已经埋伏好了,看见王长禄还在撵,以为他会在下一个地点埋伏。 也没在意。 以往耿四都是主力,狍子主要往他埋伏的方向撵。 如果他一枪撂不倒,王长禄就是补枪的。 可这次他等了半天,狍子始终没过来。 实在等得不耐烦,他站起身,刚想查看一下,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和狍子绝望的惨叫声 。 耿四有些奇怪,那个方向怎么像老太太歇脚的地方呢! 他看见其余的人都往那边跑,也跟着跑了过去。 “一枪爆头!老太太你真行啊!” 还没走到跟前,耿四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难道这一枪真是那个老太太打响的? 耿四满心疑惑,凑了过去。 狍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上一个血窟窿。 王长禄的大棉袄穿在老太太身上,长度都到脚踝了 。 松松垮垮的,也没系扣子,好像随时都会从肩膀上脱落下来。 她的胳膊弯上,搭着她自己的棉袄。 “王哥说往这边撵的时候,我都不相信能打上,没想到一枪撂倒了!都没用来二下!” “老太太你这枪法用啥练的?咋练这么好呢?” 杨秀芝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地上的那只狍子,心里琢磨,那个部位是分给她的呢? 听人家问她,只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用人!” 用人练的枪法,能不能不闹啊! 大伙搞不清这是独属于老太太的幽默,还是她故意怼人,一时之间,大伙都不说话了。 “回吧?” 王长禄征求大伙的意见。 耿四想了想:“回吧,在去撵别的,这只死的没法弄,别那只没撵着,再把这只丢了!” “明天再接着撵,今天也累了!” 王长禄也正是这个意思。 于是,杨秀芝把大棉袄脱下来还给王长禄。 换上她自己的。 回家的路上,有嘴欠的,又问起的刚才的问题。 杨秀芝的回答还是和刚才一样:“拿人练的手啊!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年,再笨的手也练出来了!” “原来还是位老英雄!” 得知杨秀芝的身份,大伙看她的眼光都变了! 都变得恭敬起来。 眼看就到山脚了,有人眼尖,一眼看见百米左右的距离,有个白点在动。 “快看那!” 原本两只狍子,后期就紧着一只撵,那只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原来是奔着相反的方向,跑到山脚下来了。 现在再撵,大伙都没精力了,只能算了。 杨秀芝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大概百米距离,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这么远的距离,要说专挑哪个部位打,肯定不行,要是把整体做为目标,可以试一试。 “把枪拿来!” 杨秀芝伸出手,王长禄当时兴奋了:“这么远也能打?” 杨秀芝淡淡一笑:“不敢保证打中,可以试一试!” 大伙都不说话,等着看热闹,但谁都认为,她不可能打中。 枪响的同时,大伙居然听见了狍子的叫声! 跳跃的向前跑去,但明显不灵便。 “撵啊!” 耿四从后背摘下枪,当先撵了下去。 其余的人才回过味来,狍子受伤了,肯定跑不快,是完全能追上补枪的。 剩下的几个人原地没动,半个小时不到,几个人扛着狍子回来了。 杨秀芝松了一口气,这回不用担心了。 八个人,两个狍子,每个人四分之一,怎么也能分个十五六斤。 足够过年吃了! 回到村里,杨秀芝直接回家了,另外的七个人,抬着狍子去了王长禄家。 扒皮分肉。 杨秀芝回到家,郭立梅急忙让风帆打洗脚水。 杨秀芝洗了脚,换上干净衣服,直接躺在炕上,确实累了。 傍晚时分,王长禄过来送肉,一条后腿,带着大半个肋巴扇,一看就比四分之一多。 还有一副心肝。 “怎么给我这么多!” 杨秀芝知道两个狍子多大,她知道这是多给她了 。 “他们都愿意多给你分点,毕竟我们自己上山,从来没打过两只!” 风杨张大嘴:“姥姥,两个都是你打的?你太厉害了吧!” 杨秀芝笑着不说话! 王长禄也没多待,放下就走了。 杨秀芝歇了一会,再下地,才感觉两条腿酸痛,胀痛! 她把心肝洗干净,扔进锅里煮上。 心肝冻过以后,就不好吃了,再说孩子们和郭立梅也需要营养。 煮熟以后,杨秀芝把肝趁热掰了几块,给两个孩子解馋了 。 心留给郭立梅,不说吃啥补啥吗,郭立梅的心脏最近确实不太好。 晚上躺在被窝里,杨秀芝才感觉到双腿疼的更厉害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腿痛得不敢走路,扶着炕沿才勉强走两步。 郭立梅知道母亲刚强,是不会在屋里上厕所的。 只得扶着她出门,嘴里一个劲的埋怨:“非不听话,这回有的罪受了!” 杨秀芝不得不服气:“真是老了,想当年急行一百公里 也没这样啊!昨天恐怕连一百里都没有,居然要扶墙了!” 第 243 章 包产到户了 后来,王长禄那些人又上了两次山,郭立梅死活不让杨秀芝去了。 杨秀芝也深知自己确实年纪大了,没有年轻人的体力。 也就听了郭立梅的话。 王长禄等人难免失望。 眼看来到年了,郭立梅觉得母亲估计要回去了。 虽然心里舍不得,也不能拦着,女儿家和儿子家是不一样的。 女儿的家只能浮来暂去待几天,儿子家才是最终的归宿。 郭立梅一边默默的收拾东西,家里山菜干蘑菇不少,母亲回去的时候,给几家带回一些去。 “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郭立梅见母亲迟迟没动静,忍不住问。 “啊?” 杨秀芝回过味来:“你烦我了?撵我回去!” 郭立梅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你总也不回去,我才高兴呢,眼看来到年了,我不是怕你着急回家,又不好意思说嘛!立新那才是你的家呢!” 郭立梅带着撒娇的语气,可杨秀芝明明听出了一丝委屈。 她不客气的把女儿推开:“你这么说,可就没良心了,我来的时候,你兄弟两口子一再嘱咐我,让我多陪陪你。丁香都知道咱们是一家人,就你分闺女,儿子的!” “这点,你就不如丁香了!” 郭立梅一把抱住母亲的肩膀:“妈,你真不回去,真陪我在这过年?” 还是有些不相信。 杨秀芝拉过女儿的手:“来的时候,立新是这么说的,你要想回去,咱们就一起回去过年,要是不想回去,我就在这陪你过年,总之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郭立梅把头枕在母亲肩膀上,久久没有说话,杨秀芝暗自叹了口气。 女儿的意思,她明白了,这是不想回去。 也是,哪怕是亲兄弟,也不如在自己家里随便。 八三年的新年,杨秀芝陪着女儿过的。 年前,杨秀芝没来的时候,大队就哄哄着要包产到户,没想到,年后真的落实了。 人少地多,成了沿河村最大的优势,按人口分地,每人八亩地。 郭立梅四口人,口粮田分了三晌二,另外她还有一晌多的开荒,国家说话算话,谁开的就是谁的。 郭立梅一共有近五晌土地。 杨秀芝倒犯愁了,一个人伺弄这么多地,累死也弄不过来呀! 王长禄开导她,以前生产队活干的慢,是因为大家都抱着大帮哄,混日子的态度。 土地分到自己手里,效率肯定上去了,自己干不过来,完全可以雇人干。 杨秀芝眼睛瞪大了:“雇人干,会不会又成地主了?哪天再打倒了!” 王长禄坐在杨秀芝身边,和她一起眺望远处皑皑白雪的山峰:“再也不会,中国有八亿多农民,农民富不起来,国家就很难富强!民强责国强!” 杨秀芝回过头,看着王长禄眼角堆积的皱纹,总感觉这些话,不像一个普通农民能说出来的! 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咋不说个媳妇呢?一个人多孤单啊!” 王长禄有些红黑的脸,现出一丝羞赧,但很快恢复正常了! “我也不愿意孤单一个人, 可没有投心对意的,还不如一个人呢!” 面对这个花甲之年的老太太,王长禄愿意把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他原本也是大城市的人,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也在运动中受到迫害,两个哥哥毅然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他不肯,所以和父母一起被下放了 。 父母在运动中去世了。 平反以后,他把国家给父母的补助都捐给父母生前的学校了。 因此也得罪了两个哥哥。 他也不愿意再和两个哥哥有来往,正好这儿移民,就跑到这里来了! 至于媳妇! 王长禄苦笑了一下,当年自己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在他下放的第一时间,和他分手了。 从此,他就不再相信感情,不再相信女人了! “你也不能一棍子打倒一大片啊!女人还是好的多!” 王长禄笑笑,未置可否。 杨秀芝也就不再往下说了。 “你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你也不可能不识字啊!” 王长禄点点头:“说起来给我父母丢脸了,我连高中都没毕业呢!” 杨秀芝和王长禄说起郭伟,说起郭立梅和郭立新。 短短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两个人竟然成了忘年交! 王长禄一直安静的听着,对这个老人又多了一层敬重。 杨秀芝站起身:“我也要回去了,一晃出来三个多月了,家里也搞土地承包,我那个儿子,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家里的事情都是儿媳妇一个人操持。” “还有四个孩子,我不回去,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呀,立梅也没冤枉我,关键时候,还是惦记儿子!我要分身有术就好了!” 王长禄不仅承包了生产队的拖拉机,还贷款买了四轮车和全套农具。 他想让杨秀芝放心,他会帮助郭立梅的。 想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自己这么说,要是让人认为有所图就不好了。 杨秀芝摆摆手,没回头。 她一边往家走,一边想:“可惜,这小子和立梅的年龄相差太大,要不她真想舔着脸撮合撮合!可惜呀……” 杨秀芝觉得,自己和王长禄可比赵家春对脾气多了。 杨秀芝回到家,郭立梅东西都收拾好了。 再舍不得,也得让母亲走,马上要备春耕了,今年是包产到户的第一年,大家都是摸索着干 。 丁香带着四个孩子,无论如何也忙不过来 。 郭立梅都想好了,自己实在忙不过来,就种一半,撂荒一半。 来年就种撂荒那半,再把今年种的这一半撂荒 。 头两年村里也是这么干的。 杨秀芝拿了一些干蘑菇,别的都没拿,在四月中旬离开郭立梅的家。 王长禄用四轮车把杨秀芝送到道口。 王长禄曾经和杨秀芝说过,以后肯定会实施机械化,一定要走在时代的前面。 杨秀芝不懂机械化,只是有些担心,贷了银行那么多钱,要是还不上,会不会被抓起来。 等了没一会,林场的汽车过来了,杨秀芝临上车的时候,王长禄小声对她说:“婶子,你放心,我不会看着她不管的!” 杨秀芝愣了一下,很快明白王长禄嘴里的她是谁了。 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 244 章 我想承包猪舍 杨秀芝回来的时候,家里的地早就分完了。 丰收大队地少人多,口粮田一人三亩。 郭家六口人,一共分了一晌八亩地。 丰收大队承包的不止土地,还有猪舍、磨米厂、鱼塘、机车队。 牛马全部外卖。 杨秀芝不禁感叹,这就是瞎折腾啊!这不又回到从前了吗? 以前合并生产队,现在又分田到户了! 郭立新笑着解释,这是大势所趋,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演义开篇就说了。 自古如此,一点不奇怪。 国家大事,杨秀芝不懂,怎么说就怎么执行呗。 赵家慧听说杨秀芝回来了,吃过晚饭,急匆匆的来了。 “郭婶回来了,这一次去的时间可不短!我大嫂咋样了?” 其实,赵家慧也惦记大嫂一家,大哥去世这么大的事,她都没能去看看。 可有什么办法呢?家里和猪舍,她是真脱不开身。 所以听说杨秀芝回来了,赵家慧急忙跑来打听情况。 “没事,放心吧家慧,都过去了!” 杨秀芝讲了自己刚去时候,郭立梅的状态,丁香和赵家慧的眼里都闪现泪光。 看了两个人一眼,杨秀芝叹息着说:“以前,我一直认为,你们三个人,顶数立梅最坚强,现在看来我错了!” “遇到事情,你们两个都比她坚强!” 赵家慧和丁香对视一眼,心里想的是一种答案:“郭立梅有父母心疼,可以脆弱,她俩从小没有,早就学会一个人面对了!” “郭婶,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说完郭立梅的事情,赵家慧有事和杨秀芝说。 “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听听?” 赵家慧略一沉吟:“郭婶,你刚回来不知道,队上的猪舍外包,我想承包下来!” 杨秀芝看了一眼丁香,又看看赵家慧:“你也分了一晌半地,再承包猪舍,你能忙得过来吗?” 赵家慧可是连一个真正的帮手都没有! “我是这么想的,我一个人种地,也忙够呛,而且一晌半地我算过了,跟猪舍比起来,收入差得太远了!” 赵家慧在猪舍干了两年多,每年有多少收入,都在她心里呢! “我觉得还是承包猪舍挣钱多!” 现在既然讲挣钱,提倡万元户,你就得哪样挣钱干哪样。 杨秀芝看看家慧,只能实话实说:“家慧,猪舍的事我真给不了你意见 ,这事我也不懂,不过承包猪舍,钱不会少吧?这么多钱,你从哪弄啊?” 赵家慧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困难肯定有,办法也会有的,我觉得我能干好!” 丁香开玩笑的说:“下一个万元户,就是我嫂子了!” 赵家慧虽然不和丁承爵在一起了,丁香还是习惯的叫她嫂子。 “嗯,我觉得也是!”赵家慧笑了:“我去问一下徐叔!” 猪舍到底怎么承包,多少钱承包,当然还是徐风海说了算。 赵家慧没回家,直接去了徐风海的家。 也不知道徐风海抽了多少烟,屋里乌烟瘴气的。 “家慧来了!” 冯桂兰拉着家慧,坐到炕沿边上。 “徐叔,我想问问承包猪舍的事!” 赵家慧没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徐风海这几年,帮了她不少忙。 在他面前,赵家慧不想拐弯抹角。 “我想承包!” 徐风海叼着烟的嘴角,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一队的猪舍,谁都能看出来,是挣钱的买卖。 想承包的可不止一个人。 尤其是秦仓,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去二队一年多,猪都干的没几个了! 无论是仔猪的成活率还是出栏数,都被一队拉了一大截。 但秦仓仍然没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认为二队猪舍积重难返,而且手底下的两个人又不服管教,都没有严格按照他的指挥行事,所以才会弄成这样。 和他本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要是把一队猪舍承包给他,眼瞅着挣钱。 这样的机会,他是不会让给别人的。 徐风海刚才还在想,赵家慧有没有胆量和秦仓竞争。 现在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只是高兴了一会。 秦仓无论从人脉上还是财力上,都不是赵家慧能比的。 她是争不过秦仓的。 猪舍肯定是谁出的价高承包给谁。 “家慧,你争不过秦仓啊!” 赵家慧红了脸:“要是公平竞争,我也有机会!” 徐风海叹了口气:“一队猪多,现在有一百多头吧!” 赵家慧点点头:“一百零七头!” 徐风海又接着说:“一百几十斤的猪四五十头,到手马上就能出一笔钱,谁都不傻,肯定会争啊!” 赵家慧皱着眉头,徐风海说的话,她早就算过了,不过也正因为出钱快,承包价钱肯定也会高。 “徐叔,一队猪舍准备承包多少钱?” 徐风海算了一下,一百头猪加上设备,占地,猪舍,打底一万五千块。 要是争的人多,可能价钱会更高。 一万五千块,赵家慧暗暗咋舌,就算把她们一家五口都卖了,也不值这个钱呢! “徐叔,我听说县里支持搞副业,如果有项目,可以申请贷款,是真的吗?” 赵家慧早就听说可以贷款,所以她才想要试一试。 徐风海又卷了一根烟,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款也不是说贷就贷的,里面说道大着呢!” 徐风海没有明说,银行没有关系,大队要是不帮着说话,赵家慧贷款的事,根本办不下来。 就算自己可以帮她,如果秦仓把价钱抬得太高,赵家慧也就没有必要冒险了。 丰收大队改成丰收村,创业公社改成创业乡。 秦仓那个姐夫,很可能升任乡长。 他已经和徐风海打过招呼了,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这些话,徐风海肯定是不会和赵家慧明说的。 “徐叔,二队的猪舍谁承包了?” 一队不行,赵家慧又把目光放在二队。 “二队?” 徐风海笑了,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眼光不及赵家慧了。 为啥死抓着一队不放呢! 二队猪舍是不好,但承包金也少啊!而且没有人竞争。 村委会还怕承包不出去呢! 第 245 章 只有付出心血,才能有回报 “徐叔,我能不能去二队猪舍看看!” 既然有承包的意思,赵家慧就得了解情况。 二队的猪舍前些天闹过一场病,连半大的猪都死了不少,小猪崽更是没剩下几个,据说连母猪都流产了。 要是情况严重,剩下的那些猪,再死了,可就血本无归了。 赵家慧一定要谨慎。 今年分田到户了,眼下又马上春耕,人们的心思都在自家的地里,对猪舍里那些半死不活的猪,更没有耐心了。 秦仓早就不肯去了。 就连牛峰,也彻底失去信心。 大队改成村以后,不再分小队,小队没有了,还哪有小队长! 次日下午两点多,徐风海和赵家慧一起,去了二队猪舍。 因为中午猪喂完了,唯一的一个饲养员也不在。 徐风海心头火起,这是干工作的态度吗? 赵家慧挨个猪栏看了一遍。 二队的母猪一点不比一队的差,一共七头,有两头母猪是纯种长白。 她记得,这两头猪是前年引进的品种,当时被牛峰要走了。 母猪特别瘦,肚子瘪瘪的,这可是刚喂完的猪啊。 看见有人进来,嗬嗬的叫唤,不停的在没小腿的淤泥里打转。 猪槽子里剩了很多猪食,散发着馊臭味。 以赵家慧这两年的经验看,这几头母猪根本没毛病,之所以瘦弱,就是因为吃不饱。 槽头里的食明显馊了。 徐风海一边看一边骂! 赵家慧又看了十几头不到一百斤的小克郎,不但瘦,脊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一看就是有虫子。 还有几个二十斤不到的猪崽,黑不溜秋的! 赵家慧有信心,两个月让这些猪变样。 “徐叔,这些猪没有大毛病,死不了!” 赵家慧数了,连大带小,一共三十二头。 猪舍都是差不多大,设备一模一样。 “徐叔,二队猪舍准备承包多少钱?” 赵家慧暗暗计算过了,一队一万五,二队五千她就要,如果五千不行,六千也凑合! 徐风海却没回答赵家慧的问话,而是一直皱着眉头在思考什么。 赵家慧也不催他,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赵家慧是真心疼这些猪,四月中旬,天气还很冷,这些猪站在冰冷的泥里,能吃胖才见鬼呢! 无论干什么,只有付出心血,才能有回报! 徐风海沉思了半天,问赵家慧:“你心里的预算是多少?” 赵家慧胆怯的伸出一只手! 徐风海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按了下去。 “家慧,村委会已经定了,后天开承包会,记住我说的话,就和秦仓争一队猪舍,他要报价,你就给他涨十块,多了不涨!” “二队猪舍连一句都不要提,就算我问到你,你也坚决说不要!等到最后再同意接盘!你明白没有?” 赵家慧真不明白,傻傻的看着徐风海,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徐风海摆摆手:“你记住我说的话就行!” 赵家慧听话的点点头。 虽然心里不明白咋回事,但知道徐风海不会害她! 赵家慧走了以后,徐风海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 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徐风海蹲在猪舍大门口没一会,饲养员孙老七来了 。 看见徐风海,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但很快就平复了。 土地都归自己了,还怕你个大队书记有啥用? 徐风海敲了敲手背:“这都几点了,你才来?谁规定的饲养员喂完猪就回家呀?” 孙老七不说话,闷着头往前走,徐风海在后面紧跟着。 “上个月不是还有三十五头吗?现在怎么剩三十二头了?那三头呢?” 孙老七回过头,白了徐风海一眼:“上个月死了三头小猪崽!” 其实上个月就三十二头,徐风海这么说,就是为了试一试孙老七心里有没有数。 果然,他压根不知道到底有几头猪。 一样干活,赵家慧无论大猪小猪,所有的猪都在她心里,随便问,连一头都不会错。 “死三头猪,你连招呼都不打吗?谁让你这么干活的!” “猪舍里的淤泥粪便足有一尺深,都不收拾吗?你就是这么干活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生产队黄了,工分肯定没用了,徐风海承诺按天给饲养员发工钱。 孙老七觉得这也算是一笔外快,当时就没走。 反正混一天,算一天工钱,至于猪的死活,和他也没关系。 现在喂了快一个月了,钱没见着一分,还挨了徐风海一顿骂。 这要是放在以前,徐风海就算再骂得难听点,孙老七也不敢反驳。 毕竟大队书记手里的权力太大。 现在土地分到各人手里,自己干自己的,他还算个啥呀? 这种气,肯定是不能再受了! “艹,瞎鸡巴吵吵啥呀?”孙老七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狠狠摔在地上:“谁爱干谁干,我还不伺候了呢!” 徐风海有瞬间的愣怔,当了大半辈子的大队书记,这么被人当面怼回来,还是第一次。 看来没有利益冲突,他这个大队书记就啥也不是了!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孙老七走了,晚上的猪都没有人喂了。 徐风海回到大队部,打开广播喇叭,先往话筒上使劲吹了两口气。 广播喇叭立刻响起呼呼的声音。 听见响动的,都打开门或者把脑袋伸出来,听听大队又有啥指示。 “广大群众注意了,广大群众注意了!” 自从大队改成村,徐风海也把社员改成群众了! “经村委会领导一致决定,后天下午在村委会召开猪舍的投标会,有意愿的都可以参加,时间定在下午两点,请广大群众互相转告,别到时候说不知道!” 差不多的话重复了两遍。 “另外,二队猪舍的饲养员孙老七撂挑子不干了,有想喂猪的到大队部报名,喂一顿给两毛钱!” 徐风海知道,一顿两毛钱,根本没有人去喂。 这样,他就可以实施他的计划了。 果然,快天黑了,也没一个人来。 然后,冯桂兰骂骂咧咧的去了二队猪舍,喂猪去了。 徐风海私底下告诉冯桂兰,少喂一点,给个半饱就行。 一天两天,猪也饿不死,但状态肯定蔫头耷脑的。 状态越不好,越没有人竞争,赵家慧包到手的可能性才能越大。 第 246 章 我加十块 四月十七号下午两点 。 村办公室坐了十几个人,徐风海、秦仓、赵家慧当然到了。 还有另外几名村干部。 剩下的,有想承包猪舍的 ,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 徐风海的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 两点一到,他立刻站了起来:“两点了,该来的也都来了,走吧!” 既然是承包猪舍,看一下实际情况当然是第一步。 一行人先去了一队猪舍,大孟还在院子里干活,看见这些人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干自己的活去了。 赵家慧私底下也找大孟商量过,希望她们两个能合伙把猪舍承包下来。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共事一年多,彼此都了解。 大孟干活勤快,有责任心,又细心。 承包猪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两个人一起,负担会轻一些,再说一个人也干不过来。 但大孟拒绝了,坦言他争不过秦仓,纯属白费力气。 赵家慧不服气,非要试一试。 走进猪舍,赵家慧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她养的猪,无论大小,都是油光水滑的。 猪舍清爽干净,没有淤泥和过多的粪便。 食槽都用水冲的干干净净。 公猪、母猪、育肥猪和小猪崽全部分开饲养。 看着那四五十头育肥猪,都快二百斤了,眼瞅着就出钱了! 秦仓的小眼睛差点瞪圆了,过了今天下午,这些可就是他的了。 “赵家慧,一共多少头猪?” “母猪九头,育肥猪四十七,公猪一头,小猪五十头!一共一百零七头。” 小猪崽年后卖了一批,这五十头是挑好留的。 等这批育肥猪出栏,小猪也八九十斤了。 徐风海点点头,大伙又看了所有的房子,包括赵家慧住的两间。 以及饲料粉碎机。 全部看完以后,又去了二队猪舍。 刚进院子,大伙就皱紧眉头,说不清多长时间没收拾了,满院子猪粪垃圾,湿答答的无处下脚。 还没到猪舍,先闻到令人欲呕的恶臭,有人已经把口鼻捂住了。 进了猪舍以后,先去看的母猪,瘦的肋骨清晰可见。 “这家伙走道都打晃,能不能缓过来都不一定!二队这猪也不知道咋养的!” 有人随声附和:“没死就不错了,前些天还不如现在呢,这都胖点了,前些日子一根刺一样!” 赵家慧心里纳闷,这猪好像都不如前天了,这肚子瘪掐一样,这两天都没吃饱? 不过肯定是没毛病,精神头还是很足的。 “别看了,快走吧!脚都快陷进去了!” 没有人对二队猪舍感兴趣,都想早点回去,竞争一队的。 “再去看看别的!” 徐风海发话了,大家急忙往外走。 走到育肥猪栏,赵家慧听见有几个人一起笑了:“这是育肥猪?我还以为是野猪呢!” 猪特别瘦不说,毛还挺长,脊毛扎煞着,因为猪栏里全是稀泥和粪便,猪身上沾满黑色的污垢,连颜色都看不清。 “妈的!” 徐风海骂了一声,几个人都不敢笑了。 去了小猪栏,大伙都没有兴趣看了! “一共多少猪?” 徐风海问,没有人回答。 赵家慧发现徐风海没看她,索性也装作不知道。 其实昨天她就数好了。 母猪七头,育肥猪十七头,小猪八头! 从二队猪舍出来,大伙路上使劲蹭了一会脚。 才开始往村办公室走。 徐风海倒背着双手,全程阴沉着脸! 谁都不敢说话了。 徐风海当了二十多年的大队书记,身上的官威还是不小的。 回到办公室,屋里竟然臭哄哄的,虽然都在土路上蹭了鞋底,但保不齐谁的脚上还有猪粪。 徐风海示意把办公室的门打开,有风吹进来,空气瞬间清新了。 “两队的猪舍大家都看了,村委会的意思是,最好能有人一起承包!有不同的意见的,都提出来!” 徐风海话音刚落,秦仓就把手举了起来。 “我不建议一起承包,二队的猪谁都知道,是病猪,要放到一块,再把好的传染了,就犯不上了,要是分开饲养,谁有那么多的精力!” “反正我要是能承包成一队猪舍,二队的我是不要!” 没等徐风海回话,秦仓又赶紧补充了一句:“白给也不要!” 徐风海沉下脸:“不要,你就一个也别要!” 秦仓耿了一下脖子:“那不行!” 徐风海清了清嗓子:“同意一起承包的举手!” 没有一个人举手! “同意不一起承包的举手!” 所有人都举起手! 徐风海无奈的叹了口气:“一队猪舍一百零七头猪,一台粉碎机,猪舍两排,一万五起价!” 秦仓首先举起手:“一万五我要!” 徐风海扫了大伙一眼:“还有没有要的!” 角落里有人举了一下手:“我出一万五千一百!” 秦仓气呼呼的说:“我再加两百!” “我也加两百!” 现在已经是一万五千五百了。 见有人争,剩下的人都不说话,安静的看着! 秦仓脸红脖子粗的拍桌子:“可别一百二百的零剌了,我一万六!” 一下加了五百! 秦仓这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角落里没有人说话了。 秦仓的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来。 和我争?你们还不够格! 徐风海扫了大伙一眼:“秦仓一万六,还有没有加了,要是没人加,就是他承包了!” 徐风海话音刚落,赵家慧缓缓的举起手,声音极小的说:“我加十块!” 屋里安静了十秒,随后哄堂大笑 。 赵家慧硬挺着没笑! “赵家慧你她妈的闹着玩呢?还加十块?你咋不加一分呢!” 秦仓气笑了。 秦仓笑了,大伙又笑了一通。 赵家慧一本正经:“一分一分加,我怕一会记不住加了多少!徐书记,不允许加十块吗?” 前一句是回答秦仓的,后一句是问徐风海的! 徐风海也强忍着笑:“行,谁说不行,就像秦仓说的,一分一分加都行,多一分不也是多嘛!” 徐风海也说得一本正经,这次大伙没敢笑。 秦仓气冲冲的说:“行,不嫌麻烦,咱就十块十块加!我也加十块!” 赵家慧举起右手,拇指在手心里,其余四指伸着。 她把食指也按在手心里:“再加十块!” 第 247 章 顺利签了合同 大伙强忍住笑,看两个人十块十块加。 赵家慧的右手终于成拳头了,价钱也从一万六,涨到一万六千一百! “这得到啥时候是个头?” 徐风海终于不耐烦了! “赵家慧,要不你承包二队猪舍咋样?二队的便宜!” 赵家慧握着拳头,眼睛使劲蹬着,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徐书记,你可别坑我,我不要,那些猪,半死不活的,都得砸手里,还有哪些育肥猪,都成小僵猪了,干吃不长,白搭饲料,眼瞅着赔本!” 赵家慧眼珠转了转:“要不你把猪给一队,我光要猪舍和设备?” 徐风海把目光转移到秦仓的脸上:“我觉得这也是个招,要不那些猪你兜着?” 秦仓狠狠的瞪了赵家慧一眼,转向徐风海:“徐书记,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别人不要,凭啥我必须要啊,我早就表明态度了,别说便宜,白给我都不要!” “徐书记不是说过,某人的水平高吗?” 徐风海当年说自己的话,秦仓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徐风海装作听不出来,目光扫视全场,接着说:“秦仓,其实我觉得,也就你有这个实力!” 意思很明显,赵家慧没有这个实力。 一个村住了这么久,谁的底细不知道? 就说赵家慧,你说她是寡妇,人家有男人,你说有男人,两个人又不在一起住。 就这种人,她能有什么实力? 秦仓尤其愿意听好话,徐风海两句好话忽悠,他有点飘飘然了。 “你就一起承包得了,我也省心!” 秦仓心里话:“让你省心,我上哪看笑话去!” “二队便宜点,你要是一起承包的话,就二万一咋样?” 秦仓一个劲的摇头:“徐书记,我这个人话说到哪,事办到哪!” 徐风海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咬着牙说:“二万?” 赵家慧心里咯噔一下,要是两万的话,二队猪舍才三千九,这价确实够低了! 她两只手紧紧攥着,生怕秦仓答应下来。 徐风海早就号准秦仓的脉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白给都不要的话,他已经说过两次,所以他是说什么都不会要的! 而且秦仓那个人生性多疑,徐风海表现的越急切,他越不敢要! “三千!” 徐风海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千有没有人要!”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三千已经相当便宜了,就那些房子和机器,也值两千多块钱! 三十头猪才一千块,大猪和小猪几乎一样的价钱了! 不过那些猪要是全死了,还是不划算。 毕竟一千块,也是相当大的一个数字。 赵家慧紧攥双拳,手心里全是汗水,她真担心,被别人抢走了! 但徐风海的话,她牢牢记住。 办公室热闹起来,大伙开始议论,都觉得便宜,都不敢出手。 人都有这个毛病,越有人争的东西越敢要,越没有人敢要的东西,越白给都没有人要。 徐风海叹了口气,再次看向赵家慧。 “赵家慧,三千你都不要吗?你刚上一队猪舍的时候,那些猪和现在二队的有啥区别?” 赵家慧明白,这是徐风海让她把二队的猪再贬低些! “那不一样,一队的猪那时候就是瘦点,没毛病,二队的猪是做下病了!” 其实,二队猪有病都是秦仓放出来的口风,而且他坚信不疑。 秦仓一向认为,自己的水平肯定比赵家慧强,之所以没干好,就是因为手下没有严格按照他的指挥做事。 最主要是猪舍有了瘟病! “三千块已经够便宜了,赵家慧你好好想想!” 赵家慧知道,这是到了该她接盘的时候了,这时候再提点条件,徐风海肯定能答应。 “能不能把鱼塘搭给我……再说我现在也没钱!” 赵家慧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还必须保证最少一半以上的人能听见! 秦仓首先不高兴了:“没钱你上这捣什么乱呢?” 赵家慧不服气:“你把一队让给我,看我有没有钱?二队眼瞅着赔本的玩意!” 徐风海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肃静。 “这样你看行不行,三千承包给你,你现在拿一千,剩下的两千等那批育肥猪出栏再给,你看咋样?” 赵家慧知道,这是徐风海能给她争取的最大优惠了! 装模作样的低头想了半天,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那行吧!既然领导信任,我试试吧!那鱼塘?” 秦仓在一旁撇嘴,心里暗骂:“傻x,还领导信任,赔的钱都是你自己的真金白银,徐风海可不会给你掏一分!” 鱼塘有啥用?都没人承包的玩意,因为离村子太近,放点鱼苗不等长大,都被人偷完了! 赵家慧答应承包了,徐风海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说的哪个鱼塘?” 赵家慧急忙说:“就猪舍后面,靠大坝的那个!” 徐风海站起身,摆手叫了另外几个村干部,去外面研究了一会,回来答应了。 让会计和两个人把合同签了。 其实,大伙都明白,说是承包,实际上就是一次性买断了。 自负盈亏,和村上再没有关系了! 秦仓兜里揣着钱,当场把钱拍到了桌子上。 赵家慧不知道徐风海怎么安排,没准备。 看秦仓掏钱,急忙站起身:“我回家取钱去,等我一会!” 秦仓撇嘴:“一千都拿不出来,跟着起什么哄?她跟我喊的那一百 ,不能算数!空手套白狼啊?” 本来,赵家慧喊出的五十,就是徐风海让她捣乱,激怒秦仓的。 见秦仓回过味来了,徐风海沉下脸看向村长。 那是秦仓一伙的:“你觉得呢?” 村长急忙说:“我觉得秦仓说的有道理!” 于是徐风海很大方的说:“那就算了,还是一万六吧!” 秦仓交了钱,把合同签了,然后给赵家慧一个星期的期限,让她搬出一队猪舍。 赵家慧爽快的答应了。 既然承包了二队的猪舍,不用秦仓说,她也要尽快搬过去。 赵家慧出了门,回家取钱,家里连一千块都没有。 本来,赵家慧打算先把猪舍承包下来,然后再用猪舍抵押贷款。 在没有人承包的情况下,是可以行得通的。 但秦仓手里掐着现钱,赵家慧就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她才想着承包没人要的二队猪舍。 现在一千块钱还是能凑到的! 赵家慧自己家有三百多,又找安英和时美凤借了七百,匆匆的回到村办公室,把一千块钱交了 。 顺利签了合同。 第 248 章 赵家慧也成了万元户 合同签完以后,赵家慧急忙回到家,告诉孩子们准备搬家。 “妈妈承包了二队的猪舍,咱们要把家搬到那儿去!” 赵家慧告诉孩子们,最近自己会非常忙,没有时间忙搬家的事,这个活就交给她们了。 招娣首先点头,带着三个妹妹跑去二队猪舍挑选房间。 二队猪舍的空房子更多。 招娣选了两间宽敞一些的,和代娣开始收拾。 赵家慧着急打扫猪舍,现在最主要的是把猪从泥里解救出来! 她先挑选了几间比较干燥,易收拾的猪栏打扫。 收拾好以后,把猪赶进去,刷洗了食槽。 重新配了饲料,给小猪打了预防针,给育肥猪喂了打虫药。 几天忙下来,赵家慧精疲力竭。 孩子们用了两天的时间,把屋里收拾干净了。 赵家慧把墙上刷上白灰,搭了锅台和炕。 秦仓既然给出了期限,赵家慧可不想在他面前丢了脸面。 第五天,赵家慧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过来了,只是炕还没烧干,不能住人。 赵家慧把四个闺女,分别送去别人家找宿,自己在地上铺了两块板,睡在房间里。 养猪投入的成本并不小,光猪饲料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赵家慧把猪舍收拾好以后,又去找了徐风海,没有他的引见,自己都不知道银行的大门冲哪边开! 现在鼓励农村搞经济,只要有项目,县里都会大力扶持。 赵家慧用猪舍抵押,贷款五千元,用做养猪的周转资金。 五千元的债务,放在以前,赵家慧想都不敢想。 把借安英和时美凤的钱还完以后,剩下的钱存在银行里。 家里是不能放这么多现金的。 把鱼塘承包下来,赵家慧是打算养鸭子,她的咸鸭蛋卖得特别好。 以前猪舍是集体的,她不敢多养,十多个,只是换点零钱,补贴家用。 现在猪舍是自己的,养多少自己说了算。 赵家慧决定,五一以后,抓五百只小鸭子,小的时候和猪一样喂饲料,大一点放进鱼塘里 。 把猪粪倒进鱼塘里,当做肥料,水里的浮游生物都够鸭子吃的。 只要晚上喂一遍就可以。 利润应该不比养猪小。 鸭子自己知道出去觅食,晚上也知道回来,省心又省力。 赵家慧用贷款买了一挂牛车,猪粪需要拉出去,没有车肯定不行。 秦仓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赵家慧觉得不错,可惜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钱。 等有了钱,自己也要买一台,赵家慧头一次,对未来充满强烈的希望。 秦仓承包猪舍仅一个月,就把四十七头育肥猪全部出栏了,回笼了第一批资金。 卖了将近六千块钱,还有一万块就回本了。 看见他卖钱,当时和他竞争的人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在坚持坚持。 秦仓很得意,大背头梳锃亮,出门腋下夹着公文包,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而且买了一台大摩托,别人连自行车还没骑上呢,他却骑上了摩托车! 五一中旬,赵家慧买回了五百只小鸭子。 四百五十只母鸭,五十只公鸭。 放在专门的空房子里。 这两年,赵家慧对养鸭子也有了经验。 不管养什么,首先要做好防疫,赵家慧没文化,但还是买了几本养殖的书,没事就让孩子们念给她听。 有空闲的时候,也会缠着盼娣教她识字。 满桌刚上学前班,还看不出什么,三个大的盼娣学习最好,年年三好学生,把把考第一,年仅十岁,才上三年级,学习特别刻苦。 赵家慧有些心疼,她总觉得盼娣其实是自卑的,就因为长得像妈妈。 她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让人发现她别的闪光点,从而忽略她的长相。 虽然盼娣学习好,赵家慧很少看见她开心的大笑,像另外的三个孩子一样。 盼娣总是一副和她年龄完全不相称的老成。 招娣和代娣学习一般。 两个月以后,赵家慧的猪都变样了,出栏猪变得光滑,腰也伸开了,明显开长了。 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好时候。 母猪也开始发情,赵家慧去了一次县畜牧局,了解了人工授精,那可都是好品种! 猪的孕期短,一百一十多天。 赵家慧算计,大概八月底,就会有第一批小猪出生了。 小鸭子一个月长的比鞋底子还长了,只遭损了十几个,四百多鸭子,每天浩浩荡荡的出发,去大坝根底下的鱼塘。 秦仓到现在,才明白赵家慧要鱼塘干什么。 后悔自己当时没想到。 八三年年底,赵家慧卖了七千块。 用于还掉银行的五千贷款和村里的两千承包费! 但猪舍里的七头母猪,和四十头小猪都是自己的了。 头一年回本,是赵家慧没想到的。 家里还有三百多只鸭子。 八四年年底,赵家慧彻底翻身,成了丰收村少有的几个万元户之一。 但赵家慧清楚,她这个万元户是虚的,大伙只看见她卖钱,没看见她投入的成本。 她现在只有猪舍里的猪,兜里还没钱。 现在猪多了,活也多了,而且她一个人也要经常出去,实在忙不过来。 赵家慧想到了大孟。 大孟对待工作的态度,赵家慧是非常清楚的。 一队猪舍归秦仓以后,秦仓把大孟换掉了,用了他自己的人。 现在大孟在家种地,农闲的时候,去县里打点小零工。 他家兄弟几个,只有大孟没成家。 赵家慧找到大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现在一个人忙不过来,顾了家里顾不了外面,我想让你帮帮我!” “工钱一年五百!效益好的话,年底有奖金!” 这个数目,已经相当诱人了。 县城里上班的工人,一年挣五百的也不多。 但赵家慧觉得,大孟值五百,毕竟把猪舍交给他,放心。 大孟沉吟了半晌,答应了。 他一个人,只有三亩地,可哥兄弟地多,忙完自己的,就要给别人帮忙,谁家少干一点都不满意。 一年忙到秋,进自己兜里的钱,没有几个。 再这样下去,老了怎么办? 赵家慧既然给了他挣钱的机会,他就要把握住。 毕竟钱只有揣在自己兜里,心里才踏实! 第 249 章 就当是你兄弟来了 以前生产队的时候,也是这些人,也是这些地,却常年有活干。 现在还是这些地,承包了,十月底,基本家家都忙完了。 村里人都开始猫冬了。 丁香这一年,真是特别累,杨秀芝主要在家做饭干家务。 只有春种秋收的时候,才去地里帮忙。 郭立新一门心思都在学校,指不上他。 丁香成了家里唯一的主力。 孩子们和郭立新只有在放学早或者星期天的时候,才能帮帮她。 但不管怎么说,庄稼也算是丰收了,一家人虽说是吃穿不愁,但指着这几亩薄田,想要翻身肯定会很难! 赵家春当年在郭家住的时候,丁香和他学会的编筐。 土篮子现在用的多了,编多少都剩不下。 每到星期天,丁香和郭立新都领着孩子们,割很多柳条回来。 趁着农闲的时候,丁香编些土篮子,拿到集市上去卖! 十一月二十一号,丁香在创业乡的大集上,很快把五对土篮子卖完了。 买了点肉准备回家包饺子。 丁香回到家,杨秀芝把肉拿出来,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剁碎。 丁香坐在椅子上,一边歇着一边和婆婆唠家常。 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喇叭声。 丁香抬起头,透过玻璃窗往外看,一台红色的大摩托停在了大门外。 大摩托可不常见。 杨秀芝把菜刀放下,扎煞着两只手,用脚踢开房门往外看。 从摩托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穿着蓝灰色的登山服,牛仔裤,皮鞋。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很多礼物! 这一身装扮,在丰收村十分抢眼。 男人向着房门走过来,丁香也从屋里出来,但却没走出去,只是站在厨房看着! 男人走到房门口,看见杨秀芝堵着门口 ,没有想让自己进去的意思。 他微微弯下腰,和杨秀芝打招呼:“阿姨好!” 杨秀芝眯起眼睛,打量来人,面熟,肯定见过。 但哪里见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同样的感觉,丁香也有。 “阿姨,咱们见过面的!”男人提醒杨秀芝:三、四年了,我母亲生病在医院,当时你家哥哥受伤……” 杨秀芝伸出手,制止了男人再说下去,并且侧过身子,让人进来。 丁香通过男人的提醒,也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不过当时连话都没说过,他来到家里是什么意思呢? 而且看他骑的摩托和身上的穿戴,就知道是有钱人。 杨秀芝在水盆里洗干净手,给男人倒了一杯水:“贵姓,怎么称呼你呀?” 丁香糊涂,杨秀芝可明白着呢! 这不就是丁香同母异父的弟弟嘛! 他来这,目的肯定只有一个,认姐姐! 男人站起来,很恭敬的回答:“免贵姓李,您叫我建国就行!” 杨秀芝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郭立新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回来。 这个李建国毕竟是丁香的弟弟,既然来了,认不认都应该留下来吃顿饭! “丁香,杀只鸡!中午炖上!” 李建国急忙说:“阿姨,别让大姐忙了,我带了烧鸡和酱肘子!” 杨秀芝也没客气:“丁香,那就别杀了,炒几个菜吧!” 丁香答应着,抱柴禾去了。杨秀芝趁机问:“你来我们家是啥意思?” 李建国也不藏着掖着:“我母亲病重,想见我大姐一面,阿姨,我妈就这么一个心愿,我希望您能让大姐去!” 李建国虽然对杨秀芝和这个姐姐不熟悉,但他能看出来,大姐对她这个婆婆十分尊敬。 杨秀芝淡然一笑:“我说了可不算,去还是不去,要丁香自己拿主意!” “她要愿意去,我们不拦着,她要不愿意去,谁强迫也不好使!” 杨秀芝的话说得很明白,丁香要是不愿意认她的母亲,不管是谁,都别想强迫她! 李建国连连点头,嘴里一个劲的说着,明白,明白! “你先坐着,我帮媳妇做饭去!” 杨秀芝感觉,自己和李建国也没啥唠的,再说丁香一个人做饭,未免太忙! 丁香不清楚来人是什么身份,自然不知道该怎样招待:“妈,炒几个菜合适呀?” 杨秀芝略一沉吟:“你说了算,想炒几个就炒几个,就当是你娘家兄弟来了!” 丁香摇头苦笑,丁承爵知道自己以前对这个妹妹太刻薄,这两年不管多落魄,都不来郭家蹭饭吃! 对那个哥哥,丁香也感觉不到心疼,要真是丁承爵来吃饭,丁香还懒得给他炒菜呢! “要是我哥来,我还懒得给他炒菜呢!” “那就当是你弟弟!” 杨秀芝的话,把丁香逗笑了,她也没往心里去,还以为婆婆和她开玩笑呢。 “那就四个菜吧!饺子还包不包了?” 杨秀芝才想起来,还要包饺子:“别包了,好东西可别一下吃完,明天再包吧!” 她小声对丁香说:“你没听见,还有烧鸡和酱肘子呢!” 李建国独自在屋里坐着,努力想听清,厨房里的两个人在说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一句话也听不清。 放学了,孩子们先跑了回来,看见大门口的摩托车,都很稀奇。 转着圈的看,不肯进屋来! 李建国站起身,和杨秀芝打了招呼,走到大门口:“你们谁是丁香家的孩子啊?” 最小的方舟先举手:“我是!” 开颜心眼多,把弟弟的手打掉,一脸警惕的看着李建国。 “想不想坐车,我可以带着你们转两圈!” 方舟的眼睛当时亮了:“真的可以吗?” 开颜立刻皱眉头,狠狠瞪了方舟一眼! 方遒满不在乎:“那还等啥?上车呀!” 开颜带着责备叫方遒:“大哥!” 方遒毕竟大了,考虑问题也全面了,摩托车就停在自家大门口,奶奶和母亲肯定早就看见了。 而且这个人还是从家里走出来的,一定是亲戚,兜一圈肯定没问题。 “奶奶!” 方遒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 杨秀芝从房门口探出头来:“奶奶,我们几个坐车兜一圈行不行?” “快点回来,要吃饭了!” 奶奶无疑是同意了呀! 几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 李建国先让方遒和方舟上车:“一会再轮到你们两个!” 风华急忙点头,开颜忽闪着大眼睛不说话。 “你们都是丁香的孩子吗?” 风华举手:“我不是!” 方舟急忙解释:“他是我大姑家的!” 李建国的眼睛在方遒、开颜和方舟的脸上,果然都看到了大姐丁香的影子。 第 250 章 想大于恨 “你们几个都多大了?” 方舟嘴快:“我十岁,我大哥十五,来年就上高中了,当然,他够呛能考上!” 方遒使劲在方舟脑袋上弹了一个脑瓜崩:“你嘴咋那么欠呢!” 开颜捂着嘴小声笑。 方舟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我姐十三,上初二了,我姐很厉害的,我也很厉害的!” 方遒又打了他一巴掌:“就你能嘚瑟!” 方舟不服气的瞪眼:“本来嘛!” 李建国忍不住的笑,这几个孩子太可爱了。 摩托车围着村子转圈。 一群孩子跟在旁边看热闹,方舟故意挺直身板,让外面的孩子都能看见他。 “郭方舟……郭方舟!” 方舟笑得前仰后合。 两圈很快转完了,李建国重新把摩托车停在大门口。 换开颜和风华上。 又转了两圈回来。 郭立新在大门旁边站着。 看见李建国从车上下来,急忙伸出手:“你好,我是郭立新,欢迎你来做客!” 李建国不在的这一段时间,杨秀芝已经把他的身份告诉丁香了。 丁香惊讶的张大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么多年,母亲从来没有音讯,冷不丁冒出这么大个弟弟。 一时之间还真接受不了。 想起母亲的狠心,丁香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正巧郭立新下班回来。 急忙安慰丁香。 “你母亲啥样,和你弟弟没关系,不管怎么说,多一个弟弟,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他既然来了,不管你认不认,都别失了礼数!” 其实,这些年,郭立新也能感觉出来,丁香很孤独,虽然丁跃山儿女不少,但和丁香都不亲近。 那种兄弟姊妹之间的血脉亲情,是郭立新给不了的。 孩子们跑在前面,把门打开,郭立新让李建国先走。 李建国隐隐感觉,这个姐夫应该不太排斥他。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杨秀芝和丁香已经把菜炒好了,农村的冬天也没什么菜。 无非一个咸鸭蛋、酸菜猪肉粉条、木耳白菜、还有一个干豆腐。 加上李建国自己带来的烧鸡,酱肘子。 也摆满的小饭桌。 平时自己家吃饭,只放一张桌子,今天来了客人,放了两张。 四个孩子一张,四个大人一张。 这样也便于说话。 丁香一直不说话,默默的给李建国盛饭夹菜。 四目相对的时候,丁香很快又会把目光移向别处。 “大姐!” 李建国的一句大姐,丁香的眼泪下来了! “建国,你别见笑,你姐这是激动了!” 李建国急忙说:“大姐,不管母亲以前怎么样,现在她老了,就这么一个心愿,她想见见你!” “我做为儿子,只能替她办!大姐,母亲说了,这么多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如果你不原谅她,她也不会怪你!” 丁香低着头,啜泣不止。 郭立新给李建国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操之过急! 李建国微微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对这个家里的人,李建国的印象不错。 既有对亲戚的热情,又保持着一定的分寸。 几个孩子,他都特别喜欢,又聪明又可爱。 李建国也说出了母亲的无奈。 原来,李建国的父亲李桐和母亲小琴从小青梅竹马。 李桐家是小资本家,家里开着工厂,小琴的母亲,在李家做帮工。 小琴从小经常跟着母亲去李家,和李桐在一起玩耍。 长大以后互生情愫,但李家坚决不同意,逼迫李桐娶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两家门当户对。 小琴一气之下,自轻自贱,给丁跃山做了小老婆。 解放以后,离开了丁家。 李桐也立刻离开了原配妻子,抛妻弃子的和小琴在一起。 生了李建国。 可李桐的母亲以死相逼,李桐无奈,又离开了小琴母子,回到原配那里! 直到十几年以后,李桐的母亲去世,李桐才回到小琴母子身边。 “妈妈这一生,也过得很苦,我父亲其实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被他反复抛弃!前两年我父亲去世,直到死,他先前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原谅他!” “但却认下了我这个弟弟!” “我那两个哥哥,都是很厉害的生意人,这两年,我也和哥哥学着做生意,还算不错!” 听了李建国的叙述,丁香对母亲的恨意减弱了几分。 李建国走的时候,给郭立新留了家里的地址:“哪天姐姐想通了!希望你们夫妻能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她,母亲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李建国眼圈泛红,但还是勉强露出笑意。 和郭立新挥手告别。 他走了以后,丁香还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 杨秀芝有感而发:“到什么时候,女人都要自强自立,依附男人,下场都很凄凉。赵家慧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离开丁承爵,愣是杀出一条路来,你看现在,谁还敢瞧不起她?” 郭立新忍不住调侃母亲:“妈,说丁香的事呢,你怎么又跑到赵家慧那里去了呢!” 杨秀芝也笑了:“也是,说着说着跑题了!丁香,妈觉得,不管你母亲以前什么样,现在她没多少时日了,你要坚决不肯去看她,我怕她没了,有一天你会后悔!” “妈太武断了,上一次,我就该把事情告诉你,没准这几年你早就想通了!” 杨秀芝拉起丁香的手:“和妈说实话,你恨她吗?” 丁香仔细想了想,其实,从小到大,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想念! 想多余恨! 丁香摇了摇头:“想恨,不知道该恨谁,就算是睡梦中,母亲的身影永远都是模糊的!” 杨秀芝拍拍丁香的手:“去看看,以后再恨她,也有个具体的样子,丁香,别等到后悔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杨秀芝深知自己说得够多了,丁香是一个善良的人,对于亲生母亲,她会原谅的。 一连几天,丁香都神情恍惚。 可李建国的话,又时常响在耳边:“大姐,母亲时日无多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看你!” 这些年,丁香一直做着一个差不多的梦,她一直在追着一个女人的脚步,但却没有一次追上过。 昨天那个女人终于回头了,是几年前医院里那个女人的模样。 丁香知道,恨也没能让她失去本心。 对母爱,她一直是渴望的!原谅她,走近她,拥抱她! 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后悔! 第 251 章 香儿,妈对不起你 十一月底,丁香终于想通了,郭立新陪着她,去了县里。 按照李建国给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家。 独门独院的三间砖瓦房。 四周有一米半高的院墙。 丁香紧张的双手攥拳,努力挤出的笑脸,看起来无比僵硬。 “别怕,有我呢!”郭立新一直在安慰她。 郭立新敲响大门以后,隔了有一会,大门内才传来脚步声 。 “谁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我们找李建国!” 郭立新说完,大门开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大门口。 红色的登山服没系扣子,露出里面银灰色的毛衣。 大波浪的头发,随意披在肩膀上,漂亮又时髦。 “你们是?” “我叫郭立新,她是丁香,是李建国给我们的地址!” “哦!” 女人好像忽然想起来了:“是大姐吧?快进屋!快进屋,外面冷!” 女人拉着丁香的手,极其热情的往屋里让! 郭立新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屋。 开门是一间大客厅,组合家具上的录音机和电视机很抢眼。 