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一功,我用匈奴人头铺路》 第一章 黑线压城 又是那个梦。 火焰,冲天的火焰,将整个村庄的天空都烧成了血红色。 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还有……匈奴人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他看见父亲,那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庄稼汉,举着一把锄头冲向了闪亮的马刀。 一抹血线。 他看见母亲将年幼的妹妹死死护在身下,背上插满了箭矢,像一只刺猬。 他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前一刻还在对他撒娇要糖吃的妹妹,被一只铁蹄无情地踏过…… “不——!” 王战猛地从冰冷的土炕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周围是熟悉的鼾声和汗臭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 这里不是那个被屠戮的村庄,而是大乾帝国最北端的边境,一座名为“碧玉”的土城。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 前世,他是边境警察王战,在一次任务中与罪犯同归于尽。 醒来,就成了这个中古帝国里一个同名同姓的少年。 他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憨厚老实的父母,和一个天真可爱的妹妹。他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补偿,让他可以过上一种截然不同的、平静安宁的生活。 然而,仅仅一年。 匈奴的秋掠,将他这短暂的幸福撕得粉碎。 那一天,他恰好在山里打猎,躲过了一劫,却也亲眼目睹了人间炼狱。 从那天起,王战的心就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复仇的执念。 他花了两年时间,用尽一切办法锻炼自己,前世的格斗术和侦察技巧,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终于,边军扩招,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甚至,他主动申请来到这最危险的碧玉城。 因为他知道,大乾的军功,只看人头。 杀一个匈奴兵,是为一等功,赏银五两。 杀一个百夫长,赏银五十,官升一级。 他要用匈奴人的血,来祭奠家人的亡魂!也要用他们的头颅,来铺就自己的晋升之路! “新来的,把你那份肉干交出来!” 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王战的思绪。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兵,正叉着腰,对着一个瘦弱的新兵呵斥。 那新兵叫李绝,和王战同一批入伍,此刻正死死地护着怀里一小块风干的肉干,那是他们未来三天的口粮。 “张……张哥,这是军需官发的……”李绝的声音都在发抖。 “放屁!”老兵一巴掌扇在李绝的后脑勺上,“老子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在这碧玉城,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周围的老兵们都抱着臂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欺负新兵,是他们在这枯燥边军生涯里为数不多的乐子。 王战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 他不是圣人,更不想在这种地方为别人强出头。 那个叫张哥的老兵抢过肉干,还不解气,又一脚踹在李绝肚子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妈的,一群废物点心,等匈奴人来了,你们就是给老子们挡箭的货!” 李绝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眼泪混着地上的尘土,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儿,他一瘸一拐地挪到王战身边,脸上还挂着泪痕。 “王……王哥。” 王战擦拭着手中那柄制式粗劣的环首刀,头也没抬。 “有事?” “他们……他们太过分了。”李绝的声音带着哭腔,“匈…匈奴人真的会来吗?” “会。”王战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冰冷而肯定。 “那我们怎么办?那些老兵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到时候肯定会让我们去送死!”李绝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王哥,你身手好,我们……我们这些新兵得团结起来,不然都得死在这儿!” 王战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李绝。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让李绝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团结?”王战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怎么团结?抱着一起哭吗?” “我……”李绝被噎得说不出话。 王战站起身,将环首刀插回腰间。 “想活命,就拿起你的刀。指望别人,你只会死得更快。” 说完,他径直走向土城的城墙。 该他值岗了。 李绝看着王战的背影,眼神复杂。他觉得王战冷漠得不近人情,但不知为何,那句“拿起你的刀”,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碧玉城的城墙,说是城墙,其实就是夯土堆起来的土堆,最高处也不过两丈。 站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秋风萧瑟,枯黄的草浪翻滚着,一直延伸到天际。 这里是大乾最孤独的哨站,也是匈奴人南下最便捷的通道之一。 危险,也意味着机会。 王战眯着眼,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贪婪地扫视着远方的地平线。 前世身为缉毒警的经验告诉他,真正的危险来临前,总会有预兆。 周围太安静了。 连草原上最常见的野兔和地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也没有一只飞鸟。 风中,似乎带来了一丝极淡的……腥味。 王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北方地平线的尽头。 那里,出现了一条线。 一条很细很细的,几乎与天际融为一体的黑色线条。 如果是普通士卒,或许会以为是天边的乌云,或者眼花了。 但王战知道,那不是。 他听军中老人说过,当匈奴人的大军出动时,数万铁蹄卷起的烟尘,会遮蔽天空,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形成一条缓缓移动的“黑线”。 黑线过处,寸草不生! 那条黑线,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长!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墨汁,正从天际的裂缝中倾泻而下,要将这片天地彻底吞噬!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 起初像是错觉,但很快,那震动越来越清晰,从脚底,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嗡……嗡嗡……” 那是千军万马奔腾时,与大地产生的共鸣! 来了! 他们真的来了! 第二章 第一滴血 王战的血液在瞬间沸腾,一股混杂着极致仇恨与兴奋的战栗感,传遍四肢百骸。 他没有恐惧,没有退缩。 那张常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两年! 噩梦,该醒了! 下一秒,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浪滚滚,传遍了整个死气沉沉的碧玉城! “敌——袭——!” 城内,正在赌钱的老兵们动作一僵。 缩在角落里啜泣的李绝猛地抬起头。 那个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张哥,手里的酒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而城墙之上,王战已经抽出了他的刀。 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映照着他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 匈奴来了。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牛角号声被王战身边的传令兵吹响,刺破了碧玉城上空死一般的寂静! 这声音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城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敌袭!敌袭!” “快!上城墙!都他娘的给老子滚上城墙!” 一个穿着破旧皮甲,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从营房里冲了出来,他一脚踹开还在发愣的赌桌,正是碧玉城的校尉,郭汜。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没有了平日的慵懒,只剩下凝重。 “张哥”那样的老兵油子,此刻也白了脸,连滚带爬地抓起靠在墙边的长矛,再也没有了半分嚣张气焰。 整个碧玉城,像一锅被烧开的沸水,瞬间沸腾起来! 新兵的哭喊,老兵的咒骂,军官的咆哮,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王战站在城头,对身后的混乱充耳不闻。 他的眼中,只有那条正在不断逼近的黑线。 黑线已经化作了一片涌动的黑色潮水,数不清的匈奴骑兵挥舞着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卷起漫天烟尘,朝着碧玉城席卷而来! 马蹄声震耳欲聋,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至少上千骑! 王战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黑潮,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把粗糙的小刀,然后抽出箭囊里的一支羽箭。 在周围袍泽惊恐的注视下,他低着头,在那三角形的铁制箭簇上,一丝不苟地刻下了一个小小的“王”字。 一个又一个。 他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稳定,仿佛不是在准备生死搏杀,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军功,必须是我的! 谁也抢不走! “王……王哥……”李绝连滚带爬地上了城墙,他扶着墙垛,看着城外那恐怖的景象,双腿抖得像筛糠。 他看到王战在刻字,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匈奴人……匈奴人打过来了!” 王战眼皮都没抬一下。 “怕,就找个墙角躲起来。” “我……” “不想死,就握紧你的矛。”王战终于刻完了最后一支箭,他将箭矢一一插回箭囊,声音冷得像冰,“等下他们爬上来,你就只管往前捅,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我……我不敢……”李绝快哭了。 “那就等死。”王战说完,不再理他。 就在这时,校尉郭汜带着一队人马冲上了城墙。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王战,又看了一眼远处黑压压的匈奴骑兵,脸色铁青。 “他娘的,还真来了!”郭汜啐了一口唾沫,开始大声下令。 “弓箭手准备!长矛手第二排!” “你们这帮新来的,去西边!守住那段!”郭汜指着王战和李绝他们这群新兵。 他走到王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小子,你叫王战是吧?干得不错,警觉得很。” “不过别太紧张,匈奴人这是老套路了,每次秋掠都喜欢在咱们这儿耀武扬威一番,想吓唬吓唬咱们,不敢真攻城的。这土城虽然破,啃下来也得崩掉他们几颗牙!” 郭汜的话让周围新兵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似乎没那么怕了。 只有王战,眼神依旧冰冷。 他被分到了西侧城墙,这里相对主干道来说,确实不是主要攻击方向。 然而,王战站在墙垛后,眯着眼死死盯着那群匈奴骑兵的动向。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如果是路过示威,他们应该沿着官道直接南下,或者在城外绕一圈就走。 可眼前的匈奴骑兵,在距离城墙一里左右的地方,竟然开始减速,并且像一把张开的扇子,缓缓向两侧散开! 这不是示威,这是包围! “校尉!”王战猛地回头喊道,“他们要围城!” 郭汜正指挥着布防,闻言一愣,探头看去。 还没等他看明白,异变陡生! “嗡——”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破空声响起! 只见匈奴人的阵中,上百名骑兵同时弯弓搭箭,朝着碧玉城抛射而来! “咻咻咻咻——!” 黑压压的箭雨,遮蔽了夕阳的光辉,如同蝗群过境,发出死神的呼啸,当头罩下! “隐蔽!!”郭汜的吼声嘶哑变形,“都他娘的给老子蹲下!” 城墙上的士兵们瞬间矮了下去,一个个死死抱着头,将身体缩在墙垛后面。 李绝更是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噗噗噗噗!” 箭矢钉在夯土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更有倒霉的士兵躲闪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钉死在当场。 第一轮箭雨刚刚过去,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就在所有人还心有余悸,不敢抬头的时候。 王战动了。 他如同一只潜伏的猎豹,在箭雨停歇的刹那,猛地从墙垛后弹身而起! 弯弓,搭箭,拉满弦!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名正耀武扬威的匈奴骑兵身上,松手! “嗡!” 刻着“王”字的羽箭,带着他两年的仇恨,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数百步的距离! 那名匈奴骑兵脸上的狂笑还未散去,喉咙处便猛地爆开一团血雾! 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从马背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激起一片尘土。 一箭毙命! 第三章 毙命 射出这一箭,王战看都没看结果,身体瞬间缩回墙垛之后。 快、准、狠! “你他娘的疯了!”郭汜就在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吓得魂都快飞了,冲过来对着王战的脑袋就想来一巴掌,手到半空却又停住,变成了怒骂,“你想找死吗?出什么头!给老子老实待着!” 骂声虽凶,但那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和震撼。 王战靠着墙垛,平静地从箭囊里又抽出一支刻字的箭。 “一箭,不够。” 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杀一个匈奴兵,赏银五两。我要当上都尉,还差得远呢。” 郭汜被他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王战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这小子……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疯子! “咻咻咻咻咻——!” 似乎是被王战的挑衅激怒了,城外的匈奴人发起了第二轮箭雨,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疯狂! 箭矢像暴雨般倾泻在城墙之上,压得所有人抬不起头。 就在这密集的箭雨声中,一种新的声音,从城墙下方幽幽传来。 “咚!” “咚!咚!” 那是沉重的攻城梯狠狠砸在城墙根部的声音! 紧接着,是“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一个个带着绳索的铁爪被扔了上来,死死扣住城墙的边缘! 郭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探头往下看了一眼,随即缩了回来,声音都在发颤。 “妈的……他们……他们真的在攻城!” “长矛手!给老子顶上去!!” “滚石!擂木!往下砸!!” 郭汜的咆哮声,被匈奴人震天的喊杀声彻底淹没。 战争,以最惨烈的方式,开始了 “咻咻咻咻咻——!” 又一轮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像黑色的暴雨般倾泻在城墙之上,将夕阳最后的光芒都彻底遮蔽。 “噗噗噗!” 木屑与土块四溅,新兵们被死死压在墙垛后面,连头都不敢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焦臭的气息,那是箭矢摩擦空气产生的味道。 就在这箭雨的掩护下,一种新的,更让人心胆俱裂的声音,从城墙下方幽幽传来。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巨人的拳头砸在了碧玉城的胸口上。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咚!咚!咚!” 那是沉重的攻城梯,狠狠砸在城墙根部的声音! “咔嚓!”“咔嚓!” 一个个带着绳索的铁爪被奋力扔了上来,死死扣住城墙的夯土边缘! “妈的……”校尉郭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探头往下看了一眼,随即又闪电般缩了回来,声音都在发颤,“他们……他们真的在攻城!” 示威和攻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就在这时,郭汜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在箭雨停歇的瞬间,竟又要从墙垛后站起!正是王战! “你他娘的找死!”郭汜怒吼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按住王战的头盔,狠狠将他掼回墙垛后面。 “砰”的一声,王战的铁盔撞在土墙上,眼冒金星。 “老实给老子待着!”郭汜压低了身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王战脸上,他压着嗓子咆哮,“现在露头,就是活靶子!你想死,别他妈连累别人!等他们爬上来再杀!听见没有!” 郭汜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既有恐惧,更有对这个不听话新兵的愤怒。他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愣头青,第一个冲出去,也第一个死。 王战被他按着,没有挣扎,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前方,冰冷得像草原寒冬的狼。 “弓箭手压制!其他人,长矛!给老子准备好!”郭汜放开王战,转身大吼,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等下匈奴人上来,两个人对付一个!一个人捅,另一个人看着侧翼!谁敢给老子单打独斗,老子先一脚把他踹下去!” 他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新兵们,尤其是缩在角落,脸无人色的李绝。“互相掩护!只有活着,才能杀更多狗娘养的匈奴人!才能领赏钱回家娶婆娘!” “杀!!” “吼!!” 城墙下方,匈奴人的喊杀声如同山崩海啸,一架架云梯已经搭稳,无数赤裸着上身,满脸狰狞的匈奴士兵,像蚂蚁一样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滚石!擂木!往下砸!”郭汜声嘶力竭地吼道。 士兵们合力抬起巨大的石头和圆木,奋力推下城墙。 “啊——!” 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几个正在攀爬的匈奴兵被砸得血肉模糊,从云梯上滚落下去。但这丝毫无法阻挡后续人潮的疯狂。 “顶上去!长矛手!顶上去!” 终于,第一个匈奴兵的头盔出现在了墙垛的豁口处! “杀!”离得最近的一个老兵怒吼一声,挺着长矛狠狠刺了过去! “噗嗤!” 长矛刺穿了那匈奴兵的胸膛,但那匈奴兵临死前,却死死抓住了矛杆,咧开一个血腥的笑容。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匈奴兵顺势攀了上来! 战争,以最惨烈的方式,开始了! 就在此时,西侧一架云梯的顶端,一个格外壮硕的身影猛地翻了上来! 那是个身高近七尺的彪形大汉,浑身肌肉虬结,像一座铁塔。他脸上画着狰狞的油彩,手中提着一柄比寻常弯刀宽大一倍的斩马刀!他一登上城墙,看都没看周围,反手一刀就劈向了身后的云梯! “咔嚓!” 厚重的云梯竟被他一刀劈断! 断了后路!这是悍不畏死的死士! 他这一手镇住了周围所有的大乾士兵,连郭汜的瞳孔都骤然一缩。 “好胆!”郭汜怒吼一声,他知道这种人必须第一个干掉,否则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双手持刀,一个跨步,朴刀带着风声,自上而下,力劈华山般砍向那匈奴大汉的头顶! 第四章 好胆 这一刀,是郭汜浸淫沙场十数年的经验所在,势大力沉! 然而,那匈奴大汉不闪不避,竟是狞笑一声,横起斩马刀向上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郭汜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噔噔噔”后退了三步! 好大的力气! 郭汜心中大骇,还没等他稳住身形,那匈…奴大汉已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巨大的斩马刀横扫而来,刀风凌厉,逼得周围几个准备上前帮忙的士兵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郭汜的侧后方闪电般窜出! 是王战! 他看准了匈奴大汉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隙,手中的环首刀如同一道毒蛇,悄无声息地刺向大汉的肋下! 这是他前世格斗术中,最刁钻、最致命的角度! 然而,他终究低估了这具身体的力量,也高估了自己对古代战场的理解! 那匈奴大汉竟是在不可能的瞬间,硬生生扭转了身体,斩马刀的刀势一变,顺势下压,用宽厚的刀面狠狠拍在王战的环首刀上! “当!” 王战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传来,环首刀差点脱手飞出! 更恐怖的是,那匈奴大汉的左手,如同铁钳一般,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王战持刀的手臂! “呃!” 王战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他引以为傲的格斗技巧,在对方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动弹不得! 那匈奴大汉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黄牙,眼中满是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和戏谑。他抓着王战的手臂,巨大的斩马刀缓缓抬起,对准了王战的脖子!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小崽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 是郭汜! 他已经重整旗鼓,看到王战被擒,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了上来!他没有去攻击匈奴大汉的要害,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朴刀狠狠砍向了对方抓住王战的那条手臂! 围魏救赵!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鲜血飚射! 那匈奴大汉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抓住王战的手臂下意识地松开了。 就是现在! 王战脱困的瞬间,没有后退,更没有去捡掉落的刀!他的左手闪电般伸向腰间的箭囊,抽出了一支刚刚刻好“王”字的羽箭! 在匈奴大汉因剧痛而嘶吼,注意力全在郭汜身上的一刹那! 王战眼中厉色一闪,一个踏步上前,将满腔的仇恨与杀意,灌注于手中的箭矢之上,用尽全力,狠狠捅向了匈奴大汉那只因为咆哮而圆睁的眼睛! “噗!!” 没有惨叫。 那支铁制箭簇,连带着箭杆,几乎没柄而入,深深地扎进了匈奴大汉的眼窝! 大汉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巨大的身体猛地一僵,斩马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但他还没死! 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的痛苦,他抬起手,似乎想把那支箭拔出来。 “给老子死!” 郭汜抓住了这个最后的机会,他一个矮身,手中的朴刀自下而上,从那匈奴大汉的下颚狠狠刺入,刀尖穿透口腔,直没入脑! “嗬……嗬……” 匈奴大汉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声音,巨大的身体晃了晃,终于轰然倒地,溅起一地灰尘。 周围的喊杀声似乎都为之一静。 郭汜撑着刀,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流下。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可怖的尸体,然后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同样在喘气的王战。 “我操你娘!”郭汜一脚踹在王战的屁股上,直接把他踹了个趔趄,“老子怎么说的!让你他妈的互相掩护!不是让你来送死!你刚才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郭汜的声音嘶哑,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后怕和愤怒。 王战被他踹了一脚,却只是沉默地站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插在匈奴大汉眼眶里,只剩一截箭羽的箭矢,又看了看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 他的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丝冰冷的决然。 还不够。 还是不够强。 郭汜那一脚势大力沉,踹得王战一个趔趄,屁股火辣辣地疼。可他脸上没有半分恼怒,反而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瞬间清明。 是了,单打独斗是匹夫之勇。在这种绞肉机般的战场上,效率才是王道。 他没有理会郭汜的咆哮,沉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角弓,顺手从一个死去的同袍箭囊里补充了几支羽箭。 混乱的喊杀声充斥耳膜,一个匈奴兵已经攀上了城头,正举刀砍向一个手忙脚乱的新兵。那新兵正是李绝,他吓得闭上了眼,胡乱将长矛往前一递。 王战眼神一凝,几乎没有瞄准的时间,拉弓、松手,动作快如电闪! “嗖!” 羽箭破空,精准地从李绝的耳边擦过,正中那匈奴兵的眉心! 那匈奴兵脸上的狰狞笑容瞬间凝固,身体晃了晃,向后仰倒,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李绝感到一阵劲风拂过脸颊,睁开眼时,只看到敌人消失的背影和城墙上多出来的一个箭尾。他惊魂未定地回头,正对上王战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王战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整个碧玉城墙已经彻底化作了修罗场。不断有匈奴兵攀爬上来,与守军短兵相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守住!都给老子守住!”郭汜浑身浴血,像一头发狂的猛虎,手中朴刀大开大合,将一个企图突破防线的匈奴兵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战况惨烈,多处墙垛已经被突破,匈奴人像潮水般涌入,守军的防线被不断撕扯、压缩。 王战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他不像郭汜那样硬碰硬,而是像一头冷静的孤狼,总能出现在最需要他的地方。 “咻!” 一支暗箭从侧面一个刁钻的角度射来,直奔他的太阳穴! 第五章 弃子 千钧一发之际,王战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猛地一偏,箭矢几乎是贴着他的铁盔飞了过去,“当”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墙垛上,箭羽兀自颤动不休。 他连看都没看偷袭者一眼,反手从箭囊抽出一支箭,看也不看,回身便是一箭! 远处,一个刚刚爬上云梯,正准备搭第二支箭的匈奴弓手,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未散去,胸口便炸开一团血花,惨叫着坠落。 王战心中默念,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停歇。他弯弓搭箭,每一次弓弦的震动,都必然伴随着一名敌人的倒下。 一个正要跳下城墙内侧的匈奴兵,被一箭贯穿了后心。 他的箭囊在飞速变空,但城墙上的敌人却仿佛杀之不尽。 就在他再次搭上一支箭,瞄准一名挥舞着弯刀的匈奴百夫长时,一股恶风自身后袭来! 是另一个从他身后视觉死角摸上来的匈奴兵! 王战甚至来不及转身,但他前世身为缉毒警的本能救了他!在危机降临的刹那,他放弃了射击,身体猛地向下一矮,同时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环首刀,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反手向后捅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自身后传来。 王战顺势一个翻滚起身,只见一个匈奴兵正捂着飙血的腹部,满脸难以置信地跪倒在地。 “好小子,反应够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他的肩膀上,郭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咧着满是血污的大嘴笑道,“这颗人头算我的,你没意见吧?” 王战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嘿,你那是什么眼神?”郭汜浑不在意地笑骂了一句,又指了指那匈奴兵的尸体,“放心,赏钱分你一半!老子说话算话!” 说罢,他看到不远处几个袍泽被数名敌人围攻,险象环生,立刻脸色一正,大吼一声:“狗娘养的,你郭爷爷来了!”提着刀便冲了过去。 王战看着郭汜的背影,心中那块坚冰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就在此时,“呜——”一声比之前更加苍凉、更加绝望的号角声从城内响起。 王战抬头望去,只见碧玉城中心,那座平日里从不使用的烽火台上,一股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在血色的残阳下,像一道绝望的哭嚎,向着南方蔓延。 烽火燃,即是死战! 这是在向后方的关隘求援!也是在告诉所有人,碧玉城,快要顶不住了! 这个信号仿佛也刺激了城外的匈奴人,他们的攻势变得更加疯狂!越来越多的云梯搭了上来,更多的匈奴兵像嗜血的蚂蚁,悍不畏死地爬上城墙。 守军的伤亡在急剧增加,防线被一点点蚕食。王战甚至看到那个之前抢李绝肉干的老兵张哥,被三个匈奴兵围住,乱刀砍倒,身体被踹下城墙。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 王战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再次拉开弓弦,射杀了又一个试图跃上墙垛的敌人。 箭囊,空了。 他扔掉角弓,双手握紧了那柄粗劣的环首刀。 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郭汜的身影,那个粗豪的汉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他在这片血腥战场上唯一的坐标。 他看到了。郭汜正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被两个匈奴兵死死缠住,虽然勇猛,却也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王战眼神一厉,正要上前支援。 “咚!”“咚!” 两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就在他和郭汜之间的空地上,两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匈奴蛮兵,竟是直接从云梯上翻了上来! 他们肌肉虬结,手持巨斧,身上散发着野兽般的气息,一落地,便隔断了王战和郭汜之间的通路。 其中一个蛮兵,狞笑着转身,巨斧呼啸着劈向郭汜的后背! 而另一个,则转过头,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王战,他舔了舔刀口上的血,露出了一个残忍而贪婪的笑容。 王战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和郭汜被分开了。 这片狭窄的城墙,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无尽的深渊。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场战争的残酷,远比他预想的要艰难百倍。 光靠杀,是杀不完的。 他们,很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那匈奴蛮兵的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直劈郭汜后心! 而另一名蛮兵,则狞笑着,一步步逼近王战,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嗜血的贪婪。 死局!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号角从后方响起,不是进攻,而是撤退! “烽火台!撤!都他妈给老子撤到烽火台去!” 郭汜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过那致命一斧!巨斧“轰”的一声劈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碎石四溅!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对着所有还在死战的袍泽,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王战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都没看眼前那名狞笑的蛮兵,转身就跑! 英雄主义?那是找死!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理! “吼!”那蛮兵见猎物逃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却被几个悍不畏死冲上来的大乾士兵暂时缠住。 整个碧玉城墙已经彻底崩溃,匈奴人如潮水般涌入,守军被杀得节节败退。 烽火台,是这座土城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制高点和堡垒! 无数残兵败将连滚带爬地涌向烽火台下狭窄的石梯。 一个满脸刀疤,身穿百夫长皮甲的汉子正站在台阶上,一脚将一个企图逃跑的士兵踹了回去。 “谁敢跑,老子先砍了他!弓箭手上来!长矛手给老子堵住楼梯口!死守!” 这人是城里的百夫长刘大壮,也是此地最高军阶的将领。 郭汜浑身是血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王战的胳膊,将他狠狠推向烽火台的边缘。 “小子!就是现在!给老子射!”郭汜的眼睛赤红,指着下方如蚂蚁般涌来的匈奴人,唾沫横飞地咆哮,“别他妈省力气,给老子把他们都钉死在下面!” 王战一言不发,抢占了一个视野最好的射击位。 他看到了下方混乱的人群,看到了被匈奴人追砍的袍泽,看到了那一张张狰狞狂笑的脸。 他缓缓拉开弓弦。 嗡! 弓弦轻震。 一个正挥刀砍向一名新兵的匈奴兵,动作猛地一僵,眉心处多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每一个试图冲上烽火台的敌人,都会被他一箭射倒。他一个人,一道弓,竟硬生生在狭窄的石梯上,用匈奴人的尸体堆出了一道防线! 郭汜和百夫长刘大壮看在眼里,脸上满是震撼与狂喜。 这小子,他妈的是个怪物! 然而,就在王战再次伸手探向箭囊时,却抓了个空。 箭,没了! 第六章 援军 箭囊已空! 王战心中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扔掉了手中的角弓。 他双手紧握住腰间那柄粗劣却致命的环首刀,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了一丝。 “吼!” 没有了箭矢的压制,下方的匈奴兵如同开闸的洪水,咆哮着冲上石梯! 最前面的一个匈奴兵,脸上带着嗜血的狞笑,一脚踩在同伴的尸体上,高高跃起,手中的弯刀直劈王战面门! 王战眼神一凛,不退反进,身体微微下沉,环首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 “噗嗤!” 刀锋精准地切开了匈奴兵的喉咙,滚烫的鲜血喷了王战一脸。 他一脚将尸体踹下石梯,暂时阻挡了后面敌人的脚步。 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 更多的敌人从两侧攀爬上来,他们像一群疯狗,眼中只有杀戮与毁灭,正从四面八方,朝着烽火台最后的这点空间合围而来! 王战背靠着烽火台的墙壁,粗重地喘息着,眼角的余光瞥见郭汜和百夫长刘大壮正背靠背,艰难地抵挡着数名敌人的围攻。 他们也快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王战的视觉死角处猛地扑了过来,手中的弯刀带着一股腥风,直刺他的后腰! 是偷袭! 王战瞳孔骤缩,此刻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回防! 完了!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 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王战猛地回头,只见一杆长矛穿透了那名偷袭者的胸膛,矛尖带着淋漓的鲜血,从前胸透出。 而握着长矛的,赫然是一张布满血污、稚气未脱却异常坚定的脸。 “李绝?”王战失声喊道。 李绝没有回答,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名匈奴兵的尸体狠狠向前一推,然后奋力拔出长矛,嘶吼着挡在了王战身前。 “王大哥,你快走!” 他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王战挡住了最危险的一个方向。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他自己彻底暴露在了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不!”王战目眦欲裂。 三把雪亮的弯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劈向了李绝! 李绝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般的决然。 他想起了王战的话,拿起你的刀,像个男人一样! 他做到了。 三声刀锋入体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李绝的胸口、腹部、脖颈处喷涌而出。 他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然后缓缓抬起头,望向王战。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抹无声的苦笑。 “砰。” 少年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啊啊啊!” 王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手中的环首刀化作一道道死亡的电光,疯狂地劈砍在那三名匈奴兵的身上! “死,都给我死!” 刀光闪过,三颗头颅冲天而起! 温热的鲜血溅满了他的全身,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烽火台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还活着的,只剩下王战和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郭汜。 他们背靠着背,被十几个狞笑着的匈奴兵团团围住。 绝境。 “他娘的。”郭汜吐出一口血沫,咧开一个惨烈的笑容:“小子,怕不怕?” 王战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 “嘿,看来是不怕。”郭汜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豪迈与不甘:“老子这辈子,值了,能拉着这么多匈奴崽子陪葬,够本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脚在身下的杂物堆里摸索着。 很快,他用脚勾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 “小子,看这是什么?” 王战眼角余光一瞥,瞳孔猛地一缩。 火药包! 这是守城最后的手段,威力巨大,但一旦点燃,十步之内,玉石俱焚! 郭汜看着王战,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黄泉路上一起走,敢不敢?” 王战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同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好!” 一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哈哈哈,痛快!”郭汜仰天长啸,再无任何犹豫,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直接凑向了那根粗短的引线。 引线被点燃,冒出刺眼的火花,飞快地缩短! 周围的匈奴兵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惊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来啊,狗娘养的,来陪你郭爷爷一起上路啊!”郭汜疯狂地咆哮着,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王战也闭上了眼睛,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父母,妹妹,李绝…… 对不起了,这仇我报不了了。 引线的火花,已经燃烧到了尽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惊天动地的号角声,猛地从城外响起! 那号角声雄浑、高亢,充满了铁与血的杀伐之气,完全不同于匈奴人的苍凉,也不同于碧玉城的绝望! 是援军! 城墙下,围困着烽火台的匈奴兵们出现了巨大的骚动,他们惊疑不定地望向南方。 郭汜和王战也猛地睁开了眼! 只见南方的地平线上,一面绣着猛虎的黑色大旗迎风招展,旗下是如钢铁洪流般奔涌而来的大乾铁骑! “援军,是援军到了!”郭汜的声音都在颤抖,脸上写满了狂喜与难以置信。 然而,他手中的火药包,引线已经快要烧尽! “轰!” 王战的大脑一片空白,前世身为警察的本能瞬间支配了他的身体!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还没反应过来的郭汜,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跳!” 话音未落,他抱着郭汜壮硕的身体,猛地从十余米高的烽火台上,朝着城内一跃而下! 两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坠落。 在他们身体离开烽火台的瞬间,那包火药轰然爆炸! “轰隆!” 一团巨大的火球在烽火台上炸开,恐怖的冲击波将整个台顶的一切都掀飞了出去,残存的匈奴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炸成了漫天碎肉! 而坠落中的王战和郭汜,也被这股气浪狠狠拍中后背。 “噗!” 王战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意识在瞬间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昏迷前,他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活下来了。 第七章 规矩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角落疯狂涌来。 王战的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他用尽全力,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是一片破败的屋顶,几缕阳光透过瓦片的缝隙,刺得他眼睛生疼。 “咳咳咳……” 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干涩的咳嗽,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你醒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战艰难地转过头,一张陌生的脸庞映入眼帘。 那是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眼神里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疲惫和麻木。 他身上穿着大乾军士的服饰,但比王战他们这些新兵的要好上不少。 “你是?”王战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我叫赵铁牛,是虎威营的伙头兵。”汉子递过来一个水囊:“将军带人清扫战场,我在死人堆里发现了你和郭校尉,就把你们拖回来了。” 死人堆…… 王战脑中轰的一声,烽火台上那惨烈的一幕幕瞬间涌了回来。 李绝倒下的身影,郭汜疯狂的笑脸,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爆炸。 他猛地抓住赵铁牛的胳膊,力气大得让对方都皱起了眉头。 “郭校尉,郭汜他怎么样了?还有刘大壮,其他人呢?” 王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眼中布满了血丝。 赵铁牛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 “兄弟,你先别激动。” “郭校尉他还活着,就是断了一条腿,军医正在那边抢救,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至于其他人。”赵铁牛的眼神黯淡下去:“碧玉城烽火台,除了你和郭校尉,没找到第三个活口。” 没找到第三个活口。 这句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了王战的心脏。 李绝那个稚气未脱却为他挡刀的少年。 刘大壮那个总是咋咋呼呼却死战不退的百夫长。 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却一同并肩作战过的袍泽……全都死了! “郭汜在哪?带我过去!” 王战一把推开赵铁牛,挣扎着就要从草席上站起来。 “砰!” 他双腿一软,浑身的剧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你干什么,你伤得也很重,军医说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赵铁牛赶紧上来搀扶。 “放开我!” 王战双眼赤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把甩开赵铁牛的手。 他扶着旁边的土墙,咬着牙,一点一点地重新站了起来! 他要去看看郭汜。 那个和他一起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汉子,那个愿意拉着他一起赴死的校尉,他必须亲眼确认对方还活着! 就在他踉踉跄跄地准备往外走时,门口突然伸出两杆长矛,交叉着拦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两个守在门口的士兵面无表情地喝道。 王战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让开。” 其中一个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漠:“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你醒了之后,也必须待在这里,等候问话。” “问话?”王战笑了,笑声嘶哑而凄厉。 “老子在烽火台上跟匈奴人拼命的时候,你们的将军在哪?” “老子的兄弟一个个死在面前的时候,你们的将军又在哪?” “现在仗打完了,人死光了,他要来问话了?” “我问你娘!” 王战积压在胸口的悲愤与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猛地向前一冲,伸手就要去推开那两杆长矛! “放肆!” 那两个士兵显然没想到这个半死不活的伤兵敢如此猖狂,当即长矛一横,矛杆重重地顶在了王战的胸口! “噗!” 王战本就重伤的身体哪里受得了这个力道,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赵铁牛眼疾手快,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 “你们干什么,他也是功臣!”赵铁牛对着那两个士兵怒吼道。 “功臣?”另一个士兵冷笑一声:“我们只听将军的命令。将军说了,碧玉城一战疑点重重,为何烽火早不点晚不点,偏偏等到城破才点?为何满城守军,最后只活下来一个新兵和一个校尉?” “他现在是唯一的活口,在事情问清楚之前,就是嫌犯,谁敢放他走,格杀勿论!” 这话一出,王战的身体僵住了。 嫌犯? 他用命守住的烽火台,他亲手射杀的敌人,他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一个个死去。 到头来,换来一个嫌犯的身份? 一股比身体伤痛更甚千万倍的冰冷,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慢慢地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好,好一个格杀勿论。”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冷漠而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吵什么吵?”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精致明光铠,腰佩长剑,面容倨傲的年轻将领,正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王战一眼,目光扫过那两个守门士兵,冷哼一声。 “真是一群底层贱骨头,一点规矩都不懂。” “将军面前,也是你们能大声喧哗的地方?” 那年轻将领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仿佛在看一群蝼蚁。 他口中的将军,显然不是指他自己。 话音刚落,一个更加沉稳,也更加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来人约莫四十余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下巴上留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身上穿着一副玄黑色的山文甲,甲胄上遍布着刀砍箭劈的痕迹,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扑面而来,让人不敢直视。 正是虎威营大统领魏云。 魏云一出现,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两个守门士兵立刻挺直了腰板,单膝跪地:“参见将军!” 年轻将领也收起了脸上的倨傲,恭敬地躬身行礼:“义父。” 魏云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直接落在了被赵铁牛扶着的王战身上。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人心。 王战也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一个是手握重兵、威震一方的大乾统领。 一个是刚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一无所有的无名小卒。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碰撞。 良久,魏云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就是王战?” 第八章 一开始就是诱饵 魏云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战扯了扯嘴角,脸上沾染的干涸血迹随着这个动作裂开,露出一个分不清是笑还是哭的表情。 他扶着墙,强撑着站直了身体,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直直地迎上魏云的审视。 “我就是。” 魏云的眼神在王战身上缓缓扫过,从他满是伤痕的头皮,到他破烂不堪、几乎被鲜血染成黑色的衣衫,最后停留在他那双死寂却又燃烧着什么的眼睛上。 “碧玉城烽火台,为何城破才点燃烽火?” 魏云开口了,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询问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事。 王战笑了,笑声嘶哑。 “将军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匈奴人。” “问他们为何不等我们点完烽火,再来攻城。” 站在魏云身旁的那名年轻将领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放肆,将军问话,你竟敢如此态度!” 魏云抬了抬手,制止了年轻将领。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王战身上。 “烽火台守军五百余人,为何只有你和校尉郭汜活了下来?”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更加诛心。 王战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因为我们还没死透,就被将军你的人从尸体堆里拖了出来。” “如果将军觉得我们活下来碍了你的眼,现在就可以把我们扔回去。” “或者,将军也可以亲自下去问问那五百多名弟兄,问问他们为什么不争气一点,没能多活下来几个,好让将军您问话的时候,不至于这么麻烦!” 王战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冷。 那股压抑在胸口的悲愤、冤屈、怒火,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 他不是在回答问题,他是在质问! “你找死!” 年轻将领勃然大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一股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赵铁牛吓得脸都白了,死死地拉着王战的胳膊,生怕他再说什么刺激人的话。 这个兄弟,是不要命了吗! 这可是虎威营大统领,魏云! 然而,魏云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没有发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战,看了很久很久。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你的箭法,很好。” 魏云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我的人在清理战场时,发现许多匈奴人都是被一箭毙命,箭矢的样式很特别,上面刻着一个王字。” “那是你的箭?” 王战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是我的。” “很好。”魏云再次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碧玉城一战,守军虽全军覆没,但你们死战不退,拖延了匈奴人的脚步,为大军合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功不可没。”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洪亮起来。 “传我将令!” “校尉郭汜,坚守阵地,重创敌军,记大功一次,赏黄金百两,官升一级!” “新兵王战,临危不乱,悍不畏死,斩敌众多,同样记大功一次,赏黄金五十两!” “即刻起,擢升王战为我麾下十夫长!” 此令一出,满屋皆惊。 那两个守门的士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一刻还是格杀勿论的嫌犯,下一刻就成了记大功的十夫长? 赵铁牛也是一脸愕然,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用力地摇晃着王战的胳膊。 “兄弟,听见没,将军赏识你,你是十夫长了!” 那年轻将领虽然一脸不忿,但魏云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只能恨恨地瞪了王战一眼。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此尘埃落定。 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新兵,得到了大统领的赏识,一步登天,这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然而,王战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激动,没有感激,甚至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只是看着魏云,缓缓地,清晰地,说出了两个字。 “我拒绝。”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赵铁牛脸上的喜色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兄弟,你……你说什么?” 年轻将领的眼睛瞬间瞪圆,怒火再次冲上头顶。 “给你脸不要脸的东西,将军的擢升,你也敢拒绝?” 魏云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他看着王战,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理由。” 王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句石破天惊的反问。 “我只想问将军一句话。” “匈奴人破城之时,我们点燃烽火之后,将军你的虎威营在哪里?” “为何我们死战到最后一人,你们的援军,才姗姗来迟?”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破屋里炸响! 如果说之前的顶撞是放肆,那现在,就是赤裸裸的质问! 一个无名小卒,在质问手握重兵的一方统帅! “混账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问将军!” 年轻将领再也忍不住,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剑尖直指王战的咽喉! “军务大事,岂容你一个新兵置喙,我看你就是匈奴派来的奸细,故意在此扰乱军心,我现在就斩了你!” “住口!”这一次,开口训斥的,不是魏云。 而是赵铁牛。 他一把将王战拉到自己身后,对着那年轻将领怒目而视。 “将军,王战兄弟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他只是兄弟们都死了,心里难受,胡言乱语啊!” 说完,他又猛地转过头,对着王战低声吼道: “王战,你疯了,快给将军道歉!”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知道将军为了打这一仗,付出了多少吗?” 就连赵铁牛,这个刚刚还在为王战出头的老兵,此刻也觉得王战的话太过分了。 王战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 赵铁牛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那年轻将领,而是对着魏云重重一抱拳。 “将军,王战兄弟他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神志不清,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是个好兵,是个英雄,是太年轻,不懂规矩!” “请将军息怒,容我劝劝他!” 魏云面沉如水,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赵铁牛如蒙大赦,连拖带拽地将王战拉到了屋子的角落,远离了那片低气压的中心。 “你小子是真想死啊!” 赵铁牛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后怕和责备。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鬼门关走了几圈?” 王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赵铁牛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 “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你的袍泽都死了,就你活下来,你心里不好受。” “可你不能把这股气撒在将军身上啊!” “你以为援军是说来就来的吗?” 赵铁牛的眼神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崇敬。 “你根本不知道,为了今天这一战,将军谋划了多久!” “匈奴人狡猾无比,行踪不定,大军出动,还没等靠近,他们就跑得无影无踪。我们虎威营在边境跟他们耗了整整三年!” “三年来将军以身做饵,故意示弱,一步步把匈奴的主力引到碧玉城这个口袋里来!”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来得晚?因为我们不是来救碧玉城的,我们是来包围歼灭匈奴主力大军的!” “碧玉城从一开始,就是弃子,是诱饵!” “不光是你们,就连我们虎威营派出去的好几支诱敌部队,也全都回不来了!” 赵铁牛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眼眶也红了。 “将军的亲侄子,就在其中一支队伍里,昨天传回来的消息全军覆没!” “将军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按原计划下令合围!” “这就是战争,为了大局,总要有人牺牲,你懂不懂!” 王战的心,猛地一沉。 弃子,诱饵…… 李绝,刘大壮,还有那五百多名弟兄,从一开始,就是被放弃的。 他们的死,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个认知比被当成嫌犯,更加让他感到刺骨的冰冷。 赵铁牛看着王战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他听进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想开点,将军他心里比谁都痛,但他不能说。” “他赏识你,是真心觉得你是块好料。你看看那魏少将军,就是将军的义子,平日里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将军能当着他的面擢升你,那是多大的看重!” “跟着将军,没错的!” “你不是想报仇吗?匈奴人还没死绝呢!” “只有跟着将军,手握兵权,你才能上阵杀敌,才能建功立业,才能为你那些袍泽们报仇雪恨!” “你一个人,能干什么?当个无名小卒,再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吗?” “听哥一句劝,过去给将军低个头,这事就过去了。十夫长的位置,还不是你的?” 赵铁牛苦口婆心地劝着,每一个字,都敲在王战的心上。 报仇,建功立业! 王战慢慢抬起头,目光越过赵铁牛的肩膀,再次望向了那个依旧站在屋子中央,如同一座山岳般的身影。 口中喃喃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九章 我要去最危险的地方 王战动了。 他推开还想说什么的赵铁牛,迈开脚步,重新走回屋子中央。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赵铁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个犟驴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那个叫魏琛的年轻将领,手依旧按在剑柄上,眼神冰冷,只要王战再有一句不敬,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剑。 王战一直走到魏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挺直的脊梁,猛地弯了下去。 这是一个标准的军中躬身礼。 “新兵王战,愿为将军麾下十夫长!”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赵铁牛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快瘫了下去,还好,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魏琛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轻蔑,觉得王战这前后的转变,不过是趋炎附势的把戏。 魏云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看着王战,等着他的下文。 王战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王战有一请求!” “说。” “请将军将我,将我的十人队,调往最危险的地方!” 王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气。 “我要杀匈奴人!” “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碧玉城死去的五百三十二名弟兄!”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大乾的兵,不是能白白牺牲的!” “只要能杀敌,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整个破屋点燃。 那不是请求,那是一头受伤孤狼的嗜血宣言。 魏云看着他,终于,那张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王战的肩膀。 “哈哈哈,好!” 魏云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充满了欣赏和满意。 “有此血性,才是我大乾的好男儿!” “本将,准了!” 他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敛去,换上了一副统帅的沉稳。 “不过,不急于一时。” 魏云的目光扫过王战满是伤痕的身体。 “此番大战,我军虽胜,但匈奴主力尚存,只是元气大伤。” “他们就像被敲断了牙的野狼,短时间内,不敢再轻易南下。” “边境,会有一段难得的安宁。” 他看着王战,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你当务之急,不是去寻死,而是养好伤。” “然后,去见见你的兵。” “一个十夫长,手下有十个兵。他们是你的手足,也是你的利刃。” “你要做的,是让他们信你,服你,愿意跟着你上阵杀敌。” “把他们拧成一股绳,这比你一个人冲上去砍杀百人,更有用。” 魏云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王战心头的部分燥火,却也点明了一条更清晰的路。 王战沉默了,他想起了李绝,那个连长矛都握不稳的新兵,最后却敢于冲向匈奴人的弯刀。 团结手下,凝聚人心…… 这比单纯的格斗技巧,是更高级的学问,也是前世身为警察队长的他所擅长的。 “末将,明白。”王战再次躬身,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很好。”魏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安抚和信任的力量。 “去吧,赵铁牛会带你安顿下来。” “你的兵,明日会到你的帐下报道。” 说完,魏云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破屋。 魏琛冷冷地扫了王战一眼,也紧跟着离去。 屋子里压抑的气氛,随着两人的离开,瞬间消散。 赵铁牛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我的亲娘咧,王战兄弟,你可真是真是让老哥我开了眼了!” 他看着王战,眼神里又是后怕,又是佩服。 “你小子,是天生当兵的料!” …… 营帐外的夜风,带着草原的寒意。 魏云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拉得很长。 魏琛跟在身后,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义父。” 魏云脚步未停:“说。” “此人桀骜不驯,反复无常,先是顶撞于您,后又卑躬屈膝,我看他心术不正,难堪大用。” 魏琛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您为何还要擢升他,甚至……” 甚至对他如此看重。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魏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义子。 “琛儿,你看错了。” “他不是反复无常,而是有自己的血性和准则。” “他顶撞我,是因为他把碧玉城的五百袍泽,当成了真正的兄弟,他为他们的死感到不公和愤怒。” “他后来愿意低头,不是卑躬屈膝,而是他明白了,只有手握权力,才能更好地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 “他的愤怒,他的隐忍,他的杀意,全都指向一个目标,匈奴人。” “这样的人,不是心术不正,而是最好用的一把刀。” 魏云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一把能饮血的绝世好刀。” 魏琛愣住了,他没想到在义父眼中,王战竟有如此高的评价。 “可是……” “没有可是。”魏云打断了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从今天起,你派人把他给我看好了。” 魏琛心头一凛:“义父的意思是……监视他?” “是看护,也是观察。”魏云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尤其是他如何操练手下那十个兵,事无巨细,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魏琛的心,猛地一沉。 这种程度的关注,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范畴。 他忍不住问道:“义父,您究竟想做什么?” 魏云重新转过身,望着远处连绵的军帐,火光点点,如繁星落于大地。 “我想看看,这把刀,究竟有多锋利。” “如果他真是一块璞玉,我不介意,亲自雕琢他。” “我虎威营需要这样的人。” “我大乾也需要这样的人。” 栽培!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魏琛的脑海中炸响。 他跟在魏云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义父对哪个年轻人,有过如此明确的栽培之意。 即便是对他自己,也多是严厉的敲打和磨炼。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心底涌了上来,有些酸,有些涩,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 他看着魏云坚毅的背影,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脸上重新恢复了恭敬。 “义父说的是。”魏琛躬身应道。 “此人虽出身低微,但悍不畏死,箭法超群,确是一员猛将。” “若能得到义父的悉心栽培,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虎威营的一柄尖刀,为我大乾开疆拓土。” “孩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 魏云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去办吧。” “是。”魏琛躬身领命,看着魏云的身影消失在主帅大帐的帘幕之后,这才缓缓直起身。 他抬起头,望向王战所在的破屋方向,夜色深沉,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和冰冷。 王战,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龙,还是虫! 第十章 嫉妒是毒药 魏琛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的亲卫营帐就在不远处。 “少将军!” 守在帐外的亲卫见他过来,立刻躬身行礼。 魏琛一言不发,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帐内,一个精瘦的汉子正就着油灯擦拭着自己的佩刀,见到魏琛进来,连忙起身。 “少将军,您回来了。” 这汉子名叫周平,是魏琛的亲卫队率,跟了魏琛五年,是他最心腹的手下。 魏琛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周平。”他的声音,比那凉茶还要冷上几分。 “属下在。” 周平躬身应道,心里却在打鼓,少将军这副模样,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从明天起,你派两个机灵点的人,给我盯住一个人。” “盯人?”周平一愣:“少将军,盯谁?” “一个新晋的十夫长,叫王战。” “王战?” 周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虎威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认识,可这个王战,听都没听说过。 一个十夫长,值得少将军亲自下令去盯梢? “就是那个碧玉城之战唯一的幸存者?”周平忽然想了起来。 这事今天在军中已经传开了,都说那小子走了狗屎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得了将军的赏识。 “没错,就是他。”魏琛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周平更糊涂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将军,您的意思是这小子有什么问题?他是匈奴的探子?” 也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少将军的举动了。 “不是。” “那他是犯了什么军法?” “也不是。” 周平彻底蒙了,他挠了挠头,实在想不明白。 “那少将军,咱们到底要盯他什么?总得有个由头吧?是看他有没有通敌,还是看他有没有违纪?” “什么都盯!”魏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一天吃了三顿还是四顿饭,拉了几泡屎,我全都要知道!” “事无巨细,立刻回报,听明白了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把周平吓了一跳,他赶紧低下头,大声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可心里,那疑惑的疙瘩却越结越大。 这哪是监视探子,这分明是…… 周平不敢再想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魏琛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少将军,恕属下多嘴,这是大将军的意思?” 魏琛猛地抬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得周平脸上生疼。 “不该问的,别问!” “是,属下知罪!”周平吓得冷汗都下来了,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极点。 过了许久,魏琛胸中的那股邪火,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知道周平是自己的心腹,有些事,瞒着他反而不好办事。 “是义父的意思。”他终究还是开口了,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不甘。 “义父说,这个王战,是一把能饮血的绝世好刀,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要栽培他。” 栽培! 这两个字,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周平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他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大将军要亲自栽培一个新兵蛋子? 这怎么可能! 周平跟了魏琛五年,又在虎威营待了快十年,他太清楚大将军魏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治军严酷,赏罚分明,铁面无私。 这么多年,他见过无数猛将被大将军提拔,也见过无数人被大将军亲手斩落。 可栽培这两个字,他从未从大将军口中听说过。 即便是对眼前的少将军,大将军也多是严厉的敲打和磨炼,动辄军棍伺候,何曾有过如此明确的栽培之意? 周平看着魏琛那张难看的脸,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少将军会如此失态。 这哪是监视,这分明是嫉妒啊! 自己跟在少将军身边这么多年,少将军是何等的骄傲,自小便被当做虎威营的接班人培养,文韬武略,样样出众。 可现在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农家子,一个靠着运气活下来的新兵,竟然得到了大将军如此青眼。 这让少将军如何能甘心? 周平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他眼珠子一转,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少将军,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有屁就放!” “嘿嘿。”周平干笑两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谄媚。 “少将军,您想啊,大将军既然把看护,哦不,是观察这个王战的任务交给了您,那这事儿具体怎么个章程,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魏琛的眉头动了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平见有门,胆子更大了。 “大将军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天天盯着一个十夫长?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 “这王战是死是活,是龙是虫,最后还不是得通过您,报到大将军那里去?” “咱们想让他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了,魏琛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让我欺上瞒下,捏造事实?” “不不不!”周平吓得连连摆手。 “属下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给属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少将军您欺瞒大将军啊!” 他凑得更近了,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 “少将军,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顺水推舟啊!” “那小子不是自己请命,要去最危险的地方吗?” “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咱们就成全他!” “您是少将军,在军中安排个把人的去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把他和他那十个兵,往那九死一生的地方一丢。” “他要是真有本事活下来,那是他命大,也算是完成了大将军的考验,咱们也没话说。” “可他要是死在了战场上……” 周平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他要是死了,那就是他自己学艺不精,命该如此,怨不得任何人。” “到时候,大将军面前,咱们也有话说。是他自己要去送死的,咱们拦都拦不住。” “如此一来,这块碍眼的石头,不就自己搬开了?” “这军中的功劳,这虎威营的未来,不还是您少将军的?” 周平的话,像一条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钻进了魏琛的心里。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他最不甘,最嫉妒的地方。 魏琛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眼前,不由得浮现出王战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和他那句“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的嗜血宣言。 是啊,是他自己要去最危险的地方! 是他自己要去寻死! 我只是成全他而已!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般,疯狂地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魏琛的眼前,豁然一亮。 他看向周平,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 “你这个狗东西,脑子转得倒是快。” 周平立刻满脸堆笑:“为少将军分忧,是属下的本分!” 魏琛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心中的计划,已然成型。 “好!”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桌案上。 “就这么办!” 他转过头,盯着周平,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光芒。 “你马上去办一件事。” “少将军请吩咐!” “给我去查,查清楚,咱们虎威营负责的这片防区,哪个哨所,哪个据点,哪个巡逻路线,是直面匈奴人锋芒,伤亡最大,最他娘的危险的地方!” “查到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我要亲自安排,送王十夫长上路!” 周平心头一凛,随即大喜。 他知道,少将军这是下定决心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周平躬身领命,转身快步走出了营帐,脸上带着一丝得计的阴笑,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第十一章 麾下刺头 第二天一早。 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晨雾还笼罩着整个虎威营。 王战已经穿戴整齐,站在自己的营帐外,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湿气的冰冷空气。 他的眼神,平静如井,但深处却燃烧着一团火。 “王兄弟,早啊!” 一个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赵铁牛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晨雾中,他肩上扛着一把巨大的斩马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赵大哥。”王战点了点头。 “走,我带你去见见咱们小队的兄弟们。”赵铁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都是些好汉子,就是脾气都冲了点。” 王战没说话,只是跟上了赵铁牛的脚步。 两人穿过一排排营帐,来到了校场的一角。 那里,已经有九个汉子等候着,一个个身形彪悍,气息沉凝,身上都带着一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 他们或抱臂而立,或擦拭兵器,眼神锐利,像一群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孤狼。 看到赵铁牛领着一个略显清瘦的年轻人过来,九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充满了审视和不善。 “兄弟们,都过来!”赵铁牛大嗓门一吼。 九人懒洋洋地围了过来,站得歪歪扭扭,没有半点军中该有的规矩。 “给大伙儿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新上任的十夫长,王战,王兄弟!”赵铁牛热情地介绍道。 一瞬间,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没人说话,只有几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壮硕如熊的汉子,将手里的重剑往地上一插,发出一声闷响。 他上下打量着王战,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就他?十夫长?” “铁牛,你他娘的没搞错吧?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白面小子?”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也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听说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幸存者,啧啧,这年头,命好也能当官了?” “老子在边关砍了七年匈奴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混成个大头兵。人家倒好,死人堆里睡一觉,就爬到咱们头上拉屎了?”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片哄笑。 他们看向王战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赵铁牛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他正要发作,王战却伸手拦住了他。 王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第一个开口的络腮胡身上。 “你不服?” 王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络腮胡呸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扛起重剑,用剑尖指着王战。 “老子叫张奎,老子就是不服,怎么着?” “想让老子服你,可以!” “打赢我!” 张奎猛地一跺脚,脚下的土地都仿佛震了三震。 “不光是你。” 王战的目光缓缓移动,扫过剩下的八个人。 “你们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 “谁不服,都可以站出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 “谁能打赢我,我这个十夫长的位置,双手奉上!” “绝无二话!” 轰! 这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一个新来的十夫长,竟然敢挑战手下所有老兵?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我操!这小子疯了吧?” “打赢他,位置就是咱们的?真的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干他娘的!” “张奎,上,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呼吸变得粗重,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十夫长! 那可是官! 每个月多拿好几两饷银,还能管着十个人,这可是他们拼死拼活都换不来的位置!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唯有赵铁牛,抱着他的斩马刀,退到了一旁,脸上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他可是亲眼见过王战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站起来的,那股子狠劲儿,可不是装出来的。 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要倒霉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 张奎狞笑一声,将重剑从地上拔起。 “小子,别说老子欺负你,是你自己找死!” “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虎威营的规矩!”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如同一头发怒的蛮牛,携着万钧之势,朝着王战猛冲过来。 手中的重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当头劈下! 这一剑,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周围的士兵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脸上带着兴奋而残忍的笑容,等着看王战被一剑劈成两半的惨状。 然而,王战动也没动。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直到那重剑的锋芒已经快要触及他的头顶! 他才动了,没有拔刀,没有闪躲。 他只是简单地抬起了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 食指和中指。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两根看似纤细的手指,精准无比地夹住了势大力沉的重剑剑刃!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张奎那足以劈开巨石的重剑,就那么被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停在了半空中,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这怎么可能!” 张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脸涨得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把剑压下去。 可那两根手指,就像是两座无法撼动的山岳,纹丝不动! 周围的喧哗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大了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可是张奎! 他们这群人里,力气最大的一个! 他全力的一剑,竟然被两根手指夹住了? 这是人能办到的事? “力道不错。”王战看着张奎,淡淡地开口。 “可惜,太慢了。” 话音刚落,他手指微微一错。 咔嚓,一声脆响! 张奎那柄精钢打造的重剑,竟然应声而断! 断裂的剑尖旋转着飞了出去,咄的一声,深深地插进了十几步外的一根木桩上,剑尾兀自嗡嗡作响。 张奎握着半截断剑,呆立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王战松开手指,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起脚,轻轻一踹。 砰的一声,张奎那壮硕如熊的身体,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第十二章 收服十人队 “下一个。” 王战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众人浑身一激灵,如梦初醒。 他们看着王战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之前的轻蔑和不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和……恐惧! “我来!” 人群中,那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走了出来。 他叫李四,以身法灵活,出手阴狠著称。 他不像张奎那么鲁莽,他死死地盯着王战,像一条毒蛇在寻找猎物的破绽。 “小子,有两下子,但光有力气可没用!” 李四话音未落,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绕到了王战的侧后方。 他手中的两把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无声无息地刺向王战的后心和腰肋! 快准狠! 这一招,他屡试不爽,不知有多少匈奴人死在了他这阴险的偷袭之下。 然而,就在他的匕首即将触及王战身体的瞬间。 王战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来。 他的动作比李四更快! 李四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紧,一股剧痛传来。 “啊!” 他惨叫一声,两把匕首已经脱手飞出。 下一秒,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到了半空中。 李四双脚乱蹬,脸色瞬间憋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随时都会被捏断。 “速度,也不够。” 王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 他手一松。 李四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还有谁?”王战的目光,再次扫过剩下的七个人。 这一次,没人敢再与他对视。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身体微微颤抖。 开玩笑! 力量最强的张奎,一招被废! 速度最快的李四,一招被擒! 这他娘的还怎么打?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这家伙是个怪物! “我……我来试试!” 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 一个手持长枪的汉子,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知道,今天如果不把这个人打服,他们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深吸一口气,枪出如龙,抖出七八个枪花,虚虚实实,罩向王战周身大穴。 这是战场上最实用的枪法,讲究的是一个缠字。 可王战根本不给他缠的机会。 面对漫天枪影,王战不退反进,一步踏出,直接闯进了枪影的核心。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杆枪,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轰出。 拳头精准地砸在了枪杆之上。 长枪发出一声哀鸣,巨大的力量顺着枪杆传导过去。 持枪的汉子只觉得虎口剧震,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长枪再也握不住,脱手飞了出去。 而王战的拳头,去势不减,停在了他的面门前。 拳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汉子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三场,三招,三个虎威营的老兵,败得干脆利落,毫无还手之力。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剩下的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他们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走了狗屎运。 他是真正的强者! 一个足以碾压他们所有人的绝世猛人! 王战收回拳头,环视众人。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还有人要这个位置吗?” 没人回答。 “看来,是没有了。”王战的声音,在清晨的寒风中回荡。 “既然没有,那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十夫长。” “我的话,就是军令!” “谁赞成?谁反对?”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那个被一脚踹飞的张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走到王战面前,不顾身上的伤痛,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他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拜见十夫长!” 这一声,发自肺腑。 军中强者为尊! 王战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赢得了他的尊重!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十夫长!” 李四也挣扎着跪了下来。 “十夫长!” 那个被震飞长枪的汉子,也跪了下来。 紧接着,剩下的人,全都齐刷刷地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十夫长!” 十个人的声音,汇成一股,响彻云霄。 赵铁牛看着这一幕,咧着大嘴,笑得比谁都开心。 王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九个人,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要的,是一群能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的狼! 而今天,他驯服了这群狼。 “都起来吧。” 王战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众人这才敢站起身,但一个个都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王战看着他们,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只是个靠运气活下来的新兵。” “没关系,在战场上,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但光有运气,活不长久。” 他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碧玉城,一千三百名弟兄,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 王战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悲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尸横遍野的修罗场。 “因为他们,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我。” “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是那一千三百名弟兄,用他们的命,换来的!” “我来虎威营,不是为了当官,不是为了享福!” “我是来,复仇的!” “我要用匈奴人的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弟兄!” “我要让那些杂碎,血债血偿!”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滔天的杀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股浓烈的杀意和悲壮的情绪所感染。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他们都见过袍泽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王战的话,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那团火! “你们,怕死吗?”王战突然问道。 “不怕!”众人下意识地吼道。 “好!”王战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从今天起,跟着我王战!” “我不敢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下来!” “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只要我王战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兄弟!” “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会杀最多的匈奴人,立最大的功!” “我会带着你们,用敌人的尸骨,铺就一条通往荣耀的血路!” “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大干一场!” “愿意!”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怒吼! 九个人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是对强者的信服,是对未来的渴望,是对杀敌立功的狂热! 他们看着王战,仿佛看到了一个战神,正在向他们招手! 这一刻,他们彻底臣服了。 不光是因为王战那恐怖的武力。 更是因为,王战给了他们一个承诺一个希望! 一个让他们心甘情愿,追随至死的理由! 第十三章 分钱提士气 夜幕降临,虎威营里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篝火。 白天的肃杀之气被晚风吹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士兵们操练了一天后的疲惫与放松。 王战的营帐内,一盏油灯静静燃烧着,他正盘膝坐在简陋的床铺上,闭目调息。 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 “请问,王战十夫长可在帐内?” 王战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进来。” 帐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文吏服饰,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抬着木箱的亲兵。 文吏一进帐,目光便在王战身上打了个转,脸上堆起笑容。 “王十夫长,在下是将军帐前主簿,姓钱。” “钱主簿。”王战点了点头,站起身。 钱主簿一挥手,那两名亲兵将木箱放在地上,打开了箱盖。 箱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是白花花的银锭。 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王十夫长初来乍到,便展露神威,收服悍卒,将军听闻后十分高兴。” “特命在下送来白银一百两,以作嘉奖。” “将军说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希望王十夫长日后能为我虎威营多立战功!” 钱主簿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脸上始终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王战的目光从银子上扫过,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一百两白银,对普通士兵来说,是一笔巨款,够他们拿命去换了。 可对他来说,这些东西,远不如一把好刀来得实在。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杀匈奴报血仇。 “替我谢过将军。”王战淡淡地说道。 钱主簿见他反应平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话和赏赐都已带到,在下便不多打扰了。” 钱主簿拱了拱手,转身带着亲兵离开了。 王战看着那一箱白银,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张奎那粗豪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十夫长,俺们能进来吗?” “进来吧。” 帐帘掀开,张奎、李四等九人鱼贯而入,小小的营帐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他们一进来,目光就被地上的那箱银子给吸住了。 “我的乖乖!” 一个士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这……这得有一百两吧?” “将军的赏赐?”李四的眼神也有些发热。 他们这群人,在军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过最多的赏赐,也不过是三五两银子,外加几斤酒肉。 何曾见过这么大一箱!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王战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忽然笑了。 “没错,将军赏的。” 他走到箱子前,随手抓起两锭银子,扔给了张奎。 “拿着。” 张奎手忙脚乱地接住,银锭沉甸甸的,他却感觉烫手。 “十夫长,这……这是给你的赏赐,俺不能要!” “什么你的我的。” 王战又抓起一把,分给李四和其他人。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小队的兄弟。” “有功一起立,有赏自然一起分!” 他看都没看箱子里还剩多少,直接一脚把箱子踢到众人面前。 “都分了!” “今天我请客,去伙房弄点好酒好肉,咱们不醉不归!” 王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九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王战,又看看地上的银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百两白银! 说分就分了?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十夫长,这万万使不得啊!” 张奎第一个反应过来,把银子往箱子里塞。 “这是将军赏给您一个人的,俺们怎么能拿!” “是啊十夫长,这太贵重了!” 李四也急忙附和。 “贵重?”王战嗤笑一声,眼神扫过众人。 “在我眼里,兄弟的命,比这玩意儿贵重多了!” “我王战带兵,只有一个规矩。” “上了战场,你们的命是我的。下了战场,我的钱就是你们的!” “拿着这些钱,给家里寄回去,让爹娘妻儿过得好点!” “或者给自己买身好点的软甲,战场上也能多条命!” “少他娘的废话,都给老子拿着。谁不拿,就是不把我王战当兄弟!”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砸得九个铁打的汉子心头一颤。 他们看着王战,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白天,他们是被王战的武力所折服。 那么现在,他们就是被王战的豪气与真诚,彻底收买了人心! 张奎这个壮得像熊一样的汉子,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他不再推辞,将银子揣进怀里,然后噗通一声,再次单膝跪地。 “十夫长!” “俺张奎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余八人,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决然。 这一刻,他们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都起来,像什么样子!” 王战笑骂了一句。 “拿钱,去买酒!” “好嘞!” 众人轰然应诺,欢天喜地地分了银子,几个人立刻冲出营帐,直奔伙房而去。 …… 半个时辰后。 校场的一角,燃起了一堆篝火。 王战和九个手下围坐在一起,中间摆着几大坛烈酒,还有几只烤得焦黄流油的肥鸡。 酒香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来,十夫长,俺敬你一碗!” 张奎端着一个粗瓷大碗,满满一碗酒,站了起来。 “白天是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俺一般见识!” “俺先干为敬!” 说完,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碗酒直接见了底。 “好!”众人纷纷叫好。 王战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像一团火在胸膛里燃烧。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说得对。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李四也端起了碗。 “十夫长,我李四这辈子没服过谁,今天,我服你!” “不光是你的身手,更是你这为人!” “我干了!” 气氛很快就热烈了起来。 这群老兵都是直肠子,白天被王战打服了,晚上又被王战的豪爽收买了,心里的那点芥蒂早就烟消云散。 几碗酒下肚,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王战一边跟他们推杯换盏,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兄弟们,咱们虎威营的魏云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初来乍到,对这位顶头上司一无所知,正好趁这个机会打听一下。 听到魏云两个字,原本喧闹的酒桌,瞬间安静了片刻。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有敬佩,有畏惧,还有一丝悲悯。 第十四章 魏将军的过往 张奎打了个酒嗝,放下酒碗,声音沉重了几分。 “将军啊。那可是个狠人!” “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李四接过话头,压低了声音。 “你们知道血屠夫这个外号吧?就是匈奴人给将军起的!” “三年前,匈奴左贤王带三万铁骑寇边,将军当时手里只有八千人,硬是带着我们跟匈奴人对冲!” “那一仗,打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咱们虎威营八千人,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三千!” “但是,匈奴人那三万铁骑,被将军硬生生给打残了。左贤王也被将军亲手砍了脑袋,挂在咱们营门口,挂了整整三个月!” 说到这里,李四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从那以后,匈奴人听到魏云将军的名字,小儿都不敢夜啼!” 另一个老兵也感慨道:“是啊,将军为了打仗,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 “他能带着咱们在大雪天里趴上三天三夜,就为了伏击匈奴的粮草队。” “也能让咱们假扮商队,混进匈奴人的部落里,里应外合,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王帐!” “跟着将军打仗,刺激。过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魏云的战绩,个个都眉飞色舞,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 王战静静地听着,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也生出了几分敬意。 能让这群骄兵悍将如此敬服,绝非等闲之辈。 张奎又喝了一大口酒,眼神有些发红,声音也变得沙哑。 “不过。将军他,也挺可怜的。” “可怜?”王战有些不解。 “嗯。”张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将军有个独子,叫魏英,去年刚满十八岁,也是咱们虎威营的百夫长。” “那小子,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勇猛得很,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 “去年秋天,为了掩护主力撤退,魏英百夫长带着手下一百号弟兄,死守鹰愁涧。” “硬是顶住了匈奴人上千人的轮番猛攻,整整一天一夜。” “等到将军带援兵赶到的时候……” 张奎的声音哽咽了。 “一百多号弟兄,连同魏英百夫长,全都战死了。” “没有一个后退的,没有一个投降的!” “俺们赶到的时候,魏英百夫长身上插了十几支箭,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啊!” 酒桌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王战的心,也猛地一沉。 他能想象到那幅惨烈的画面。 “将军他当时是什么反应?”王战轻声问道。 李四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将军什么都没说。”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看了很久很久。” “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一滴眼泪都没掉。” “然后,他拔出刀,只说了一句话。” “全军追击,不死不休!” “那一仗,将军疯了,我们也跟着疯了,追着匈奴人砍了三天三夜,一直追杀到草原腹地,砍下的人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可从那以后,俺们就再也没见将军笑过了。”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兵和研究怎么杀匈奴人上,好像只有杀敌,才能让他忘了丧子之痛。”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着每个人沉重的脸。 王战端起酒碗,默默地将碗里的酒洒在了地上。 一敬,碧玉城那一千三百名死去的弟兄。 二敬,那位为国捐躯的魏英百夫长。 三敬,这位连为儿子悲伤的时间都没有的铁血将军。 他抬起头,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来这里来对了。 这个叫魏云的将军,和他是一路人。 都是为了复仇而活。 王战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从今往后,就跟着这位魏云将军。 不为升官发财,不为青史留名。 只为,多杀几个匈奴杂碎! 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所有枉死的英魂! …… 宿醉的头疼还未完全散去,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虎威营的大部分士兵还在睡梦中,校场上空无一人。 王战已经站在了营帐外,冷冽的晨风吹动着他的衣角,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不多时,张奎、李四等九人骂骂咧咧、揉着眼睛走了过来。 “十夫长,天还没亮呢,不多睡会儿?”张奎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就是啊,昨晚喝得太多,现在头还疼着。”另一个士兵也跟着抱怨。 王战扫了他们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都醒了?” “醒了醒了。”众人有气无力地应着。 王战转身,朝着营地外走去。 “那就跟我来。” 九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王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出了营地,来到一片堆放杂物的空地上。 这里有许多伐木剩下、用来搭建营帐的粗大圆木,每一根都得有几百斤重。 王战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根最粗的。 “把它扛起来。” “啊?”张奎愣住了。 “十夫长,扛这玩意儿干啥?” 王战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 “扛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不敢再问,十个人合力,哼哧哼哧地将那根巨大的圆木抬了起来,压在肩膀上。 圆木表面粗糙,满是木刺,压在肩上沉甸甸的,硌得人生疼。 “现在,把上衣都脱了。”王战又下达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还脱衣服?” “这大清早的,不得冻死?” 虽然嘴上嘟囔,但没人敢违抗。 九个壮汉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光,肌肉虬结。 王战看着他们,终于开口解释。 “从今天起,每天早上,扛着它,绕着营地跑十圈。” “跑不完不准吃饭!” 此话一出,九个人脸色都变了。 “十夫长,您不是开玩笑吧?”李四的脸都白了。 “绕营地跑十圈?还是扛着这玩意儿?” “这会死人的!” 虎威营占地极大,一圈下来少说也有七八里路,十圈就是七八十里! 别说扛着几百斤的木头,就是空手跑,也能把人活活累死! 王战冷笑一声:“怕死?” “怕死就别当兵!” “匈奴人的刀砍过来的时候,会因为你跑不动就停下吗?” “现在多流汗,上了战场才能少流血!” “别废话,跑!” 第十五章 魔鬼训练 王战一声低吼,九人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言。 他们咬着牙,调整着肩膀上的位置,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一二一。一二一!” 张奎在队伍最前面,扯着嗓子喊着号子,试图统一步伐。 可这根圆木太重了,十个人的身高力气各不相同,走起来歪歪扭扭,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没跑出多远,所有人都开始气喘如牛,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 王战就跟在他们旁边,不紧不慢地跑着,像一头巡视领地的孤狼。 “步伐乱了。后面的人跟上!” “谁他娘的腿软了?没吃饭吗!” “想想你们死去的兄弟。想想碧玉城。想想鹰愁涧!” “你们现在多跑一步,将来在战场上,就可能多活一个人!” 王战的声音如同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众人的心上。 原本已经快要到极限的九个汉子,听到这些话,眼睛都红了。 他们想起了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同袍,想起了匈奴人狰狞的笑脸。 一股血气从胸膛里涌了上来。 “吼!” 张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脚下的步子猛地加快了几分。 其他人也像是被注入了力量,死死咬着牙,拼命跟上。 他们不再把这当成训练,而是当成了一场战斗。 一场和自己身体极限的战斗! 扛着一根木头,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绑在一起,进退与共。 谁要是慢了,就会拖累所有人。 谁要是倒下,这根木头就会砸在所有人的身上。 不知不觉间,十个人的呼吸和步伐,竟然开始趋于一致。 …… 一个时辰后。 十圈终于跑完了。 当王战喊停的时候,那根圆木轰的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九个人也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嘴里喷着白气,汗水混着泥土,将他们变成了一个个泥人。 肩膀上,全都被粗糙的树皮磨出了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可王战并没有让他们休息。 “都起来!” “去前面的泥潭,给我滚进去!” 不远处,有一片因为下雨形成的泥潭,又脏又臭。 “十夫长。”李四的声音都在发抖,“饶了我们吧,真的不行了。” 王战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战场上敌人会给你喘息的机会吗?” “你跟匈奴人说,我跑不动了,你等我歇会儿再来砍我?” “滚进去!”王战一脚踹在李四的屁股上。 李四一个踉跄,直接扑进了泥潭里,溅起一片污泥。 冰冷腥臭的泥浆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打了个哆嗦。 其他人见状,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挣扎着爬起来,一个个跳进了泥潭。 “现在,给我匍匐前进,从这头爬到那头!” 王战指着泥潭的对岸。 “谁要是敢把屁股撅起来超过一尺高,就给我重新爬!” 九个人欲哭无泪,只能趴在冰冷的泥浆里,用手肘和膝盖,一点点往前挪动。 泥水灌进他们的嘴里、鼻子里,混合着汗水和血水,滋味难以言喻。 这一天,对张奎他们来说,简直比在地狱里走了一遭还要难熬。 扛木跑、泥潭匍匐、负重折返跑…… 王战想出来的训练法子,一个比一个折磨人。 等到傍晚时分,训练终于结束。 九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校场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看着站在面前,依旧气息平稳的王战,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不解。 这个十夫长,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王战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走到众人中间,盘腿坐下。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练你们吗?” 没人说话,他们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王战自顾自地说道:“上了战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可能要背着受伤的兄弟跑几十里路,可能要在尸体堆里趴上几天几夜。” “你们今天的训练,流的每一滴汗,将来都可能救你们自己一命,救你们身边兄弟一命。” “我不想再看到碧玉城的惨剧发生。” “我带你们出来,就要把你们活着带回去。” “想要活命,平时就得对自己狠一点!” 王战的话像一股暖流,淌过众人疲惫不堪的身体,流进了心里。 他们终于明白了王战的苦心。 原来,这变态的训练,不是为了折磨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 张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浑身的伤痛,疼得龇牙咧嘴。 他看着王战,眼中没有了怨气,只剩下感激和信服。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一样,虽然身体动不了,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懂了。 王战看到他们的反应,满意地笑了。 他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 “都起来。别他娘的装死!” “今天训练辛苦了,老子再请你们喝酒吃肉!” “走!” 一听到喝酒吃肉四个字,这群瘫在地上的汉子,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竟然奇迹般地都有了力气。 他们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嘞!” “谢谢十夫长!” 一行人勾肩搭背,浑身泥泞,却精神抖擞地朝着营地走去。 …… 夜幕降临,篝火再次在校场一角燃起。 火焰舔舐着架在上面的肥硕野兔,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 张奎等人围坐在火堆旁,虽然浑身依旧酸痛,但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他们脱去了满是泥污的上衣,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血痕和淤青,此刻在火光映照下,竟像是某种荣耀的勋章。 “来,兄弟们,满上!” 王战举起一个粗陶大碗,里面盛满了浑浊的烈酒。 “今天,敬我们流的血和汗!” “敬十夫长!”张奎第一个举碗响应,声音嘶哑却洪亮。 “敬十夫长!”其余八人也纷纷举碗,眼神里满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干!” 十只陶碗重重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像一团火在胸腹间燃烧,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疼痛。 “痛快!”李四放下酒碗,抓起一只烤得焦黄的兔腿,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娘的,活了二十年,就今天这顿酒肉最香!” “可不是嘛!”另一个士兵咧着嘴笑:“差点没被十夫长练死,现在感觉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嘿,你小子还敢抱怨?”张奎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十夫长那是为我们好,今天这点苦都吃不了,上了战场怎么活命?” “我懂,我懂,我就是说说,心里服气着呢!” 第十六章 造反 众人哄笑起来,气氛热烈而融洽。 王战看着他们,嘴角也噙着一丝笑意。 这才是他想要的兵,能吃苦,能打仗,能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冷冰冰地插了进来。 “军营重地,操练之余,竟敢聚众酗酒,成何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身后还跟着四名披甲执锐的亲兵。 来人面容俊朗,却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正是虎威营统帅魏云的义子魏琛。 魏琛的目光扫过众人赤裸的上身,看到那些狰狞的伤痕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王战身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斥责。 “王战,你好大的胆子!” “私自带兵出营,进行这等自残式的操练,还将他们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如今更是公然违抗军纪,聚众饮酒,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还有没有我义父?” 魏琛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篝火旁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张奎等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们拼死拼活训练了一整天,流血流汗,好不容易能喝口酒吃块肉,却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成体统。 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你他娘的是谁啊?”张奎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本就性如烈火,喝了酒之后更是压不住火气。 “我们兄弟们训练完了喝顿酒,关你屁事!” “放肆!”魏琛身后的一名亲兵立刻拔刀出鞘半寸,厉声喝道:“竟敢对魏公子无礼!” “魏公子?”李四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冷笑道:“什么狗屁公子,老子只认我们的王战十夫长!” “就是,一个小白脸,懂个屁的练兵!” “有本事你也跟我们一样,扛着木头跑十圈试试!” 九个汉子瞬间炸了锅,一个个红着眼睛,瞪着魏琛,那架势仿佛随时都要扑上去把这个锦衣公子撕碎。 他们刚刚才被王战凝聚起来的血性和团结,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魏琛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这群在他看来如同泥腿子一般的大头兵,竟敢当面顶撞他。 “反了,你们是要造反吗!”魏琛气得浑身发抖。 “都给我住口!” 一声沉喝响起。 王战站了起来,挡在了众人身前。 他的眼神平静地扫过张奎等人,那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原本群情激奋的九人瞬间冷静了下来,虽然依旧怒目而视,却都闭上了嘴。 王战压下了手下的兵,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向魏琛。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魏公子说得对。” 王战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军营之中,的确不该饮酒。” “操练方式过激,致使弟兄们受伤,也是我考虑不周。” “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罪责,我王战一力承担。” 魏琛被他这干脆利落的认罪态度搞得一愣。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的话,此刻竟有些说不出口。 这感觉,就像是卯足了劲一拳打出,却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 魏琛脸色凝重,盯着王战,冷声道:“你倒是认得干脆!” “既然认罪,那就按军法处置!” 王战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好。” 一个好字,让魏琛再次语塞。 王战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有辩解,没有求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这让魏琛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王战看着他,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开口问道。 “魏公子深夜到访,就是为了问罪?” 这语气,这神态,哪有半分阶下囚的自觉? 反倒像是在质问。 无视! 这是赤裸裸的无视! 魏琛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俊朗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王战,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以为我不敢办你吗?” “来人!”魏琛猛地一挥手。 “给我把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我看谁敢!” 魏琛话音刚落,张奎一声暴喝,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直接横身挡在了王战面前。 李四等其余八人,也瞬间围了上来,将王战护在中间,与魏琛带来的四名亲兵对峙起来。 九个赤着上身的壮汉,身上还带着训练留下的血痕和泥污,此刻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散发出的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凶煞之气,竟让那四名装备精良的亲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你们想干什么?”