这个家庭条件是相当不错的。 东边墙上有一道门,里面应该是卧室。 女人把两个人让到沙发上坐下,冲着丁香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很快出来了。 “大姐,妈让你进去呢!” 丁香回过头,看了郭立新一眼,郭立新急忙摆手:“去吧,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老太太也许有私密的话对女儿说,郭立新觉得,自己这个时间进去,不太合适。 如果老太太想见自己,会叫他。 女人给郭立新沏了茶水:“姐夫,你先坐着,我去找李建国回来!” 说完,女人不等郭立新回答,戴上围巾急匆匆的走了! …… 丁香轻轻的推开那扇门。 果然是间卧室。 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太靠墙坐着。 满头银发,凹陷下去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满眼都是期盼。 丁香站在门口,四目相对,眼里的水光慢慢的晕染开来。 老太太比三年前,瘦了太多,她嘴唇翕动,慢慢的向丁香伸出枯瘦的手臂。 “香儿……” 颤抖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好像声音大一点,就会把眼前的人吓跑一样。 丁香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把自己颤抖的手放进老太太的手里。 “香儿,妈对不起你!”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两个人的手背上。 丁香低着头,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看着她的脸,丁香仿佛看见了几十年后的自己。 她知道是自己的母亲,可却不想叫出来。 丁香想起了小时候受的所有伤害。 有几次,都差点死了。 “你扔下我的时候,没想到我会死吗?” 小琴垂下头,想过么? 年轻时候,她满心都是恨,恨李桐的父母棒打鸳鸯,恨自己的父母为了彩礼,把她嫁给丁跃山做妾。 恨丁香不是自己和所爱生的孩子。 抛下她,没有任何愧疚,甚至从不思念。 李桐抛妻弃子和她在一起三年,生下李建国。 她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李桐再一次遵从母命抛下她们娘俩。 生活无比艰辛的时候,她会偶尔想起那个只有几个月的女儿。 小琴对丁香的印象,很长一段时间,是停留在她几个月的时候。 一样是被抛弃,女儿会过得好吗? 丁张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小琴在清楚不过,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怎么会容易? 小琴不敢想,硬逼着自己忽略那个女儿,时间长了,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果然把丁香忘记了,很长时间,女儿在她的梦里都没有出现过。 十几年以后,李建国的奶妈去世,李桐又回到她们母子身边。 小琴和李建国的生活,才好转。 然后,又是漫长的运动,好在李桐脱离原生家庭,和小琴在这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小县城里,居然躲过了迫害。 每天都胆战心惊的小琴, 更不敢去找丁香了。 那次在医院,小琴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从那时候开始,思念就像开闸的洪水,怎么都控制不住 。 丁香无数次出现在小琴的梦里。 可小琴知道,她对不起女儿,就像杨秀芝说的那样,自己没资格。 直到两年前李桐去世,小琴才一点一点把丁香的事说给李建国听。 今年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知道,现在不找回女儿,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建国是个孝顺儿子,虽然那么忙,还是抽出时间去找了丁香! “香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原谅,临死能见你一面,我就知足了!” 母亲的遭遇,丁香都知道,但她依然同情不起来。 就更别说爱了。 在她的心里,母亲一直是杨秀芝的样子。 “你婆婆对你好吗?” 婆婆这个名称,对小琴来说,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婆婆?” 丁香露出一丝笑意:“自从有了她,我就是有娘疼的孩子了!我从她身上,头一次知道母爱是什么!” 小琴垂下头:“对不起!” 她明明从女儿的话里,听出了对她深深的怨恨。 “你幸福就好,我的罪孽就减轻了!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丁香点头。 来的时候,已经做了几天的心理建设,丁香无数次的对自己说过,不会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计较。 更何况这个人再不好,也给了她生命。 可看见她的瞬间,丁香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在第一时间争先恐后的涌进大脑里。 她明知道,即便母亲在,也未必能护得住她。 她还是固执的把这一切归罪于母亲对她的抛弃。 “我能见见他吗?” 儿媳妇告诉她,女儿和女婿是一起来的。 丁香如释重负:“我去给你叫!” 逃也似的离开了。 出了卧室,丁香长舒了一口气,却没有感觉到轻松,相反,心里却更加沉甸甸的。 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份沉重来自哪里! 总不会是因为母亲的身体吧? 丁香摇头,不可能,母亲的一切,她明明并不在意。 第 252 章 和我一起干吧 郭立新推开门小心的进来,在老太太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 一时之间,还为称呼犯难了,这是丁香的亲生母亲,按理说,自己应该叫妈。 可看丁香那个样子,还是没原谅她母亲。 丁香都没叫,自己先叫是不是不合适呀! “阿——姨!” 郭立新磕磕绊绊的叫了一声阿姨。 失落的眼神一闪而逝,老太太最终还是笑着向郭立新伸出了手。 “好孩子,我谢谢你!” 去找丁香之前,李建国打听了很多丁香的事,当然知道那些年郭立新为她做过什么。 “谢谢你那些年为丁香做过的事!” 郭立新不好意思的笑了:“丁香是我媳妇,为她做啥都是我应该的,我们是一家人!”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女儿比自己有福气,虽然没摊上个好母亲,却摊上了一个好婆家。 郭立新说的话,无论是在丁跃山还是在李桐的嘴里,小琴都没听过。 “阿姨,你别着急,丁香就是一时想不开,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其实她心里想你,就是嘴上别扭!” 老太太点点头:“我不怪她,能见到她,我就知足了,就算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我对不起她,没能好好照顾她,让她从小吃了很多苦,她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建国是个好孩子,我只希望,我死以后,她们彼此都能多一个亲人!” “建国和我说了,你们的三个孩子非常可爱,我是没有资格看他们的!” 郭立新急忙说:“不是这样的,你是他们姥姥,怎么可能没资格呢!只是现在快考试了,没有时间!” “我保证,等到放假的时候,会带着他们来看你!” 老太太眼中放光,不停的搓着双手:“你不会骗我吧!” 说完,自己咯咯笑了:“你看我,太高兴了,你怎么会骗我呢!” 其实,郭立新撒谎了,孩子们就算功课再忙 ,来看一眼老太太的时间还是有的! 只是丁香的态度不明朗,不好和孩子们解释罢了。 郭立新知道,丁香心性善良,别看她今天能硬起心肠,回去用不上两天,就会后悔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房门被推开了,李建国走了进来。 “姐夫,我回来了!” 见儿子回来了,老太太摆了摆手:“我累了,你们出去聊吧!” 李建国的眼睛在母亲的脸上停留了一会,转到郭立新脸上:“姐夫,咱们出去聊!” 郭立新站起身。 李建国把枕头用手拍平,扶着母亲躺下,眼睛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母亲今天的状态太好,好的让他担心。 给母亲掖好被角,李建国向门口走去,临开门,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被子在轻轻的颤动。 显见是母亲在抽泣。 李建国叹了口气,也不能怨姐姐,要是他从小就被抛弃,估计也不会原谅。 可母亲的身体…… 他还是希望,母亲不带着任何遗憾离开! 李建国从屋里出来,眼圈不自觉的红了。 “姐,姐夫,怎么没把孩子们带来!” 郭立新还是刚才的话:“快考试了,现在没时间!” 李建国看了一眼手表,十点刚过,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姐,姐夫,带你们去我店里看看?” 郭立新也好奇,李建国是干什么的,家里这么有钱! “好啊,方便吗?” 听郭立新答应了,李建国很高兴:“方便,去我店里转转,一会再去吃饭!” 郭立新和丁香没拒绝,虽然她不认母亲,但对这个弟弟却十分亲近。 和钱没有关系,是李建国的真诚,让丁香感觉到了那份久违的亲情。 李建国的摩托车停在大门口,他坐上去,郭立新挨着他坐在后座上,丁香挨着郭立新。 紧紧的搂着他的腰。 李建国没快骑,拐过街角,又骑过两条街道,就是正街了。 摩托车在一家电器维修门前停了下来。 听到摩托车响,李建国的媳妇急忙推开门。 店铺不大,里面放满了东西。 “你会修理电器?” 丁香一直觉得,会摆弄电器,机械的,都是很厉害的! 李建国笑笑,压低声音:“光修能挣多少钱?主要是卖!” “卖?” 郭立新非常吃惊:“倒卖电器,是不是犯法呀?” 李建国笑了:“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大哥说,以后政策肯定会放宽,谁伸手早,谁就能挣到钱!” “姐夫,你当那个校长,一年能挣多少钱?” 以前,没联产承包的时候,郭立新和大伙一样挣工分。 这两年,死工资,每年三百块。 这是徐风海给他争取的最高数额了。 听说只有三百,李建国摇头:“姐夫,校长就是听起来名好听,三百块还不够我半个月挣的!” “姐夫,你和我一起干吧!一年倒腾几趟,就比你当校长强多了!以后电器的需求量一年比一年大,挣钱的日子在后头呢!” 郭立新摇头,挣再多的钱,他也不眼气,他只想当好他的校长。 看到孩子们出息,他就高兴,对钱,郭立新没有太大的渴望。 够吃够喝就行! “我只喜欢教书,做买卖我是一窍不通!” 李建国看了一眼丁香,又看看郭立新:“姐夫,孩子们几年就长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生意,我不也是边干边学!” “姐夫,回家和我姐商量商量,你要愿意,下次我去南方进货,就带着你!” “你也可以趁着放假的时候,和我去试试!” 郭立新拒绝的很干脆:“我是不会离开学校的!建国,人各有志,我总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比挣钱更让人快乐!” 李建国还想再说什么,被他媳妇谭玲用眼神制止了。 丁香一直笑着听两个人说话,郭立新说话的时候,丁香很少参言。 李建国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走吧,先去吃饭!” 李建国锁了门,四个人没骑摩托车,在附近找了一个饭馆。 “姐夫,你看,这饭馆以前都是国营的,现在都搞承包了,用不了几年,这个小县城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 253 章 丁香终是后悔了 李建国的话,郭立新相信。别说县城,就是村里,已经有两家盖了砖房。 进了饭店,服务员急忙过来打招呼,上茶水,态度比以前国营的时候,好太多。 看来李建国是这家饭店的常客。 “今天想吃点什么?” 服务员手里拿着菜单,满脸笑容的看着几个人。 以前,丁香也在饭店吃过饭,那时候前面有个小黑板 ,菜谱写在上面,只能点那上面有的。 和现在不太一样。 李建国看了看丁香和郭立新:“姐,姐夫,你们俩想吃点什么?” 丁香急忙摇头,让她点菜,她哪知道都是什么菜呀! 郭立新也笑着说:“建国,随便吃点得了,别太麻烦!” “那哪能行啊!这可是头一次请我姐吃饭!” 李建国把脸转向谭玲:“你来点吧!我估计你爱吃的,姐就能爱吃!” 谭玲想了想,也没看菜单:“来个锅包肉、溜肥肠、葱爆羊肉、来个凉菜,再……” 丁香急忙拦住谭玲:“够了!够了!” 李建国笑了:“我感觉也差不多了,不够一会再要!” “姐夫,你来点酒吧?” 没用郭立新说话,丁香急忙摆手:“你姐夫滴酒不沾!” 李建国自己要了二两白酒。 这是丁香第一次吃锅包肉!酸甜可口,感觉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因为是在饭店,几个人既没聊老太太,也没聊倒腾电器。 说的最多的,是孩子们! 李建国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大,和方舟差不多,女孩小一些,才五岁。 男孩在市里上学:“我大哥喜欢他,给他找了市里最好的学校,闺女才上幼儿园,中午管饭,不回来!” “等到过年的时候,大的也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两家聚一聚,也让孩子们认识认识!” “姑舅亲,辈辈亲,打折骨头还连接筋呢!这么多年,竟然都不认识!”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李建国有些激动,声音哽咽! 丁香也跟着红了眼圈,心里不是滋味! 吃过饭,郭立梅和丁香拒绝了李建国要送他们回去的建议。 “我们两个正好走一走!走着暖和。十里八里路,对我们来说,都不算个事!你也挺忙的!” 谭玲又给老太太要了一碗馄饨,准备一会带回去。 李建国没再坚持,叫了声姐,欲言又止。 郭立新知道李建国不死心,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别操之过急,你姐那个人我了解,她会原谅母亲的!” 李建国连连点头:“姐夫,就靠你了!” 郭立新拍拍他的肩膀,出了饭店的门。 两个人的小动作,丁香看见了,只不过装作看不见而已! 出了县城,丁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郭立新看看前后没人,拉起丁香的手:“后悔了?” 丁香叹了口气:“其实我心里也想原谅她,可就是说不出原谅的话!” “我看见她瘦骨嶙峋的样子,心里也难过,毕竟她是我亲生母亲,我就想不通,那时候我才几个月,都还没断奶,她是怎么忍心不要我的!” “其实,我也知道,她恨我奶奶,父亲还有我那个娘,所以连带着我都恨了!” 郭立新把丁香的手,放在腋下,用自己的体温暖着。 城里感觉不到这么大的风。 “丁香,我是不是很没本事?你看建国家什么都有,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倒腾买卖,你怎么看?” 郭立新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职务不能给一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 承包才两年,村里很多人家的生活水平,已经比他家强了。 就更别说像秦仓和赵家慧那样的万元户! 丁香知道学校和学生耗费了郭立新多少心血 。 那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因为建学校,让孩子们上学,郭立新当年毅然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 那可是他十几年的梦想。 现在能因为挣钱的事,就放弃吗? 自己要是硬逼着他放弃,郭立新有生之年都不会快乐。 “你喜欢教书你就教!家里不是还有我嘛,现在的生活不比以前强多了!” “孩子们不缺吃不少喝的,咱们干嘛要和别人比?现在种点地,农闲的时候,我在编点筐卖,日子总能过下去!” “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强,立新,不管你想干啥,我都支持你!” 郭立新不再说话,感觉鼻子酸溜溜的! 他有些庆幸,那些年他疯了,才会娶了丁香这么好的媳妇。 不攀不比,只是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的支持他! 回到家,杨秀芝没问结果,丁香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两天以后…… 吃过早饭,孩子们上学刚走,李建国骑着摩托车来了。 摩托车刚停稳,李建国立刻跳了下来。 丁香听到摩托车声,早从屋里迎出来。 李建国一把抓住丁香的手,声音急切:“姐,妈不行了!” 丁香瞬间呆住了。 “丁香,快去吧,从学校那边走,叫上立新!” 杨秀芝一边说,一边给丁香找围巾,手套和棉袄! “来,多穿点,坐摩托车冷!” 杨秀芝帮着丁香穿戴好,把两个人送出门外。 李建国也顾不得客气,带上丁香去学校接郭立新 。 带着两个人,路面有些光滑,李建国不敢骑的太快,到李家的时候,用了近半个小时。 “妈,我姐来了!” 老太太面色灰暗,紧闭双眼,丁香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 抓起老太太的手,手冰冷僵硬,没有一丝热乎气。 “姐,你走以后,妈的精神好了一天,昨天晚上就不行了,话都不能说了,医生说,也就这两天了!” 丁香抓着母亲的手,痛哭失声。 现在她想说一些原谅的话,母亲也听不见了。 她竟真的做了后悔的事。 “妈……妈!” 丁香轻轻的在母亲耳边呼唤:“我来了,我来看你来了!” “妈,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恨过你,我只是想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老太太的眼角湿润了,泪水慢慢的汇聚,终于凝结成一滴晶莹的泪珠。 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姐,你看!妈听见了!” 丁香抱住李建国,痛哭失声:“对不起建国,对不起!” 李建国轻拍丁香的后背,一个劲的说:“妈真听见了!她不会怪你的!” 这件事,还是让丁香后悔了,母亲去世以后,丁香消沉了很长时间。 第 254 章 你这手指,咋和我们家人一样 八五年正月初六。 李建国带着老婆谭玲和儿子李栋、女儿李馨来了丁香家。 李建国给几个外甥每人带来一件登山服。 开颜是红色的。 风华和方遒是天蓝色。 方舟是橘黄色。 方舟特别喜欢,当时就穿上了,领着李栋跑出去玩。 因为还是过年期间,孩子们满大街跑着放鞭炮。 孩子们把鞭炮一个个拆下来,放在衣兜里,用手拿着点着,等到引线快着完的时候,使劲扔出去。 鞭炮立刻在空中炸响。 徐风海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一共四个孩子,二儿子家一儿一女,儿子徐中天比方舟小,只有九岁。 女儿七岁。 三儿子家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四个孩子也在大街上跑着放鞭炮。 徐中天把鞭炮扔出去的时候没注意,正扔在跑过来的方舟身上。 鞭炮在方舟崭新的登山服上炸响。 方舟的新衣服被炸了四五个小洞,里面的绒毛都飞了出来。 方舟的脸当时憋红了,这可是舅舅从广州给他买回来的。 徐中天眼见自己惹祸了,撒腿就跑,方舟岂能让他逃跑? 带着李栋追了上去。 徐中天比方舟小三岁,打架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被方舟按到地上一顿捶。 捶得哇哇大哭。 徐中天的妹妹,见哥哥挨打,早跑回家去找老叔过来帮忙 。 徐老小听说大侄子挨打了,跟在小侄女身后急忙跑过来。 徐中天被打了一顿,站在道边抹眼泪。 见老叔来了,立刻来了精神,跑过来告状:“老叔,郭方舟和别人打我!” 他说的别人是李栋。 李栋见方舟按着徐中天打,也在旁边踹了他几脚。 徐老小当时火了:“他可真不要脸,大的打小的,还俩打一?” 徐中天哭着点头,因为刚才被按在地上,他十分狼狈,灰头土脸的。 “我找他去!” 徐中天立刻给徐老小带路:“他们往学校那边去了!” 在学校大门口,徐老小看见了方舟。 徐老小走上前,使劲扒拉方舟肩膀一下:“你咋那么不嫌磕碜呢?你都多大了,还欺负小孩?” “切!” 方舟嗤笑:“把你狗爪子拿开!谁让他把衣服炸坏了?打他是轻的!” 徐老小见方舟不服软,心里也来了火气:“小崽子,你还不服气,衣服坏了赔你,你也不能打人啊?” “赔?” 方舟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欠揍模样:“你赔得起吗?这可是登山服,是我舅舅在广州给我买的!” “你舅舅?还广州?” 徐老小哈哈大笑,方舟的舅舅,不就是丁承爵吗?谁不知道,整天在大道边蹲着,没事四处蹭饭的主,还能上广州给方舟买什么登山服! “你舅舅都快要饭了,还给你买登山服呢,你不吹能死不?” “你舅舅才要饭呢!” 方舟说完,上去一脚踢在徐老小的小腿上。 徐老小趁机抓住方舟的衣领子把他摔倒在地:“中天,你看啥呢,他咋打的你,你咋打回去!” 徐老小毕竟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也不能和小孩一样打架,那就太欺负人了。 就算帮忙,都有些不地道。 但谁让大侄子受委屈了呢! 徐家哥四个,徐老小还没娶媳妇,另外哥三个,只有中天这一根独苗,平时有多惯着,可想而知。 李栋见徐老小是大人,不敢上了,急忙跑回家去叫人。 李栋知道打架不对,没敢找大人,而是偷偷的把方遒叫了出来。 方遒十六岁,个头也有一米七多了,长相大部分像丁香,看起来很文静。 但毕竟是在杨秀芝手底下长大的,也不是个怕事的主。 “你说啥?一个大人打方舟!快,我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 两个人跑的飞快,没一会就到了学校门口。 方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橘黄是明艳的颜色,现在上面沾了一层土,还有几个破洞。 显得方舟十分狼狈。 徐中天打了方舟几下,出了气,已经和徐老小一起走了。 不过还没走多远。 看见方舟的狼狈样,方遒的火腾的一下直冲天灵盖。 “这也太欺负人了,大人打小孩?还要不要脸了!徐老小你给我站住!” 方遒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徐老小没走出去多远,听见方遒喊他,停住了脚步。 他又没打方舟,他怕什么? 方遒冲到徐老小面前,二话没说,飞起一脚踹在他腰眼上。 徐老小退后了几步,才算站稳。 他没想到,郭方遒什么都不问,上来就是一脚,徐老小也火了。 “你是找打吧,人多我就怕你了?” 方遒回头看了一眼方舟和李栋:“你们俩在旁边看着,看我咋收拾他的!还人多,我自己打,都算欺负你,不过谁让你不要脸,大人欺负小孩!” 徐老小看了方舟一眼,在看看徐中天,俩孩子差不多,都灰头土脸的。 可惜,郭方遒只看见自家弟弟狼狈,看不见别人家的孩子也不比他弟弟强多少。 “我可没打他,他还踢我一脚呢!” “是你把我摔倒的!” 方舟及时补充。 徐老小挠头苦笑,解释的有点牵强:“你打我,还不准我给你摔倒啊!” 方遒嘿嘿冷笑:“还解释啥呀?你是大人,碰我弟弟就是不行!” 徐老小也火了:“不行能咋的,就碰了!” 方遒不再说话,冲了上去,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方遒虽猛,毕竟比徐老小小了五六岁,一时之间,很难分出胜负。 徐老小打过来的拳头,被方遒死死攥住。 两拳相握,两个大拇指搭在一起。 徐老小的眼睛亮了:“别动,你这大拇指咋跟我们家人一样啊?” 方遒忍不住讽刺徐老小:“都是五个手指头,凭啥说和你家一样啊!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徐老小当然不服气:“咱俩别打了行不行?谁也占不着便宜,算平局咋样?” 徐老小是真不想和方遒打,自己毕竟比他大几岁,打赢了也不光彩,打输了,怪丢人的。 更何况,他现在对郭方遒的手指确实感兴趣。 因为他父母都说过,那是独属于徐家的印记,是遗传。 整个丰收村找不出第二家人,和他们一样。 今天,徐老小非要让父母看看,他们的话不对,还真有人的手指和他们一样! 第 255 章 随你们家的根 “郭方遒,你敢不敢比!” 方遒停住手:“你要比啥?” 徐老小狡黠的眨了下眼睛:“就比大拇指谁的长!” “比这玩意有什么用?” 郭方遒不想比,不过两个人打了半天,要想打赢徐老小也不容易。 那也是个从小打架的主。 “比就比,谁还怕你!” 郭方遒一直没觉得自己的手,有什么问题,父母和奶奶也没提过,这个徐老小就是胡说。 郭方遒和徐老小把两只手放在了一起。 果然,徐老小和郭方遒的手差不多,都是大拇指长过食指的第二节。 在看李栋和方舟的,都在食指的第二节以下。 自己的手指确实和弟弟不一样。 徐老小又把徐中天叫了过来,伸出手,果然拇指也长。 而且三个人的手指,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指尖略微弯曲。 郭方遒不以为然:“吃饱撑的,我跟你比手指!我弟弟的衣服被你们弄坏了,你到底赔不赔?” 徐老小咬咬牙:“赔就赔,你说多少钱好了!” 郭方遒看看李栋,毕竟衣服是舅舅买的,他也不知道多少钱。 “不知道多少钱是吧?回去问明白了,再找我拿钱!” 方遒见徐老小没有耍赖的意思,答应的也爽快:“我回去问问,再找你!” 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衣服既然是徐中天弄坏的,徐老小不给,就找徐中天爸爸要。 几个人很快跑回家,大人们都在唠家常,没人注意孩子们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方舟衣服上的尘土虽然被拍掉了,但几个洞还在。 丁香一眼就看见了。 “方舟,你怎么弄的?” 丁香脸色不好看,语气是少有的严厉,这不是一件衣服的问题。 弟弟送的,刚穿出去就弄了几个洞回来,这也太不爱惜舅舅的心意了! 要是没有弟弟一家在,丁香真想把方舟拎出去打一顿。 尽管她极少打孩子。 “大姑,这不是我小哥自己弄的!” 方舟和李栋一般大,十二岁,比方舟生日小。 “别人用鞭炮炸的!” 方舟急忙解释:“是徐中天用炮仗给我炸的!他老叔答应赔了,让我回来问问多少钱!” 至于几个人打架的事,方舟一句没敢提。 他爸可是校长,是不允许打架的。 听说是徐家孩子弄坏的,郭立新首先表态:“算了,一会脱下来让你妈补补,谁让你自己不小心了!” 方舟听爸爸说算了,不禁皱起眉头,撅起嘴! 郭立新向李建国解释:“别说一件衣服,就是十件,也没有让徐家赔的道理,毕竟徐风海对郭家有恩!” 郭立新把当年的事,简单的说给李建国听。 至于魏福林,郭立新没提,怕给丁香和孩子们造成恐慌,今年六月份,据说他就刑满释放了! 李建国连连点头:“这可是恩情 ,不是一件衣服能比的!” 李栋则是趁着大伙说话的功夫,挨个人看手,果然,那个人真没说谎,这些人的手指都不长! 谭玲对儿子看手的事很好奇:“小栋,你看什么呢?” 李栋急忙抓起方遒的手:“妈妈你看,大哥的拇指长吧?和大哥打架的人,拇指也长,他说只有他们家的人拇指才长呢!” 杨秀芝和丁香的脸瞬间变得不自然。 而郭立新的关注点却不在手指上:“方遒,你怎么能出去打架呢?以后不准再打架了,你是哥哥,要给弟妹做好榜样!” 方遒皱着眉头,小声分辩:“是他不要脸,先动手打方舟的!” 郭立新一个凌厉的眼神,方遒不再说话了。 手指的事,被郭立新的呵斥及时打断。 李栋缩在母亲身边,也不敢说话了。 郭立新当了这么多年的校长,发起火来,对小孩子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 不再提手指的事,丁香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杨秀芝隐隐觉得,郭立新的态度好像有问题。 郭立新对孩子,从来都是耐着性子讲道理,像现在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并不多。 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好像是故意转移手指的话题。 自己和丁香,从来没向他透露过哪怕一点方遒的身世。 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而且郭立新对待方遒,和开颜、方舟都一样。 在学习上,甚至比另外的两个孩子,耗费的精力更多。 不应该呀!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杨秀芝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想多了。 而不是郭立新早就知道了方遒的身世! 李建国夫妻逗留到下午两点多,谢绝丁香一家人的再三挽留,回家去了。 临走的时候,一再邀请郭立新和姐姐带着孩子们去他家聚一聚。 郭立新答应了。 李建国一家人走了以后, 丁香急忙把方舟的衣服脱下来。 家里没有黄线,只有黑白和草绿色。 丁香用草绿色的线,缝了几片小树叶,总算是把几个窟窿掩盖起来。 “我看着,还更好看了呢!” 怕方舟难过,杨秀芝故意夸丁香缝的好。 对李栋说的手指问题,一家人好像都故意回避了! 方遒倒不是想故意回避,而是没当一回事。 可徐老小却当回事了! 因为是大年初六,徐风海的二儿子和三儿子都在家吃饭。 饭桌上,徐老小看看他爹,又看看两个哥哥,又看看几个孩子。 果然徐家的人,无论男女,大拇指都偏长。 说来也怪,明明母亲和嫂子的手,拇指都不长。 可孩子们还是全部遗传了徐家的基因! “妈,你不是说只有咱们家的人,大拇指才长吗?” 徐风海严厉,家里的几个儿子都怕他。 哪怕三个大儿子娶妻生子,只要他一瞪眼,他们依然不敢顶嘴。 所以,徐老小的疑问,也只敢和母亲说! 冯桂兰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眯着眼睛笑:“都随你家的根!别的地方我是不知道,反正丰收村是找不出来第二家!” “那才不是呢!” 徐中天急忙分辩:“郭方遒的手就和我老叔的一样,今天他们两个都比了!” 冯桂兰的脸色立刻变了,说话都有些结巴:“是不是……闲的,没事……比……比什么手指头!” 徐老三的女儿小,不懂事,抢着说:“我老叔和那人打架了!” 孩子话音刚落,徐风海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第 256 章 让孩子们给你拜个晚年吧 徐风海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抬起手打了徐老小一巴掌。 把徐老小打的愣目愣眼的:“我咋的了?就打我。大过年的!” 徐风海的四个儿子,也就只有小儿子敢顶两句嘴。 “我跟没跟你说过,少招惹郭家的孩子,你当耳边风了,再说你嫌不嫌磕碜?你多大?方遒多大?” “滚一边去!” 徐老小无奈放下筷子,气呼呼的上北炕躺着去了。 “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谁都不准提,只有咱家手指头长的事,听没听见?还有你!” 最后是看着冯桂兰说的。 冯桂兰低着头,小声嘟囔:“我也没说呀!” 徐老二媳妇,仗势给徐家生了唯一的孙子,感觉自己有点话语权。 “这事也不能怨老小,中天都说了,是郭方舟自己跑过来,撞到炮仗上的!再说老小也答应赔了,郭方遒还没完没了的!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徐风海抬头看了二儿媳妇一眼:“你吃没吃完,吃完就赶紧走,别在我跟前瞎晃悠!中天,你说咋回事!” 原来,这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见爷爷发火,中天早就害怕了,问到他,又不敢不说:“是我把方舟的新衣服用鞭炮炸坏了!” 徐老三两个女儿早就吓哭了。 冯桂兰狠狠的瞪了老儿子一眼,好好的一顿饭,被他一句话搅得鸡飞狗跳的。 徐老二的媳妇,靠着墙一个劲的抹眼泪。 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挨了一顿呲哒,心里委屈坏了! 拉着儿子的手:“回家!别以为谁稀罕你似的!” 老二媳妇一走,老三媳妇也撂下饭碗,领着两个闺女走了。 徐老二和徐老三面面相觑,都有点莫名其妙,这点事,犯不上发这么大的火吧? 不过这样的话,谁都不敢当着徐风海的面问出来。 媳妇领着孩子走了,两儿子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徐风海也觉得自己有点急躁了,不过方遒的身世,肯定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这么多年,郭家把他保护得很好,可不能坏在自家孩子身上。 方遒的身世一旦泄露,影响的可不是一家人。 就大儿媳妇那个傲气劲,要是知道徐洪亮有这么大的儿子,非闹离婚不可! 徐风海不傻,今年过年,只有大儿子一个人回来了,媳妇和孩子都没回来,媳妇值班是假,有矛盾是真的。 这功夫,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大儿子那个家就得散。 再说郭立新知不知道,徐风海心里都没底,要是以前不知道,丁香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两个家,不都毁了吗? 村里有一点传言,杨秀芝都得怀疑,是他家故意散布的,目的就是为了认回孩子。 人家养那么大,自家拣现成的,是人干的事吗? 郭方遒的手,自己家人不说,没有人会注意。 徐风海叹了口气,暗暗骂老儿子惹事。 “都给我滚,晚上别来了,年过完了!” 徐家老二和老三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般,赶紧跑了! 走到外面,哥俩还议论,老爹的这通火,是不是发的有点莫名其妙? 最后哥俩一致认为,事情肯定出在大哥身上。 徐洪亮只在家过了初一,初二早上就走了。 “老头偏心,这几天心眼子就不顺,不敢说大哥,拿咱们抓邪火!” 那哥俩有家可回,徐老小就没那么幸运了。 又被徐风海逼着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徐风海倒背着双手,出了家门。 见老头走了,冯桂兰才敢说话:老小,你二姨给你介绍的那个闺女,你赶紧看看吧,结了婚就有自己的家了,也不用受那个老东西的气了!” 徐老小皱着眉头,心里也想不明白,爹为啥发那么大的火。 徐老小当年只有几岁,对那件事情早就没印象了! 绝对想不到,郭方遒真的和他家有关系。 老二老三性格都是大咧咧的,压根没往那上面想。 再说当时他们也才十几岁,就当年的事,都不太明白,这么多年没人提,也早就淡忘了。 至于两房媳妇,都是从别的村娶回来的,就更不清楚当年的事! 徐风海在大街上走了两圈,想通了这些,心里安稳了不少。 但杨秀芝是怎么想的,郭家知不知道老小和方遒比手指长度的事 ? 徐风海觉得,有必要去郭家打探打探消息。 如果杨秀芝在意,也能解释一下。 总之,只要他活着,徐家就不会打方遒的主意。 就算徐洪亮都不行! 看见徐风海进屋,杨秀芝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恢复正常了。 几个孩子在西屋打扑克。 东屋只有三个大人。 郭立新急忙拿烟,倒茶水,丁香打过招呼以后,躲去西屋了! “徐叔,家里这些天有点忙,都没倒出时间给您拜年!” 本来初一的时候,郭立新就准备带着孩子们去给徐风海拜个年。 但被杨秀芝阻止了,母亲给出的理由是,徐风海当官,好像故意巴结他似的。 母亲不愿意,郭立新也不好违背她的意思,所以就没去。 “过年嘛,亲戚朋友来回走动,都挺忙的,没时间正常,我都理解!” 徐风海呷了一口茶,看了杨秀芝一眼,觉得这话要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确实别扭。 不说又没有别的借口! “我听中天说,把方舟的什么登山服炸坏了?” 杨秀芝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这点事,你都在意了?” 徐风海感觉脸有点发烧,赔钱的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我听说是孩子舅舅送的?丁承爵这是出息了?” 丁香母女相认,也就是年前的事,郭家也没和外人说过,徐风海不清楚,正常。 “你还记得丁香的母亲吗?” 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团聚,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必要瞒着。 再说以后也要和李建国常来往,也瞒不住。 “咋不记得!”徐风海眯起眼睛,丁香母亲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美人! “丁香和她妈长的一模一样!自从她走,再没见过!” 杨秀芝点头:“年前去世了,她还有个儿子,和丁香相认了!说的舅舅,就是这个!” 徐风海点点头,无声叹息:“认了好,也多门亲戚!没事,我就是转转!” 站起身,徐风海准备往外走,郭立新伸手把他拦住了。 “徐叔,你等会,既然来了,就让孩子们给你拜个晚年吧!” 第 257 章 这个儿子没白养 徐风海有些愣神,而且他明显感觉到,一丝异样的表情,在杨秀芝的脸上一闪而过。 “方遒……” 郭立新喊了一句。 四个孩子一起跑了过来,看见徐风海在,方遒和方舟都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刚和人家的孩子打过架。 郭立新让徐风海坐在椅子上:“给你徐爷爷拜个年!” 四个孩子站成一排,对着徐风海鞠躬,嘴里说:“徐爷爷,过年好!” 徐风海的心里有两分意外、两分心酸、两分高兴、两分无奈,还有两分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郭立新脸上是淡淡的笑,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想的什么! 徐风海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在里面翻翻捡捡,找出些一块两块的,每个孩子给了两块钱。 “拿着,买糖吃!” 孩子们瞪着眼睛看着徐风海手里的钱,没有一个敢伸手去接。 回头看看奶奶,杨秀芝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既不说让他们拿着,也不说不准拿。 最后,还是郭立新说话了:“徐爷爷给你们买糖的,就拿着吧!” 孩子们拿了钱,又高兴的回去打扑克去了。 徐风海站起身,既激动又不安,双手一直不停的搓动:“嘿嘿,也没准备,少点,少点!” 杨秀芝垂下眼睑,把眼里的复杂情绪压了下去 。 徐风海走了以后,丁香在西屋一直没过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秀芝看着儿子的眼睛,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郭立新愣了一下,慢慢的垂下头,杨秀芝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郭立新沉默着…… 就当杨秀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郭立新淡淡的说:“早就知道了!” “妈,你最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唯独在徐风海身上,不管他为咱家做了什么,你都不允许方遒登徐家的门!” “你在怕什么?” “时间长了,我就想通了!徐洪亮比我小不了几岁,小时候我们也经常在一起玩,他的手,我见过!” 郭立新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妈,徐风海没有想要回孩子的意思,你不用老防备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弥补,他当得起方遒的爷爷!” 杨秀芝声音有些嘶哑:“你刚清醒的时候,丁香是想和你说的,是我不让,我担心你和她没感情,再因为这件事情迁怒她,丢了一个好媳妇!” “你要怪,就怪妈吧!别怪丁香。” 郭立新走过来,在母亲面前蹲下身,两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他微微抬起头,对上母亲愧疚的目光,小声说:“我也有对不起丁香的事,我也没和她说,那时候我们彼此不认识,不存在谁对不起谁!” “至于方遒,我养大的就是我儿子,谁都抢不去!” “我出事的时候,方遒玩命的跑回去给我搬救兵,这个儿子没白养!” “妈,别和丁香说我知道,她心眼小,会有负担!” 杨秀芝点点头,把手放在儿子的头顶,不停的摩挲。 其实,儿子比她更豁达。 她想通的 ,郭立新都能想通,她想不通的,郭立新也能想通。 郭立新拉着母亲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妈,我姐年前来信,说年后回来,今天都初六了,我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了!” 杨秀芝点点头,她还真是惦记! …… 这一年,郭立梅忙得脚打后脑勺。 自己已经种了一年地了,多少有了些经验。 郭立梅听了王长禄的建议,自己忙不过来,就赶紧雇人帮忙,不耽误农时,苗长势就好,秋天的收成也不错。 今年,王长禄提前说了,让她不要着急,他买了播种机,先给她种完,再种自己的! 王长禄自己有拖拉机,去年开垦了三十晌荒地。 只有他有全套的机械设备。 王长禄头脑灵活,也有胆量,是机械最多的,也是贷款最多的。 郭立梅五晌地,收入还不错。 去了本钱,纯利润也有四千块。 郭立梅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前两年,为了降低成本,什么都自己干。 结果误了农时,累没少挨,产量上不去。 听从了王长禄的建议,不但自己少挨累,产量还比前年好! 赵家春活着的时候,两个人刨了两晌多的开荒地。 那只是一块高岗,四面还能开垦很多,要是都开起来,有六七晌地 。 这两年,开荒的多了,荒地只会越来越少。 再不抓紧,怕是以后想开都没有了。 一个冬天,郭立梅一天都没闲着。 带了两个馒头,一暖瓶热水,每天都去砍地里的灌木,榛柴棵子,把较大的树根子挖出来 。 冬天把地面清干净,来年开春,就能把地翻起来。 这块地要是再开起来,就有将近十晌地。 郭立梅坐在壕棱子上喝水, 顺便歇息一会,地上已经砍倒了一大片。 她只负责砍,等风帆和风杨放假的时候,把她砍倒的榛柴和灌木捡到一起,用小车推回家,冬天的烧柴也有了。 临近新年,郭立梅总算是把这一块地,全部收拾干净了。 和风帆风杨拽了三天,才把所有砍倒的杂木归拢到一起。 郭立梅家里只有一辆手推小板车,娘三个用小板车往家推柴禾。 一天到头,也推不多少。 砍的时候没犯愁,往家里倒腾倒犯愁了。 感觉娘三个一人抱了一抱,车就装满了! 拉了几天,地里的柴堆一点都不见少。 晚上,几个人正吃着饭,王长禄来了。 “你吃饭了吗?” 王长禄一个人,吃饭也不规律。 “要不在这吃吧,省的你一个人还得做!” 风杨急忙跑出去,拿碗拿筷,却被王长禄一把抱住了! “别忙了,我吃完了。你们这么倒腾 ,过年也倒腾不完,明天我开车给你拉两天!” 自从赵家春去世,王长禄确实没少给郭立梅帮忙。 村里有风言风语,都说两个人有一腿。 郭立梅倒是不在乎,脚正不怕鞋歪,但王长禄毕竟还是单身,名声不好,耽误娶媳妇。 “不用了,反正孩子们放假也没事,我们娘三个,用不了几天也倒腾回来了!” 听妈妈这么说,风杨最先失望的哦了一声。 看着两个孩子失落的表情,王长禄忍不住笑了:“孩子们好不容易放假,还是让他们玩两天吧!” 第 258 章 我会开拖拉机了 听说能玩两天,风杨直接蹦了起来,就差喊王叔万岁了。 郭立梅眼眶有些泛红,自从赵家春去世之后,两个孩子冬天放假和她一起砍柴禾。 夏天放假和她一起侍弄庄稼,她甚至都快忘了,风杨仅十岁,就是风帆,也才十二岁,他们还都是孩子。 郭立梅的心里涌起一阵内疚。 “行,那就让王叔给咱们拉两天,年前你们抓紧把作业写完,过了年,咱们就回姥姥家。” 听说要回丰收村,风帆激动的脸都红了,他想姥姥,想舅舅,想兄弟姐妹。 只是他怕妈妈上火,从来不说。 看见娘几个高兴的样子,王长禄的心竟然毫无预兆的剧烈跳动了几下。 砰砰的声音,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冬天雪大,田间小道不好走,更别说还要拉一车柴禾。 王长禄想了想,决定开拖拉机。 拖拉机马力大,装的多,更不会打误。 天冷,柴油都粘稠了,不用火烤,化不开。 王长禄一大早起来,用火炭烤油箱的位置。 感觉油化的差不多了,王长禄打了几下火,拖拉机就轰隆轰隆的发动起来。 郭立梅早就穿戴好了,听见拖拉机的声音,拿了四股叉去了王长禄家。 两个孩子早就跑过去了! 爬进驾驶楼里。 郭立梅看了一眼,她要再进去,就太挤了,转身上了后车斗。 王长禄只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开着拖拉机向地里驶去。 风杨坐在旁边瞎指挥,一会说走这边,一会说走那边。 王长禄还真听他的,不时的左拐右拐,郭立梅在后面只能紧紧的抓着护栏,跟着左右摇摆。 拖拉机的速度很慢,链条传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本来地也没多远,可拖拉机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地里。 王长禄看了一眼,车要是装好了,估计两三车就能拉回去。 装车是技术活,王长禄绝对是行家,可要从下面把杂木扔到车上,着实费力气。 车越装越高,一个女人两个孩子,怕是没那么大的力气。 王长禄从郭立梅手里接过四股叉:“你来装车!我往上扔!” 郭立梅知道王长禄的意思,刚砍倒的灌木还没晒干,一捆分量很重,要是让她装这么大的车,还真力不从心。 郭立梅也没推辞 ,爬到车斗上,把三个人扔上来的柴禾摆好,一捆压一捆。 刚开始,风帆和风杨还能帮点忙,随着车越来越高,两个孩子扔不上去了。 就在雪地里跑着玩。 再高一点,就连王长禄也有些吃力了。 他只能把柴禾用叉子挑着,一点点举到边上,郭立梅探出身子,拽上来,然后再码好。 一车柴禾,装了近两个小时。 郭立梅看了看天,照这个速度,一天也就拉两车,上午一车,下午一车! 不过,地上的柴堆明显变小了。 下午还要干活,中午,郭立梅简单的蒸了馒头,做了猪肉酸菜粉条汤。 吃饭的时候,王长禄提议:“我过年准备把三十晌地全部种上小麦,省事!” “种小麦本钱大,收入也不如种大豆,但优点就是省事,最适合地多人少的家庭!” “大嫂,你也种小麦吧,我都想好了,再买个联合收,多少地都能忙得过来!你觉得呢?” 郭立梅没正面回答王长禄的问题,这两年种地用的都是王长禄的车,他只收了油钱。 说实话,郭立梅有些不好意思。 “你又要买联合收?” 郭立梅瞪大的眼睛,把王长禄惹笑了:“大嫂,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敢干了,现在国家扶持,只要你敢干 ,国家就敢把钱贷给你!这样的好事不会总有!” 风帆在旁边接了一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王长禄笑着点头:“风帆能成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郭立梅也忍不住笑了! 笑过以后,王长禄又恢复的一本正经:“大嫂,我说的话你考虑一下!” 郭立梅知道他说的是种小麦的事。 “行,我考虑考虑!” 吃过饭,王长禄回家休息的一会。 下午走的时候,王长禄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别让他们去了,天挺冷的,车高他们也装不上,白挨冻!” 郭立梅想想也是:“你们俩在家写作业吧!” 风帆和风杨高兴的答应了! 虽然没有两个孩子,郭立梅想了想,还是上了后车斗。 村里的风言风语她不是不知道,还是避点嫌疑的好。 下午这车装得也很顺利,虽然少了两个孩子,两个小时左右也装完了。 王长禄把叉子扎在柴禾上固定,郭立梅踩着叉子把跳下车。 王长禄伸手接了她一把。 郭立梅不偏不倚,正落在他怀里。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郭立梅的手在王长禄的肩膀上按了一下,稳住身形,迅速脱离了他的怀抱。 两个人协力把车绞好。 郭立梅后悔,不下来好了,现在只能坐驾驶楼里面了。 “其实,推拉机非常好开,要不你试试?你要是会开,就能帮我不少忙!” 郭立梅知道,春天的时候,王长禄确实忙不过来。 忙的时候 ,黑白干,困了就在车里打个盹。 因为农时不等人。 “我能行吗?我能学会吗?” 郭立梅也曾经想过,自己要是会开就好了,种地的时候,就能帮上王长禄的忙。 也免得自己心里愧疚。 “有啥学不会的,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开!” 王长禄把车停下,换郭立梅坐在驾驶位置上。 “脚踩离合器,挂档……” 王长禄把郭立梅的手放在变速杆上,轻轻握住。 两个人呼吸相闻,郭立梅的脸腾的红了。 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不行,我害怕!” 王长禄握着她的手没松开:“怕啥?有我呢!换挡,加油……” 王长禄的声音坚定,平和,郭立梅的心慢慢的安静下来。 默默的记着王长禄教给她的步骤和注意事项。 王长禄在郭立梅不知不觉中慢慢的松开了手。 直到拖拉机到家停住,郭立梅才惊觉,真的是她开回来的。 “我会开拖拉机了?” 王长禄笑笑:“你还不相信吗?这不开回来了吗?其实真没啥难的,你又不笨!” 风帆看见妈妈竟然从驾驶位置下来,急忙跑过来:“妈妈!不会是你开回来的吧?” 郭立梅的脸因为冷风吹和激动而变得通红。 她使劲点点头:“妈妈厉害吧?” 第 259 章 我相中你了,嘿嘿 风帆没夸她,反而冲着王长禄说:“王叔,我也想开,我妈那么笨,都能学会,我也能学会!” 郭立梅佯装发怒:“臭小子,说谁笨呢!” 看着郭立梅开心的笑脸,王长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她终于笑了! 从前那个开朗乐观的郭立梅好像又回来了。 晚饭,郭立梅炒了两个菜,王长禄自己回家拿了一点酒。 累的时候,他会喝一点,但绝不贪杯。 晚饭吃的很安静,只两个孩子不时的笑闹一阵。 郭立梅感觉,已经有好久,心里没这么安静过了。 吃过饭,王长禄没多做停留,郭立梅送他出去的时候,在大门口看见了鬼鬼祟祟的薛长山。 据说他在里面表现的挺好,三年徒刑,两年半就出来了。 这两天刚到家。 时不时的在郭立梅家门口晃悠。 郭立梅感觉,这两年半的监狱,不但没把他改造好,人反而更邪性了。 看人从不大大方方,都是用眼角斜着瞅 。 一看就不像好人样! 郭立梅嘱咐两个孩子不要招惹他,看见他尽量绕道走! 看见王长禄和郭立梅一前一后出来,薛长山走开了两步,一个劲的大声咳嗽。 郭立梅怀疑,他是故意的! 王长禄站住了,向薛长山的方向望了几眼,薛长山使劲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回家了。 “晚上把门插好!” 王长禄嘱咐了一句,虽然没解释什么,郭立梅也知道,是让她防备些薛长山。 郭立梅心里倒不以为然,薛长山刚出来,还敢嘚瑟,他就不怕再进去? 王长禄回家以后,郭立梅看了一下天,月亮很亮。 柴禾拉回来,就那么堆在院子里,还没倒出时间重新垛好。 郭立梅虽然也很累,但看着满院子的柴禾,还是决定干一会。 王长禄帮自己拉回来,就已经帮了她大忙了。 剩下的活,她一个人慢慢干就可以。 郭立梅也没叫风帆,一个人在院子里垛柴禾。 冷不丁看见地上一条拉长的身影,郭立梅吓了一跳! “嘿嘿,我帮你!” 薛长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郭立梅感觉后脖颈子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用,我自己能干!” 郭立梅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薛长山好像看不懂脸色,抓起一捆柴禾,自顾自的干起来。 “别客气!以后有活你就叫我!王长禄能干的,我都能干!嘿嘿……” 郭立梅从他猥琐的表情上,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滚蛋!” 郭立梅把四股叉横在身前,叉子尖直指薛长山,脸上裹了冰霜一般。 “还急眼了!” 薛长山说完,又用眼角斜了郭立梅一眼:“我相中你了,不犯法吧?” 还真不犯法! “滚蛋!” 郭立梅又重复了一遍,薛长山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郭立梅松了一口气,干活的心思也没有了! 房门把手上拴根绳子,门框上钉了一根铁钉,平时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把绳子挂在铁钉上。 小村庄民风淳朴,平时夜不闭户的很多 ,就连郭立梅都是在赵家春去世以后,才把门上拴了根绳子。 这玩意就是挡君子不挡小人。 郭立梅把门挂好以后,使劲推了几下,确实不太结实。 如果一个大男人,只要使上力气,完全可以拽断绳子。 但今天晚上,也只能这样了,明天再找王长禄想办法。 王长禄一个木匠,这点事还是难不住他的。 薛长山的眼神,让郭立梅有些不舒服。 白天累了一天,躺下没一会,很快睡着了。 但心里的那根弦却始终绷着。 睡到半夜,郭立梅被呱嗒呱嗒的房门响声惊醒了。 风杨两只胳膊抱在一起,下巴耽在胳膊上,正支棱着耳朵听动静。 “妈,门响!能不能是黑瞎子?” 风杨小时候听过黑瞎子拍门的故事,首先想到的是黑熊。 “不能,哪来的黑瞎子!”郭立梅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薛长山邪魅的一笑。 十有八九是那个败类。 郭立梅没开灯,拍拍风杨的手,小声安慰他:“可能是妈妈门没关紧,外面风大,把门吹开了,你睡吧!没事。” 郭立梅知道,哪怕外面是薛长山,只要自己不出去,就没有危险。 他刚从监狱出来,强暴的事他未必敢做,只不过就是想吓唬自己 。 也许时间长了,自己就妥协了。 郭立梅穿上鞋,蹑手蹑脚出了卧室,到了厨房。 果然,厨房的门玻璃上映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厨房里面很黑,郭立梅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 才看清房门仍然在不停的动,门上的绳子有些松动了。 门缝出了空隙,两根手指伸了进来。 