魏琛又惊又怒:“要兵变吗!” “谁敢动我们十夫长一根汗毛,老子就先拧下他的脑袋!”张奎死死盯着魏琛,一字一句地说道,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对,要打就先打我们!” “我们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谁也别想动十夫长!” 九个人的声音汇成一股,在这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 他们刚刚才被王战从地狱般的训练中拉出来,又用酒肉和真心换来了他们的信服。 在他们心里,王战早已不是什么十夫长,而是能带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是能同生共死的兄弟! 谁要动王战,就是要他们的命! 场面一触即发。 剑拔弩张,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魏琛带来的四名亲兵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们面对的,是九个刚刚从泥浆血水里爬出来的疯子。 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让他们心底发寒。 魏琛更是又惊又怒,他从未想过,在自己义父的营地里,竟然会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甚至敢于拔刀相向。 “好,好得很!” 魏琛气极反笑,面容扭曲。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连同这个王战,全都给我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我看谁敢!”一个沉稳如山岳般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的嘈杂和杀气。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将领,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他身披玄甲,面容刚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是虎威营统帅魏云。 第十七章 你怕死吗 “义父!” 魏琛看到来人,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委屈,快步迎了上去。 “参见将军!” 张奎等人虽然不忿,但还是认得这位虎威营的最高统帅,纷纷收敛了凶相,单膝跪地行礼。 王战也微微躬身,抱拳道:“将军。” 魏云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剑拔弩张的亲兵,看到了怒目而视的张奎等人,看到了他们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平静如水的王战身上。 “都给我把刀收起来!” 魏云冷喝一声。那四名亲兵如蒙大赦,连忙还刀入鞘。 “义父,您来得正好!” 魏琛抢先开口,指着王战,语气充满了愤慨。 “这个王战,目无军纪,私自带兵操练,搞得人人带伤,还公然聚众酗酒!” “我前来按军法处置,他们非但不从,还持械威胁,意图兵变!”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请义父下令,将他们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魏琛一番话,说得是声色俱厉,直接给王战和张奎等人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大帽子。 “你放屁!” 张奎一听就炸了,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睛吼道。 “我们兄弟流血流汗,喝口酒怎么了?” “是你一来就指着我们鼻子骂,我们才跟你对峙的!” “将军,我们只服十夫长,这小白脸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处置我们!” 李四也梗着脖子喊道。 “住口!”魏云眉头一皱,沉声喝止。 张奎等人虽然满心不甘,却还是闭上了嘴,只是那眼神里的倔强和愤怒,丝毫未减。 魏云没有理会还在喋喋不休告状的魏琛,反而径直走向王战。 他绕着王战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九个虽然跪着,但腰杆挺得笔直的汉子。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魏琛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在他看来,王战这次死定了。 然而,魏云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好。”魏云突然开口,吐出了一个字。 他非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王战。” “末将在。” “你很不错。魏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仅仅一天功夫,就能让这九个刺头兵为你卖命,甚至敢为了你跟我的亲兵对峙。” “这份带兵的本事,是个人才。”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魏琛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变得无比难看。 “义父,您……” “你闭嘴!” 魏云猛地回头,瞪了魏琛一眼,那眼神里的严厉让魏琛瞬间噤声。 “我让你平日里多跟营里的弟兄们亲近,你都干了些什么?” “除了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你还会什么?” “看看王战,再看看你,带兵不是靠身份,是靠人心!” 魏云毫不留情地训斥着,让魏琛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骂完了义子,魏云的脸色又缓和下来。 他走到篝火旁,竟是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了下来,那沉重的铠甲发出一阵哗啦声。 他拿起一只烤兔腿,狠狠咬了一口,嚼了几下。 “嗯,味道不错。”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魏云对着张奎等人挥了挥手。 “今天这事,错不在你们。训练了一天,喝口酒吃块肉,天经地义。” 张奎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依言站了起来,只是神情依旧拘谨。 魏云又拿起一个陶碗,给自己倒满了酒,举向王战。 “来,王战,陪我喝一碗。” 王战拿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都坐,都坐下!”魏云招呼着众人:“今天我不是将军,就是跟你们一起喝酒吃肉的老兵。” 看到统帅如此平易近人,张奎等人的紧张感才渐渐消散,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坐回了原位。 气氛变得有些奇特。 魏云一边啃着兔腿,一边看着这群身上还带着伤的士兵,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你们怕不怕死?” 这个问题,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怕死吗? 谁不怕死? 但这话,没人敢第一个说出口。 沉默了片刻,张奎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 “将军,要说不怕,那是吹牛。” “但俺娘说了,当兵吃粮,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怕也没用,还不如多砍两个匈奴崽子,死了也够本。” “说得好!”李四也大声道:“以前怕,觉得死了就啥都没了。现在跟着十夫长,反倒不怎么怕了。至少死之前,活得像个人样!” “对,跟着十夫长,死也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酒意和血性上涌,将那份对死亡的恐惧,压到了心底最深处。 魏云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王战。 “王战,你呢?” 王战放下酒碗,火光映照着他的脸,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死过一次了。”他缓缓说道。 “在碧玉城,跟着一千三百个兄弟一起死的。” “现在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唯一的用处,就是拉着更多的匈奴人,下去给我的兄弟们陪葬。”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魏云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他丢掉手中的兔骨,沉声道:“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实话告诉你们,匈奴人要来了。” “上次吃了亏,他们不甘心。这次,匈奴单于集结了周边好几个大部落,准备跟我们来一次硬的。” “探子来报,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快要压到边境了。” “一旦让他们合兵一处,形成合力,我们这座边城,未必守得住。” 魏云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入水中,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所以,必须在他们集结完成之前,派人去搅了这趟浑水。” “去破坏他们的联盟,让他们内讧,让他们自相残杀。” 魏云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死死地钉在王战的脸上。 “这个任务,九死一生。” “深入敌后,没有援军,一旦暴露,就是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王战。”魏云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王战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一丝嗜血。 他站起身,拿起酒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陶碗四分五裂。 “将军。” 王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 “只要能砍匈奴的脑袋。” “别说九死一生。” “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我王战也去得!” 第十八章 三个条件 这狂言掷地有声! 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让魏云沉寂多年的热血,都仿佛要重新沸腾起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 “好一个下十八层地狱也去得!” 魏云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众人。 “我虎威营,就需要你这样的疯子!” 他的笑声充满了欣赏和快意,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 张奎等人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胸中的豪气被王战彻底点燃,之前的拘谨一扫而空。 唯有魏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成为全场焦点的王战,眼神里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 王战迎着魏云赞许的目光,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识冲昏头脑,依旧是那副平静如深潭的模样。 “将军。” 王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去,可以。” “但我有三个要求。” 魏云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战。 “哦?” “你说。” 王战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我要匈奴几个主要部落最详尽的情报。” “他们的首领是谁,叫什么,性格如何,有什么喜好,部落之间有什么旧怨新仇,各自的兵力部署,主要的草场和水源位置,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越细越好。” 这话说得不快,但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完全不像一个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 魏云眼中的赞许之色更浓了。 王战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给我三天时间。” “这三天,我要进行最后的准备。”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的张奎等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要用这三天,把他们九个,彻底练成能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张奎等人闻言,非但没有畏惧,反而一个个挺起了胸膛,眼中战意熊熊。 最后,王战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 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此行所有调度,从出发到结束,必须由我一人说了算。” “吃什么穿什么,带什么兵器,走哪条路,什么时候动手,什么时候撤退,我不想在我的队伍里,听到第二个声音。” 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寂静。 这三个要求,一个比一个苛刻。 尤其是第三个,这几乎等同于要了绝对的指挥权,是一种近乎僭越的请求。 “放肆!” 一声厉喝打破了沉默。 魏琛终于找到了发作的由头,他一步跨出,指着王战的鼻子怒斥。 “王战,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区区十夫长,也敢在义父面前谈条件?” 魏琛的声音尖利而刻薄。 “匈奴情报乃是军中最高机密,岂是你说要就能要的?” “还有三天时间?战机稍纵即逝,你这是在贻误军情!” “最可笑的是调度大权,给你绝对指挥权,你是想拥兵自立,另起山头吗?” 一顶顶大帽子被魏琛扣了下来,每一顶都足以让王战人头落地。 王战甚至都懒得回头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魏云的脸上,仿佛在等待这位统帅的最终决断。 魏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战,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魏琛见状,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说得更加起劲。 “义父,此人狼子野心,绝不可信!依我看,应该立刻将他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王战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魏琛。 “我之所以要自己过问所有事。” 王战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就是因为,我信不过旁人。” “尤其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信不过一个连自己手下兄弟喝碗庆功酒,都要上纲上线,喊打喊杀的人。” “你!”这句话,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魏琛的脸上。 周围的张奎等人,更是忍不住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声,那笑声在魏琛听来,刺耳无比。 魏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 他本就对刚才被义父训斥一事耿耿于怀,此刻被王战当众揭开伤疤,羞辱感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你这该死的囚徒,你找死!” 他怒吼一声,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住口!”魏云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并不响,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在了魏琛的心头。 魏琛的动作僵住了,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 魏云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他看着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义子,缓缓摇了摇头,随即不再理会他。 魏云的目光重新回到王战身上,那张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的话,你不用理。” “你说的这三个要求,我准了。” “全都准了!” 此言一出,魏琛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张奎等人则是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魏云对着王战,一字一句地说道。 “情报,我会让斥候营把所有关于匈奴人的卷宗都送到你那里,你看得上眼的,随便拿!” “时间,我给你三天,这三天里,虎威营的任何训练设施,你都可以用!” “至于指挥权……” 魏云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王战一眼。 “一个敢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替我们所有人去闯龙潭虎穴的人,是个英雄。” “英雄的要求,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三百个,只要能让你把事办成,我魏云全都答应!” 说完,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魏云伸手,从自己腰间的甲胄上,解下了一块古朴的青铜令牌。 那令牌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猛虎头像,虎目圆睁,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他手一扬,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向王战。 王战伸手接住。 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冰凉的金属质感,还有一丝属于魏云的体温。 “这是我的帅令。” 魏云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见此令,如见我本人。” “从现在开始,到你任务结束,虎威营内,所有武备、粮草、马匹、军械,你可任意调动,无需向任何人请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如利剑般钉在了面如死灰的魏琛脸上。 “谁敢阳奉阴违,从中作梗……” 魏云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气毕露。 “等同于谋逆,杀无赦!” 第十九章 千金买马骨 夜风卷着火星,吹起魏琛的衣角。 他的身形在原地僵了许久。 那句杀无赦,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死死钉进了他的脑子里。 魏琛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看着那个手握帅令的王战,看着那九个簇拥在他身边,眼神狂热的渣滓。 看着自己最敬重的义父,将那份本该属于自己的信任和权力,亲手交到了一个囚徒手上。 屈辱,愤怒,还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 这些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魏琛一言不发,猛地转过身。 他大步流星,带着身后几个噤若寒蝉的亲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让他颜面扫尽的篝火。 …… “砰!” 中军大帐的门帘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掀开。 魏琛阴沉着脸,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闯了进来。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珠子布满了血丝。 “哗啦!” 案几上的竹简、笔墨、茶碗,被他一把扫落在地。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营帐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战!” 魏琛咬牙切齿地嘶吼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人生吞活剥。 “你凭什么!” “一个该死的囚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狗,凭什么!” 他像困兽一样在帐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义父也是,他瞎了吗,他竟然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我才是他的儿子,我才是虎威营的少将军!” 一名亲兵队长,也是魏琛的心腹,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 他看着暴怒的魏琛,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劝道。 “少将军,息怒。” “息怒?”魏琛猛地回头,那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你让我怎么息怒!” “你没看见吗?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被那个王战踩在脚下!” “帅令,那是帅令,义父连帅令都给他了!” 魏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有了帅令,他在虎威营里,就跟义父本人没什么两样!他可以随意调动军需,可以随意进出武库,他甚至可以……” 他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真的疯掉。 那名心腹队长叹了口气,快步上前,躬身说道。 “少将军,您冷静点听我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大将军这么做,或许不是不信任您。” 魏琛冷笑一声:“不是不信任我?那是什么?捧着一个外人来打我的脸吗?” 心腹队长摇了摇头。 “少将军,您想,王战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魏琛愣了一下。心腹队长继续说道。 “是匈奴人的地盘,是单于王庭的眼皮子底下。” “别说他只带了九个人,就是带上九百个,九千个,那也是有去无回的死路!” “那地方,是龙潭虎穴,是咱们大周军队的禁地!” 这番话像一盆凉水,浇在了魏琛烧得正旺的怒火上。 他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思索。 心腹队长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趁热打铁。 “大将军为什么要答应他那三个离谱的要求?为什么要把帅令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依属下看,大将军这是在千金买马骨!” “他这是在告诉全营的兄弟,只要你敢去送死,敢为虎威营拼命,那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至于王战……”心腹队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他就是那匹注定要死在路上的马。” “他就是一把刀,一把用完了,就会被永远扔在匈奴草原上的刀。” “大将军这是在用他的命,来激励全军的士气啊!” 魏琛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的光芒却在不断闪烁。 是了,一定是这样。 义父何等英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被一个囚徒蒙蔽。 深入敌后,破坏部落联盟?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匈奴人不是傻子,他们的部落犬牙交错,斥候遍布草原,别说十个人,就是一只苍蝇飞进去,都未必能活着出来。 王战此去,十死无生! 想通了这一层,魏琛胸中的郁结之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眼中的嫉恨和愤怒,被一种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自己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置气? 他现在跳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 魏琛缓缓走到案几旁,扶起了被自己踢翻的椅子重新坐下。 他端起唯一没有摔碎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对。” 魏琛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是我冲动了。” 心腹队长松了口气,连忙躬身。 “少将军英明。” 魏琛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既然他想要情报,就给他,要最好的,最全的。” “他想要训练场地,也给他,武库里的兵器,让他随便挑。” “咱们不但不能使绊子,还要给他最大的方便。” 心腹队长有些不解:“少将军,这是为何?” 魏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因为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着。” “看着他王战,是如何带着义父给他的所有恩宠,风风光光地走出玉门关。” “然后,又是如何像一条野狗一样,惨死在匈奴人的弯刀之下,连一根骨头都找不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 “传令下去,让斥候营的人,不小心把王战小队要去匈奴王庭附近的消息,透露给几个草原上的行商。” 心腹队长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魏琛的歹毒用心。 这是要借刀杀人,还要把王战的死路,彻底堵死! “属下明白!” 魏琛看着帐外漆黑的夜色,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王战,你就尽情享受这最后三天的风光吧。 三天之后,你人头落地。 这虎威营,这大将军义子之位,所有的一切,依旧是我魏琛的。 谁也抢不走。 …… 另一边。 王战带着张奎九人,回到了他们那片简陋的营地。 篝火已经重新点燃,但火堆旁的气氛,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没有了庆功的欢快,也没有了畅饮的豪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肃杀。 九个人都沉默地坐在火堆旁,看着王战。 王战手里把玩着那块青铜帅令。 令牌上的猛虎,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九张年轻而刚毅的脸。 “都听清楚了。” 王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张奎等人立刻挺直了腰杆。 王战缓缓开口。 “这次的任务,不是演习,不是操练。” “是去杀人,也是去送死。”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戳人心。 “将军说,我是疯子。” “没错,只有疯子,才敢接这种十死无生的任务。” 王战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谁想退出,现在就站出来,我绝不阻拦,也绝不追究,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第二十章 生存 话音落下,营地里一片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九个人没有一个动弹,他们的眼神,坚定得像磐石。 过了许久,张奎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味道。 “十夫长,你说这话,是看不起我们兄弟?” 另一个老兵也瓮声瓮气地说道。 “咱们的命,在你把我们打服的那一天,就已经是你的了。”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十夫长你指哪,我们打哪!” “没错,不就是匈奴人的地盘吗?十八年前老子就想去逛逛了!” “死则死,!能拉几个匈奴崽子垫背,值了!” 九个人七嘴八舌,没有一句是退缩的话。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的是同一种火焰。 那是对王战绝对的信任,和对复仇的渴望。 王战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暖意。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既然都不走,那就把命给我留好了。” 王战的声音沉了下来。 “碧玉城一千三百多条人命的血债,还没讨回来。” “在把匈奴单于的脑袋砍下来之前,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死。”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九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王战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帅令收回怀中。 “想活命光靠一腔热血,没用。” “从明天开始,进行特训。” 张奎的眼睛亮了。 “十夫长,练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压箱底的杀招要教给我们?” 其他人也都一脸期待地看着王战。 在他们看来,王战那神鬼莫测的实力,肯定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夫。 王战却摇了摇头。 “明天,不练刀,不练拳,也不练你们的力气。” 众人都是一愣。 不练这些,那练什么? 王战将一根木柴丢进火里,看着火苗瞬间将木柴吞噬。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我们练的,是怎么活下去。” “活下去?”张奎等人面面相觑,更糊涂了。 王战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自顾自地说道。 “你们想象一下。” “我们身在千里之外的草原深处,周围没有一粒米,没有一滴水。” “我们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日夜不停地追杀我们。” “天上,有他们的猎鹰盯着,地上,有他们的猎犬追着。” “我们受了伤,没有药,我们迷了路,没有地图。” 王战每说一句,九个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不是战场,那是地狱。 王战的声音,像来自九幽的寒风,吹得他们遍体生寒。 “在那种情况下,你们的刀再快,拳头再硬,又有什么用?” “用不了三天,你们就会被活活渴死,饿死,累死。” “或者,被匈奴人找到,乱刀分尸,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王战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吓人。 “所以,明天开始,我要教你们的,就是怎么在那种绝境里,像一头野兽一样。” “像一头最狡猾,最能忍耐,最凶狠的孤狼一样。” “活下去!” 天色刚蒙蒙亮。 鱼肚白的天际线下,虎威营的轮廓还只是一片沉睡的剪影。 王战便已站在了营地中央。 张奎九人早已列队整齐,身上除了腰间的佩刀和一把匕首,空无一物。 没有水囊。没有干粮。 昨夜的豪言壮语还回荡在耳边,但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茫然和凝重。 王战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没有半句废话。 “走。” 他转身,朝着营地后方那片绵延不绝的苍莽山林走去。 九人默默跟上。 晨间的雾气带着凉意,浸湿了他们的衣襟。 没人问要去哪里,也没人问要做什么。 王战说教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信。 一行十人,很快就没入了林间。 高大的树木遮蔽了天空,只有斑驳的光点从枝叶的缝隙中洒下。 林子里很安静,只有脚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起。 腹中开始传来空空的感觉。 张奎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刚想开口问问,王战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蹲下身,指着一株不起眼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绿色植物。 “这是什么?”王战问。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老兵挠了挠头,“十夫长,这不就是野草吗?” 王战摇了摇头。他用匕首小心地挖开植物根部的泥土,露出了下面白色的块茎。 “这叫止血草,叶子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能快速止血。” “它的根虽然味道不好,但能吃,可以补充体力。” 说着,王战将那块茎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东西也能吃? 王战又指向旁边一棵树上长着的某种菌类。 “这种蘑菇,颜色鲜艳,有剧毒,吃了会肠穿肚烂。” 他又走到一处潮湿的烂木头旁,翻开一块腐朽的树皮。 “还有这个。” 他的手指,捏着一条正在蠕动的,肥硕的,乳白色的虫子。 那虫子还在他指间拼命扭动。 张奎的脸瞬间就绿了。 “十夫长,这玩意儿。”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差点把隔夜的酒吐出来。 旁边一个老兵脸色发白,默默地转过头去,干呕了两声。 嫌恶和不解,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是上阵杀敌的兵,不是山里刨食的野人。 王战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平静地看着手里的虫子。 “匈奴草原上,找不到粮食的时候这个就是肉。” “它能救你的命。” 话音刚落,在九人惊骇的目光中,王战仰起头,把那条还在蠕动的虫子,丢进了嘴里。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脆响,张奎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开了。 他眼睁睁看着王战的喉结上下滚动,将那东西咽了下去。 王战面无表情,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味道不错,你们也试试。” 林子里一片死寂,九个在战场上敢跟匈奴人拼刀子的汉子,此刻看着那截烂木头,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让他们杀人可以,让他们吃这个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第二十一章 蜕变,饿狼 王战的目光扫过众人。 “怎么?嫌恶心?” “等到你们饿得连抬刀的力气都没有,被匈奴人像宰羊一样按在地上,用弯刀慢慢割开喉咙的时候,你们就不会觉得恶心了。” “你们只会后悔,为什么当初连一口能救命的肉都不敢吃。”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九个人沉默了,他们想到了碧玉城的惨状,想到了那些被屠戮的同袍和百姓。 如果能活下去复仇,吃一条虫子,又算得了什么? 道理都懂,可那玩意儿实在是下不去口。 就在众人犹豫的时候,队伍里一个平时最沉默寡言,名叫石头的汉子闷不吭声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烂木头前,深吸一口气,也翻开一块树皮,捏起一条虫子。 他闭上眼睛,脖子一仰,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石头整个人僵在原地,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但他硬是忍住了,没有吐出来。 他睁开眼看向王战,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十夫长,俺吃了。” 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张奎咬了咬牙,骂了一句。 “他娘的,死都不怕,还怕一条虫子!” 他大步上前,学着石头的样子,也抓了一条,眼睛一闭,心一横,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和浆液在口腔里爆开。 张奎哇的一声,差点吐了,但还是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抹了抹嘴,脸色煞白地冲众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还,还行……” 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九个人,最终都把那能救命的肉吃了下去。 有的人面不改色,有的人吃完就跑到一边吐得昏天暗地。 王战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等所有人都缓过来,他才继续往前走。 “这只是第一课。” “在草原上,任何会动的东西,都有可能是你们的食物。” “蝎子,蜥蜴,甚至是蚂蚁。” “活下去是第一要务,尊严和好恶,是最没用的东西。” 九个人默默地听着,没人反驳。 刚刚那条虫子,已经彻底打碎了他们身为正规军的骄傲。 临近中午,太阳越来越毒。 所有人都口干舌燥,嘴唇起了皮。 “十夫长,哪儿有水?”张奎忍不住问道。 王战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水到处都是。” 他走到一片长着宽大叶子的植物前。 经过一夜的雾气和清晨的露水,叶片上还凝结着晶莹的水珠。 王战摘下一片巨大的叶子,小心翼翼地将它卷成一个漏斗状,然后将其他叶子上的水珠,一颗一颗地收集到里面。 很快,那片叶子里就汇集了小半口清澈的水。 他仰头喝下,然后把方法教给了众人。 九个人顿时眼睛一亮,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收集露水。 那一点点水,根本解不了渴,但却像甘泉一样,滋润了他们快要冒烟的喉咙。 王战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植物的走向,找地势低洼的地方。” “清晨,把布块铺在草地上,也能收集到露水。” “砍断某些藤蔓,里面也会有可以救命的水。” “记住,在野外,水比食物更重要。人可以饿七天,但缺水三天就会死。” 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进了九个人的脑子里。 他们看着王战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多了一丝神秘和狂热。 他们的十夫长,懂得太多了。 这些东西,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边军囚徒能知道的。 夜幕降临,山林里的温度骤降。 众人又冷又饿,疲惫不堪。 王战找到一处背风的岩壁,命令众人清理出一片空地。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张奎问道:“十夫长,不生火吗?太冷了。” 王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生火?” “你想让几十里外的匈奴斥候,看到我们头顶的烟吗?” “你想让我们的位置,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告诉敌人我们在这里吗?” 张奎顿时哑口无言。 王战用匕首在地上挖了一个半臂深的小坑,又在侧面挖了一条通风道。 他将一些干透的细柴放进坑底,用火石点燃。 神奇的是,火苗在坑底燃烧,却几乎看不到任何烟雾冒出。 微弱的火光和热量被牢牢地锁在那个小坑里。 “这种火堆,热量向上,烟雾极小,趴在旁边,既能取暖,又能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 九个人围在那个小小的火坑旁,感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暖,眼中充满了震撼。 这一天一夜,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属于王战的世界。 在这里,他们之前在军营里学的所有东西,刀法,拳脚,阵型,都变得毫无用处。 取而代之的,是如何辨认植物,如何寻找水源,如何隐藏行踪。 如何像一头野兽一样,利用周围的一切,活下去。 第二天,训练还在继续。 王战教他们如何根据太阳和星辰辨别方向。 如何用最简单的材料制作陷阱,捕捉一些小型动物。 如何用泥土和植物的汁液涂抹在身上,作为最好的伪装。 如何抹去自己走过留下的痕迹。 时间只过去了一天半。 但这十个人,已经彻底变了样。 他们的脸上和身上涂满了泥污,和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军营里那种直来直去的悍勇,而是多了一丝狼一般的警惕和内敛。 他们走路的声音变得极轻,行动之间,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协调。 此刻,他们正趴在一处山坡的草丛里,俯瞰着下方的一条小路。 每个人的呼吸都压得极低,仿佛与山石草木化为了一体。 张奎的嘴里,正嚼着一条被火烤干的蜥蜴腿。 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吃下任何能提供热量的东西。 脱胎换骨。 这就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王战看着身边的九个野人,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一腔热血的士兵,在草原上活不过三天。 而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士兵。 是九头,能潜伏,能忍耐,能在最绝望的环境里,依旧亮出自己獠牙的饿狼! 第二十二章 出发匈奴 晨光熹微。 一道削瘦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林边缘。 是王战。 紧随其后,九道身影接连从林中钻出。 他们身上还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眼神锐利如刀,动作轻盈得不像活人,倒像是九只从暗夜中走出的孤狼。 营地里早起的士兵揉了揉眼睛,看见这十个野人,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水盆扔了。 那是什么人? 满身泥污,头发纠结,衣服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爛,只有腰间的佩刀还透着森森寒光。 可他们的眼神,却让所有看到的人心底发寒。 那是一种饿到了极致,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猎物的眼神。 张奎九人沉默地跟在王战身后,对周围投来的惊异目光视若无睹。 短短一天半的训练,已经将他们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彻底改变了。 他们不再是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营中老兵。 他们是捕食者。 王战没有回他们的营帐,而是径直走向了虎威营的中心区域。 军需处。 掌管军需的胡管事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平日里最是看人下菜碟,克扣军饷物资是家常便饭。 他正打着哈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准备享用早饭。 “砰。” 一卷竹简被扔在了他的桌上,震得粥碗都跳了一下。 胡管事眉头一皱,正要发火,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 王战。 他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山野的蛮荒气,让胡管事把到了嘴边的骂声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王十夫长,您这是?” 胡管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王战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竹简。 胡管事疑惑地展开竹简,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肥肉就猛地一颤。 竹简上罗列着一串长长的清单。 百炼钢甲十套,必须是魏帅亲卫的标准。 北地良驹十匹,要能日行八百里的那种。 牛角强弓十张,破甲重箭三百支。 精钢匕首十把。 火石、油布、伤药、肉干、烈酒…… 清单的最后,是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军需调度,任意支取,违者立斩。” 下面,是帅印的鲜红戳记! 魏云的帅令! 胡管事手一抖,竹简差点掉在地上。 他瞬间就想起了昨天大帅亲自下的命令,还有那枚象征着绝对权力的令牌。 “看明白了?”王战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胡管事心上。 “明白,明白!” 胡管事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额角的冷汗滚滚而下。 他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腰弯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王十夫长放心,您要的东西,小人就算砸锅卖铁也给您凑齐了!” “我不要你凑。”王战的声音依旧平淡。 “我要最好的。” “是,是,最好的,一定是最好的!” 胡管事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冲着库房的方向吼叫。 “都他娘的别睡了,快,把给将军们备下的那批甲胄抬出来!” “还有马厩里那十匹汗血马,对,就是少将军都眼馋的那几匹!” “快,都给老子快点!” 军需处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张奎九人站在王战身后,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平日里来领件破衣服,都得看这胡胖子的脸色。 今天,王战只凭一卷竹简,就让这胖子把压箱底的宝贝全给搬了出来。 张奎凑到王战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震撼。 “十夫长,这都是给我们的?” 王战点了点头。 “去草原,就是去送死,总得死得像样点。” 他的话很平静,却让张奎等人的心头猛地一沉。 是啊。 这是他们的复仇之行,也是他们的赴死之行。 不到一个时辰。 十套崭新锃亮的黑色钢甲被抬了出来,甲片上还泛着冰冷的幽光。 十匹神骏非凡的战马被牵了过来,每一匹都高大神武,打着响鼻,一看就知是万中无一的宝马。 各种物资堆成了一座小山。 胡管事擦着汗,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 “王十夫长,您看还缺什么吗?” 王战走上前,拿起一件甲胄,用手指在甲片上轻轻一弹。 清脆的金铁交鸣声,悠长不绝。 是好东西。 “够了。” 王战吐出两个字。 他转身看向身后九人。 “脱掉你们身上那身破烂。” “换上这个,我们去杀人。” 半个时辰后。 当十个全副武装的身影走出军需处时,整个虎威营都安静了。 泥污洗去,破衣换下。 十人十骑,黑甲黑马,如同一群从地狱里走出的死亡骑士。 他们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硬如铁的表情。 但身上那套精良的甲胄和胯下神骏的战马,却赋予了他们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尤其是为首的王战。 他没有戴头盔,一头黑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此行不是去九死一生的敌后,而是去郊外散步。 营地里的士兵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他们看着这支小小的队伍,眼神复杂。 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敬畏和一丝怜悯。 穿得再好,马再快,也只有十个人。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匈奴人的草原。 那里有数不清的匈奴部落,数万名凶残的骑兵。 这十个人,就像是冲进火海的十滴水,恐怕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就会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王战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 他催动战马,缓缓走向营地大门。 九名老兵,默默跟上。 马蹄声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开门。” 王战的声音不大,守门的士兵却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拉开了沉重的营门。 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 门外是广阔无垠的天地。 也是危机四伏的杀场。 王战没有回头。 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冲出了营门。 “驾!” 张奎等人怒吼一声,紧随其后。 十道黑色的身影,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 与此同时。 虎威营,中军大帐。 魏琛正端着一杯温热的马奶酒,慢悠悠地品尝着。 帐外,一名斥候单膝跪地,正在汇报。 “少将军,王战一行十人,已经出营,往北去了。” 魏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哦?都带了些什么?” “回少将军,他们带走了军需处最好的甲,最好的马。” 斥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胡管事把给您留的那匹踏雪,都给了王战。” “啪!” 魏琛手中的酒杯被捏得粉碎,温热的酒液混着鲜血从指缝间滴落。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冰冷。 “好,好得很。” “父亲还真是看重他。” 魏琛用另一只手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把最好的都给他,这是怕他死得不够快,想让匈奴人多抢些战利品吗?” 斥候低着头,不敢接话。 魏琛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望向王战等人消失的北方。 风从那个方向吹来,带着一丝草原的腥气。 “东西越好,目标就越大。” “我派去送信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吧。” 斥候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已经出发了,少将军。屠格部的首领,最是贪婪,只要知道有这么一支肥羊送上门,绝对不会放过。” “很好。” 魏琛扔掉手里的帕子,重新恢复了那副贵公子的优雅姿态。 他重新倒了一杯酒,对着空无一人的北方,遥遥一举。 “王战。” 第二十三章 当甲 北风呼啸。 十匹神骏的北地良驹在荒原上疾驰,马蹄卷起滚滚烟尘。 阳光照在他们崭新的黑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张奎狠狠一拍马屁股,战马长嘶,他放声大笑。 “痛快!” “他娘的,这辈子就没这么痛快过!” 身后的兄弟们也跟着起哄,一路上的压抑和紧张,似乎都在这风驰电掣中被吹散了。 他们现在是全营最精锐的战士,骑着最好的马,穿着最好的甲。 此去匈奴草原,虽是九死一生,但豪情万丈。 只有王战始终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远方的地平线,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跑在最前面的他,缰绳忽然一紧。 胯下的神驹踏雪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身后的九骑也跟着紧急勒马,马蹄在地上刨出深深的痕迹。 “十夫长,怎么了?” 张奎催马赶上来,一脸不解。 前方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王战没有回答,只是调转马头,指向了东南方。 那个方向,隐约能看到一座城池的轮廓。 那是边境上最后一座大城永安城。 过了永安城,再往北,就是匈奴人的地盘了。 “走,我们去那边。” 王战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张奎愣住了。 “去永安城?”他挠了挠头,满脸的莫名其妙。 “十夫长,咱们不是该直接往北,杀进草原吗?去城里干什么?” “难道是想在出发前再喝一顿?” 另一个老兵开了个玩笑,却没人笑得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王战,等待他的解释。 王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跟我走。” 说完,他双腿一夹,踏雪马便朝着永安城的方向奔去。 九人面面相觑,虽然满心疑惑,却还是立刻催马跟了上去。 这是他们立下的誓言。 无论王战做什么决定,他们都无条件跟从。 …… 半个时辰后,十骑出现在永安城门下。 守城的士兵看到这支装备精良到不像话的小队,眼神都直了。 那黑得发亮的甲胄,那神骏非凡的战马,一看就是大人物的亲卫。 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打开了城门。 王战一行人牵着马,走进了城里。 城内的繁华和喧嚣,与军营的肃杀截然不同。 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可王战这十个人,却成了最扎眼的存在。 他们身上的百炼钢甲太惹眼了。 胯下的战马太神骏了。 几乎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投来好奇、敬畏甚至贪婪的目光。 张奎等人挺直了腰杆,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然而王战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没有在主干道上停留,而是带着众人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 “把甲脱了。” 王战翻身下马,说出了第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脱甲?” 张奎瞪大了眼睛。 “十夫长,这是干嘛?这可是咱们的命啊!” “脱。”王战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自己率先动手,解开了身上甲胄的皮扣。 其他人虽然不解,但也只能照做。 很快,十套价值连城的百炼钢甲,就被堆放在了巷子的角落里。 王战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扔给张奎。 “去,买十套衣服来。” “要什么样的?” “匈奴人穿的那种。”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要换上敌人的装束? 这是要做什么? 张奎虽然满肚子疑问,但还是快步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就抱着一大堆粗糙的皮袄和毡帽回来了。 “换上。”王战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十个威风凛凛的死亡骑士,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群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匈奴牧民。 只有他们腰间的佩刀和锐利的眼神,还残留着一丝军人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王战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堆钢甲上。 他牵着马,朝着巷子口走去。 “把这些东西,都带上。”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沉重的甲胄重新搬上马背。 王战带着他们,又在城里绕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一家挂着周记当铺牌匾的店铺门口。 当铺的朝奉正趴在柜台上打盹,看到十个匈奴打扮的人牵着高头大马走进来,吓了一跳。 平日里,王朝和匈奴也有贸易往来,边境城市见到匈奴人并不奇怪。 可这十个人,气势太不一样了。 王战没有理会他,只是侧过身。 “东西,拿进来。” 张奎等人把一件件甲胄从马背上卸下,抱进了当铺。 “砰!” 一件胸甲被重重地放在了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朝奉的眼珠子瞬间就直了。 他干这行几十年,什么宝贝没见过? 可这么精良的军中甲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可是百炼钢,给将军穿的宝贝! 他颤抖着手,刚想摸一下,就被王战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十套甲,十匹马。” 王战的声音在安静的当铺里响起。 “当了。” “轰!” 这两个字,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在张奎九人的脑子里炸开。 当了? 所有人都傻了。 “十夫长,你疯了?” 张奎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王战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大帅赐给我们的,是我们的命,你怎么能把它当了?” “是啊,十夫长!”另一个老兵也急了,眼睛通红:“没了这身甲,我们去草原就是送死啊!” “王战,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耍我们?” 质疑声,愤怒声,此起彼伏。 他们可以跟着王战去死,但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把保命的铠甲和战马当掉,这算什么? 自断手脚吗? 那个朝奉更是吓得缩到了柜台下面,生怕这群人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 王战任由张奎抓着自己的胳膊,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我说的是当,不是卖。”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了,就还能赎回来。” 张奎愣了一下,但还是不服气:“那也不行,我们穿着这身去草原,不是活靶子吗?” 王战摇了摇头:“穿着这身,才是活靶子。” 他指了指柜台上的甲胄。 “你们自己想想,十个穿着大魏将军级铠甲的人,骑着汗血宝马,在匈奴草原上晃悠。” “匈奴人是瞎子吗?” “我们是去搞破坏的,不是去游街示众的。” “这身行头,不等我们找到目标,方圆百里的匈奴部落都会像闻到血的狼一样扑上来。” “我们不是猎人,是猎物。” 王战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他们刚才还引以为傲的装备,在王战的嘴里,却成了催命符。 张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是啊,太招摇了。 他们只想着威风,却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潜入和复仇。 “可是没了这些,我们拿什么跟匈奴人打?”有人小声地问。 王战笑了:“谁说我们要跟他们硬打了?” 他拍了拍柜台,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笔钱,另有大用,我已经想好了计划。” “想要复仇,就要用匈奴人想不到的方法,相信我。” 最后三个字,王战说得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众人看着他平静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绝对的自信。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早已在他的计算之中。 张奎慢慢松开了手。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王战,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四章 铁锅的价值 永安城西市,牲畜的骚臭味和人的汗味混杂在一起。 王战领着众人,径直穿过贩卖牛羊的区域,停在了一排挽马前。 这里的马,没有一匹能跟他们当掉的北地良驹相比。 它们个头不高,筋骨粗壮,眼神温顺,是用来拉货的驽马。 “老板,挑六匹。” 王战对着马贩子说道。 “好嘞!”马贩子眼睛一亮,来了大生意。 张奎看得眼角直抽抽。 从神骏的战马换成这种慢吞吞的挽马,这落差让他心里堵得慌。 王战却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付了钱,又领着他们去了车马行。 “三辆最结实的板车。” 又是干脆利落的一笔交易。 接下来,他们去了铁匠铺。 “老板,你这有多少铁锅?” 铁匠师傅正光着膀子打铁,闻言愣了一下,指了指角落。 “都在那了,大大小小百十来口吧。” “我全要了。”王战的话,让整个铁匠铺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正在干活的学徒都停下了手里的锤子,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匈奴打扮的男人。 谁家买东西是这么买的? 张奎等人更是满头雾水,他们互相看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困惑。 买马买车,他们能理解,毕竟没了战马,总得有代步的工具。 可买这么多铁锅干什么? 这玩意儿黑乎乎的,又重又占地方。 王战却不管这些,付了钱,又带着他们去了盐铺布庄。 半天之后,永安城北门。 三辆装满了货物的马车,在吱吱呀呀声中,缓缓驶出了城门。 赶车的,正是王战和他的九个兄弟。 曾经的精锐战士,如今人人一身皮袄,脸上带着风霜,活脱脱就是一群常年奔波在边境线上的行商。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的最后一截,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北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驾!” 张奎有气无力地甩了一下鞭子,看着前面王战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了。 “老大!”他催着马车赶了上去,与王战并行。 “咱们现在这算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憋屈。 “鬼鬼祟祟,拉着一堆破烂,跟做贼似的!” “咱们是去报仇的,不是来当伙夫的!” 这话一出,后面两辆车上的兄弟们也都竖起了耳朵,这也是他们想问的。 王战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平视着远方的地平线。他淡淡地开口。 “做贼?” 一声轻飘飘的反问,让张奎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王战这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张奎,我问你,碧玉城那几千兄弟是怎么死的?” 张奎的呼吸猛地一滞。 碧玉城。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那里有他们的袍泽,有他们的过去,有他们永世难忘的血海深仇。 “是匈奴人,是他们背信弃义,偷袭了我们!”张奎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睛都红了。 “偷袭。”王战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我们现在,是去跟他们拼命的吗?” “我们十个人,去跟他们几十万大军拼命?” “你告诉我怎么拼?” 一连串的质问,让张奎哑口无言。 是啊,怎么拼? 冲上去,然后被乱刀砍死吗? 那不叫报仇,那叫送死。 王战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们此去,不是为了杀几个人。” “是要让那些部落,互相猜忌,互相残杀。” “是要让他们联盟的根基,从内里烂掉!” “这叫挑拨离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然。 “记住,有的时候,舌头比刀剑更锋利。” “刀只能杀掉一个人的性命。” “而一句话能要了一个部落的命。” 北风呼啸,吹动着王战的衣角。 他的话像带着冰碴子,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他们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不仅仅是那个一拳能打退九个老兵的猛士。 