郭立梅心里一惊,薛长山的胆子真够大的,他还真想破门而入? 看来两年半的改造,不但没把坏人改造好,却更坏了。 郭立梅略一沉吟,拿起锅台上的铁锅铲。 照准那两根手指使劲砸下去,一声闷哼,手迅速撤了回去。 窗玻璃上的黑影也消失了。 郭立梅长长舒了口气,把房门又重新系好,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连开门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郭立梅回到屋里,风杨还趴在枕头上盯着门口的方向。 风帆觉大,娘俩这么折腾,他都没醒。 “妈……” 风杨小声询问。 郭立梅摆摆手,贴着小儿子耳朵边小声说:“是风刮的,没事,睡吧!” 风杨听话的躺回被窝,闭上眼睛,没一会,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郭立梅却再也睡不着了。 天亮以后,郭立梅做好早饭,立刻去找王长禄,把房门弄的结实些,才是头等大事。 家里毕竟还有两个儿子,郭立梅不敢冒险,薛长山要真是丧心病狂,她害怕孩子有危险。 郭立梅走到大门口,看见薛长山站在自家大门口,一脸阴鸷的望着她! 郭立梅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王长禄家。 这种人,你越害怕,他就越得意,你不怕他,他反而不敢对付你! 王长禄见郭立梅这么早过来,有些吃惊。 郭立梅也没拐弯抹角:“帮我把房门上个插棍吧!我那个绳子不保险!” 第 260 章 太丢人了 王长禄看了郭立梅一眼,多一句话都没问,只是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会。 最后拿着螺丝刀把自家门上的铁划棍卸了下来。 当先出了家门。 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从柜子里把猎枪拿了出来,背在身上。 郭立梅跟在王长禄的身后,往自己家里走去。 薛长山还站在大门口,望着这边,可能是因为看见了王长禄,转身回去了。 走了两步远,又不甘的回头望了一眼。 王长禄站在大门口,没着急进院子,而是把背上的猎枪拿下来,在手里摆弄。 枪栓拉得哗啦啦直响。 薛长山的身影终于消失了! 王长禄进了屋,把猎枪放在厨房的角落里,又告诫两个孩子离远点。 门把手上面的绳子,被王长禄解下来,连同门框上的钉子。 风杨蹲在王长禄身边,两只手托着下巴。 “王叔,昨天晚上,俺家来黑瞎子拍门了!” 没等王长禄说话,风帆在旁边说:“竟瞎扯,我咋不知道!” 风杨回过头,抬着脸看了二哥一眼:“你睡得和死狗一样,黑瞎子把你舔了你都不知道!” “你才死狗一样呢!” 风帆不服气的反驳。 王长禄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动声色的问:“你看见黑瞎子了?” 风杨眨巴眨巴眼睛:“那倒没有,我妈不让我看,我妈把黑瞎子赶跑了,骗我说是风刮的!” 风帆的眼睛也瞪圆了,拉着郭立梅的手一个劲的问:“妈,是吗是吗?真有黑瞎子吗?妈!下次你叫我呀!” “王叔拿枪,是要打黑瞎子吗?” 郭立梅拍了二儿子一下:“别听你小弟胡说,哪来的黑瞎子,本来就是风刮的!” 王长禄心里明镜似的,一句话不说,只是专心干活。 安好铁划棍以后,反复试验了几次,很牢固,要是不把房门踹下来,别想进来。 “饭我做好了,你就在这对付一口吧!” 王长禄也没客气,在郭立梅这里吃过饭,又回到自己家,把车烤好。 地里的柴禾一车就能拉回来。 郭立梅收拾完碗筷,穿戴整齐,在家里等着。 听到拖拉机响,才跑出去。 王长禄已经坐在旁边了。 “还让我开?” 郭立梅有点不好意思。 “这玩意没啥难的,就是得多练!睡一宿觉是不是忘得差不多了!” 王长禄这么一说,郭立梅反倒不服气了:“我记性还没那么差呢!” 主动坐到驾驶位置上 。 闭着眼睛把昨天王长禄教给她的动作要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手自动握上变速杆。 一番操作下来,拖拉机真的开走了。 郭立梅的脸上露出笑容。 “昨晚上他真去了?” 郭立梅一惊,眼角余光看见王长禄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尴尬一笑:“我估计是他!” 王长禄没说话,可郭立梅在他眼睛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狠厉。 两个人再没说话。 车到了地里,郭立梅把车灭了火,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冷。 西北风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郭立梅发现了拖拉机里面的枪。 “你带枪干什么?” 王长禄笑了:“你在这忙乎这么多天,没听见野鸡叫唤吗?” 郭立梅早就听见过,就在那边小树林边上。 王长禄接着说:“今天不着急,就这一车了,一会装完车,我去溜一圈,没准晚上能加个菜呢!” 郭立梅自己也养鸡,但凭良心说,还是野鸡好吃。 肉质鲜美,家鸡没法比! “行,那一会你就去溜一圈!” 郭立梅爬到车斗上,王长禄也把枪放在驾驶楼里。 两个人专心干活。 看着没多少了,可装起来才知道,比昨天的一车要多。 “装不下就别硬装了,剩下点没事,明天我用小车推两趟也就没了!” 郭立梅见王长禄往上扔的费劲,站在车上冲着他喊。 “你装不上了?” 郭立梅咯咯笑:“车又没盖,多少装不上?我不是看你扔的费劲吗?” 王长禄抬起头看了一眼上面,又看了一眼底下柴堆。 别看剩下这点,郭立梅要是用小车推,也得几趟。 干脆,费点力气,都装上算了。 “接着!” 王长禄把手套摘下来扔到一边,往手心上吐了点唾沫,两只手上下搓动几下,重新拿起四股叉。 使劲往上一甩,一捆柴禾稳稳的落在车上。 王长禄一鼓作气,把地上的柴禾甩到车上去。 到后来实在没劲了,一捆榛柴棵子,刚搭上边,随后往下落去。 郭立梅怕掉下去,伸手去捞,结果连人带柴禾一起落了下去。 王长禄扔了叉子,伸手去接,郭立梅实实在在的砸进他怀里。 王长禄往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郭立梅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 冰冷的唇在他布满胡茬的下巴上划过。 王长禄贴着郭立梅后腰的手一顿,一时之间,犹豫着是收紧还是放开。 没等他想好呢,郭立梅已经红着脸,爬了起来。 王长禄的手不由的攥成拳,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你没事吧?” 郭立梅一个劲的摇头,却不敢抬头多看王长禄一眼。 太丢人了! 他可别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真没事吗?” 王长禄不放心的又追问了一遍。 郭立梅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尴尬:“没事,你也没事吧?” 王长禄心里波涛翻滚,脸上却故作淡然:“我能有啥事?皮糙肉厚的!” 地上还剩了几捆柴禾。 实在没必要再爬到车上去了,郭立梅用脚踢了踢:“不管了,啥时候有空,顺便就捎回去了!” 王长禄点头,表示同意。 “把车起着,热一会!我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把那只野鸡打下来!” 王长禄说完,上拖拉机,准备把车起着。 可响几声就灭了! 响几声又灭了! 郭立梅一脸担忧的看着王长禄从车上下来。 “天冷,时间长了,起不着火了!” 郭立梅着急的问:“那咋整?” 王长禄蹲在拖拉机边上,往车底下看了看:“没事,用火烤一烤!” 他站起身,去壕棱子边上,找了一些干树枝回来。 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 放在油箱下面,又找了一把干树叶点着。 浓烟过后,小树枝慢慢着了起来。 第 261 章 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王长禄蹲在车边看着火,郭立梅站在身后,觉得手脚都没地方安放。 想起刚才,两个人的脸都快贴在一起了,脸上的表情就更不自然。 “小王啊!要不你去打野鸡,我看着火?” 王长禄站起来,看了郭立梅通红的脸一眼,嘴角忍不住翘起,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这种表情,看在郭立梅的眼里,又是一层意思。 他这是笑话自己? “行 ,你看着火,我去那边看看!” 王长禄看了一眼地上的干树枝:“别一次放太多,这些都烧完,也差不多了!” 郭立梅一个劲的点头。 王长禄站在拖拉机外面,探进半个身子,把猎枪拽了出来,背在身上,头也不回的往小树林去了。 听着他踩在雪地上咔咔的脚步声,郭立梅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人真是丢大了。 蹲在车旁边,看着火苗一点点暗下去,郭立梅急忙又放了几个干树枝上去。 郭立梅感觉,自己放的这些应该不算多。 可干树枝着起来,火苗明显比刚才大很多。 油箱外面的油渍被火苗炙烤,温度慢慢升高,呼的一声着了起来。 郭立梅吓得妈呀一声,差点坐在地上。 急忙拿起旁边的粗木棍,迅速把着火的树枝扫了出来。 树枝在雪地上很快熄灭了,只冒出缕缕轻烟。 郭立梅戴着手套的手,抓起一把雪,不停的拍打油箱上面的火,雪很快化成水,火却着得更旺了。 郭立梅什么都顾不得,只是拼命的用两只手拍打,手套着了,也全然不知。 火终于被扑灭了。 郭立梅疲惫的坐在雪地上,才感觉双手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两个手指的棉手套,整个手心都烧坏了。 露出通红的手掌。 上面还有黄亮亮的水泡。 郭立梅张着两只手,咬着牙忍受着钻心的疼痛。 心里却在庆幸,还好,总算是没把拖拉机烧毁了。 要是烧了,就算把她卖了,怕也赔不起! 手上的热劲过去,裸露着的手掌立刻感觉到冰冷的寒意。 “嘶……” 忍不住吸冷气。 咔咔的脚步声响起,王长禄回来了,腰上挂着那只色彩斑斓的大公野鸡。 “这家伙好像故意在那等我一样,我刚到它就飞起来了!” 王长禄的声音透着兴奋,当看见郭立梅惨白的一张脸时,神情愣了一次。 “你怎么了?” “嘶……” 郭立梅说话之前,还是忍不住抽冷气:“可能树枝放多了,油箱底着了,差点把车烧了!” 话说得十分没底气。 你说你还能干点啥? 郭立梅禁不住自怨自艾。 王长禄看到了郭立梅烧伤的一双手。 急忙把枪和野鸡放进驾驶楼里。 大步走过来。 抓着她的手腕,仔细端详,两道浓眉紧皱,几乎连到了一起。 “你是不是傻!怎么能用手灭火呢?这是火着得小,要是火着大了,你知道多危险吗?是不是吓坏了!” 郭立梅长叹了一口气:“真吓坏了,这要是把车烧毁了,就是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王长禄小心的往手心上吹了两口气:“你就那么不值钱!车没了还能买,人没了,哪买去!” “郭立梅你给我记着,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快跑,有多远跑多远,车着火是很危险的事,什么都没你重要,你知不知道!” 郭立梅总觉得,王长禄的话怪怪的。 仔细一琢磨,他竟然直呼名字,没叫大嫂。 郭立梅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不自觉的拿王长禄和赵家春比了一下。 这要是赵家春非埋怨死她不可! 拖拉机还很争气,王长禄两下就拽着了。 他把双手从郭立梅的腋下伸过去,抱着放到拖拉机上面。 她的手烧坏了,拖拉机上面都是铁,很容易把受伤的手粘上,造成二次伤害。 王长禄上了车,把身上的大棉袄脱下来,小心的盖在郭立梅的腿上。 然后把双手轻轻的放进棉袄里面。 “赶紧回家,手千万不能再冻了!” 十指连心,郭立梅疼的不想说话,只是不安的点头! 半个小时以后…… “别动,忍着点,烧坏的手套都沾到手上了,肯定会有点疼!” 王长禄手里拿着剪刀,一点点把郭立梅的手套剪开,烧焦的布零星的粘在手上! “忍着点,会很疼!” 风帆和风杨站在妈妈身边,不停的咧嘴,好像疼的是他们一样。 王长禄用酒把郭立梅手上的碎布浸湿,慢慢的和手掌的皮肉分离。 最后给她上了獾子油。 “还好烧得不严重,要是严重,这双手就废了!” 王长禄因为紧张,手心和鼻子尖上都是汗水。 “风帆,去把车里的野鸡拿回来!” 刚说完,想起枪还在车里, 急忙披上棉袄自己跑出去。 王长禄把猎枪送回家,放在立柜里,锁上柜门以后,又去了郭立梅家。 她的手坏了,野鸡收拾不了。 王长禄到的时候,风帆已经开始烧水了。 风杨蹲在野鸡旁边,摆弄那几根漂亮的长翎。 “薅下来,留着扎鸡毛掸子!” 郭立梅吩咐风杨,她已经攒了不少了,回家的时候,送给丁香,她就喜欢漂亮的小玩意。 扎把鸡毛掸子,一定非常漂亮。 郭立梅却不知道,丁香最不喜欢的就是鸡毛掸子。 小时候,被鸡毛掸子抽怕了。 等到风杨把好看的翎毛薅完以后,风帆的水也烧开了。 王长禄把野鸡按在水盆里,很快把毛拔光了。 收拾完以后,剁成块,炖到锅里,王长禄一个人生活惯了,做起饭来又快又好。 郭立梅觉得,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用动手,就能吃上现成的。 郭立梅的手拿不了筷子,风帆半跪在妈妈身边,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吃。 风杨专门挑些没有骨头的肉 ,放在妈妈的碗里。 王长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心里却颇不是滋味,自己无儿无女,这辈子怕是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了! “你可真幸福!” 羡慕的话,不由自主的说出口。 “要换成是我,可就惨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没事王叔,你手要是坏了,我给你端茶倒水,喂饭给你吃!” 风杨毕竟年龄小,啥愿都敢许。 小孩子说话无心,但郭立梅和王长禄都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心里没来由的颤动了一下! 第 262 章 有王长禄在,郭立梅一百个放心 吃过晚饭,王长禄没有多做停留,碗筷风帆可以收拾,他背上猎枪 ,推开房门往家走。 大门口不远处,站着薛长山,看见王长禄出来,挑衅似的使劲咳嗽了几声。 “老王,你啥意思啊?快把寡妇门槛子踏平了吧?” 王长禄不紧不慢的走到薛长山面前,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我踩不踩平跟你有啥关系?” 薛长山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咋没有关系,我相中赵寡妇了!你别没事老跟着掺和!你又不要她,没事就逗着玩儿,我可是认真的!” “你晚上敲人家的门,吓唬人一家,你也是认真的?” 不揭他的老底,他还真以为没人知道他干的缺德事! “我可没有,你可别瞎说!” 薛长山梗着脖子不承认,但眼底还是透露出心虚。 “你天天上人家混吃混喝的!把人家寡妇的名声都败坏了,我可告诉你,离赵寡妇远点!” 王长禄嘴角翘起,眼睛明显染上了笑意,看在薛长山眼里,那就是讥讽。 “笑鸡毛……” “我整天去也不犯法,你更管不着,你忘了,我也是单身,我想和郭立梅两家合一家,谁都管不着。” “你看看你自己,整天悠悠荡荡的 ,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惦记人家呢!人家又不傻,和你喝西北方去呀!” “想说媳妇你就煞腰干,兜里没钱,你哪来的底气!” 薛长山的脸瞬间白了,最后强词夺理的说:“你有啥资格说我?别看你家大车小辆的装门面,那都是共产党的钱,不是你的!你和我一样也是穷光蛋!” “你是光棍,我也是光棍,谁都不比谁高级,我就要和你竞争!” 王长禄不想搭理他,只是从后背上拿起枪,冲着薛长山比划了一下:“你要敢再对她动手动脚,我就把你手掌打穿,不信你试试!” 说完,王长禄转身走了。 薛长山望着他的背影,骂他是赵寡妇的狗腿子! 郭立梅的手烧的虽然不算太严重,但王长禄还是不放心,烧伤是最容易感染的! 明天一定要去县医院看看! 次日,王长禄说服郭立梅去县医院看手。 郭立梅担心两个孩子在家,王长禄觉得,薛长山的心思在郭立梅身上,不会把两个孩子怎么样! 风帆也让妈妈放心:“妈妈,你安心看手去吧,我会点炉子做饭,照顾风杨,我们俩安心在家写作业。” 晚上把门插上,黑瞎子也进不来! 王长禄摸摸风帆的头:“晚上王叔就回来了,不会让你们自己在家的!” 郭立梅欣慰的点了点头,儿子果然长大了,知道为她分忧。 她觉得自己的手没事,没准去医院处理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即使她回不来,王长禄也会回来。 有王长禄在,郭立梅一百个放心。 郭立梅的手,走路比较稳妥,沿河到路口只有五里路,半个多小时,走到了。 在路口等了好一会,林场的汽车才过来。 见路边有人招手,汽车靠边停下。 王长禄说明了原由,司机让两个人上了车。 到了医院,果然不像郭立梅想得那么简单,手烧成这样,需要住院治疗,最少也要五七六天的! 郭立梅的手不方便,要是有人陪护肯定会好一些,但家里的孩子她更不放心。 “晚上我回去陪孩子,明天早上再来陪你!你不用担心!” 郭立梅看着王长禄,这么麻烦他,心里实在不好意思。 “这个点回去,还能有车吗?” “能有,我都和朋友打招呼了!我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王长禄再三嘱托,穿上大棉袄,背上猎枪,出了医院的门。 其实他刚才骗郭立梅了,哪来的朋友车。 王长禄一路往回走,要是碰到车就坐,碰不到就走回去。 自己背着猎枪,心里有底,就算碰到狼群,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再说碰到狼群的事,简直百年一遇,也就赵家春倒霉,碰上了! 王长禄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 右手一直抓着枪托,眼睛警惕的扫视周围,精神一点不敢松懈。 走出十几里的距离,身后 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王长禄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走回去了。 他打开手电筒,冲着汽车驶来的方向,闪了几下。 车灯也跟着闪了几下。 王长禄往路边靠了靠,安心等着,汽车司机已经看见他了,答应他坐车的请求。 汽车很快驶来,在他身边停住。 “呦!是老王啊?” 原来认识,还是王长禄不错的朋友! “这么晚,你干啥去了?要碰不着我,你是打算走回去?” 王长禄点点头:“五十多里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还真不叫事!” 朋友劝说:“可拉倒吧,不至于贪黑把火!在县里住一宿,白天回去多安全!” 王长禄笑笑,有点含糊其辞:“家里有事,必须回去!” 朋友哈哈笑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你能有啥事?不是一天看不见那个寡妇,心里刺挠吧?” 王长禄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哥,这么说可就过分了!郭立梅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这不是败坏人家的名声吗?” 见王长禄沉下了脸,司机干笑了两声:“开个玩笑,你别当真,你既然对那个寡妇没心思,哥跟你说点正事,林场有个离婚的,二十八岁,长得也挺好,白静的,胖乎的,带个六岁的小丫头!” “主要没节育,还能生,你要有心思,我给你介绍介绍,你看咋样?” 王长禄想都没想就回绝了:“我比人家大好几岁,不合适,别耽误人家!” 司机朋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口是心非!都这么大岁数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就直说呗!” “不过大哥有一句话还得劝你,她可是三个儿子,你要跟了她,这一辈子都是给她扛活,孩子们养大了,你也干不动了,到那时候对你啥样,可就全凭良心了!” “我说话你别不愿意,你觉得是不是这么个理?” “再说你也不用着急,现在底子铺这么大,用不了几年,你就能起来,到那时候,大姑娘都扒愣挑!” “真没必要给人家当后爹!” 外面天越来越黑,王长禄的心都在两个孩子身上。 朋友的话只听了一半,也没往心里去。 鬼迷心窍,他就觉得郭立梅不比大姑娘差! 第 263 章 不就是欺负家里没有男人吗 进门就当爹也没什么不好,亲生不亲生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的两个哥哥,都是父母亲生的,在父母遭遇困难的时候,还不是选择自保。 亲生父母说抛弃,也抛弃的彻底。 他把父母的钱全部捐了出去,两个哥哥骂他蠢,毅然和他断绝了关系。 哥俩霸占了父母的房子,把他逼得无处安身。 兄弟亲情又能怎么样? 所以,王长禄才不在意什么亲生儿女呢! 趁着现在国家的政策好,他要搞钱,有钱就有底气。 至于别的,一切随缘。 只是郭立梅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认识五六年了,郭立梅对他一直都是这样,看不出有啥特殊。 这也是王长禄不敢明说的理由。 如果遭到郭立梅的拒绝,连现在的这种关系都维持不了了! 从郭立梅的身上,他总能感觉到母亲般的温柔! 以前赵家春去世的时间短,郭立梅还没有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王长禄愿意一直默默的陪在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王长禄知道,郭立梅对几个孩子特别在意,要是有一个孩子不同意,他和郭立梅的事情都难成。 现在有了薛长山跟着瞎掺和,对王长禄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可以借此试探出郭立梅的真心。 司机见王长禄不说话,心里暗自叹气,人啊就这样,要是鬼迷心窍,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到了路口,司机没停车,而是直接开了下去。 王长禄也感觉到了:“你这是?” “我一脚油门的事,你得走半个小时,再说路上也怕不安全!” 毕竟是朋友,就算言语过分些,在实际情况上还是会考虑很多。 王长禄也没再客气,汽车很快到了村里,在十字路口掉头。 王长禄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汽车响了两声喇叭以后,绝尘而去。 才急忙往郭立梅家里走去。 明知道俩孩子饿不着冻不着,还是心里惦记。 屋里点着灯,但是很安静,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风杨迅速把脸贴在了窗玻璃上。 外面太黑,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却看不出是谁! 风杨穿上鞋,跑到外面的房门口,手里拎着烧火棍,要是王叔,就放他进来,要是那个姓薛的坏蛋,就给他一烧火棍! “谁呀?” 风杨的声音挺大,但带着明显的颤音,表明他是害怕了! “是我!” 风杨听出了王长禄的声音,小脸露出了笑容,但还是扒着门缝往外看。 嘴里大声的喊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报上名号来!” 王长禄一本正经的抱拳:“在下王长禄,请三当家的开门!” 门内哗啦啦一阵响,风杨把房门打开,还伸着脖子往王长禄的身后看了几眼。 然后一脸失落的说:“我妈没回来?” 王长禄拉起风杨的手,一起往屋里走:“你妈还要三五天才能回来,烧伤容易感染,还是在医院心里有底,等过几天没事,她就回来了!” “今晚上,王叔就在这住,给你们两个做伴!风帆呢?” 进了屋,王长禄也没见到风帆,心里纳闷。 风杨看了一眼炕上鼓起的被子,用下巴示意,风帆在被子里藏着! “都多大了,还玩藏猫猫?出来吧!吃没吃饭?没吃饭,我这就去做!” 被子慢慢的掀起一个角,风帆的脸露了出来。 鼻子和颧骨处都是擦伤,嘴巴都肿了! 他从被子里爬出来,拉起袖子和裤腿,胳膊肘和波棱盖都有擦伤! 王长禄皱紧眉头,他总觉得不像风帆自己弄的! “你怎么搞的?” “是我没打过那个薛傻子!” 由于说话太用力,风帆撅起嘴唇,不停的呼气吸气,显见是疼了! 王长禄坐在风帆身边,看着他微微肿起的脸,心里瞬间烦躁起来。 早上自己还向郭立梅保证过,说薛长山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对孩子下手。 可他偏偏就把风帆打了。 而且还是选择大人不在家的时候。 这是什么人? “风帆你说说怎么回事,要是他欺负你,我找他去!” 听说王长禄要去找,风杨立刻说:“就是他欺负我二哥的!” “到底怎么回事?” 风帆低着头,连耳根都红了:“他骂我!” 风杨毕竟是小两岁,心里没负担,学起来有模有样的。 他半蹲在地上,伸手比划:“小子过来,你看我像不像你后爹!” 风杨学得特别像,就连语气和停顿上都相当酷似。 他站起来,拉着王长禄的手:“我二哥上去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薛大傻弄了个大腚蹲,起来拎着我二哥的脖领子,丢进壕沟里,我二哥爬上来又上,又被丢进去,一共丢进去四五次,我二哥就这样了!” 王长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有人看见吗?” 风杨说有,好几个人看热闹,他们都怕薛大傻,没人帮我和哥哥! 风杨胆小,就知道哭! 面对一个大人,不敢上! 王长禄皱起眉头,人就是这么现实,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即便受了欺负,也没人帮忙出头。 薛长山敢这么戏弄风帆,就是想逼着郭立梅去找他,他就可以趁机造郭立梅谣。 搞臭她的名声,也算是自己报了仇。 薛长山一家一直认为,当年哑巴告状,是赵家春怂恿的。 真是哪庙都有冤死鬼! “王叔,我打不过他,可以偷着下手,我都想好了,后半夜他睡熟的时候,我用几捆柴禾,把他家的窗户和门都堵上!点着火烧死他!” 王长禄冒了一脑门子冷汗,亏得自己回来了,要不真要出事了! 王长禄冷下脸:“风帆,你知道你在说啥吗?杀人放火是犯罪,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杀人放火吗?” “你妈妈知道了得多伤心?” “我就是要烧死他!” 风帆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带着深深凉意:“谁让他骂我妈,他说我们家的门槛子都被野汉子踩平了!” “他就是欺负我家没有男人,可我就是男人!” 风帆使劲眨着眼睛,害怕眼睛里的泪水不听话的掉下来,破坏了他大男人的形象。 王长禄似乎看到了机会,他小声试探:“谁说家里没有男人,不就是薛大傻吗!我找他去?” 第 264 章 痛快 风杨立刻跳了起来:“对,找他去,坚决找他去!” 风帆却皱着眉头思索,他总感觉哪个环节不对呢! “你行吗?你能打过薛大傻吗?他还是挺厉害的!” 只有把薛长山说的厉害一点,风帆才觉得自己这个亏吃得不那么太丢人! “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过可以吓唬吓唬他!” 王长禄当然要给风帆留足面子,要是轻易就把薛长山打败了,风帆肯定不是滋味。 那自己的好印象就没了。 王长禄清楚,想和郭立梅生活在一起,必须先搞定这两个孩子。 他们要是不愿意,郭立梅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再走一步。 “拿上几捆柴禾,不真点火,吓唬吓唬他!” 薛长山躲在屋里不出来,王长禄还真不好闯进去抓人。 自己最好不出手,让风帆亲自把仇报了! 王长禄找了两根木棍,交给风帆和风杨。 “薛长山要是倒下,你们俩就用棍子打他,打到他告饶为止!” 王长禄看了一下时间,才六点多一点,有点早,这个时间薛长山如果扯着脖子叫,怕是能把人招来。 再等等,八点左右再下手也不迟。 又准备了一根长长的柳条,和一条麻袋。 王长禄招手:“过来,一会咱们就这样……” 风杨和风帆一个劲的点头! 风杨的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刚到八点,他立刻从炕上跳了下来。 推开房门,猫着腰跑了 出去,很快回来了。 “薛大傻家里没点灯,应该是睡着了。” 王长禄领着两个孩子,每人抱了一捆柴禾,兜里揣着手电,胳膊上搭着麻袋。 每人胳肢窝底下夹着一根木棍。 王长禄夹了那根最长的。 兜里还装了两大把黄豆。 房门口由于经常走人,都磨得特别光滑。 尤其像薛长山这种懒人,每次下雪都收拾的不彻底,门口就更加光滑了。 三个人把柴草,堆在薛长山的窗户底下,手电筒插进柴草中间。 门口一步远的地方拦了根柳条!外面撒上黄豆。 一切预备好以后,风帆开始使劲敲窗户。 “薛大傻,你敢打我,我非烧死你不可!” 手电筒打着,昏黄的光线透过交错的树枝空隙,变成零散的几道光线。 冷不丁看一眼,还真像柴草堆在发出的火光。 尤其是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条件下! 风帆砰砰敲窗户的声音十分响亮。 薛长山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声音勉强睁开眼睛,见窗户上红影摇动。 树枝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在窗户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冷眼一看,也不知被堆了多少柴草。 薛长山妈呀一声叫出声来,一个高跳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风帆在外面骂的什么,他是一句话都听不清。 这个小崽子,白天说要烧死自己,还以为他是吹牛,没想到这小子他玩真的。 薛长山胡乱的套上衣服,塔拉着鞋往外跑,一脚踹开房门,跳了出去。 风帆和风杨一人拿着柳条的一端,隐身在黑暗中。 薛长山跳出来的距离,就在柳条的前面,往前一步,就被脚下的障碍物绊个趔趄。 双脚正踩在黄豆上,呲溜一声,一个大劈叉坐在地上。 “妈呀……” 喊声刚落,还没等爬起来,一条大麻袋兜头罩下。 把他的头捂个严严实实! 风帆扬起手中烧火棍粗细的木棒,照着薛长山的屁股使劲抽下去。 因为他蒙着脑袋,风杨的胆子也大了,围着薛长山,见缝插针的抽几下。 王长禄事先交代过,不能打脑袋,小孩子手上没准,真闹出人命来就麻烦了! 王长禄蹲在旁边,看见麻袋松了,就往下使劲拽拽,保证薛长山的脑袋不露出来! 十多岁的男孩子,手上的力道也不小,尤其是使出全力的时候。 没过一会,薛长山就开始妈呀妈呀的叫唤。 “别打了 ,别打了!疼死我了,我再也不说给你当爹了!” 风帆使劲踹了他的屁股两脚:“我还想给你当爹呢!” 嘴里说话,手上的棍子可没闲着,啪啪猛抽。 “我再也不敢了,小爷啊,你就饶了我吧!” 王长禄觉得差不多了,轻轻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这是事先说好的。 只要一拍肩膀,就是该停止了。 两个孩子把手里的木棍递到王长禄的手上。 王长禄模仿风帆和风杨的力度,一下一下的抽着薛长山。 两个孩子则蹑手蹑脚的把窗户下面的柴草抱回家。 这么重要的证据,是不可以留在这里的。 风帆和风杨把柴禾和长柳条都搬回家以后,又悄悄的来了! 王长禄把手里的木棍交给两个孩子,把薛长山从地上拽了起来。 拉到门口站住。 薛长山的门口有一口小缸,缺了小半边。 每天都在门旁边立着。 王长禄让薛长山脸冲着门里站着,扯下他头上的麻袋,照着屁股使劲一脚,把他踹进屋里。 关上房门,用旁边的那口破缸把门堵住。 三个人迅速撤离,风杨踩到黄豆上,脚下一滑,要不是王长禄眼疾手快,非摔个仰八叉。 几个人跑回家,插上房门,忍不住哈哈大笑。 痛快! 笑过之后,王长禄也不敢大意,对付薛长山这样的人,实在不容易。 退让,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不退让,还要防备他报复。 毕竟他光棍一个人,光脚不怕穿鞋的。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现在郭立梅一家几口,忽然成了他的软肋。 两个孩子兴奋了一会,还是睡着了,王长禄却不敢睡,自己只是吓唬薛长山,他可别真来一把火。 那就傻眼了! 王长禄一夜没敢合眼。 一夜很安静,薛长山并没有来找麻烦。 那口破缸是堵不住薛长山的,他只是没出来而已。 次日清晨,王长禄出来抱柴禾做早饭,薛长山站在大门口,阴恻恻的看着他。 “我一想就是你搞的鬼,小孩就没有那个胆子!” 王长禄故作茫然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明白我搞啥鬼了,你要没事在这里胡说八道,别说我告你诬陷!” “十几岁的孩子,你都打,要不是看在邻居的份上,派出所告你了,你才出来几天,不会还想进去吧?” 薛长山想了想,晚上的事情没有证据,白天的事确实不占理,只能狠狠的瞪了王长禄一眼,愤愤离去。 第 265 章 我怕有贼腥味 为了保险起见,王长禄不敢把两个孩子扔到家里,决定去医院带上他们。 晚上回来,再带回来。 风帆和风杨当然高兴。 王长禄和两个孩子吃完饭,把鸡和鹅喂完以后,插上大门,领着两个孩子去了县里。 几个人走了以后,薛长山从屋里出来,站在郭立梅家的大门口,眯着眼睛一直在琢磨什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慢慢有了笑容。 说不定又憋出了什么坏主意。 王长禄领着两个孩子到了路口,等了半个小时之久,才等来一趟拉木头的汽车! 王长禄摆手,司机把车停到路边,让三个人上来。 “这是去哪啊!” 这个司机王长禄还真不熟:“去县医院,两个孩子的妈手烧伤了,去看看!” 司机看了风帆和风杨一眼:“你这两个儿子长的都不像你,都像他妈吧!” 王长禄心里一惊,生怕两个孩子骂出什么难听的话。 可奇怪的是,风帆和风杨都没说话。 眼睛看着窗外,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王长禄只能尴尬的打哈哈:“是像他妈妈!” 司机嘴碎,而且说出的话,大多让人难以招架。 王长禄干脆闭嘴,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回话。 司机觉得没趣,也就安心开车,不再说话了。 到了医院,两个孩子一路小跑,去看妈妈。 郭立梅看见儿子来了,自然是十分高兴。 很快看见风帆脸上的伤痕:“怎么搞的这是?又淘气!” 风帆只看着母亲嘿嘿傻笑,也不解释。 三个人心照不宣,昨天的事一句话都没提。 同病房的人看见这一家四口,都免不了羡慕:“看你们这一家四口,多好!” 郭立梅的脸瞬间红了,这两天都是王长禄陪着她。 要说不是自己丈夫,别人会怎么想,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只能任凭别人误会,反正大家都不认识,只是短暂的相逢,随她们去吧! 风帆和风杨看妈妈,发现妈妈没否认,他们俩也没敢说话。 王长禄就更不会主动解释了! 在郭立梅的身边,三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感觉转眼就下午两点多。 这个时间点,林场的车返回的多,很容易就能截到车。 领着两个孩子,王长禄不敢冒险,只能在固定的地方等着,如果有顺风车就回去,搭不到车就在县里住一宿,绝不会领着两个孩子冒险。 好在等了没多久,就等来了一辆汽车。 三个人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风帆刚进院子,就感觉不对劲,三只大白鹅只剩下了一只。 一直在院子里嘎嘎的叫唤,找伴! 大门关的紧紧的,大鹅能去哪里呢? 应该跑不出去啊! 风帆把院子里都找遍了,还有园子里,可连个脚印都没有,两只大白鹅凭空消失了。 王长禄想起了薛长山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 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准是薛长山趁着家里没人,把大鹅抓走了! 那两只大白鹅的下场,就是和铁锅做伴去了! “风帆,别找了!” “王叔,你知道哪去了?” 王长禄点点头:“十有八九让薛长山给炖了!” 风帆撅着嘴,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我妈回来会生气的!” 王长禄摸摸他的头顶:“没事,妈妈不会怪你的!” 风帆挣脱开王长禄的手:“我找他去,吃了都得给我吐出来!” 王长禄拉住风帆:“你去有什么用?他会承认吗?” 风帆垂下头:“那就让他白吃了?” 王长禄觉得,薛长山没有那么傻,偷着抓走的大鹅,绝对不会在自己家里炖着吃。 因为他刚从监狱出来,家里连一只带毛的都没有。 炖一锅鹅肉,那就是不打自招。 所以很可能是在他大哥薛长顺家吃。 王长禄溜达到薛长山的家里,房门上锁,更增加了推测的准确性。 王长禄想了想,决定去薛长顺家里看看。 走到大门口,房门开了一条缝,腾腾的白气从门缝里挤出来,整片窗玻璃上都是朦胧的水汽,看不见屋里的情况。 而且从门缝中透出的肉香,闻着就是大鹅肉! 王长禄看见薛长顺家的两个孩子,在大门外面不远处的树林边玩耍。 薛长顺结婚也晚,两个孩子不大,大的六七岁,小的四五岁。 王长禄走过去,从兜里掏出几块糖来,摊在手心里。 两个孩子的眼睛立刻冒起亮光。 “想不想吃糖?” 两个孩子一个劲的点头,那可是大白兔啊,过年也吃不上。 王长禄拿了两颗给大儿子,然后让他去一边玩了,又把两块糖放进那个小女儿的手里。 “你家养了几只鸡你知道吗?” 小丫头点点头:“八只鸡,还有五只鸭子,两只大白鹅!” “本来鹅和鸭子都是五只,是从姜奶奶家买来的,小时候死了两只,干活杀一只,就剩下两只了!” 王长禄站起身,摸摸小丫头的头顶。 走进薛长顺家的院子,现在天还没黑,鸭子和鹅还在院子里溜达。 只有小鸡早早的进窝了。 王长禄扫了一眼,两只大白鹅,五只鸭子全在院子里! 他推开房门走进屋里。 厨房里热气腾腾,只有弯下腰,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锅里冒着热气,肉香味扑鼻。 看见王长禄进来,屋里的三个人明显吃了一惊。 薛长山果然在这里。 韩芬撇了一下嘴,满脸不屑:“吆!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俺家来,是有事啊?” 蹲了两年监狱回来,韩芬的嘴皮子好像更溜了。 “在大门口过,闻到你们家肉香了,忍不住进来看看!” 王长禄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眼睛却一直在几个人脸上扫视,捕捉细微的表情变化。 韩芬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恢复正常了,这娘们没有文化,法律意识极低,否则当年也不会干出帮忙强暴哑巴的事! “天都落雪了,眼看十一月底了,谁家的鸭子大鹅还不杀,还等着瘦了再杀呀!” “兄弟既然有口福赶上了,留下来喝两杯吧!” 韩芬的神情相当镇定。 薛家兄弟俩却一直没有说话! “我可不敢吃,我怕有贼腥味!” 韩芬把手里一直摆弄的笤帚啪的一声摔在炕上:“你说这话啥意思,你今天要是不说明白了!老娘和你没完!” 第 266章 这句咱家可太让人受用了 王长禄慢条斯理的在椅子上坐下:“你想怎么和我没完?锅里的鹅是谁家的,咱们都心知肚明!” “一个屯子住着,你家春天在老姜太太那买了五只小鹅,小时候死了两只,前些天打场,求我的车帮你拉黄豆,杀了一只!” “这些话,都是当天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你亲口说的!” “剩下的两只鹅,现在还在院子里,你敢说锅里炖的不是别人家的?” 王长禄说完,微眯着眼睛,视线落在韩芬的脸上。 韩芬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珠子不停的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 王长禄说的都是真的,小鹅确实是在姜老太太那买的,小时候也确实死了两只。 可这些话,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 可如果自己没说过,王长禄也蒙不了这么圆全吧? 难道自己真的说过? 不管说没说过,眼下都不能承认。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你说不定在哪听的那!” 韩芬开始下逐客令:“俺家可要开饭了,你要没事就留下喝两杯,要是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王长禄慢慢的站起身,眼睛在薛长山的脸上扫过,薛长山急忙心虚的低下头。 看他这个样子,王长禄的心里更加有底了。 “一个屯子住着,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但你们不配合,我也没办法,郭立梅家今天丢了两只大鹅,看样我只能去报案了!” “而且我有嫌疑人,有人就等着调查吧!别人偷鸡摸狗,最多罚款批评教育,不知道有前科的怎么处置?” “这两年的严打可是挺厉害!” 王长禄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回过头又问了一句:“你们也听说了吧?” 屋里三个人的脸色全变了! 严打确实厉害,这两只鹅没准真能把他们再次扔进去。 韩芬给薛长山使了一个眼色。 薛长山虽然不情愿,也不得不站起身,拉住王长禄的胳膊。 “我不也是因为昨天挨顿揍,心里不舒服,就想这么个蠢主意报复报复嘛!” “我知道错了,你就说咋赔吧?我就纳闷了,你和郭立梅到底啥关系,你这么护着她?” “你说我没安好心,我看你才没安好心呢,她比你大那么多,你能真心对她?我才不信呢!” 韩芬一连瞪了薛长山几眼,说鹅的事呢,你扯别的有用吗? 再说郭立梅那种不知好歹的玩意,就等着上当受骗吧,薛长山真心想和她过日子,她连理都不理。 却被王长禄满院子的大车小辆晃花了眼。 韩芬都听说了,国家的贷款要是还不上,一样蹲监狱。 等到那时候,看他们两个人还怎么嘚瑟! 薛长山明白嫂子的意思,话说多了。 言多必失! 只是又把主要的重复了一遍:“你说咋赔吧?” 他既然认账了,王长禄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村里卖鹅多少钱,就赔多少钱,我也不讹你,两只大鹅,你们家一顿也吃不完,给我拿一半回去,赔一只就行了!” “怎么样?这么干你们同不同意?” 韩芬急忙说:“同意同意!” 当着王长禄的面,韩芬把锅里的肉盛了大半,又拿了五块钱一起递给王长禄。 看着王长禄远去的背影,韩芬气得直咬牙,大骂薛长山办的蠢事,这相当于花高价买了一只鹅吃。 薛长山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不服气,刚抓来的时候,嫂子还说做得对,就得这么祸害她呢! 现在暴露了,就把错都推到他身上了! 心里不满意,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以后离那个丧门星远点吧,那个女人谁沾边谁倒霉,再说还要帮她养三个孩子,不划算,老二,你听大嫂的,别再招惹她了!” 薛长山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对那个寡妇还是有些放不下,奈何她连正眼都不看自己。 强奸犯是最让人瞧不起的,想起在里面受到的那些非人折磨,就算再借给薛长山一个胆,他也不敢硬来了! “大嫂托人给你介绍呢,你别着急,那个姓郭的你摆弄不了!” 薛长顺接过话题:“你是没见过她的那个妈呀!” 杨秀芝打薛长顺的那十个嘴巴,至今记忆犹新! 薛长山嘴里答应,心里还保留着最后一点希望。 万一有一天,郭立梅一眼就看见他了呢! …… 王长禄怕手里的鹅肉凉了,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几分钟就到了家里。 风杨首先跑过来,扒着王长禄的手腕,使劲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王叔,这不会是咱家的大鹅吧!” 王长禄心里高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就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堆积着愉悦。 这句咱家太让人受用了! 风帆也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这么快破案了?” 王长禄把鹅肉放在桌子上:“明摆着,是薛长山报复!你们两个要学会保护自己,尽量不和他打照面,更不能和他硬刚,有事回来和我说,明白吗?” 风杨急忙说:“明白,防备他疯狗乱咬人!” 王长禄笑了,觉得风杨的话,还是挺形象的! 那还真就是一条疯狗! 早上出门的时候,王长禄就担心晚上回来晚,所以早上多做了饭。 刚才他出去找丢失的鹅,风帆已经把饭热好了,菜也来了,正好开饭。 王长禄又拿了一个盘子进来,两个孩子立刻知道了怎么回事。 要给妈妈留一些,明天带去医院。 两个孩子没用王长禄说话,专门挑骨头少肉多的地方,给妈妈留着! 看着两个孩子,王长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迷茫。 两个哥哥小的时候,也是乖顺的孩子,为什么大了倒狠心舍弃父母了。 而且是那样决绝,直到父母去世,都没有看望一眼。 王长禄心里忽然一阵抽痛。 他强迫自己从不去想两个哥哥,但梦中有时还会出现,兄弟三个一起玩耍的背影。 只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王长禄打心眼里希望,这兄弟三个,能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风华这三年也没怎么回来,应该不会和两个弟弟生疏。 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赵家春已经去世整两年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 267 章 你刚才说的话可算数 五天以后,郭立梅从医院回到家,但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洗衣做饭,烧火劈柴肯定不行。 回来以后,风杨把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和妈妈说了一遍。 郭立梅的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赵家春去世的这两年,她觉得心情比以前更平静。 家里自己说了算,三个孩子也听话,最主要的,凡事王长禄都会提前想到,并且帮助她解决。 郭立梅感觉,自己的生活里,好像已经离不开王长禄了。 她为自己的感情感到愧疚,赵家春毕竟是为她们娘几个死的。 如果那天他不跳下去,那跳下去的就会是她! 家里有什么事,郭立梅首先想到王长禄,这种思念和倚仗,身不由己! 而薛长山的眼神,郭立梅早就看懂了,是愤恨和爱慕有之。 薛长山一直以为,哑巴之所以敢去派出所告他,肯定是受到赵家春夫妻的怂恿。 他承受了那么多,郭立梅不应该给予他补偿吗? 况且还要帮她养三个儿子,说到底她也不吃亏呀! 薛长山决定,亲自登门 ,把心里话说清楚。 没准郭立梅看见了他的真心,就愿意了呢! 傍晚时分,薛长山鬼鬼祟祟的在大门口徘徊,他亲眼看见王长禄家里亮起了灯光。 他的身影在玻璃窗上拉得很长。 薛长山觉得,没有王长禄捣乱,郭立梅未必会看不上自己。 她一个女人,种那么多的地,正需要一个他这样的壮劳力! 两个孩子都不在家,现在时机正好。 薛长山缩着脖子,猫着腰,放轻脚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让王长禄看见,过来给他捣乱。 郭立梅听见房门咯吱响了一声,但没听见脚步声,心里纳闷。 两个孩子从来都是打闹着回来,刚进大门口就能听见声音。 至于王长禄,到了房门口,总是会加重脚步,故意咳嗽两声,在房门口站一会,留给郭立梅足够的时间,才会开门。 毕竟一个女人,你也不知道她在屋里干什么,提前知会一声,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这么无声无息进来的人 ,绝对不是孩子和王长禄。 薛长山猥琐的样子,迅速在郭立梅的脑海里闪过。 莫不又是他? 郭立梅用脚踢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薛长山。 “嘿嘿!你吃饭了吗?” 薛长山没话找话。 郭立梅沉下脸:“你来干啥?你打我儿子,偷我家大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还敢来?” “嘿嘿,我不是知道错了吗?我以后都改!” 薛长山的小绿豆眼,不停的眨动,眼神肆无忌惮的在郭立梅的脸上流连。 喉结滚动,时不时的咽口唾沫。 妈的! 薛长山其实最恨那个哑巴,以前没碰过女人的时候,自己都能解决。 碰过女人以后,心里的躁动就再也压不住,自己解决,总觉得差点意思,不过瘾。 恨不得一时有个女人! “我想和你搭伙过日子,我不嫌弃你有三个孩子,也不嫌弃你不生养,咱俩两家合一家,我能干活!” 薛长山使劲一拍胸脯:“我有的是力气,真的,我能干活,王长禄能干的,我都能干!” “你可别让那小子给你忽悠了,他看不上你,他就是逗你玩呢!他比你小七八岁,他咋可能看上你嘛?” “他要是看上你,他能忍住?他不是男人?反正看见你我就忍不住!” 薛长山有些语无伦次。 他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 ,那两个孩子还没回来。 人都说女人比男人还色,他就不信郭立梅四十出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她会不想男人? 打死,薛长山也不相信。 薛长山见里外没人,胆子也大了起来。 抓起郭立梅的手,摸向自己的脐下三寸。 郭立梅的脸腾的红了,又羞又怒,一脚踹在薛长山的膝盖上。 “滚,再不滚我喊人了!” “嘿嘿!你喊人咋的,咱俩都是一个人,我稀罕你也不犯法!” 嘴上这样说,手却没敢有下一步的行动! 郭立梅使劲抽回手,手心通红,火辣辣的疼。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放缓和,话说明白就好,把薛长山得罪狠了,再留下不必要的后患。 “咱俩不合适!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以后你也别再登我家门了!” “今天的事我也不追究,你赶紧走吧!” 郭立梅从薛长山的身边走过,把房门打开:“走吧!” 薛长山强压着心里的烦躁,手上没敢动作,在里面待了两年半,他现在知道,抱住郭立梅,就算啥事没干成,也算犯法。 只要有意图,就算犯法。 实在是不划算。 薛长山走到门口,还是缓缓的停下脚步:“你一天没找人,我就有机会,我不会死心的!” 郭立梅咬咬牙:“你是不是傻?我和王长禄的关系你是看不出来吗?你有啥机会?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等赵家春三年一过,我们俩就准备结婚了!” 郭立梅心里想,先拿王长禄搪塞过去,让薛长山死了这份心,也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反正薛长山也不会去找王长禄求证。 一年以后,赵家春满三年, 薛长山也不至于记得她今天说过的话。 薛长山迟迟没说话,甚至都没看郭立梅一眼。 眼睛却一直盯着房门旁边。 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郭立梅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个赖皮缠打发走了。 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了! 郭立梅抬起手,轻轻吹了两口气,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门把手,想要把房门关上。 冷不丁从外面伸出一只脚来,一脚踏在门槛子上。 郭立梅一惊,明明看见薛长山走了呀!难道又回来了? 郭立梅试探着把房门打开一条缝。 却是王长禄笑吟吟的站在门外。 郭立梅的心忽然慌乱起来,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自己和薛长山说的那些话,他听见没有。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心里发虚,嘴上话都说的不利落! 王长禄不说话,眼神久久的停留在郭立梅的脸上。 直到郭立梅满脸通红,他才柔声问道:“你刚才说的话可算数?”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 268 章 当然是你了 郭立梅急忙转过头,心虚的说:“我刚才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呀!” 王长禄跨过门槛子,捉住郭立梅的手腕,看了一眼她通红的手心,微微皱起眉头:“他刚才没对你做啥吧?” 郭立梅急忙摇头,自从有了几个孩子,她的烈性子不知不觉的缓和下来。 要是不怕薛长山报复孩子,刚才她的一脚就不是踹他膝盖,而是直接踹他的命根子了。 “他要是敢欺负你,我非拆了他不可!” 王长禄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你刚才的话算不算数!” 郭立梅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说实话,她心里没把握。 就像薛长山说的那样,年龄相差悬殊,郭立梅整整大王长禄七岁。 “咱俩合适吗?” 郭立梅把心中的疑问推给王长禄回答。 “怎么就不合适?” 王长禄笑了:“你是说年龄吗?” 拉起郭立梅的手,走到镜子前面,看着镜子中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王长禄笑着说:“你长的年轻,我长得老气,站在一起,哪像差七岁。” “再说差七岁,有什么打紧!” 郭立梅叹了口气,把手轻轻的抽出来。 “女人老得快,你现在三十多岁,正是好时候,我都快日薄西山了!再说我已经做了节育手术,不能再给你生个一儿半女了!” 郭立梅虽然对王长禄的感情不一样,但真要说到实际情况,还是顾虑重重。 “不是有风华、风帆和风杨吗?三个还不够吗?” 郭立梅摇摇头,毕竟不是亲生的,没有男人不在意。 更何况,王长禄的家底铺得够大,头脑灵活,胆子又大, 人又肯吃苦,他绝不是一个久居人下之人。 到那时候,怎么可能不后悔。 王长禄又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哥哥,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落在郭立梅的眼里,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说到底 ,他还是在意的! 郭立梅苦笑一声:“你就当我拿你当了一回挡箭牌!” 王长禄的眼神久久的落在郭立梅的脸上,连连摇头:“你拿我当挡箭牌行,但不能挡一回!” 他站起身,走到郭立梅的身边,高大的身形压迫下来,郭立梅的心瞬间慌乱起来! 她想要后退,纤弱的腰身撞上王长禄的手臂,整个人落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立梅,答应我,别想那么多,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好不好?” 郭立梅抬起头,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照顾? 这两年王长禄对她的照顾够多了,多到她记不清,多到她习惯了,多到她连谢谢都省了。 “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 郭立梅仰着脸,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声音哽咽。 王长禄的嘴角上挑,露出极其温和的笑容,他慢慢的低下头,一点点凑近郭立梅颤抖的,微微张合的嘴唇。 郭立梅缓缓闭上眼睛。 “砰……”的一声! 房门被撞开,风杨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啊?妈妈,你们在干什么?” 王长禄不动声色的,迅速松开了揽在郭立梅腰上的手! 郭立梅强装镇静,微眯着眼睛:“刚才出去风迷了眼睛,让你王叔帮我吹吹。” “是吗?我看看!” 风杨搬过一个板凳,站了上去,把妈妈拉到自己身边,鼓着腮帮子对着郭立梅的眼睛使劲吹了几口气。 “好了没?好了没?” 郭立梅急忙答应:“好了,好了!” 王长禄暗自庆幸,亏得刚进来的是风杨,要是风帆还真不容易糊弄过去。 “你二哥呢?咋没和你一起回来?” 风杨眨巴眨巴眼睛:“他还没玩够呢!” 王长禄伸手摸了一下风杨的头顶:“风杨陪妈妈,王叔也要回家了!” 风杨从椅子上跳下来,拉起王长禄的手,回过头冲着郭立梅呲牙一笑:“妈妈,我去送送王叔!” 郭立梅的心一颤,总觉得这小子笑得有点瘆人。 风杨拉着王长禄的手一直没松开,走出大门,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妈妈没跟出来。 风杨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的盯着王长禄的脸。 “你刚才想对我妈妈做什么?” 王长禄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才十岁,就这么不好糊弄了吗? 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妈妈不是说了吗,她眼睛进沙子了,让我帮她吹吹!” 风杨撇着嘴,轻哼了一声:“骗谁呢?你当我是小孩呀!你想亲我妈!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长禄当场石化! 这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觉悟吗?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敢承认?” 王长禄蹲下身子,和风杨平视,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风杨,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 “你妈要是知道你胡说,非打你不可!” 风杨把手按在王长禄的肩膀上,连续拍了几下:“老王啊!你别以为我是小孩,啥也不知道,你和薛长山一样,都想给我当后爹!” 王长禄再一次卡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思虑半天,王长禄终于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风杨,咱俩是朋友吧?那你说实话,我和薛长山,你愿意让谁做你后爹!” 王长禄耍了一个小聪明,给风杨出了一个选择题! “当然是你了!” 风杨果然按照王长禄的想法给出了答案。 “我妈妈喜欢你!”风杨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也喜欢你!”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你只能是王叔,不能是爸爸!” “我有爸爸,谁都不能代替他!你会像爸爸一样爱妈妈,不会像爸爸一样爱我和哥哥!” 王长禄吃惊不小:“风杨,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风杨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闪而逝:“电视呀!电视里就是这么演的!” “我和二哥每天都会去栾小胖家看一会电视,但只能看一会,他爸就撵人了,我刚被撵出来,二哥还在窗户外面偷看呢!” 王长禄从来不知道,原来两个孩子这么喜欢看电视。 一想到被撵出来,王长禄的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都撵走,还是只撵几个人?” 风杨垂下头,小声说:“人少的时候谁都不撵,人多屋里放不下的时候,就会撵我们出去!” 王长禄心里一阵难过,之所以被撵出去,还不是因为他们没爸爸。 不就是一台电视吗? 王长禄单身一个人,从来没想过把钱花在买电视上,毕竟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现在为了两个孩子,王长禄也决定买一台。 不但要买一台,还要彩色的! 过年的时候,一定要让孩子坐在自己家的炕头上,踏踏实实的看! 第 269 章 一台电视就把你收买了 事情没有眉目之前,王长禄是不会声张的。 现在的电视不好买,尤其是彩电就更不好买,王长禄托了朋友,花费一千八百元,买了一台日本进口东芝牌电视机。 二十一英寸的。 车到路口,剩下的五里路,王长禄是背回来的。 他没回家,直接去了郭立梅的家里。 把背上的电视机放下来,王长禄大口喘着粗气。 远道没轻载,这一路可把王长禄累坏了。 又不能放下来歇息,一气背到家里。 风杨和风帆靠着墙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装电视机的纸箱子。 他们不敢相信,里面真的会是电视机,而且还这么大? 王长禄把气喘匀了,郭立梅倒了一杯水给他喝。 “你这是什么呀?” 郭立梅见王长禄把水喝完了,才一边敲着箱子一边问。 王长禄笑而不答,眼睛看向风杨:“风杨,你猜猜!” 风杨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他想说是电视机,又害怕不是,心里会失望。 王长禄伸出手,使劲揉搓了一下风杨的头发。 从炕上拿起剪刀,递给风杨:“拆开看看!” 风杨迟疑的接过剪刀,看了妈妈一眼,郭立梅也一脸狐疑。 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唉呀!你真磨叽!” 风帆的心里早就痒痒了,从弟弟手里抢过剪刀,把箱子外面的包装带几下剪断。 “啊!” 风帆张大嘴,又迅速的用手捂住,回过头看向王长禄:“不是吧?王叔!你买电视机了?” “风杨,有电视看了,这回不用害怕看一半就被撵出来了!” 郭立梅看向王长禄,孩子们出去看电视被撵的事,她都不知道。 两儿子回来从没说过。 “是,再也不会有人撵你们了!” 王长禄把电视拿出来,放在地桌上。 风杨喊着:“有点矮,放高点!” 郭立梅使劲瞪了小儿子一眼,风杨立刻不敢说话了。 “小王,你一个人晚上没事就看看电视,放在这看起来不方便,要不你拿回去?” 王长禄看了郭立梅一眼,两个孩子在,他没好意思说什么。 “电视就是给他俩买的,拿回去干啥?我没事就不能在这看?” 郭立梅叹了口气:“孩子也不能太惯着,这电视要不少钱吧?” 王长禄把电视从地桌搬到箱子盖上面:“这个高度咋样!” “有点仰脖子,还不如放地桌上呢!” 风帆抢着说,风杨看看二哥,急忙跟着点头。 只要不拿走,放在哪他都能将就。 王长禄又从箱子盖上搬回地桌上。 郭立梅心里高兴,嘴上还一个劲的埋怨:“你就惯着他们吧!” 王长禄收起脸上的笑容:“宁可大人不花,也不能让孩子被人撵来撵去的!” 郭立梅没再说话,心里却异常的温暖。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王长禄是不想她们娘几个被人小瞧。 风杨凑到王长禄身边,仰着小脸:“王叔,咱家能不能不撵看电视的小孩?屋里要是放不下,就让他们在厨房看,行不行?” 王长禄就愿意听,风杨一口一个咱家! “王叔,电视放我家多久啊?过年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拿回去了?” 风帆话音刚落,风杨立刻接过话茬,“等王叔和咱妈结婚了,他都搬咱家来了!电视还用拿回去吗?” 风帆和郭立梅全部吃惊的睁大眼睛,只有王长禄低着头偷笑。 随即,风杨嗷的一声尖叫着跳起来。 原来是风帆照着他的后腰使劲掐了一把。 “一台电视就把你收买了?” “嘿嘿……” 风杨看着二哥傻笑:“薛大傻和老王都想给咱们当后爹,你选谁?” 风帆挠挠头,总觉得这话茬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他还真说不出来。 郭立梅也忍不住暗暗发笑。 王长禄把电视安置好以后,回家扛了一根十米多长的松木杆,立到窗户旁边。 接上天线。 两个孩子一下午都没出屋,一直看着王长禄装电视。 还一个劲的问:“今天晚上能不能看上?” 王长禄保证,一定能看上。 一下午的时间,总算是安好了。 郭立梅做好了晚饭,两孩子坐在电视机前面,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了。 “赶紧吃饭,吃过饭才能看电视!” 见王长禄这么说,两孩子才不情愿的坐到饭桌旁边。 一顿饭十分钟不到,风帆和风杨就吃完了。 王长禄见孩子着急,急忙撂下饭碗,开始调台。 当七种彩色的竖条纹出现的时候,两孩子不约而同的跳了起来。 他家的电视不仅仅是大,还是彩色的。 这可比栾小胖家的强多了! 风杨急忙跑出家门,出去宣扬他家有彩电的事情去了。 没用上两个小时,村里一大半的人家都知道了。 王长禄买了大彩电。 王长禄就要和郭立梅结婚了! 当天晚上,郭立梅的家里就坐满了人,当然是小孩子居多,大人也不在少数。 有人当着郭立梅和王长禄的面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啊,大伙可都等着喝喜酒呢!” 王长禄不说话,担忧的眼神看向郭立梅。 他担心,郭立梅会怀疑,这话是他散布出去的! 郭立梅的脸色果然有一瞬间的愠怒,但很快恢复正常了:“都听谁说的?” 大伙异口同声:“就别瞒着了,你们家风杨说的呀!” 王长禄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不过风杨这小子…… 也太可爱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郭立梅母子。 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风杨的态度很明朗,就是还不清楚风帆是啥意思。 不过王长禄相信,明天早上,他就能知道答案。 今天大家都这么说了,风帆一定会忍耐不住。 直到电视机上遍布雪花,,大伙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 郭立梅打了一个哈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十二点了。 两个孩子竟然没有一点困意,依然十分兴奋。 郭立梅心里有些忐忑,风杨一通胡说,把她和王长禄的关系搞得尽人皆知。 就是不知道风帆是啥意思! 郭立梅觉得,人散了以后, 风帆肯定会说这件事。 可一直等着,风帆也没问她,郭立梅的心里倒没底了! 第 270 章 你会逼着我们叫他爸爸吗 郭立梅实在忍不住,故意给风帆掖了掖被角:“风帆,大伙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风帆咧了一下嘴,表情很古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 郭立梅心里咯噔一下,风帆这个表情,她从来没见过。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蛋:“风帆,心里有话就说出来,你要是不愿意,妈妈就守着你们几个,谁都不嫁!” 风帆脸上的表情慢慢恢复正常,他伸出两只手,捧着母亲的脸。 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最后把满口牙都露了出来。 这个笑,未免太夸张了! “妈妈,王叔对你好,我都知道,你要愿意,我不管,只是……” 风帆低下头,提了一个和风杨同样的问题:“妈,你会逼着我管他叫爸爸吗?” 郭立梅眼眶泛红,鼻子发酸:“你怎么会这么问!” 风帆的声音小了下去:“我班同学经常挨打!就是因为他妈妈给他找了一个后爸爸,他不想叫,后爸爸和他妈都打他!” 郭立梅摸摸儿子的脸蛋,有些湿滑,一向调皮的二儿子竟然哭了。 郭立梅装作不知道,躺了下去,不再看儿子的脸:“你觉得王叔会打你吗?” “不知道!” 风帆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郭立梅:“他对你好就行,我和弟弟会长大的!姥姥说你不容易,告诉我要知道心疼妈妈!” 风帆向来最听姥姥的话! 郭立梅把脸贴在儿子冰冷的脸上:“不会的!妈妈最爱的还是你们!没有人能和你们比,风帆要是不愿意,妈妈就守着你们,好不好?” 风帆半天没说话,郭立梅以为他睡着的时候。 听见他小声问:“妈,咱们还去姥姥家吗?我想问问姥姥,姥姥愿意我就愿意!” “好!” 郭立梅回答以后,风帆再没说一句话。 没过一会,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其实,风帆并没有睡,只是装个样子,让妈妈误以为他睡着了。 爸爸去世的时候,风帆也快十岁了,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妈妈,还没有现在快乐。 王叔对妈妈比爸爸更好! 但这些,他不愿意承认。 妈妈缺一个人对她好,可他和弟弟都不缺爸爸,他们有! 只是他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再也不能和他们在一起。 想起爸爸,风帆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他怕自己哭出声,死死咬着被角! 郭立梅也是一夜未眠,泪湿枕巾。 第二天早上,王长禄看见了两双略微红肿的眼睛。 趁着孩子不注意,他轻拍郭立梅的后背:“别急,给孩子时间,他会想通的!” 王长禄苦笑,违心的说:“他要实在不愿意,这样也挺好!” 郭立梅叹了一口气:“没你想的那么悲观,他就想听听姥姥的意见!谁的孩子谁疼,你以为我妈会不同意吗?” “还有,他担心你会打他们!” 王长禄哭笑不得:“他怎么会这么想?” 既然全村都知道两个人要结婚了,王长禄去郭立梅的家也不再避讳。 自从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薛长山倒是再没纠缠过。 八五年的春节,王长禄买了很多好吃的,还给两个孩子买了新衣服和新书包! 风杨毕竟年龄小,笑得没心没肺。 王长禄也是父母去世以后,过的第一个有人陪伴的年! 这种有亲人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新年过后,郭立梅收拾东西,准备过了初五,领着两个孩子去看望母亲一家。 风华也有一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长高了多少。 “王叔和咱们一起去姥姥家吗?” 风杨躺在炕上问妈妈。 郭立梅摇头:“家里离不开人,咱们走了,要有人看家,喂鸡鸭呀!” 其实,这都是郭立梅的借口,王长禄真正不能去的原因,是唐突。 郭立梅要征求母亲和风华的同意,才能最终确定和王长禄的关系。 …… 八四年的最后一个月,也是赵家慧最艰难忙碌的一个月。 自从承包以后,赵家慧的事业越做越大,猪舍也越来越好。 今年大有超过秦仓的趋势。 赵家慧和大孟两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又雇了两个人喂猪。 赵家慧舍得给工钱,员工干起活来也算尽心尽力。 腊月初八这天,招娣还逗满桌:“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 这两年生活水平好了,每到年底,赵家慧都会杀一头猪,请那些曾经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无私帮助她的人吃一顿。 聊表她的谢意。 剩下的猪肉留一部分过年,再给员工分一些福利! 中午,员工大海拎着猪食,走进猪舍,正准备把猪食倒进食槽里。 忽然看见有两头猪激烈的蹦跳起来,嘴里发出凄惨的叫声。 大海来不及把猪食倒进去,撒腿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家慧姐,你快来看看,这猪是咋的了!” 赵家慧听到喊声,急忙跑出来,跟在大海的身后,往猪舍跑去。 大海跑到猪舍门口,停住脚步,侧身让赵家慧过去。 他心里发慌,隐隐感觉到有危险,但到底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楚。 反正那两头猪看着不正常,不管是啥病,也不能发作的这么快吧? 反正他一个挣工钱的,没必要明知有危险,还往里面冲。 赵家慧可不知道大海的心思,从他身边挤过去,到了猪舍的里边。 这栏猪是育肥猪,都一百七八十斤,年前都可以出栏的。 这时候要是得了什么疾病,损失实在不小。 赵家慧怎么可能不着急? 进到猪舍里面,果然和大海说的一样,十几头猪正在转圈惨叫,已经有几头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了。 赵家慧急了,养了这么多年猪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而且隔壁的猪栏里,也传出了同样的惨叫声。 育肥猪栏走廊是相通的, 便于管理。 中间又隔出几个单独的空间,每个里面大概二十头猪左右。 赵家慧紧跑了几步,发现隔壁的猪栏也是相同的情况。 十几头猪乱蹦乱跳。 很快又有几头倒了下去。 赵家慧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摸了一下跳到自己面前的猪。 手上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好像有无数根细针刺穿皮肤。 赵家慧大惊,想要抽回手,却惊恐的发现,手好像被吸住了,抽不回来。 随后,四肢竟然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第 271 章 这可怎么办呢 心脏剧烈的跳动,就连呼吸都急促了! 她干张嘴,却喊不出声音。 旁边人影一闪,大孟跑过来,飞起一脚,踹在赵家慧的身上。 赵家慧感觉手上的吸力消失了,双腿一软,瞬间瘫倒在地上。 耳边是大孟焦急的呼喊声:“大海 ,快拉电闸,漏电了!” 大海惊慌的声音远去,没过一会,猪栏里的猪停止蹦跳惨叫,但都浑身颤抖,歪歪斜斜的走出几步。 全部噗通噗通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眼见是活不成了。 赵家慧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和无力感,扶着墙头站起来。 两栏猪,四十多头,全倒地上了,赵家慧才看清,一根电线落在了猪栏里。 大孟已经叫人去找电工了。 “你太冒险了,咋能用手摸,要不是我穿着胶底鞋,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了!” 想起刚才的危险,大孟忍不住埋怨。 赵家慧听不清他说什么,耳朵嗡嗡直响。 这么大的猪,一下死了这么多,赵家慧心疼的欲哭无泪。 “你咋样,我送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吧?” 大孟站在她身边,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 两个人一起打交道有几年了,早就成了朋友。 赵家慧脸色苍白,眼睛一直没离开猪身上。 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要不是大孟在身边,她真想大哭一场。 “家趁万贯,带毛的不算!你也别上火了!” 大孟不时的劝慰她两句。 事没摊到谁的身上,谁不知道心疼啊! 死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上火? 眼看就出钱了啊! “你确定你没事啊?大孟最后问了赵家慧一遍,咋办啊,趁着没死透,放放血吧?” 赵家慧点头,活是不可能了,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大孟叫了大海和另外一个饲养员,手里拿把杀猪刀,挨个放血! “一会我去趟县里,联系一下猪贩子,看能不能一次性收走?” 赵家慧点点头,她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大孟出了猪舍,起着拉粪的四轮车,把车斗卸了下去,只开车头,上县里去了。 养猪的,平时肯定和那些杀猪卖肉的猪贩子有来往。 大孟一连走了几家,给出的价钱都不合适,价钱压得极低。 一百七八十斤的猪,最多的一家,只给五十一头,还要见到死猪以后才能决定。 如果真像大孟说的那么好,才会给到这个价格,否则的话,三十四十都说不定。 价钱太低,大孟不敢做主,只能开着四轮车头回来。 好在来回的时间没用太久。 大孟回到家,发现猪舍里已经有了很多人。 大部分都是看热闹的。 赵家慧一个丑女人,竟然比丰收村百分之九十多的人过得都好。 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现在看她,比她落魄的时候还不顺眼。 当初对她的那点同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尤其是秦仓,听见信早早来了,看见赵家慧黑着一张脸,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假惺惺的上前劝解:“家慧呀,别上火了,不就几十头猪吗,就当破财免灾了!这两年你也没少挣,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赵家慧在想,这些死猪怎么办?对他的风凉话充耳不闻。 秦仓见赵家慧不理他,又跑到人群中宣扬死猪的害处去了。 他巴不得赵家慧赔个老底朝天。 “说是电死的,谁见了?保不齐是瘟死的!” 秦仓用手掌拢着嘴巴,小声的对旁边的人说。 谁都知道,电死的猪没危害,而且还及时放了血,和屠宰的猪没有区别! 要是瘟死的,那可就不一样了,不能吃,只有掩埋一条途径。 赵家慧赔钱越多,秦仓越高兴。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话一点不假。 要是没有赵家慧,秦仓可就是丰收村仅有创业性人才。 所有的荣誉都是他一个人的。 而且只有秦仓自己知道,他的猪舍只是表面繁荣,尤其是仔猪的成活率,远远达不到标准。 不过死去的小猪崽,他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处理掉了。 他养猪大王的称号绝对不能毁了。 但挣不挣钱,他心里有数。 表面上,摩托车,手扶拖拉机早就开上了,而且今年地基已打好,准备盖砖房。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银行的贷款数目不降反增。 而赵家慧,贷款已经还完了,而且现在猪舍的规模一点也不比他小。 输给一个娘们,秦仓心里颇不是滋味。 赵家慧倒霉,他当然高兴了。 “拉倒吧,这猪一看就没毛病,白白胖胖的!刚才电工都说了,电线确实漏电了!你咋就不盼着人点好呢!” 有人看不惯秦仓的德行,忍不住怼了他两句。 秦仓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赵家慧的猪,数量这么多,只能卖给县里的猪贩子。 秦仓眼珠转了转,猪贩子要是不收,她的这些死猪,就只有砸到手里。 秦仓不动声色的从赵家慧的猪舍出来,回到家,骑上摩托车,上县里去了。 好话没有人相信,坏话绝对有人相信。 他装作打听猪价,挨个认识的猪贩子家走了一圈,把自己家的猪夸了一通,又拐弯抹角的拐到赵家慧那里去了。 “她家的猪,今年可不好!” 秦仓故意叹气:“一个老娘们,能有多大本事?她家的猪前两天病了很多,天天晚上偷摸往外扔!” “今天,一下子死了四五十头!她自己说是电线漏电,呵呵……” 两声呵呵,猪贩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经常合作,讲究的是个诚信,她这么骗人,就不太好了吧?今天要不是看见你,我还蒙在鼓里呢!我正准备,价钱差不多全部拉回来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可不要,要真给人吃出事来,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秦仓的眼里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兴奋,嘴上却说:“我可什么都没说!这要让别人知道,一个村住着,我成啥人了!” 猪贩子摇头:“不管咋说,我是不要了!” 秦仓这一趟总算是没白来,把赵家慧的事情成功的破坏掉了。 大孟从县里回到家,把猪贩子给的价钱说给赵家慧听。 虽然赔了不少,也没办法,卖一点就少赔一点。 五十就五十吧! 大孟二次去了县里,说了赵家慧的意思,猪贩子却说什么都不肯要了。 理由很简单,数量太多,一时半会怕卖不出去! 大孟回来以后,赵家慧看着满地的死猪,终于犯难了。 这可怎么办呢? 第 272 章 为啥不能开个肉店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行拆车卖轱辘。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妹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家秋早就来了。 听说猪贩子不要,赵家慧上火,赵家秋忍不住说。 “他能卖肉,咱就不能卖了?还有二十多天过年,正是好时候,谁家过年不买点肉,咱又不骗人,肉是好肉,价钱便宜一点,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事都出了,上火也没用,赶紧干吧,这么多,一宿都怕褪不出来,多找几个人帮忙!” “光猪舍的锅肯定不够用,拉点送我那去,多找些人帮忙,别在捂膛了!” 徐风海也觉得赵家秋说的有道理,就算一时半会卖不出去也不打紧,现在天冷,猪舍还有现成的空房子,就是天然的大冷库,反正也坏不了。 “我看赵老二这个招行,我家过年的猪肉就在这留了,给我整个十多斤,要膘好的地方!越肥越好,瘦肉不好吃,还塞牙!” 徐风海说完,又有几个人表示:“我也要,眼睛瞅着是电死的,怕啥呢?佳慧你也不用便宜,别人卖多少钱,你就卖多少钱!” 大伙都这么说,赵家慧觉得心里多少有点底了,事情逼到这,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行,二哥 ,我再找几个人,至于咋整,你就看着办吧!” 现在猪舍干活的,大孟加上另外两个员工,有三个人,再加上赵家秋,四个人肯定远远不够。 有人自告奋勇帮忙。 毕竟善良的人也不少。 赵家慧又找了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 一共十多个人! 猪舍有两口喂猪的大锅,再加上佳慧平时做饭的,一共三口锅。 把人分成四伙,每伙还需要处理十多头猪,任务量也是相当重了。 说干就干! 四伙人整整忙了一宿,只是半夜吃饭耽误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直到早上八点多,总算是全部处理好了。 这些帮忙的人,都精疲力尽。 赵家慧每人给拿了一条肉回去,大伙帮忙的情谊不是一块肉就能抹平的。 人情也不是一天能还完的! 赵家秋忙了一宿,又困又累,一个劲的打哈欠,但是没时间睡觉休息。 哥俩商量了一下,别人卖一块六,自己就卖一块二,每斤便宜四毛。 把价钱商量好了以后,赵家秋让赵家慧留在家里,负责在本村卖。 他自己则开着四轮车,拉着猪肉和招娣去别的村卖。 赵家秋不识字,怕账算不明白,带着招娣,让她负责算账收钱。 情况还算乐观,过了腊月二十三,猪肉居然全部卖完了! 赵家慧一算账,不但没赔,相反还赚了一点! 平时卖生猪,大概六毛一斤,多的时候,会卖到八毛。 可卖猪肉,就算价钱低四毛,都快合到一元左右了。 如果按正常价钱出售,可就不是一块的问题了! 赵家慧忽然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为啥不能开个肉店? 这笔钱为什么自己不能挣呢? “二哥,我有个打算,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没准以后吃肉都成家常便饭了!咱能不能自己开个肉店呢?” 赵家秋忍不住笑了,妹妹这个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了,除了逢年过节,谁又能没事舍得买块肉吃! 这次意外,纯属运气好。 是冬天,而且正赶上要过年,要是放在夏天,可不就全毁了。 “二哥 ,你还别不相信,我养这么多猪,除了一年交任务,剩下的不也都卖出去了,而且我听说,以后就不用交任务了,全部可以自由交易!” “你种那点地,一年也没有多少收入,二哥,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赵家秋一共九亩地,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要是有个别的营生,生活肯定会好点。 县里那些杀猪卖肉的,日子过得都挺滋润。 二哥的日子过好了,自己看着也高兴,毕竟是亲兄弟。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关键时刻,还得是哥兄弟肯帮忙。 死冷寒天的,二哥足足给跑了半个月,才把那些猪肉卖完。 “二哥,我给你出本钱,挣了钱你在还我,赔了算我的!还不行吗?” 赵家慧知道二哥的脾气,什么事情除非不干,干就一定要干好! “二哥,你就听我的吧!” 赵家秋想了想,自己就那么点地,想翻身实在是太难。 雅波学习还不错,郭立新说有希望考上高中,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了。 而且一个女孩子,要是回家住,也比住校让人放心。 “行,二哥听你的!” 事情虽然决定了,但有几天就过年了。 这件事,肯定要等到年后才能提上日程。 这次的事,也给了赵家慧一点启发,一直以来,猪舍的布局是不合理的。 这次是发现的及时,如果不及时,会发生什么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而且赵家慧听说,有的养猪场和这种传统的饲养方法完全不一样。 有机会,她一定要去看看。 多学习点经验回来。 眼看就要过年了,今年的猪肉比往年留的都多。 今年猪场养殖规模扩大,赵家慧实在没有精力养鸭子了。 但还是留了十几只杀肉吃! 赵家慧清楚的记得,去除送人的,家里还有四只。 可一只没吃,却只剩下三只了!而且留的猪肉也明显的少了。 赵家慧知道,家里绝对不会遭贼,要是遭贼不会只拿一点。 至于猪肉和鸭子哪里去了,她心里有数。 “谁把肉和鸭子拿走了,主动站出来!” 看着面前的四个女儿,赵家慧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满桌先害怕了,低着头红着眼圈,小声说:“我不知道,不是我!” 赵家慧知道不是她,眼睛一直盯大女儿。 招娣低着头,把手指撅得嘎巴嘎巴响。 她一紧张,就拿手指撒气。 “招娣……” 赵家慧的语气中,没有过多的责备,有的只是无奈! 招娣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不定:“妈,咱家有那么多肉,可我爸过年连顿饺子都吃不上,他太可怜了!妈,你就不能对他好点吗?” 赵家慧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她能责备招娣吗? 血缘亲情是永远都割舍不断的,这两年条件好了,招娣经常把家里的东西偷偷的给丁承爵送去。 赵家慧从来都装作不知道。 可招娣的做法,越发加重的丁承爵的惰性,他更是连一点活都不想干了。 “招娣,你知不知道,你爸才四十多岁,他完全能养活自己啊!” 第 273 章 人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 自从承包以后,丁承爵的生活更滋润了,地也不种,每天不是蹲在大道边,和一些老太太扯闲篇。 就是找人看纸牌,打扑克! 自己的三亩地也承包了出去,给点口粮就行。 倒落了个清闲自在,吃喝供不上,就和几个闺女儿抱怨,说赵佳慧不管他。 她那么大的猪场,宁可用别人干活,也不用他 。 说到底,两人还是夫妻吧? 还没领离婚证吧! “妈,你就帮帮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也是我们几个的负担,你不管他行,我们不管他能行吗?” “他毕竟是我爸爸!” 赵家慧摇头:“以前他怎么对咱们的?你们都忘了?他是可怜嘛,那是活该!” 说心里话,赵家慧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丁承爵来猪场干活。 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名义上,两人还是夫妻,他要赖在这不走,就麻烦了。 这两年,丁承爵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基本没再过分打扰过赵家慧母女的生活。 所以赵家慧也没再提离婚的事,现在就挺好,没必要再计较一张纸的问题。 赵家慧也没有再嫁的心思,好好过日子,把四个孩子养大成人,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近两年,孩子一年一年长大,招娣和代娣的心, 竟然不受她控制了。 招娣本就善良,看不得别人受苦,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赵家慧也不好太责备她,毕竟招娣儿也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丁承爵。 孩子们都懂事了,丁承爵以前的风流韵事,也有耳闻。 可看见他吃不上喝不上的可怜样,招娣又忍不住伤心难过,父亲以往的过错,就这么被原谅了。 别人跟着起哄,说赵家慧有钱了,把丁承爵踹的彻底。 反而都说赵佳慧心狠,对丁承爵不闻不问。 毕竟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 以现在赵家慧的实力,手指缝拉拉点,就够丁承爵活了。 “妈,爸能干啥就让他干点啥吧,手里有点事做,也省得他整天看纸牌!” 招娣眼泪汪汪的看着母亲:“你不和爸过,我们都理解,两口子能离婚,闺女还能不要爹呀?真不要他,别人会戳我们脊梁骨的!” 赵娣虽然只有十五岁,从小跟着赵家慧受苦,心智成熟的像个大人。 对这个大女儿,赵家慧格外包容些,那些艰难的日子,没有招娣和她一起扛着生活的重担,赵家慧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来。 三个妹妹,差不多都是招娣带大的。 赵家慧永远都忘不了五岁的招娣背不动三岁的代娣,膝盖卡得见骨。 留了个很大的疤,到现在都不敢穿裙子。 也永远忘不了招娣六岁的时候,站在凳子上刷锅做饭,脚下一滑,把凳子踩到,头磕在锅台上,缝了三针。 丁承爵可从来没心疼过他的女儿! 赵家慧恨他,可也不能强行给他们父女拉仇恨。 这些事情,招娣自己都记得,她却选择原谅。 不原谅又有什么办法,人没有选择分母的权利。 谁让她命不好,摊上这么个爹呢! “招娣,你觉得你爸能干点啥?” 听见妈妈这么说,招娣的眼睛亮了,试探性的问:“你不是和二舅说,要开肉店吗?我二舅一个人也干不过来,让我爸去帮忙吧?” “我爸说了,管吃管住,给点零花钱就行!” 招娣再聪明,也是小孩子,几句话,就把丁承爵的意图暴露了! 他还想上县里。 丁承爵小时候上过几天私塾,丁跃山本身也识字,也教过他! 记个账应该可以,但钱绝对不能到他手里。 赵家慧叹了口气,这就是丁承爵借女儿的手逼她呀! 这都是丁承爵的鬼主意。 招娣还是小,几句话就被他爸道德绑架了。 “我爸的房子都不行了,眼看着要倒了,他住在那里,我也不放心!” 招娣又说出了丁承爵最实际的困难。 丁家的破房子本来年头就多,丁承爵只住不修缮,真是眼看就要倒了。 赵家慧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铅灰色乌云压得很低,一看这两天怕是有一场大雪。 “你爸的事,等年后再说吧!肉店如果真能开成,你二舅要是愿意将就他,就让他试试吧,这话你先别跟他说!省得他又四处吹牛!” 赵家慧给事情留了个活口,她和招娣说得明白,丁承爵想去肉店干活,得二哥同意。 到时候和二哥说一声,只要二哥坚持不要他,招娣也就没办法了。 赵家慧实在是不想和丁承爵有任何瓜葛! “行,嘿嘿……” 招娣傻笑着抱住赵家慧,在她的脸上使劲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我妈不舍得让我为难,” 招娣再心疼丁承爵,也从来没劝过母亲和父亲在一起。 她只是不得不履行作为一个女儿应尽的责任而已。 她希望爸爸最起码有个正经事做,能自力更生,不再是别人嘴里混吃等死的废物。 几次听见别人这样说,招娣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丁承爵成了别人嘴里的招娣她爸。 只要自己血管里流着他的血,这辈子都别想和他撇清关系。 招娣也恨父亲,可恨也不能不管她! 女儿总是心软些! 腊月二十七晚上,大雪飘了整整一夜。 呼啸的北风刮着雪花,碰到障碍物就聚集起来,房檐底下的雪,差不多和窗台一平。 早晨起来,连门都开不开,而且大雪也没有停的意思。 赵家慧把窗户上的塑料薄膜撕下来,用小刀把糊着窗户缝上的报纸割开,才把窗户打开,跳了出来。 四个女儿,跟在后面也跳了出去。 满桌拿着小煤锹在雪地打滚玩。 赵家慧急忙先去猪舍转了一圈,猪舍,饲料仓库,粉碎间,都还好。 没有被压塌的危险。 赵家慧每年秋天,都会把房子修缮一遍,毕竟临时出问题不好解决。 转了一圈,心里放心了,虽然外面的雪还在下,也没大问题,房上的雪堆积多了,会滑下来。 不过猪场的面积大,收拾起来确实费时费力。 另外三个人很快就来了,就算五六个人干,估计最少也得收拾一天。 第 274 章 祸害活千年 赵家慧刚从猪舍出来,前院传来招娣大叫的声音:“妈!妈!你在哪呢?” 声音极其焦虑,都破音了! 赵家慧心里一惊,踩着没膝盖的积雪往前院跑,一边跑一边答应:“招娣,我在这呢,怎么了?出啥事了?” 刚去猪舍半个小时都不到, 能出什么事呀? “妈,我爸的房子倒了!被大雪压倒了!” “呜呜……” 招娣说完,大声哭起来:“我大海叔说的,不少人去扒了!” 看见大姐哭了,另外的三个也跟着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喊爸爸,好像丁承爵真的死了一样! 赵家慧没说什么,当先往丁承爵的家里跑去.。 大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看见赵家慧都急忙打招呼。 “你也听说丁承爵的房子倒了?那房子都啥样了,用杆子都支不住,住那房子里,胆真大!” 也不知道这是看热闹的还是帮忙的! 赵家慧也没功夫理会,抛开和丁承爵的关系,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雪大,赵家慧走不快,很快被招娣和代娣撵上了。 两个女儿一人拉着母亲的一只手,彼此温暖慰藉。 “别怕,你爸不会死的,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只要不死就行,招娣和代娣也没时间计较妈妈的话是不是难听了。 盼娣和满桌小,跟不上妈妈和姐姐的脚步,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后面,走几步喊一句:“妈妈,等等我!” “大姐、二姐等等我!” 三个人谁都装听不见,脚下不停,很快到了丁承爵的家。 赵家慧站在大门口,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那些年遭遇的不公和困苦,瞬间挤进脑海里。 心里不自主的颤动了一下。 这几年,赵家慧一直很忙碌,忙到没有时间想以前的事。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 可站到这里,心里还是针扎一样,绵绵密密的刺痛。 自从搬出去,赵家慧就没来过这里,宁可特意绕远,也不愿意从门口走过。 昔日被她收拾的干净利索的房子早就变了样子。 院子里的枯草被雪埋住,只露出尖端,不停的随风小幅度的摇曳着! 两间小房子塌了半边,正是卧室的那边。 倒塌的房架子倾斜着,大块的泥土落下来,屋里一半,外面一半,窗玻璃碎了一地。 七八个人,小心翼翼的在里面翻找! “爸!爸你在哪呢?你说话呀?” 赵家慧愣神的功夫,招娣早就扑了过去,不管不顾的跳进废墟里,用两只手使劲扒土。 被旁边的人拽住了:“招娣,你这么乱扒不行啊,弄不好再把那一半整倒了,那才真废了呢!” 招娣吓得不敢再刨,扎煞着两只手,一个劲的大哭。 赵家慧最清楚炕的位置,房子是晚上倒塌的,丁承爵肯定在炕上睡觉。 现在的情况是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在这里挖!” 赵家慧看了一眼目前的情况,卧室和厨房中间的隔断墙没倒,房山倒了! 但房山的位置上有一个炕柜。 丁承爵小时候就经历过土改,大了又经历运动,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他睡觉有个习惯,后背要是不靠着什么,他就睡不着! 现在天冷,他又懒得烧火,估计整铺炕也就只有炕头那一块暖和地方。 赵家慧在卧室和隔断墙的底下,小心的把土块一点点搬开。 招娣急忙跑来给妈妈帮忙。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没过一会,都是一身银白。 其实没有人出头,大伙也就是哪里好刨,刨哪里。 毕竟丁承爵在丰收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也没有人拿他当回事。 有人上前帮忙,有人站在旁边看热闹。 “都看啥呢?一会不砸死也冻死了!都快点伸手,就赵家慧扒的那个地方!” 徐风海及时来了,不管怎么说,风雪砸塌房子,要是因此死人,也是他这个村书记的过错。 所以听到信就急忙过来了。 徐风海发话,速度快了很多。 人们小心的把房梁扒开,露出了被子的一角。 “在这呢!人在这呢!” 招娣和赵家慧小心的把最后两块土坯搬走,墙角处露出丁承爵沾满灰尘的脸。 “爸爸,爸爸……” 招娣抓着丁承爵的胳膊,一直哭着喊叫! “嗯……哼!” 丁承爵终于发出一声闷哼,嘴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妈,爸爸没死,爸爸没死!” 代娣和盼娣也跑过来,使劲往外拽丁承爵。 只有满桌在一边瞪着眼睛,咬着手指。 赵家慧离开的时候,她还小,对这个爸爸确实没有任何印象。 “行了,快起来吧!赶紧送医院吧!” 谁都知道,丁承爵就算现在还有气,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活下来。 毕竟谁也看不见他内脏有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冻坏! 大孟早就把四轮车开来了,赵家慧让二哥照顾一下家里,和招娣一起上了车。 毕竟上医院是件麻烦事,丁承爵就是个没人管的人,他的那些姐姐,早就把他当累赘,不和他来往了。 至于丁香,没事的时候,也从来不和他来往。 小时候挨他的那些打,是丁香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的坎。 赵家慧也不想管他,但看不了女儿们泪水涟涟的眼睛。 到了医院,丁承爵被带去检查,检查结果很乐观,没有生命危险。 腿骨骨折,胳膊腿上面有擦伤。 好在内脏没什么问题。 大伙分析,房子塌陷的时候,中间的隔断墙减少了上方坠落物的直接冲击。 而且丁承爵感觉墙体振动的时候,本能的缩在墙角,两面墙支起一个狭小的安全空间,所以只是受了点外伤。 并没有伤及内腑,算是捡了一条命。 丁承爵拉着招娣的手,不肯松开,眼泪鼻涕抹了闺女一手。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三个女儿小,没主意,赵家慧说什么,她们听什么! 只有招娣才是他的救命稻草:“闺女,爸不是人,爸以前对你们不好,爸早都知道错了,你妈不要我了,你可不能不要我呀!” 丁承爵哭得声音很大,鼻涕一把泪一把。 病房里的患者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招娣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小声呵斥:“爸,你再哭起来没完没了,我也不管你了!” 丁承爵当时没了声音。 第 275 章 你心里没数啊 丁承爵住院,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吃饭倒是好说,上厕所就是个大问题。 他腿骨骨折,刚开始打着夹板吊在床头上。 上厕所就得接尿。 这活肯定不能让招娣干,只能赵家慧亲自动手。 虽说曾经是夫妻,但分开了这么久,赵家慧还是觉得十分别扭。 丁承爵却想趁着这个机会,和赵家慧复合。 赵家慧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能和她复合,村里就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他。 赵家慧不在病房的时候,丁承爵就和别人吹嘘他老婆多么有本事。 等到赵家慧回来,病房里的人都夸丁承爵娶了个有本事的好媳妇。 赵家慧暗地里气得咬牙,脸上却只能挂着尴尬的笑容。 没法反驳! 丁承爵也不算撒谎,当初他不肯离婚,这两年赵家慧忙事业,也不在乎那张离婚证了。 说到底,在法律意义上讲,两个人确实是夫妻。 招娣看看爸爸,看看妈妈,心里着急,真害怕妈妈一生气,不再管他。 等到赵家慧不在病房的时候,招娣凑近丁承爵的耳朵边小声说:“爸,你就嘚瑟吧!你要把我妈气走,我看医药费谁给你交!” 丁承爵当时不敢吭声了! 没钱,医院可不会让他在这里住。 傍晚时分,赵家秋来了!他知道,照顾丁承爵,家慧和招娣都不方便。 还是他合适一些。 “家慧你和招娣回去吧,反正现在我也没活,我就跟他在这骨碌吧!雅波不愿意和爷爷在家,你把她接过去吧!” 二哥能来,真是帮了她大忙,赵家慧真是连一分钟都不想面对丁承爵的那张脸。 花钱她不在乎,为了女儿,但让她伺候,她打心眼里膈应。 丁承爵永远都回不到她的心里了。 因为丁承爵的缘故,赵家慧对婚姻不抱任何希望。 领着孩子单过的这几年,虽然忙碌,甚至有时候累的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两年手头宽裕了,自己干不动就雇人干,而且孩子们也大了。 赵家慧觉得日子从没有过的轻松。 苦点累点都不算啥,只要心里平静,日子就过得舒心。 什么是幸福? 赵家慧觉得,白天能吃饱饭,晚上能睡着觉,每天脸上有笑容,这就是幸福。 至于有多少钱,并不主要,自己只要努力,剩下的一切随缘就好。 丁承爵眼看着赵家慧领着大女儿走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女人心还真狠,一点不念当年的夫妻之情。 再看赵家秋,更是打心眼里嫌弃:“你来干啥?本来我们一家人挺好的,你不是添乱吗?” 赵家秋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漫不经心的摆弄一个药瓶:“你要不想用我,我可以回去,你以为谁愿意伺候你呢?” “要不是因为有四个孩子,你就埋在那里,都没人抠你,好日子你不好好过,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谁都埋怨不着!” “我妹妹在你们家受了多少罪!你心里没数啊?”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总想你们有四个孩子,怎么也是一家人,只想着我妹妹一个人受点委屈,这个家不能散!” “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现在知道后悔了!感谢你生了个好闺女吧!要不是招娣总偷着给你拿吃的,你早饿死了吧,还有力气在这挑三拣四!” 丁承爵双手捂脸,呜呜哭起来,病房里还有人,这个昔日的大舅哥竟然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 “二哥,你劝劝她,我以后啥都听她的,猪舍喂猪雇人还得给人钱呢!我不要钱,我就想一家人在一起。” 赵家秋把头靠在椅背上,用桌子上的一张报纸蒙住脸,只说了两个字:“晚了!” 就再也不肯多看丁承爵一眼。 别说家慧,就连自己都懒得看他那张不争气的脸。 丁承爵的腿不算太严重,但也不算轻,最少两个星期打底。 八五年的春节,借丁承爵的光,赵家秋得在医院过了。 赵家慧上午来了,想把赵家秋换回去过年,被赵家秋拒绝了! “爸和雅波都在你那吧?” 赵家慧点点头:“雅波你来那天,我就把她接过去了,也不能让咱爸一个人在家过年,人多不也热闹吗?” 老赵头这两年有些糊涂,说话做事颠三倒四。 “爸是不是又骂大哥了?” 赵家慧眼睛有些湿润,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赵家春死了三年了,到现在老赵头都不知道。 每到过年,都骂大儿子没良心,过年也不说回来看看他。 今年夏天,死活要去大儿子家,被赵家秋硬拦下来了。 风华和雅波也知道,爷爷年纪大了,怕受不了打击,一家人都瞒着他。 有时候爷爷问起来,两个孩子也都机警的搪塞过去了。 老赵头平时还不怎么问,过年的时候,追问得特别厉害。 赵家秋叹了一口气:“风华说,过些天大嫂回来,还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把这事哄弄过去呢!” “家慧,你回去吧!家里一大家子人,也离不开你,我在哪都不耽误过年!” 赵家秋声音平淡,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可偏偏赵家慧在二哥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萧索落寞来。 “二哥,有相当的,你也该成个家了!人不能都坏,也有好的,你要怕雅波受委屈,就让她去我那!她也有个伴!” 这两年也有给介绍的,赵家秋都没看,怕后妈进门,雅波受委屈。 雅波很懂事,文文静静,身上看不到一点魏巧云的蛮横跋扈来。 赵家秋却知道,这就是没妈孩子的谨小慎微。 无论郭立梅和赵家慧对她多好,都改变不了她那种寄人篱下的自卑感。 她从小就知道,那都不是自己的家。 赵家秋对这个女儿,一直很心疼。 他更害怕,自己再娶,真对雅波不好,孩子就太可怜了。 过了年,雅波也十五岁了,等她有了自己的家。 自己也老了。 “还找啥了,等雅波大了,我也老了!她要是不嫌弃我,我就帮她照顾照顾孩子看看家,要是嫌弃我……” 赵家秋声音哽咽了一下,终于说不下去。 为啥都拼命要儿子,还不是因为闺女家不好混吗? 第 276 章 都值了 对赵家秋的忧虑,赵家慧早就不在意了。 没儿子就没儿子,四个女儿也挺好的。 赵家慧只是对老三盼娣有些担忧,怕和自己当年一样,因为容貌焦虑。 可最近两年发现,盼娣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极好的学习成绩给了她足够的自信。 赵家慧反而不为她担心了,就像自己,这两年事业的成功,不仅她自己,就连别人都忽略的她的长相。 “二哥,那我就先回去了,爸和雅波你不用担心,大嫂回来,我通知你!” 赵家秋微微点了点头。 哥哥没了,嫂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 可自己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赵家秋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赵家慧开肉店的建议,必须要试试。 大嫂可是有三个儿子,以后娶媳妇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自己有点积蓄,到时候多少也能出份力。 见赵家慧走了,丁承爵收回抻得有些疼痛的脖子:“二哥,商量点事呗!我听招娣说,年后家慧要在县里开个肉店,你能不能跟她说说,咱俩一起干!” “那家里的买卖,交给别人也不放心啊,是不是!” 赵家秋探究的看了丁承爵一眼,回答得有些含糊:“等开了再说吧!” 随后,躺到别的床上闭目养神去了。 因为过年了,病房里的人都回家了,床铺倒是闲下来几张。 丁承爵见赵家秋不愿意搭理他,也不做声了! 赵家慧刚到村口,就见老父亲蹲在村口,手里拿着一截柳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路边的积雪。 “爸,你在这干啥呢?” 赵家慧把四轮车头停住,从上面跳了下来。 老赵头抬头看看赵家慧:“我等你大哥呢!他昨晚上还说回来呢!” 赵家慧鼻子有些发酸,拉着老赵头的胳膊:“爸,回去吧!今天大年三十,我大哥今天不能回来,过年不通车!” “不通车啊!” 老赵头嘴里嘟囔着,慢慢站了起来,佝偻着腰身,背着双手缓缓往家里走。 “回家化点肉,剁点饺馅子,等你大哥他们回来好包饺子,过年了,谁家还不吃顿饺子啊!” 老赵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赵家慧问:“你二哥呢?哪去了?” 声音哽咽,随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都没人管我了,谁都不管我了!” 说完,用袖口使劲抹了一下鼻子,显见是落泪了! 