他的心里,藏着比刀锋更可怕的东西。 众人沉默了,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挑拨离间? 怎么挑拨? 就靠他们这十个人,三辆破车? 过了好半天,还是张奎打破了沉默。 他挠了挠头,脸上带着几分憨气和不解。 “老大,你的计划,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就算是要去当说客,可我还是想不通,你买这么多铁锅做什么用?” “黑乎乎的,死沉!” 他指着车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铁锅,一脸的嫌弃。 “难道咱们到了匈奴的地盘,还能拎着锅上去砸人脑袋不成?” 这话粗俗,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喜感。 “噗嗤!” 旁边一个叫李四的老兵没忍住,笑了出来。 “老张你这想法不错,一锅一个,准开瓢!” “哈哈哈!”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连日来的压抑、困惑和憋屈,仿佛都在这笑声中消散了不少。 车队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王战看着他们,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没有感到尴尬,反而顺着张奎的话,伸手从车上拿起一口最小的铁锅。 锅不大,但分量十足。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锅身,发出当当的闷响。 “砸人脑袋,也不是不行。” 他开了个玩笑,然后,他的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但这东西,有比砸人脑袋更大的用处。” 他举起铁锅,对着众人。 “你们告诉我,这东西,在我们大魏值几个钱?” 一个叫赵虎的士兵想了想,回答道:“寻常百姓家里都有,不值钱,几十个铜板吧。” “没错。”王战点点头。 “几十个铜板,不值一提。” “但是在匈奴草原,这东西,就是宝贝。” “为什么?”张奎追问。 “因为匈奴人擅长放牧,擅长骑射,但他们不会炼铁。” 王战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教书先生。 “他们的兵器,他们的铁器,大部分都是从我们这里抢走的,或者通过走私商人高价买来的。” “一口铁锅,能让他们把生肉煮熟,能让他们熬制奶茶,能让他们在寒冷的冬夜喝上一口热汤。” “这是家家户户都用得上,但又家家户户都缺的东西。” “你们说,这东西到了草原值多少钱?”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王战伸出两根手指。 “我敢说,我们这口锅,到了匈奴的部落里,轻轻松松就能换回两只肥羊,甚至更多。”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口几十文钱的铁锅,换两只羊? 一只羊在边境上都能卖上千文钱! 这简直是暴利! 他们看着满车的铁锅,眼神都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破烂,这分明就是一车一车的金疙瘩! 王战看着他们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们这一路过去,就是行商。” “我们卖锅,卖盐,卖布。” “匈奴人不会对一个给他们带去急需物资的商队拔刀,反而会欢迎我们。” “借着行商的身份,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任何一个部落,可以和他们的牧民、头人喝酒聊天。” “哪个部落最强大?哪个部落最弱小?屠格部和周边的部落,关系到底好不好?” “他们之间,有没有旧怨?有没有利益冲突?” “这些消息,是斥候拼了命也打探不到的。” “而我们,只需要坐在帐篷里,一边卖着锅,一边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战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地敲在众人的心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们终于明白了,王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蛮力去复仇。 他要做的,是先变成一条无害的虫子,钻进匈奴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体里。 然后,再找到最脆弱的内脏,狠狠地咬上一口! 张奎看着王战,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敬畏。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两个字。 “高,实在是高!” 他对着王战,心服口服地抱了抱拳。 第二十五章 惊魂一幕 北风更烈了。 它从草原的尽头毫无阻碍地吹来,刮在脸上,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子在割。 三天的急行军,即便换了挽马,王战也把它们催出了战马的速度。 人歇马不歇。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一条巨大的裂谷出现在地平线上。 它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将平整的荒原撕开。 “老大,前面就是一线天了。” 张奎驱车赶上来,声音因为颠簸和寒冷有些发颤。 “穿过那里,就是匈奴人的地盘。” 他的眼神复杂,有兴奋,有紧张,更有刻骨的仇恨。 王战勒住缰绳,三辆马车缓缓停下。 他眯着眼,打量着远处的峡谷入口。 那入口狭窄,两侧是陡峭的石壁,确实是易守难攻的关隘。 “所有人,检查货物,整理衣帽。” 王战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群只想用铁锅换羊的商人。” “记住,你们的眼神要贪婪,要市侩,不要有杀气。” “是!”众人齐声应道,纷纷跳下马车,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故意把皮袄弄得更乱一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峡谷两侧的乱石堆后,突然冲出了十几骑。 马蹄声急促如鼓点,瞬间就将三辆马车团团围住。 是匈奴的游骑! 他们个个髡头结辫,身披脏污的皮甲,手持弯刀,眼神凶悍得像是草原上的饿狼。 “唰!” 张奎和李四等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们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那里本该挂着他们的环首刀,如今却只摸到了一片粗糙的皮袄。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让他们心头一紧。 该死! 众人心里暗骂一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可此刻他们是手无寸铁的商人。 十几把弯刀,在夕阳下闪着嗜血的光。 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他们这十个人,连同这三车铁锅,会在一瞬间被剁成肉泥。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为首的那个匈奴百夫长,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拉到嘴角,看人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牲口。 他用生硬的匈奴话叽里呱啦地吼了一句。 众人听不懂,但那语气里的盘问和威胁,谁都感受得到。 队伍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王战动了。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堆起了一脸谄媚的笑。 这笑容,让张奎他们看得胃里一阵翻腾。 他们从未见过老大这副模样。 王战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那百夫长点头哈腰,然后也用一口流利的匈奴话回了过去。 他的动作自然,语气谦卑,活脱脱一个常年跑这条线的奸商。 看到王战竟然会说匈奴话,那百夫长脸上的凶光略减,但怀疑并未消失。 王战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地从车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摸出了一个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雪白的盐。 “军爷辛苦了!” 王战笑着,双手将那包盐奉上。 “我们是西边来的商人,拉了些铁锅、布匹,想到部落里换些羊皮过冬。” “这点盐巴,不成敬意,给兄弟们喝马奶酒的时候提提味。” 盐在草原上,有时候比金子还贵。 那百夫长盯着王战手里的盐包,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又上下打量了王战一番。 王战始终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既有敬畏,又带着商人的精明。 他身后的张奎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学着王战的样子,努力挤出僵硬的笑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终于,那百夫长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抓过了盐包。 他掂了掂分量很足。 他这才瞥了一眼王战身后的马车,车上确实堆满了黑乎乎的铁锅,还有几匹颜色暗沉的布料。 怎么看,都只是一群普通的行商。 “滚吧。”百夫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是放行了。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王战如蒙大赦,连连作揖,然后麻利地爬上马车。 “驾!” 他低喝一声,车轮再次吱吱呀呀地转动起来。 张奎等人也赶忙跟上,一个个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三辆马车,缓缓地从匈奴骑兵的包围圈中穿过。 每一寸的移动,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眼看着就要穿过这片区域了。 恰在此时,一个跟在百夫长身边的副将,忽然开口了。 “头儿,就这么放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在张奎等人的耳边。 刚开始转动的车轮,猛地一滞。 所有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那副将骑马上前一步,眼神狐疑地盯着缓缓移动的马车。 “要不要查一查车上的货?” “万一里面藏了兵器,或者藏了人呢?” 这话一出,张奎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如果真的要查,他们藏在铁锅下的匕首和强弓,必然会暴露! 到时候,就是一场血战! 可对方有十几骑,在这空旷地带,他们十个步战的人,胜算微乎其微。 王战的后背也瞬间绷紧了。 但他没有停下马车,甚至没有回头。 他赌,赌那个百夫长的判断。 百夫长显然被副将的质疑弄得有些烦躁。 他连看都懒得看马车一眼,只是用马鞭指了指地面。 “查什么查?”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教训的意味。 “用你的脑子想想!” “你看看地上那车辙印!” 副将闻言,低头看去。 只见三辆马车碾过的地面,留下了两条深深的印记,比他们战马的蹄印深得多。 百夫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老油条的轻蔑。 “这么深的车辙,说明车上拉的东西死沉!” “什么东西这么沉?不是铁矿石,就是铁器!” “你再看看他们那些驽马,都快被压得走不动道了。” “如果是要藏人搞偷袭,谁会带这么重的累赘?巴不得轻车简从,跑得越快越好!” “这帮穷鬼,就是来换羊的,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一番话说得那副将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听到这番对话,王战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勾起。 而他身后的张奎等人,却是一个个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车辙印…… 原来是这样! 他们终于明白,王战为什么非要买这么多死沉死沉的铁锅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掩盖行商的身份! 更是为了制造出这种货物沉重的假象,从根源上打消敌人的怀疑! 这份算计,这份心思,简直深得可怕! 三辆马车,终于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峡谷入口。 身后,匈奴骑兵的对话声,顺着风,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那副将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低声抱怨着。 “头儿,可是上面不是说了吗?最近可能会有魏狗的人混进来,要找屠格大人的麻烦,让我们加强巡逻,仔细盘查。” “咱们在这鬼地方喝了三天西北风了,毛都没见一根,现在怎么还……”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 但仅仅是这几句,就让张奎、李四、赵虎等所有人的脸上血色尽褪。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上面有令? 找屠格大人的麻烦? 这说的不就是他们吗?! 他们的行踪泄露了! 魏琛! 这个名字,瞬间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是了,一定是那个小人告的密! 他早就给匈奴人通风报信,在这里设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一头撞进来! 众人只觉得一阵后怕。 他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十几骑匈奴兵。 可以想象,如果他们今天,是骑着那十匹神骏的北地良驹,身披那十套精良的百炼钢甲,会是怎样的情景? 恐怕刚一露面,就会被当成目标,立刻引来四面八方的围剿! 到时候,别说报仇了,他们连这道峡谷都闯不过去! 而现在…… 他们看着自己身上这身破旧的皮袄,看着身下慢吞吞的挽马,看着车上那堆黑乎乎的铁锅。 这些他们之前无比嫌弃的东西,在刚才却成了他们最好的护身符。 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第二十六章 约法三章 三辆马车彻底驶出一线天峡谷。 身后的压迫感,随着那两座石壁的远去,终于消失了。 风依旧很大,吹在脸上,却不再让人觉得刺骨。 车轮吱呀作响,挽马低头前行,打破了草原的寂静。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每个人都在回味刚才那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从地狱到人间,不过是几句话的距离。 “咕咚。” 李四狠狠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他的后背,直到现在还是湿的。 “他娘的……” 张奎粗着嗓子,骂了一句,却不知道该骂谁。 他一双牛眼死死盯着前方王战的背影,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王战神机妙算的震惊,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老大。” 张奎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一甩缰绳,催着马车赶到王战旁边。 “你他娘的是个妖怪吧!” 这话糙,却是所有人此刻的心声。 另外几辆车上的人,也都把目光聚焦过来,耳朵竖得老高。 王战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早就知道魏琛那狗东西会出卖我们?”张奎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匈奴会在一线天设套?你怎么知道买铁锅能救我们的命?”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一样砸了过来。 王战终于勒住了马。 三辆马车缓缓停在了这片无垠的荒原上。 他转过头,看着一张张写满了困惑和震惊的脸。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扭头朝着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魏地大营的方向,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 这个动作,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魏琛?”王战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一个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绣花枕头。” “一个看见老子一拳干翻九个老兵,眼睛里就全是嫉妒的蠢货。” “一个当着魏云将军的面不敢放半个屁,背后只敢使绊子的小人。” 王战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钉子,钉进了众人的心里。 他一句一句地骂着,不带半个脏字,却比任何污言秽语都来得刻薄。 “老子在碧玉城,跟匈奴人砍了三天三夜,什么样的畜生没见过?” “可像魏琛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好的窝囊废,老子见得最多!” “这种人,不背后捅刀子,那他娘的还是人吗?” 王战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胸膛微微起伏。 张奎、李四他们全都听傻了。 他们没想到,王战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不是什么神机妙算,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 就是对一个人,一种人,最纯粹、最直接的判断。 因为看透了,所以料到了。 “至于为什么是一线天……”王战的眼神变得幽深。 “因为换了我是他,我也会选这个地方。” “路窄,易守难攻,方便设伏。”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进入匈奴地盘的必经之路,我们躲不开。” “他根本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具体路线,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一定能等到我们。” 王战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三车铁锅。 “所以,我们不能像一支军队。” “骑兵、钢甲、战刀,这些东西在战场上是保命的家伙,可在这里,就是催命的阎王帖。” “只有这些死沉死沉的破锅,这些跑不快的驽马,这身连乞丐都嫌弃的破皮袄,才能让我们看起来无害。” “才能让那些等着抓奸细的匈奴人,从心底里瞧不上我们,懒得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所有的谜团,瞬间解开。 逻辑清晰,简单粗暴。 却又让人不得不服。 原来从一开始,从决定当掉铠甲战马的那一刻起,王战就算计好了一切。 他不仅算计了敌人,连自己人的背叛,都算了进去。 这份心智,太可怕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之后,张奎突然一拍大腿,破口大骂。 “我操他魏琛姥姥!” 这一声怒骂,像是在油锅里丢进了一点水,瞬间炸开了锅。 “狗娘养的杂碎!” “老子当初就看他不顺眼,小白脸一个!” “等咱们回去,非把他屌给割下来下酒!” “他奶奶的,差点把咱们十个兄弟全坑死在这!” 咒骂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 这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用最粗俗的语言,宣泄着心中的愤怒、后怕和压抑。 王战没有阻止他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 他知道,这股气必须撒出来。 否则,会成为心魔,影响接下来的任务。 骂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骂得口干舌燥,却也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 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搬开了。 车队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压抑。 众人看向王战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佩服,是信服。 那么现在,就是死心塌地的追随。 “老大。”张奎抹了把脸,郑重地看着王战。 “之前的事,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从今往后,我们这九条命,就都交给你了。” “你说往东,我们绝不往西,你说干他娘的,我们绝不喊疼!” “对,老大,你下令吧!”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李四、赵虎等人齐声附和,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无形之中,王战已经成了这支队伍绝对的核心,唯一的支柱。 王战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也是信任的火焰。 他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起来。 “想跟着我,可以。” “但我的规矩,丑话说在前面。” “从现在开始,约法三章。” 众人的神色也跟着一肃,洗耳恭听。 “第一,我的命令,就是一切。不管你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理解还是不理解,都必须无条件执行。有疑问,憋着。有意见,烂在肚子里。” “谁要是敢质疑我的命令,或者阳奉阴违,别怪我王战的刀不认人。”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喝道:“是!” “第二,绝对不许擅自行动。你们现在不是大魏的兵,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行脚商。你们的任务就是赶车、搬货,装孙子。” “谁要是手痒,想跟匈奴人比划比划,或者觉得自己牛逼,想一个人去探探路。” 王战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不用等匈奴人动手,我亲自送他上路,给他刨个坑埋了。” 这话里的杀气,让所有人脖子后面都冒起了凉气。 “是,绝不擅自行动!”众人再次吼道。 “第三,忘了碧玉城。至少在任务完成前,把这三个字从你们脑子里给我挖出去。” “我知道你们恨,我也恨,我做梦都想把屠格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但现在不行。” “你们的眼神里,不能有仇恨,不能有杀气。只能有贪婪,有市侩,有见到一个铜板都想掰成两半花的算计。” “谁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露了半点马脚,害死了兄弟们……” 王战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意思,所有人都懂。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九个人的声音,汇成了一股。 “好。”王战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样一支绝对服从、令行禁止的队伍。 他缓缓抬起手,马鞭指向了太阳即将落下的东方。 那里,天与地的交接线被染成了一片金红。 “屠格的老巢,就在那个方向。” “不过我们不直接去找他。” “草原这么大,部落多如牛毛。我们先往东走,找个看着顺眼的小部落。” “用我们的铁锅,去换他们的羊,换他们的马奶酒。” “顺便再跟他们打听打听,屠格大人的部落,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王战的计划简单明了,先融入再刺探。 “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 “那就出发!” 第二十七章 部落 王战的马鞭,指向了东方。 那里是生机,也是死地。 “出发!” 一声令下,三辆吱呀作响的马车,再次缓缓启动。 车轮压过枯黄的草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向着未知的远方延伸。 这一次,车队里的气氛彻底不同了。 不再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了对未知的惶恐。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剩下一个目标的平静。 王战的命令,就是他们的方向。王战的意志,就是他们的生命。 没人再多问一句。 太阳从头顶慢慢滑向西边。 光线变得柔和,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草原上的风,似乎也小了一些。 半日的行进,枯燥且乏味。除了草,还是草。 就在张奎打了个哈欠,觉得眼皮有些发沉的时候,王战的声音突然响起。 “停。” 一个字,简短有力。 三辆马车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绷紧,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王战。 王战没有看他们,他的视线,一直锁定着远方的地平线。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出现了一些微不可察的黑点。 “什么东西?”李四眯着眼,使劲瞧着。 “像是帐篷?” 王战点了点头:“是部落。” 他从怀里掏出水囊,喝了一口。 “所有人,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的灰抹匀了,别让任何人看出你们是当兵的。” “把刀藏好,别露出来。” “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是走南闯北,只想用铁锅换几只羊过冬的魏地行商。” “都听懂了?” “懂了!”九个人低声应道。 “张奎,李四,你们两个把最破的那几口锅搬到车沿上,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是!” 一番快速的准备之后,王战再次一挥手。 “走,慢点。” 马车以一种更慢,更显笨重的速度,朝着那些黑点挪了过去。 距离越近,部落的轮廓就越清晰。 数十顶灰白色的毡房,错落地分布在一片背风的草坡上。 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晚霞混在一起。 成群的牛羊在部落外围悠闲地吃着草,几个穿着皮袄的孩子在互相追逐打闹。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祥和。 可王战和他手下的人都知道,这祥和之下,藏着的是噬人的野兽。 当他们的马车出现在部落哨兵的视野里时,两个骑着马的匈奴汉子立刻警惕起来。 他们催马向前,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站住!”匈奴话,带着浓浓的口音。 为首那人满脸虬髯,眼神凶悍,手里握着一把弯刀,刀锋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王战立刻拉住缰绳,脸上堆起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军爷,军爷别动手,我们是过路的商人。”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从马上跳下来,姿态谦卑。 那匈奴哨兵的眼睛,在王战脸上来回扫着,像是在找什么。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三辆马车上,看着车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铁锅。 “魏人?” “是,是,小的是魏地来的,贩点铁锅,想跟贵部换点羊皮和马奶酒。”王战点头哈腰。 另一个哨兵骑着马,绕着车队走了一圈。 车上的张奎等人,都按照王战的吩咐,低着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那哨兵检查得很仔细,甚至还跳下马,掀开车上的油布,往里面瞅了瞅。 除了铁锅,就是一些盐巴和粗布。 他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走回到同伴身边,用匈奴话低声说了几句。 为首的哨兵脸上的警惕,这才稍稍褪去了一些。 草原上的部落,什么都缺。尤其是中原产的铁锅、盐和布。 对于这些送上门来的行商,他们通常不会拒绝。 “进去吧。”虬髯大汉挥了挥手,语气依旧生硬。 “天黑之前,必须离开。” “哎,好嘞。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王战连声道谢,重新爬上马车,领着车队缓缓驶入了部落。 一进入部落,一股浓烈的羊膻味和烟火气便扑面而来。 不少匈奴人从毡房里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外来的商队。 王战停下车,对着身后的众人使了个眼色。 “都动起来!” “按照我教你们的,该干嘛干嘛去!” “是!”张奎第一个跳下车,从车上抱下来一口大铁锅,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卖锅嘞。卖锅嘞!” “又大又圆的铁锅,煮肉炖汤喷喷香!” 他喊得又土又响亮,完全就是一副走街串串巷的小贩模样。 李四、赵虎他们也有样学样,抱着铁锅、盐包、布匹,分散到部落的各个角落。 起初,那些匈奴人只是远远看着。 但很快,就有几个妇人被那黑亮的铁锅吸引,试探着走了过来。 王战没有管他们,他相信这些家伙装孙子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 他的目光,在部落里快速搜索着,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坐在毡房门口,正就着夕阳编织着什么的老人。 老人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动作却很利索。 王照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慢慢走了过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盐,递了过去。 “老人家。”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王战,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盐包。 王战把盐包放在老人身边:“一点心意,跟您打听个事儿。” …… 日头,终于彻底沉入了地平线。 草原的夜晚,来得又快又急。 王战带着他的人,赶在部落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离开了那里。 三辆马车,再次行驶在茫茫的夜色里。 车上多了几十张羊皮,几袋肉干,还有几囊马奶酒。 少了十来口锅。 “老大,你还真神了,那些匈奴娘们,看见铁锅眼睛都直了!”张奎灌了一口马奶酒,兴奋地说道。 “拿一口破锅,换了这么大一张羊皮,还有肉干,这买卖划算!” “他娘的,早知道当商人这么赚钱,我还当什么兵!”李四也在一旁附和。 众人七嘴八舌,都在议论着刚才的见闻,气氛很是轻松。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成功混入狼群的猎人,这种经历让他们感觉无比刺激。 王战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赶着车。 直到车队驶出那个部落足足有十里地,他才再次勒停了马车。 “老大,怎么了?”张奎问道。 王战回过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着一张张兴奋的脸。 他没有回答张奎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们觉得,我们今天的伪装,成功吗?” “成功啊,太成功了!” “那些匈奴人,压根就没怀疑咱们!” 王战点了点头,又问。 “那你们觉得,我们此行的任务,进展如何?”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的兴奋劲儿,顿时消退了不少。 张奎挠了挠头,有些迟疑地开口。 “这个……还行吧。至少咱们成功进来了。” “就是还没打听到屠格那狗东西的消息。” “老大你不是去找人打听了吗?怎么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王战身上。 王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谁告诉你们,我们还没到地方?” 众人一愣。 “老大,你这话啥意思?咱们不是要去屠格的部落吗?” “对啊。”王战说。 王战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这里就是屠格的部落。” 第二十八章 从内部腐蚀敌人 “什么?” 轰的一声所有人的脑子都炸了。 张奎手里的酒囊,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四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每个人脸上的血色,都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这里就是屠格的部落? 他们刚才,就在屠格的老巢里,大摇大摆地卖锅? 只要有一个人一句话,一个眼神不对,他们十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草原上的十具尸体! 冷汗顺着每个人的额角滑落。 后怕,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老大。”张奎的声音都在发抖:“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王战的眼神,冰冷得像草原冬夜里的风。 “这个部落,是屠格麾下最外围的一个小族,叫黑羊部。” “我找的那个老人,他的两个儿子,孙子,全都被屠格征走了。” 王战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叙述着他打听到的情报。 “屠格正在疯狂扩军,准备南下,他不仅要自己部落的男人,连这些附庸的小部落,也不放过。” “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全都要。” “每户人家,还要上交一半的牛羊当军粮。” “那个老人说,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冬天,他们整个部落的人,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王战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 “你们说,这种情况下,那个老头儿,会不会对屠格忠心耿耿?” 张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 “我操,他肯定恨死屠格了!” “没错,抢人家的儿子孙子,还要抢人家的活路,这谁受得了!” “老大,你的意思是……” 众人眼中,渐渐亮起了光,他们终于明白了王战的意图。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刺探情报,王战从一开始,就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王战冷笑一声:“一个不得人心的首领,他的部落,就像是一座建在沙子上的房子。” “我们只需要轻轻一推……” “老大,你说怎么干吧!”张奎激动地搓着手。 “咱们现在就杀回去,把那个黑羊部的头人给做了,策反他们!” “对,反了,让这些匈奴人自己打自己!” 众人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 复仇的火焰,在他们胸中熊熊燃烧。 “都给我闭嘴!” 王战一声低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的头上。 “把你们那股杀气,都给我收起来!” “我刚才说的话,都忘了?谁要是敢露半点马脚,我现在就清理门户!” 冰冷的杀意,从王战身上散发出来。 众人心头一凛,瞬间冷静下来。 他们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商人。 王战看着他们,语气缓和了一些。 “时机未到,挑拨离间,不是靠杀几个人就能做到的。” “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名正言顺接近屠格核心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了更深的夜色里。 “那个老人还告诉我一件事,屠格的征兵队,每天都会在各个部落之间巡视,抓壮丁。” “算算时间,他们明天一早,就会经过前面那片桦树林。” 王战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九个手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去投军。” “投军?” 这两个字,像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草,却吹不散众人脸上那凝固的惊骇。 “老大,你没说胡话吧?” 张奎第一个叫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投军?投他娘的匈奴军?” “咱们是来干嘛的?咱们是来给碧玉城的兄弟们报仇的!” “你现在让我们去给仇人当兵?!” 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剩下的八个人,目光死死地盯着王战,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困惑,甚至还有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他们可以死,可以跟匈奴人拼命。 但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卑躬屈膝,去当仇人的狗! 王战没有动怒。只是用那双在夜色里亮得吓人的眼睛,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我问你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心头发颤的冷意。 “我们十个人,能杀光屠格几千人的大军吗?” 没人回答。答案是不能。 “那我们现在冲进那个部落,把里面的人都杀了,能找到屠格吗?” “就算我们运气好,碰到了屠格,凭我们十个人,能在他千军万马的保护下,取下他的狗头吗?” 王战每问一句,众人的头就低下一分。 那股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是啊,不能。他们只是十个侥幸活下来的残兵,不是天兵天将。 “那你们告诉我,怎么报仇?”王战的声音陡然提高。 “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这草原上乱闯,直到被匈奴人发现,乱刀砍死?” “还是凭着一腔血勇,冲进人家的部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然后呢?碧玉城一千多条冤魂,就看着你们这样去送死?” “你们对得起他们吗!” 最后一句,王战几乎是吼出来的。 张奎等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只想着报仇,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怎么报仇。 王战看着他们,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 “想要毁掉一座坚固的堡垒,最好的办法,不是从外面用石头砸。” “而是从里面,把它的一根根柱子,全都蛀空。” 他的手指,指向了刚才离开的那个黑羊部。 “那个老人,就是一根已经快要断掉的柱子。这样的柱子,在屠格的部落里,还有很多。” “我们要做的,不是杀人。是诛心。” “我们要混进去,走到屠格的身边去,看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兵马,粮草在哪,盟友是谁。” “我们还要把那些像老头儿一样,心里憋着怨恨的人,全都给挑动起来!” “让屠格的部落,自己从里面烂掉臭掉!” “到那个时候,我们再给他致命一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王战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脑中的迷雾。 他们呆呆地看着王战,眼神里的惊骇,慢慢变成了震撼,最后化为了狂热的崇拜。 原来是这样! 这才是真正的复仇! 釜底抽薪杀人诛心! 跟王战这个计划比起来,他们那点喊打喊杀的想法,简直幼稚得可笑。 “老大、”张奎张了张嘴,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尽:“我错了。” “我他娘的,就是个蠢货!” 噗通一声,他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老大,你别说了,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就算你让我现在去吃马粪,我张奎眉头都不皱一下!” “对,老大,我们都听你的!” 剩下的人,也纷纷表态,再无半点疑虑。 王战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起来吧。” “记住,膝盖是留给爹娘和战死的兄弟的,不是我。” 他把张奎拉了起来,目光变得锐利。 “计划虽然好,但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去,人多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王战的视线,在九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像是在挑选着什么。 “我们需要一支小队,混进征兵队。” “剩下的人,继续扮演行商。” 第二十九章 从军! “为什么?”李四不解地问。 王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因为,我们要里应外合,演一出好戏。” “混进去的人是内应,负责探查情报,挑拨离间。” “行商的人是外援。你们要做的,就是跟着征兵队的路线走,但是要保持距离。” “你们要去接触那些被征走了男丁的部落,用手里的铁锅和盐巴,跟他们换消息换人心。” “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内外合力,才能给屠格致命一击。” 众人恍然大悟,这个计划,一环扣一环,简直天衣无缝! “现在,我需要三个人跟我一起去。” 王战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都知道,去投军的那四个人,是走在刀尖上,随时都可能没命。 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所有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渴望。 这是最危险的任务,也是最光荣的任务。 “张奎。”王战第一个点了名。 “到!”张奎挺直了腰杆,激动得满脸放光。 “你脑子笨但够壮,像个打手,不容易被怀疑,去了以后少说话多动手。” “是!”张奎咧嘴一笑,也不管王战是不是在骂他。 “李四。” “在!” “你眼神好人机灵,负责观察和记路。万一我们出事,你得想办法把消息传出来。” “明白!”李四重重点头。 “赵虎。”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汉子站了出来。 “到。” “你性格沉稳,不爱说话,最适合潜伏。你的任务,是盯着我们三个人,如果我们之中有人不对劲,或者被策反了。” 王战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属下明白,定不辱命!”赵虎的声音,沉稳有力。 王战看着剩下的六个人。 “你们的任务,同样重要。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轻举妄动。” “是!”六人齐声应道。 草原的夜,再次恢复了宁静。 只是这一次,空气中不再有迷茫,只有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肃杀。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一片稀疏的桦树林里,四个身影,静静地潜伏着。 正是王战、张奎、李四和赵虎。 他们已经换上了最破烂的衣服,脸上、手上,都抹满了泥土和草灰,看起来比草原上的乞丐还要狼狈。 张奎有些不耐烦地挪了挪身子。 “老大,那些狗日的到底来不来啊?这蚊子快把我给吃了。” “闭嘴。”王战头也没回,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的耳朵,像猎犬一样紧贴着地面,张奎立刻噤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了头,金色的光芒穿过桦树林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王战的耳朵动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来了。” 几乎是同时,李四也压低了声音:“老大,东边,有马蹄声。”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朝着东方望去。 只见远处的草地上,出现了一队骑兵。 大概有二十多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脏兮兮的皮袄,腰间挂着弯刀。 他们的马后,还用绳子牵着十几个步行的人。 那些人垂头丧气,衣衫褴褛,显然就是被强征来的壮丁。 这队匈奴兵,看起来懒懒散散,士气不高,但眉宇间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凶悍。 “准备。”王战低声说了一句。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人。 “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走投无路的魏地流民,爹娘都死在了路上,唯一的念想,就是混口饭吃。” “是!”三人齐声应道。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队匈奴兵骂骂咧咧地从桦树林边经过,丝毫没有察觉到林子里藏着人。 就在他们即将走过去的时候,王战动了。 他不是冲出去,而是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然后连滚带爬地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姿态狼狈至极。 “站住!” 匈奴兵的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二十多把弯刀齐刷刷地出鞘,对准了突然出现的王战四人。 一股子劣质马奶酒和汗水混合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为首的一个匈奴百夫长,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像狼一样。 “什么人!”他用生硬的匈奴话喝道。 王战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堆满了恐惧和谄媚。 他用一口比对方还要流利的匈奴话,哭喊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张奎三人也有样学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那刀疤脸百夫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叫花子一样的魏人,竟然会说匈奴话。 他眼中的警惕,稍稍去了一些,但凶光不减。 “你们是干什么的?” 王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回军爷的话,我们是魏地的商人,贩了点货想到草原上来换点吃的,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马匪,货没了伙计也死光了,就剩下我们兄弟四个逃了出来。” “在这草原上饿了好几天,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 “刚才听说军爷你们在招兵,我们就想来投奔军爷,混口饭吃!” 王战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刀疤脸眯着眼睛,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们四人。 他身后一个士兵凑上来说道:“百夫长,这几个魏人来路不明,干脆杀了算了。” 刀疤脸没有理他,而是用刀尖挑起了王战的下巴。 “想当兵?” “是,是,我们兄弟几个,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力气,能打架!”王战连忙点头。 “我们不想再挨饿了,求军爷收留!” 张奎也适时地挺了挺胸膛,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刀疤脸的目光在张奎身上停了一下。 最近屠格大汗催得紧,每个百人队都有招兵的任务,完不成就得受罚。 他们跑了好几个部落,才凑了这么十几个人,还都是些老弱病残。 眼前这四个魏人虽然狼狈,但看起来都还算精壮,尤其是那个大块头。 反正魏人奸诈,先收进来到了军营里是龙是蛇,自然有的是办法炮制。 想到这里刀疤脸收回了弯刀。 “起来吧。”他的语气依旧冰冷。 “跟在后面,要是敢耍花样,我把你们的皮都剥了喂狼。” “哎,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王战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连连磕头,然后拉着张奎三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乖乖地走到了那群壮丁的后面。 摇身一变,他们成了匈奴屠格大军的一员。 混在队伍里,王战的腰一直微微弯着,头也低着,一副卑微怯懦的模样。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在飞快地观察着一切。 他凑到队伍最前面,离那个刀疤脸百夫长不远的地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军爷。”他小声问道。 刀疤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战也不在意,继续笑着说:“咱们这是要去哪个部落啊?小的也好有个准备。” “问那么多干什么?”刀疤脸不耐烦地喝道。 “下一个去灰狼部。” 或许是看王战还算顺眼,他终究还是说了一句。 灰狼部,王战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脸上依旧是那副谄媚的笑容。 “好嘞,小的明白了。” 他慢慢退了回去,走到了队伍的侧面。 在经过刚才他们藏身的桦树林时,他的身体不着痕迹地靠向了一棵白桦树。 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飞快地划了一下,一个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指向东北方向的微小箭头,被刻在了树干的背面。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回到队伍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三十章 灰狼部 马蹄踏过枯草,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二十多名匈奴骑兵,像是驱赶牲口一样,将身后那十几个新抓来的壮丁赶得东倒西歪。 王战四人混在其中,低着头弓着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张奎的拳头在宽大的袖子里攥得死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那些被抓来的匈奴牧民身上散发出的绝望和麻木。 这些人本该是他们的敌人,可此刻他们却有着同样的悲凉。 “都他娘的走快点。天黑前到不了灰狼部,你们就等着喂狼吧!”刀疤脸百夫长不耐烦地在马背上吼道,挥舞的马鞭在空中抽出一个响亮的鞭花。 灰狼部。 王战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咀嚼了一遍。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谦卑,眼底的寒意却愈发深沉。 一个时辰后,又一个规模不大的部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部落比昨晚的黑羊部更显破败,许多毡房上都打了补丁,在风中瑟瑟发抖。 部落外围的牛羊也稀稀拉拉,一个个瘦骨嶙峋。 刀疤脸百夫长一马当先,根本没有通报的意思,直接带着人马冲了进去。 部落里一阵鸡飞狗跳,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被妇人慌忙拉回了毡房。 “灰狼部的头人,给老子滚出来!”刀疤脸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部落上空炸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根木杖,颤颤巍巍地从最大的一顶毡房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几个面带惊恐的男人。 “原来是图拉大人。”老头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图拉。 王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刀疤脸,显然不止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图拉居高临下地瞥了老头人一眼,用马鞭指了指身后那群垂头丧气的壮丁,语气傲慢得不容置疑:“大汗有令,南征在即,各部都要出人出粮。你们灰狼部,每家出一个人,半个时辰内,到这里集合!” 此话一出,老头人身后的几个男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整个部落,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图拉大人。”老头人颤抖着声音,哀求道:“我们灰狼部,青壮年上次就已经被征走了一半,如今部落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实在凑不出人了啊!” “凑不出?”图拉冷笑一声,马鞭猛地一甩,直接抽在老头人面前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这是大汗的命令,你们是想违抗大汗吗?” 沉重的压力,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牧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屈辱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年轻汉子,猛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马背上的图拉。 “我们不是不去,是实在没人了,我阿爸去年就战死在了南边,我两个哥哥也都被征走了,现在家里只剩下我和我额吉,我走了,她怎么办?让她活活饿死吗!” 这声怒吼,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干柴。 不少男人都抬起了头,眼神里不再只有恐惧,更多的是愤怒。 “放肆!”图拉勃然大怒,他没想到在这种穷乡僻壤,竟然还有人敢顶撞他。 “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就地砍了!我看谁还敢废话!” 两个匈奴兵立刻狞笑着跳下马,拔出了弯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卑微的声音响了起来。 “军爷,军爷息怒!”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王战连滚带爬地从队伍里跑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图拉的马前。 “大人,杀鸡焉用牛刀啊!”王战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这种不听话的刺头,交给我们这些下等人来收拾就行了,免得脏了您老的刀!” 图拉愣了一下,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战,又看了看那个梗着脖子的年轻汉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哦?你有办法?” “有,有!”王战连连点头,然后猛地站起身,转身走向那个年轻汉子。 张奎、李四和赵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不知道王战要干什么,但他们从王战那平静的背影里,嗅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那年轻汉子见王战走来,眼中充满了警惕和鄙夷。“你这个魏人的走狗……” 他话音未落,王战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 王战的身形像是一头扑食的猎豹,瞬间欺近。 一记快到极致的冲拳,狠狠地捣在了年轻汉子的胃部。 “唔!” 年轻汉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双眼暴突,整个人像煮熟的虾米一样弓了下去,嘴里涌出酸水。 但这只是开始。 王战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向下一掼。 同时,膝盖闪电般上顶。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是膝盖骨和鼻梁骨的亲密接触。 鲜血和碎牙,从年轻汉子的嘴里喷涌而出。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就软了下去。 王战却依旧没有停手。 他松开手任由对方瘫倒在地,然后抬起脚,对着那只还想撑地的手,重重地踩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部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整个过程,不过是眨眼之间。快,狠,准。 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每一击都精准地摧毁着对方的战斗力和尊严。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暴的一幕吓傻了。 那些原本还心怀愤懑的灰狼部男人,此刻看着在地上抽搐,已经不成人形的同伴,脸上只剩下了无边的恐惧。 图拉看着王战,眼神也变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魏人,没想到下手竟然如此狠辣。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满意和欣赏。 “好,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奴才,老子喜欢!” 王战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卑微的笑容,他对着图拉点头哈腰:“大人谬赞了,能为大人分忧,是小的福气。” 他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劲,却比任何一个匈庸兵都让人心寒。 “你叫什么名字?”图拉问道。 “回大人,小的叫王战。” “王战。”图拉点了点头:“很好,这个名字我记住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半个时辰,我要看到五十个能喘气的男人站在这里。办好了,等回了大帐,我保你当个百夫长!” “谢大人,谢大人!”王战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小的一定为大人办得妥妥帖帖!绝不让大人失望!” 图拉满意地拨转马头,带着手下到一旁休息去了,将这个烂摊子,彻底丢给了王装。 王战站起身,环视着那些面带恐惧的灰狼部牧民,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走到同样目瞪口呆的张奎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你现在就走。从部落西边出去,绕到后面,告诉我们的人,我们的生意来了。” 张奎猛地一震,看向王战。 王战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告诉他们,一个时辰后,伪装成另一伙商人,从东边过来,就说我们抢了他们的货。” “跟图拉的人起冲突,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记住必须见血,至少要让图拉手下的人死上一个!” 张奎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明白王战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了。 这是在立威,更是在下套! 他要用一个同族的惨状,彻底击溃这些牧民的心理防线,让他们乖乖听话。 然后再用一场意外的冲突,点燃他们心中早已埋下的仇恨之火,让他们和图拉的队伍,彻底结下血仇! “快去!”王战低喝一声。 “是!”张奎不敢有丝毫犹豫,低下头,混入因为恐惧而四散的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部落的角落里。 第三十一章 一把火 北风卷着尘土,刮过荒原。张奎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埋头狂奔。 他的胸膛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那火焰,一半是因王战那狠辣手段而带来的震撼,另一半,则是对即将到来的计划的兴奋和期待。 他跑了足足有五里地,才在一处隐蔽的沙丘后,看到了那三辆熟悉的马车。 剩下的六个兄弟,正围坐在一起,啃着冰冷的肉干。 “老张?你怎么回来了?”李四的亲弟弟李五第一个发现了他,惊讶地站了起来。 六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张奎没有废话,几步冲到众人面前,将王战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听到王战当众将一个匈奴汉子打得半死时,众人先是倒吸一口凉气。 但当他们听完整个计划,尤其是听到必须见血,至少杀一个匈奴兵时,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娘的!”一个叫孙大牛的汉子,狠狠一拳砸在车轮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等这一天,老子等太久了!” “杀一个?太便宜他们了!” “没错,老大这计策是好,但咱们可以再加一把火!”说话的是李五,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脑子却很活泛。 “怎么说?”众人看向他。 李五的眼中闪烁着兴奋而又残忍的光芒:“光是打起来,动静还是太小。万一图拉那狗东西够狠,直接下令把闹事的人全杀了,那部落里的人说不定就又缩回去了。” “咱们不如在部落外围,先放一把火!” “放火?” “对!”李五一拍大腿:“草原上的人,最怕的就是火!尤其是这种穷部落,他们的草料、过冬的牛羊粪,肯定都堆在下风口。咱们一把火点了他们的命根子,他们能不乱?” “等他们乱起来,咱们再冲进去,喊着抓贼,跟图拉的人打起来。到时候,新仇旧恨,再加上家当被烧的怒火,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忍得住!” 这个提议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所有人的心思。 “好,这法子好!” “就这么干,烧他个天翻地覆!” “让这帮狗娘养的,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六个复仇的灵魂,在这一刻达成了一致。 他们不再是单纯执行命令的士兵,而是主动为这锅滚烫的复仇之油,又添上了一瓢更猛的烈火。 …… 一个时辰后,灰狼部。 五十个新征的壮丁,已经在王战的威逼下,垂头丧气地站成了一排。 王战、李四和赵虎,像三条最凶狠的牧羊犬,在队伍旁来回踱步,任何一个敢抬头的人,迎来的都是他们冰冷的目光。 图拉很满意,他正靠在马背上,就着酒囊喝酒,不时地看一眼王战,眼神里满是赞许。 就在这时,部落的东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抓贼啊,抓住那帮天杀的强盗!” “还我的货,还我的命啊!” 凄厉的哭喊声,由远及近。 图拉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 只见六个同样穿着破烂皮袄,赶着三辆马车的商人,正气急败坏地冲向部落。他们指着王战这边的方向,破口大骂。 “就是他们,化成灰我都认得!” “妈的,抢了我们的锅,还想跑!” 图拉的士兵们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拔刀,拦住了那六个人。 一场突如其来的对峙,瞬间形成。 图拉还没来得及开口盘问,异变再生! 部落的西侧,下风口的方向,一团橘红色的火光,猛地冲天而起! “着火啦,草料场着火啦!” 一声惊恐的尖叫,彻底撕裂了部落的宁静。 北风呼啸,火借风势,几乎是在瞬间就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火龙,疯狂地吞噬着部落赖以过冬的草料和牛羊粪。 整个灰狼部,彻底炸了锅。 哭喊声,惊叫声,牛羊的悲鸣声,乱成了一团。 无数人提着水桶拿着破皮袄,疯了一样地冲向火场。 图拉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六个新来的商人。 也就在这一刻,王战动了。 他没有去看火场,也没有去看那六个商人,而是猛地转身,一脚踹在身边一个刚刚被征召的灰狼部壮丁的肚子上。 “狗娘养的东西!你们果然有预谋!”王战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每个灰狼部族人的心里。 “放火是信号,里应外合,你们是想把我们全都留在这里,是不是!”他一边吼,一边对着那些惊愕的壮丁拳打脚踢。 “大人,他们要造反!”王战冲着图拉,声嘶力竭地喊道:“这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放火引外援,他们想造反!” 这番颠倒黑白的污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家园被烧的愤怒,亲人被抓的屈辱,同伴被打的悲愤,再加上这盆从天而降的脏水,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我跟你拼了!” 一个眼看就要被大火吞噬家园的汉子,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抄起身边一根用来搭帐篷的木棍,狠狠地砸在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匈奴兵的头上。 “砰!” 那名匈奴兵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反了,跟他们拼了!” “杀光这帮畜生!” 被压抑到极致的灰狼部牧民们,彻底爆发了。 他们抄起手边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石头木棍甚至是自己的拳头和牙齿,疯了一样地冲向图拉的士兵。 场面,瞬间失控。 这是一场毫无章法,却又无比惨烈的混战。 图拉的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但面对着数倍于己,已经彻底疯狂的牧民,一时间竟然被冲得七零八落。 而在混乱的另一头,张奎带领的那六个商人,也早已和拦住他们的匈奴兵打成了一团。 他们下手极有分寸,看似凶狠,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将对手推向更混乱的牧民人群中。 混乱中,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捅进了一个匈奴兵的后心。 整个灰狼部,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 王战看着眼前的杰作,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他没有恋战,而是拉着同样在奋力搏斗的李四和赵虎,飞快地冲到了一脸惊骇的图拉身边。 “大人,快走,这里顶不住了!” “这群刁民疯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三人像三面最坚固的盾牌,护在图拉周围,一边艰难地抵挡着冲上来的牧民,一边簇拥着他,朝着部落外围杀去。 图拉已经彻底懵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次简单的征兵,竟然会演变成一场要命的暴乱。 他看着眼前忠心护主的王战三人,来不及多想,只能在他们的护卫下,狼狈地冲出了这个已经化为地狱的部落。 第三十二章 你的头,我收下了 夜风冰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木烧焦的气味,从身后追来。 图拉伏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胯下的战马也因为惊吓和狂奔,不断地打着响鼻。 他回头望去,灰狼部的方向,火光依旧熊熊燃烧,将半边天都映成了不祥的暗红色,隐约还能听到厮杀和哭嚎的声音。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跑了足足有五里地,确定身后再没有追兵,图拉才勒住缰绳,惊魂未定地停了下来。 王战、李四和赵虎三人,也跟着停下,他们身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一个个气喘吁吁,看起来狼狈不堪,但眼神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副忠心耿耿的护卫模样。 “呼呼……” 图拉缓过一口气,他翻身下马,脚步还有些踉跄。 他走到王战面前,看着这个满脸烟火色,眼神却依旧明亮的魏人,心中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好小子。”图拉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重重地拍了拍王战的肩膀,“好小子,叫王战是吧?你还有你们两个,今天救了我的命!” 他看着王战,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等回了大帐,我一定亲自向屠格大汗举荐你,什么百夫长,太小了,以你的忠心和本事,当个千夫长都绰绰有余!” 图拉的脸上,浮现出许诺江山的豪迈。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带着这个得力干将,在屠格大汗面前领赏的场景。 王战的脸上,也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笑容。他躬着身子,正要开口说些感激涕零的话。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那笑容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图拉感到无比陌生的冰冷和森然。 图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到王战缓缓直起了腰,那双在月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那眼神里没有了丝毫的卑微和谄媚,只有一种看死人般的平静。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瞬间缠住了图拉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可他立刻发现,在刚才的混乱中,他的弯刀早已不知所踪。 也就在这一刻,一直沉默地站在图拉身后的李四和赵虎,不着痕迹地向前踏了一步。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像两座铁塔,彻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谁送行。 “你们想干什么?”图拉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尖利。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王战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 “我不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图拉的心上。 “就是想问问,你叫图拉,在屠格手下当个什么官啊?” 这句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从王战嘴里说出来,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味道。 图拉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死死地盯着王战,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想不通,这个前一刻还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奴才,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一副面孔。 “我乃屠格大汗麾下,东路招讨使,执掌千军!”事到如今,图拉只能搬出自己的身份,希望能震慑住对方。 “东路招讨使?千夫长?”王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看着图拉,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去过一个叫碧玉城的地方吗?” 碧玉城! 这三个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了图拉的脑海里。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想起来了,半月之前他们确实攻破了一座魏人的边城,那座城就叫碧玉城! 城里数千守军,尽数被屠! 那场杀戮,正是由屠格大汗亲自指挥,而他图拉就是先锋大将之一! “你们是碧玉城的。” 图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什么意外,也不是什么暴乱。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王战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那双平静的眼眸里,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 “动手!” 一声怒吼,响彻荒原。 赵虎动了,他像一头沉默的黑熊猛地扑上,根本不给图拉任何反应的机会,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锁住了图拉的喉咙,让他所有的惊叫都卡在了嗓子眼。 李四则像一条灵蛇绕到了图拉的身后,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他的后颈。 图拉闷哼一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王战走上前从李四腰间,抽出了那把藏了许久的匕首。 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 他蹲下身,看着图拉那张因为恐惧和窒息而扭曲的脸,声音里带着地狱般的寒意。 “我叫王战。” “碧玉城,虎威营十夫长。” “我手下有一千二百三十六个兄弟,全都死在了你们这群畜生的刀下。” “今天我先收点利息。” 话音落下,王战手中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捅进了图拉的心口。 “噗嗤!”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洒了王战一脸。 他没有躲,也没有擦,只是任由那滚烫的液体,顺着他冰冷的脸颊滑落。 图拉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神采,迅速地黯淡下去。 王战抽出匕首,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愤怒。 他将匕首扔给李四,然后一把抓住图拉的头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颗硕大的头颅,从脖子上硬生生地拧了下来。 骨骼碎裂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王战提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地上。 他将头颅,递给了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李四。 “把这个,带回灰狼部。” 王战的声音,沙哑而又坚定。 “告诉他们,屠格的千夫长,我王战杀了。” “告诉他们,想活命的就拿起刀,跟着我们反了,不想活的就等着屠格的屠刀,来给他们的千夫长陪葬!” “去,让他们看看,匈奴人的血,也是红的!” 李四看着王战那双被血色和月光映照得如同鬼神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接过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荒原上只剩下王战和赵虎,以及一具无头的尸体。 第一颗多米诺骨牌,被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狠狠地推倒了。 一场席卷草原的风暴,即将开始。 第三十三章 京观 荒原上的夜,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王战站在一处沙丘上,赵虎沉默地立在他身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风吹过,卷起王战的衣角,也吹散了刚刚从图拉尸体上带出的最后一丝温热。 那股浓重的血腥气,似乎已经渗进了他的骨头里,怎么也洗不掉。 他没有看身后的无头尸体,只是遥遥望着灰狼部的方向。 那里的火光已经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缕缕黑烟,在星空下扭曲、消散,像无数个不甘的冤魂。 时间在等待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飞奔的黑点。 是李四。 他跑得像一头拼命的豹子,等他冲到近前,整个人已经快要虚脱。 “老大。”李四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 “成了,全成了!” 他断断续续地,将灰狼部发生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当他提着图拉的头颅,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重新出现在灰狼部时,整个部落都疯了。 那些刚刚还在犹豫、在恐惧、在哀嚎的牧民,在看到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那是屠格大汗的东路招讨使! 是那个刚刚还在这里作威作福,视他们如猪狗的图拉! 而现在,他的脑袋就像一个烂掉的瓜,被一个魏人提在手里。 原来他们也会死,原来他们的血,也是热的。 李四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将那颗头颅往地上一扔。 第一个动手的,是那个被王战打得半死的年轻汉子的母亲。 那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妇人,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地砸在了图拉的脑袋上。 血肉横飞。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整个灰狼部的男女老少,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们将对图拉和他手下的仇恨,对屠格的恐惧,对未来的绝望,全部发泄在了那些被他们打倒、俘虏的匈奴士兵身上。 “那些兵,一个没留。”李四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既有兴奋,又有几分不忍。 “都被部落里的人用石头砸成了肉泥。” 王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虎依旧沉默,只是握着刀柄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老大,我们回来了!”张奎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划破了夜空。 很快,三辆马车出现在视野里,剩下的六个兄弟,簇拥着马车赶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身上带伤,脸上带血,却都咧着嘴,笑得像一群偷吃了鸡的黄鼠狼。 张奎从第一辆车上跳下来,几步冲到王战面前,一巴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震得王战一个趔趄。 “我操,老大,你他娘的是怎么想出来的!”张奎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你是没看着啊,那场面,啧啧,比咱们在碧玉城守城还热闹!” 他手舞足蹈地开始讲述他们那边的战况,讲他们如何放火,如何装作苦主冲进去,如何和图拉的士兵打成一团,又如何恰到好处地将一个匈奴兵推到了一个失去儿子的老牧民刀下。 “你是没见那老头儿的眼神,红得跟兔子似的,一刀下去,那血滋了我一脸!” “然后就全乱了,那帮牧民比咱们还狠,我们就是动动嘴皮子,喊几句他们烧了咱们的草场,他们要抢光咱们的牛羊,那帮家伙就嗷嗷叫着往上冲!” 孙大牛在一旁补充道:“老张说得对,我们杀人还得用刀。他们杀人直接用牙咬,我亲眼看见一个婆娘,把一个匈奴兵的耳朵给活生生啃下来了!” 这话说得众人一阵牙酸,却又觉得无比痛快。 张奎越说越兴奋,他神秘兮兮地凑到王战耳边:“老大,还有更带劲的呢,那些牧民把图拉和他手下的脑袋全都砍了下来,你猜他们干了什么?” 王战挑了挑眉。 “京观!”张奎吐出两个字,脸上的表情既是兴奋又是敬畏。 “他们把二十多颗脑袋,在部落门口,堆成了一个小小的京观,我跟他们说,这是咱们魏人的搞法,叫示威,是做给屠格那老狗看的!” 听到京观二字,王战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暴乱了。 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灰狼部已经没有退路了。 “干得漂亮!”王战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 “那可不!”张奎得意地一拍胸脯。 “我还跟他们说了,光凭他们一个部落,肯定顶不住屠格的报复。要想活命,就得把附近那些跟他们一样,被欺负惨了的部落都联合起来!” “拧成一股绳,跟屠格干到底!那帮人现在都听我的,已经派人连夜去联络黑羊部和其他几个小部落了!” 张奎唾沫横飞地说完,一脸求表扬地看着王战,像个考了一百分等着家长发糖的孩子。 王战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兴奋而又疲惫的脸,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到了这一步,我们此行的任务,算是完成大半了。” 众人闻言,精神都是一振。 李五忍不住问道:“老大,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回去了?” “回去?”王战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冷意。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走到一旁,从车上拿起一个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清水让他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我们点了一把火,但现在火还不够大。”王战放下水囊,目光扫过众人。 “屠格不是傻子,一个灰狼部,他翻手就能灭了。但如果这把火,烧遍了他后方几十个部落呢?他还有心思集结大军,去打我们魏地的主意吗?” “他会焦头烂额,他会后院起火,他会自顾不暇。到那个时候,他所谓南征的大计,就成了一个笑话。” 王战的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中那点急于回家的念头。 但紧接着,一股更大的兴奋,从心底升腾起来。 他们之前想的,只是杀了屠格,报仇雪恨。 可王战想的,却是从根子上,毁掉屠格的整个战争计划! 以十人之力撬动整个草原的格局,让匈奴人自己打自己。 这比单纯的刺杀,要高明百倍,也解恨百倍! “老大,我明白了!”张奎一拍大腿:“咱们这是要帮着他们,把这反给造大了!” “没错。”王战点了点头,但他的眼神,却飘向了来时的方向,魏地的方向。 “不过,在回去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他们知道,王战要说正事了。 王战的声音,陡然转冷:“我们来的时候,一路上的行踪,都被人卖得干干净净。这个仇不能不报。” 魏琛!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再次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奶奶的,差点忘了这个狗杂碎!”张奎恨得牙痒痒。 “老大,你说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回去,空口无凭,魏云将军也未必会信我们!” “是啊,老大。”李四也皱起了眉头。 “魏琛那小子,在将军面前一向会装孙子。我们要是拿不出铁证,说不定反倒要被他倒打一耙,安一个叛逃的罪名。”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们是残兵,而魏琛是将军眼前的红人。 人微言轻,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一时间,车队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 报仇的快感,被这个棘手的问题冲淡了不少。 他们需要证据。 一个能让魏琛永不翻身,死无葬身之地的铁证。 可证据在哪? 在这茫茫的草原上,去哪找一个匈奴人,来指证一个魏地的将军呢? 第三十四章 自己创造的证据 夜风更冷了,吹在众人沾着血污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如何找到魏琛通敌的铁证,这个问题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娘的,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孙大牛脾气最是火爆,他把手里的短刀往地上一插,恶狠狠地说道:“咱们想办法,摸回一线天那儿去,把那天盘问咱们的那个匈奴百夫长给绑了!” “那些游骑,肯定知道命令是谁下,!只要抓住了活口带回魏营,往魏云将军面前一扔,人证物证俱在,看他魏琛还怎么狡辩!” 这个提议简单粗暴,充满了血性,立刻得到了几个人的附和。 “对,就这么干,绑一个百夫长,再扒了他们的皮,穿着他们的衣服混进匈奴大营,把下命令的那个头头也给绑了,我看谁还敢说咱们是污蔑!” “干了!” 众人群情激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魏琛跪地求饶的场面。 “都给我闭嘴。” 王战冰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铁锤,瞬间砸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他走到孙大牛面前,弯腰拔起那把插在地上的短刀,掂了掂,然后用刀尖指了指孙大牛的喉咙。 “你告诉我,怎么去?”王战的眼神,比刀尖还要冷。 “一线天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图拉带着二十多个精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在了灰狼部,你觉得屠格会没反应?” “现在的一线天,恐怕已经成了龙潭虎穴,别说绑一个百夫长,我们十个人刚一露面,就会被射成筛子!” “就算你运气好,真让你绑到了那个百夫长。” 王战的刀尖又转向另一个人:“你又怎么穿着匈奴人的衣服,混进防备森严的匈奴大营?你当他们都是瞎子?还是觉得你这张脸,长得很像匈奴人?” 一番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 是啊,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愤怒和仇恨,再一次蒙蔽了他们的理智。 王战收回短刀,扔还给孙大牛,语气缓和了一些:“冒险不是送死,我们的命,是留着看魏琛和屠格的脑袋落地的,不是白白浪费在这些愚蠢的计划上。” 他转身踱了两步,目光在三辆破旧的马车和那堆黑乎乎的铁锅上扫过。 众人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知道,老大的脑子又在飞速地转动了。 片刻之后,王战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嘴角勾起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谁说人证一定要去匈奴大营里抓?” 众人一愣,人群中,张奎摸着后脑勺,一脸困惑。 “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说,证人什么身份,除了魏琛之外,还有谁知道?” 李四脑子转得快,试探着回答:“外人怎么知道?他魏琛做这种事情,肯定要保密,若是外人得知,不早就暴露了。” “没错。”王战点了点头。 “没人知道魏琛联系的究竟是谁,所以,我们只要带回去一个匈奴人,只要这个人指正魏琛,就算是假的,在外人眼中,也有绝对的可信度!” “之前我们想要抓住活口,并不容易,毕竟暴露之后,我们也不好逃脱,但是现在,有一个地方,只要我们愿意,抓一个匈奴还不是手到擒来?” “灰狼部!”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对。”王战的笑容更深了:“我们就回灰狼部,带着这些复仇者发展壮大,跟屠格抗衡,变成他的心头刺。” “到时候,只要灰狼部抓住活口,就能成为我们的证据,这般方法,可谓是一举两得!” …… 三天后,灰狼部。 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 被烧毁的草料场已经被清理干净,部落里看不见一个妇人或者孩子,她们都被转移到了附近一处更隐蔽的山谷里。 剩下的,是近三百名手持各式各样简陋武器的男人。 他们来自灰狼部、黑羊部以及附近其他三个小部落。 图拉的死和那座京观,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那些同样被屠格压榨得喘不过气的部落,在得知消息后,没有丝毫犹豫,选择加入了这场豪赌。 因为他们知道屠格的报复一旦降临,下一个被堆成京观的,就是他们的头颅。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而王战这个亲手策划并导演了这一切的魏人,已经被他们共同推举为临时的首领。 一个魏人成了匈奴五个部落联盟的头领。 这事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此刻,王战就站在这三百名眼神复杂的牧民面前。 他们看着他,有敬畏,有感激,但更多的,是迷茫和恐惧。 就在今天早上,屠格派出的使者到了。 使者带来了屠格的命令:交出杀害图拉的凶手,献上部落里一半的牛羊和女人,否则,三日之后,大军压境,鸡犬不留。 使者说完这番话,就被愤怒的牧民们当场砍成了十几段。 可砍完之后,巨大的恐惧又笼罩了所有人。 屠格的大军真的要来了。 王战看着他们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你们怕屠格的弯刀,怕他的铁骑,怕你们的毡房被烧毁,你们的亲人被屠杀。”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你们就不用怕了吗?” 王战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的儿子被他抓走,死在南边的战场上,你们不怕吗?” “你们的牛羊被他抢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冬天里挨饿受冻,你们不怕吗?” “你们的女人被他的士兵随意欺辱,你们却只能跪在地上磕头,你们不怕吗?” 一句句质问,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捅进了这些牧民的心里。 他们的头越垂越低,拳头却越攥越紧。 “我们怕了太久了,我们忍了太久了!”王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忍让换来的不是和平,是变本加厉的欺压,退缩换来的不是活路,是死路一条!” “现在我们杀了图拉,砍了使者,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屠格想要我们的命,那我们就让他用命来换!” 王战举起手臂,振臂高呼:“从今天起,没有灰狼部,也没有黑羊部,我们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复仇者!” “我们没有坚固的城墙,但我们有这片草原,我们没有精良的铠甲,但我们有对这片土地的熟悉,我们不是他的大军的对手,但我们可以是他的噩梦!” “我们是狼,草原上的狼,我们要用游击的战法,拖垮他,我们要用无尽的骚扰,耗死他,让他知道,这片草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们要让屠格知道,想要征服我们,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他承受不起的!” 王战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团火焰,点燃了牧民们心中最后的血性。 恐惧正在被愤怒取代。 迷茫正在被一种同仇敌忾的意志所覆盖。 “首领说得对,跟他拼了!” “拼了!” “我们是狼!” 三百多名汉子,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王战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要的就是这股气。 第三十五章 星火燎原 接下来的半个月,王战带着他那支临时的复仇者联盟,成了屠格后方草原上的一道鬼影。 他们从不与屠格派来清剿的大军正面冲突,却又无处不在。 今天,东边一个部落的马匹在夜里被洗劫一空,只留下一地被割断的缰绳。 明天,西边一个部落的粮草帐篷突然起火,烧得惊天动地。 后天,屠格的一支百人巡逻队,在追击一群乱民时,被引入沼泽,人仰马翻,等他们好不容易挣扎出来,马没了,武器也没了,只剩下满身泥浆和羞辱。 王战将游击战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他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猎人,带着一群刚刚学会捕猎的狼崽子,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与屠格这头猛虎巧妙地周旋。 他教这些牧民如何在夜里通过星辰辨别方向,如何在草地上隐藏自己的踪迹,如何利用地形设置陷阱。 他甚至让张奎这个大嗓门的家伙,专门组建了一支骂阵大队,每天换着地方,用最污秽、最难听的匈奴话,问候屠格和他手下将领的祖宗十八代。 屠格被彻底激怒了,他派出的清剿部队一次次无功而返,反而损兵折将,士气低落。 而王战这边,队伍却在以滚雪球般的速度壮大。 每当他们打下一个被屠格压榨的部落,王战并不急于离开。 他会把缴获来的牛羊分给那些食不果腹的牧民,会把图拉的京观故事,当成最激动人心的战报,由张奎这个天生的演说家添油加醋地讲给每一个人听。 恐惧会传染,但勇气和希望,同样如此。 当一个又一个部落的男人,看着自己干瘪的粮袋和身边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时,他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与其被屠格慢慢榨干最后一滴血,不如跟着这个神秘的魏人,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短短半个月,聚集在王战麾下的人马,已经从最初的三百,膨胀到了五千余人。 这五千人,装备依旧简陋,许多人手里拿的还是削尖的木棍和打猎的弓箭,但他们的眼神,却和半个月前截然不同。 那里面有狼性,有血性,有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 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这天夜里,联盟的临时营地里,篝火烧得正旺。 王战看着围坐在篝火边,大口吃肉、大声说笑的牧民们,眼中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他把张奎、李四,还有几个新推举出来的、在各部落中颇有威望的头领叫到了自己的毡房。 “老大,叫我们来啥事啊?我那边正跟他们吹牛逼呢。”张奎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闭嘴。”王战瞪了他一眼。 张奎立刻缩了缩脖子,老实地坐到了一边。 几个匈奴头领也有些局促地坐下,他们看着王战,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个魏人,在他们心里,已经和草原上传说的英雄没什么两样了。 王战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我准备走了。” 一句话,让整个毡房瞬间安静下来。 “走?”一个叫巴图的,原黑羊部的头领,第一个站了起来,他脸上满是急切。 “王战首领,你为什么要走?现在我们势头正好,屠格那老狗被我们耍得团团转,只要我们再加把劲,说不定就能把他……” “把他怎么样?”王战打断了他,语气平静。 “把他赶下台,然后呢?你们谁来当这个大汗?” 巴图愣住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王战的目光从几个头领脸上一一扫过:“你们现在有五千人,明天可能就有一万人。人越多,心思就越多。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叫屠格,所以大家能拧成一股绳。” “可一旦屠格倒了,你们这股绳,马上就会散掉,甚至会为了争夺草场和牛羊,自己人打自己人。” “到那个时候,你们和屠格,又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火热的头顶上。 他们光想着反抗,却从未想过反抗之后的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王战站起身,坦然地看着他们。 “我是个魏人。我的家,我的根,都在长城那边。我帮你们,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但你们的未来,需要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首领来带领。一个匈奴人,带领你们在这片草原上,重新建立你们自己的规矩。” 他的话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巴图等人沉默了,他们知道王战说的是对的。 一个魏人,终究不可能成为他们的王。 “可是,没了你,我们……”巴图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自信。 “你们缺的不是勇气,只是方法。”王战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三个用羊皮缝制的小锦囊,递给了巴图。 “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们,但我给你们留了三条后路。” “这是什么?” “锦囊。”王战解释道:“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们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打开第一个。如果第一个解决不了,再打开第二个。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第三个。” 这充满神秘色彩的举动,让几个头领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过锦囊,像是接过了什么神谕。 “老大,你这整得跟说书先生似的。”张奎在一旁小声嘀咕。 王战没理他,继续对巴图等人说道:“屠格的军队比你们强壮,装备比你们精良,所以永远不要想着跟他们硬碰硬。” “草原就是你们最大的武器,你们要像狼群一样,利用你们对地形的熟悉,去骚扰他们,去拖垮他们。让他们吃饭吃不安稳,睡觉睡不踏实。” “记住,你们的目的不是歼灭他们,是耗死他们。等到他们人困马乏,士气全无的时候,才是你们下口咬断他们喉咙的机会。” 他将游击战的精髓,用最简单直白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巴图等人听得连连点头,将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 交代完这一切,王战感觉心头一松。 他成功地点燃了这把火,现在,这把火能不能烧毁屠格的霸业,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做完这一切,王战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着张奎他们九个,悄悄来到了营地边缘,一个临时搭建的俘虏营。 里面关着这半个月来,他们俘虏的一百多个匈奴兵。 这些人一个个垂头丧气,面黄肌瘦,看向王战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们已经见识过那些疯狂牧民的手段,知道自己一旦被带出去,下场只会是变成肉泥。 王战站在俘虏营前,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想活命吗?”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俘虏都精神一振。 “想,想,饶命,我们想活命!”俘虏们争先恐后地喊道,跪倒一片。 “想活命,就得拿出活命的价值。”王战缓缓踱步:“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跟我走的机会,但是我只要一个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百多个人,只带一个走? 短暂的安静后,俘虏营炸开了锅。 每个人都拼命地往前挤,指着自己,用尽所有知道的词汇,来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用。 “爷选我,我认识路,整个东边草原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选我,我爹是屠格大汗的马夫,我知道他最喜欢哪匹马!” “我,我,我会说魏话!” 王战看着这群为了活命而丑态百出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缩在角落里,虽然同样渴望,但眼神却比别人多几分灵动的年轻人身上。 “你出来。”王战指了指他。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王战没再看其他人一眼,转身带着那个幸运儿,走进了旁边一个无人的帐篷。 帐篷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王战让那年轻人跪在地上,自己则坐在一张矮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我叫哈撒。”年轻人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 “哈撒。”王战点了点头:“你想活命,我可以给你。但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有一个字说错了,有一个动作做错了,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被那些牧民用石头砸死,惨一百倍。” 哈撒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能从这个魏人平静的语气里,感受到比死亡更可怕的寒意。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都听大人的!”他拼命地磕头。 “很好。”王战很满意他的反应。 他凑近哈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始讲述一个故事。 “你听好了。半个月前,你们的图拉大人,接到了一份来自魏地的密报。” “密报是一个姓魏的将军派人送来的,说有一支十人的魏军小队,会通过一线天,潜入草原执行任务……” 王战说得很慢,很清晰,他将魏琛的名字,官职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图拉大人看完密报,大喜过望,立刻就派了百夫长带人去一线天设伏。” “这件事,当时在场的只有几个心腹,而你,哈撒,就是图拉大人的亲兵,负责在帐外守卫,你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记住了吗?” 哈撒呆呆地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根本不是什么图拉的亲兵,他只是个刚被征召入伍没多久的小兵,那天图拉出发时,他连图拉的脸都没看清。 可现在,王战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用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烙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看着王战那双在油灯下忽明忽暗的眼睛,疯狂地点头。 “记住了,小人记住了,是一个姓魏的将军,叫魏琛,是他告的密!” “很好。”王战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这个故事,它能让你活下去。回到魏营之后,如果有人问你,你就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是,是,小人一定照办!” 王战看着他那副感恩戴德、劫后余生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转身走出帐篷,对着外面等候的李四说道:“把他看好了,嘴堵上,在我们回到大营前,别让他跟任何人说话。” “明白!”李四点了点头,拖着还处在懵懂和狂喜中的哈撒,消失在了夜色里。 王战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草原的风,带着自由和血腥的气息。 是时候回去了。 第三十六章 功成归营 越过边境线的那一刻,空气似乎都变了。 草原的风是自由的,带着野性和一丝腥甜。 而魏地边关的风是肃杀的,带着铁锈和纪律的味道。 王战和他手下九个兄弟,牵着三辆依旧破烂的马车,出现在哨卡前时,守关的士兵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 “是王战,是虎威营的王战!” “他们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回了后方的大营。 当王战一行人,风尘仆仆,带着满身的硝烟和疲惫走进大营时,整个军营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知道,半个多月前,有一支十人的敢死队,深入草原,去执行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在所有人看来,他们都和之前派出去的斥候一样,早已变成了草原上的枯骨。 可现在他们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而且看起来一个都不少。 迎接他们的,是无数道复杂的目光。 有敬佩,有好奇,有嫉妒,也有怀疑。 “他娘的,这帮家伙还真活着回来了。” “看他们那样子,在草原上没少吃苦吧。” “何止是吃苦,你们没听说吗?最近匈奴人的后方,被一支自称复仇者的乱民搅得天翻地覆,屠格好几个部落都被端了,连他手下的千夫长图拉都让人把脑袋挂在了部落门口示众。有人说这事就是他们干的。” “吹牛吧?就凭他们十个人?” 议论声中,将军的亲兵快步走了过来,对着王战一抱拳。 “王十夫长,魏云将军有请。” 王战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的衣服,带着张奎和李四,跟着亲兵走向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气氛庄严肃穆。 魏云将军一身戎装,端坐于主位之上,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的下首,站着几位参将、校尉,而魏琛,就站在离魏云最近的位置。 他看到王战走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阴鸷。 “末将王战,携麾下九名弟兄,幸不辱命,返回大营,特向将军复命!”王战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张奎和李四也跟着跪下。 “好,好啊!”没等王战继续说下去,魏云已经大笑着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下帅台,亲手将王战扶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上下打量着王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 “王战,你干得很好。草原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魏云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以十人之力,搅动草原风云,让我那老对手屠格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不得不暂缓南侵的计划。你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刺探情报了,你这是为我大魏,立下了不世之功!” 这番毫不吝啬的夸赞,让在场的将领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没想到,将军对王战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张奎在一旁听得是眉开眼笑,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此等大功,若不重赏,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魏云拉着王战的手,转身回到帅位,朗声宣布。 “我决定,破格提拔王战为游击校尉,官升三级,另赐黄金百两,良马十匹!其余九人,各升为百夫长,赏……” “将军不可!”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魏云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魏琛。 魏琛从队列中走出,对着魏云一躬身,脸上带着忠心耿耿的忧虑。 “义父,王战他们刚刚归来,功劳虽然不小,但此事疑点颇多。他孤身一人在草原周旋半月有余,身边皆是穷凶极恶的匈奴乱民,谁能保证他没有被对方招降?” “谁又能保证,这所谓的草原大乱,不是他和屠格演的一出双簧,目的就是为了骗取我们的信任,好打入我军内部?”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充满了为大局着想的谨慎。 一些原本就和魏琛交好的将领,也纷纷点头附和。 “魏琛将军言之有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是啊,此事关系重大,还是查清楚了再行封赏,更为稳妥。” 大帐里的气氛,瞬间从喜悦转为了猜忌和凝重。 张奎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刚想张嘴骂娘,却被王战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战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魏琛,忽然笑了。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急于辩解,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魏琛将军,说完了吗?” 魏琛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皱了皱眉。 王战转过身,对着主位上的魏云一抱拳,朗声说道:“将军,魏琛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连魏琛自己都没想到王战会这么说。 只见王战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因为我这次的任务,的确是一波三折,凶险万分。” “尤其是在我们刚刚越过边境,立足未稳的时候,差点就全军覆没!”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直地射向魏琛。 “因为我们潜伏的路线,时间,人数,甚至连我们是去干什么的,匈奴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们就像是提前拿到了考题的考生,早早地就在一线天,给我们准备好了一个必死的陷阱!”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响。 大帐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有内鬼!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魏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精光。 魏琛的脸色在这一刻,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强作镇定地喝道:“王战,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王战冷笑一声:“我当然没有证据。我只是个侥幸从陷阱里爬出来的十夫长,哪里去找证据?”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魏云身上,声音里带着一股滔天的悲愤和决绝。 “但是我抓到了一个知道内幕的人!” “将军若是想知道真相,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我们袍泽兄弟的背后,捅了这致命的一刀!” 王战猛地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现在就可以把人带上来,您当面盘问,一问便知!” 第三十七章 图穷匕见 “好!” 魏云猛地一拍身前的帅案,发出一声巨响。 他霍然起身,虎目圆睁,一股恐怖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中军大帐。 帐内的烛火,都似乎被这股气势压得矮了几分。 “我魏云带兵半生,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叛徒!”他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冰,不带一丝温度。 “无论是谁,官居何位,只要证实是他出卖袍泽,通敌叛国,我定亲手斩下他的头颅,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站在魏云身后的魏琛,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额角上一滴冷汗悄然滑落,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滴进了衣领里。 他感觉到了义父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他身上扫过。 那目光里,带着审视和警告。 王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转过身,对着帐外沉声喝道:“带上来!” 片刻之后,两个虎威营的士兵,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的匈奴人,走进了大帐。 正是那个被王战精挑细选出来的活证据,哈撒。 哈撒一进大帐,看到这满帐的魏军高级将领,尤其是主位上那个煞气冲天的魏云,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这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反而让他的证词,显得更加可信。 王战走到哈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抽掉了他嘴里的破布。 “哈撒,抬起头,看看这位。”王战指了指主位上的魏云。 “这位,就是我们大魏的魏云将军。现在,将军问你话,你最好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回答。说错一个字,我不保证你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哈撒吓得连连磕头,语无伦次地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一定说实话,小人什么都说!” 魏云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示意王战继续。 王战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盘问。 “我问你,半月之前,你们的千夫长图拉,是不是接到了一份密报?” “是,是!”哈撒忙不迭地回答:“是有一份密报,用牛皮卷装着,上面还有魏人的火漆!” “密报是谁送来的?” “是一个商人打扮的人,但他走路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当兵的!” “密报上写了什么?” 哈撒努力地回忆着王战教给他的故事,结结巴巴地说道:“说有一支十个人的魏军小队,要从一线天偷过关,去刺探军情。还说了带队的人叫王战!” 他说着,还偷偷用恐惧的眼神瞥了王战一眼。 这一眼演得恰到好处,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因为害怕王战,才不得不说出真相。 大帐里的空气,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王战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那份密报,是谁送给你们图拉大人的?那个告密的人,叫什么名字,在魏军中是何身份?” 哈撒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犹豫了半天,才用尽全身力气,嘶喊了出来: “是一个姓魏的将军,图拉大人当时看完信,高兴地跟我们说,是魏将军送来的大礼!” 魏将军!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在寂静的大帐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全部聚焦到了魏琛的身上。 那一道道目光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要将他凌迟处死。 魏琛的脸刷的一下,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王战竟然能活着回来,更没算到王战能带回来一个人证! 不,不能承认! 打死也不能承认! 巨大的恐惧,在瞬间转化为了疯狂的杀意。 只要这个匈奴人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 “一派胡言!”魏琛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你这匈奴杂碎,竟敢在此污蔑本将,王战,定是你,是你屈打成招让他来陷害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动了! 一声清越的剑鸣,魏琛腰间的佩剑闪电般出鞘,化作一道寒光,直刺向地上哈撒的咽喉! 他要杀人灭口! 这一变故,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就在魏琛拔剑的瞬间,一直静立不动的王战动了。 他的身形如同鬼魅,后发先至,没有去拔自己的刀,而是直接伸出两根手指,精准无比地迎向了那致命的剑尖。 一声脆响,王战的两根手指,竟然稳稳地夹住了魏琛势在必得的剑锋! 剑尖距离哈撒的喉咙,不过半寸。 森然的剑气,割断了哈撒的几根头发,吓得他直接尿了裤子,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以血肉之躯,硬撼利剑锋芒! 这需要何等惊人的眼力、速度和胆魄! 魏琛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佩剑,被对方两根手指牢牢锁住,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魏琛将军,你这是做什么?”王战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是恼羞成怒,还是做贼心虚?” “你!”魏琛的脸,因为愤怒和惊恐,涨成了猪肝色。 眼看事情败露,他索性彻底撕破了脸皮。 他猛地收回长剑,后退两步,用剑指着王战,对着主位上的魏云悲声喊道:“义父,你看到了,此人早已投降了匈奴,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离间我们父子,动摇我军军心,这个匈奴人,就是他找来的托,他们是一伙的!” 他仗着自己义子的身份,开始疯狂地反咬。 “他一个区区十夫长,凭什么能在草原上搅动风云?凭什么能让五千乱民听他号令?这背后要是没有屠格的支持谁信?!” “他今天能带回来一个匈奴人指证我,明天就能带回来一百个匈奴人,说您才是叛徒!” “义父,万万不可被此贼子蒙蔽啊,请您下令,将这两人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魏琛声泪俱下,演得情真意切,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冤枉的忠臣。 王战冷冷地看着他的表演,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了。 证据已经摆在面前,魏琛的反应就是最好的佐证。 现在,只等最后那个人的判决。 王战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帅案后,那个从始至终,脸色变幻不定,却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 大魏北境的统帅,魏琛的义父。 魏云。 第三十八章 尘埃落定? 帅帐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魏琛那句癫狂的嘶吼还在梁柱间回荡,每一个字都透着狗急跳墙的疯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帅案之后,那个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男人身上。 魏云的脸隐藏在跳动的烛火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没有去看自己的义子,,他的目光落在了王战那两根依旧夹着剑锋的手指上。 那两根手指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指节上甚至连一道白印都没有,仿佛那淬铁的剑锋,不过是一根无力的稻草。 魏云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抬起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 “都住手。”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股几乎要将帐篷掀翻的杀气和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他收敛得干干净净。 魏琛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握着剑的手一松,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晃了晃,脸色惨白地看着魏云,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些什么。 “来人。”魏云没有给他机会。 “卸去魏琛所有职衔、佩剑,打入军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此令一出,满帐皆惊。 两名一直守在帐外的亲兵走了进来,他们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魏琛,又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魏云,没有丝毫犹豫,一左一右架住了魏琛的胳膊。 “义父,义父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被冤枉的,你信他一个外人,不信我这个儿子吗?”魏琛彻底慌了,开始奋力挣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魏云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摆了摆手。 亲兵不再客气,其中一人一记手刀砍在魏琛的后颈上,魏琛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拖了出去。 直到魏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帐外,帐内的将领们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主位上的魏云,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谁都知道魏琛是魏云一手带大的,名为义子,实则与亲生无异。 可在这通敌叛国的铁证面前,魏云竟然没有丝毫的偏袒和犹豫,这份铁血手腕,让所有人心中发寒。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魏云环视众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此事我会亲自详查,一定会给枉死的弟兄们一个交代,也给我大魏的军法一个交代,都散了吧。” “遵命!”众将轰然应诺,如蒙大赦,纷纷退出了大帐。 很快,偌大的中军帐里,只剩下了魏云和王战,以及还瘫在地上的哈撒。 魏云走下帅台,亲手将那把属于魏琛的佩剑捡了起来,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剑身,剑鸣清越带着一股不祥的颤音。 “让你见笑了。”魏云将剑收回鞘中,随手扔在一旁,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将军大义灭亲,末将敬佩。”王战躬身道。 魏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他走到王战面前,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王战的手上。 “你的手,没事吧?” “谢将军关心,皮肉之伤。”王战活动了一下手指,仿佛刚才夹住的不是利剑,而是一双筷子。 魏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这绝非一句简单的皮肉之伤可以解释。 这个年轻人身上藏着的秘密,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草原上的事,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跟我说一遍。”魏云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自己则重新坐回了主位。 王战没有隐瞒,将他们如何利用商人身份潜入,如何与匈奴游骑周旋,如何在灰狼部借力打力,如何斩杀图拉,又如何煽动那些被压迫的部落揭竿而起。 最后又是如何将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变成了一支五千人的燎原之火,事无巨细地全盘托出。 他讲得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故事。 但魏云却听得心潮起伏。 他从王战平淡的叙述中,听出了步步为营的算计,听出了万丈悬崖边的豪赌,更听出了那种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怕智谋。 以十人之力撬动草原格局,让屠格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这已经不是一个勇字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帅才,是将才! 魏云看着眼前的王战,心中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发现瑰宝的惊喜,有后生可畏的赞叹,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后怕和愧疚。 若不是王战命大,若不是他智计过人,这样一员足以改变战局的良将,就要因为自己那个孽子的嫉妒和愚蠢,不明不白地死在草原上了。 那将是他魏云,乃至整个大魏的损失。 “游击校尉,官升三级,黄金百两,良马十匹。”魏云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封赏。 “你觉得,够吗?” 王战一愣,随即答道:“将军赏罚分明,末将不敢奢求。” “不够。”魏云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沙盘地图前。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魏地和匈奴草原的各个部落与据点。 “我大魏军制,校尉之上便是参将。但参将需统领一营兵马,你手下无人,这个位置暂时给不了你。” 魏云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一片空白的区域,那是在匈奴腹地和魏地边境之间的一片缓冲地带。 “我给你一个承诺。”魏云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王战。 “三个月,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组建一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部队,人数不限,兵源你自己想办法,可以是军中的精锐,也可以是你那些草原上的朋友,军械粮草我全力支持。” “三个月后,我要你像一把尖刀,插在这里。”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那片区域。 “我要你成为屠格睡不着觉的噩梦,成为悬在他头顶上的屠刀!” “至于魏琛……”魏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决绝所取代。 “他是我养大的,但更是大魏的罪人,我会给你,给所有死去的弟兄一个交代。” 王战的心被这番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魏云话语中的信任和那份沉甸甸的期许。 “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托!”王战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从主帐出来的时候,月已中天。 张奎、李四他们九个,像九根望夫石一样戳在帐外,看到王战出来,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 “老大,怎么样?将军怎么说?” “那姓魏的孙子,是不是已经砍了?” 王战看着他们一张张急切的脸,笑了笑,把魏云的决定和封赏简单说了一遍。 当听到魏琛被打入大牢,王战被破格提拔为游一击校尉,而他们也都官升百夫长时,这群刚刚还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一瞬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校尉?”张奎结结巴巴地看着王战,然后又看了看自己。 “百……百夫长?我他娘的现在是百夫长了?” “砰!” 孙大牛狠狠一拳砸在张奎胸口,咧着大嘴笑道:“你现在是张百夫长了,以后手底下管着一百号人呢!” “我操!”张奎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抱住王战,激动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嚎道:“老大,我们出人头地了,我们他娘的终于出人头地了!” “哈哈哈!” 