赵家慧心里一阵难过,父亲现在糊涂了也好,要是不糊涂,估计早就发现异常了。 老赵头蹒跚的身影远去,看方向是回家了! 赵家慧没拦着他,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啥吧!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让孩子们叫他回来。 赵家慧重新上了四轮车头,开着车回了家。 父亲果然不在。 五个丫头,在炕上玩扑克。 都穿着新衣服,扎着红头绫子,一张张的笑脸,把她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两年,赵家慧三十晚上都做八个菜,今年大侄女和老父亲在这过年,多做几个。 “妈 !我来做饭吧!您都累了一年了,今天您就歇歇吧!” 赵家慧眼圈泛红,眼前的大女儿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大眼睛水汪汪的,蓄满泪水,可脸上却挂着笑。 女儿长大了,知道感恩了! 赵家慧欣慰一笑:“好,让我也享享女儿的福,那我就等着吃现成的了!” 代娣和盼娣也跑了出来。 代娣:“我给大姐打下手!” 盼娣:“我刷盘子刷碗筷!” 满桌嘻嘻笑:“我干啥?” 盼娣在她的鼻子尖上点了一下:“你等着吃!” 雅波怯生生的笑着,有些难堪,自己只比招娣小了几个月,可却什么都不会干。 姑姑和大娘原来一直都很娇惯她。 雅波心里有些难过,如果她妈也活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和招娣她们一样,抱着妈妈撒娇? 无论赵家慧和郭立梅如何呵护她,终是弥补不了雅波心里母爱的缺失。 赵家慧看见雅波不断变换的情绪,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们几个做饭,我去看看你姥爷!” 赵家慧交代了孩子几句,踱出了房门。 她先去猪舍转了一圈,这是这几年养成的习惯。 每次出门前,都要去看一眼,否则心里就不踏实。 从猪舍出来,赵家慧向二哥家里走去。 远远的看见老爹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上面挑了挂鞭炮。 “爸,你是要放鞭炮吗?” 老赵头歪着头打量了赵家慧一眼:“胖墩不是要放鞭炮吗?” 赵家慧心里难过,老爹这是糊涂得更厉害了。 已经有多久没人提起胖墩了,自从魏巧云死后。 她和胖墩的名字,好像成了赵家的忌讳,就连二哥自己都从不提起。 “爸,胖墩才多大呀?他还不敢放鞭炮呢!” 老赵头呵呵笑了:“他胆小!”又趴在赵家慧耳边小声说:“你二嫂又回娘家了?生气了?你可别惹她!” 赵家慧叹了口气,把挑着鞭炮的木棍插在雪地里。 “爸,咱俩放鞭炮好不好?” 老赵头用手捂着耳朵,一个劲的点头。 赵家慧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鞭炮的引线。 鞭炮立刻噼里啪啦的爆响。 老赵头双手捂着耳朵,笑得像一个孩子! 赵家慧忽然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爸,咱们去吃饭吧!” 老赵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了。 “你大哥和你二哥呢?” 赵家慧扶着父亲的胳膊:“爸,别管他们,说不定跑哪玩去了!” “这两个淘气包!”老赵头的脸上又有了宠溺的笑容。 赵家慧一瞬间理解招娣了,不管以前自己对父亲有多不满,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心疼! 再多的过错都原谅了。 两个人到家没一会,招娣就炒好了菜。 十二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村里陆续响起了鞭炮声。 “妈妈,祝您新年快乐,年年快乐!” 赵家慧的眼泪瞬间流了满脸! 几个孩子愣怔了一会,招娣首先走过来,紧紧的抱住妈妈,然后是代娣和盼娣,最后是雅波和满桌。 赵家慧和孩子们紧紧相拥,这一刻,她觉得以往所遭遇的重重苦难和艰辛,都值了! 第 277 章 郭立梅回来了 八五年正月初七,郭立梅领着两个孩子风尘仆仆的回到丰收村。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郭立新只知道今年姐姐要回来,却不知道确切哪天。 郭立梅娘三个进院子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 东屋已经关灯,只有西屋灯还亮着。 郭立梅走到门口,拉了一下房门,从里面插死了。 风帆抿着嘴唇,大眼睛骨碌碌转动了几下,摆了摆手,对母亲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悄悄的跑到西屋窗户底下,把脸趴在窗玻璃上,然后用手指不停的抓着窗玻璃。 窗玻璃发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响声。 方舟回过头,看见窗玻璃上一张变形的大脸,吓得妈呀一声,差点坐在炕上。 “鬼呀!” 风帆紧紧捂住嘴巴,蹲在窗台底下,强忍住笑。 他就知道方舟的胆子最小,一点事就喜欢大喊大叫。 对儿子的恶作剧,郭立梅简直哭笑不得。 “我看你像个鬼!” 方遒的声音。 “真的,大哥,我不骗你!”方舟用手比划着:“脸这么大!爪子这么长……” 风帆蹲在窗台下面,心里说:“你可真能白话!” “看看去!” 方遒当先跳到地上,穿上鞋往外跑,风华和方舟后面紧跟着。 风帆急忙把妈妈和弟弟推到门后藏起来。 方遒推开门,往西屋的窗户底下看了一眼,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大脸的人? 他把方舟从身后拽出来:“你看看,是不是啥也没有,一惊一乍的,胆小的都能让你吓死!” “不可能啊!我真看见了!” 方舟满眼疑惑的四处打量,风帆忽然从门后跳了出来:“哈哈,没找到我吧?” “风帆、大姑……” 孩子们惊喜的声音越来越大:“奶奶,妈!我大姑和我小弟回来了!” 东屋的灯瞬间点亮了。 杨秀芝披着棉袄,塔拉着鞋急忙跑出来。 二话没说,急忙把人往屋里推。 “立新,快给炉子添些煤,别灭了,你姐她们肯定冷了!” “丁香,快整饭!你姐她们肯定饿了!” 郭立新和丁香甚至都来不及和姐姐打招呼,就被母亲指使干活去了。 杨秀芝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女儿了,眼睛在郭立梅的脸上来回扫视。 “瘦了,但精神头比以前强了很多,时间真是好东西,女儿终于走出来了!” 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大声说话,不时的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 风华一直站在旁边,冲着母亲笑,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扑上来。 郭立梅向大儿子伸出手。 风华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羞赧的红晕,靠近母亲。 “妈妈……” 郭立梅把风华拉到身边,不停的抚摸他的脸和头发,这个儿子,一直占着她心尖的位置。 因为早产,体质从小不好,郭立梅对这个儿子心存愧疚,什么活都不舍得让他干。 娇生惯养长这么大。 就算这几年,赵家春去世,郭立梅也还是把他送到了姥姥家。 舅舅和姥姥对他依然娇惯。 一样的孩子,风华比两个弟弟白很多,像个读书的样子。 “学习还好吧?没惹你舅舅,舅妈生气吧?” 风华摇摇头! 郭立梅的眼睛停留在风华的脸上,杨秀芝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郭立梅的脸上。 不过她却一句话没说,那种思念她懂。 风华又和母亲说了两句话,跑去找风帆玩去了。 郭立梅的眼里流露出少许的失落。 “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杨秀芝拉过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早点来信,是不是能上县里接你们,七八里路走过来也挺累的,还拿着大包小包的!” 杨秀芝的话听起来是埋怨,实际上是心疼。 赵家春去世以后,对这个独生女儿,杨秀芝更心疼了。 “你们都回来了!家里没人照顾能行吗?” 杨秀芝问这种话,只是想侧面打听一下,那个姓王的,还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帮助郭立梅。 郭立梅沉吟了一下,再考虑怎么回答。 风杨嘴快,抢着说:“没事姥姥,家里有人,我们走了,王叔就在我家住了,没人看家,电视丢了可麻烦了!” 方遒使劲拍了风杨的肩膀一下:“行啊,你都在家看上电视了,我大姑也是万元户了?我们村只有万元户能买起电视机!” “就像招娣家!” 风杨晃动着小脑瓜,满脸都是骄傲:“我妈不是万元户,但王叔是吧?二十一寸的大彩电,我们村里可就一台!” “嗯哼……” 风帆使劲咳嗽了一声,风杨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风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了,脸上换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表情。 就连眉头都微微皱起。 看风杨的眼神,也没了刚才的宠爱! 郭立梅的心一沉,风华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他不喜欢,甚至讨厌风杨说的话。 杨秀芝当然更能洞察一切。 隔壁老王和郭立梅的关系,应该是更近了一层。 但这层关系,风华肯定不高兴,很大可能会反对。 风华十六岁,已经是大孩子了,从风杨的话里,他肯定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所以才会有那种表情。 杨秀芝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外孙子一点苦没吃过,他理解不了母亲的不容易啊! 丁香的饭很快做好了,半盆热汤面条。 切得细细的。 漂浮着油星的汤上面撒了一层碎葱花,还有几个荷包蛋。 冬天的鸡蛋,比肉都金贵。 “姐,都冷了吧,喝点热汤面暖和暖和!” 丁香拿了碗筷,把每个碗里都挑了大半碗面条,盛上汤,又放了一个荷包蛋。 丁香说话都低着头,不敢和郭立梅对视。 这是赵家春去世以后,她第一次看见姐姐,心里难过,总害怕眼泪不经意的流下来! 郭立新打了半盆热水端进来,给姐姐和孩子们洗手。 这些孩子都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说不完的话。 杨秀芝喊了两遍,风帆和风杨才磨磨蹭蹭的洗了手,坐在桌边吃饭。 近两年孩子们长大了,郭立新和丁香从西屋搬回来,跟母亲住一起,三个半大小子住西屋。 开颜还是一个人住在小屋里。 风帆和风杨执意要和哥哥们去挤,杨秀芝答应了! “开颜要是不嫌弃大姑,我就和开颜去住吧!” 丁香急忙拦住姐姐,她知道郭立梅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婆婆一定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姐,你住这屋,和妈还有立新说说话,我去开颜那吧!” “好!” 杨秀芝和郭立梅同时回答,丁香的好意得心领啊! 第 278 章 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杨秀芝和郭立梅都瞪着眼睛,望着房顶,久久睡不着。 等到屋里完全安静下来,孩子们都睡熟了。 杨秀芝才彻过身子:“立梅,风杨说的话是真的吗?” 郭立梅当然知道,母亲指的是,王长禄把电视机放在她家的事。 什么样的关系,能让王长禄这么做? 在母亲面前,郭立梅觉得没必要遮掩,她还正准备征求一下母亲的意见呢! “妈,是真的,这两年要是没有他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能熬过来!” 黑暗中,杨秀芝点了点头:“小王那个孩子真不错,仁义,我觉得他能对你好!” 其实杨秀芝心里想说,王长禄比赵家春强。 但赵家春已经去世了,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对死去的人不敬。 “你怎么打算?” 杨秀芝当然更想知道,女儿的意思。 郭立梅沉默了很久:“妈,我也正想和你商量,你看风华的表情,肯定是不愿意的!” “孩子们要是不愿意,我这步也难走!就算王长禄对我再好,也不能因为他,伤了孩子们的心!” “毕竟赵家春是因为我们才死的,我不想让孩子们觉得,他们的母亲没有良心!” 杨秀芝叹了口气:“这和良心有什么关系?把三个孩子顺顺当当的养大,让他们都有出息,你就算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了!” “现在是新社会了,鼓励妇女再嫁,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至于孩子 ,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 “没有人帮衬,你的日子过的得有多艰难?明天有时间,看看佳慧吧!虽说这些年挣了点钱!以前一百三四十斤,现在怕是一百斤都不到,谁难受谁自己知道!” “都是些虚名,我可不想我女儿为了虚名,苦半辈子!” “你的事,妈首先不反对。风帆和风扬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杨秀芝听见郭立梅苦笑一声:“风杨太小,给点好处就愿意,整天王叔长王叔短。” “至于风帆,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给我提了个条件,不能逼着他叫爸爸!” 郭立新接过话茬:“风帆的话也不算有毛病,毕竟孩子大了,爸爸是没那么容易叫出口的,我看这个条件不算无理取闹!” 王秀芝伸出手,把女儿的手握在手心里:“你的情况,有没有和王长禄说清楚?他可别指望着你还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他要有这种想法,还是算了吧!终有一天,他会后悔!” 郭立梅想起王长禄坚决的话语,有风华、风杨和风帆就够了! “他现在倒是说不后悔,至于以后啥样,谁都预料不到!” 郭立梅的话,引起杨秀芝和郭立新的沉思,娘三个久久没有说话。 是的,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过好今天最要紧。 沉默的时间久了,郭立新最先睡着了,接着是郭立梅。 那种回家的安稳感觉,让郭立梅放下了心中所有情绪,就像小时候一样,把双手插进母亲的袖管里。 就能安然入睡。 杨秀芝却睡不着。 郭立梅均匀的呼吸声,就响在耳边,虽然看不清她的脸,杨秀芝也能猜到她脸上的表情。 安详恬静,一如多年前,只要在母亲的身边,她就永远像个孩子。 刚才的交谈,杨秀芝从郭立梅的语调中,听出了一种带着些许幸福感的满足。 对王长禄,郭立梅是动了心思的。 想当年嫁给赵家春,更多的是理性,现在感性居多。 杨秀芝希望女儿这一次,能一直幸福下去。 她决定,有机会找风华好好谈谈。 其实,最没有资格反对的,就是风华。 他已经十六岁,可他的肩膀,从来没为母亲担过半点生活的重担。 可越是这样娇惯出来的孩子越自私。 三个外孙子,说实话,杨秀芝最不喜欢老大,别看用在他身上的精力最多。 风华的性格最像赵家春,自私、敏感、自以为是! 把别人对他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杨秀芝一直觉得,其实孩子的性格也不一定都是惯出来的,天性也占很大的成分! 郭立梅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耳朵好像自动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斑驳的日影,透过玻璃窗上没有霜花的空隙射进来,她才勉强睁开眼睛。 因为她的沉睡,杨秀芝和丁香都没敢起来。 生怕有一点声音把她惊醒了,那五个半大小子,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闹腾到几点,现在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妈,我这一觉睡得好香啊!”郭立梅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杨秀芝也忙穿衣服,每天这个时间,饭都做好了。 丁香也刚从里屋出来。 “妈,我昨天拿了饺馅儿,早上包饺子吧?” 虽然麻烦点,杨秀芝也没反对:“行,你姐不是外人,不用特别招待!” 因为刚起来,丁香的头发有些许的蓬乱,她用手捋了两下,看了郭立梅一眼说:“我姐可是有两年没回来了,待几天又要回去,再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姐也没个帮手,回来就安安稳稳的待几天,啥都不用你干,等回去,姐又要挨累了!” 昨天杨秀芝娘三个说话的时候,丁香已经睡了,再加上说话声音小,丁香对王长禄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丁香的话,还是让郭立梅心里生出无尽的暖意和感动。 这才是一家人应该有的样子。 包饺子的时候,杨秀芝又想起了一件棘手的事。 吃过饭,郭立梅肯定要带着孩子去看望公公。 老赵头要是问起来,实在不好回答。 “家春的事,你公公还不知道,天天去大道边等着你们回来!他现在的精神不太好,糊涂了,说话要注意,还真不能刺激到他!” 其实,见公公是郭立梅最为难的一件事,要怎么面带微笑的撒谎,才能把这件事圆过去呀! 吃过早饭以后,郭立梅把几个孩子叫到跟前,仔细嘱咐了一通:“一会去看爷爷,千万不要说漏嘴了!就说家里不能离开人,你爸爸看家呢!” 三个孩子都表示明白了,风华这样的谎都撒过几次了,自然没问题 。 最担心是风杨,年龄小,说话还不靠谱。 “你要格外注意啊?” 风杨看看两个哥哥和妈妈:“我不说话!” 第 279 章 领我参观参观你的王国 郭立梅带着三个孩子,忐忑不安的到了公公家。 杨秀芝还没来得及和女儿说丁承爵被砸的事。 所以郭立梅有些奇怪,这一大早,人都去哪了! 家里没人,郭立梅把给老赵头买的东西放下,准备先回去。 刚走到大门口,看见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急匆匆而来。 老态龙钟的样子,郭立梅都没认出来是公公。 短短几年,公公竟然老迈到这种程度了。 郭立梅禁不住鼻子一酸,眼圈瞬间红了。 风杨立刻拉住她的手,小心的提醒:“妈,你不能哭!” 郭立梅紧咬着下唇,努力压下眼里翻涌的泪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快步向老赵头走去。 “爸,你回来了!” 老赵头微微抬起头,疑惑的目光落在郭立梅的脸上,一副努力想要想起什么的样子。 可看见她身后的风帆和风杨,立刻咧开嘴笑了,脸上堆满皱纹:“老大、老二,你俩跑哪去了,让我好找!” “赶紧回家吃饭,你妈包饺子了!” 伸手去拉风杨,风杨不敢说话,直往郭立梅的身后躲。 风帆看看妈妈,小声说:“我爷爷是不是把我当成我爸了?” 郭立梅点头。 “风华呀,你来了!” 说他糊涂,他竟然认识风华。 “爷爷,我们来看你了!” 风华走上前去,扶着老赵头的胳膊,搀扶着他往屋里走:“爷爷,你是不是去姑姑家了?” “姑姑!” 老赵头皱起眉头,好像又想不起来怎么回事了。 “妈,我爷爷真糊涂了!” 风杨趴在妈妈耳朵边上,小声说。 郭立梅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糊涂对公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丧子之痛,更难以承受。 老赵头絮叨的不知和三个孩子说些什么。 连郭立梅都听不懂,好像是关于赵家春小时候的事。 三孩子也不反驳,只是安静的听着。 赵家秋不在家,郭立梅想着去家慧那打听打听,老爷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妈,你领风帆和风杨上姑姑家去吧,我在这陪陪爷爷!” 郭立梅答应了,她总觉得大儿子的眼里有一种疏离,这么久不见,他对自己这个母亲的想念,远远没有她来得强烈。 也许儿子大了,就会自然而然的和母亲生疏了。 也许是听了风杨的话,心里不舒服了? 可不管哪种,都让郭立梅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可言说的悲凉。 悲凉升起的瞬间,她又急忙解释为错觉。 这就是错觉,那是他最疼的大儿子,从小不舍得说一句,大了不舍得出一点力,自己一直最偏疼的大儿子,他是不会和自己离心的! 郭立梅带着风杨和风帆,刚要离开,老赵头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立梅,家春呢,我好久都没看见他了,他干啥去了?” 又不糊涂了! 郭立梅赶紧解释:“爸,你忘了,我们不是搬家了吗?现在还没安顿好,等安顿好了,就接你过去!” 老赵头连连点头,推郭立梅快走:“快回去收拾吧,安顿好了别忘了来接我……” 郭立梅心里难过,不敢久留,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哭起来! 郭立梅领着两个儿子,去了赵家慧家。 赵家慧看见大嫂,眼里的惊喜瞬间被伤痛取代。 只叫了一声:“大嫂!”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赵家慧的眼泪勾起郭立梅心里最深层的悲哀,姑嫂不约而同的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家慧,爸是怎么回事,说糊涂就糊涂了呢?” 赵家慧止住眼泪,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郭立梅:“大嫂,其实我觉得爸心里明白,二哥回来以后,爸沉默了很久,就成这样了!” “我怀疑,他当时肯定是猜到了,只是心里不愿意相信,我问过医生,说这也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自己!没什么康复的可能了!” “只会越来越严重!” 郭立梅四处看了一眼,都说赵家慧成了万元户,可衣着依旧朴素。 屋里还是以前的那些摆设,只添了一台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 几个女儿倒是穿得漂亮,也许是因为过年的原因,身上的衣服都是崭新的。 “能不能领我参观参观你的王国呀?” 赵家慧不好意思笑了:“大嫂,你还取笑我!” 姑嫂一前一后,去了猪舍。 风杨也要跟着去,被雅波一把拽住了:“你想去闻臭味呀?” 盼娣和满桌都咯咯的笑了起来。 风帆和风杨毕竟离开几年了,多少有些生疏。 再说招娣和代娣都长成大姑娘了,即便是姑舅姐弟,也没有小时候那般随意了。 郭立梅和赵家慧走进猪舍,看着家慧一个女人,撑着这么大规模的一个养猪场。 郭立梅由衷的表示钦佩:“你可真能耐,男人都不如你!” 赵家慧淡淡一笑,那些曾经遭遇过的白眼,和累得爬不起来得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 郭立梅拍拍她的肩膀,表示理解! “你二哥呢,在爸那也没看见他,他现在怎么样?” 赵家慧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嫂,别提了,丁承爵的房子倒了,把腿压折了!我二哥在医院伺候他呢!” “大嫂,你说怎么办?孩子们长大了,总是护着她爸爸,弄得我也没办法,不忍心因为他,伤了我闺女的心!” “说实话,我能走到今天这步,招娣真是出了不少力,刚搬到猪舍那年……” 想起招娣跟自己受的那些苦,赵家慧心里忍不住难过。 郭立梅急忙安慰她:“都过去了,现在整个丰收村,谁敢小瞧你赵家慧呀?” 家慧笑了笑,知道大嫂说的是真的,自从她有了钱,别说人,就是狗从她身边过,都不咬了! “大嫂,不行你就回来吧!现在户口好落,只要你不管村上要地就行,过两天我准备租个门面,开个肉店!” “我二哥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你回来和我们一起干吧,一家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把你一个人扔在那,一个亲人都没有,我也不放心,大嫂,你就回来吧!” “魏福林出来一年多了,身体大不如前,走路都上喘,就是风杨,都能推他一个大跟头!他已经掀不起风浪了!” 郭立梅沉默了很久,还是轻轻的摇摇头:“我在那挺好的!一年的收入,足够我们娘几个花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郭立梅不想离开王长禄。 这两年,两人早把彼此当成了亲人。 如果自己离开,他真的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第 280 章 只一拳就跑了 赵家慧说什么都不让大嫂走,非留下吃晚饭不可。 招娣也急着挽留:“大舅妈你别走,尝尝我的手艺!” 郭立梅有些吃惊:“招娣的本事这么厉害吗?” 说起这事 ,赵家慧总是有些心酸:“招娣六岁就踩着小板凳做饭,这些年练出来的手艺,比我还强呢,今年过年都是她炒的菜!” “大嫂,你就别走了,一会我让代娣去把郭婶一家都叫来,好好热闹热闹!” 赵家慧热情相邀,郭立梅也不忍心拒绝:“行,今天晚上就看招娣的手艺了!” 赵家慧忙着往屋里倒腾吃喝,排骨,肘子,大鲤鱼…… 恨不得把家里全部好吃的,都倒腾出来。 “风帆,去找你大舅,让他骑自行车上县里,把你二叔接回来!” 风帆刚要走,被招娣一把拽住了:“我二舅回来,我爸咋整?” 赵家慧叹了口气:“一顿饭饿不死呀!” 招娣咬了一下嘴唇,倒是没反驳,只是让风帆等一会。 把排骨倒进锅里,开始烧火,为了正月待客方便,排骨一次性做熟冻上,下次再来客人的时候,会缩短很多做饭的时间。 招娣把排骨热好以后,找了一个饭盒装好,交代风帆,让姑父给爸爸带去。 赵家慧无奈摇头,郭立梅却生出一丝羡慕来。 羡慕赵家慧有知疼知热的女儿,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这话是真不假。 丁承爵在四个女儿身上,没有一点功劳,招娣却能这么惦记他。 自己就差把命拼上了,在风华的眼里,却看到了淡淡的疏离。 风帆的声音打断了郭立梅的思绪:“妈,我去找我大舅了!” 郭立梅点点头:“去吧!” “妈,我也去!” 赵家慧家里,都是些女孩子,风杨和她们玩不到一块去,见二哥要走,急忙跟着! 郭立梅也知道风杨是想找哥哥们玩,笑着答应了。 “别惹你舅妈生气!” “知道了!” 风杨答应得爽快,跟在二哥的身后跑了出去。 哥俩走了没多远,碰上一群十多岁的孩子! 领头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和风杨差不多大,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几天没洗过。 身上的大棉袄盖过屁股,有两个扣子系错位了,一个衣襟长,一个衣襟短。 “哎……你俩谁家的?我咋不认识你们呢?” 风帆着急有事,回头拉住风杨的手:“你管我谁家的呢?” 小哥俩想从这群孩子的旁边绕过去,却被那个孩子张开手臂拦住了。 “你不是没名没姓吧?” 谁会没名没姓,这么说话相当于骂人了。 风帆皱起眉头,回怼了一句:“你才没名没姓呢?你们一家都没名没姓!” 小孩撇撇嘴,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没名没姓?你可别逗了,我爸是秦仓,我是秦卫国,我们家是丰收村最有钱的!没有人不知道,还没名没姓!” 小孩极其骄傲,好像不知道他是谁,都是罪过一样。 风帆毕竟才搬走五年,有的孩子还是多少有些印象的! “秦卫国,你看他是不是赵风帆?” 见有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风杨不耐烦的回了一句:“要你管,躲开,我还有事呢!” 听说是赵风帆,秦卫国拍着大腿笑:“你不是又搬回来了吧?你爸死了是吧?被你妈克死的吧?” “哈哈哈……” 那群孩子一阵哄笑! 风帆的拳头突然攥紧。 赵家秋和郭立新回来的时候,只是说大哥死于意外,具体的死因,只有郭赵两家人知道 。 毕竟他那种死法,让人心里很难接受,就连说出口,赵家秋和郭立新都很难做到。 又怕别人说的难听,所以两家人都默默的隐瞒了赵家春死亡的真相。 要是让别人知道,说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风帆攥紧的拳头,下一秒直接捣在了秦卫国的脸上。 秦卫国觉得鼻子一酸,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用手一擦,手上通红,原来鼻子被风帆一拳打出血了。 “你敢打我?” 秦卫国仗着家里有点钱,又是秦仓的独子。在孩子群里嘚瑟惯了,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敢惹他。 并不是因为他厉害,而是他每次打架,赢了还好,输了他妈准会带着他找上家门。 三十年前看父敬子,秦仓在丰收村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虽说人品不太行,但大伙还是会给面子,不会因为小孩子打架,得罪秦仓。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人家了呢! 所以和秦卫国打架,通常都会挨爹妈的一顿揍 。 时间长了,就没人敢惹他了,更何况他兜里有钱,经常给那些孩子分点糖块啥的。 所以一些孩子倒愿意跟他混了。 不过关键时刻,都不会帮他,看见他挨打,孩子们一哄而散! 独剩下秦卫国两只手扎煞着,鼻血流到衣襟上,哭着回家找他妈去了。 风帆都做好了用饭盒砸他们的准备了,没想到只一拳,一群孩子竟然散了! 就连躲在风帆后面的风杨都一脸懵:“一拳就都跑了?” 风帆拉起风杨快跑:“管他呢,快去找大舅吧!” 两个人快速往姥姥家跑去。 到了家里,风帆把饭盒放在桌上,和舅舅说了姑姑的意思:“我大姑让你去把二叔接回来,饭盒里的排骨是带给我姑父的!” “对了,我大姑还说晚上都去他家吃饭呢!” “那你快去吧,把赵家秋接回来,过年都没在家过!” 杨秀芝有些感慨,这丁承爵也算是命大,房子倒成那样,他愣是捡了一条命。 “妈,要不我在那待两天,换换二哥!” 杨秀芝叹了口气,说实话,谁都不愿意伺候丁承爵,只是没办法。 “那你就换他两天吧!” 其实,杨秀芝也不愿意让郭立新留在医院,毕竟郭立梅回来了,姐俩有时间还要说说话呢! 郭立新用不了几天,就要开学了! 刚才,郭立新还和母亲商量,要把风帆也留下上初中呢! 现在丰收村中学的教学质量,直逼县里的重点中学。 郭立新想把外甥都放在他眼皮底下,一是有自己的辅导,成绩会有所提升,考高中更有把握一些。 第二,赵家春的死,在大伙的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对那条上学必走的路,仍然充满恐惧。 第 281 章 杨秀芝也护短 郭立新用挎包把饭盒装好,系在车把上,推出自行车,准备上县里换回赵家秋。 刚走到门口,见秦仓的媳妇领着秦卫国气势汹汹的急奔而来。 看见郭立新要出门的样,扯着嗓门喊:“郭校长,你外甥把人打这样,你不会不知道吧?” 面色不善,大有兴师问罪的气势。 郭立新迟疑了一下,整个丰收村只有他一个郭校长,肯定是不会叫错。 但风华从来都不打架,风帆和风杨才从姑姑家回来。 也没提打架的事呀! “嫂子,你别着急,慢慢说!” 秦仓媳妇的护短是全村都知道的! 秦仓媳妇生气的把秦卫国拉到郭立新的身边:“你看看吧!鼻子都打出血了,流了一大襟,这小孩下手也太狠了,多大仇啊这是!” 一边说,秦仓媳妇一边不停的翻着白眼。 郭立新在丰收村受人尊重的程度绝不低于秦仓。 秦仓媳妇现在的态度,明显就是想压人一头。 郭立新看了一眼手表:“卫国妈妈,我现在有事,等我回来再解决好不好?要是我外甥的错,我绝对不会包庇他!” 秦仓媳妇也听出了意思,要不是他外甥的错,郭立新也不会管教孩子。 这态度就不对,你家孩子打人,不管怎么说,别人找上门来,也先要把孩子打一顿,端正一下态度吧? 不管怎么说,打人都不对吧! 秦仓媳妇沉下脸,上前一步,抓住郭立新的车把:“郭校长,你这一走,我还上哪找你去,不能打完人没事吧?” 两个人在大门口纠缠,杨秀芝在屋里早看见了。 秦仓媳妇领着孩子找到家门,肯定是她家孩子打架吃亏了。 风华从小到大,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从来不主动打架,这点随他爸! 自己的几个孙子,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要是惹事,也只能是刚回来的风帆和风杨。 “风帆、风杨,你们俩出来!” 听见姥姥叫他们,小哥俩急忙从西屋跑出来。 杨秀芝趴着门玻璃往外看:“你们俩是不是打大门口那个小孩了?” 风杨趴着窗玻璃看了一眼,回头看向二哥。 风帆急忙往外看,正是刚才一拳打跑的小孩。 “居然回家找大人,真不要脸!” 小孩打架,找家长帮忙,是让人瞧不起的一件事。 风帆这话已经表明了,祸就是他惹的! “你为啥打他呀?” 风帆皱起眉头:“他说我爸是我妈克死的,我能不打他?再说我就打他一拳,鼻子就出血了,也忒不抗打了!” 杨秀芝点头笑笑:“该打!” 杨秀芝推开房门,笑呵呵的走了出去:“立新,你有事先走吧,我看看是怎么个事?” 秦仓媳妇的脸色变了,谁不知道,杨秀芝也护短! 她出来了,今天的事怕是讨不到多少便宜了。 郭立新趁着她犹豫的空档,骑上自行车急忙走了。 要是让她缠住,还真不好脱身。 杨秀芝蹲在大门口,抬着脸看着秦仓媳妇:“咋回事,你说说呗!” 风帆、风杨和方舟跑到大门口,小孩子打架,方遒羞于参与,开颜站在房门口,往大门外望。 看见风帆,秦卫国用手指给母亲:“妈,就是他打得我!” 秦仓媳妇扫了一眼几个孩子:“还有谁?” 要是多个打一个,那她就算抓住理了! “呲……” 风杨忍不住笑出声:“他还用几个人打?一人一拳就跑没影了!” 秦仓媳妇的脸色更阴沉了,杨秀芝都没有呵斥孩子的意思,这态度就让她很不满。 她扫了风帆一眼,发现这孩子肯定比秦卫国大:“你们家这么大的孩子打人,还有理了?” 杨秀芝没理秦仓媳妇,而是回过头看向风帆:“因为啥打人,你说说!” 风帆瞪向秦卫国:“他该打,让他自己说!” 杨秀芝知道,风帆说不出口,爸爸是被妈妈克死这样的话。 “那就你说!” 秦仓媳妇恨铁不成钢的怼了自己儿子一拳:“说呀,妈在这,你怕啥呢?” “因为……因为……” 秦卫国吭哧半天,涨红了脸,才勉强说出口:“我说他爸死了,就是他妈克死的,他就打我!” 杨秀芝慢慢的站起身,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连看都不再看秦仓媳妇一眼。 对着几个孩子说:“记住了,下次再听见他说,还揍他!” 拉着风杨和方舟的手,向屋里走去。 “你……你” 秦仓媳妇你了半天,终是没敢叫嚣,心里的火气没处发泄,按着儿子一顿打:“你说你惹谁不好,偏惹这刺头人家!” 打得秦卫国哇哇大哭。 杨秀芝当然知道,她这是宣泄不满,也懒得理他,关紧房门,把秦卫国的哭声隔绝在门外。 风帆心里本来还有些忐忑,见姥姥连一句埋怨他的意思都没有,心里顿时轻松起来。 风华从爷爷家里回来,刚拐过街角,就听见姥姥家门口有孩子大哭的声音。 紧走了几步,看见是秦卫国他妈在打他,急忙溜着大门边进了院子。 秦仓媳妇狠狠瞪了风华一眼:“妨老爷们的玩意,还不让说了!” 拉起秦卫国,气呼呼的走了! 风华的脸色瞬间白了,秦仓媳妇的话,无疑是在说他妈妈。 爸爸刚去世的时候,风华就听见过别人背后议论,说郭立梅命不好,妨男人,以后说不定还得找几个男人呢! 估计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些话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他却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 只是默默的埋在心里。 事情过去久了,就不会再有人说了,没想到今天又有人提起。 风华靠在矮墙上,尽量深呼吸,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然后强挤出一丝笑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默默的向屋里走去。 “大哥,你回来了,爷爷咋样了!” 风杨看见大哥,总是忍不住想和他亲近。 “没事!” 风华不冷不热的回答了一句,就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其实,书上写的什么,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一直在想王长禄的事! 他和妈妈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把彩电放在家里,为什么家里没有人的时候,他可以住在哪? 他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是谁给他的底气? 第 282 章 每一个父母都会偏心 对于王长禄,风华多少有些印象,刚搬去的时候,就住在他的家里 。 新房子盖好以后,他却生疏起来,虽然东西院住着,却很少到自己家里来。 现在爸爸不在了,他却拿自己的家,当成他的家了,心里肯定是打妈妈的主意。 风华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风杨再想和大哥亲近,都不敢了! 只是不远不近的看着他。 风帆和方舟在下军旗,激战正酣,没精力注意别的事情。 “风帆、风杨,爷爷想你们,咱们再去看看爷爷吧!” 一定要找这两个小子问明白,王长禄到底什么意思! “啊?不是刚回来吗?” 风帆不舍得扔下那盘没下完的棋,有些不情愿。 风华一个眼神扫过去。 “好吧!” 风帆磨磨蹭蹭的穿上鞋,风杨也挠着脑袋一脸不情愿。 现在的爷爷,说实话,风杨有些害怕。 哥三个和姥姥打了招呼,一起出了房门。 走出大门以后,风华特意挑了一条僻静的路,这条路在村子最外面,行人很少。 “大哥,从这边走是不是绕远啊!” 风帆有些怀疑,明明有更近的路,为啥偏要从村外绕路,他的那盘棋可是还没下完呢! 风华看看四处没有人,抓过风杨的手,把他拉到身边,他小,容易套出实话。 “风杨,你和大哥说实话,王长禄为啥把电视放咱家?他都说什么了?” 风华连王叔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风杨眨巴眨巴眼睛:“不为啥呀!我和二哥愿意看电视,栾小胖家总撵我们,王叔就买了一台大彩电放在家里,让我和二哥随便看!” 说起那台大彩电,风杨还是忍不住骄傲。 “二哥,今晚上去姑姑家看电视吧!” 郭立新的家里没有电视,一是经济不算太宽裕,另外也怕耽误孩子们的学习成绩。 风华见风杨马上把话题转移到看电视上去。 急忙又把话头扯了回来。 “他为啥对你们俩这么好?也不想想!” 风杨揉揉鼻子:“想啥?他喜欢妈妈,想当咱后爹!” 他还不傻! 风华气呼呼的问:“你愿意?” 风杨抬起头,看着大哥泛着清白的脸,和微微颤动的嘴唇:“薛大傻也想当咱后爹呢,你选谁?” 风华照着风杨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你是不是傻?为啥非要选一个,你可以一个都不选的!一台电视就把你收买了,没出息!” 风杨用一只手捂着屁股,咬着嘴唇,觉得大哥说的也对,可当时自己为啥没想到可以不选呢? 可他确实想选王叔啊! 但大哥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风帆把风杨拉到自己身后,瞪了大哥一眼:“你踢他干啥?你不愿意你可以跟妈说去呀!” “爸去世,你就被舅舅带回来了!你只知道妈妈每次给你汇多少钱,那钱是妈妈挨多少累挣来的,你知道吗?要是没有王叔帮忙,妈早就累死了!” 王叔要做他们的后爹,风帆也不情愿,但听大哥这么说,他心里就忍不住生气。 妈妈受的苦累,只有大哥不知道,从记事起,大哥就比他和风杨受到更好的优待。 好吃的紧着大哥,他穿小的衣服,破了旧了,缝补好了再给他和风杨穿。 明明他和大哥差不多高! “姑姑也是一个人,还是万元户呢,不也是自己一个人干出来的?妈怎么就不行了?” 风帆才知道,大哥叫他和弟弟出来的真正目的,就是想合起伙来反对王叔当他们的后爹。 现在大哥拿姑姑和妈妈比,风帆更生气了。 “你去看看招娣姐和代娣的手,再看看你的,就知道姑姑为啥自己能干了!” “大哥,你十六了,是大人了,你都能扛起一个家了,你回家干活,我啥都听你的!要是光会花钱,你还是别说了!” 风帆拉起风杨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华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慢慢伸出两只手,手指欣长,关节没有丝毫的粗大与变形,手心和手指柔软,没有从事粗重体力留下的硬茧。 从小到大,风华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呵护之下。 即便赵家春去世,郭立梅在难再累,都从来没想过让风华帮忙。 丁香也知道姐姐娇惯他,就算家里农忙的时候,也从未让风华下过地。 风华完全忽略了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其实是建立在妈妈和弟弟的辛苦劳作下。 他看不到别人的付出。 也不懂得心疼母亲,他只是听说母亲嫁过两次人,就已经觉得很羞愧! 如果妈妈再嫁人,而且还是那个小她好几岁的男人,别人会怎么说,他的脸往哪放? 妈妈再嫁,丢人的可不是他自己,为啥两个弟弟就想不明白呢? 肯定是王长禄用些小恩小惠,把他俩收买了。 风华气得直跺脚,爷爷家也不去了,本来就是借口,干脆直接回姥姥家了! 先是风帆气呼呼的回来了,紧接着回来的风华也面沉似水。 只有风杨一脸懵逼,无所适从。 杨秀芝暗暗观察着几个孩子的表情,心里猜想,十有八九和风杨昨天说的话有关系。 哥几个这是没达成一致,闹掰了? 杨秀芝看向风杨,有机会还得从这小子嘴里套点话。 不过对这个心思重的大外孙,杨秀芝也头疼,你说什么,他也不反驳,但心里有自己的主意。 这种烟不出,火不冒的性格,有时候能把人急死! 没过一会,盼娣和满桌跑来了:“郭奶,我妈让你们晚上全去我家吃饭,我大姐都开做了,等我姑父回来,差不多就开饭了!” “我妈说了,没事现在就去吧,大伙说说话!” 满桌学起话来一板一眼,盼娣在旁边听着,光笑不说话。 对盼娣,赵家慧也偏爱些,都说丑孩架不住娘扎咕,赵家慧自从手头宽裕以后,就没让盼娣穿过打补丁的衣服。 盼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人也生动了,还真就没那么丑了。 其实,每一个父母都会偏心,不会把爱平均分给每一个孩子。 只不过是她们自己觉得,有偏爱的理由罢了! 赵家慧偏爱盼娣,给了她正视自己的勇气。 而郭立梅的偏爱,却让风华自私的忽略了,还有一个词叫感恩。 第 283 章 回来吧 盼娣和满桌走了以后,杨秀芝看向孩子们,风帆和方舟又开始那盘没下完的军旗。 风华一个人坐在旁边生闷气,方遒当然不会这么早去和那群丫头聊天。 只有风杨没事干,这边看看 ,那边看看。 杨秀芝站起身 ,使劲伸展了一下双臂:“我要去招娣家了,有没有跟我一起走的?” 风杨无聊,赵家慧的家里有电视 ,他肯定会主动要求和姥姥一起走。 这样就算风华也未必会猜到自己的意图。 果然听说姥姥要去姑姑家,风杨急忙跑过来 。 “姥姥,我和你一起走!” 杨秀芝又看了一眼其余的几个孩子:“你们都不去呀?” 风帆最先回答:“等会!我和方舟杀完这盘的。” “行啊,杀完这盘就快去,别让你大姑等急了!” 杨秀芝说完,当先走出房门,风杨急忙跟着跑出去。 出了大门口,杨秀芝放慢脚步,等风杨撵上来。 一把抓住他的小手腕。 风杨乖顺的往姥姥身边靠了靠,扬起小脸冲着她笑。 “风杨,和姥姥说实话,你喜欢那个王叔吗?” 刚被大哥骂一顿,风杨搞不清姥姥是什么意思。 眼珠在眼眶里不停的转动,意图用傻笑糊弄过去。 “嘿嘿……” “别嘿嘿!说实话!” 风杨咬着嘴唇:“姥姥,你想让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杨秀芝忍不住笑了,这小子也长心眼了,不好套话了。 “怎么是我想呢!你心里咋想的,就和姥姥咋说!” 风杨使劲点了点头:“姥姥,我们家的粮食,柴禾都是王叔帮忙拉回来,就连我妈手坏住院,都是王叔白天去医院照顾妈妈,晚上回来照顾我和哥哥!” “薛大傻欺负我们,都是王叔帮我们偷偷报仇!” “有王叔,别人不敢欺负我们和妈妈!” “王叔对我们真的好,不是像大哥说的那样,一台电视机就把我收买了,没有电视机,我也愿意让王叔当后爹!” 杨秀芝拉着风杨的手,又紧了些,郭立梅还真没说手受伤的事。 也是自己粗心,昨天晚上,觉出了郭立梅手心的异样,只是她没往受伤上面去想。 还以为是干农活留下的硬茧子。 杨秀芝叹了口气:“你大哥什么时候和你们说的!” 风杨低下头:“就是刚才,大哥和二哥吵架了,二哥说大哥长大了,要是能撑起家,他就什么都听大哥的,要是光会花钱就闭嘴!” “二哥说,王叔只要对妈妈好就行,反正我们又不叫他爸爸!” 杨秀芝鼻子发酸,心里有了沉重感。 风华这就是铁板一块,想要让他同意,简直不现实。 他能把两个弟弟叫出去,商量这事,就说明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 好在风帆和风杨不反对。 赵家慧家里很快到了,屋里热气腾腾,盼娣烧火,代娣打零,招娣挽着袖子正在炒菜。 脸上被热锅熏的汗津津的。 看见杨秀芝进来,招娣冲着她笑了一下:“郭奶,我妈和大舅妈在屋里说话呢!” 杨秀芝急忙答应着进了里屋,郭立梅和赵家慧正一边说话,一边嗑着瓜子。 对二人来说,这都是难得的清闲时光。 风杨进屋,就和满桌看电视去了。 杨秀芝不动声色的看着郭立梅的手,果然有的地方颜色深于正常皮肤,怎么看怎么像烫伤留下痕迹 。 风杨刚才只说是受伤,但具体怎么伤的,倒是没说。 郭立梅感觉到母亲的目光,悄悄的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杨秀芝装作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开了。 女儿瞒着她,就是怕她担心,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郭立梅应该还不知道,风帆和秦卫国打架的事。 杨秀芝也不想告诉郭立梅,怕她担心。 进屋没一会,赵家秋和郭立新一起回来了! 杨秀芝看向儿子,眼睛里是询问。 走的时候,郭立新明明说,要换赵家秋两天! 郭立新笑着解释:“二哥说可他一个人骨碌吧!用不了几天就出院了。” 赵家秋和杨秀芝打过招呼以后,直接把风杨抱了起来:“你没看见二叔啊!” 风杨嘿嘿笑:“我光顾着看动画片了!” 赵家秋坐在椅子上,把风杨放在自己腿上,怀里抱着小侄,心里想着大哥,颇不是滋味。 一晃大哥没两整年了! 招娣炒好了菜,那几个孩子还没来,郭立新骑着自行车回去找。 没过一会,孩子们都来了。屋里立刻满满登登的。 代娣和姐姐忙着放桌子,拿碗筷。 风华偷偷打量招娣和代娣的手,手指没有女孩应有的纤细圆润,遍布冻伤留下的痕迹。 他的心有一瞬间的触动,但看到姑姑,风华又觉得风帆就是故意找他别扭。 招娣现在才十五岁,她能干什么?还不是姑姑一个人支撑着这么大的家! 和姑姑比起来,妈妈要轻松很多,怎么就像风帆说得那么严重了。 不管怎么说,对于妈妈改嫁的事,风华还是打心眼里接受不了。 心里不舒服,风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惹得郭立梅的目光一直在大儿子的脸上流连。 杨秀芝暗自叹了口气,也很无奈。 饭桌上,赵家慧又提起了开肉店的事:“我真想让大嫂回来,一家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郭立梅明明已经拒绝了,赵家慧当众说出来,就是想让大伙劝劝大嫂。 赵家秋看向几个侄子:“大嫂,我觉得家慧说的有道理,在那上学还不方便,回来吧!有我们大伙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娘几个!” 郭立梅只是笑着不说话! “妈,你就回来吧!也省得我姥姥想你!” 风华觉得这是个机会,只要妈妈回来,那个王长禄怎么也不至于跟着来。 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不作数了。 杨秀芝知道,这是风华拿她当挡箭牌,微微一笑:“家慧和家秋的好心,你大嫂心里都清楚!” 又转向赵家慧:“家慧,现在要是让你离开猪场,你会不会同意!” 赵家慧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倾注我这么多心血的地方,当然舍不得离开。” 说完,赵家慧自己笑了,郭婶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大嫂那个家,也倾注了她大量的心血,而且还是大哥的埋骨之地,大嫂舍不得! “大嫂,你自己考虑,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吧!” 赵家慧端起酒杯,强压住眼里的泪水,大哥在的时候,她想请大伙吃一顿饭的能力都没有。 现在能力有了,人却再也凑不齐了! 第 284 章 自己努力,在哪都一样 吃过晚饭,赵家秋照例回县里照顾丁承爵。 郭立梅领着三个儿子,把公公送回家去。 一路上,娘几个都各自想着心事,谁都不说话。 只有老赵头一个人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次日,杨秀芝找了一个孩子们都不在屋里的时间,和郭立梅谈王长禄的事。 “立梅,你和王长禄的事情,要是风华死活不同意,你还嫁给他吗?” 郭立梅疑惑的目光在母亲脸上扫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妈,你和风华谈过了?他要实在不愿意,这事就算了吧!” 语调中无尽的失落与无奈,刺痛了母亲的心。 “傻丫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风华十六了,他能陪你几年?” “自从家春过世,风华就没在你身边,下半年他就上高中了,以后还会上大学!” 以赵风华的学习成绩,郭立新预言他绝对能考上大学。 再不济上个大专也没问题。 “他陪不了你呀!” 杨秀芝拉起郭立梅的手,说话虽然加了十足的小心,但那些话听在郭立梅的耳朵里,一颗心还是如坠冰窟。 “风华的心里只有他自己,没有别人呀!不管你为他做多少,他都觉得理所应当!” 郭立梅惨笑,声音小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妈,不至于,他还是个孩子!” 可说出的话,连郭立梅自己都骗不了。 风华对王长禄的事情,明显在抗拒。 从昨天到现在,风华没有主动和妈妈说过话 ,反而像有意躲着她。 “妈,就算我和王长禄无缘吧!” “就算风华同意,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王长禄结婚?” “等家春过三年以后!” 郭立梅想都没想,这也是她给王长禄的回答。 “闺女,你听妈的,既然现在不结婚,就没必要和风华商量,就当什么事都没有,行不行?”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杨秀芝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让风华有所改观。 郭立梅点头,暂时同意了母亲的建议。 长夜漫漫…… 郭立梅看着窗户透进来的点点月光,心却像寒夜一样凉。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母亲说的确实没错,风华的心里没有她这个妈。 以前自己从来没这么想过,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现在细细想起来,这几年,他确实从未主动关心过她。 没对那个孤苦无依的母亲嘘寒问暖过。 如果自己不写信,他从未主动写过一封! 这些零散的事情串在一起,郭立梅异常的伤心失落。 赵家春活着的时候,郭立梅从来没想过风华的冷漠。 可现在…… 一边是从小娇惯的亲生儿子,一边是倾心帮助自己的男人。 如何取舍? 郭立梅彻夜未眠。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郭立梅几次想和大儿子谈谈,但每次看见他躲闪的眼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溃散。 明天,郭立梅就准备回去了! 丁香一边剁着饺馅子,一边默默的听着屋里说话的声音。 “姐,我的意思是让风帆也回来,孩子的学习不能耽搁,中学这个阶段很重要,要是基础打不好……” 丁香心里暗暗埋怨郭立新,就知道学习重要,他也不想想,风华已经不在姐姐身边了,如果再让风帆离开,姐姐得多寂寞! “姐,孩子的前途重要!” 郭立梅终于咬了咬牙:“风帆要是同意留下,我就带风杨自己回去!” 郭立梅也想通了,母亲说的对,孩子们就像小鸟一样,长大一个,飞走一个! 就算风帆留在自己身边,两年以后,就要上高中,也要一个月左右,才会回家一趟。 丰收村中学现在名声在外,还不是谁都能随便来的呢! 自己有这个优越条件,干嘛不利用! “姐,那我找他谈?” 郭立梅感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明知道弟弟是为了孩子好,可心里却像被人抢了宝贝一样难受。 郭立新三步两步蹿出房间,丁香急忙向他摆手。 “你要干啥呀,非要把孩子一个个都从姐姐身边带走吗?你也没想想她的感受!” 郭立新想了想:“你说的不对,姐姐难受是一时的,对孩子来说,可是一辈子的事!” 丁香叹了口气,摇头不再说什么,家里啥事都是她说了算,唯独孩子上学的事。 郭立新对教育,不是一般的执着。 他恨不得家里所有的孩子,都能圆了他当年的梦 。 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放弃! 丁香感觉自己不能说太多,说太多郭立新再以为是她怕姐姐的孩子来,她嫌麻烦。 “风帆 ,你来一下,舅舅有话和你说!” 郭立新拉开西屋的房门,把头伸进去,叫风帆出来! 风帆满脸疑惑的和舅舅到了东屋,刚一坐下,郭立新立刻凑近他:“风帆,我刚和你妈商量了,你们那中学不如这里,上学也不方便,要不你和哥哥一样,也回来念得了!” 风帆看看舅舅,又看看妈妈:“我不回来,我自己努点力,在哪都一样!我要是不在家,妈妈就更累了!” “我放学和星期天,能帮妈妈干很多活呢!我不来!” “再说我要走了,妈妈身边就剩风杨自己了,没意思!” 屋里的几个人,瞬间沉默了。 风帆比风华小了三岁,但从小郭立梅宁可让他干活,也舍不得指使风华,总觉得他先天不足,对他格外偏疼些。 可风帆却比哥哥更知道心疼她。 郭立新看了母亲一眼,无奈笑了:“妈,这么看倒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站起身拍拍二外甥的肩膀:“好小子,你说的对,自己努力,在哪都一样,是舅舅狭隘了!” 丁香在外面听见,也松了一口气。 郭立梅觉得,心里一股暖流化作水气直冲进眼睛里,就差喷薄而出了。 “我看看丁香的肉馅剁好没有?” 要不找借口离开,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杨秀芝也松了一口气,这三个孩子,她一直觉得风帆更对自己的脾气。 有股子义气! 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对人真诚细心。 杨秀芝拉起风帆的手:“明天就要回去了,陪姥姥出去走走!” 围着村子转了一大圈,杨秀芝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气喘吁吁,再也没了那些年的镇定从容。 她之所以让风帆陪着她出去走走,是怕郭立梅看出她的伤心难过,不忍离分。 第 285 章 我走了 郭立梅来的时候,赵家慧不知,走的时候肯定要送。 再不济,家里还有台四轮车,一大早,赵家慧把四轮车打着火,拿了十几斤猪肉和排骨,装进袋子里,放到车上。 在仓房里转了一圈,又把半袋子粘豆包拿到车上去。 又装了一化肥袋子大米。 赵家慧光想着给大嫂带东西,完全忽略了她们怎么拿得动这么多的东西。 赵家慧收拾完以后,把车开到杨秀芝家的大门口。 丁香听到车响,急忙跑出来,让嫂子先进屋坐一会,姐姐和孩子们还要收拾一会。 赵家慧进屋,发现屋地也放着大包小包。 都是丁香给姐姐带的东西。 方遒把东西全搬到车斗上,又抱了一下稻草扔到车斗里。 铺上一堆稻草,既能减少颠簸,也会稍微隔绝一下铁板的冰冷。 郭立梅领着两个儿子坐到 车斗里,赵家慧准备开车走了。 所有人都站在大门口,为郭立梅送行。 郭立梅的眼睛固定在风华的身上,他和旁人一样,目送母亲离去。 眼中波澜不惊,十分平静,和另外的几个孩子没有区别。 只有雅波走到车斗边,伸出手握住郭立梅的手:“大娘,路上小心!等放假我去看你!” 雅波知道,这只是安慰大娘的话,下一年她就上初三了,是最关键的一年,即使是放假,也不能松懈。 郭立梅的眼里笑出了泪花:“放暑假的时候就去,漫山遍野的山花,可漂亮了!” 雅波就喜欢野花,每次看见,都要采一大捧。 雅波使劲点头,就差把眼里的泪珠晃下来。 杨秀芝站在大门口,丁香紧攥着她的手。 她能感觉到婆婆的手微微颤抖,她不舍得女儿离开,又没有办法。 女儿也有家,也有自己的生活! “妈,种完地,你就去我姐那待些日子吧!” 怕婆婆上火,丁香不断小声安慰她。 杨秀芝不做声,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其实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脑海里恨不得把郭立梅从襁褓中到现在所能记起的事情,全部回忆一遍! 杨秀芝叹了口气,也许这个女儿就注定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襁褓中,由于战争的缘故,不能把她带在身边,无奈留在老乡的家里,大了又远离了她,去建造属于自己的巢穴。 “妈,我走了!” 杨秀芝摆摆手,不敢回话,心中苦涩,说出的话怕是会带着离别的伤感 。 让女儿难过的话,还不如不说。 脸上虚假的笑,也许更让人安心。 郭立梅又把目光投向风华,她多希望,儿子能跑过来,紧紧抱住她,哪怕一句话不说,心里也会好过些。 风华在触及母亲目光的时候,难得的没有躲闪,而且咧开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嘴唇翕动,好像要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郭立梅看见了他紧攥成拳的手。 “风华,好好听舅舅和舅妈的话!” 风华使劲点了点头。 “大哥,放假你回家吧!让王叔带着咱们打野鸡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风华强挤出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郭立梅听见的母亲重重的叹息声。 “走了,坐好!” 赵家慧提醒了一声,四轮车挞挞的马达声响起,盖住了杨秀芝的叹息。 大伙纷纷举起手,不停的左右摆动,和郭立梅母子告别。 郭立梅再也忍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 风杨冰冷的小手,不停的替妈妈擦着眼泪。 风帆伸出双臂,揽过妈妈的双肩,让他靠在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上。 四轮车越走越远,拐过前面的街道,就再也看不见门口的那些人了。 赵家慧有意放慢了速度,让大嫂再多看几眼。 郭立梅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人影冲出人群,飞快的跑过来。 是风华! “大哥!大哥……” 风杨踉跄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冲着远处的身影摆手。 赵家慧听见喊声,把四轮车靠路边停下。 风华一路飞跑而来,依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纵身一跃,上了车斗。 把风杨抱在怀里,紧挨着母亲和二弟坐下。 “大姑,走吧!” 赵家慧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每次看见风华,赵家慧都会不自觉的在心中和招娣做比较,从而庆幸自己没有固执的非要生儿子。 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和自己闺女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一样让赵家慧愧疚,就是招娣的学习成绩上不去。 小时候,经常请假帮妈妈看孩子干活,基础太差,那点学习的兴趣,也早被繁重的活计压没了。 车上的郭立梅被三个儿子环绕着,感觉冷风都被隔绝在外面了。 心里涌起暖意。 母亲眼神犀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她的风华没有姥姥说的那样没良心,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就连一向话痨的风杨都很安静,一家人默默的享受着即将离别的时光! 很快到了县里的客运站。 看着从车上拿下来的一大堆东西,郭立梅实在犯愁了。 这边还好点,就算麻烦些,好歹有车。 到了鹤北,全靠截方便车,三个人再加上这么多东西,要是碰上空车还好说,要是重车,就算人家有心帮忙,也装不下! “家慧,要不你都拿回去吧?这么多没法拿呀!” 赵家慧看了一眼,确实不少,但拿来了,就不能拿回去,东西都用小袋子装的。 风帆可以拿大一点的,风杨可以拿小一点的。 “没事,大嫂,都带上吧! 就是麻烦点 ,怎么也能倒腾回去!” “家里的大米和粘豆包好吃!你在那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郭立梅知道,这是赵家慧的心意,无论如何,也要带回去 。 几个人把东西全部倒腾到客车的备箱里。 “风帆,有人下车的时候,就下来看看,别被别人拿走了!” 赵家慧又靠近大嫂和两个侄子:“都小心点,车上小偷多,看好自己的东西!” 又看了一眼风帆:“别多管闲事!” 风帆和风杨都急忙点头,让大姑放心。 赵家慧这两年经常出门,坐车的经验比他们丰富,所以免不了要叮嘱一番。 开始检票了! 郭立梅手里牵着两个儿子,向赵家慧和风华告别,准备上车。 刚走到剪票口,风华飞跑过来,把一封信塞进妈妈的手里。 第 286 章 专车不行吗 母子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非要写一封信? 郭立梅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把信封贴身藏好。 母子三人穿过检票口,上了车,赵家慧和风华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从县里到市里的客车行驶了近一个小时,才到站。 车刚停稳,风帆立刻从车门处挤下去,他怕丢东西。 风帆刚挤下车,郭立梅拉着风杨也下来了。 娘几个把东西拿下来,放在路边,东西太多,一次性肯定拿不走。 风杨毕竟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郭立梅让他原地看东西:“可千万别乱跑,丢了东西事小,找不到你,妈妈可就急死了!” 风杨有些不着调,郭立梅不得不嘱咐他几句。 郭立梅背着最重的大米,和风帆先倒了一趟,放在候车室里。 候车室里的东西,还要有人看着。 “妈,你坐这看着,我一个人两趟也倒腾完了!” 郭立梅拉住儿子:“你看着我去!” 风帆强行把郭立梅按坐在椅子上,转身离开了。 “风帆,加点小心!” 郭立梅的声音被候车室内喧嚣的吵闹瞬间淹没了。 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从风帆出门去,郭立梅的心就在嗓子眼提着。 直到他肩扛手提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下次谁给拿啥也不要了!” 郭立梅暗下决心。 第二趟,风帆和风杨一起回来,郭立梅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 检票之前,郭立梅好说歹说,工作人员才同意,让他们把东西先送上车一批。 等到真正剪票的时候,东西才一次性被拿到车上去。 母子三人坐到座位上以后,都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 随后都笑了。 赶上逃荒打仗了! 刚坐下没一会,车门处挤进几个人来,一个人嗓门很大:“别挤,都别挤,我这腿是假肢,这么挤我可受不了啊!” 听说是假肢,大伙都很好奇,大部分倾着身子,瞪大眼睛看那人的腿。 完全看不出来是假肢,基本和好腿差不多,只是走路稍微有些跛。 “现在的假肢都和真的一样了!” 有人感叹。 几个人吵吵嚷嚷的在车上转了一圈,其中一个人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艹,上错车了!” 车里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几个人迅速下车走了。 没过一会,后面的一个中年妇女惊叫起来:“我的钱呢?我的钱丢了!” 乘客们都不约而同往后看,只见那个女人的小腹处,棉裤被剌了一个大口子,棉花都翻了出来。 缝在贴身内裤上的钱已经不见了! “丢了多少钱啊?” 大伙纷纷出声询问。 中年妇女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八百块。” 八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 藏这么隐蔽的地方,都没逃过那些小偷的手。 由于中年妇女丢了钱,大家都偷偷的检查自己的钱还在不在 。 郭立梅戴着一个男士的军用手套,三个手指的那种。 因为宽大,手心里留有余地,她把钱攥在手心里! 手总是蜷曲的形态,想要偷她的钱,实在不容易。 但郭立梅往怀里一摸,空空如也,原来她也着道了,风华给她的那封信,不见了! 郭立梅十分沮丧,儿子给她的信,还没来得及看,竟然被当做钱偷走了! 风帆看见母亲脸色不好看,急忙凑过来小声问:“妈,咋的了?不是咱的钱也丢了吧?” 郭立梅摇摇头:“钱倒没丢,你大哥给我的那封信丢了!” 风帆松了一口气:“信丢就丢了,大哥能有啥要紧事?他要有要紧事,直接说了,净整些……” 脱裤子放屁,几个字还是被风帆强行咽下去了。 在他眼里,大哥就是多此一举,有话不说,还写什么信,但这话说出来,妈妈未必愿意听。 还是不说的好。 郭立梅和风帆说话的功夫,先后又有两个人发现自己的钱丢了。 司机上车,准备开车了,几个丢钱的一起嚷嚷:“车上怎么能让小偷上来呢?丢了钱客车也有责任!” 司机十分不耐烦:“人家买了票,就得让人家上车,谁也没把小偷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你们要坐就坐,不坐就下车报案!” “出门左拐,二百米就是站前派出所!” “赶紧开车吧!别耽搁了,下趟车赶不上!” 没丢钱的催促司机赶紧开车,丢钱的几个人想想,如果下车报案,钱不一定找到,时间肯定是耽搁了。 最后只能自认倒霉,谁都不说话了。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客车总算是起步了,出了客运站的大门,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在下一站,又上来很多人,过道站满了人!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郭立梅把钱攥进了手心里。 车上人多,路又不好走,晃晃悠悠近七个小时,才到了鹤北县。 已经近下午三点了! 看着面前的一大堆东西,郭立梅又犯愁了。 领着两个儿子,要是实在没有车,就只能在县里住下,明天再想办法! 郭立梅知道,在哪容易碰到林场的车。 “立梅!” 刚走出没多远,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 郭立梅急忙回过头,不远处的房檐底下,站着一位身穿军用大棉袄,头带羊剪绒帽子的男人,一条大围脖把下巴和鼻子都裹的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眼睛。 可郭立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王长禄! 看见她站住了,王长禄笨拙的跑了过来。 “怎么就你自己,孩子呢!” 郭立梅眼睛有些湿润,但心里瞬间安静了,刚才的烦躁一扫而空。 看见王长禄,她就知道,什么都不用她管,也能顺顺当当的回到家了! “在那边看东西呢!我妈和孩子姑姑给拿了好多东西,这一路折腾的!我正愁怎么回去呢!有方便车吗?” 王长禄摇摇头。 “啊!” 郭立梅的眼睛里难掩失望。 王长禄躲在帽檐下面的眼睛,微微弯起,眼角堆积的皱纹,显示他无声的笑了。 “为啥非要方便车呢?专车不行吗?” “专车?” 郭立梅愣神的瞬间,手腕已经被王长禄拉住:“我开四轮车来的,多少东西拉不回去?” 第 287 章 你不是等了几天吧 王长禄拉着郭立梅,走进一条僻静的街道,靠边停着他的那台十二马力的四轮车。 车斗上铺着半车干草,还有两床被子,一件大棉袄。 一看就是准备妥当,特意来接她们娘几个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郭立梅有些奇怪,走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能待多少天,更没和王长禄说过确切的回来时间。 他怎么猜得这么准呢? “我能掐会算呢!” 王长禄只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拿起摇把子,几下把车打着火。 过了年以后,天已经暖和多了。 每隔一会,他就把车打着热乎热乎。 王长禄上了车,从座位上抽出一个鹅毛垫,放在旁边的机翅膀上,拍了一下:“先坐着吧!” 郭立梅坐了上去,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难免有些拥挤。 郭立梅不在家的这些天,王长禄觉得每天都很漫长,现在她回来了,就想离她近一些。 这些话又不好意思说出来,让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最好的借口! 两个人现在的位置,离风帆和风杨没多远,几分钟就到了。 郭立梅从车上跳下来,风帆和风杨没认出王长禄来。 有些疑惑:“妈,哪来的车呀,认识吗?” 别看风杨年龄小,警惕性还挺高的。 “认识啊!” 郭立梅故意卖关子,风杨既然没认出来,就逗他玩一会。 “妈,要不今晚就住下吧,四轮车太慢,到了咱村那个路口,天早就黑了!这些东西一趟根本拿不回去!” “再说……” 晚上路不安全的话,风帆不想说,每次说这种话,他都会想起爸爸。 这几年人越来越多,看见野兽的几率都小了。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没事,我带着猎枪呢!” 王长禄张嘴说话,风帆和风杨立刻听出了他的声音 。 全围了过来。 “王叔,你咋知道我们今天回来,你不是等了我们几天了吧?” 风杨一语道破的事,郭立梅就没想到。 王长禄贴着郭立梅的耳边小声说:“你都没有风杨聪明!” 其实,王长禄约摸郭立梅快回来,已经连续来接了三天了! 每天中午,开车来,接不着贪黑回去,明天中午再来接。 有王长禄在,地上的东西几下被扔到车上。 郭立梅和两个孩子爬到车斗上,倒背脸坐着。 郭立梅把车上的大棉袄给风杨穿上。 娘几个紧挨着坐下,把两床大被盖严实。 天黑以后,会越来越冷。 “王叔,我不在家,你看电视了吗?没返潮吧?我可听人说,电视返潮就不出人了!” 风杨还是最关心他的电视机。 “返潮?” 王长禄哈哈笑了,每天不等他吃饭,看电视的就到了,不出雪花都不走,还会返潮? “没事,你的电视清晰着呢!” 王长禄开着四轮车,行驶在山路上,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每隔一会,郭立梅就会叫风帆和风杨一遍,避免他们睡着了,身上冷。 四轮车爬了一个上坡下去,路边是一片小树林。 哗啦一声响,一个大野鸡奔着灯光扑过来,扎进保险杠里面 。 王长禄放慢了速度,从坡上下来,慢慢的把车停在路边。 刚才的事,车斗里的三个人因为背对着,并不知道。 感觉车停下了,风杨先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王叔,咋不走了?” 王长禄没回答,从座位上下来,到前面一看,那只大野鸡还蜷缩在保险杠里面呢! 看见王长禄伸手要抓它,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声。 “哪来的野鸡叫声!” 连昏昏欲睡的风帆也精神了。 王长禄从保险杠里面,把大野鸡捉出来:“它都知道,你们回来了,特意送菜来了!” 抓着鸡翅膀,王长禄把野鸡放进车斗上的一个袋子里。 郭立梅解下鞋带,把袋子口扎紧。 “晚上又有好吃的了!” 风杨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这些天在姥姥和大姑家,净吃好菜了。 他的小脸蛋明显胖了! 王长禄接着开车,不到六点,车就到家了。 郭立梅看见家里灯火通明,有些奇怪。 王长禄解释,这几天他回来的晚,大伙看电视进不去屋,干脆就把钥匙交给了信得过的人。 既不耽误大伙看电视,还顺便把屋子和炕烧热乎了。 果然,等到几个人进屋以后,才感觉屋里确实热气扑脸。 在车上坐了两个多小时,就算身上盖得再多,也免不了寒气入体。 进屋没一会,几个人就开始打颤,赶紧把外面的大棉袄脱掉,上炕暖和。 早有人端来热水,几个人一连喝了两杯,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 自从有了这台电视机,郭立梅感觉到人际关系更好相处了。 本来她是个清冷的性格,平时也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 有了这台电视机以后,人们来家里看电视,她被迫和人交往,时间长了,郭立梅的性格改变了不少。 王长禄其实也冷,可是一家人还没吃饭。 他在厨房里面,把那只鸡杀了,用小耳锅炖在炉子上。 又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拿进屋里来。 郭立梅也暖和得差不多了,进厨房归拢东西。 丁香和家慧都给拿了些什么,她也不清楚。 全部打开一看,什么都有,煮熟的咸鹅蛋、猪肉、小鱼干、晾干的芥菜丝,都是她以前爱吃的! 还有两个面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粘豆包。 应该是丁香一份,家慧一份。 这东西也算是新鲜玩意! 郭立梅热了一帘子。 看电视的人多,肯定不能管饱,但每个人都可以尝一尝。 王长禄想和郭立梅两家合一家的意图暴露以后,他也不在掖着藏着。 郭立梅不在的这些天,他甚至把两家中间的院墙扒开了一个小门,便于出入方便。 大大方方承认以后,别人的议论奇迹般地消失了! 好像顺理成章的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 郭立梅把所有东西收拾好,放进仓房的大缸里冻上。 只是对丢失的那封信,心里十分失落,不知道大儿子特意送去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可随着春耕的临近,郭立梅在辛劳中,慢慢的把那封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第 288 章 我永远都不会选你 丁承爵出院以后的去处,成了一个难题。 家里的房子坍塌了,肯定不能再住。 他的意思,是想住赵家慧这里,哪怕另外给他收拾一间房子也行。 丁承爵的那点心思,赵家慧看得太明白了,他就是想趁机回到这个家里来。 “你爸爸想要住这,你们几个同意吗?” 赵家慧面无表情,眼神从四个孩子的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招娣的脸上 。 满桌小,还不懂事。 盼娣记仇,她小的时候,因为长的酷似赵家慧,丁承爵格外看不上她! 这些事,盼娣居然有印象,所以对这个爸爸,她的态度从来都是不管不问。 代娣没有主意,喜欢看姐姐,所以,真正能左右这几个孩子的,其实是招娣。 招娣垂下头,思索良久,爸爸没吃没穿,她都能瞒着妈妈,给他送去。 但要是让他回来,招娣并不愿意。 那些年,爸妈在一起的时候,家里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 她比哪个妹妹都记得清楚。 “妈,我知道你不想让他回来 ,其实我也不想让他回来,他回来,就再也不想走了!” “你还会和以前一样和他生气!可让他去哪呢?总要给他一个安身的地方吧?” 招娣的话,确实是实话,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丁承爵来了就不会再走,赵家慧会不知道? 但让他住哪里呢? 赵家慧想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找二哥帮忙。 丁承爵出院以后,肉店的事情即将被提上日程。 如果肉店的事情确定以后,二哥就会搬到县里去。 父亲糊里糊涂的,自己忙起来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他。 雅波可以住在家里,毕竟都是些女孩子,也方便! 二哥要把父亲带走,他的房子就空闲下来。 正好可以给丁承爵住。 赵家慧找机会,把心里的想法说给二哥了,赵家秋当场同意了。 “房子不怕住,就怕空!” 有人住的房子哪里不行了 ,肯定要修缮,没人住的房子 很快会成老鼠的乐园。 但丁承爵住房子,修缮是别想了,最大的作用也就是吓唬吓唬耗子。 但妹妹有难处,赵家秋怎么也要帮忙。 “那就让他住吧!现在让他住小屋,等我上县里以后,他爱住哪屋住哪屋!” 对赵家慧的决定,丁承爵十分不情愿。 他把希望寄托在招娣的身上,没想到这次,连招娣都不肯帮他。 “爸,我知道你咋想的,你想回到那个家,想和我妈在一起!” 丁承爵垂下头,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闺女,咋成了我想回那个家呢?那本来就是我的家呀,我和你妈也没离婚呀!” “你妈现在就是有本事了,就嫌弃我了!” 招娣叹了口气:“爸,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就因为你是我爸,我才可怜你,但你想回去,我也不同意,你还好意思说是你的家?” “你为那个家做过啥贡献?你的那点馊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不作不闹,我还能求我妈,接济你点吃穿,你要不听话,以后我也不会管你!” “你和我妈,我永远都不会选你!” 招娣的话,让丁承爵想要回家的希望彻底破灭。 他的眼泪,并不能换取女儿的同情。 他已经把赵家慧母女的心彻底伤透了! 丁承爵没办法,只能暂时在赵家秋那里住了下来。 老赵头只认他是老地主的儿子,想要混一顿饭都办不到。 丁承爵只能瘸着一条腿,自己做饭。 他和招娣提出,让她和妈妈商量商量,想去赵家慧那里吃饭。 招娣直接回绝了他。 “妈妈不会同意的!爸,你别得寸进尺了,妈妈帮你治腿,是因为你是我们的爸爸!不是她对你还有情谊!” 招娣当然知道,妈妈是不忍心自己的女儿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因为没有钱救治,死了,或者变成一个瘸子! 等她们长大了,想起这件事情,心里会不安。 丁承爵的事情,很快就算过去了。 赵家慧有时间就会和二哥去县里挑选开肉店的地点。 热闹一点的地方太贵,偏僻地方又怕销量不稳定。 毕竟哥俩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哥俩看了几天,没有太满意的地方。 最后赵家秋提议,在市场附近买个房子,然后在市场租个床子。 猪在家里屠宰收拾干净,再拿去市场卖。 虽然麻烦一点,但基本能够保证销量。 赵家慧觉得二哥说得有道理,房子很快买好,搭好锅灶。 办了一切相关手续,正式开始在市场卖肉。 赵家秋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赵家慧在当地找了一个叫桂花的寡妇给二哥帮忙。 寡妇桂花三十出头,家里也是一个闺女,比雅波要小两岁,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而且识字,有文化,看个秤收个钱都没问题。 赵家慧有自己的小心思,两个人时间长了,没准能擦出火花,也解决了二哥这么多年的光棍问题。 但对一个陌生人,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尤其是钱财问题。 桂花可以算账收钱,但多少,要做到自己心里有数。 否则,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赵家秋虽然不识字,但基本的小九九,心里还会一些。 生猪多少,能出多少肉,这些也都在他脑袋里,要是想骗他,也不太容易。 赵家秋买了一个小板车,方便来回拉肉! 三月初,赵家秋的肉铺正式开业! 本钱赵家慧出了大半,生猪都从她的猪舍出,卖完猪肉以后,再算钱! 这就让赵家秋的经济压力小了很多。 …… “新来的吧?” 赵家秋刚把肉摆摊位上一会,一个中年人倒背着双手在面前站住。 嘴角上挑,似笑非笑。 故意把带着袖箍的手臂往前挪了挪,奈何赵家秋不识字。 中年人叹了口气,用小手指勾了一下面前的腰盘。 “这肉看起来还不错!” 桂花在暗地里用脚踢了赵家秋两下。 赵家秋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桂花立刻满脸堆笑,讨好着对面前的人说:“宋所长,检查工作呢!” 桂花的意思是给赵家秋提个醒,这个姓宋的,手里有实权,他要夸谁的东西好,就是看上了,你要不主动送给他,以后肯定会找你麻烦! 可赵家秋刚从农村出来,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桂花的话,相当于白说了! 宋所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手从摊位上撤下来,嫌弃的吹了两口气。 “挺好,挺好……” 不阴不阳的说了两句话以后,转身大踏步走了! 第 289 章 你得罪人了 桂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完了,这回你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刚才我在底下用脚踹你,你都没懂啥意思?” 赵家秋还是不明白:“我怎么就得罪他了?我手续齐全,合法经营,到底咋的,你跟我明说呗!” 桂花就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人:“市场这些管理人员,别说是所长,就是随便一个管理员,都得上供,你不喂好他们,还想顺顺当当的做买卖?” 桂花小声说:“何况你得罪的还是个副所长,用不了两天,他就会找你麻烦,我知道他家住哪里,今天晚上,你带上肉,再买上两条好烟,去他家拜会一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赵家秋听完,把手里的尖刀重重的掼在案板上:“我合法经营,还就不掼他这个毛病!” 桂花叹气:“买卖是你自己的,我说的你不听就算了!” 赵家秋的猪都是在赵家慧的猪舍挑的好猪,肉的销量不错,早上杀的两头猪,早早卖完了 。 桂花头脑精明,小账算得利落,平时干活手脚也麻利。 早上,赵家秋杀猪褪毛,桂花就收拾猪下水。 配合默契,活干起来很合手。 “赵二哥,你家二嫂是咋回事,你俩是离了还是……” 赵家慧和桂花透露二哥是单身的情况,也是有意撮合。 单从表面看,桂花可是比魏巧云强多了! 魏巧云的死,在赵家秋的心里,一直就是解不开的疙瘩,这些年,他从来不提。 桂花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不答,只得敷衍一句:“去世了!” 说完,急忙躲到一边去,桂花也看出了赵家秋的意思,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两个人不动声色各干各的活。 赵家秋心里想,和个女人干活实在不方便,而且只有两个人,好说也不好听。 明天早晨回去抓猪,要把这件事和家慧提一提! 一连几天,并没有像桂花说的那样,有人找什么麻烦,猪肉卖的很顺利。 赵家秋都是头天晚上回丰收村,拉猪回来。 把猪装好,赵家秋洗手吃饭:“家慧,把桂花换掉吧!起早贪黑的 ,不方便!” 赵家慧忍不住笑了:“二哥,是她嫌不方便还是你嫌不方便?桂花不是挺好的吗?是干活不行还是算账不行!” “二哥 !我以前想得简单,就是杀猪卖肉,干上了才知道,这里面的事也不简单,别看本钱是我出,挣了钱都算你的!” “以后,你也有个营生,再娶个二嫂,好好过日子!” 赵家慧拉起赵家秋的手:“二哥,大哥没了,我只剩你一个哥哥了,爸现在这样,说不定哪天就离开咱们了!我希望你幸福!” “桂花那个人是熟人推荐的,人挺好的,也能干,她先前的男人对她不好,也是个可怜人!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 赵家秋叹了口气,不想拂了妹妹的好意,可对再婚这件事情,还是心存恐惧。 毕竟魏巧云留给他的心灵创伤很难愈合,再说雅波也大了,再娶一个女儿回来,两个人未必合得来,如果整天闹矛盾,还不如现在清闲自在呢! “行,先让桂花干着吧!” 其实桂花干活,赵家秋倒是挺满意的,杀猪是个辛苦活,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最少忙到下午三四点。 桂花从来都是把屋里外面收拾利索,然后给赵家秋的饭做好以后,才会回家去。 有时,还会给他洗衣服。 赵家秋也想让她吃过饭以后回家,又怕桂花误会自己对她有意思。 一个星期以后…… 赵家秋刚把肉从板车上卸下来,摆到床位上,宋所长带着两个市场管理走了过来。 “有人举报,你这猪肉有问题,吃坏人了,我们得拉走,重新做一下检疫!” 宋所长说话很客气,眼角和嘴角都带着笑意。 赵家秋知道,这笑意都代表啥! “我这都是大猪场的好猪,有什么问题?这不胡说吗?” 桂花急忙给赵家秋使眼色:“宋所长,我们一定配合检疫!要不您先拿走一块先检着?” 宋所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那不是胡闹吗?我们身为市场管理人员,得为广大的市民健康安全负责,这要是有问题,还让你们继续卖, 不是害人吗?拉走!” 宋所长大手一挥:“一会你自己去管理所,要是没问题,就拉回来,耽误不了你卖肉!” 赵家秋满心不服:“我的肉你们随便检查,我就敢保证一点毛病没有!” 宋所长呵呵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有些细菌显微镜都不一定看明白,就别说你这眼睛了!” 他回手拍拍赵家秋的肩膀:“话可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哈!” 几个人不容分说,把肉抬到三轮车上,突突突的拉走了。 旁边的摊位都在看热闹,没有人说一句话,赵家秋的肉好,每天都比他们卖得快,收拾他才解恨呢! 毕竟利益攸关。 赵家秋坐在摊位后面的椅子上生闷气,他们可是拉走了整整一头猪的肉。 桂花看见他坐在那里不动 ,拉起他的手往家走,有些话不是在这里能说的。 赵家秋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桂花的手温暖粗糙,手上有常年干活留下的老茧。 就那么握着他的指尖。 赵家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自动跟在桂花的身后,回了家。 “赵二哥,今天的肉别想拿回来了!一会你去管理所,就说害怕真有问题,随他们处置吧!” “就当花钱免灾了!” 赵家秋坚决不同意:“那可是一头猪,他们说分就分了,我还不信了,就没人管他们了?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勒大脖子吗?” “赵二哥,你就听我的吧,咱们小老百姓,斗不过他们的,县官不如现管,干啥吃啥,这都是有数的,你一个人能扭转乾坤?” “只要被他们拿走的,你就别想拿回来,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走个人情呢!” 赵家秋的心里不以为然,觉得桂花就是夸大其词了。 感情东西不是她的,她不心疼!说送人就送人了,那可是一头猪啊! 赵家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九点不到,中午他们下班之前,自己去看看,他就不信,一上午检不完一头猪! 第 290 章 他会帮忙吗 赵家秋一直看着墙壁上的挂钟,十一点一到,马上站起身。 桂花伸出手,想想还是算了,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自己只是一个干活的,管不了别人的事。 赵家秋气冲冲的从家里出来,直奔管理所。 三月的天气,虽说朝阳的地方已经开化,但风依旧寒凉。 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很快到了管理所,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屋里点着铁炉子,几节炉筒子顺着窗户插到外面,冒着缕缕青烟。 温度很高,屋里的几个人都穿着毛衣,棉袄搭在椅背上。 他的那些猪肉随意扔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 宋所长不在。 看见赵家秋推门进来,一个年轻人抬起头:“有事下午来,快下班了!” 这个年轻人,还真不是早上拉他猪肉的人。 赵家秋心里气愤,脸上却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我找宋所长,我的那个猪肉是不是检验完了!” “哦……” 另外的一个男人,是早上和宋所长一起去的:“还没有,这个有点麻烦,你还得等一下,宋所长下班了,你下午再来吧!” 赵家秋微皱了一下眉头:“下班了?不是十一点半才下班吗?” 那人的目光停留在赵家秋的脸上,语气冰冷的说:“那你得去问他了!” 然后和那个年轻人说笑去了,再也没看赵家秋一眼,好像屋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赵家秋强忍怒气,没敢发作,桂花说得对,刀把在人家的手里攥着,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等。 房门关上的刹那,传来刚才说话男人的声音:“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玩意!” 应该说的就是他。 赵家秋回到家,桂花已经做好了饭,当时干活的时候讲好的,中午管一顿饭。 桂花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中午会在这里吃饭,晚上做好饭就走,从来不破规矩。 看见赵家秋脸色阴沉,空手而归。 桂花忍不住开口说:“你就别犟了,下午上班以后,你就告诉他们随意处置吧!明天咱们还能消停的做生意。” “做生意讲究个顺当!” 赵家秋沉着脸坐在饭桌旁边,拿起筷子:“吃饭吧!” 桂花说的话,他又何曾不懂? 只是心里不甘心罢了。 老农民做点事就这么难吗? 见赵家秋不说话,桂花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午没事做,桂花把里外屋收拾干净,连赵家秋的被子都洗了。 窗玻璃更是擦得锃亮。 这可都是份外的活了! 赵家秋心里明白,嘴上也没说什么。 下午两点多又去了一次,宋所长依旧不在,答复和上午一样。 直到第二天下午,猪肉才被送回市场,往案板上一扔,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 几个买肉的妇女,捂着鼻子绕了过去。 “臭肉还拿来卖,这人良心也太坏了!” “呵呵……” 赵家秋忍不住冷笑,可不是良心坏了吗? 不仅让他损失一头猪,还要败坏他的声誉。 这也太阴损了吧! 桂花不敢耽搁,急忙把肉扔在板车上,拉回家里。 一头猪的肉,扔掉了谁能舍得? 桂花用热水清洗了几遍,感觉味道没有那么冲鼻子了! 然后切成片,放进锅里炒出油脂,放上盐装进坛子里。 夏天炖豆角应该还可以。 赵家秋坐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平时他是不怎么抽烟的。 桂花终于看不下去了:“你抽烟有什么用?事情还是没解决!” 赵家秋没说话,但却把手里的烟掐灭了!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 一个小时以后,赵家秋手里拎着两瓶五粮液,胳肢窝底下夹了两条石林烟回来了。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小声说:“你不是知道宋所长的家吗?晚上你陪我去一趟吧!”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吃过晚饭,桂花和赵家秋把两瓶酒和两条烟放进挎包里,去了宋所长的家! 宋所长吃过饭,半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牙签正在剔牙。 看见两个人进来,宋所长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二人一眼:“你们是有事吗?” 桂花急忙把挎包里的烟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宋所长,我们初来乍到的给你添麻烦了,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桂花搓着两只手,一脸紧张。 宋所长稍稍坐直了身体,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 声音冷冷的说:“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也是按规矩办事,东西你们拿回去吧,可别坏了我的名声!” 桂花脸上一直带着讨好的笑容:“是是是,知道您是按规矩办事,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宋所长给自己的老婆使了一个眼色,他老婆扯过桂花手里的挎包,把烟酒装了进去。 一把塞进桂花的怀里。 “快走,快走,要是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随便收人家的东西呢,你可别败坏我们的名声了!” 赵家秋始终一言未发,看见宋所长的老婆推桂花出去,,更是心头火起,一把抓住桂花的手腕,拉着她出了房门。 身后传来宋所长的声音:“拿那点东西,好像要他命了,你看那脸色,比死了爹妈都难看,这屯二迷糊就是不开事!” 赵家秋脸色铁青,想要冲进屋和宋所长理论,被桂花死死抱住。 两个人默默的回到家。 “他妈的!老子不干了,回家种地去,这么多年我没干买卖,也没饿死,受这王八犊子的气!” 赵家秋气急败坏。 桂花叹了口气:“赵二哥,你这么说可就对不起你那个妹妹了,又出钱又出力的,你就这么半途而废了,浪费钱不说,你妹妹这份心意也白瞎了!” 赵家秋垂下头,掩盖住眼里的水汽:“那你说怎么办?” 桂花想了想:“宋所长对你已经不满意了,想走他这条路,只能下大本钱了!” “县里有没有别的认识人了?” 赵家秋想了想,要说认识人,也就只有徐洪亮了,这么多年,徐洪亮升迁的并不快,只是从刑侦科的副科长升到正科。 更何况,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就算自己拉下脸求人,他会帮忙吗? 第 291 章 事情出现转机 “我就认识一个公安局刑侦科长!” 看见桂花眼里忽然燃起的希望,赵家秋瞬间没有信心了。 “只是认识,平时没来往,再说公安局和市场也不搭边!” “那也要试试呀!明天你就去找他,没准他有办法呢!人家怎么也比你认识的人广!死马就当活马医呗!” 桂花因为兴奋,脸上浮现一抹潮红,赵家秋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瞬间低下头。 意识到赵家秋的反常举动,桂花有些许的无措:“赵二哥,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赵家秋答话,转身快步离开了。 出了大门口,桂花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给她推荐活的人说过,赵家秋人不错,干活是小事,让她自己暗中考察一下,要是有意的话,再给他们撮合。 桂花叹了口气,人就是太耿直了,有点油盐不进。 次日上午,赵家秋拿着昨天买的烟酒,早早的蹲在公安局的大门口,等着徐洪亮下班。 等了近一个小时,才看见徐洪亮推着自行车从里面出来,一边走一边和旁边人说话,并没注意到站在大门旁边的自己。 赵家秋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好在徐洪亮及时回头,看见了他。 “这不是赵二哥吗?你是找我吗?” 赵家秋瞬间红了脸,从来没张口求过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徐洪亮看出赵家秋有事,笑了笑,拍了一下自行车的后座:“回去说吧!” 赵家秋坐上了徐洪亮的自行车,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到了徐洪亮的家里。 这应该是公安局的家属区,一排连脊的房子,左右都是红砖砌成的矮墙。 一米高左右。 院子里有煤棚子。 里面放些烧煤和引火的木柴。 徐洪亮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随手关上大门。 用钥匙开了房门,让赵家秋先进去。 屋里很冷清,缺少烟火气。 家具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几件衣服随意的扔在沙发上。 徐洪亮随后进来,发现赵家秋在打量房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把沙发上的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二哥坐吧,屋里有点乱!” 赵家秋屁股搭着沙发的边坐下,早就听说徐洪亮的婚姻有问题,看样子应该是真的。 他的这个家,确实缺少家的温馨和洁净。 “二哥,你找我有事吧?” 平时没什么来往,忽然拜访,肯定是有事。 赵家秋磕磕绊绊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徐洪亮点点头:“这个姓宋的我还真不认识,不过二哥你别着急,给我两天时间,我找找人!” 赵家秋有些失望,这没准就是徐洪亮的借口。 “行,麻烦你了!那我先回去了!” 不管事能不能办成,拿来的礼物也不能再带回去。 赵家秋把挎包里的东西往外拿:“给你买了两条烟,也不知道你喜欢抽啥牌子的……” 没等赵家秋说完,徐洪亮一把拉住他的手:“二哥,你这是干啥?咱们一个村住着,虽说平时我忙,打交道少点,但人不亲土还亲呢!你拿回去,要是不拿,就是瞧不起我!” 徐洪亮的话,让赵家秋为难起来,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徐洪亮趁机把东西又装回挎包里去。 “二哥,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徐洪亮的离婚手续刚办完,这件事就连他爹妈暂时都不知道。 他本来打算带赵家秋出去吃饭,看见他这个客气劲,又改变主意了 。 出去吃,赵家秋肯定会不好意思让他请客,如果让赵家秋请客,同样自己也不好意思。 没道理,来家里做客,还让客人请吃饭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信的话,赵家秋没好意思说出口。 桂花说得对,死马当活马医吧! 看见赵家秋又把东西拿回来了,桂花脸上的失望掩盖不住。 要是这么发展下去,赵家秋的买卖也做不长久。 自己的这份工作也就没了,虽然活累一些,但是赵家秋没有那么多的事,从来没说过她。 在这干活,心里舒服。 “怎么说的!” 桂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等信,他不认识姓宋的,让我给他两天时间,我看也没多大希望!” 赵家秋半躺在炕上苦笑着说。 本来赵家秋和桂花都没抱希望的事情,却在两天后迎来了转机。 宋所长亲自找到他,脸上带着讪笑:“你看误会了不是?赵局长和我打过招呼了,以后你要有事,直接找我就行,就市场这块,没有咱哥们办不了的事,就别在麻烦你堂哥了!” 宋所长垂首掏烟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恨意。 赵家秋有些懵,对宋所长的话摸不着头脑。 更不知道这个姓赵的堂哥到底是谁。 猜测应该是徐洪亮找的人。 徐洪亮当天晚上回丰收村抓猪。 看见二哥来了,赵家慧着急的问:“二哥,是不是生意不好做,怎么都快一个星期了,才回来抓猪!” “别提了!” 赵家秋把事情的经过和妹妹说了一遍。 赵家慧也肯定是徐洪亮帮了忙。 “给他烟酒也不要,这人情要怎么补?” 其实,赵家秋也不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只不过就是讨厌那些手里有一点小权利,就欺压百姓的人。 “二哥,再杀猪送点猪肉血肠,这不算贿赂,自己家的东西,尝尝!” “二哥,和桂花相处的怎么样啊?” 妹妹的心思,赵家秋怎么可能不懂:“干活还行!” 赵家慧忍不住笑了:“二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干活!你看咱们家,大哥没了,只剩下大嫂,二嫂没了,只剩下你,丁承爵活着和死了没区别,爸也打了一辈子光棍!” “我想找人看看,是不是祖坟有问题?” 那几年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赵家慧光忙乎那几张嘴了。 现在日子好过了,又想起祖坟有问题了。 “你是丁家的媳妇,赵家的祖坟牵扯不到你!” 赵家秋笑着取笑妹妹:“都是意外,别想那么多,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 “你要不想和丁承爵复合,就离彻底,以后有相当的,再找一个!” 赵家慧笑笑:“没那心思,我现在过得就挺好!” 可脑海里竟不知不觉的闪过大孟的身影。 第 292 章 就得意这一口 赵家秋抓猪回去,桂花还没走,饭做好了,就等着他回来。 “你吃过饭在回去吧!” 桂花笑着摇摇头:“不了,我回去了,吃过饭把碗放在那就行,明天早上我来刷。” 赵家秋心里升起一丝暖意,自从桂花来了以后,自己好像又有了家的感觉。 他摇摇头,端起饭碗吃饭。 第二天,宋所长到了他的摊位前,笑呵呵的打过招呼以后,半倚在案板前。 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兄弟,能不能带我去拜会一下你堂哥赵局长?我早就想拜会他了,只是苦于无人引荐啊!” 赵家秋干笑两声,心里想,你苦于无人引荐,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呀! 这话又不能说出口,这事好容易摆平了,赵家秋也不想再把事情搞糟。 人托人的事,才最麻烦。 赵家秋违心的割了一条五花肉:“宋所长,拿点肉回去吃吧,我这肉可都是好肉!” 赵家秋原本是想客气,但听到宋所长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道。 而且赵家秋对自己的请求,也没有正面回应。 宋所长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尴尬:“啊不了不了!我还得去别的摊位看看!” 转过身,宋所长眯起眼睛,嘴角的肌肉不自主的颤动了两下。 臭屯二迷糊,别以为攀上了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局长,我就没办法治你了。 给你脸你不要,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条路行不通,还有别的路,搞不臭你的肉,就搞臭你的人! 宋所长转身的瞬间,桂花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我咋觉得他不会这么算了呢?” 赵家秋摇头苦笑:“留块好的五花肉,和血肠,晚上你早点回去,整点杀猪菜,我给徐洪亮送点去,顺便问问咋回事!” 桂花点头,低着头笑,这个赵老二好像开点窍了,没用自己提醒,竟然知道主动给宋所长肉了。 只是可惜,人家不领情。 这个人怕是彻底得罪了! 晚上,桂花烩了半锅杀猪菜,赵家秋用带盖的小盆装了满满一下子。 上次去过徐洪亮家了,这次轻车熟路,很快到了。 大门紧闭,赵家秋使劲敲了几下,很快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吱嘎一声,大门从里面推开了。 看见是赵家秋,徐洪亮侧过身子,让他把自行车推进来。 赵家秋支好车蹬子,等徐洪亮关上大门,两个人一起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赵家秋把小盆放在桌子上,自行车骑得快,路也不算远,摸着还烫手呢! “给你带点杀猪菜来,还热乎着呢!” 徐洪亮这次没客气,亲手把盖子打开,吸了下鼻子:“正好没吃饭呢!你别说,还真就得意这一口!” “二哥吃了吗,咱哥俩整两盅?” 赵家秋笑着摇头:“我吃过了,再说喝酒我也不行!” 徐洪亮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厨房拿了碗筷和盘子,把饭盒里的菜倒在自家的盘子里。 “我去把饭盒刷一刷!” 赵家秋急忙扯住他的胳膊:“你快吃饭吧,一会凉了!” “也行!” 徐洪亮把菜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先吃了一块血肠:“这血肠不错,味道没治了!” “二哥,这两天那个姓宋的没找你麻烦吧?” 赵家秋急忙回答:“还真没找,态度完全变了,让我给他引荐什么赵局长!” 徐洪亮抬头看了赵家秋一眼:“二哥你没答应吧?” “我肯定不能答应啊!我一猜就是你求的人,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咱们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啊?” 这些话,都是来的时候,桂花教给赵家秋说的! “那倒不用,老赵和我是战友,只不过平时都忙,这几年也没怎么见过面,不过倒是不差事!” “我和他说了,立刻就办了!什么时候再灌血肠,给他也送两根,都得意这口!别的就算了,用不着!” 赵家秋连连点头:“行,都听你的,吃血肠容易,咱就干这个的,天天吃都供得起,明天我就给你送几根来!” 徐洪亮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点头,手里拿着半个干巴馒头! 没有女人,都过得不像个家样! “你慢慢吃!我要回去了,一会天黑看不着道了!” 赵家秋准备回家,徐洪亮站起身:“我送你!” 赵家秋按住他的肩膀:“送啥送,都不是外人!” 徐洪亮就势坐下,摆摆手,接着吃他的饭。 这种随意,反而让赵家秋觉得打心眼里舒服。 回到家,桂花还在等着:“怎么样?是他办的吧?” 赵家秋把徐洪亮的话说了一遍。 并且告诉桂花明天早上多灌点血肠,准备送给赵局长尝尝。 “那还不容易!” 听赵家秋说了事情的经过,桂花的心终于踏实了。 那可是一顶大保护伞,别说吃两根血肠,就是送头猪都值得! 桂花走了以后,赵家秋打量着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心里终于有了触动。 去了徐洪亮家里两次,都没见他的老婆孩子,看样子他的家庭也不幸福。 没有女人的家,就不像个家。 桂花这个女人真的不错,看样子自己也应该主动些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赵家秋比每天起的都早,今天灌完血肠正好给徐洪亮送去。 赵家秋刚起来,桂花就到了,家里大门的钥匙,桂花有一把,早上就算来得再早,也能进院子。 灌完血肠以后,放在水里慢慢煮着,等到水开以后,桂花时不时的用针尖扎一下。 火候和配比一样重要,煮老了影响口感。 听说是要送人,桂花格外的加小心。 煮好以后,赵家秋骑上自行车,先去了徐洪亮家。 敲响大门,徐洪亮很快出来了,赵家秋把手里的血肠递给他,连大门都没进,急忙赶回去出摊。 回到家,桂花已经把肉推去市场了。 赵家秋锁好自行车,关好大门,急匆匆的去了市场。 “这么快回来了?” 桂花听出了赵家秋的脚步声,手上分割着猪肉,连头都没抬。 赵家秋在她面前站住,目光落在她关节粗大的手上,心里没来由的颤动了一下:“让我来吧!” 第 293 章 你就那么怕他 桂花没发现赵家秋的异常,把手中的刀递给他,自己忙着打扫案板上下的卫生去了。 下午两点多,肉就卖完了,桂花和赵家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回家。 今天算是比较早的。 东西刚装上板车,桂花忽然神色慌张的一把抓住赵家秋的后衣襟,藏到他身后去了。 桂花来了这么多天,从来没这样神色慌张过。 赵家秋有些疑惑,回过头一看,案板边上站了一个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 毛衣外面套了一件西装,衣服有点小,揪揪巴巴的,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虽然已是三月末,但天气依然很凉,穿这点衣服肯定会很冷。 可男人的脸却红扑扑的,是那种醉酒的酡红。 果然细看之下,醉眼朦胧,虽然站着,却不停的左右摇摆,显见是站立不稳。 “卢桂花,你个养汉老婆,你给我出来,我要打折你的腿!” 赵家秋能明显感觉到桂花的身躯微微发抖。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桂花姓卢。 赵家秋没理他,用身体把醉汉和桂花之间隔开。 小声说:“别害怕,咱们赶紧走!” 桂花不说话,随着赵家秋的身形移动,始终不敢露面。 “你妈个B!” 醉汉明显感觉到赵家秋有意维护桂花。 手指差点指到赵家秋的鼻子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臭婊子,奸夫淫妇!” 不但话越骂越难听,不堪入耳,还横在板车前面,挡着路。 不仅骂桂花,连赵家秋也一并骂了。 市场本就是人员聚集的地方,没过一会,围了一群人。 男女关系的事,本身就是热门话题,更何况那个男人满嘴荤话,大家看热闹的热情就更高涨了。 人群里有人开始议论:“以为他们是两口子呢,原来是对野鸳鸯,也难怪老爷们不干了!连人都不背,这未免有点太不要脸了!” “要啥脸,舒服就行呗!嘻嘻……” 平时看赵家秋不顺眼的,趁机整两句。 桂花听见大伙议论,苍白着一张脸,从赵家秋身后伸出半个头来:“我和他都离婚了,他这是胡说!” “胡说你妈……” 男人身形踉跄了一下,伸手去抓桂花,被赵家秋抓住了手腕。 醉汉挣脱了两下没挣开,抬脚去踢赵家秋。 两只脚都站立不稳,更何况一只脚,晃悠了两下,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引得四周一片哄笑声! 醉汉爬起来,一眼看见板车上一把剁骨头的砍刀。 他一把握住,照着桂花砍过去:“离婚有你妈用,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先杀了你,再杀你那个姘头!” 眼看砍刀砍下来,赵家秋急中生智,把板车立起来,挡住了这一刀。 醉汉一刀砍在车把手上,赵家秋趁着他拔刀的空档,一脚把人踢翻。 车上的东西撒了满地。 不远处,宋所长躲在一根电线杆子后面,伸着头看热闹。 “我让你嘚瑟!” 这招借刀杀人他自己都挺满意。 这种事谁能说清楚,从现在开始,这两个人怕是躲不开旁人的指点喽! 人要脸,树要皮! 脸皮都没了,声誉也就没了!声誉没了,生意也就难做了。 副所长当了几年,他早就想往上挪挪了,只是苦于没门路。 本来这次觉得能通过赵家秋认识一下直属领导,没想到那小子这么不给面子。 这让他十分恼火。 桂花之所以知道他家的住处,是因为两家离得不远。 桂花家的事情他太清楚,附近谁不知道,她的那个爷们喝醉酒往死打她! 每次的借口都是养汉! 桂花平时和男人说句话,都是要挨打的! 好不容易离了婚,桂花就不知道带着女儿躲到哪里去了。 她的那个酒鬼男人,喝醉酒经常拿着菜刀满大街找她。 宋所长装作无意间说出了桂花消息,这不她的醉鬼男人就找上来了。 宋所长离的有点远,三个人被人群围着,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醉鬼的骂声他可听得一清二楚! 被他缠上,可不容易脱身。 这些年,桂花已经被打怕了,看见那个男人,就忍不住发抖。 赵家秋拿起砍刀,拉着桂花准备挤出人群。 醉汉往前一扑,扯住桂花的腿,死死抱住。 “当着老子的面,你就敢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的,还说我冤枉你?” 桂花鼓足勇气,使劲踹了男人一脚,和赵家秋挤出人群跑了! 大伙自动让开一条路,便于醉汉追出去。 可是醉汉喝得太多了,踉跄的走了几步,又摔倒了。 赵家秋和桂花早就跑没影了! 热闹没看够,大伙都不愿意散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还再议论刚才的事。 赵家秋拉着桂花,一路没敢停歇,一口气跑到家。 直到关上大门,桂花才敢松开赵家秋的手。 “赵二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找来!” 赵家秋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当先向屋里走去。 桂花在后面紧跟着。 “你到底离婚没有?” 赵家秋刚对桂花生出那么一点意思,又被醉汉闹得没了信心。 “离了!” 桂花低着头,好像犯了多大的错一样! “你就那么怕他?他都喝成那样了,一推一个跟头,你还打不过他吗?” 赵家秋有点想不通,桂花是真害怕,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桂花眼里有水光闪过,她低下头,掩饰过去。 撸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赵家秋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牙咬的,烟烫的,皮鞭抽的……” 桂花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眼泪却在瞬间飙飞。 “他就是个畜牲!打不着我,他就打孩子!你别看他醉成那样,其实心里从来都明白!” “他喝醉酒的时候,才在外面打我,其实,真正打我的时候,都是他清醒的时候,半夜脱光打,我还不能哭!” 面对赵家秋,桂花并没有说出她心中的悔恨,当年她年轻眼瞎,不顾家人反对,偷偷的和这个男人从徽州跑到东北。 孤苦无依,就算被打死,也没有人给她撑腰。 好不容易离了婚,桂花一直躲着他,刚过几天好日子,还是被他找到了。 “赵二哥 ,明天我就不来了,我不连累你!” 桂花说完,用手捂着嘴,急匆匆的转身,刚推开房门,赵家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能躲到他什么时候?我就不信,还没王法了!” 第 294 章 这就是个亡命徒 虽然,赵家秋没给桂花任何承诺,但她的心还是逐渐安稳下来。 看来桂花也是个苦命人。 还能每天笑着面对生活,从不抱怨,赵家秋对她的理解又近了一层。 次日,赵家秋想了想,只杀了一头猪,估计上午就能卖完,他隐约觉得,那个醉汉今天还得来。 他闹不是目的,他是让桂花乖乖的和他回家去! 赵家秋猜的不错,醉汉不但来了,而且来得比昨天还早。 早上九点多就来了,歪戴着帽子,只是今天穿了件军绿色的小棉袄,依然没系扣子。 衣襟紧抿着,领口处露出暗红色的毛衣。 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手抄在袖管里。 死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桂花。 桂花故作镇定,但手明显在抖! “跟我回去,以后我不打你!” 声音冰冷,不带一点感情,好像不打你,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桂花头垂得更低,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遍一遍的强调:“咱俩离婚了,咱俩都离婚了!” 男人的死鱼眼突然瞪大:“你还好意思说,那不是你趁着我喝醉骗我去的吗?那能算数吗?” “卢桂花,你要识趣就赶紧跟我回去,这段时间你给我戴了多少顶帽子,我都认了!你要不跟我回去,嘿嘿……” 男人笑得很魔性,桂花的身体忽然抖了起来。 以前,这种笑声过后,就是非人的折磨。 “你想跟别人,门都没有!你想离开我,过消停日子,做梦!” 男人今天绝对没喝酒,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恶狠狠的! “我再问你一遍,回不回去?” 桂花往后退了两步,声音虽小,语气特别坚定:“我不回去!” “我艹,你还装起来了!” 男人和桂花中间隔着放肉的案板。 赵家秋对他的印象依然停留在昨天脚步踉跄的形态。 没想到,他单掌撑住案板的边缘,身体悬空跃起,轻松越过高半米,宽八十的案板。 脚还没落地,另外一个手已经探出,揪住桂花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拽。 桂花吃痛惊呼,踉跄着被带着头向后仰,后腰重重的撞在案板的侧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想当年,桂花看见这个男人行云流水的动作,既羡慕又 崇拜,幻想着生活在这样男人的身边,有他的呵护,是多么有安全感。 只是没想到,和他私奔以后,她所羡慕崇拜的那些本事,都被变本加厉的用在了她的身上。 赵家秋也没想到,他会跃过来抓住桂花的头发。 “你松开她!” 赵家秋一只手抓住男人的手腕,一只去掰他抓着桂花头发的手指。 男人面无表情,双眼阴鸷的看了赵家秋一眼,从微微张开的唇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周围已经有人在不动声色的看热闹了。 赵家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手上用力,终于把桂花的头发从男人的手里解救出来! 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的狰狞。 “我老婆被你白睡了几个月,我就不追究了,识趣的就快滚!要非做一对死都不离的苦命鸳鸯,我也成全你!” 旁边有人啧啧出声:“挺大方啊!” 赵家秋的脸色更难看了,别说白睡几个月,哪怕睡一次,也不冤枉啊! 赵家秋担心他今天会来闹事,已经提前把用的刀具藏在案板底下的纸箱里了。 男人弯下腰,从容得就像去系散开的鞋带。 结果却从棉裤腿处抽出一把匕首来! 赵家秋大吃一惊,拉着桂花的手往大门外冲去。 这个男人有些丧心病狂,市场里人多,误伤到人就麻烦了。 再说赵家秋从小到大,也不善于打架,就是他那些小舅子打他,也是赤手空拳。 冷不丁看见这种眼珠子通红的亡命之徒,他只恨自己跑的不够快。 而手里拉着的桂花,刚开始脚步踉跄,腿都是软的。 跟赵家秋跑了一会,估计信心倍增,竟有越跑越快的趋势 。 可赵家秋没想到,他们自以为跑得不慢,可身后的那个人一直尾随其后,没落下一点。 更糟糕的是,桂花在两次回头以后,腿又开始抖了起来。 没有赵家秋的拖拽,早就瘫在地上了。 路上的行人,见到这一幕,都纷纷躲避,谁也不愿意招惹是非。 就连路边的清洁工人,都不再收拾残冰,手拄着铁锹看热闹。 桂花终于精疲力尽的瘫倒在地上,颤抖着说出两个字:“快走!” 桂花倒地的时候,那人已经冲过来,紧紧盯着赵家秋,眼里迸射出的仇恨,好像老婆真被人白睡了几个月一样。 面对闪着寒光的匕首,赵家秋心跳加速,连呼吸都不匀称了。 他一步步后退,男人步步紧逼。 旁边看热闹的清洁工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一样,妈呀一声跳起来,拖着铁锹就想跑。 铁锹把却被赵家秋死死攥住。 这可是他能争取的唯一一件救命的武器 。 男人匕首奔着赵家秋的小腹,直刺过来。 赵家秋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手里拖着的铁锹和地面的碎冰剐蹭,发出刺耳的声音。 没等他站稳,那人的匕首又当胸刺过来,好像不捅他个窟窿 ,绝对不会罢休一样。 赵家秋把铁锹往上一挑,铁锹边缘擦着对方的手腕掠过,那人的匕首险些脱手。 赵家秋刚松了一口气,一寸长一寸强,铁锹对战匕首,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男人两刺不中,竟然忽然转身,奔着瘫倒在地的桂花去了。 桂花惊叫一声,顾头不顾腚,双手抱头,把整个胸前都暴露出来。 不管匕首刺入她哪个部位,不死也得重伤。 桂花瘫在地上。 只是没想到,男人一步迈得太大了,脚下打滑,双脚连踢了几下,还是没能稳住重心,向后倒去。 后脑重重的磕在赵家秋手里的铁锹上。 “咣当”一声,男人仅仅摇晃了两下,双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赵家秋急忙跑过去,拉着桂花的手,强行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把匕首捡了起来。 可不能再让那小子手里有家伙了! 这就是个亡命徒。 此时,赵家秋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以为,那个男人磕了一下,只是暂时懵了,用不上一会,就会爬起来。 第 295 章 都是苦命人 见人倒了,年老的清洁工急忙跑过来,想从赵家秋手里拿回自己的铁锹。 鲜红的血从铁锹上面蔓延出来,把雪地染红一片。 老头哆哆嗦嗦的弯下腰,把手背贴在男人的鼻子下方。 “哎呦……” 老头后退了好几步:“死了,没气了!” 赵家秋被老头的话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学着老头的样子,把手背贴在他鼻子下方,果然没感觉到气息。 赵家秋的脸色当时白了。 桂花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把两根手指搭在他的颈动脉上,果然感觉不到跳动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桂花嘴里一个劲的小声嘟囔:“不可能,不可能!” 自己被他打没气多少次,哪次不都缓了过来。 桂花多少次盼着他死,可这次,他是死在赵家秋的铁锹之下。 桂花用大拇指使劲按下他的人中穴,手指拿开,留下一个青紫的印子。 可人依旧没反应。 看着满地的鲜血,桂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家秋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路边很快围了很多人,赵家秋雇了一辆倒骑驴,让桂花送男人去医院。 也许医院还有办法抢救,他自己则去公安局自首,万一那个人真死了,他可是要偿命的! 是他自己撞上去的,真的不怨自己啊! 桂花哭着去医院,临走的时候还对赵家秋说,男人要是死了,她去偿命。 赵家秋不说话,巨大的恐惧已经让他说不出话了。 每走一步,都像脚落不到实地一样,两条腿都不听自己使唤。 公安局的那条路并不远,他却觉得在闯生死关。 好容易到了公安局,赵家秋报了徐洪亮的名。 “我找徐洪亮,我有急事!” 小警员满眼疑惑的把他领进徐洪亮的办公室。 看见他,赵家秋特意垒起的意志瞬间崩塌了,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不停的发抖:“洪亮,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那个人死了!” 徐洪亮吃惊的站起身,倒了半杯水端给他。 “慢慢说怎么回事,他不是不找你茬了吗?” 徐洪亮误以为是宋所长。 可别的话,赵家秋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喃喃着:“我杀人了,那个人死了!” 情绪有些激动,说话语无伦次 , 徐洪亮又拿了一支烟点上,强行塞进赵家秋的嘴里:“镇定,你先说人在哪里?” 赵家秋嘴唇哆嗦,那根烟也跟着嘴唇不断的颤抖! “送去医院了……” 徐洪亮让小警员看着赵家秋,自己带着两个人直奔医院。 等徐洪亮到了医院,医生宣布男人完全没有了生命体征,已经死亡的事实。 桂花拉着徐洪亮的衣袖,不停的说:“他是自己摔死的,不关赵家秋的事!” “他是自己摔死的,不关别人的事啊!” 徐洪亮摆摆手,两个警员扶着站立不稳,却依然絮絮叨叨的桂花:“跟我们去公安局,交代一下情况吧!” 桂花被带回公安局。 赵家秋听说人死了,反而镇定多了,他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和徐洪亮说了一遍。 没有任何的隐瞒。 “我没想打死他,我的铁锹刚要举起来,他就重重的砸了下来。” 徐洪亮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有些着急,赵家秋不该说刚把锹举起来。 这不是把错硬揽到自己身上吗? 桂花的供词和赵家秋基本吻合。 “他就是个畜牲!长期打我,他不死就是我死!” 桂花被女警带去验伤,结果令人发指,不但四肢有伤,就连隐秘处,都有烫伤的痕迹。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大街上,取证相对容易。 桂花释放回家,赵家秋被羁押。 有待进一步审理。 事情很快传回了丰收村,赵家慧顾不得天黑,开着四轮车头,上了县里。 四轮车在赵家秋的大门外停下,赵家慧跳了下来,推开大门,把车开进院里。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 屋里没点灯,二哥不在,家里肯定没有人。 赵家慧沿着院子里铺就的红砖小路,一步步的走向房门。 她心里特别后悔,如果他不让二哥开肉铺,二哥还好好的在丰收村伺弄那九亩地,虽然手头紧点,但是安稳! 她更后悔,找了桂花给二哥帮忙,本来以为那个安稳,勤劳的女人会是二哥以后的幸福,没想到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闹出了人命。 只怪她了解的不够! 赵家慧一直对离婚的女人充满敬佩。 因为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因为她,现在害二哥要没命了! 赵家慧的眼里,瞬间盈满泪水。 其实,她知道,今天晚上来,什么用都没有,一切消息都要等到明天。 只是她在家里待不下去,心里像长了乱草一样,只想离二哥近点。 大哥已经没了,二哥要是…… 赵家慧使劲摇了摇头,把脑海里那些不好的念头都甩掉。 明天一早,就去找徐洪亮,无论花多大代价,哪怕把整个猪场都卖了,也要保住二哥的命! 只有这一个哥哥了,不能再失去他了! 赵家慧推开房门,吱嘎的响声在静寂的夜里十分刺耳。 因为二哥的事业刚起步,会比较忙,没时间照顾老爹。 家慧把父亲留在家里。 他每天不是问大哥就是问二哥。 好在二哥每隔一两天就会回去一次,如果二哥再有什么事,赵家慧觉得,老爹也熬不了多久了! 推开里屋房门,赵家慧摸着灯绳拉亮了电灯。 十五瓦的钨丝灯发出昏黄的光。 赵家秋和桂花都是在厨房干活,所以厨房的灯是一百瓦的,而卧室的就只有十五瓦。 灯光亮起的瞬间,赵家慧吓了一跳,墙角蜷缩着一个人。 坐在地上,头低垂着,双臂抱着膝盖,蓬乱的头发遮住整张脸。 瘦弱的身躯不停的发抖。 也许是灯光刺激了她的眼睛,她微微抬起头,惊慌失措的眼神落在赵家慧的脸上。 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你别赶我走,他要死了,我给他爸养老送终,我给他披麻戴孝,我给他上坟烧纸!” 赵家慧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是桂花。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虽然,二哥出事,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但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赵家慧却连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都是苦命人,又何苦难为她呢! “你别胡说八道的,我二哥死不了! 第 296 章 无罪释放 郭立新让赵家慧不用过于焦虑,赵家秋罪不至死。 最多算是防卫过当。 赵家慧当然不相信,自古杀人偿命,哪有不死的道理。 她不是盼着二哥死,相反 ,她是怕得要死。 所以家里一刻钟都待不了,急忙跑到县里来。 也是为了躲点清净。 村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都急着打听,都在问二哥能不能死? 这样的话题,她是真不愿意回答。 可来到县里,也不安静,这个女人连披麻戴孝,上坟烧纸的话都说出来了。 赵家慧觉得 ,真是晦气。 “你可别说了,我二哥不会死的!你要想在这待着,就一句话别说,要不想待,赶紧走!” 桂花终于一句话不说了! 从地上爬起来,脱掉鞋上炕,蜷缩在炕旮旯。 好像她的后背不靠着东西,就没有安全感一样。 赵家慧也不管她,拿了二哥的褥子丢给她。 自己则裹着二哥的被子,躺在炕上。 静谧的夜晚,房间里一片安静。 两个人没发出一点声音,但彼此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 虽然躺着,紧闭双眼,但都睡不着。 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灯光仿佛是她们内心深处最后的一丝希望。 次日,天刚亮,赵家慧早早的起来,洗了一把脸,也没开四轮车,徒步往徐洪亮家里去。 徐洪亮的家,丰收村很多人都知道。 赵家慧当然也知道,办猪场的时候,也找徐洪亮托人办过事。 赵家慧在前面走,桂花在后面紧紧跟着。 她心中的担忧一点不比赵家慧少,不光是担忧,还有深深的内疚。 说到底,不因为她,赵家秋连那个醉鬼男人都不认识。 又怎么可能出人命呢! 赵家慧觉察出她在身后跟着,也不去理她。 到了徐洪亮家的门口,赵家慧迫不及待的敲响了大门。 “大哥,你在家吗?” 很快,院里传来脚步声,徐洪亮打开大门,两个人谁都没说一句客气话。 直接进了院子。 桂花停住脚步,没敢跟进去,她蹲在大门旁边,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东边的天空。 一轮暖阳,正挣脱云层的束缚,冉冉升起。 进了屋,不等赵家慧问,徐洪亮急忙说:“家慧,你不要太着急,死刑是不可能的,就是正当防卫,最多是个防卫过当。” 这些专业的词汇,赵家慧听不懂,但那句死刑不可能,还是听明白了。 和郭立新说的差不多。 但这些话从徐洪亮嘴里说出来,赵家慧绝对相信。 “大哥,只要我能力范围以内,花多少钱都行!” 徐洪亮拍了一下赵家慧的肩膀:“这不是钱的问题,案件很快会移交法院,用不了多久,就知道结果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我能见见我二哥吗?” 徐洪亮摇摇头:“你不用担心,也许很快就会没事了!” 徐洪亮的话,无疑给赵家慧吃了一颗定心丸。 从屋里出去的状态,和进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看见她出来,桂花急忙跟上去:“咋样,咋说的!” 赵家慧停住脚步,桂花的眼睛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疲惫、内疚、茫然,最多的却是担忧! “他咋说的?” 桂花又重复的问了一遍。 “放心,不会有事的!” 家慧突然心软了。 她伸出手,握住桂花颤抖冰冷的指尖:“我二哥要是判几年,你会等着他吗?” 桂花停住脚步,直视着家慧的眼睛,使劲点了点头:“多少年我都等着他!” “因为觉得是你害了他?” 桂花摇了摇头:“他对我好,拿我当亲人一样,从来没因为是花钱雇我,指使我,更从来没说过我,中午吃饭都是让我先吃,也没嫌弃我吃的多!” 这些可是连她爹妈都做不到! 赵家慧不可置信的看着桂花:“就这些?” 桂花再次点头:“这些够多了,那个死鬼拿刀追我们的时候,他可以跑的,可以不用管我的!” 桂花低下头:“如果他跑了,死的可能就是我了!能舍命护着你的男人,还不值得我一直等他吗?” 赵家慧没再说什么,心里苦笑,这个可怜的女人,受够了男人的羞辱折磨,居然还对男人抱有幻想。 当真可悲。 其实,二哥不一定是心里装着桂花才这么做,只不过是当时情况逼到那,本能做出的反应。 不过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当着桂花的面说出来。 太扎心了! 几天以后,赵家秋案子在法院开庭审理。 赵家慧、郭立新、桂花、徐洪亮、就连徐风海和杨秀芝都来了! 最后判决,赵家秋正当防卫,当庭释放。 赵家秋好像不相信这个结果一样,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徐洪亮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我真没事了?” 徐洪亮肯定的点了点头。 赵家秋嘴角的肌肉颤动了几下,忍住眼里泪花翻涌,强撑起一个微笑。 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桂花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紧紧抱住赵家秋,强行忍住喉咙里的呜咽,但不停耸动的双肩,显示她正在无声的痛哭。 赵家秋轻抚她蓬乱的头发,满眼疼惜:“没事了,都过去了,再也不用怕了!” 是呀!再也不用怕了,永绝后患了。 从二哥的眼神里,赵家慧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二哥就是嘴硬啊! 杨秀芝和徐风海相视一笑:“要有喜酒喝了!” 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一直没松开。 赵家慧让二哥先去澡堂子洗个澡,去去满身晦气,然后找了个饭店,请大伙吃了一顿。 尤其感谢徐洪亮的几次帮忙。 饭后,徐风海单独把儿子叫到一边:“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徐洪亮努力露出一个看起来轻松的微笑:“我这些天忙,你也看见了,手头总有案子!等忙过这阵的,在回家看你和妈!” 徐风海垂下头,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对着儿子摆摆手:“忙你的去吧!” “爸,你不去家里了?” 徐洪亮这么说,就是为了放松父亲的警惕,只要父亲去了他的家,就凭他那锐利的眼神,离婚的事,分分钟露馅! “不去了!” 徐风海说完,徐洪亮暗暗松了一口气:“爸,那我走了!” 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老大,没事就回家看看吧!有事别一个人扛着,爸妈永远等着你回家!” 徐洪亮缓缓回过头,父亲倒背着双手踽踽前行。 徐洪亮眼圈红了,他自以为瞒得很严实,其实父亲早就知道了。 只是没戳穿他而已! 第 297 章 坏事变成了好事 吃过饭以后,赵家秋、赵家慧和桂花一起回了家。 二哥这个房子,从买到现在,家慧也没好好看过,其实当时买的时候,也只是相中地点了。 离市场近,方便。 房子并不好,老旧的三间草房。 赵家慧里外看了一遍,有些为难:“这房子可怎么修呢,重换窗户门,在把外墙贴上砖,然后换个瓦盖?” 这工程实在是不小,简直和翻盖一遍差不多。 赵家秋疑惑的看了一眼妹妹:“瞎折腾啥呀?白天在这杀猪,晚上我就存个宿,啥好孬的!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家慧,前几天你不是出去参观了吗?怎么样,有没有啥收获?” 说起参观的事,赵家慧眼睛发亮:“二哥,咱的猪场可太落后了,人家的猪都住楼房,从上到下,到一层就可以屠宰了!” “想要做到那个规模,短期是不敢想的,不过咱那个土猪舍肯定是不行了!” “我去参观的地方,都是食水分离,又省事又卫生,不像咱们这种……” “我决定了,贷款把旧猪舍全拆了,建砖瓦结构的!” 一说起养猪的事,赵家慧就滔滔不绝。 “还贷款?现在不挺好吗?一年也不少挣,丰收村有几个人能干过你!” 提起几十万贷款,赵家秋就觉得头皮发麻,那么多钱,万一还不上,听人说也要坐牢的。 刚从里面出来,赵家秋头一次觉出自由的重要性。 “说啥都不能进到那里面去,家慧,你听二哥的,就别折腾了!” 赵家慧只笑不说话,听二哥的,不可能! 赵家秋的思想觉悟,也就能干点小打小闹的! “二哥,你就别管我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得了!” 赵家秋瞬间沮丧起来。 杀人那天的事情,又出现在脑海里,身上冒出一身冷汗。 不仅没卖完的猪肉丢了,就连板车和车上的东西都不见了,这两天还得重新置办。 “东西确实丢了不少!” 赵家慧忍不住笑,二哥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二哥,你刚回来,歇些日子吧,房子怎么修缮,屋里都需要添啥,你和桂花姐商量!我就算啥都不干,也要先把你的事办了!” 赵家秋和桂花才听明白,妹妹的意思。 桂花首先垂下头,脸不知不觉的红了,今天自己确实有点没控制住情绪。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她那点小心思。 也难怪,她本以为赵家秋最少要在里面待上几年,结果当庭释放了。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 桂花控制不住的跑上前去,紧紧抱住赵家秋,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又消失不见了! 从法院出来,拉着赵家秋的手,也一直没松开。 桂花也不怕别人笑话了,到手的幸福,她就要紧紧抓住。 赵家秋看向桂花,闹了这么几场,假的都成真的了。 自己要是不娶桂花,还真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说实话,赵家秋也是越来越喜欢桂花。 他忍不住在心里把桂花和魏巧云做对比。 就是两个极端,魏巧云是什么事都必须压他一头,稍有不满就没完没了。 恨不得让全家人都知道她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桂花则是什么活都干到前面,还总担心做的不够好,一双眼睛时时怯生生的望着你,生怕别人不高兴。 凡事都等着你拿主意。 每次看见她脸上那种讨好的笑容,都觉得心疼! 赵家秋看向桂花:“你想怎么收拾房子,还有屋里都想添置点啥?” 这话,无疑相当于向她表明心意了。 赵家慧装作看房子外面,趁机出了屋,心里高兴 ,鼻子却有点发酸,一个人的难处,她清楚。 二哥和她不同,雅波从小不在身边,二哥一直相当于一个人,有个头疼脑热,连端水送药的人都没有。 而她不一样,她有四个女儿,尤其是招娣,相当于她的一只手。 所以二哥有个归宿,赵家慧打心眼里高兴。 以前,朋友介绍桂花过来帮忙的时候,赵家慧只知道是个离婚的。 没想到是这么麻烦! 现在倒好了,那个醉鬼男人死了,桂花可以安心的重新开始生活了。 坏事变成了好事! 看见家慧出了房门,桂花立刻拉起赵家秋的手:“赵二哥,这房子就别修了,以前能对付,以后咋就不能对付了?” “做两套行李就行,只要你对我好,别的我都不在乎!” “你不是说过,做买卖的本钱还是家慧出的吗?” 赵家秋点点头。 “你有个好妹妹,但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她。” “咱俩好好干,你能挣来干的,我就跟着你吃干的,能挣来稀的,我就跟着你喝稀的!” “咱俩好好干,我就不信翻不了身。我什么都不要,给两个孩子一人做一身新衣服吧!” 桂花低下头,眼圈微红,自从跑出来,已经十多年没回过家了。 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消息,都断了。 她是没有脸面回家去。 “我这边什么人都没有,咱俩领个证,你领我见见家里人就行!” “日子咱自己过,你觉得行不行?” 赵家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年,日子过得将供嘴,没有一点积蓄。 如果桂花提太多的要求,自己还真达不到。 可她只要求给两个孩子做一套新衣服,自己却什么都不要。 “只做几床新被子,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桂花拉起赵家秋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锃亮的匕首,你还敢拉着我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能护着我!” “东西不重要,咱们一点点都会挣来的!” 赵家秋点点头:“都按你说的办!一会我和家慧商量商量,哪天咱把证领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 赵家秋出了房门,把桂花的意思和赵家慧说了一遍。 家慧真没想到,桂花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一个要志气的人!” 这点和自己真有一点像。 赵家慧也不坚持:“二哥 这样吧,最近这些事也挺闹心的,就先休息几天,把你的婚事办利索吧!” “她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就别让她心里不舒服,先把证领了,咱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赵家慧忽然想起雅波,还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愿不愿意呢! 第 298 章 这回可是明正言顺的夫妻了 “雅波,爸爸要是再成一个家,你愿意不愿意?” 屋里只有小侄女一个人,家慧试探着问。 雅波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的笑容让赵家慧心里一颤,看着让人心酸。 看了姑姑一眼,雅波重新低下头:“我不管,他自己幸福就好!” 说心里话,雅波不愿意,前些天,爸爸因为那个女人杀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虽然什么都没向姑姑打听,可天知道,她心里有多紧张。 一个差点害爸爸坐牢的女人,能是什么好女人? 十五岁的雅波已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知道喜欢是心里控制不住的。 她心里也住着一个人! 姑姑今天问她,表面是征求她的意见,实际上,她的意见左右不了任何人。 如果她说不愿意,姑姑不仅伤心,还会抱怨她不懂事。 更会苦口婆心的劝慰她,直到她愿意为止。 雅波不想做这样费心费力的事。 “姑姑,爸爸有了新家,你会赶我走吗?” 赵家慧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欣慰的微笑,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说啥傻话,姑姑这也是你的家,怎么会撵你走呢?你想待什么时候就待什么时候!” “雅波,要体谅爸爸!” 看看,即使她没明确表示不愿意,姑姑还是开始说教了。 “姑姑,我知道爸爸不容易,他喜欢就好!” 反正,她在姑姑家里也不走,爸爸娶谁回家都没有多大关系。 对雅波的懂事,赵家慧还是很满意的。 赵家慧给二哥拿了一千块钱,让他操办结婚的事。 赵家秋又把钱全数给了桂花:“你想添点啥,就添点啥吧!” 过日子就不能分心眼,既然打算娶桂花,就要相信她。 赵家秋也是想看看,桂花说和他一起吃苦的话,是真心的,还是只为取悦他。 “是家慧的钱?” 这么多钱,肯定是赵家慧拿来的! 赵家秋点点头! “添置点日常用的,剩下的再还给家慧,你看行吗?” “随你!以后咱家的钱都是你说了算!” 赵家秋随口说出去的话,桂花竟然激动的眼泪直在眼圈转悠。 都说二婚夫妻各揣各的心眼,可赵家秋能说出让她管钱的话。 这得多信任她! 桂花从小到大,只能干活,钱从来没到手过,在家的时候,是父亲管钱,和那个醉鬼出来,钱就更一分到不了她手里。 现在赵家秋竟然把一千块钱毫不设防的放在她手里。 “你不怕我拿着钱跑了啊?” 毕竟两个人现在还没领证。 “是啊,你要跑了我多亏!”赵家秋凑近桂花耳边,小声说:“我还没捞着呢!要不今晚上就别走了?” 桂花红着脸使劲捶了赵家秋一拳:“烦人!” 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心却如擂鼓一般跳动,隐隐有些期待。 以前,只要那个醉鬼靠近,她都恨不得马上死掉! 桂花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红晕,眼神快速在赵家秋的脸上扫过。 垂下头,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你留我,我就不走!” 都决定结婚了,还矜持个啥? 赵家秋一把抱住桂花,低下头,满是胡茬的下巴蹭得桂花心里痒痒。 不由自主的的抬起头迎合他。 打了十几年光棍的赵家秋,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没想到女人在怀,心里的小火苗瞬间直冲嗓子眼! 好像有一只小手,掐着他的脖子,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一只手顺着桂花的衣服下摆伸进怀里。 “别……别……大白天的!” 桂花嘴上拒绝,却没有把赵家秋推开,相反,却更紧的贴近他。 两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就差把身体吊在赵家秋的身上了! “谁规定非得晚上的……” 赵家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桂花打横抱起,压在炕上…… …… 赵家秋看上了一件铁锈红的呢子外套。 要八十五元。 一听价格,桂花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太贵了,买便宜点的,咱们一家四口都够了!” “再说咱一天杀猪买肉,油渍麻花的,穿好衣服糟蹋了!” 桂花说什么都不要,连试穿都不肯。 但眼神还是在衣服上流连了很久。 喜欢是真喜欢,贵也是真贵。 逛了小半天,桂花给雅波还有她自己的女儿买了一件枣红色,带着斑点的小趟绒外套。 小翻领,腰上还带着腰带,下面是两个明口袋。 深蓝色的牛仔小喇叭裤。 狠狠心,一人买了一双棕色的平底小皮鞋。 给赵家秋做了一套小纹哔叽的中山装。 她自己做了一条和赵家秋一样的裤子,上衣是一件红底同色暗花的袄罩。 又买了两套被褥的里面和棉花,一共用掉三百多。 桂花把五百交给赵家秋:“等回家的时候,还给家慧,这一百多,留着应急,等挣了钱,一起还给家慧,行不行?” 赵家秋还能说什么,桂花考虑得够周到了。 七天后,衣服做好,裁缝的手艺不错,穿上很合身。 赵家秋刮了胡子,剃了头发 ,收拾得干净利落,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岁。 桂花烫了头发,穿上新衣服,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坐在赵家秋的后车座上,一起去乡里领了结婚证。 “这回咱俩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你晚上就别走了!” 吃过晚饭,外面的天也逐渐黑了,赵家秋拉着桂花的手,如同小孩子一样,省不得她走。 “我也不想走,丫头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明天咱去家慧那,见过家里人,我就可以把她带来了!” 桂花不停的捻着赵家秋的手指,沉默很久:“圆圆让爸爸从小吓坏了,给她点时间,别逼着她叫你爸爸行吗?” 赵家秋拍拍桂花的手:“这两天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是因为这事呀,我还以为登完记你后悔了呢!你放心,我会拿她当我自己亲闺女一样疼!” 桂花眼圈一红,急忙把头伏在赵家秋的肩膀上。 “我走了,明天早点来,一起回家!” 很快就要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赵家秋把桂花送出大门外,看着她三步一回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心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 明明她才刚刚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怪不得都说男人是很没出息的玩意。 第 299 章 回丰收村 次日一早。 这是赵家秋第一次见到桂花的女儿袁圆。 十三岁,和桂花差不多高,由于清瘦,眼睛显得特别大。 躲在桂花的身后,双手抱在一起,眼神迅速扫过赵家秋的脸,立刻移开目光。 盯着自己紧握的一双手。 枣红色的小趟绒外套,腰部收紧,更显得身姿纤细,楚楚可怜。 小棉袄的领子处带着一个黑色毛线编织的脖套。 “叫叔叔!” 桂花拉着女儿的手,把她推到赵家秋的面前。 袁圆的眼神闪过一丝无措,嘴唇翕动了半天,那句叔叔也没说出口。 赵家秋终于知道,为啥他提过几次,让桂花把袁圆带过来,而她总是尴尬的笑笑。 却一次都没有带她过来。 看样子不是她不想带,而是这孩子不愿意见人。 赵家秋不知道袁圆是看见谁都这样,还是只看见他这样。 “没事,没事,孩子有点眼生,时间长了就好了!” 桂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但愿时间长了,她就好了。 女儿不喜欢见人,只喜欢一个人独处。 每次看见人,她都特别紧张,说话结巴,手足无措,甚至严重的时候,额头冒汗。 桂花不愿意勉强女儿,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她也不会硬带着她出来。 就是不知道时间长了,赵家秋还有没有耐心包容她。 “今天就当带你们娘俩兜风了!” 以前的板车丢了,昨天赵家秋又买了一辆倒骑驴。 桂花从炕上的纸箱子里面拿出自己的新衣服。 裤子很合体,新熨的裤线刀刃般挺括。 她刚想穿上那件袄罩,却被赵家秋拦住了! “穿这件!” 赵家秋从墙上挂钩上,摘下一件自己的旧衣服,里面是那件桂花舍不得买的呢子外套。 “你怎么把它买回来了?” 昨天买倒骑驴的时候,特意去把那件衣服买了回来。 从桂花的眼里,赵家秋看到了惊喜。 女人哪有不爱漂亮的! “试试,大小不合适能换!” 桂花拎着衣服:“能退不?” 赵家秋摇头。 “百十块的衣服,穿我身上不白瞎吗?我一个家庭妇女……” 桂花一边唠叨,一边把两只胳膊伸进袖子里。 屋里连块镜子都没有,赵家秋觉得是自己忽略了,等从丰收村回来,一定买一块。 “好看!” 赵家秋由衷的觉得,桂花穿上这件衣服,年轻漂亮了很多。 本来她也只有三十二岁。 就连袁圆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随着妈妈打转。 四月的天气,已经不算冷了,但赵家秋觉得,袁圆的衣服还是略显单薄。 “给孩子找件棉袄,别冻着,坐车冷!” 桂花把自己平时来回路上穿的棉袄找出来,递给女儿。 “拿着,冷的时候,就穿上!” 又拿了两个鹅毛垫,三口人出了家门。 桂花先跑到大门口,把门打开,赵家秋骑着倒骑驴出了家门。 看着桂花锁好大门。 “上车,咱们出发了!” 桂花拉着女儿的手,把鹅毛垫放在两边的隔板上:“把棉袄穿上,车走带风!” 袁圆不说话,却听话的把棉袄穿在了身上。 赵家秋蹬着倒骑驴,带着桂花母女,前往丰收村。 出了县城,大路两边是收割后的田野,大部分已经化冻了,露出大片黑色的土壤。 只有小部分沟渠边和背阴的地方,还有冰雪混合的硬壳。 赵家秋发现,袁圆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神情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以后有钱了,咱也买台轿车,就省的挨冻了!” 桂花咯咯笑:“二哥,我们娘俩等着!” 虽说登了记,桂花的称呼还是一时改不过来。 赵家秋也享受她叫自己二哥,特别有担当一样。 买车的话,赵家秋是当玩笑说的,目的是活跃气氛。 桂花也是当玩笑听的。 毕竟汽车那玩意,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农民敢想的。 当时的赵家秋和桂花,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事情竟然在十年后,真的实现了! 四十分钟以后,倒骑驴停在了赵家慧的门前。 “我二舅回来了!” 满桌最先看见赵家秋和桂花 ,招呼也没打,着急进屋喊妈妈去了。 赵家秋特意选了一个星期天,孩子们都在家。 呼啦一下全出来了。 当然不是为了看他这个舅舅,而是看新舅妈! 两个半大小子,还在大门外放了一挂鞭炮。 赵家秋快速扫了一眼,家慧的四个孩子,还有郭开颜,唯独没有雅波。 心里瞬间有点不是滋味。 雅波虽然说不反对,心里还是别扭啊! 随后丁香和家慧,甚至杨秀芝都迎了出来。 赵家慧伸出手,想拉袁圆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躲开了! 赵家慧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很快平复了。 和小孩子计较个什么劲。 袁圆刚才的举动还是被桂花看在了眼里。 她的尴尬比赵家慧更甚。 她知道女儿的毛病,但家慧不知道。 在家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出来看见人,袁圆还是满身戒备。 “这丫头长得可真俊!” 桂花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朝着袁圆走去,急忙拦在孩子身前,主动伸出手,一把拉住杨秀芝。 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我是赵家秋媳妇,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桂花脸上的笑容极其不自然,杨秀芝有些诧异,握紧桂花的手:“手这么凉,冷了吧,快进屋!” 桂花一边笑着答应,一边趁机紧握住女儿的手。 她能感觉到女儿手心里粘腻湿冷的汗水。 不知道她多紧张呢! 桂花忽然有些后悔,不强迫女儿来好了。 进了屋,桂花是既紧张又感动,满满一屋人。 感动的是赵家拿自己当回事了,没有冷冷清清。 虽然自己已经明确表示过,只要自家人吃顿饭就行。 紧张这么多人,袁圆会更紧张。 招娣在厨房忙着做饭,看见杨秀芝拉着桂花进来, 急忙笑着打招呼。 赵家秋进了屋,一眼看见雅波站在炕沿边,穿着桂花新买的衣服和鞋子。 和袁圆一样好看! 俩孩子脚上的小皮鞋不便宜,桂花自己都没舍得买一双。 雅波正偷偷打量他身后的桂花。 赵家秋走到雅波身边,拉着她的手,贴着她耳边小声说:“爸爸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第 300 章 让我保护你吧 “啥事?” 雅波嘴上小声说话,眼睛却掠过桂花的肩膀,落在袁圆身上。 和自己穿着一样的衣服。 看样子这个后妈倒不偏心。 雅波对自己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印象,爸爸和姑姑也像防贼一样,防着姥姥家的那些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和姥姥家的人,亲近不起来。 雅波知道,她还没满月,母亲就去世了。 是姑姑和大娘把她带大的,她小的时候,姥姥家没有人管她,现在长大了,他们又想和她亲近。 她更忘不了当初姥爷拿着菜刀要杀她和哥哥们的情景。 爸爸这么多年,拿她当眼珠一样,从来不舍得说一句。 她也从来没见过爸爸这么干净利落的时候 。 这个女人看起来也不是特别讨厌,而且她眼里的那种谨小慎微,雅波熟悉。 虽然姑姑和大娘对她极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心里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赵家秋不知道女儿想什么。 只看见她的目光落在袁圆身上。 “那个妹妹怕人,屋里人多不自在,你能不能领着她出去玩一会?” 小孩子总是更容易沟通一些! 雅波没说话,从爸爸身边挤过去,桂花看见她身上的衣服,立刻猜出是赵家秋的女儿。 雅波走到桂花面前,轻咬了一下嘴唇,小声叫了一声阿姨。 “哎……” 桂花虽然窘迫,但还是急忙答应,把手伸进裤兜里,准备掏红包。 雅波却从她身边过去,拉起袁圆的手,一句话没说,往外便走。 桂花脸上现出一抹惊慌,不是这个小丫头不愿意,要拿袁圆出气吧! 由于紧张,把给红包的事情都忘了。 袁圆竟然没反抗,被雅波牵着手,一起出去了。 桂花急忙看向赵家秋,赵家秋对她点头,表示没事! 但她的心依然提着。 袁圆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出了房门,雅波拉着袁圆向江边飞跑起来。 离很远就能听见冰块相撞的声音,这两天正是开江的时节。 跑到江边,看见巨大的冰块相互撞击,挤压,在水里形成一座冰山。 水边的冰块被挤上岸,碎成无数个冰针。 袁圆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笑意! 雅波站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袁圆慢慢的把目光从远处的江面收回来,转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好像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她比雅波小两岁,但比雅波还要高一些。 雅波长相文弱,不说话的时候,更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 “你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待着是吗?我也不喜欢!” 雅波眨了一下眼睛:“我爸爸和你妈妈结婚了,你不想管我爸爸叫爸爸,我也不想管你妈妈叫妈妈!” 说完,雅波自己先笑了:“我没说错吧?” 袁圆立刻点头,又急忙摇头:“我……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雅波说完,立刻明白袁圆怕什么了:“你怕我爸爸打你妈?” 袁圆垂下头! “你爸爸就是个混蛋,可你妈妈为什么不反抗呢?像我姑姑一样!” 说起姑姑,雅波的眼里难得的出现一丝骄傲。 “我爷爷以前说我姑姑就是个搅家精!” “可我觉得我姑姑特厉害,我崇拜她!” 雅波感觉自己就像对着一块木头,不管说什么,都毫无压力,这种感觉真带劲! 而且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被大伙保护的那个,好像她从来都是累赘一样。 今天,她终于可以保护别人了! “反抗?” 袁圆小声说了一句,立刻垂下眼睑,掩盖住眼里的泪花。 谁说妈妈没有反抗过? 只不过爸爸拿着烧红的炉钩子对着她挥舞的时候,妈妈立刻跪地求饶了! “我爸爸不打人的,你放心!我没有妹妹,你没有姐姐,让我保护你呗!” 不知道方遒听见这句话,会有什么感想! 他还会觉得雅波文弱吗? “一会咱们回去吃饭,你就挨着我行不行?” 袁圆急忙点头,也许是穿着同样衣服的缘故,对雅波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亲近感! “你上几年级?” 袁圆摇头。 小学没念完,她就辍学了! 因为爸爸,她总是被人嘲笑,她不想出门,不想上学,只愿意一个人待着。 要不是看着妈妈眼里的泪花,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不上学了?为什么呀?你还那么小!” 袁圆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真可惜!” 雅波叹息了一声,像个小大人:“咱们回去吧!要吃饭了!你真好看,招娣姐她们都会喜欢你的!要不要我介绍给你? ” 袁圆急忙摇头。 “听你的!咱们回去吧!” …… 从袁圆走后,桂花一直忐忑不安,一边帮着丁香和招娣做饭,一边不时的透过开着的门缝往外看。 直到那两个瘦弱的身影拉着手回来的时候,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菜已经炒得差不多了,几个孩子忙着放桌子拿碗筷。 雅波却依然拉着袁圆的手,在角落里站着! 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却不停留。 杨秀芝和丁香对视了一眼,都猜到这个漂亮的小丫头可能有点问题。 本来杨秀芝还担心,雅波从小娇惯,不肯和桂花母女好好相处,看样子是多虑了。 那个小丫头满脸胆怯,但抓着雅波的手却是主动的。 “开饭了!” 男女老少一共六桌。 徐风海做了开场白:“家秋终于碰到投心对意的人了,重组一个家庭不容易,以后的日子还长,都彼此珍惜吧!” 杨秀芝拉着桂花到老赵头的身边:“亲家,你看看,这是家秋新娶的媳妇,让她给你倒杯酒吧?” 桂花居然红了脸,眼睛涩涩的,拿起酒瓶子倒了一杯酒,双手举到公公面前:“爸!” 老赵头竟然难得没糊涂,嘴里一个劲的说好,接过酒杯,一仰脖干了! 手里拿着空酒杯一个劲的傻笑! 只有赵家秋注意到了父亲眼里的泪花,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都说父亲糊涂,赵家秋有时候觉得,他心里明白。 这是又想起大儿子了? “爸!爸!我和你说啥了?” 赵家慧弯下腰,贴着老父亲耳边轻声说。 她给父亲预备了红包的,老头把酒喝了,红包却忘了拿出来! 第 301 章 心里难过,又假装不在乎 老赵头抬起头,一脸迷茫的看着女儿。 赵家慧忍不住笑了:“刚夸你不糊涂!” 手伸进父亲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来,放在他手上。 “爸,要给二嫂改嘴钱的!” 老赵头站起来,看看手里的红包,又看看桂花,迟疑的把手伸了出去:“给!” 桂花急忙摆手:“爸,我不要,你快收起来,以后该我们孝敬您了,怎么还能要您的钱呢!” 把赵家秋拉到身前:“二哥,你和爸说!” 大伙一愣,这个称呼有点新奇。 随后都笑了起来。 赵家秋也笑了,笑容掩盖了眼底的悲伤,父亲不知不觉老成这样了。 他把红包重新揣回父亲的衣兜里,缓缓抱住他。 赵家慧急忙转身,生怕自己也忍不住流泪。 明明是件喜事,为什么心酸呢? 赵家秋默默的松开父亲,拉着桂花,给长辈们敬了酒。 气氛才重新兴奋起来。 桂花走到雅波面前,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轻轻放进雅波和袁圆的手心里。 雅波站起身,把红包放在桌子上,袁圆也学着她的样子,把红包放下! “我不想管你叫妈!” 雅波大声说完,扭头看向旁边的袁圆。 袁圆低下头,小声说:“我……我不想管你叫爸!” 明明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却由于被两个孩子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惹得一阵欢笑声。 袁圆从小就不和别人亲近,桂花不知,被那个小丫头带出这么一会,怎么就听她话了。 赵家秋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忍不住笑:“谁说让你叫妈了,阿姨给你的,收着吧!” 又看向袁圆,但没敢把手伸出去。 雅波看向赵家慧。 赵家慧强挤出一丝笑容:“看我干啥,我又没说你!” 雅波把桌子上的红包拿起来,放到袁圆手心里一个:“拿着 ,这是我爸爸的心意,不要白不要!” 大伙又笑了。 只有赵家慧垂下眼睑,掩盖住眼里复杂的情绪。 雅波是吃她奶活下来的,又在她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孩子。 她是用这种嬉笑的方式掩盖自己的伤心。 毕竟爸爸是她的唯一,可现在她的这个唯一都属于别人了! 她心里难过,又假装不在乎。 雅波性情寡淡,即使和招娣她们,也不过分亲近 。 能对那个小丫头热情,其实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吃过饭以后 ,大伙各自散去。 赵家秋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县里了! 袁圆一只脚踏上倒骑驴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雅波站在房门前,冲着她笑。 “姐……” 袁圆难得的露出笑容,对雅波挥了一下手。 果然,和赵家慧料想的一样,二哥走以后,雅波陷入了沉默。 “傻丫头!” 赵家慧把手放在雅波的头顶上:“就算你爸爸有了新家,你还是他最心疼的女儿啊!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疼你的人没少,还多了一个是不是?” “阿姨人不错,会对你好的!” 雅波伸出手臂,抱住赵家慧的腰,把头埋进她怀里:“姑姑,我都知道,就是心里难过!” 盼娣冲着妈妈张嘴,家慧从口型上看出,她说的是:“就是矫情!” 家慧急忙瞪了盼娣一眼,这要是被雅波看见,说不定得生几天气呢! 不管怎么说,二哥有了家,以后就不用她惦记了! …… 桂花伸出手,把女儿的两只手都握在手心里。 女儿不愿意说话,平时她都是用肢体接触表达自己的爱意。 见过家里人,等于举行了婚礼,桂花和赵家秋的婚事 ,现在不但有法律支持,也有世俗的认可。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了。 回到家以后,袁圆一直坐在地下的单人床上,这是赵家秋昨天新买的。 袁圆心里清楚 ,妈妈今天就不会回家了,租的那个房子早上退掉了。 以后她就要和这个人在一个房檐下生活了。 对赵家秋,她不由自主的恐惧。 从小她就害怕爸爸,无论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都会毫不犹豫的扔向她。 爸爸不喜欢她,因为是女孩,要不是妈妈护着她,没准早死了。 对爸爸,她是恨的。 曾经不止一次恨过他死。 可讽刺的是,杀死她爸爸的人,却成了她的后爸爸。 能杀死爸爸的人,不是更狠? 袁圆在电视上学会了两句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还有一句认贼作父,说的是不是她? 赵家秋可不知道,袁圆的小脑瓜里,想的是啥。 今天,赵家秋很高兴,尤其是雅波的表现,非常让他满意。 他都没想到,女儿会那么懂事,更没想到,两个孩子能玩到一块去。 这可是他以前最大的担忧。 只是对袁圆,赵家秋感觉无从下手。 姑娘大了,更何况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肯定是要避嫌的。 先在一个屋对付些时日,等天气暖和了,腾出时间来,再把西屋收拾出来,给袁圆一个单独的空间。 雅波再过一年,也该上高中了,两个孩子也能做个伴。 这些话,赵家秋已经和桂花说过了。 希望她能跟袁圆说明白。 夜深了,袁圆还安静的坐在床上,没有一点睡觉的意思。 桂花忽然间想起,这么多年,袁圆都是握着自己的胳膊睡觉,没有她在身边,女儿睡不着。 可这话怎么和赵家秋说呢? 他会不会想别的? 桂花坐起来,悄悄穿上鞋下地,把袁圆抱住。 “妈妈在呢!” 袁圆抱住妈妈,把头埋进她怀里:“我怕……” 怕什么,袁圆没说,但桂花知道。 “别怕,妈妈在呢!” 以前,妈妈每次挨完打,都会这样抱着她安慰。 赵家秋睡醒一觉,伸手一摸,发现身边没人。 拉亮电灯一看,桂花和女儿侧身躺在那张窄小的床上。 互相依偎着。 由于灯光刺眼,桂花睁开了眼睛。 看向赵家秋的眼神里,充满内疚和不安。 “袁圆离开我会害怕得睡不着!” 赵家秋暗自叹了口气,这扯不扯,说了个媳妇,还得一个人睡。 “你和孩子上炕睡吧,床小挤两个人睡着不舒服!” 赵家秋扯过自己的被子,跳下地。 桂花望着他,泪水渐渐的模糊了双眼! 袁圆亲爹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个男人竟然二话没说,就做到了! 第 302章 借你脸擦擦 东北的小麦是种在冰 里,收在火里。 清明过后没几天,土地刚化两三寸,拖拉机就能下地干活了。 王长禄早就决定赌一把,今年的三十垧都种上小麦。 小麦好伺候,占用的时间少。 剩下的时间,王长禄觉得还能再开点荒地。 村子周围还有许多草塘,开出来 ,种两年都会变成好地。 现在是大家还没认识上去,谁先下手,谁就能拥有大片土地。 以后地会越来越少,也会越来越值钱。 这些事情,现在没有几个人能想明白。 所以王长禄要先下手。 加上郭立梅的五垧地,黑白干也要七八天。 春天都忙,人不好雇,风帆请了几天假,帮家里种地。 白天,王长禄开拖拉机耙地,晚上也不回家,困了就在车里睡一觉,水和饼干随身放着,饿了就吃点喝点,醒了继续干。 每年的春种秋收,王长禄都会瘦十斤以上。 白天郭立梅开播种机,后面风帆看着种子和肥料,站在播种机后面的铁板上。 看着播种管,手里拿把螺丝刀,哪条管道堵死了,就用螺丝刀子使劲捣几下。 风帆干这种活,得心应手。 就是往播种机里面,加种子化肥,有些吃力,毕竟他才十三岁。 播种机晚上干活不得眼,后面没有灯,看不清楚,但拖拉机耙地可以。 只要地耙完,王长禄就能倒出身子和郭立梅种地。 风帆就不用请假了! 起早贪黑干了一天,还没耽误事,郭立梅也才只种了四垧地。 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少八九天才能播完。 吃过晚饭,郭立梅把饭菜用饭盒装好,准备给王长禄送去。 “妈,要不我去吧,你累了一天了?” 风帆心疼妈妈,上地送饭要跑几里路,而且是晚上,连自行车都不能骑,路太颠簸 ,看不见路,还没有走着速度快。 郭立梅摇摇头,风帆和她一样,也干了一天活,而且比他更累,毕竟搬种子化肥可都是力气活。 “你晚上看看书,别请了几天假,再把功课耽误了,你舅舅不是说了,基础很重要!” 提起舅舅的话,风帆满脸得意:“舅舅还想把我留下,我要是不回来,谁帮你干活?” “我!” 风杨不服气:“明天我跟妈上地,我也能干活!” 风帆拍了他一巴掌:“你都没有播种机高呢,你能干啥?” 郭立梅笑过以后,吩咐两个儿子,把门插好,没准自己要早上才回来。 “啥?” 风帆首先不愿意了:“妈,你为啥要明天早上才回来呀?” 两个儿子已经接受王长禄了,郭立梅也不想瞒着他俩:“你王叔一个人整宿干,身体会受不了的,我可以和他换班,一人干半宿,这样他也轻松点。” 风帆和风杨都低下头,妈妈是心疼王叔了,可他们也心疼妈妈! “妈,那你多挨累了!” 郭立梅笑笑:“我再累也就这几天,你王叔种完地还有好多活呢,地要打药,还要开荒,这些活干的差不多了,又收地了,哪有休息的时间!” 风帆挠了挠头:“我得好好学习,以后考大学当老师去,看不上谁就用粉笔头砸他脑袋,还放星期天和寒暑假!我说啥不种地,太累了!” “行了,都别废话了,大门钥匙我拿着,你俩把房门插好,晚上不管谁来都不开门,也别说妈妈不在家!” 风帆点头:“妈我知道了!” 风杨咯咯的笑出声来:“你知道有啥用,睡得和死狗一样,别人把门踹下来你都听不见?” 风帆扬起手:“你欠打了是不是?” 郭立梅笑着出了门,这两个孩子,天天打嘴仗,还谁也离不开谁。 出了院子,外面就有些黑了,到地大约五六里路,天黑路不好走,估计要四五十分钟才能走到。 出了村子,郭立梅打开手电筒,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面两米远的距离。 偶尔路过一个小树林,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郭立梅有些害怕,不由得加快脚步,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 眼睛不停的左右扫视,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都吓得浑身一抖。 脑海里时不时的冒出赵家春当初被害的场景。 感觉头发都竖了起来。 之后,郭立梅跑了起来。 当看到那台行驶着的拖拉机,她才松了一口气。 刚耙完的土地宣软,郭立梅一只手拎着用化肥袋子做成的兜子,里面装着饭盒。 大踏步往拖拉机的方向走,松软的泥土顺着鞋帮和鞋带之间的空隙钻进鞋里。 郭立梅顾不得硌脚,越走越快,王长禄透过后视镜看见了越来越近的身影。 他把车停下,直接灭了火! 打开驾驶楼的门,等到郭立梅走到了,伸手一把拉上来。 “这么黑了,你还来干什么?” 责备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心疼。话说完才注意郭立梅通红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脯。 “你这是跑着来的?害怕了?” 郭立梅把饭盒从兜子里拿出来:“先吃饭!我就是自己吓唬自己,看哪都像有东西,随时会冲出来!” 王长禄心疼的摸摸郭立梅的头发:“我不是跟你说了,不用给我送饭吗? 车上有饼干,有水,对付一口就行,干活哪有那么讲究!” 郭立梅伸出手,擦了一下王长禄脸上的灰土:“总对付,哪能行,这么重的活,把身体都造完了,挣钱还有啥用?” 一边说,一边把饭盒打开。 饭菜的香气立刻传了出来,家慧给拿的大米,平时都舍不得吃,干活的时候才拿出来! 王长禄低头一看,大米饭,土豆丝和炒鸡蛋。 “别给我炒鸡蛋了,留着给孩子吃吧,干活累了,啥都能咽下去!” 王长禄去抓筷子,被郭立梅打了一把:“洗手!” 王长禄打开车门跳了下去,郭立梅站在车上,把茶壶里的凉水一点点倒在他手上。 不断的搓洗,直到水完全干净了,郭立梅才住手。 王长禄把手在两条裤腿上分别擦了一下,跳到车上。 郭立梅看着他笑:“手白洗了,又黑了,裤子上都是灰,你还拿裤子擦手!” 郭立梅坐在王长禄身边,呼出的热气,直喷到他脖子上。 王长禄回过头,出其不意的在郭立梅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嘴上也有灰,借你脸擦擦!” 第 303 章 男人啊,真是惹不起 郭立梅打了王长禄一巴掌:“干一天活了还不知道累!” 嘴里抱怨,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老了老了,居然找到了一种初恋的感觉。 虽然郭立梅有过两段婚姻,但和现在的感觉都不一样。 第一任丈夫是父母战友的儿子,从小就认识,长大了父母感觉般配,她也觉得不讨厌,稀里糊涂结了婚。 至于赵家春,只是觉得合适,谈不上有感情。 虽然生了三个儿子,培养起来的也是亲情,从来没有过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可王长禄不一样,他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让她脸红心跳,四十多岁的年纪,竟然有了少女的羞涩感。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王长禄端起饭盒,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郭立梅就佩服他那种不慌不忙的劲,火上房都能稳如泰山。 王长禄吃完,把饭盒用水涮了一下,盖上,装进兜子里。 “我先把你送回去,回来我再干!” 刚才郭立梅明显害怕了,王长禄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来回十里多路,要耽误一个小时多一点的工夫。 “我来就没打算回去,咱俩一人半宿,你一个人黑白干,身体吃不消!” 王长禄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身体舒展,靠在驾驶座椅上。 嘴角翘起,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满意足的说:“有老婆可真好啊,有人心疼了!” 郭立梅捶了他一拳,声音绵软,带着蛊惑人心的娇媚:“谁是你老婆!” 话出口,连自己都吃了一惊,这种贱兮兮的声音竟然是她发出来的? 脸瞬间红了。 垂下头,半天没敢做声。 车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而且是越来越粗重急促的那种。 郭立梅吃惊的抬起头,看见王长禄正紧紧的盯着他,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四目胶着,再也分不开。 王长禄伸出双臂,把郭立梅抱在怀里,垂下头,颤抖的嘴唇滑过她的眉眼,久久停留在她干裂的嘴唇上。 直到嘴里有咸腥的味道。 两个人不约而同伸出手,去解对方衣服上的纽扣。 王长禄慌乱急促的没有了往日一丝的斯文气象。 两颗激烈躁动的心再难压抑 车外夜色如墨,车内一片春光旖旎…… 连日的劳累和激情过后,王长禄很快睡着了。 发出疲惫餍足的呻吟! 郭立梅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要不是身上的疲惫和久不经人事的刺痛提醒她,她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想起他刚开始笨拙的样子,还有一丝好笑。 但王长禄就是王长禄,无论学什么,都能很快学会,并且调整到最佳状态。 郭立梅脸上的红晕久久没有褪去,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布满胡茬的下巴。 把旁边的一件棉袄轻轻盖在他身上。 不敢把拖拉机起动,怕惊醒熟睡中的王长禄,他太累了! 王长禄这一觉睡到月上中天。 他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看见歪在驾驶座椅上的郭立梅。 一只手臂垂下来,呼吸平稳,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都留着岁月的痕迹。 王长禄无声的笑了,就是这个半老徐娘把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忍不住嘴唇又停留在她的眉眼上。 郭立梅激灵一下醒了。 看见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忍不住脸又红了,用力推开他:“你醒了,一边歇着吧!下半宿我干!” 王长禄把郭立梅打横抱起,放在后面的座椅上:“你好好睡吧!我现在可精神了,浑身都是力气,不信你试试?” 郭立梅忍不住嗤笑:“本来是来干活的,结果还把正事耽误了!” 王长禄也跟着笑起来:“正事可没耽误!” 一边笑,一边把拖拉机起动了,轰隆隆的机器轰鸣声, 打破了夜的宁静。 天微微亮以后,王长禄把推拉机停在郭立梅回家最近的一处地头。 郭立梅从车上下来,回头看了王长禄一眼,后者也正一脸痴迷的看着她。 两个人谁都没说一句话,默默的分开。 郭立梅回家做饭,一会还要开播种机种麦子。 虽然折腾了半宿,车上睡觉又不舒服,可她却觉得,脚步比哪天都轻快。 做好早饭,郭立梅把播种机卸下去,挂上车斗,要先往地里送一趟种子和化肥。 郭立梅和风帆把种子和化肥装到车上,又给王长禄装上饭菜。 拉着风帆上了地。 到了地头,把种子化肥卸完以后,风帆跑着去给王长禄送饭,郭立梅回家挂播种机。 一天的活干下来,郭立梅已经精疲力尽,但想到地里的王长禄还没吃饭,她就又有力气了! “妈,你别走着上地了,咱俩把车斗挂上,把种子化肥装好,先拉到地里去!地里有人,又不怕丢,你回来就可以光开车头,明天早上,直接挂播种机走多省事!” 郭立梅想了想,忍不住夸风杨:“还是我老儿子想的周到,我咋就没想到呢?” 风帆颇不服气:“谁想不到?我就是没说,就他跟欠登似的!光说不干嘴把式!” 风帆嘴上奚落小弟,动作还是蛮快的! 自己出去,把播种机卸了下来。 娘俩个又协力把车斗挂上,装了够一天用的种子化肥。 郭立梅带上饭,准备去地里。 风杨撵出来:“妈,你今天晚上回来不回来?”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郭立梅突然对儿子生出一丝愧疚来。 “不一定,你先把大门关上,我自己带着钥匙吧!” “哦!” 风杨一边答应,一边关上大门,把妈妈隔绝在门外。 郭立梅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脑海里闪过赵家春的身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脚下油门一踩,轰隆隆的机器声,又把她拉回到现实中。 虽然地是刚耙过的,有些宣软,但底是硬底。 郭立梅油门踩到底,一路冒着黑烟,把四轮车直接开到地中间。 不敢放在地头,怕照顾不到,被人偷走! 车斗上有种子化肥,郭立梅的力量是摘不下来的。 只能等着王长禄从地那头回来。 两个人把车斗卸下来,洗干净了手,郭立梅把饭盒拿出来。 却看见王长禄的眼神并没有在饭盒上,而是在她的脸上。 “吃……” 饭字还没说出口,嘴已经被堵上。 男人啊……真是惹不起! 第 304 章 节气不等人 一阵体力输出…… 王长禄又恢复了他波澜不惊的样,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吃完你就歇着,我干上半宿,反正平时我也睡得晚!” 郭立梅说完,望向王长禄。 今天,王长禄没有拒绝,而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好!我睡一会!” 连日的黑白连轴转,就是铁打的人怕是也受不了。 “以前,我一点不在意身体,现在我得好好活着,努力让你们娘几个过上好日子,我也能多陪陪你!” 郭立梅忍不住笑:“我比你大,死……” 她想说死也是我先死,嘴却被王长禄伸手捂住。 “不能提死,以后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活一百岁!” 郭立梅含着眼泪,紧咬着嘴唇,使劲点头。 王长禄吃过饭,安静的睡着了。 郭立梅启动拖拉机。 突然响起的机器轰鸣声,把睡梦中的王长禄惊醒,但也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郭立梅从他的脸上收回视线,专心干活。 车链条捻动下的这片黑土地,是他们以后的希望。 王长禄睡到半夜醒了。 喝了一点水,换下郭立梅。他知道郭立梅的倔强性格,也感念她心疼自己。 只是节气不等人! 忙过这阵,她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驾驶楼的玻璃窗,照到郭立梅的脸上,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我回去了,一会给你送饭来!” 王长禄轻轻点头,打开车门,让她下去。 郭立梅开着四轮车头回到家,村里很多人家的烟囱已经冒出袅袅炊烟。 今天回来的有点晚,睡过头了。 孩子更贪睡,大门还没有打开。 郭立梅左手拿着铁锁,右手把钥匙伸进锁孔里,轻轻转动,咔吧一声,锁弹开了。 郭立梅忽然感觉一阵不自在,回过头看见薛长山站在他家的大门口,直勾勾的看着她,眼里的表情看不清楚。 自从和王长禄的事情挑明以后,他倒是没纠缠过。 但被他直勾勾的看着,郭立梅还是有种一把摸到癞蛤蟆的感觉。 听到开门声,两个孩子才睡眼朦胧的从炕上爬起来。 下午的时候,天忽然阴沉下来。 王长禄耙完最后一块地,从拖拉机上下来,抬头看了看天,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再坚持两天,地就种完了! 明天风帆就能去上学了,郭立梅和自己干活,总比和孩子干活清闲一些。 熬过两天,郭立梅就可以歇歇了。 王长禄准备把车开回家,麦子种完以后,拖拉机要保养一下,再等几天,地化通了,还要开荒呢! 王长禄的目标是拥有一百垧地,做村里最大的种地户! 车刚开到地头,薛长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能不能把俺和俺大哥家的地给种上?你看看天,要下雨了!” 村里有车的不多,薛长山的种上,指的是耙完地在把种子播到地里。 “现钱儿杵,一天不佘,车到地头就点钱!” 村里大部分农户,都要等到秋天结算,给现钱的不多,这样的活也都愿意干。 王长禄却摇了摇头:“你找别人干吧!我真没时间,我得先把自己的地种完!” “你地不是种完了吗?” 王长禄的地势洼,而且只有两块地,种起来自然快。 现在他的地块种完了,只剩下郭立梅的五垧地没种。 郭立梅的五垧地分了三块,零星,所以王长禄打算用两天时间。 地倒是早就耙出来了,只等着播种。 “我说没种完,就是没种完,你找别人吧!” 薛长山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想起郭立梅,心里更加怨恨,要是没有王长禄横插一脚,郭立梅肯定会跟他 。 又想起自己蹲的两年多监狱,都是拜赵家春所赐,忽然对他们都生出仇恨来。 有两台破车就了不起了?还不是银行贷款的钱,有啥牛逼的! “早晚我让你啥都没有,变成一个连我都不如的穷光蛋,到那时候,我看谁还能看上你!” 薛长山在心里恶毒的想着! “没商量了?” 不过种地可是大事,他还是想在争取一下。 “真没商量!” 王长禄回答的没有一丝含糊,别说没时间,就是有时间,薛家的钱他也不想挣。 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 薛长山悻悻的走了。 郭立梅的车也到地头了! “刚才是谁呀?” 王长禄知道郭立梅讨厌薛长山:“想用车种地的。我告诉他没时间了,天不保险,得抓紧把自己家的种完!” 郭立梅知道节气不等人的道理,天要是下起雨来,谁知道几天能停! “今天这块地早早完事,明天早上我起来做饭,天亮咱俩就走,风帆明天上学去,耽误好几天了!” 王长禄担忧的看了看天:“我把车送回去!然后就不来接你们了!在家整点饭,你回去吃点现成的!” 郭立梅点头:“行,你快走吧!” 次日天不亮,王长禄已经做好了饭,顺着两家中间的小门过来。 轻轻的敲着窗户:“立梅,吃饭了!” 郭立梅听见声音,才勉强睁开眼睛。 风杨瞪大眼睛,盯着窗户,看见妈妈睁开眼睛,小声说:“妈!我王叔叫你吃饭呢!” 郭立梅忍不住笑,这小子也不知咋那么精神,一点声音都能听见。 她给风杨掖了掖被角,小声说:“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会!饭我热在锅里,你和二哥自己吃,上学别迟到了!” 风杨一边点头,一边闭上眼睛。 郭立梅推开房门,王长禄还在门外站着等她。 两个人顺着小门去了王长禄的家。 做好饭以后,王长禄看天还早,自己已经把种子和化肥都装好了。 吃过饭,两个人先把种子和化肥送去地里。 留下郭立梅看摊,王长禄独自回家挂播种机。 老天爷真是帮忙,天阴沉沉的两天,雨却一直没下来。 等到最后一块地种完,王长禄和郭立梅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睡到半夜,郭立梅被雨点敲打玻璃窗的声音惊醒。 出去一看,风刮着雨点斜斜落下,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透亮的地方。 这雨应该一时半会停不了。 地刚种完,这可真是及时雨。 郭立梅仿佛看见了绿油油的麦苗在眼前不断伸展。 第 305 章 贼心不死 小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了十多天,等雨停了,地里的麦苗已经绿油油的一片了。 见苗三分喜! 及时播种的,自然看到了丰收的希望。 下了十几天的雨,地里难免有积水,等到地干以后,高产期早就过了。 没种上小麦的,基本就不能硬种了,只能改种玉米或者大豆。 薛长山每次从王长禄家的地边走过,看着绿油油的麦苗,心里都忍不住愤恨。 四月中旬,种玉米和大豆的土地开始进入翻地和耙地的环节。 王长禄的拖拉机自然又忙了起来。 中午吃过饭以后,薛长山看见王长禄在给拖拉机加油,郭立梅从两家中间的小门去了他家。 然后,王长禄放下加油桶进了屋…… 薛长山在心里鄙视,都装得一本正经,这大中午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有什么好事情? 他忍不住心里好奇,偷偷的从外面绕过去,跳进王长禄的后园子。 后窗户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妈的!这两个假正经。 他单腿跪在后窗户下面,尽量把耳朵贴在窗玻璃上,反正有窗户帘挡着,屋里人也看不见他。 等屋里的声音消失以后,他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 怕被人发现,薛长山急忙跑回家。 从那天开始,心中的欲火再次燃烧起来。 每天他都偷偷观察郭立梅,寻找下手的机会。 这几天正是拖拉机挣钱的时候,王长禄几乎都是一天半宿才会回家。 白天孩子不在家,王长禄也不在家。 风帆上中学,中午不回来! 而且据他观察,郭立梅中午会在风杨上学走了以后,小睡一会,时间不长,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就会出来收拾她和王长禄家的小园子。 好像两家已经成了一家一样。 薛长山知道,想要下手,只有中午的时间,最合适。 他躲在自家屋里,看见风杨手里拎着一根柳条,在他家的门前站住。 手里的柳条不断抽打早上倒出去的半簸箕草木灰。 扬起一片灰尘。 抽打一会,才扔了柳条,跑着上学去了。 薛长山又等了二十分钟,约摸差不多了,才从屋里出来,绕到后园子,翻过墙头,蹑手蹑脚的走到郭立梅家的窗户下面。 停住脚步。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他小心翼翼推开窗户,发出细微的吱纽声。 薛长山隐身在窗户旁边,等了一会,屋里还是没有声音,他才大胆的探出头。 郭立梅躺在炕上,应该是睡着了 。 害怕鞋子发出声音,薛长山把鞋脱掉,光着脚跳进窗户。 蹑手蹑脚的走到郭立梅的头上方。 她睡得很安稳,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薛长山喉结不停的滚动,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沫。 颤抖的伸出手,摸向她的胸部。 郭立梅睡梦中感觉有人触碰自己,迅速睁开眼睛。 一只手正在她的胸前抚摸。 “啊!” 郭立梅惊叫的同时,伸手去抓那只手腕。 薛长山被郭立梅的叫声吓了一跳,脑海里立刻涌出牢狱中生活的片段。 巨大的恐惧压住了心中的欲念,他两步蹿出房门,向外面跑去。 等到郭立梅坐起身,只看见一个背影匆匆跑了出去。 薛长山推开房门,没敢往大门跑,郭立梅只要坐起身,就能看见跑向大门的身影。 出门左拐,直接跑进王长禄的院子。 为了出入方便,中间的这道小门从扒开以后,就没插死过! 跑进王长禄家的院子,薛长山没急着走,毕竟郭立梅家的窗户下面,还有他的一双鞋。 他可太知道证物的重要性了。 那双鞋要是落在郭立梅的手里,她要去派出所报案,等着他的还是牢狱之灾。 薛长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藏在王长禄家的小门旁边,虽然有一些冒险,却是能取回鞋最快的途径。 郭立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薛长山就躲在她每天都会走两趟的那道门后。 她肯定会先上大门外找一圈,没准会上他家看看! 风帆和风杨背地里都叫薛长山薛大傻。 但干这些缺德事,他可一点都不傻。 果然,郭立梅起身,立刻往窗外看,院子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立刻跳下地,穿上鞋往外跑。 推开门,外面凉风习习,人顿时精神起来 。 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除了屋檐下一对衔泥做窝的燕子以外,连个活物都没有。 郭立梅立刻跑到大门口,从背影看,十有八九是薛长山。 她跑到薛长山家的大门口,发现房门竟然从外面上了锁。 薛长山故意在房门上锁,然后从窗户钻进屋里,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又从后窗户跳了出去。 郭立梅有些疑惑,自己紧跟着跑了出来,不会连个人影子都抓不到啊! 薛长山听见郭立梅家的房门响了一下,从门缝偷偷往外看。 见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向大门口跑去! 在大门口停顿了一下,又向他家的方向跑去了。 薛长山迅速从小门出来,郭立梅着急忙慌的,连房门都没关,正好方便他进出。 从房门进去,薛长山从后窗户跳出去,穿上鞋跑回自家的后园子,顺着上厕所的那条小道,跳了出去。 穿过一条街道,她可就看不见自己了。 趁机上地转一圈再回来,就算怀疑到自己头上,也没证据。 这时候,郭立梅应该才想起来去王长禄的院子里搜查吧! 正如同薛长山想的一样,郭立梅从大门外回来,瞟了一眼那道小门,警惕的走了过去。 她没敢近距离的推开小门,而是用脚踹开。 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人。 郭立梅绝对不相信睡糊涂了,自己曾经试图抓住那只手腕,真实的触感,绝不是梦境。 更何况,还有背影呢! 前后又找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郭立梅回到家,坐在椅子上,忍不住一阵后怕。 亏得自己警觉,要不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人也太大胆了,青天白日的,就敢登堂入室,欲行不轨! 村子小,就那么些人,郭立梅思索再三,还是把怀疑的目标放在薛长山身上。 估计除了他,也没别人,真是贼心不死啊! 第 306 章 这个怂货 当天傍晚,薛长山故意弄了一鞋的泥土,把外套搭在肩膀上,从郭立梅家的大门口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郭立梅躲在房门后面暗中观察,薛长山故意大声和别人说,他在地里待了一小天的事。 简直是欲盖弥彰。 他越是这样,郭立梅越怀疑他。 晚上临睡前,郭立梅仔细检查了门窗 ,确认都插好了以后,才上炕睡觉。 有两个孩子在家,就算薛长山胆子再大,也不敢来。 可她心里还是不安稳。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郭立梅急忙跑到王长禄的家里。 王长禄也刚起来,看见他,眼睛眉梢立刻染上笑意。 “想我了?这么早,你要再早点,我就不起来了,还能搂你再睡一觉!” 郭立梅微皱的眉头,引起了王长禄的注意:“怎么了?” 郭立梅把昨天中午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我有点害怕,他一次没得手还会再来,毕竟我在明处,他在暗处!” 王长禄的双手忽然收紧,骨节因为用力,发出轻响。 “你怀疑是谁?” 其实,就算郭立梅没说出自己的怀疑,王长禄也猜了个大概! “我看着有点像东院的。” 王长禄浓眉紧锁,心里暗自盘算,就算自己晚上不干活,搬过去住,也保不齐白天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自己不能二十四小时陪在她身边。 而且这样的事,还不能让两个孩子知道,他们知道了,除了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王长禄打开立柜的门,从角落里拿出那杆猎枪。 郭立梅一把抱住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慌。 “你要干什么呀?你一枪下去,他死了你也活不成!” 王长禄轻拍郭立梅的手背,示意她把手拿开。 “我没那么傻!用我命换他命,他还不够格!你放心,我的幸福生活才开始,我可舍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可要是看着你受欺负不管,我还是个男人吗?你跟着我还有什么意思?” “放心,我只是警告他一次!” 王长禄推开郭立梅,走了出去。 薛长山晚上睡觉从来不 插门,穷光棍窝,连个母耗子都不愿意进来,防备谁呢? 没想到,睡梦中房门被一脚踹开,他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爬起来。 冰冷的猎枪管伸进他的被窝里,直抵胯下。 薛长山喜欢裸睡。 王长禄眼睛里的寒意,仿佛经过枪管传递到他身上。 止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你……你你这是干啥?一大……早闯进我家,还还拿枪指着我,你这是……这是犯法你知道……不知道?” 薛长山嘴唇颤抖,话都说不连贯了! “你还知道犯法?” 王长禄冷笑一声:“我不是没告诉过你,郭立梅是我的女人,你还敢打她主意,今天我非一枪打烂你!” 薛长山脸上苍白,额头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哼哼!” 王长禄再次冷笑:“你跟我装糊涂?打烂你,我给你偿命!” 枪栓一阵响! 薛长山急忙举起手大叫:“别开枪啊大兄弟!我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我真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一回,我自己剁手指头行不行啊!” “我真不敢了,真不敢了!” 极度恐惧,薛长山话说的又急又快,连一个字都不结巴了! 王长禄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一句话不说,越是这样,薛长山越害怕。 大腿上传来一阵湿热,竟是被吓尿了! 在王长禄的死亡凝视下,慢慢的浑身抖如筛糠。 嘴唇一个劲的哆嗦,那些求饶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再也不敢说出口。 王长禄把枪管缓缓的从被窝里抽出来,掉转过来,用枪托照着薛长山的胸口狠狠砸了下去。 薛长山发出一声闷哼,虽然隔着被子,这一枪托还是实实在在打在胸口上。 瞬间炸开的麻痹感顺着肋骨缝隙往下坠,五脏六腑似乎被移了位。连带着后背的筋都抽紧了。 薛长山疼的蜷起身子,半天喘不上一口气来! “记住你说的话!”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脚步声随着房门的响声慢慢消失不见。 薛长山蜷缩了很久,才试探着舒展身体。 这一枪托打得太他妈的重了。 真是没打着黄皮子,倒惹了一腚臊。 被窝里湿漉漉的十分难受,薛长山挣扎着爬起来,开始鄙视自己。 真他妈的没出息。 王长禄就是吓唬他,自己要是死不承认,他难道还真敢开枪? 可他那冰冷的眼神,又实在太可怕了 。 这个傻x! 薛长山用最恶毒的语言,在心里把王长禄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 稍稍缓解了一下胸口的疼痛。 嗓子眼涌起一阵铁锈味。 他使劲咳出一口痰,竟带着淡淡的血丝! 王长禄走了,薛长山又感觉自己太窝囊了,怎么就让他三言两语忽悠住了呢? 早晚要把这个仇报回来。 薛长山虽然嘴里一直骂,但心里的那份恐惧却迟迟没有消散。 他是缺了几辈子女人,才会为了一个老女人玩命? 再打郭立梅的主意,说实话,他是再也不敢了! 但从别的地方一定要报复回来,这个哑巴亏,不能就这么吃了。 …… 从王长禄走后,郭立梅一直不安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才停住徘徊的脚步。 可一颗心却提到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长禄拉开房门走进来,看见面色苍白的郭立梅,心里一阵心疼。 “不跟你说了,就吓唬吓唬他吗?” 他把猎枪放在靠墙的角落里,用香皂把手搓洗了好几遍,又把枪管用抹布反复擦拭。 从调转枪托,握住枪管的时候,他就感觉双手湿漉漉的,一股尿臊味。 这个怂货! 王长禄越是这样,郭立梅越害怕,一直跟在他身后,连一句话都不敢问出来。 生怕从王长禄嘴里说出她承受不了的事。 王长禄把擦拭干净的猎枪放回立柜的角落里。 才拉起郭立梅的手,感受到她手上的冰寒。 第 307 章 柴禾垛着了 王长禄心疼的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 “刚领着你去好了,你是没看见他那个怂样,我觉得,他不敢再打你主意了!” “其实,我枪里根本就没子弹!” 郭立梅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发觉两腿发软,整个人靠在王长禄的身上。 离开他的支撑,估计立刻就会瘫倒下去。 “以后我就是你的支撑,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郭立梅被王长禄紧紧抱住,心里涌起一阵从没有过的复杂情感。 突然想起了爸爸郭伟。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长禄没有出言安慰,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直到她从嚎啕大哭到低声啜泣,最后抽抽搭搭。 “立梅,咱们结婚吧!” 王长禄把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小声说:“年前高低把事办了,我原来打算再干两年,把砖房盖上,再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王长禄听赵家春说过,他们结婚的时候,是举行的集体婚礼,大队书记整了几句,然后毛主席像前面鞠个躬,就各回各家了。 连酒席都没办。 至于郭立梅的装新衣服都是娘家买的,还有结过婚这件事,赵家春是不会和别人说的,有损他的颜面。 王长禄打算和郭立梅在一起的那天,就一直想着给她一个体面的婚礼。 可现在王长禄觉得啥都不重要了,只要她高高兴兴的待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要哭得这么伤心,就比什么都强。 “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你再流泪,不管有啥事,咱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郭立梅不说话,只是窝在他的怀里不住的点头。 忙忙碌碌中,五月过去了,六月初,村里只剩下零散的几家地还没种完。 王长禄的拖拉机基本没活了,冬天备下的柴油也只剩下半桶。 王长禄用四轮车又从乡里买了两桶回来。 拖拉机还要挂上大犁开荒,今年把草塘翻过来,来年春天就可以播种了。 薛长山亲眼看见王长禄把柴油卸在仓房里! 恨得直咬牙,多贪心的人啊! 家里已经有好几十垧地了,还开荒,他也不怕累死。 虽然惧怕王长禄真开枪打烂他,不敢再对郭立梅有奢望,但每次从她家大门口过去,总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院子里看几眼。 地里的活忙完了,郭立梅开始种园子,薛长山躲在厕所里偷偷看她。 看见她弯腰撒种,衣服聚拢上去,露出一圈白皙的腰身。 他正看的起劲,忽然发现倚在墙角,嘴角挂着笑意的王长禄,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躲在厕所里面更不敢出来了,果然,没过一会,郭立梅也看见了王长禄。 地也不种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薛长山从厕所出来,跑到他家和郭立梅家中间的矮墙旁边,抻着脖子往后窗户看。 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 那个小碎花的窗帘已经拉上了。 “呸……” 薛长山使劲吐了一口唾沫,心里暗骂,三天两头整这事,也不怕累死。 屋里,王长禄正咬着郭立梅的耳朵说着和薛长山差不多的话。 “想你,天天想你!咋办?看见孩子不在家,我就想过来!” 郭立梅嗤嗤笑:“没出息!” 嘴里笑话王长禄没出息,心里却在暗自叹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看见王长禄从地里回来,就想过去看看,只要和他四目相对,心里就躁动。 这是和以前两个男人都没有过的感觉,真是越老越没出息! “嘿嘿……” 王长禄傻笑声中,呼吸越来越急促! 两个人把注意力都用在彼此的身上,就连后窗户一闪而过的人影都看不见。 薛长山本来想听会墙根,想想给自己找麻烦,犯不上,干脆给屋里的两个人找点麻烦多刺激。 他从后窗户下面,弯着腰跑过去,顺着矮墙跳到王长禄家的后园子。 顺着角门跑到院子里。 薛长山四处踅摸一圈,把目光停留在柴禾垛上。 王长禄家的豆秸,垛在院子的东南角,和仓房离得很近。 西边都是宽敞的院子,放车和农具。 薛长山薅了一把豆秸,溜进仓房里,在王长禄的加油桶里,使劲抹了一圈,然后溜出去。 躲在角落里,把手里的豆秸塞进柴禾垛里 掏出打火机,把抹过柴油的豆秸点着,看着火苗升起,薛长山迅速顺着大门跑出去。 春天风大,用不了多长时间,火就会起来。 别看村里平时看不见人影,着火的时候,说不定会跑出来多少人看热闹救火! 要是被人看见王长禄从郭立梅的家里跑出来,大伙会怎么说? 虽然村里都知道两个人彼此有意思,但没结婚就搞在一起,也被人笑话。 最好能在两个人最快活的时候,看见满天火光。 会不会把当场把王长禄吓得不中用了? 薛长山坐在家里的椅子上,两条腿交叠在一起,不停的抖动。 脑海里想象着一会可能出现的情况,不管出现哪种情况,都是一件特别解恨的事。 他支棱着耳朵听着,只要外面有动静,他就拎着水桶假装跑出去救火,实则看热闹。 郭立梅家前后窗帘都拉着,火光小的时候,根本看不见。 更何况,两个人现在正处于忘我境界,对外界的事简直听而不闻了。 事后,和往常一样,郭立梅靠在王长禄的怀里,捻着他一根手指头。 王长禄的手指上,却缠绕着郭立梅额前散落的一缕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直到火光映红了窗帘,郭立梅才呼的一下坐起来。 迅速穿上衣服。 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往外面一看,火光冲天,夹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 “柴禾垛着了!” 郭立梅用最简短的话,告诉王长禄发生了什么事! 王长禄急忙套上裤子,穿上鞋,从后窗户跳了出去。 就算在急切,王长禄也没忘了避开大伙的眼睛。 他自己倒不在乎,巴不得全村人都知道她和郭立梅的关系呢! 但郭立梅的名声肯定有影响,毕竟两个人还没结婚。 就算彼此都是单身,也名不正言不顺。 看见王长禄从后窗户跳出去,郭立梅也拉开窗户帘,穿上鞋,跑了出去。 要是被别人看见大白天拉着窗帘,有点不打自招了。 第 308 章 不顾生死 王长禄从角门进到院子里,走的就是薛长山放火的路线。 大门口已经站了十几个人,豆秸垛着起来的火星子四溅,散落四周。 仓房房顶的草已经全部着了起来。 春天风大,风借火势,火助风威。 就凭着大伙手里的杯水车薪,想灭火是不可能了! 人们的注意力都在火势上,倒没有人注意,王长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有薛长山一直看着,但张了几次嘴,也没敢喊出来。 王长禄看见火着成这样,知道救火是无望了。 但仓房里面有两桶半柴油,却是最大的隐患。 尤其新买的两桶,装在密闭的铁桶里,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 王长禄急忙跑进厨房,舀了一盆水,兜头浇了下去。 又把毛巾浸湿,拿在手上。 快速跑出去,对着大门外的人喊:“都快走,这里危险!” 然后一头扎进仓房里。 他要赶在火着到仓房里面之前,把两桶半柴油弄出来。 浓烟顺着房顶泄下来。 仓房里面浓烟滚滚,热浪直扑脸。 王长禄用浸湿的毛巾捂住口鼻,微眯着被烟熏得不停流泪的双眼。 几步蹿到油桶旁边,伸手扳住,手上传来炙热的触感。 王长禄顾不得双手火辣辣的疼痛,用力一扳,让油桶微微倾斜。 三百多斤一桶的柴油,不是那么好挪动的。 只能一点点往外挪动。 郭立梅从角门出来,正看见王长禄湿漉漉的从屋里出来,提醒大门外的人远离以后,一头扎进仓房里。 她虽然不知道为啥,但郭立梅知道王长禄不是易冲动的人,更不会因为身外之物去冒险。 于是,她也三步蹿进厨房,把衣服浇湿,跟在王长禄的身后进了仓房。 浓烟滚滚中,郭立梅看见王长禄正在费力扳动油桶。 急忙跑过去帮忙! 王长禄嘴上不敢说话,浓烟往嗓子眼里面呛。 用脚踢了郭立梅一下,用眼神示意她快点出去。 郭立梅只想帮他,对他焦急的眼神视而不见。 不过两个人确实比一个人省力多了。 很快骨碌到仓房外面的空旷地。 王长禄深吸一口气:“快离远点,危险!” 郭立梅不知道柴油会爆炸的事,听说危险,更不肯走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留下王长禄自己,岂不更危险? 郭立梅一句话没说,当先又进去了。 她倔强的性格,王长禄是清楚的。 随后紧跟着进去。 这桶柴油的外在温度和刚才那桶比较,已经明显升高了。 危险在一点点逼近。 由于紧张,和热气的熏烤,王长禄已经满脸汗水。 好在第二桶又安全的挪了出去。 王长禄看着郭立梅,对她使劲摇头,示意不让她再进去。 郭立梅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刚走到仓库门口,王长禄一眼看见,剩下的半桶柴油已经燃烧起来。 “快走!” 他刚拉着郭立梅跑出两步,身后一声巨响。 王长禄什么都没想,纵身一跃,把郭立梅压在身底下,后背一阵炽热的疼痛。 大脑一片空白,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郭立梅听见巨响的瞬间,就被王长禄扑倒了。 巨响过后,房顶上升起一团黑烟,烈焰腾空。木片的碎屑飞溅出十几米远。 郭立梅听见大门外传来惨叫声,应该是有人没听王长禄的劝告,被波及到了! 她费力扭过头,看见王长闭着眼睛,已经没了知觉。 “王长禄……王长禄!” 连喊了两声,也没听见他应一声。 “你怎么了?” 郭立梅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 她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把王长禄抱在怀里,不停的呼喊,豆大的泪珠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 王长禄慢慢的睁开眼睛。 他是被刚才的冲击波击晕过去的。 大腿火辣辣的疼,一块金属的碎片深深的扎在左腿上。 看见他醒了,郭立梅哭得更厉害了,伸出手想去拔掉他腿上的铁片,被王长禄摇头制止了。 他自己能感觉扎得很深。 郭立梅不懂,可王长禄清楚,贸然拔出来,很可能会控制不住流血。 他很欣慰,有郭立梅的不顾生死,才能顺利的把两桶柴油弄出来。 只剩下小半桶,威力还这么大,要是那两桶都爆了,简直不敢想象是什么后果。 更让他庆幸的事,风越来越小,而且他家靠边,东边没有人家,波及面要小很多。 大门外的人有的在爆炸中吓跑了,有的却是在听见声音以后,赶来的。 火光在村外面是看不见的, 但刚才升起巨大的浓烟,是很远都能看见的。 距离远,谁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家,所有地里干活的人 ,大部分都跑了回来! 有胆子大的,跑进来帮忙。 柴草垛已经着完了,仓房上的火星还在四处飞溅。 有年纪大的,指挥人爬到王长禄的住房上,把房顶上的茅草全部推了下去。 这样就可以避免火星溅到上面,再燃烧起来。 火势基本控制住了。 “谁会开四轮车,把王长禄送到医院去!” 有人自告奋勇。 王长禄腿上的铁片拿不下去,裤子换不了,郭立梅只给他换了上衣。 她自己则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回家换了衣裳。 郭立梅听见院子里女人议论的声音。 “这老娘们是不是缺心眼?那么危险还跟着他进去。老爷们死了都能再找,何况还是个相好的!”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她听清楚。 其实,从王长禄睁开眼睛开始,郭立梅也是一阵后怕,自己要是真死了,几个孩子可怎么办? 只是当时都没有机会考虑这些,后怕是后怕,但她不后悔,这几年的相处,王长禄不仅是她的相好,也是她在这唯一的亲人。 两个孤独的人,一直在抱团取暖。 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全当没听见。 郭立梅拿了一床被子扔在车斗里,又嘱托旁边的人,告诉孩子,她晚上不一定回来,让俩孩子自己注意安全。 然后不顾大伙复杂的目光,毅然坐到车斗上,抱住王长禄。 王长禄虽然清醒着,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 更何况腿上有伤,确实需要郭立梅的照顾。 第 309 章 以后,你可别那么傻了 到了乡里医院,医生听说情况以后,不敢收留,害怕他的大脑或内腑受伤。 郭立梅用了乡医院的救护车,把王长禄送到县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还好大脑和内腑都没受伤,只有大腿上一处外伤。 伤口很深,但没伤筋动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长禄的腿被缠上了绷带,他躺在床上,忍不住拉起郭立梅满是伤痕的手。 一直为王长禄担心,她几乎忽略了手上的疼痛。 现在才感觉双手火辣辣的。 “以后,你可别这么傻了,你和我不一样,我老哥一个,死了无牵无挂,你不一样,你还有三个孩子呢!”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可怎么办?” 四只受伤的手,轻轻握在一起,郭立梅抬起头,看着王长禄:“你真无牵无挂吗?” 王长禄不再说话,眼底水光闪过,鼻子一酸,差点控制不住。 没有吗? 当然有! 郭立梅和他一起闯进仓房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紧张,有多害怕柴油桶突然爆炸。 大伙的议论声,王长禄也听到了一些,对郭立梅的名声十分不利。 今年冬天,赵家春去世,就已经满三周年了,按照郭立梅的要求,是可以结婚了。 王长禄不再纠结能不能给郭立梅盖砖房和体面的婚礼,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危险来临时的不离不弃。 “今年冬天咱就结婚吧,好不好?” 郭立梅点头,自己愿意和他一起拿生命冒险,王长禄也愿意不顾生死,把她护在身下。 还顾及那些世俗干什么呢? “等到冬天收拾完,我就带你回家,见见我妈!然后咱们就结婚!” 见父母是必然流程,也是对父母的尊重。 虽然父亲不在了,还有母亲。 郭立梅知道,只要她过得好,母亲是支持她再嫁的。 家里的两个儿子早就接受了王长禄,也就风华麻烦一点。 上次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明确表示过了,风华的事,就交给她了。 回来以后,她也给大儿子写过两封信,风华也回了。 娘俩似乎都故意避开了王长禄,对这个人绝口不提。 “我怎么总觉得这火着得蹊跷呢?好好的,怎么会着火?” 王长禄的话,打断了郭立梅的思虑。 光顾着担心人了,着火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考虑。 “你怀疑?” 其实,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郭立梅的脸慢慢的变白了。 “你是说东院干的?那咱们……” 接下来的话,郭立梅没好意思说出口,要是薛长山干的,他岂不是就专门找了那样的一个机会? 难道他随时都在监视自己? 她和王长禄已经睡了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王长禄知道郭立梅想什么,出声安慰她:“要不咱们先把结婚证领了?” 这是他的态度,也是给郭立梅的一份保证。 毕竟他是男人,名声对他来说无所谓,但对女人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 “这都过去快半年了,也不急在这几个月!” 郭立梅觉得,要是登完记以后,回家去见母亲,那就不是征求意见,只是通知了。 虽然结局都一样。 但尊重程度肯定不一样。 再说,登了记,实际意义就是结婚了,等赵家春过三年的话也成了一句空话! 郭立梅也知道,赵家春要是泉下有知,估计对她现在的行为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 其实,郭立梅真的是想给赵家春守孝三年的,可是感情来了,硬是没控制住。 就算是对不起他吧! 反正下辈子,自己肯定会选择和王长禄在一起 。 如果有来世,赵家春也未必会选她,没准终究是相互辜负的结果。 “行,都听你的!” 王长禄不再坚持的原因,还有一个,今年的小麦要是丰收了,银行的贷款就能还利索。 等到腿伤好了以后,最少还要开二十垧地,这五十垧土地,就是他给郭立梅的保障。 “明天你就回去吧。孩子们在家,你也不放心。我这腿也没事,三五天就能出院了。” 王长禄知道郭立梅放心不下家里的两个孩子。 “家里火烧过以后,乱糟糟的,柴油还在外面呢,别在让人偷去 。” 昨天王长禄已经委托朋友耿四帮忙照顾两天,但终究是不放心。 要是薛长山搞的鬼,会不会再趁机把那两桶柴油给点着了。 就现在那个距离,爆炸的冲击波能把房子摧毁掉。 其实,王长禄的担心是多余的,今天那半桶柴油爆炸的威力,已经把薛长山吓得肝胆俱裂。 他点柴草垛,只是想刺激刺激王长禄,并没想要谁的命。 搞不好,要不了别人的命,再把自己的命搭上。 “明天你就回去,把仓房收拾收拾,让耿四找人把那两桶油再挪回去,晚上把门锁好就行,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郭立梅想了想,觉得王长禄说的话有道理,他腿上虽然有伤,但是扶着东西能走,相比之下,家里的事情更重要。 “行,明天我就回去,我家里事安排好了,再来伺候你!” 王长禄笑了:“等你安排好了,我就出院了!” 次日,郭立梅把王长禄的事情安排好以后,搭方便车回家。 在路口下来,步行五里路,回到村里 。 从村口拐进来,郭立梅看见薛长山蹲在自家的大门口,小心的张望,看见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屋里去了。 故作镇定的样子,一看就有鬼。 可一场火烧得啥证据都没有了。 空口白话说是他干的,薛长山也不会承认。 就算是王长禄再拿着枪吓唬他,他也不会承认。 上次的事和这次不一样。 上次,王长禄要照顾郭立梅的面子是一方面,而摸一下最多是个猥亵罪。 而这次是故意纵火,级别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旦他认下,恐怕没有个五七六年,是绝对出不来的。 所以打死他都不会认。 郭立梅刚到门口,风杨就跑了出来,她才想起来,今天又是星期天了。 紧接着是风帆。 “妈,你没事吧?” 昨天的事,孩子们放学的时候都听说了,心里一直担忧着。 现在妈妈好好的回来了,俩孩子急忙扑上来问长问短。 郭立梅眼眶发热,亏得昨天没事,自己要是真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妈没事,你们两个害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