压抑了太久的兴奋和喜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九个汉子又笑又叫,引得周围巡逻的士兵纷纷侧目。 那些目光,和他们回来时已经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好奇和怀疑,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纯粹的敬佩和羡慕。 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十夫长,在短短半个月内,搅动草原风云,逼得将军义子锒铛入狱,自己则一步登天成了校尉。 这样的传奇,就在他们眼前活生生地发生了。 从今天起,王战这个名字,注定要成为整个北境军营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一个真正的香饽饽。 第三十九章 困兽之斗 北境军牢,阴暗潮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血腥气混合的怪异味道。 除了偶尔从墙壁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声,这里寂静得能让人发疯。 魏云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走进了最深处的一间囚室。 囚室里,魏琛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蜷缩在铺着发霉稻草的角落里。 他身上华丽的将袍已经被扒去,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被拖拽时留下的擦伤,再也没有了半分往日的英气和倨傲。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魏云时,他浑身一颤,挣扎着爬了过来,抓着冰冷的铁栏杆,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义父,您来了,您是来放我出去的吗?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您不会相信那个外人的挑拨……” 魏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 良久,魏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魏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义父,您说什么,我……” “我问你,为什么?”魏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 “我待你如亲子,将你一手提拔到参将之位,你想要什么,我哪一样没有给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通敌叛国,自掘坟墓的蠢事!” 魏云的质问像一记记重锤,砸在魏琛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 魏琛松开栏杆,颓然地坐倒在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我……我嫉妒。” 他像是说梦话一样,喃喃自语。 “我嫉妒李参将上次打了胜仗,您当众夸他。我嫉妒赵校尉的骑兵营,装备永远是最好的,我更嫉妒王战!”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变得有些狰狞。 “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十夫长,凭什么一回来就能得到您的青睐?凭什么他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 “我才是您的儿子,这北境大营,将来都该是我的,我只是想除掉一个潜在的威胁,我有什么错!” “混账!”魏云气得浑身发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悉心培养的继承人,心胸竟然狭隘到了如此地步。 “为了你那点可怜的嫉妒心,你就出卖执行九死一生任务的袍泽?你就把一百多条人命当成你往上爬的垫脚石?” “我……”魏琛被骂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再狡辩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隔着栏杆朝着魏云拼命磕头。 “义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啊,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他声泪俱下,哭得像个孩子。 “您忘了么,我八岁那年,您带我去打猎,我掉进了冰窟窿里,是您不顾性命跳下去把我救上来的。您说只要有您在,就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 “还有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我吓得尿了裤子,是您挡在我身前,一刀砍下了一个匈奴人的脑袋,把他的血抹在我的脸上,告诉我这才是魏家的男人!” 他不断地提起往日的恩情,试图唤醒魏云心中那最后一点父子之情。 “义父,看在我们二十多年父子情分上,您饶我这一次,我愿意将功赎罪,我愿意去当个小兵,去守最苦的哨卡,只要能让我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魏云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魏琛提到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个他曾寄予厚望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囚室里,只剩下魏琛压抑的哭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魏琛看到魏云脸上的不忍,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义父终究是心软的。 然而,当魏云再次睁开眼睛时,那眼中所有的温情和不忍,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铁一般的冰冷和决绝。 “军法无情。”魏云缓缓吐出四个字。 “通敌叛国者当斩,出卖袍泽者当斩,此罪天地不容,神人共愤。” “我若是饶了你,我如何去面对那一百多个被你害死的弟兄的在天之灵?我如何去统帅这十万北境大军?我如何对得起大魏的江山社稷?” 魏琛脸上的希望,瞬间凝固,变成了彻骨的绝望。 “不……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人。”魏云转过身,不再看他。 “三日后,午时三刻,于校场之上将罪人魏琛明正典刑,斩首示众,通告全军,以儆效尤!” “是!”门外传来守卫沉闷的应答声。 死刑。 这两个字像两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了魏琛的脑海里。 他彻底懵了。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他要死了。 被他最敬爱的义父,亲手送上断头台。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在一瞬间吞噬了他。 但紧接着,从那绝望的深渊里,却生出了一股鱼死网破的疯狂和怨毒。 既然你不让我活,那我也不让你好过! “义父!”魏琛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 魏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孩儿,领罪。”魏琛的声音里,没有了哭喊,没有了哀求,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既然孩儿必死无疑,临死之前可否让孩儿再给您磕最后一个头,报答您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的语气,充满了认命和孝道,让人听不出丝毫破绽。 魏云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这个孩子,他毕竟是爱过的。 “好。” 一个字从魏云的牙缝里挤了出来。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魏琛。 魏琛低下头额头触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义父,您保重。” 就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眼中那死水般的平静,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从散乱的囚服袖中,抽出了一根早已磨得尖利无比的木簪! 那是他之前用来束发的,被卸甲时遗漏了下来。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 魏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腹部,那根从囚服下露出的沾着血的木簪。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躲过了千军万马,躲过了无数阴谋暗算,最,却会死在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手里。 而且,是在他放下所有防备,心存最后一丝怜悯的时候。 “你……”魏云张了张嘴,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去死吧,老东西!”魏琛的脸因为极致的兴奋和扭曲而变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根木簪又往里送了寸许! “砰!” 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立刻撞开了牢门。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时,瞬间惊得魂飞魄散。 大魏的北境统帅,正被他的义子用一根木簪钉死在铁栏杆上。 魏琛缓缓抽出木簪,任由魏云的身体软倒下去。 他转过头,看着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守卫,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而又残忍的笑容。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一起下去陪他吧。” 第四十章 嫁祸江东 夜色如墨,军牢之内,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两名守卫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叫,就被状若疯魔的魏琛扑倒在地。 他手中的木簪,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凶器,精准而又狠辣地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杀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义父,魏琛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有一种病态的亢奋。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从他刺出第一簪开始,他就已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迅速地扒下一名守卫的衣服换上,又从另一人腰间解下佩刀。 做完这一切,他压低了帽檐,借着夜色的掩护,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这座死亡囚牢。 军营里依旧平静,巡逻的队伍照常走过,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天已经塌了。 魏琛一路低着头,脚步飞快,径直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参将营帐。 虽然被下了大狱,但他的亲信们还没来得及被清算,营帐也暂时无人接管。 他一进帐便立刻写下几道手令,交给了帐外自己的心腹亲兵。 “去,把陈校尉张都尉还有孙参军立刻叫来我的帐中,就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商议,不得有误!” 那亲兵看着魏琛一身守卫的装束,又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脸色一变,但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三名高级将领,脚步匆匆地走进了魏琛的营帐。 他们都是魏琛一手提拔起来的,平日里跟着他没少捞好处,早已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魏将军,您怎么……” 三人一进帐,看到从牢里越狱的魏琛,都大吃一惊。 魏琛没有废话,他当着三人的面,将那件还沾着血的守卫衣服脱下扔在地上,然后缓缓地擦拭着手中的佩刀。 “我杀了魏云。” 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雷,把三个将领当场劈得外焦里嫩,脑子里一片空白。 “魏将军,您开什么玩笑。”一个姓张的都尉,嘴唇哆嗦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魏琛抬起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他要杀我,我便先杀了他。连带着两个不长眼的狱卒,也一并送下去陪他了。” 三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杀了魏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反了,这是弑父,是捅破了天! 一旦事情败露,不光是魏琛要被千刀万剐,他们这些与魏琛关系密切的党羽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 “完了,全完了。”那个姓陈的校尉,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慌什么!”魏琛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人是我杀的,但路还没断!” 他看着三个已经吓破了胆的亲信,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蛊惑力。 “你们以为我倒了,你们就能撇得干净?这些年跟着我克扣的军饷,倒卖的军械,哪一桩哪一件,我这里都给你们记着账呢!” “我要是死了,你们觉得王战那个小杂种,会放过你们吗?”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让三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魏琛是主犯,他们就是从犯。 魏琛死了,他们也逃不掉! “魏将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孙参军颤抖着声音问道,他已经把魏琛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怎么办?”魏琛的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 “我们没有退路了,但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活下来,甚至活得比以前更好!” 三人眼中同时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齐刷刷地看向魏琛。 “只要找一个替死鬼,把刺杀魏云的罪名,全都推到他的身上,我们不仅能置身事外,还能顺理成章地接管整个北境大军!” “替死鬼?” “谁?” 魏琛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王战。” 这个名字一出,三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都爆发出一种恍然大悟的光芒。 对啊王战!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替死鬼吗? 魏琛见他们已经上钩,立刻开始了他的布局。 “王战刚刚立下大功,风头正盛,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最可疑!” “他一个十夫长,凭什么能在草原上搅动风云?这背后,定然是和屠格达成了某种交易!” “我们可以说,王战早已投靠了匈奴,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刺杀主帅,里应外合,颠覆我北境防线!” “他之前指证我,不过是演的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骗取魏云的信任,好寻得下手的机会!” “魏云死前,最后一个单独召见的人,就是他王战,这一点全军皆知!” “我们完全可以说,就是在那次见面中,王战趁其不备用匈奴人的毒药,或者某种秘术,害死了魏云!” 魏琛的脑子在飞速地转动,一个又一个恶毒的计策,从他嘴里不断地冒出来。 “口说无凭,我们还要有物证!”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这是他从一个被杀的匈奴百夫长身上缴获的。 “陈校尉,你最是机灵,你想办法把这把匕首,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王战的营帐里!” “张都尉,你立刻去军械库,就说奉了魏云将军的密令,调集一批弓弩手,把王战和他那九个兄弟的营帐给我团团围住,记住,要快,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孙参军,你的笔杆子最利。你现在就去散播谣言,把我们刚才商定的这套说辞,给我传遍整个军营!” “就说魏将军是被匈奴刺客所杀,而王战就是那个引狼入室的内奸,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让所有士兵都相信,王战是叛徒!” 他有条不紊地分派着任务,那份镇定和狠辣,让其他三人看得心惊胆战,却又不由自主地选择服从。 因为他们知道,上了魏琛这条贼船,就再也下不来了。 要么一起登上权力的顶峰,要么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记住!”魏琛最后警告道:“天亮之前,我们必须把这件事做成铁案!” “到时候,我以义子的身份,出面主持大局,稳定军心,你们就是拨乱反正的功臣,这北境的天就该由我们换一种颜色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疯狂和贪婪。 “是,我等誓死追随魏将军!” 三人躬身领命,眼中再无半分犹豫,转身快步走出了营帐,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魏琛站在帐中,听着外面逐渐响起的细微骚动,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又得意的笑容。 王战,你不是想让我死吗? 那我就先送你下地狱! 第四十一章 天罗地网 夜风卷着寒意,拂过王战一行人刚刚换上的崭新军服。 “校尉。我操,老大,你现在是校尉了!”孙大牛摸着自己胸前百夫长的铁牌,嘴巴咧到了耳根,他用力拍着王战的肩膀,力道之大,发出的声音像是擂鼓。 “以后咱们兄弟,在这北境大营,也能横着走了吧?” 李四相对沉稳,但眼中的喜色也藏不住。 他看着王战,又看了看周围兄弟们兴奋得通红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从碧玉城死人堆里爬出来,再到草原上与狼共舞,这一路走得何其艰险,如今总算是苦尽甘甘来。 “横着走?你那两只脚不想要了?”王战笑骂了一句,心情也难得地放松下来。 魏琛已成阶下囚,将军又委以重任,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搬开,前路似乎一片光明。 “等领了赏钱,咱们去关内的镇上,找最好的酒楼,喝他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张奎的大嗓门嚷嚷起来,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我看你是想婆娘了!” “哈哈哈,张百夫长要是去了,那楼里的姑娘怕是都要被他嗓门吓跑了!” 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快活的空气在他们小小的营帐周围弥漫。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阵细碎而又密集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那不是一队巡逻兵经过的声音,而是成百上千只脚同时踏在地面上的闷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 紧接着,是甲叶碰撞的金属摩擦声,弓弦被拉开的嗡嗡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怎么回事?”李四最先警觉起来,他一把抓起身旁的佩刀,脸色凝重。 王战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他侧耳倾听,目光如电,扫向帐外漆黑的夜。 这阵仗,绝非寻常。 “都别出声!”王战低喝一声,给众人打了个手势。 哗啦一声,营帐的门帘被一把锋利的刀尖挑开。 门外,火把燃起,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一排排身着重甲的士兵,手持出鞘的钢刀,将他们的营帐围得水泄不通。 更远处,上百名弓弩手已经引弓搭箭,乌黑的箭头在火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牢牢锁定了帐内的每一个人。 三名将领在亲兵的簇拥下,从人群中走出。 为首的,正是魏琛的心腹陈校尉。 他身边跟着的,是掌管营中防务的张都尉,和负责文书军纪的孙参军。 这三个人平日里见了王战,少不得要客套几句。 可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比这北地的寒风还要冷。 “王战,你可知罪?”陈校尉上前一步,声音尖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陈校尉,这是何意?”王战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心中却已是巨浪翻涌。 他看了一眼这阵仗,再看到这三个人,瞬间就明白了。 魏琛动手了。 “何意?”陈校尉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卷令箭,高高举起。 “我等奉魏云将军将令,前来捉拿叛国逆贼王战。尔等若是束手就擒,或可留得全尸,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叛国逆贼! 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四、孙大牛等人的心上。 “放你娘的屁!”孙大牛脾气最爆,当场就炸了,他一把抄起短刀,就要往外冲。 “我们老大刚刚才立下不世之功,怎么就成了叛国逆贼?我看是你们他娘的想造反!” “放肆!”张都尉厉喝一声,拔出腰刀,刀尖直指孙大牛。 “我等有将军手令在此,谁敢妄动便是与叛贼同罪!” 一时间,剑拔弩张,空气紧张得仿佛一触即燃。 周围的士兵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怎么回事?王校尉不是刚被将军提拔吗?” “是啊,还说要组建新营,怎么一转眼就成逆贼了?” “你们不知道?”一个似乎知道些内幕的士兵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魏云将军薨了!”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孙参军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惯于在全军面前宣读军令的洪亮嗓音,高声说道:“诸位将士,听我一言!” 他环视四周,脸上露出悲愤交加的神情:“就在半个时辰前,我们敬爱的魏云将军,于中军大帐之内,被奸人所害不幸薨逝!”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个噩耗震得头皮发麻。 “而害死将军的,正是这个刚刚骗取了将军信任的狼子野心之徒王战!”孙参军的手,猛地指向王战。 “大家想一想,他一个区区十夫长,凭什么能在草原上搅动风云?凭什么能让数千匈奴乱民听他号令?这背后若没有匈奴单于屠格的支持,谁信?” “他之前指证魏琛将军,不过是演的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铲除异己,骗取魏云将军的信任,好寻得这千载难逢的下手机会!” “魏云将军死前,最后一个单独召见的人,就是他王战,这一点全军皆知,定是在那次见面中,他趁将军不备,用匈奴人的卑劣毒药害死了将军!” 孙参军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他将所有的疑点和巧合,用一条恶毒的线串联起来,编织成了一个听起来天衣无缝的故事。 周围的士兵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怀疑,最后化为了愤怒。 是啊,王战的崛起太快了,快得像一个传奇,但也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那所有的不合理,似乎就都变得合理了。 “一派胡言!”李四气得浑身发抖:“我们老大对大魏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栽赃?”陈校尉冷笑连连。 “是不是栽赃,搜一搜便知!” 他一挥手:“给我搜,仔细点,任何与匈奴人有关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几名士兵立刻冲进帐篷,开始粗暴地翻箱倒柜。 王战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陈校尉那张得意的脸。 他知道,对方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准备了所谓的铁证。 反抗和辩解,在此时都毫无意义。 很快,一名士兵举着一样东西,从帐篷里跑了出来。 “报,校尉大人,在王战的枕下,搜出这个!” 那是一把匕首。 样式古朴,刀柄上镶嵌着绿松石,刀鞘是狼皮所制,带着一股浓郁的草原风格。 陈校尉接过匕首,缓缓抽出,刀身在火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他将匕首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 “大家看清楚了,这正是匈奴贵族才会佩戴的狼头匕匕首,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王战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把匕首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杀了他!” “为将军报仇!” “杀了这个叛徒!” 群情激奋,士兵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器,一步步向前逼近,仿佛要将王战和他手下的弟兄们撕成碎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都住手!”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几个亲兵,正护送着一个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人走来。 正是魏琛。 他虽然形容狼狈,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脸上带着一股临危受命的悲壮。 “魏将军!” “是魏琛将军!” 陈校尉三人立刻迎了上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将军,您受苦了。魏云将军不幸遇害,如今群龙无首,还请您以大局为重,出面主持军务,为老将军报仇啊!” 魏琛看着眼前的情景,长叹一声,眼中闪过痛楚之色。 他走到阵前,看着被重重包围的王战,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痛。 “王战,我本以为你只是一时嫉妒,构陷于我,却万万没想到,你竟包藏如此祸心,与匈奴人里应外合,害死了待你如子的义父!” 他这番话彻底将自己从嫌疑人,变成了另一个受害者。 “拿下!”魏琛眼中杀机一闪,猛地一挥手。 张都尉立刻领命,大喝一声:“弓弩手准备,将叛贼王战及其同党,就地正法!” “我看谁敢!”王战身后的八名汉子,齐刷刷地拔出刀,围成一圈,将王战护在中心,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只有同生共死的决绝。 一场血战,眼看就要爆发。 第四十二章 临阵倒戈 “慢着。” 就在弓弩手的手指已经搭上机括,千钧一发之际,魏琛再次开口,制止了张都尉。 他缓步上前,站在弓弩手的阵前,目光扫过王战和他身后那八张决绝的脸,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要的不是一场血腥的镇压,而是一场完美的审判。 “王战通敌叛国,谋害主帅,罪不容诛。”魏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但我义父尸骨未寒,军中不可再起杀伐。况且此事干系重大,必须上报朝廷,由陛下亲自圣裁,方能彰显我大魏军法之严明,告慰我义父在天之灵。”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既表现出了对法度的尊重,又展现了自己顾全大局的胸襟。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魏琛,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敬佩。 在痛失义父自己又蒙受不白之冤后,还能如此冷静克制,这才是为将者该有的风范。 “来人。”魏琛一挥手。 “将王战及其党羽,全部打入军牢,严加看管,听候朝廷发落!” “是!” 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上前,手持镣铐,就要锁拿王战等人。 孙大牛等人还想反抗,却被王战用眼神制止了。 王战心里清楚,今夜,他们已是插翅难飞。 魏琛的计策一环扣一环,从舆论到证据,再到人心,都算计得滴水不漏。 现在反抗,只会落下一个畏罪拒捕的口实,死得更快。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刀。 看到王战放弃抵抗,魏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然而,就在士兵们即将给王战戴上镣铐的那一刻,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突然从王战的身后站了出来。 是张奎。 这个刚刚还叫嚣着要喝酒吃肉,和兄弟们共富贵的汉子,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复杂。 他没有看王战,也没有看周围的兄弟,而是径直走向魏琛,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魏将军!” 这一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张,你干什么,快起来!”孙大牛急得大吼,以为张奎是被吓傻了。 李四也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王战的目光,在这一刻,也终于落在了张奎的背影上。 那本该是他最熟悉,最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 张奎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喊,他抬起头,看着魏琛,一字一句地说道:“魏将军,王战他确有通敌之嫌,小人可以作证!” 轰! 这句话,比之前魏云的死讯,比那把搜出来的匕首,更具爆炸性。 如果说之前的都是旁人的指控,那么现在,这可是来自王战最亲密的兄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的背刺! “张奎,你他娘的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孙大牛目眦欲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挣扎着就要冲上去,却被两名士兵死死按住。 “老张,你是不是被他们威胁了?你告诉我们!”李四也急了,声音都在发颤。 王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奎的背影,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只问了两个字。 “张奎?” 那平淡的语气,比任何质问都来得沉重。 张奎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始终不敢回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他咬着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 “当初在草原上,我亲眼看到老大,在夜里偷偷和几个穿着黑衣的匈奴人见面,他们交谈了很久,还交换了信物,我当时以为是老大的计策,所以没敢多问。” 他越说越流利,仿佛这些话早已在心里排练了千百遍。 “后来,在灰狼部,我们明明可以杀了更多匈奴兵,可老大却下令收手,还说什么要联合他们,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想保存匈奴人的实力!” 一句句谎言,从这个曾经最是豪爽仗义的汉子嘴里吐出,每一句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捅在李四孙大牛等人的心上。 他们脸上的愤怒和焦急,渐渐变成了彻骨的失望和茫然。 完了。 当最亲密的兄弟都站出来指证时,任何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哈哈哈……” 魏琛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快意。 他走上前,亲手将张奎扶了起来,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好,好啊,张奎,你深明大义,没有与叛贼同流合污,在这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揭发真相,实乃我北境大营的楷模!”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朗声道:“有张奎兄弟作证,王战的罪行,已是铁板钉钉,来人,将王战等一干叛逆,押入死牢,将义士张奎带回我帐中,好生款待,本将要亲自为他请功!” “是!”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涌上,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反抗。 李四、孙大牛等人,只是用一种混杂着仇恨、鄙夷和心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奎。 张奎始终低着头,任由那些目光将自己凌迟,身体僵硬地跟着魏琛的亲兵,走向了那座象征着权力和荣耀的参将大帐。 王战在被押走时,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奎的背影,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和冰冷的杀意。 …… 半个时辰后,魏琛的中军大帐。 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魏琛高坐主位,陈校尉、张都尉、孙参军三人分坐两旁,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将军,您这招嫁祸江东,实在是高啊!”陈校尉端起酒杯,满脸谄媚。 “那王战到死都想不到,自己会栽在最信任的兄弟手里!” “是啊。”张都尉也附和道:“这张奎还真是个识时务的,有了他这个人证,这案子就成了铁案,就算是朝廷派人来查,也翻不了天了!” 孙参军却有些疑虑:“将军,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为何不直接将王战就地处决,以绝后患?留着他终究是个变数。” “你懂什么。”魏琛呷了一口酒,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 “我现在杀了他,是擅杀朝廷命官,是泄私愤。但我把他关起来,等朝廷的旨意,那就是按章办事,是为国除奸。” “这北境统帅的位置,我要坐就得坐得名正言顺,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放下酒杯,冷笑道:“况且,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这几天在牢里,有的是法子让他生不如死。我要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把所有他知道的,都给我吐出来!” 三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纷纷恭维魏琛深谋远虑。 魏琛很享受这种感觉,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帐下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喝酒的人。 张奎。 “张奎。”魏琛提高声音。 张奎身体一震,连忙起身,躬身道:“将军。” “今天,你立了大功。”魏琛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 “我魏琛向来赏罚分明,绝不会亏待自己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麾下的游击校尉,官升三级,王战之前所得的赏赐,黄金百两,良马十匹,全都归你!” “你之前那帮兄弟的位置,也由你来挑人补上。我给你兵给你权,只要你忠心耿耿地跟着我,将来你的荣华富贵,远不止于此!” 魏琛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他画出的大饼,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士兵疯狂。 张奎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多谢将军栽培,末将定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哈哈哈,来,我们共饮此杯,预祝我们未来的大好前程!” 帐内,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然而,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铜锣被敲响的,急促得令人心慌的当当声。 “走水了,走水了!” “不好了,粮草大营起火了,火势控制不住了!” 第四十三章 大火燎原 阴暗潮湿的死牢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 王战和他的八个兄弟,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被分别关在相邻的几间牢房里。 “我操他祖宗,张奎这个狗娘养的白眼狼,老子当初在战场上,还替他挡过一刀,早知道他是这种人,老子当初就该让他被匈奴人砍死!” 孙大牛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用戴着镣铐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坚硬的石墙上,砸得自己血肉模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将这牢房点燃。 “老大对他那么好,吃的喝的,哪次少了他?这次升了官,他还嚷嚷着要去喝庆功酒,转眼就把刀子捅进了我们心里,这种人猪狗不如!” “别说了!”李四低吼一声,打断了孙大牛的咒骂。 他的声音沙哑,眼圈通红。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都成了阶下囚,只怕是活不过明天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 他们不怕死,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他们就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可他们不甘心,不甘心不是死在冲锋的路上,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构陷和兄弟的背叛里,背着一个叛国逆贼的千古骂名。 “都怪我,当初在草原上,我就该看出那小子不对劲!”赵虎这个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也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满是自责。 “不怪你们。”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 是王战。 从被押进来到现在,他一直靠在墙角,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此刻,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邃的冷静。 “是我看错了人。”王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条路是我选的,这个兄弟是我认的。所有的后果都该由我来承担。” 他站起身,走到牢门前,看着外面昏暗的甬道。 “老大,难道我们就这么等死吗?”李五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死?”王战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想让我王战死的人很多,但魏琛,他还不够格。” 众人闻言,精神都是一振,齐刷刷地看向他。 “魏琛的局,看起来天衣无缝,但其实破绽百出。”王战的声音,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众人几近枯竭的心里。 “他太急了,从害死将军到栽赃嫁祸,再到逼反张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短短一个晚上。一个太完美的局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但他忘了,这北境大营,不是他魏琛一个人的,十万大军人心各异,魏云将军执掌北境十数年,威望早已深入人心,岂是他一个黄口小儿,用一场拙劣的栽赃就能轻易取代的?”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以他不敢立刻杀了我们,他需要我们活着,需要一场来自朝廷的公正审判来为他正名。” 王战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 “而我们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有机会把这个天,给他捅个窟窿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伴随着急促的铜锣声,从外面遥遥传来。 “走水了,走水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惊惶。 牢房里的众人都是一愣。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顺着通风口,钻进了他们的鼻子里。 “怎么回事?” “好像是军营里失火了?” 外面的甬道上,响起了狱卒们慌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快,快去看看是哪里走水了!” “不好了,头儿,是粮草大营,火光都冲天了!” “什么?粮草大营?快去救火啊!” “不行啊,风太大了,火势根本控制不住,已经烧到西边的马厩了!” “完了,完了,快去禀报将军!” 听着外面乱成一锅粥的对话,牢房里的孙大牛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粮草大营起火了? 那可是整个军营的命脉! 王战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比外面冲天的火光,还要炽烈。 他猜得没错,魏琛的根基,根本不稳! 魏云一死,下面那些被压制已久的矛盾和势力,就像是失去了盖子的沸水开始翻腾了。 这把火绝不可能是意外。 这是有人在魏琛背后,捅了更狠的一刀! 混乱是秩序的敌人,但却是他们这些阶下囚的福音。 “机会来了。”王战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轰隆! 一声巨响,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是什么东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整个地面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天呐,是军械库,军械库也炸了!” 外面的惊叫声,已经带上了哭腔和绝望。 粮草被烧,军械被毁,主帅新丧,内奸未明,一连串的打击,足以让任何一支军队瞬间崩溃。 死牢的铁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狱卒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全是黑灰,神情惊恐到了极点。 “不好了,全乱了,外面全都乱了,好多营都炸营了,士兵们都在抢东西,到处都在杀人!” 他话音未落,又一个狱卒冲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把带血的刀。 “别他娘的废话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魏琛那狗日的,刚刚下令封锁大营,许进不许出,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困死在这里给他陪葬!”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抢一匹马冲出去,这鬼地,老子不待了!” 两个狱卒商量着,就要往外跑。 “站住。” 王战冰冷的声音,让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他们回头,看到了牢房里,那个本该是待宰羔羊的叛国逆贼。 此刻,王战正静静地看着他们,那眼神像是在看两个死人。 “想活命吗?”王战问道。 两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提着,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一个死囚,还想怎么样?” 王战笑了笑,他缓缓抬起戴着镣铐的双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牢门上拇指粗的铁栏杆。 在两个狱卒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手指微微用力。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 那根坚硬的铁栏杆,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掰弯了。 两个狱卒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把钥匙给我。” 王战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夜色中,北境大营化作了一片火海。 无数士兵在奔跑,在呼喊,在为了活命而自相残杀。 魏琛精心策划的登顶大戏,还没来得及谢幕,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燎原大火,烧得支离破碎。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一座最森严的死牢里,一头被锁住的猛虎,刚刚挣断了他的锁链。 第四十四章 猛虎出笼 死牢之内,空气凝固。 那根拇指粗的铁栏杆,在王战的手中,像是湿泥一样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两个狱卒最后一点侥幸和凶悍。 他们见过杀人的,见过不怕死的,却从未见过如此不合常理的蛮力。这不是人力,这是怪物。 “钥匙。”王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在这死寂的牢房里,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分量。 其中一个狱卒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哆哆嗦嗦地递了过去。 眼神里全是恐惧,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脖子就会像那根铁栏杆一样被拧成麻花。 王战接过钥匙,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他熟练地找到对应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自己的牢门。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他走了出来,活动了一下被镣铐束缚许久的手腕。 “老大!”李四、孙大牛等人,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芒。 王战没有多言,拿着钥匙,逐一打开了兄弟们的牢门。 镣铐解开的清脆响声,在这一刻,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我操!”孙大牛一恢复自由,立刻从地上捡起狱卒掉落的钢刀,在手里掂了掂,那股熟悉的重量感让他瞬间找回了自信。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瘫在地上的狱卒,骂道:“刚才不是挺横吗?再给老子横一个试试?” 那两个狱卒吓得连连磕头,屁滚尿流地喊着:“好汉饶命,英雄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行了。”王战制止了还想动手的孙大牛。 “现在不是跟他们计较的时候。”他走到那两个狱卒面前,问道:“外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得好活,说得不好死。” 求生的欲望让两人不敢有丝毫隐瞒,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粮草大营最先起的火,风大,火势一下子就起来了,根本救不了!” “然后是西边的马厩,上千匹战马受惊,冲垮了栅栏,在营里到处乱窜,踩死了不少人!” “最要命的是军械库,不知道怎么也炸了,那动静跟打雷一样,半个营区都被掀飞了,好多兄弟当场就没了!” “现在整个大营都乱套了,魏琛将军……不,魏琛下令封锁大营,许进不许出,说是有内奸和匈奴刺客里应外合,要全营搜捕!” “屁的内奸,我看就是他自己想把咱们都困死在这里,好多营的弟兄都不服他,已经有好几个校尉带着自己的人马火并起来了,都在抢东西抢马想冲出去!” 信息杂乱,但王战很快从中理出了头绪。 粮草、马厩、军械库。 这三处,是军队的命脉。 放火的人目标明确,手段狠辣,绝非意外。 而这把火,对魏琛来说,是釜底抽薪,让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掌控力,雪上加霜。 谁会这么做? 谁有能力这么做? 魏琛的敌人?有可能,魏云执掌北境多年,手下并非所有人都服魏琛这个义子。 匈奴的奸细?也有可能,趁着主帅新丧,制造混乱是最好的时机。 但王战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一张刚刚在所有人面前,亲手指证他,将他打入深渊的脸。 张奎。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杀出去?”李四走到王战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王战摇了摇头,他看着外面冲天的火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忽然问那两个狱卒:“带我们去见魏琛的那三个人,陈校尉,张都尉,孙参军,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抓了你们之后,就跟着魏琛回中军大帐庆功去了,听说还带上了那个揭发你们的张奎!”一个狱卒抢着回答。 庆功…… 王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张奎那个憨直的汉子,那个战场上能把后背交给自己的兄弟,他会为了荣华富贵背叛吗? 王战了解他,张奎贪财好色,爱吹牛,但他骨子里的义气,是刻在骨头里的。 他绝不是那种卖友求荣的小人。 除非,他的背叛是假的。 除非,他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摘出去,获得魏琛的信任,进入他们的核心圈子。 除非,这把烧遍整个大营的火就是他放的! 他用自己的名声,用兄弟们的信任,做了一场豪赌。 赌注是所有人的命。 他赌魏琛会为了让铁证更可信,而接纳他这个污点证人。 他赌魏琛会在大功告成之后,放松警惕。 他赌自己能在那座象征着权力中心的中军大帐里,找到机会点燃这把焚尽一切的火! 这个念头一出现,王战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终于明白,张奎在转身离去时,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和那始终不敢回头的眼神里,藏着的是怎样的决绝和悲壮。 “我操他娘的,这个夯货!”王战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大,你说什么?”孙大牛没听清。 “没什么。”王战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冷静被一种灼人的焦急所取代。 “我们得立刻出去,去中军大帐!” “去中军大帐?那不是自投罗网吗?”李四不解。 “去救人。”王战的目光扫过众人。 “去救我们那个傻逼兄弟!”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都反应了过来。 孙大牛那张愤怒的脸,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狠狠地一拳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走!” 王战不再解释,一脚踹开死牢通往外面的最后一扇门。 门外,已是人间地狱。 火光将夜空映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 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他们脸上带着惊恐、疯狂和茫然。兵器碰撞声,凄厉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 秩序已经彻底崩溃。 王战一行九人,手持从狱卒那里夺来的兵器,像九条逆流而上的鱼,冲进了这片混乱的洪流。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座被大火和混乱包围的,魏琛的中军大帐。 第四十五章 烈火忠魂 中军大帐内,酒气与血腥气混杂,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帐外的喧嚣和惨叫,早已传了进来。 陈校尉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住了,他不安地站起身,望向帐外那片火红的天空。 “将军,外面……外面好像不对劲。” “慌什么!”魏琛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酒水四溅。 他眼中满是烦躁和戾气。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这点小场面都控制不住!” 话虽如此,他的心底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火起得太蹊跷,太猛烈,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将军,您看,会不会是王战的同党……”孙参军话还没说完。 “砰!” 大帐的门帘被狠狠撞开,一个亲兵浑身是血地滚了进来,他指着帐外,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将军,不好了,张……张奎他反了!” “什么?”魏琛霍然起身。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木屑和尘土,冲进了大帐,将桌上的酒菜掀翻一地。 “哈哈哈,魏琛,你没想到吧!”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从火光中传来。 众人冲出帐外,只见张奎浑身浴血,手里提着两把还在滴血的钢刀,正站在一片火海之中。 他的脚下,躺着七八个魏琛的亲兵。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存放军用火油的仓库,正燃着熊熊大火,刚才的爆炸,正是他引燃了一个火油桶。 他一个人一把刀,硬生生在魏琛的牙帐重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点燃了这致命的火焰。 “张奎,你找死!”魏琛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刚刚收服的功臣,转眼就变成了索命的恶鬼。 “老子早就活够了!”张奎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他的笑容,灿烂而又疯狂。 “能拉着你这个狗娘养的一起下地狱,值了!” “给我上,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魏琛歇斯底里地吼道。 周围的士兵,在陈校尉和张都尉的带领下,潮水般向张奎涌去。 张奎毫无惧色,他狂吼一声,挥舞着双刀,如同一头发疯的猛虎,迎着人潮冲了上去。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他早已放弃了所有防守,每一刀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他要做的就是在死前,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为王战他们,创造出一线生机。 他就像一块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就被淹没,但那炸起的油花,却溅得更高更远。 就在张奎即将力竭,被乱刀砍倒的瞬间。 “狗杂种们,爷爷来了!”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孙大牛像一头出笼的蛮牛,从侧翼的阴影中猛地撞了出来,他手中的钢刀,带着千钧之力,直接将两名士兵连人带甲劈飞了出去。 紧接着,李四、赵虎……八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混乱的人群中杀出,他们配合默契,刀法狠辣,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硬生生在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王战走在最前面。 他没有出声,没有怒吼,但他的眼神,比这北地的寒冰还要冷。 他手中的刀,快如闪电,每一刀都精准地割开一名敌人的咽喉。 凡是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倒在血泊之中。 “老大!” 当张奎看到王战那张熟悉的面孔时,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一刀逼退身前的敌人,踉跄着退到王战身边,声音沙哑。 “你……你们怎么出来了?” “来接你回家。”王战言简意赅,他看了一眼张奎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心如刀绞。 “哈哈哈,好,回家!”张奎大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解脱。 “老大,我对不起你们,我……” “别说了。”王战打断他:“我懂。” 两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张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和着脸上的血水,滚滚而下。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刀。“好,那今天,咱们兄弟就再并肩杀他个天翻地覆!” “王战!” 魏琛看到王战,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血色褪尽。 他怎么也想不到,王战竟然能从死牢里出来,而且这么快就杀到了自己面前。 恐惧在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保护将军!”陈校尉尖叫着,指挥着更多的士兵围了上来。 “张奎,你带他们先走,从西边冲出去,马厩乱了,有机会抢到马!”王战一把将张奎推向李四他们。 “那你呢,老大?”张奎急了。 “我?”王战的目光,穿过重重人影,死死地锁定了远处的魏琛。 “我得先收点利息。” 话音未落,王战的身形动了。 他不再与周围的杂兵纠缠,脚下步伐变幻,如同一缕青烟,在刀光剑影的缝隙中穿行,他的目标只有那一个。 魏琛。 魏琛吓得魂飞魄散,他转身就想往帐后跑。 但王战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魏琛惊恐地尖叫。 几个忠心耿耿的亲兵,怒吼着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人墙。 王战眼中杀机暴涨,不退反进,手中钢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噗嗤!” 鲜血喷溅,人墙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缺口。 眼看王战就要冲到面前,魏琛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支短小的手弩,对准了王战。 这是军中严禁私藏的破甲弩,是他最后的保命底牌。 “去死吧!” 嗡! 弩箭离弦,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直奔王战的心口。 这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根本无法躲避。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魁梧的身影,猛地横插了过来,用自己的胸膛挡在了王战的身前。 是张奎。 “噗!” 破甲弩箭,带着巨大的力道,狠狠地钉进了张奎的胸膛,箭尖从他的后心透出带出一蓬血雾。 张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然后他笑了。 “老大,这次换我护着你了。”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 说完这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王战推开,然后转身张开双臂,像一头濒死的雄狮,死死地抱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火盆。 “都他娘的给老子陪葬!” 他狂吼着抱着燃烧的火盆,冲向了旁边堆放着火油和引火物的仓库。 “老张!” 王战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更加剧烈的巨响,撼动了整个军营。 恐怖的火光如同一轮升起的太阳,瞬间吞噬了张奎的身影,也吞噬了周围几十名来不及躲闪的士兵。 灼热的气浪,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 整个中军大帐区域,化作了一片火的海洋。 魏琛被气浪掀出几丈远,摔得七荤八素,他回头看着那片火海,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有劫后余生的惊恐。 “走!” 王战被李四和孙大牛从地上架起,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火海,脸上已是血泪纵横。 “为老张报仇!” “报仇!” 八个汉子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他们不再恋战,护着失魂落魄的王战,转身杀向了西边。 张奎用他的命,为他们炸开了一条通往生天的路。 第四十六章 突出重围 西边马厩,已是一片狼藉。 烈火和浓烟让幸存的战马惊恐万状,它们挣断了缰绳,撞毁了栅栏,在营地里横冲直撞。 无数帐篷被踏平,不少来不及躲闪的士兵,直接被踩成了肉泥。 这场混乱对魏琛来说是雪上加霜,但对王战他们而言,却是天赐良机。 “上马!” 王战的声音嘶哑,但命令却异常清晰。 他翻身跃上一匹无人看管的战马,眼中那片因悲痛而起的血红,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凝如实质的杀意所取代。 张奎的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烙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不会再冲动,不会再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要活着,带着兄弟们活着离开这里,然后,用最冷静最残忍的方式,让魏琛付出代价。 李四、孙大牛等人也纷纷寻到战马,八匹战马,载着八个复仇的灵魂,在混乱的军营中,朝着北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北门,是通往草原的最后一道关卡。 只要冲出那里,天高海阔,他们就能暂时摆脱魏琛的追杀。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中军大帐的爆炸,虽然让魏琛的核心区域陷入瘫痪,但也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知道今夜若让王战跑了,他这个北境统帅的位置,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传我将令!”魏琛从地上爬起,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神情狰狞得像一头恶鬼。 “命张都尉亲率神机营,立刻封锁北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杀无赦!” “再传令给各营校尉,谁能提着王战的人头来见我,官升三级赏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参与了火并的各个营头,在听到这个命令后,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整个北境大营,像一张被迅速收紧的大网,朝着王战他们逃离的方向合围而来。 当王战一行人冲到距离北门还有一里地时,前方的道路,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堵死。 火光下,一排排手持重盾的步兵,组成了坚固的盾墙。 盾墙之后,是密密麻麻的长枪手,枪尖如林,寒光闪闪。 而在他们的两翼和后方,上千名弓弩手已经引弓待发,箭矢的锋头,在夜色中汇聚成一片死亡的星海。 领头的正是那个在王战被捕时,耀武扬威的张都尉。 “王战,你已是瓮中之鳖,还不下马受降!”张都尉骑在马上,高声喊道,脸上满是得意。 “就凭你们这群歪瓜裂枣?”孙大牛狠狠地啐了一口,握紧了手中的刀。 “跟他们废什么话,冲过去!” “不能冲。”王战拉住了缰绳,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前方的军阵。 这是一个标准的防御阵型,正面强冲,就是拿人命去填。 他们只有八个人,八匹马,连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 “老大,那怎么办?后面追兵马上就到了!”李四焦急地说道,远处的火把,正像一条条火龙,向他们这个方向迅速靠拢。 王战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冲是死。 等也是死。 必须想一个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的目光,越过前方的军阵,落在了那座高大厚重的北门城楼上。 城楼上也站满了弓箭手,居高临下,控制着整片区域。 等等…… 王战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城楼的旗杆上,除了大魏的军旗,还挂着一面代表着魏云将军的帅旗。 按照军规,主帅身亡,帅旗当降。 可现在,那面帅旗依旧高高飘扬。 这说明魏云的死讯,还没有正式通告全军,魏琛只是在自己的亲信范围内散播了消息。 大部分的士兵,只知道营中大乱,有内奸作乱,但并不知道他们的天已经塌了。 而张都尉为了稳定军心,封锁北门,必然是以魏云将军的名义下的令!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王战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兄弟们,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众人听完,脸上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随即,那份惊愕就变成了决绝和一丝带着野性的兴奋。 “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 “好。”王战猛地一拉马头,不再朝着军阵,反而调转方向,朝着侧面的一处高坡冲去。 其余七人紧随其后。 “他们想从侧面跑,放箭!”张都尉见状,立刻下令。 嗖嗖嗖! 箭雨如蝗,朝着王战他们逃离的方向覆盖而去。 但王战选择的路线,极为刁钻,他借助着营地中散乱的帐篷和障碍物,不断变换着位置,硬是在箭雨的缝隙中,冲上了那处高坡。 这里地势较高,声音可以传出很远。 王战立马于高坡之上,身后是冲天的火光,身前是数千严阵以待的士卒。 他运足了丹田之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响彻夜空的怒吼。 “北门守将张都尉,勾结逆贼魏琛,弑杀主帅,意图谋反,魏云将军已经遇害了!” 这一声吼,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士兵的耳边轰然炸响。 整个军阵瞬间出现了一丝骚动。 张都尉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指着王战,气急败坏地大吼:“胡说八道,妖言惑众,给我放箭,射死他,快射死他!” 弓弩手们有些犹豫,但军令难违,又一波箭雨朝着王战射去。 但就在这时,王战身后的七个兄弟,也同时发出了怒吼。 “魏云将军死了!” “魏琛弑父夺权!” “张都尉是同党,他要杀我们灭口!” 八个人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响起,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在场每一个士兵的神经。 士兵们彻底懵了。 他们看看城楼上那面依旧飘扬的帅旗,又听着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军阵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混乱。 “稳住,都给我稳住!”张都尉声嘶力竭地大喊:“他们是叛贼,是奸细,不要信他们的鬼话!” “鬼话?”王战冷笑一声,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块令牌,纯金打造,上面刻着一个威严的云字。 正是白天,魏云亲手交给他的,可以自由出入中军大帐,调动部分亲兵的信物。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王战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军死前,将此令牌交予我手,命我查清内奸,诛杀叛逆,张都尉,你敢说你不认得此物吗?” 那块金牌,在火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所有看到这块令牌的士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魏云将军从不离身的帅令金牌! 见此牌如见将军本人! 张都尉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完了,他知道自己完了。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动摇了。 “兄弟们,魏琛和张都尉才是叛徒,他们杀了老将军,还要把我们都困死在这里,跟他们拼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紧接着,一个,两个,十个……越来越多的士兵,调转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自己身边的将官。 “冲!” 王战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猛地一夹马腹,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第一个朝着已经开始内乱的军阵冲了过去。 “杀!” 李四、孙大牛等人,紧随其后,八匹战马,组成一个尖锐的箭头,狠狠地扎进了那片混乱的海洋。 张都尉的防线,从内部彻底崩溃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红了眼的士兵,一枪捅下了马。 王战一行人没有丝毫的停留,他们踏着叛军和忠诚者的尸体,一路冲到了北门之下。 “开城门!”王战对着城楼上那些同样不知所措的守兵,高举金牌,厉声喝道。 城门官犹豫了一下,看着那块金牌,又看了看身后已经杀红了眼的乱军,最终咬了咬牙,下令道:“开门!” 沉重的城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缓缓打开。 一道通往生天的缝隙,出现在他们眼前。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城门的那一刻,一个癫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王战,你别想跑!” 魏琛带着最后一批亲信,骑马追到。 他看着即将逃出生天的王战,双目赤红,举起手中的长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王战的背影,狠狠地掷了过来! 王战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他猛地一侧身,那柄长剑,擦着他的肩膀飞过,深深地钉在了城门之上。 王战勒住马回头,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与魏琛遥遥相望。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杀意。 “魏琛。”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魏琛的耳朵里。 “洗干净脖子,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拉马缰,带着身后的七个兄弟,冲出了城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和草原之中。 只留下魏琛,在原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城门,和一座被烧成废墟、军心离散的北境大营,发出了野兽般不甘的咆哮。 第四十七章 草原夜奔 夜风如刀,刮过旷野,卷起一股混合着血腥、焦炭和泥土的生冷气息。 八匹战马在没过马膝的草浪中狂奔,马背上的八个汉子,仿佛是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鬼,浑身浴血,衣甲破烂。 他们身后,那座曾经雄踞北疆、固若金汤的北境大营,此刻正被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吞噬,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在夜幕下发出绝望的悲鸣。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火光彻底被地平线吞没,连马匹都开始口吐白沫,脚步踉跄,王战才猛地一勒缰绳。 “停。”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众人纷纷勒马,翻身下地。 剧烈的奔逃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好几个人刚一落地,双腿一软,便直接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这是一处背风的浅丘,几块巨大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王战将马匹赶到岩石后,自己则走到高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夜色下的草原,像一片沉寂的黑色海洋,除了风声,再无他物。 暂时安全了。 李四从马鞍上解下水囊,先是递给王战,王战摆了摆手,示意他分给其他人。 李四点点头,走到孙大牛身边。 孙大牛正一拳一拳地砸着地面,手背上早已血肉模糊,他却浑然不觉,嘴里反复念叨着:“傻逼,那个傻逼。” 谁都知道他在骂谁。 “喝口水。”李四把水囊塞到他手里。 孙大牛一把抢过,仰头灌了几大口,呛得连连咳嗽。 他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水还是泪,忽然抬起头,红着眼睛对李四吼道:“他就是个傻逼,天底下最大的傻逼,有他这么干的吗?啊?有他这么干的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悲痛。 “他不这么干,我们现在全都是牢里的死鬼!”李四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高了八度:“他用自己的命,给咱们换了一条活路!” “我他娘的宁可死在牢里!”孙大牛吼了回去,吼完之后,却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抱着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行了。”王战走了过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孙大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奎是英雄。” 孙大牛猛地抬起头。 “但他也是个傻逼。”王战又补了一句。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孙大牛愣住了,连带着周围几个兄弟,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王战从怀里摸出半块干硬的肉饼,这是从狱卒身上搜刮来的,他掰了一半递给孙大牛。 “吃东西,保存体力。想给他报仇,就得活着。哭哭啼啼,算什么爷们。” 孙大牛看着那半块肉饼,又看看王战那张被硝烟熏得黢黑的脸,终于接了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像是要把满腔的悲愤都嚼碎了咽下去。 气氛依旧沉重,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却消散了不少。 兄弟们各自找地方坐下,处理着伤口,啃着干粮,没有人再说话。 王战靠在一块岩石上,闭上了眼睛。 张奎抱着火盆冲向仓库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 那张憨厚的脸,那灿烂又疯狂的笑容,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不是感觉不到痛,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这支队伍的魂,他要是倒了,所有人都得散。 魏琛。 王战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牙关不自觉地咬紧。 他能想象到,此刻的魏琛,面对着一座被烧成废墟、军心离散的大营,会是何等的暴怒和疯狂。 接下来,整个北境,都将掀起一场针对他们的,不死不休的追杀。 前路,比这草原的黑夜更加凶险。 就在这时,王战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按住了身旁李四的肩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四瞬间会意,立刻警觉起来。 “怎么了,老大?”孙大牛压低了声音问。 “听。”王战只说了一个字。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风声里夹杂着一种极有规律的,沉闷的震动。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马蹄声! 而且数量不少,听这整齐划一的节奏,绝不是溃散的乱兵,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操,追兵这么快就到了?”赵虎一把抓起身旁的钢刀,紧张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对。”王战摇了摇头,目光凝重。 “这马蹄声,不是我们大魏战马的节奏。” 大魏的战马,多是河西马与中原马的混种,体格高大,冲刺力强,马蹄声更显沉重。 而此刻传来的声音,虽然密集,却带着一种特有的轻快和韧性。 是草原马。 “是匈奴人!”李四的脸色变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以他们现在八个人,人困马乏的状态,要是撞上一队匈奴骑兵,下场可想而知。 “快,把马嘴都捂上,所有人藏到石头后面,别出声!”王战当机立断,迅速下令。 众人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用布条缠住马嘴,防止它们发出嘶鸣,然后一个个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只敢从缝隙里,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月光下,一支黑色的骑兵队伍,出现在远处的草坡上。 他们大约有百人规模,人人身着黑铁甲,头戴狼头盔,腰挎弯刀,背负骑弓。 坐下的战马,清一色的黑,神骏异常。 队伍行进之间,悄无声息,只有马蹄踏在草地上的闷响,整支队伍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彪悍和杀气。 这不是普通的匈奴游骑,这是精锐,是百里挑一的王庭卫队,或者是某个大部落的亲卫! 王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支队伍的战斗力,恐怕比魏琛手下那几百个神机营的士兵,还要强悍。 这队匈奴精骑并没有发现他们,径直从他们藏身的浅丘旁不足半里远的地方,缓缓通过。 就在众人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王战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他看到在这支骑兵队伍的中央,有几名骑士,共同护卫着一辆小巧但华丽的马车。 那马车的车厢,是用名贵的紫檀木打造,四角挂着流苏,车窗紧闭,但从那精巧的雕工和隐约透出的奢华来看,里面的人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匈奴人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中原风格的马车了? 而且,看这百人精骑众星捧月般的护卫架势,这马车里的人,要么是匈奴的某位大人物,要么就是一个价值连城的人质。 一个念头,在王战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第四十八章 笼中之凤 那队匈奴骑兵并没有走远,他们在前方一处地势平坦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 他们动作娴熟,分工明确,很快就立起了几个帐篷,点燃了篝火,外围还派出了明哨暗哨,戒备森严。 那辆马车,被停在了营地的最中心。 “老大,他们不走了。”李四凑到王战身边,低声说道:“看样子是要在这里过夜。” “他娘的,这帮狗崽子,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嘛?”孙大牛小声咒骂着。 王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片营地,锁定着那辆神秘的马车。 直觉告诉他,这辆马车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了。 两个匈奴士兵,粗暴地从车上拽下来一个人。 借着远处的火光,王战可以依稀看到,那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她身上穿着一套华贵的丝绸长裙,虽然有些凌乱,但依旧掩不住那份与这片粗犷草原格格不入的雍容华贵。 她的嘴被堵着,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但她却拼命地挣扎着,一双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一个像是头领的匈奴军官,走到她面前,似乎是说了句什么。 那女子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那军官的膝盖上。 军官吃痛勃然大怒,扬起手里的马鞭就要抽下去。 “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的帐篷里传来。 紧接着,一个身穿祭司长袍的匈奴老人,拄着一根骨杖走了出来。 他用匈奴语呵斥了那军官几句,然后走到那女子面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女子依旧是满脸倔强,一言不发。 那老祭司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他挥了挥手,两个士兵再次上前,将那女子粗暴地推回了马车。 这一幕,看得王战身后的兄弟们,都是眉头紧锁。 “一个女人?这帮匈奴人抓一个女人干嘛?” “看那穿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王战的脑海中,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想起了一个被他忽略的情报。 在他从草原返回大营之前,曾截获过屠格部落的一份密报,上面提到,镇南王府的一位贵人,将途径北地,返回京城。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消息,并未在意。 镇南王,大魏唯一的异姓王,手握南境三十万大军,权倾朝野。 而眼前这个女子的年龄、气质,以及这支百人精骑不惜暴露行踪也要抓捕的架势…… 一个惊人的猜测,让王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今晚,可能走不了了。” 夜色更深,草原上的风也变得愈发寒冷。 “老大,你没开玩笑吧?咱们不走?”孙大牛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不解。 “现在不跑,等天亮了,魏琛那狗日的追兵一到,咱们就是饺子馅,还是两家一起包的!” “闭嘴。”李四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王战,神情凝重。 “老大,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王战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们知道镇南王吗?” “镇南王?那谁不知道。”赵虎瓮声瓮气地接口:“咱们大魏的擎天柱,当年南蛮作乱,就是他老人家带着兵,三个月平定了十八峒,把那些蛮子的脑袋筑成了京观,现在还立在南境边关上呢。” “那你们知不知道,镇南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封号永安,前阵子来北地探亲,算算日子,也该是启程回京的时候了。” 王战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众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王战的话加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个惊人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操。”孙大牛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老大,你的意思是,那马车里是郡主?” “八九不离十。”王战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远处的匈奴营地,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夜幕。 “一支百人规模的王庭精锐,冒着巨大的风险,深入我大魏边境几十里,不为劫掠,不为攻城,只为了抓一个女人。除了镇南王的女儿,我想不出还有谁,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那我们更得赶紧跑啊!”一个叫李五的兄弟,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要是让匈奴人知道我们看见了,还能有活路?再说了,救郡主?就凭我们八个人?那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吗?” 他的话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他们是逃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去招惹一支百人匈奴精锐,拯救一个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郡主,这听起来,比冲出北境大营还要疯狂。 王战没有反驳,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缓缓说道:“跑?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魏琛现在掌控了大营,他会向朝廷上报,说我们通敌叛国,弑杀主帅。我们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百口莫辩。”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大魏的钦定叛逆,走到哪里,都会被追杀,被通缉。我们永远也别想洗刷冤屈,永远也别想为张奎报仇。”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心中那点逃出生天的侥幸。 是啊,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流寇? 还是逃到关外,被当成匈奴人的走狗? 无论哪一条,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可是,救了郡主,又能怎么样?”李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王战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灼热的光芒。 “能怎么样?能翻天!” 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蛊惑力。 “你们想想,镇南王是什么人?他的女儿在北境被匈奴人掳走,这是天大的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第一个倒霉的是谁?” “魏琛!”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没错!”王战一拳砸在身旁的岩石上。 “北境大营在他的掌控下,连郡主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这是奇耻大辱,是弥天大罪,朝廷会怎么看他?镇南王会怎么对他?” “只要我们能把郡主救出来,带着她,出现在任何一个大魏的关隘,出现在任何一个忠于魏云将军的将领面前,我们还需要解释一个字吗?” “郡主本人,就是我们清白的最好证明,她的一句话,比一万个人的口供都有用!” “到时候,我们就不再是叛贼,而是护驾有功的功臣,魏琛弑父夺权,治下不严,丢失郡主的罪名,会像一座大山一样,把他压得粉身碎骨!” 王战的脑子在飞速转动,一个完整而又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这不仅是救她,更是救我们自己!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个能把魏琛连根拔起,为老将军和张奎报仇的机会!” “张奎用他的命,给我们炸开了一条生路。我们不能就这么窝囊地跑了。我们要回去,要堂堂正正地走回北境大营,当着十万大军的面,把魏琛的脑袋摆在张奎的坟前!” 第四十九章 以卵击石?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 那股因为逃亡而产生的颓丧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和对未来的渴望。 “老大,你说得对!”孙大牛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把手里的钢刀往地上一插,发出嗡的一声颤响。 “他娘的,不就是一百个匈奴崽子吗?咱们连几千人的匈奴大营都搅得天翻地覆,还怕他们?” “干了!” “老大,你下令吧,怎么干!” “就算是死,也比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强!” 八个汉子眼中重新燃起了狼一样的光芒。 王战看着兄弟们被重新点燃的斗志,心中也是一阵激荡。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好。”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布置任务。 “我们不能硬冲。对方是精锐,而且戒备森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他指着远处的营地,飞快地分析道:“你们看,他们的营地呈一个圆形,外围有四组游骑,每组两人。营地门口有四个固定哨,马车旁边,还有四个贴身守卫。帐篷里,至少还有八十人,想从正面突破绝无可能。” “那怎么办?” “等。”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等他们最松懈的时候。人吃饱了会犯困,马喝足了会打盹。后半夜,丑时到寅时之间,是人最疲惫的时候。那就是我们动手的时间。” “李四,你身法最好,等下我们两个,摸过去。你的任务,是解决掉营地东侧的两个暗哨,然后去他们的马群那里,制造一点混乱。记住,动静不要太大,只需要让马骚动起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行。” “明白。”李四点了点头。 “赵虎,你箭法准,你找一个制高点,用弓箭,解决掉西侧的两个暗哨。我们只有一轮机会,必须同时动手,不能让他们发出警报。” “放心,老大。”赵虎拍了拍背上的骑弓。 “孙大牛,你们剩下的人,在我发出信号之后,从南面,也就是正门的方向,发动佯攻。记住是佯攻,不要恋战,冲杀一阵,就把他们往东边引,给李四那边减轻压力,也给我创造机会。” “那我呢,老大?”孙大牛急切地问。 “你?”王战看了他一眼:“你的任务最重。” 他凑到孙大牛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 孙大牛听完,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兴奋和猥琐的笑容,他用力一拍胸膛:“老大,你就瞧好吧,保证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而我,”王战直起身,目光如刀,遥遥地劈向了营地中心的那辆马车。 “我去把那只凤凰,从笼子里带出来。” 计划布置完毕,众人不再言语。 他们开始检查自己的兵器,将布条缠在刀柄上,以防手滑。 有人在箭头上淬上了从狱卒那里搞来的毒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有总比没有好。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草原的后半夜,寒意刺骨。 远处的匈奴营地里,篝火渐渐暗淡,只剩下几个负责守夜的士兵,抱着武器,靠在栅栏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王战对着李四和赵虎,打了个手势。 行动开始。 三道黑影,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一场以卵击石的豪赌,一场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夜袭,就此拉开了序幕。 夜风拂过草尖,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死神的低语。 王战如同一头潜行的猎豹,将身体压得极低,利用着每一寸草丛、每一块岩石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朝着匈奴人的营地靠近。 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与风的节奏融为一体。 在他左后方百丈之外,李四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他的目标是东侧的马群。 而在另一侧的山坡上,赵虎已经趴伏在地,手中的骑弓拉开了一半,锋利的箭头,在微弱的星光下,遥遥锁定了西侧的一名暗哨。 距离营地还有五十步。 王战停了下来,躲在一簇半人高的草丛后。 他能清晰地看到营地门口那四个抱着弯刀打盹的守卫,以及马车旁那四个如同标枪般站立的亲卫。 这八个人,是他接近马车前,必须清除的障碍。 他从腰间摸出四枚边缘锋利的铁蒺藜,这是从军械库顺手牵羊的玩意儿,本是用来迟滞骑兵的,此刻却成了致命的暗器。 他对着赵虎的方向,学了一声短促的枭叫。 这是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坡上的赵虎,松开了弓弦。 “咻!” 一声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西侧的一名暗哨身体猛地一震,他下意识地想捂住自己的喉咙,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模糊的咯咯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他身旁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第二支箭便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后心。 与此同时,东侧的李四也动了。 他如同一道鬼影,从两名暗哨的身后悄然浮现,手中的短刀,划出两道冰冷的弧线。 那两名暗哨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四个暗哨,在三息之内被同时解决! 营地门口的守卫,对此毫无察觉。 王战眼中寒光一闪,手腕猛地一抖。 四枚铁蒺藜,带着尖锐的呼啸,脱手而出,分袭营门口的四名守卫。 “噗噗噗噗!” 四声利器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那四名还在打盹的守卫,喉咙处鲜血狂喷,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瞬间解决八人! 马车旁的那四名亲卫,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猛地转身,拔出了弯刀,厉声喝问:“谁!” 回答他们的,是王战从草丛中暴起的身影。 他快如奔雷,势如猛虎,手中的钢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圆弧,直奔最左边那名亲卫的脖颈。 那亲卫也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反应极快,立刻横刀格挡。 “当!” 一声脆响,那亲卫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被震裂,弯刀脱手而出。 他还没来得及惊骇,王战的刀锋,已经顺势而下,从他的肩膀,斜斜地劈入了他的胸膛。 一刀毙命! 另外三名亲卫又惊又怒,怒吼着从三个方向,同时向王战扑来。 王战不退反进,脚下一个滑步,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过正面一刀,同时身体一矮,手中的钢刀,如同毒蛇出洞,自下而上,精准地刺入了右侧那名亲卫的小腹。 他没有拔刀,而是借着前冲的力道,以那名亲卫的身体为盾,狠狠地撞向了左侧的敌人。 “砰!” 两人撞作一团。 王战手腕一翻,抽刀回旋,反手一抹。 最后一名亲卫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他捂着脖子,踉跄着退后两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最终重重地倒下。 从暴起到结束,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十二名守卫,全部被王战和他的兄弟们,用雷霆手段,干净利落地清除。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声多余的警报。 王战深吸一口气,走到那辆紫檀木马车前,一把扯开了车门。 第五十章 两面夹击 车厢内,一个身穿水绿长裙的少女,正蜷缩在角落里。 她双手被绑,嘴巴被塞着布团,但那双清亮如秋水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警惕和倔强。 她看着浑身是血,如同杀神一般的王战,眼中没有尖叫,反而闪过一丝审视。 不愧是镇南王的女儿,这份胆色就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我是北境大营的人,奉魏云将军之命,前来救你。”王战言简意赅,声音压得极低。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王战没有时间解释,他从怀里掏出那面金牌,在她眼前一晃。 “见此牌如见将军,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这个。” 看到金牌,少女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王战上前一把扯掉她嘴里的布团,然后用匕首,飞快地割断了她手上的绳索。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让王战有些意外。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清冷。 “王战。” “好,王战,我记住你了。”少女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外面:“你的人呢?就你一个?” “外面还有七个,另外还有一个,已经死了。”王战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那十二具尸体,和王战身上淋漓的鲜血,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刚刚经历了何等凶险的搏杀。 “现在怎么办?直接冲出去?”她问道。 “冲不出去。”王战摇了摇头:“我的人会制造混乱,等下听我信号,你跟着我,往东边跑,那里有人接应。” 就在这时,营地东侧的马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匹战马像是受了惊,开始嘶鸣、跳跃,将旁边的马匹也带动了起来。 负责看管马匹的匈奴士兵,立刻大声呼喊着,跑去安抚马群。 李四动手了! 营地里的匈奴人,立刻被惊醒了大半。 他们纷纷从帐篷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地看向马群的方向。 “怎么回事?” “马惊了,快去看看!” 就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东边的时候。 营地的南门方向,突然火光大作。 “杀啊!” 孙大牛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炸雷般响起。 他带着六个兄弟,手持钢刀,如狼似虎地冲向了营地的大门。 但他们的冲锋,却显得有些奇怪。 只见孙大牛一马当先,冲到营门口,却不急着杀人,而是从怀里掏出几个黑乎乎的布包,点燃之后,奋力扔进了营地里。 那些布包一落地,便砰的一声炸开,冒出大股大股黄绿色的浓烟。 那烟雾奇臭无比,熏得人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我操,这是什么玩意儿?”一个匈奴士兵被熏得涕泪横流,破口大骂。 “哈哈哈,尝尝你孙爷爷的独门秘制,千年脚气混合陈年腌菜,再加上三斤大粪发酵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的黯然销魂烟!”孙大牛一边扔,一边得意地大笑。 这正是王战交给他的杀手锏。 这些东西,是他在军营里,跟一个伙夫学来的,本是用来熏老鼠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匈奴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被熏得东倒西歪,战斗力大减。 “狗娘养的,抓住他们!”那名被郡主踹过的匈奴军官,勃然大怒,他捂着口鼻,指挥着士兵,朝着孙大牛他们冲了过去。 “兄弟们,扯呼!”孙大牛见状,怪叫一声,带着人扭头就往东边跑。 匈奴大队人马,立刻被他们牵着鼻子,朝着东边追去。 “就是现在,走!” 王战一把拉住郡主的手,闪身出了马车。 “等等!”郡主却突然挣脱了他,她转身跑回马车,从一个暗格里,捧出了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子。 “这是什么?”王战眉头一皱。 “北境防线图的勘校版,我父亲让我顺路带回京城兵部的。”郡主言简意赅。 王战心中一震。 这东西的价值,恐怕比郡主本人,还要重要! 怪不得匈奴人会出动王庭精锐! 他不再多问,一把接过盒子,塞进怀里,另一只手再次抓住郡主,沉声道:“跟紧我!” 两人借着混乱的掩护,朝着与孙大牛他们相反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脱离营地的时候,一个苍老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那个匈奴老祭司。 他手中没有兵器,只是拄着那根白骨杖,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王战,嘴里发出干涩的笑声。 “呵呵,大魏的勇士,杀了我们的人,还想带走我们的客人,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他的汉语,竟然说得十分流利。 王战心中一凛,将郡主护在身后,横刀立马。 “老东西,滚开!”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老祭司慢悠悠地举起骨杖,杖顶的骷髅头,眼中那两点幽绿的火光,突然大盛。 “就让你见识一下,草原神明的力量吧。” 他话音未落,猛地将骨杖往地上一顿! 一股无形的波纹,以骨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王战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阵发黑,脚步都有些踉跄。 这是什么妖术? “快走!”郡主扶住了他,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王战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知道,这老家伙绝不简单,绝不能跟他纠缠。 他不再犹豫,拉着郡主转身就跑。 “想走?晚了!”老祭司冷笑一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骨哨,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一声尖锐到刺耳的哨音,瞬间响彻整个夜空。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 正在东边追击孙大牛的匈奴军官,听到哨声脸色剧变,他猛地勒住马,回头看向营地中心,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不好,中计了,回去!” 正在与匈奴人周旋的孙大牛等人,压力骤减。 “老大那边出事了,快去支援!”孙大牛急得大吼。 而王战,在听到哨音的那一刻,心中警铃大作。 他拉着郡主,拼命地向前狂奔。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从营地四周的阴影里,突然钻出了十几道黑影。 他们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底牌,是老祭司的亲卫,每一个都身手诡异,如同蛰伏的毒蛇。 他们无声无息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王战和郡主,困在了中央。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看着王战,舔了舔嘴唇,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抓住他,祭司大人要活的。” 王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郡主,又看了看周围那十几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敌人,以及远处正掉头冲回来的匈奴大军。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他们似乎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第五十一章 血路 老祭司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他手中的骨杖杖端,那颗骷髅头的眼窝里,幽绿色的火焰跳动得愈发剧烈。 他身后的十几名亲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悄无声息地散开,手中的弯刀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光,封死了王战所有退路。 “抓住他,祭司大人要活的。”为首的刀疤脸汉子声音沙哑,像是在用两块石头摩擦。 王战的心沉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这十几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前那几十个亲兵加起来还要危险。 这些人是真正的杀戮机器,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更要命的是,那老祭司的妖术。 刚才那一下无形的冲击,让他的气血翻腾,到现在脑袋里还嗡嗡作响,像是被灌满了铅。 “你先走,往东跑,别回头。”王战将郡主往身后一推,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但握着刀的手,青筋毕露。 “那你呢?”少女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我?”王战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给他们收尸。”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选择突围,而是不退反进,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虎,主动扑向了最强大的敌人,那个手持骨杖的老祭司。 擒贼先擒王,他不懂什么妖术,但他知道,只要杀了这个老神棍,一切诡异的手段自然会烟消云散。 “不自量力。”老祭司冷哼一声,不闪不避,手中的骨杖再次往地上一顿。 又是那股无形的冲击,比刚才更加猛烈。 王战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前冲的势头顿时一滞。 就是这个破绽。 周围的十几名亲卫同时动了。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三把弯刀从三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同时削向王战的脖颈、手腕和脚踝。 另外两人则矮身突进,目标是他的下盘。 这是一个绝杀之局。 王战在天旋地转中,凭借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强行扭转身体。 他放弃了所有攻击,将钢刀横在胸前,用最狼狈的姿势,向后滚倒。 “嗤啦!” 三把弯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划过,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衣甲,在他的脖颈和手臂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一股钻心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还没来得及喘息,那两名攻击下盘的亲卫已经近在眼前。 王战在地上一个翻滚,手中的钢刀顺势向后一捅。 “噗!” 一名亲卫躲闪不及,大腿被捅了个对穿,发出一声闷哼。 但另一人却已经欺身而上,一脚狠狠地踹在了王战的胸口。 王战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攻城锤砸中,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狂喷而出。 “老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孙大牛等人撕心裂肺的吼声。 他们摆脱了匈奴大军的纠缠,正拼了命地往回冲,但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完了。”王战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那名刀疤脸汉子,已经举起了弯刀,对准了他的脖子,眼中满是残忍的快意。 “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从远处的黑暗中响起。 一支羽箭,如同黑夜中的流星,跨越了近百丈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向了那个正在施法的老祭司。 老祭司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王战身上,根本没料到黑暗中还藏着一个神射手。等他察觉到危险时,箭矢已经到了面门。 他怪叫一声,下意识地用骨杖去挡。 “咔嚓!” 箭矢与骨杖相撞,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那颗骷髅头射得粉碎。 老祭司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那股一直笼罩在王战心头的无形压力,瞬间烟消云散。 是赵虎! 王战精神一振,趁着刀疤脸汉子分神的一瞬间,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是后退,而是像一头疯牛,用肩膀狠狠地撞进了刀疤脸的怀里。 “砰!” 刀疤脸被撞得连退三步,王战的钢刀,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抹向了他的喉咙。 但就在此时,王战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远处的山坡上,赵虎为了射出这石破天惊的一箭,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两名反应过来的匈奴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两支箭矢,一左一右,封死了赵虎所有的退路。 “老赵,躲开!”王战发出一声嘶吼。 赵虎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看了一眼王战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他没有躲,而是再次从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箭。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拉弓,瞄准,撒放,一气呵成。 目标,依旧是那个惊魂未定的老祭司。 “噗!” 这一次,老祭司没能躲开。 箭矢从他的眼窝深深地钉了进去,贯穿了他的整个脑袋。 他脸上的惊骇凝固了,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 “噗噗!” 两支匈奴人的箭矢,也狠狠地钉进了赵虎的胸膛和腹部。 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手中的长弓掉落在地。 他缓缓地跪倒,最后看了一眼王战的方向,眼神里,有不舍,有释然,还有一丝骄傲。 “老赵!” 王战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一股狂暴到极致的杀意,从他身体里轰然爆发。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手中的钢刀,化作了一片席卷一切的死亡风暴。 他彻底放弃了防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杀光他们,为老赵报仇! 那十几名悍不畏死的亲卫,在这一刻,竟然从王战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发自灵魂的恐惧。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人了,是一头来自地狱的复仇恶鬼。 “杀啊!” 孙大牛和李四等人,也终于杀到。 他们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赵虎,一个个眼睛都红了,怒吼着冲进了战团。 “尝尝你爷爷的宝贝!”孙大牛再次掏出他的黯然销魂烟,不要钱似的往人群里扔。 黄绿色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匈奴人的阵型顿时大乱。 王战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的身影在烟雾中闪烁,每一次出刀,都必然带走一条人命 。那名刀疤脸汉子,被他一刀连人带甲,劈成了两半。 失去了祭司和头领,又陷入了毒烟和混乱,剩下的匈奴亲卫终于崩溃了。 他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别追了,带上郡主,还有老赵,快走!”李四还保持着一丝理智,他一把拉住杀红了眼的王战,大声吼道。 王战的身体一僵,他回头,看向山坡上那个已经一动不动的身影,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化作了无尽的悲凉。 几人冲上山坡,将赵虎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起。 他的胸口,还紧紧地捂着半块没吃完的肉饼。 孙大牛这个平日里最爱吵闹的汉子,此刻却一言不发,他只是走过去,将赵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轻轻合上。 然后他背起赵虎的尸体,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老赵,哥带你回家。” 一行人不再停留。 他们扶着受伤的王战,护着惊魂未定的郡主,背着兄弟冰冷的尸体,冲进了茫茫的草原深处。 身后,匈奴人大军的叫骂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远。 夜风吹过,卷起赵虎掉落在地的那张长弓,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一曲悲凉的挽歌。 第五十二章 永安 黎明时分,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一支疲惫不堪的队伍,躲进了一处由风化岩石形成的天然石窟里。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虎的尸体,被平放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 兄弟们默默地围着他,没有人说话。 孙大牛用一个水囊,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赵虎脸上的血污和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李四则在一旁,用匕首,费力地在坚硬的岩壁上,一下一下地刻着字。 王战靠在石壁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骨断裂般的剧痛。 昨夜的厮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但他没有管,他的目光,只是空洞地落在赵虎那张憨厚的脸上。 又一个兄弟没了。 从张奎抱着火盆的决绝,到赵虎临死前的那个笑容,一幕一幕,像刀子一样,在他的心里反复切割。 他开始怀疑,自己把兄弟们带上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那个叫永安的郡主,蜷缩在石窟的角落里,她身上华贵的长裙,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她看着这群沉默的男人,看着他们为死去的同伴整理遗容,看着他们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悲痛,她的心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攫住了。 她见过太多的人,见过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见过战场上的铁血无情。 但她从未见过这样一群人。 他们是逃犯,是叛逆,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但他们之间的那份情义,却比黄金还要真切,比钢铁还要坚硬。 她想起了王战在被围攻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我给他们收尸。” 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准备用自己的命,去换取她逃跑的机会。 她站起身,走到王战面前。 “你的伤,需要处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却少了几分疏离。 王战没有理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让他自己待会儿。”李四拉住了郡主,低声说。 郡主没有生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战,然后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是王战,和他的八个兄弟。” 王战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魏琛上报朝廷的奏折,说你们勾结匈奴,在草原上伏杀了魏云将军,意图叛乱。”郡主继续说道,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但现在我看到的,是你们为了救我这个大魏郡主,不惜与匈奴精锐死战,甚至付出了兄弟的性命。” “我父亲常说,一个人的眼睛会骗人,但他在生死关头做出的选择,不会。” 她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回到王战的脸上。 “所以,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这番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之中。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向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清白?”孙大牛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嘶哑。 “清白有什么用?现在我们是人人喊打的叛贼,老将军死了,张奎死了,现在老赵也死了。我们连给他们报仇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清白?” 他的话里,充满了绝望。 “我能帮你们。”郡主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们把我,安全地送到雁门关。” 郡主看着王战,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我到了雁门关,见到了我父亲的旧部,我的一句话,就能让魏琛所有的谎言,不攻自破。” “到时候,你们不再是叛贼,而是护驾有功的功臣。朝廷会重新审理此案,镇南王府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我父亲会亲自为你们死去的兄弟,请封恤赏,让他们风风光光地,葬入英烈祠!”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护驾有功的功臣! 风风光光地葬入英烈祠! 这几个,像是有着无穷的魔力,让这些深陷泥潭的汉子,瞬间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孙大牛的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四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们看向王战,等待着他的决定。 王战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郡主。 “我们凭什么信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铁器。 “就凭这个。”郡主没有丝毫退缩,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王战交给她保管的紫檀木盒子。 “这里面,是北境防线图的勘校版。这东西的重要性你比我清楚。” “如果我心怀叵测,大可以带着它,自己想办法逃走,甚至交给匈奴人,换取我的安全,但我没有。” 她将盒子,重新塞回王战的怀里。 “现在,它比我的命重要。我把它交给你,我的命也交给你们。” “王战,这是一场交易,也是一场赌博。你赌我言而有信,我赌你们能带我突出重围。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战看着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清澈而坚定的少女。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到赵虎的尸体旁。 他从赵虎的怀里,拿出那半块已经干硬发黑的肉饼,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仿佛在咀嚼着所有的痛苦和仇恨。 “李四。”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道。 “在,老大。” “把老赵的名字,刻深一点。” 李四一愣,随即明白了王战的意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泛红:“好!” 王战转过身,看向剩下的六个兄弟,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吃东西,处理伤口,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去哪儿,老大?”孙大牛下意识地问。 王战的目光,望向了南方的雁门关方向,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去讨一个公道。” “也去接我们的兄弟回家。” 第五十三章 猎犬 北境大营,中军大帐。 曾经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被洗劫过的屠宰场。 地上满是掀翻的桌椅、破碎的酒杯和凝固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木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恶心气味。 魏琛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上面残存的文书和令箭散落一地。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充满了暴躁和戾气。 “废物,一群废物!”他指着帐下跪着的一众校尉和都尉,破口大骂。 “几千人,围不住八个逃犯,粮草被烧,军械被毁,连死牢的犯人都能杀到我牙帐来,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陈校尉和张都尉等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 前几天的一场大火和兵变,让魏琛的威信降到了冰点。 虽然他用雷霆手段,斩杀了几名带头作乱的校尉,暂时稳住了局势,但他很清楚,这只是表象。 大营里十万将士,人心惶惶,私下里关于他弑父夺权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现在坐的这个北境统帅的位置,就像是坐在一个火药桶上,随时都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将军,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抓住王战,堵住悠悠众口。” 孙参军硬着头皮,出列说道:“只要王战一死,死无对证,那些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抓?怎么抓?”魏琛一肚子火没处发。 “草原那么大,他们八匹马,往里一钻,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帐外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惊惶。 “报,将军,不好了!” “又他娘的怎么了?”魏琛怒吼道。 “北边巡逻的兄弟,发现了一支匈奴骑兵的尸体,大概有上百人,看装束,是匈奴王庭的精锐!” “什么?”魏琛一愣。 “尸体旁边,还发现了这个。”亲兵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件女子的披风,用上好的云锦制成,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虽然沾染了血污,但依旧掩不住那份逼人的贵气。 魏琛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这件披风。 前几日,镇南王府的小郡主永安路过大营,他还曾设宴款待,当时郡主穿的正是这身衣裳!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的大脑。 匈奴王庭精锐,深入边境,郡主失踪…… 他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 魏琛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郡主在他的辖区内被掳,这要是传回京城,他这个北境统帅的位子,别说坐稳了,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镇南王一怒,就算是皇帝,也得掂量掂量。 他的第一反应是惊恐。 但紧接着,一股狂喜,冲散了所有的恐惧。 机会! 一个天大的机会! 只要他能抢在所有人之前,把郡主救回来,那他就不再是弑父夺权的逆子,而是拯救郡主于危难之中的国家英雄! 到时候,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镇南王府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朝廷上下,谁还敢质疑他这个北境统帅的合法性?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魏琛在心中狂笑,脸上的狰狞,却被一种狂热的兴奋所取代。 “传我将令!”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张都尉,亲率神机营三千铁骑,即刻出关,向北搜索,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郡主的下落!” “命陈校尉,封锁所有通往南方的关隘,严查过往行人,就说有匈奴奸细混入,要搜捕刺客!” “再传令全军,就说逆贼王战,勾结匈奴,掳走永安郡主,罪该万死,凡提供其踪迹者,赏金千两,能斩杀其同党者,官升一级!” 一连串的命令,让帐下的将官们都愣住了,但随即,他们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封万户侯! 这个赏格,足以让任何一个士兵疯狂。 就在这时,又一名探马冲了进来,他单膝跪地,声音急促:“报将军!在匈奴人尸体东方约三十里处,发现新的踪迹,有七匹马,还有一具我军士兵的尸体,是被人用箭射杀的。” “七匹马?”魏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王战一行,算上张奎是九个人。 张奎自爆身亡,现在又死了一个。 七个人七匹马! 这不正是王战一伙人的踪迹吗?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魏琛急切地问。 “从马蹄印看,是转向了东南方,往雁门关的方向去了!” “雁门关?”魏琛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 两个消息,先后在他脑海之中串联,按理来说,王战背叛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冲着匈奴的地盘逃窜。 可是在这般关头,他却反其道而行。 并非王战是傻子,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知道雁门关方向有活路。 他肯定救下了公主,那支匈奴队伍之所以会遭遇损失,就是因为王战等人的袭击,死去的那人,也是因为这般缘故! 所以,郡主此刻,肯定落在的王战手中。 只要能找到王战一伙人,郡主自然能落入自己的手中。 “哈哈哈哈,王战啊王战,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带着郡主,就能去搬救兵吗?你忘了,这北境现在是我说了算!”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东南方,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狂傲。 “神机营听令!” “在!”张都尉轰然应诺。 “不必去北边了,全军转向,给老子追,他们只有七匹马,还带着一个女人和伤员,跑不远!” “记住,郡主毫发无伤地带回来,至于王战和他那几个兄弟。”魏琛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我要活的。” “我要当着十万大军的面,把他千刀万剐,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 “遵命!” 片刻之后,北境大营残破的北门,再次大开。 三千名身披重甲、手持火铳和强弩的精锐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汹涌而出。 他们是魏琛手中最锋利的刀,是最忠诚的猎犬。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支正带着大魏最后的希望,在草原上艰难跋涉的七人小队。 一场关乎荣耀与复仇,生存与毁灭的追逐,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五十四章 目标黑风口 草原上的风,带着一股子野性和凉意,刮过这片临时的墓地。 赵虎被埋在了一块向阳的山坡上,面朝着雁门关的方向。 没有棺椁,没有牌位,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和一块被李四用匕首刻上了大魏斥候校尉赵虎之墓的石碑。 字迹歪歪扭扭,却刻得极深,仿佛要将这个名字,永远烙印在这片土地上。 孙大牛将最后一捧土盖上,他没有哭,只是把赵虎那张用了多年的长弓,和最后一囊酒,都放在了坟前。 “老赵,你他娘的箭法那么好,到了下边,可别让阎王爷给欺负了。有空,托个梦告诉兄弟们,那边有没有酒喝,婆娘俊不俊。”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跟一个睡着了的老友聊天。 没有人打扰他。 剩下的六个汉子,就那么默默地站着,像六座沉默的雕像。 风吹动他们破烂的衣甲,猎猎作响,像一曲无声的哀歌。 王战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苍白如纸。 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被刀割,但他一声不吭。他只是看着那座新坟,眼神里有一种让人心悸的空洞。 他带出来的九个兄弟,如今只剩下了六个。 张奎的狂笑和赵虎的憨笑,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像两把烧红的烙铁,反复炙烤着他的神经。 “喂。”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战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一只纤细但有力的手,拿着一块撕下来的裙摆,沾了些水囊里的清水,不由分说地按在了他脸上的伤口上。 冰凉的触感让王战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终于转过头,看到了那张沾着灰尘却依旧难掩秀丽的脸庞。 是永安郡主。 “你想死,也别死在我面前,晦气。”她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王战皱了皱眉,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有些不足。 “别动。”永安郡主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你现在是我们的头,你要是倒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给你陪葬。”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王战伤口周围的血污。 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专注,却让王战心中那股暴躁的戾气,莫名地消散了一些。 “你一个娇生惯养的郡主,还会干这个?”王战的声音沙哑。 “我父亲说,在战场上,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能活下去的人,和死人。”永安擦完了他脸上的伤,又看向他胸前那道被弯刀划开的口子,那里的衣甲已经裂开,血肉模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准备去解他的甲胄。 “干什么!”王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给你上药,不然你想烂在这里吗?”永安挣了一下,没挣开,她索性也不挣了,就那么迎着王战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 “男女授受不亲。”王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都快死了,还讲究这个?”永安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还是说,你怕我一个弱女子,占了你这个杀人如麻的逃犯的便宜?” 王战被她一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来,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永安从自己随身的一个小香囊里,倒出一些绿色的药末,小心地洒在王战的伤口上。 那药末一沾到伤口,便传来一阵清凉的刺痛,血流竟然真的减缓了不少。 “行了,死不了。”她做完这一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 “我说,小丫头片子,你那是什么药?挺管用啊。”孙大牛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背着赵虎的尸体,眼睛却好奇地盯着永安手里的香囊。 “无可奉告。”永安瞥了他一眼。 “嘿,你这丫头。”孙大牛被噎了一下,有些不乐意了。 “要不是我们,你现在早被那帮匈奴崽子抓去当压寨夫人了,一点谢意都没有?” “我的谢意,就是让你们有机会洗刷冤屈,让你们死去的兄弟,能有一个英雄的名分。这个分量够不够?”永安反问道。 孙大牛又一次被噎住了,他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牙尖嘴利。” “好了,都别吵了。”李四走了过来,他将那块刻着字的石碑,稳稳地插在了坟前。 “老大,我们得走了,这里不安全。” 王战点了点头,他撑着岩石,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赵虎的坟前,沉默了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那半块干硬的肉饼,放在了石碑前。 “老赵,路上吃。” 他转过身,看向剩下的六个兄弟,和那个站在一旁的郡主。 “从这里到雁门关,直线距离超过八百里。沿途要穿过匈奴人的传统牧场,还要避开魏琛布下的所有关卡和眼线。我们有七个人,七匹马,还有两个伤员。”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魏琛的三千神机营,就像三千条猎犬,正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他们装备精良,马力充足,用不了两天,就能追上我们。” “所以,我们不能走直线。”王战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出一条曲折的线路。“我们要往北,先往北走三十里,进入黑风口。” “黑风口?”李四的脸色一变。 “老大,那地方邪门得很,地形复杂,乱石林立,像个天然的迷宫,而且常年刮着黑风,白天进去都容易迷路,更别说还有狼群出没。” “没错。”王战点了点头。 “对我们来说是险地,对魏琛那三千铁骑来说,就是死地。骑兵进了黑风口,就等于废了双腿,他们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我们必须在那里,甩掉他们。” “可我们怎么过去?我们也不熟悉地形啊。”一个兄弟担忧地问。 “我熟悉。” 一直沉默的永安,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我小时候,随父亲在北地住过几年。黑风口的那片区域,是皇家猎场,我曾经跟着父兄,在里面打过猎。”她看着王战,眼神里多了一丝自信。 “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穿过黑风口,直插雁门关的侧翼。” 王战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本以为,这个郡主最大的作用,是到了雁门关之后。 却没想到,在这绝境之中,她竟然成了破局的关键。 “好。”王战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将怀里那个装着地图的紫檀木盒子,递还给了永安。 “你带路,我们跟着你。” 这个举动,让永安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王战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再次交给自己。 这代表着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 “出发。”王战翻身上马,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 “老大,你行不行啊?”孙大牛担忧地看着他。 “死不了。”王战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其余众人,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坟茔,也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七匹战马,载着七个活人和一个死去的兄弟,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朝着那片象征着死亡与希望的黑风口,疾驰而去。 他们身后,初升的太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支出征的队伍,悲壮而决绝。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一支由近百名骑兵组成的先头部队,出现在了这片山坡上。 为首的正是神机营都尉,张都尉。 他看着地上那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和那座崭新的土坟,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还挺讲义气,知道给同伴收尸。”他翻身下马,走到坟前,一脚踹在了那块石碑上。 石碑应声而倒。 “搜!”张都尉下令道:“他们刚走不远,给我把他们从地里挖出来!” 一名斥候牵着一条毛色漆黑的猎犬,在四周仔细地嗅探着。 那猎犬突然对着西北方向,发出了兴奋的狂吠。 “将军,他们往黑风口的方向去了!” “黑风口?”张都尉一愣,随即冷笑起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真以为躲进那个鬼地方,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他抬头看向远处那片在晨光中显得阴森诡异的峡谷,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传令下去,分出五百人,从两侧山脉包抄,堵死黑风口的所有出口。剩下的人,跟我进去。” “告诉兄弟们,别急着动手,慢慢地赶,慢慢地围。” “我要让他们在里面,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第五十五章 围追堵截 黑风口,名副其实。 刚一进入峡谷,一股阴冷的狂风便迎面扑来,风中夹杂着沙石,打在脸上生疼。 天空像是被两边的峭壁给挤窄了,光线昏暗,四周尽是奇形怪状的巨石,像一头头蛰伏的远古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马匹在这里变得焦躁不安,它们的速度被大大限制,只能在狭窄的石缝间小心翼翼地前行。 “这鬼地方,连个鸟毛都看不见。”孙大牛一边费力地控制着马匹,一边小声咒骂着。 “我说小丫头,你可别把咱们带到沟里去啊。” 他背上的赵虎,被用绳子牢牢地固定着,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地晃动。 “闭嘴。”走在最前面的永安,回头瞪了他一眼,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不想死的,就跟紧我,别掉队。” 她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这个看似柔弱的郡主,进入这片险地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总能在看似绝路的地方,找到一条可以通行的缝隙。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有一种猎人般的冷静和敏锐。 王战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痛,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飞快地记忆着沿途的地形。 他知道,永安带他们走的这条路,是他们活命的唯一机会,但同时,也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魏琛不是傻子,他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脱。 “停。”王战突然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怎么了,老大?”李四压低了声音问。 “听。”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风声呼啸,除此之外,似乎再无他物。 “什么都没有啊。”孙大牛有些不耐烦。 “有回声。”王战的目光,投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而且,是从两侧的山壁上传来的。” 永安的脸色也变了:“他们包抄过来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魏琛竟然舍得将三千铁骑分兵,用这种最笨拙,也最有效的方式,来堵死他们。 “现在怎么办?我们被包饺子了!”一个兄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慌什么!”王战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想包饺子,也得看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前进,会被堵住。 后退,会被追上。 他们就像是被赶进了一个狭长口袋里的猎物,空间正在被一点点地压缩。 “不能再往前走了。”王战当机立断。 “再往前,路会越来越窄,到时候连掉头的余地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座如同刀削斧劈般的山壁,又看了看永安:“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是一片断崖,我们称之为一线天,只有一条铁索桥可以通过,对面就是黑风口的出口。”永安回答道。 “铁索桥……”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一个大胆到近乎自杀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李四,孙大牛,你们两个,跟我来。”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旁边的一个兄弟。 “剩下的人,保护好郡主,继续前进,速度放慢,留下明显的痕迹,把他们引过去。” “老大,你要干什么?”李四察觉到了不对。 “给他们送一份大礼。”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从马鞍上,解下了几个黑乎乎的布包,那是孙大牛的黯然销魂烟的存货。 但他拿的,却不是那些熏人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孙大牛看着那几个布包,有些纳闷。 这几个包,是他从军械库顺手摸出来的,一直没派上用场。 “震天雷的火药包。”王战言简意赅。 “威力不大,但动静够响。” 他带着李四和孙大牛,迅速地爬上了旁边的一处山壁。 这里地势险要,几块巨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掩体。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下方那条蜿蜒曲折的峡谷。 没过多久,一队队的黑甲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他们排着松散的队形,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杂乱的声响。 “他娘的,还真来了。”孙大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别出声。”王战按住了他,目光冷静地计算着距离。 追兵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可以看到为首的张都尉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将军有令,抓活的,别伤了郡主!”张都尉高声喊道,声音在峡谷中回荡。 “就是现在!”王战低喝一声。 他将一个火药包点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下方追兵最密集的地方,奋力扔了下去。 李四和孙大牛也同时动手。 三个冒着青烟的火药包,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神机营的队伍中央。 “那是什么东西?” “小心!” 神机营的士兵们一阵骚动,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轰轰轰!” 三声巨大的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 爆炸的威力其实并不算大,只是将周围的几名士兵和马匹掀翻在地。 但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这狭窄的峡谷中,却被放大了无数倍。 如同山崩地裂! 整个峡谷都在剧烈地颤抖,无数的碎石和尘土,从两侧的山壁上,簌簌地往下掉。 战马受惊,疯狂地嘶鸣起来,它们挣脱了主人的控制,在狭窄的谷道里横冲直撞,将本就混乱的队形,彻底搅成了一锅粥。 “稳住,都给我稳住!”张都尉气急败坏地大吼,但他的声音,完全被马匹的嘶鸣和士兵的惊叫所淹没。 但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王战要的,从来都不是这几个火药包的杀伤力。 他要的,是这声爆炸,引发的连锁反应!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巨响,从他们头顶的山壁上传来。 王战抬头望去,只见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巨石,因为刚才的震动,已经脱离了山体,正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下方的谷道轰然砸落! 这块巨石,是王战在爬上来的时候就看中的。 它所在的位置,本就岌岌可危,只需要一点外力,就能让它彻底崩落。 “快跑!” “山崩了!” 下方的神机营士兵,看着那块遮蔽了天空的巨大阴影,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他们想跑,但在如此狭窄混乱的谷道里又能跑到哪里去? 巨石落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地面都为之跳动了一下。 坚硬的谷道,被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几十名来不及躲闪的士兵和战马,瞬间被压成了肉泥。 但这还没完。 巨石的坠落,引发了更大规模的塌方。 无数的石块,如同暴雨一般,从天而降,将整条谷道,彻底掩埋。 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惨叫声,惊呼声,马嘶声,最后都归于一片死寂。 那条他们刚刚走过的路,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由无数巨石堆砌而成的,无法逾越的屏障。 张都尉和他带来的数百名先头部队,被这道屏障,硬生生地分成了两段。 张都尉在塌方的另一边,他看着眼前这恐怖的一幕,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山壁上,孙大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王战,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老大,你这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啊。” 王战没有理会他的惊叹,他看着下方被彻底截断的追兵,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更加凝重。 “走,快去跟他们会合。”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们用山崩,截断了追兵,但也同样,截断了自己的退路。 现在,他们只能往前,没有回头路了。 而前方,就是那座决定他们命运的一线天铁索桥。 第五十六章 你们走! 一线天。 正如其名,两座陡峭的断崖之间,相隔百丈,深不见底。 底下是湍急的河流,撞在岩石上,发出震天的轰鸣。唯一的通道,便是那座悬在半空中的铁索桥。 桥身由八根手臂粗的铁链构成,上面铺着早已腐朽不堪的木板,走在上面,嘎吱作响,整座桥都在剧烈地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当王战他们赶到这里时,永安和剩下的四个兄弟,正焦急地等在桥头。 “老大,你们可算来了!”看到王战三人,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追兵怎么样了?”永安急切地问。 “暂时被堵住了,但堵不了多久。”王战看了一眼那座摇摇欲坠的铁索桥,眉头紧锁。 “我们必须立刻过桥,然后毁掉它。” “毁掉?”一个兄弟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脸色发白。 “老大,这桥要是毁了,我们要是再被堵回来,可就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我们没有退路了。”王战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第一个走上了铁索桥。 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刺骨的罡风从崖底呼啸而上,吹得人站都站不稳。 “一个一个过,马匹不要牵,让它们自己过去!”王战大声喊道。 这些战马都通人性,虽然对这铁索桥充满了恐惧,但在主人的催促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桥面。 孙大牛依旧背着赵虎的尸体,他走在中间,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沉重。 “老赵,抓稳了,咱们过桥了。”他低声念叨着,像是在给自己,也像是在给背上的兄弟鼓劲。 永安走在最后,她虽然是女子,但胆色却丝毫不输于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她走得沉稳而迅速。 就在所有人都即将通过铁索桥的时候,异变突生! “咻咻咻!” 一阵密集的破空声,从他们身后的山壁上传来。 数十支箭矢,如同催命的符咒,朝着桥上的众人,覆盖而来。 “小心!”王战目眦欲裂,他猛地转身,挥刀格挡。 “当当当!” 几支射向他的箭矢被磕飞,但更多的箭,却射向了队伍中间的其他人。 “噗!” 一名兄弟躲闪不及,大腿中箭,惨叫一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桥上摔下去。 “抓住他!”李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是神机营的弓弩手,他们从山上绕过来了!”孙大牛怒吼道。 王战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山壁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上百名弓弩手。 他们占据了制高点,正居高临下地,对着桥上的他们,进行着无情的射杀。 为首的正是那个侥幸从山崩中逃脱的张都尉。 “王战,我看你们这次还往哪儿跑!”张都尉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疯狂和怨毒。 “给我放箭,射死他们!留郡主一个活口就行!” 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 铁索桥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他们成了活靶子。 “快过桥!”王战嘶吼着,他挥舞着钢刀,像一堵墙,护在众人身后,拼命地格挡着射来的箭矢。 但箭矢太密集了。 “噗嗤!” 一支弩箭,穿过了他的刀网,狠狠地钉在了他的左肩上。 巨大的力道,让他身体一晃,险些跪倒在地。 “老大!”孙大牛急了,他想回头帮忙,却被王战一声怒吼给喝了回去。 “滚过去,别他娘的给老子添乱!” 王战咬着牙,一把拔出肩膀上的弩箭,带出一蓬血雾。 他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到达对岸的兄弟们,又看了看对面山壁上,那些正在从容上弦的弓弩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 “李四!”王战突然喊道。 “在,老大!”已经冲到对岸的李四,回头应道。 “照顾好郡主,照顾好兄弟们!” 李四的心,猛地一沉,他瞬间明白了王战想要做什么。 “老大,不要!” “这是命令!”王战的声音,如同惊雷。 “带着他们,活下去!”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撕心裂肺的呼喊,猛地转身,一个人一柄刀,朝着来时的桥头逆行而回! 他要做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对面山壁上的张都尉。 只见王战冲回到桥的中央,他没有去砍那些手臂粗的铁链,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力气,根本砍不断。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钢刀,狠狠地插进了桥面腐朽的木板之中。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以刀为轴,整个人如同陀螺一般,疯狂地旋转起来! “咔嚓,咔嚓!” 那些本就腐朽不堪的木板,在他的巨力搅动下,成片成片地断裂,崩飞,坠入下方的万丈深渊。 他这是要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将整座桥从中间拆掉! “疯子,他是个疯子!”张都尉看着这一幕,惊骇地大叫。 “快,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第三波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次,所有的箭矢,都集中在了王战一个人的身上。 王战没有躲,也没有挡。 他只是疯狂地,机械地,重复着那个拆桥的动作。 一支又一支的箭矢,射中了他的后背,他的大腿,他的手臂。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全身。 他像一个血人,又像一尊钉在桥上的战神。 “老大!” “王战!” 桥对岸,李四、孙大牛,甚至连永安,都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喊。 “放开我,你他娘的放开我,我要去救老大!”孙大牛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拼命地挣扎着。 “你去了也是送死!”李四红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我们不能让老大白死!” 终于,在王战的疯狂破坏下,铁索桥的桥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只剩下最后几根铁链,还在维系着两端。 王战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身上的力气,正在随着鲜血,飞快地流逝。 他缓缓地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对岸的兄弟们,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的郡主。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不舍,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举起手中的钢刀,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连接着桥身与山壁的巨大铁环,狠狠地劈了下去。 “当!”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火星四溅。 那根维系着整座桥的铁环,应声而断。 “轰隆!” 整座铁索桥,像一条被斩断了脊梁的巨龙,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带着桥上那个血色的身影,一同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不!” 撕心裂肺的咆哮,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李四跪倒在地,一拳一拳地砸着地面。 孙大牛停止了挣扎,他呆呆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悬崖,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剩下的几个兄弟,全都泣不成声。 永安郡主捂着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心中仿佛被掏空了一块。 对岸的山壁上,张都尉看着那坠入深渊的王战,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死了,终于死了!” “王战啊王战,你不是很能打吗?你不是很能跑吗?最后还不是死无全尸!” 他的笑声,刺耳而尖锐,充满了病态的快意。 然而,笑着笑着,他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对岸那几个幸存的逃犯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擦干了眼泪,一个个抬起头,用一种让他不寒而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那不是绝望的目光,也不是仇恨的目光。 那是一种狼的目光。 一种被夺走了头狼,准备用自己的生命,去撕碎一切敌人的,复仇的目光。 李四缓缓地站起身,他捡起地上的钢刀,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我们走。” “去哪?”孙大牛问。 “去雁门关。”李四的目光,越过张都尉,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去完成老大没有完成的事。” “然后呢?” “然后回来。”李四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张都尉,一字一顿地说道。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第五十七章 死里逃生 万丈深渊,黑暗如墨。 王战的身体在空中翻滚,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他感受着生命在快速流逝,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倒也不算太坏。 至少兄弟们能活下去,至少那个小丫头能回到她父亲身边。 “轰!” 冰冷的河水猛地将他吞噬,刺骨的寒意瞬间让他清醒了几分。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的身体,朝着下游冲去。 王战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但身上的伤口太多,失血过多,四肢根本使不上力气。 更要命的是,那些箭矢还插在他身上,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钻心的疼痛。 “咕噜噜。” 河水灌进了他的嘴里,肺部传来窒息的痛苦。 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条河里时,一根枯木撞到了他的胳膊。 王战下意识地抱住了那根救命稻草,任由水流带着他继续向前冲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体撞到了什么东西。 是河岸。 王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岸边的一块石头,然后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 夕阳西下,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血红色。 王战躺在河滩上,身上的衣甲早已破烂不堪,那些箭矢大部分都在水中冲刷时脱落了,只剩下几根还浅浅地插着。 他试着坐起身,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还活着。” 王战苦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除了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倒没有什么致命伤。 看来老天爷还不想收他。 他艰难地站起身,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黑风口下游的一处河湾,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炊烟。 有人烟就好。 王战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炊烟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概一里路,他看到了一个小村庄。 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看起来很是贫穷。 王战刚走到村口,就被几个村民发现了。 “天哪,这人怎么伤成这样?” “快,快去叫村长!” 一阵忙乱之后,王战被扶进了村长家里。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姓刘,人很朴实。 他二话不说,就让老婆给王战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兄弟,你这是遇到山匪了?”村长一边帮他包扎,一边关切地问道。 王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他现在的身份敏感,说多了反而不好。 “唉,这年头不太平啊。”村长叹了口气。 “前几天北境大营的兵马路过我们村子,说是在追什么叛贼,搞得人心惶惶的。” 王战的心一紧:“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南边去了,听说是要去雁门关那边设卡。”村长摇摇头。 “也不知道抓到没有。” 王战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李四他们应该已经安全通过了黑风口。 在村长家里养了两天伤,王战的身体恢复了一些。 虽然还很虚弱,但至少能够正常行动了。 第三天一早,王战正准备离开村子,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好,官兵来了!” 村长急匆匆地跑进屋里,脸色发白。 王战心中一沉,连忙走到窗边往外看。 只见一队黑甲骑兵正冲进村子,为首的正是那个张都尉。 “搜!给我挨家挨户地搜!”张都尉高声喝道。“ 王战那个狗贼肯定没死,他一定藏在附近!” 村长看了看王战,又看了看外面的官兵,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王战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大哥,你是好人,我不能连累你。” 说完,他主动走出了屋子。 “我在这里。” 王战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小村庄里,却异常清晰。 所有的官兵都转过头来,看向了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 张都尉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王战!真的是你!”他翻身下马,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 王战冷冷地看着他:“让你失望了。” “失望?不不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张都尉阴险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将军为了抓你,可是下了死命令。现在好了,我亲手抓到了你,这功劳可就大了!” 他挥了挥手,十几个士兵立刻围了上来,将王战团团围住。 “绑了!” 王战没有反抗,他现在这个状态,反抗也没有意义。 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快,王战就被五花大绑,押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张都尉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王战啊王战,你也有今天,告诉我,那个永安郡主呢?她现在在哪里?” 王战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不说是吧?”张都尉冷笑一声。 “没关系,等回到大营,将军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马车一路颠簸,朝着北境大营的方向驶去。 北境大营,牢房。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王战被锁在一个铁笼子里。 身上的伤口因为长途颠簸又裂开了,鲜血渗透了绷带,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咯吱…” 牢门打开,魏琛带着几个亲兵走了进来。 三天不见,这位新任的北境统帅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眼窝深陷,胡须凌乱,眼中布满了血丝。 显然,王战的死而复生让他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王战。”魏琛站在铁笼外,声音阴沉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的命还真硬。” 王战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让你失望了。” “失望?”魏琛冷笑一声。 “我为什么要失望?你活着回来,正好省得我去找你的尸体了。” 他在铁笼前蹲了下来,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王战:“说吧,永安郡主在哪里?” “不知道。”王战的回答很干脆。 “不知道?”魏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王战,你别跟我装傻!我的人在黑风口找到了匈奴人的尸体,还有郡主的衣物。你们肯定救了她!” 王战闭上了眼睛:“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魏琛气得脸色发青,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在了铁笼上。 “给脸不要脸!” 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说道:“去,把刑具都拿来,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第五十八章 最后的筹码 “慢着。”王战突然开口了。 魏琛回过头:“怎么,想通了?” “我想通的是另外一件事。”王战慢慢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一种危险的光芒。 “你知道吗,魏琛,你现在最害怕的是什么?” 魏琛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你害怕郡主还活着。”王战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害怕她会回到镇南王身边,告诉她父亲,是你害死了魏云将军。” 魏琛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得煞白如纸;“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王战冷笑起来。 “魏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杀了魏云将军,还要把罪名安置在我身上,你以为别人都是瞎的不成?” “我已经将真相告知郡主,你就等着吧,只要郡主回归,将这一切告诉镇南王,你一定要死!” “你……”魏琛的声音开始颤抖。 “还有,你为什么那么急着杀我们?因为你怕我们会说出真相!”王战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掩盖你弑父夺权的事实?” “住口!”魏琛彻底失控了,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王战;“你再敢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我?”王战哈哈大笑起来。 “魏琛,你敢吗?你现在杀了我,永安郡主回到王府,你怎么向镇南王交代?你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魏琛的手在颤抖,剑尖在空中摇摆不定。 王战继续说道:“我现在就是你手里最后的筹码。只有我活着,你才有机会逼我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要是死了,你就真的完了。” 魏琛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王战说得对。 现在的情况很微妙。 如果永安郡主真的还活着,那她迟早会回到王府。 到时候,镇南王肯定会彻查此事。 而王战,就是唯一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证人。 只要王战在朝廷面前承认是他们勾结匈奴,害死了魏云将军,那一切就都解决了。 可如果王战死了,死无对证,反而更容易被人怀疑。 “你想要什么?”魏琛收起了剑,声音沙哑。 “很简单。”王战靠在铁笼上。 “等朝廷的人来了,你当众审问我,我会配合你的表演。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放过我那几个兄弟。”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他们只是跟着我,罪不至死。” 魏琛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就这样。”王战重新闭上了眼睛。 “你最好祈祷永安郡主永远别回来!不然的话……” 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魏琛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牢房。 走出地牢,魏琛的一个心腹凑了过来:“将军,要不要现在就…”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行。”魏琛摇了摇头。 “王战说得对,现在还不能杀他。”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等朝廷的钦差到了再说。”魏琛揉了揉太阳穴。 “派人去京城打听消息,看看镇南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是。” 魏琛回到自己的营帐,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发呆。 他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如果永安郡主真的还活着,如果她真的回到了王府,那自己的所有计划都会付诸东流。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只能赌,赌永安郡主已经死在了路上,赌没有人能够揭露真相。 …… 三天后,雁门关。 夕阳西下,关城的城墙在余晖中显得格外雄伟。 关门口,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缓缓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女,虽然衣衫褴褛,满面风霜,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掩饰不住。 正是永安郡主。 在她身后,跟着六个同样疲惫不堪的汉子。他们就是李四、孙大牛等人。 “站住,什么人?” 守关的士兵拦住了他们。 “我是永安,镇南王府的郡主。”永安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腰牌。 “立刻派人通知我父亲,就说我回来了。” 守关的士兵看了看腰牌,又看了看这个狼狈的少女,有些怀疑。 “你真的是郡主?” “废话少说!”孙大牛上前一步,怒声道:“再不通报,小心你的脑袋!” 士兵被他的气势震住了,连忙派人进关通报。 不到一个时辰,镇南王府的马车就到了。 车帘掀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身材魁梧,面如古铜,眼神锐利如鹰,正是镇南王。 “安儿!” 看到女儿,镇南王再也维持不住那份威严,快步上前将永安拥入怀中。 “父亲。”永安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镇南王拍着女儿的后背,声音有些哽咽。 片刻后,永安在父亲怀中平静下来。 她抬起头,眼中满含泪水,但声音却异常坚定。 “父亲,我要为一个人伸冤。” “谁?” “王战。” 镇南王的眉头皱了起来:“就是那个北境大营通缉的叛贼?” “他不是叛贼!”永安急切地说道:“父亲,魏琛在奏折里说的都是假的,是魏琛害死了魏云将军,然后嫁祸给王战他们!” “你说什么?”镇南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魏琛害死了魏云?” “是的!”永安将这几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 从她被匈奴人掳走,到王战他们冒死相救,再到最后的铁索桥之战,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王战为了救我,为了让我能够回来为他们伸冤,他跳下了万丈深渊。”说到这里,永安再次泣不成声。 镇南王听完,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是暴怒! “魏琛!”他一拳砸在马车上,发出轰然巨响。“好一个魏琛,弑父夺权,嫁祸忠良,他以为能瞒过所有人吗?” “父亲,王战他们现在还活着几个,但肯定被魏琛抓住了。”永安抓住父亲的手。 “您一定要救救他们!” “放心。”镇南王的眼中闪烁着寒光。 “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给魏云一个交代,也给那些忠勇的汉子一个交代!” 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说道:“立刻传令,调集本王亲军三千,随本王北上!” “王爷,您这是要?” “去北境大营!”镇南王的声音如雷鸣般响彻天空。 第五十九章 朝廷钦差 北境大营,中军大帐。 魏琛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如水。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好觉了,眼窝深陷,胡须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名亲兵匆忙跑了进来。 “将军,朝廷的钦差到了!” 魏琛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来了多少人?” “三十多人,为首的是刑部尚书陈大人。” 魏琛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传令下去,全营戒严,以最高规格迎接钦差大人。” 半个时辰后,一队人马缓缓进入了北境大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文官,身材瘦削,面容严肃,正是刑部尚书陈志远。 “下官魏琛,参见陈大人。”魏琛带着一众将官跪地行礼。 “起来吧。”陈志远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此次本官奉皇上之命,前来调查魏云将军遇害一案。魏琛,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回大人,下官已经将所有情况都写在奏折里了。”魏琛表面恭敬,内心却在冷笑。 “逆贼王战勾结匈奴,害死家父,罪证确凿。” “罪证确凿?”陈志远眯起眼睛。 “本官听说,你们到现在还没有抓到王战本人?” “这个……”魏琛有些尴尬。 “王战此贼狡猾异常,而且对北境地形熟悉,所以……” “所以你们几千人,抓不到几个逃犯?”陈志远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大人息怒!”魏琛连忙解释。 “其实王战已经被抓到了,就关在大营的牢房里。” 陈志远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魏琛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下官派人四处搜捕,终于将这个逆贼抓获归案。” “既然如此,那就提审王战,当面对质。”陈志远站起身。 “本官要亲自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是,大人。” 很快,牢房里的王战被带到了中军大帐。 三天的牢狱生活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透着一股不屈的傲气。 “你就是王战?”陈志远上下打量着他。 “正是。”王战的声音沙哑但依然有力。 “魏琛说你勾结匈奴,害死了魏云将军,可有此事?” 王战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魏琛,后者正用威胁的眼神盯着他。 王战想起了自己的承诺,想起了那些还不知死活的兄弟们。 “有。”王战的回答让帐中所有人都是一愣。 “你承认了?”陈志远有些意外。 “我承认。”王战垂下头。“ 是我勾结匈奴,害死了魏云将军。一切都是我做的,与其他人无关。” 魏琛心中狂喜,脸上却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王战,你终于承认了,我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王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让他承认莫须有的罪名,比让他死还难受。 但为了兄弟们的安全,他只能忍受这种屈辱。 “既然你已经承认,那就说说具体的经过吧。”陈志远拿出笔墨,准备记录。 王战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什么人敢在此地喧哗?”魏琛怒声喝道。 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军,不好了,镇南王来了!” “什么?”魏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镇南王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喝,帐帘被掀开,镇南王大步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永安郡主,以及李四、孙大牛等六个人。 王战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些兄弟了,没想到他们竟然都还活着,而且还跟着郡主一起来了。 “老大!”孙大牛看到王战,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们怎么……”王战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说过要回来接你的。”李四的眼中含着泪水。 “兄弟,我们回来了。” “参见镇南王殿下。”陈志远连忙起身行礼,其他人也纷纷跪地。 “都起来吧。”镇南王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魏琛身上。 “魏琛,你可认识本王的女儿?” 魏琛看着站在镇南王身边的永安,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永安郡主竟然真的还活着,而且还回到了父亲身边。 “下官见过郡主殿下。”魏琛的声音在颤抖。 “见过?”永安冷冷地看着他。 “魏琛,你可还记得我被匈奴人掳走的那天晚上,是谁救了我?” “这……”魏琛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是王战!”永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是王战和他的兄弟们,冒着生命危险,从匈奴人手中救了我,而你却说他们是叛贼,是勾结匈奴的逆贼!” 陈志远听得目瞪口呆:“郡主,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王战他们是无辜的!”永安走到王战面前。 “真正的叛贼,是魏琛!” “你胡说!”魏琛彻底慌了。 “郡主殿下,你一定是被他们蒙蔽了!王战刚才已经亲口承认了罪行!” “承认?”王战看着眼前的兄弟们,看着那个为了替他们伸冤而千里迢迢赶来的郡主,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消失了。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我承认个屁!” “王战,你!”魏琛气急败坏。 “魏琛,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王战怒吼道。 “是你害死了魏云将军,是你为了夺权而弑父,现在还想把罪名推到我们身上!” “你刚才明明承认了!”魏琛声音尖锐。 “我那是为了保护我的兄弟们!”王战的声音如雷鸣般响彻整个大帐。 “现在他们安全了,我还怕你个鸟!” 陈志远看着这一幕,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大人,请容小女详细说明。”永安上前一步,将这几天的经历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从魏云将军的死,到王战他们被冤枉,再到自己被匈奴人掳走,然后被王战等人救出,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胡说八道!”魏琛急了。 “郡主殿下,你一定是被他们洗脑了,王战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们怎么可能救你?”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安然无恙地回到父亲身边?”永安反问道。 “这……这……”魏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匈奴人会深入边境,掳走朝廷的郡主?”镇南王的声音冰冷如铁。 “如果不是有内应,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安儿的行程?” 魏琛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王爷,您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 “一面之词?”镇南王冷笑一声。 “那好,本王就让你心服口服。” 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说道:“把张都尉带上来。” “是!” 片刻后,张都尉被押了进来,他看到帐中的情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张都尉,本王问你,魏云将军到底是怎么死的?”镇南王的声音充满了威严。 “这……这……”张都尉看了看魏琛,又看了看镇南王,额头上冷汗直冒。 “说!”镇南王一声怒喝。 张都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是将军让我们做的!魏云将军发现了将军私通匈奴的证据,要上报朝廷,所以将军就就……” “就什么?” “就让我们在路上设伏,杀死了魏云将军,然后嫁祸给王战他们!”张都尉一五一十地招供了。 “你!”魏琛气得浑身发抖,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想要杀张都尉灭口。 但王战早有准备,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将魏琛踹倒在地,夺下了他手中的剑。 “魏琛,你的末日到了。”王战将剑尖抵在魏琛的喉咙上。 “住手!”陈志远喝止了王战。 “此事还需详细调查,不可轻举妄动。” 王战看了看陈志远,又看了看镇南王,最终还是收回了剑。 “来人,将魏琛押入大牢,严加看管!”陈志远下令道。 “是!” 魏琛被押走时,还在不停地叫喊:“冤枉啊,我是冤枉的,王战,你不得好死!” 王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曾经的战友,如今的仇敌,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王战。”镇南王走到他面前。 “你受苦了。” “王爷言重了。”王战单膝跪地。 “末将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起来吧。”镇南王扶起了他。 “你们都是好样的,本王代表朝廷,代表魏云将军,向你们道歉。” “王爷!”王战等人连忙跪地。 “不必多礼。”镇南王的眼中含着泪水。 “魏云是本王的老友,他的仇,本王一定会为他报的。” 永安走到王战面前:“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现在,你们的冤屈洗清了。” 王战看着这个曾经被他们拼命保护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郡主。” “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永安的眼中也含着泪水。 “如果不是你们,我早就死在草原上了。” “对了,老大。”孙大牛突然想起什么。 “老赵的仇,我们还没报呢。” 王战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会报的,一定会报的。” 陈志远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在朝廷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像王战这样的忠勇之士,实在是太少了。 “王战,你们的功劳,本官会如实上报朝廷。”陈志远说道。 “相信皇上会给你们应有的封赏。” “谢陈大人。”王战拱手道谢。 就在这时,帐外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第六十章 代理统帅 北境大营,点将台。 王战身披战甲,手持长刀,站在高台之上。 虽然身上还有伤,但那股威武不屈的气势,让台下的万余将士都为之侧目。 “将士们!”王战的声音洪亮,传遍整个校场。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疑虑,有不解。前几天我还是通缉犯,今天却站在这里指挥你们作战。”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听他说话。 “但我要告诉你们,我王战虽然出身卑微,但从未背叛过大魏,从未背叛过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王战的声音越来越高。 “真正的叛徒是魏琛,他为了权力害死了魏云将军,还想把罪名推到我们身上!” 台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现在,匈奴人趁着我们内乱,想要入侵我们的家园,屠杀我们的同胞!”王战拔出长刀,刀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作为军人,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有几个声音喊了出来。 “我听不见!”王战怒吼道。 “不能!”这次声音更大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喊。 “好!”王战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让匈奴人看看,我们大魏的军人是什么样的!” 他转身看向李四等人:“传我军令,全军出击,迎战匈奴!” “是!” 很快,北境大营的大门打开,一队队的士兵鱼贯而出。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形,手持刀枪,气势如虹。 王战骑着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在他身边,是李四、孙大牛等兄弟,还有镇南王和永安郡主。 “王战,你有把握吗?”镇南王策马并行,低声问道。 “王爷放心,末将虽然不敢说必胜,但绝不会让匈奴人占到便宜。”王战的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 “那就好。”镇南王点点头。 “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多谢王爷。” 队伍继续前进,很快就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原。 远远望去,匈奴人的大军已经列阵以待,黑压压的一片,确实有三万多人。 “好大的阵仗。”孙大牛咂咂嘴。 “这些匈奴崽子还真是看得起我们。” “看得起是好事。”王战冷笑一声。 “省得他们说我们胜之不武。” 他举起手中的长刀,下令道:“全军列阵!” 大魏军队迅速展开,形成了一个标准的战斗队形。 虽然人数比匈奴人少,但气势丝毫不弱。 对面的匈奴阵营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策马而出。 他头戴金盔,身披铁甲,手持一柄巨大的狼牙棒,看起来威风凛凛。 “我乃匈奴左贤王呼延赞!”那人高声喊道。 “听说你们换了新的统帅,出来见见!” 王战策马上前:“我就是!” 呼延赞上下打量着王战,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就你?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是不是样子,打过才知道。”王战的回答很简洁。 “哈哈哈!”呼延赞大笑起来。 “有胆色!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洗耳恭听。” “魏琛那个废物,答应给我们一万匹战马,还有十万石粮草,作为我们撤军的条件。”呼延赞得意洋洋地说。 “现在他完蛋了,这笔账该找谁算?” 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原来如此,魏琛果然勾结匈奴。” “不错!”呼延赞毫不掩饰。 “他还答应我们,只要帮他稳定局面,就把雁门关以北的三个县城割让给我们!” 此言一出,不仅王战怒不可遏,连台下的大魏将士们也都义愤填膺。 “畜生!”孙大牛骂道。 “魏琛这个王八蛋,竟然要割让国土!” “现在魏琛没了,但这笔账还在。”呼延赞继续说道。 “你们要么履行承诺,要么就准备承受我们的怒火!” “承诺?”王战冷笑一声。 “魏琛的承诺,关我们什么事?” “那就是要打了?”呼延赞眯起眼睛。 “不是要打,是必须打!”王战高举长刀。 “你们匈奴人入侵我大魏边境,杀我同胞,夺我财物,这笔血债,今天就要清算!” “好!”呼延赞也怒了。 “既然你们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调转马头,回到自己的阵营,高声下令:“全军冲锋!一个不留!” “呜呜呜!”匈奴人的号角声响起,三万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迎战!”王战也不甘示弱,挥刀下令。 两军相撞,顿时杀声震天。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整个战场都变成了修罗地狱。 王战冲在最前面,他的长刀所到之处,匈奴人纷纷倒地。 李四、孙大牛等人紧随其后,配合默契,如入无人之境。 但匈奴人毕竟人多势众,而且都是精锐,战斗力不容小觑。 很快,大魏军队就被冲散了阵型,陷入了苦战。 “老大,这样下去不行啊!”李四一刀砍倒一个匈奴人,大声喊道。 王战也发现了问题。 虽然大魏军队士气高涨,但在绝对的数量劣势面前,还是显得力不从心。 “孙大牛!”王战突然喊道。 “在!”孙大牛正在和两个匈奴人缠斗。 “你的黯然销魂烟还有多少?” “还有十几个!” “全部用上,给我制造混乱!” “好嘞!”孙大牛兴奋地应道。 他从怀里掏出所有的黯然销魂烟,朝着匈奴人最密集的地方扔了过去。 “轰轰轰!”一阵爆炸声响起,黄绿色的毒烟瞬间弥漫开来。 匈奴人的战马受惊,开始四处乱跑,整个阵型顿时大乱。 “就是现在!”王战抓住机会,率领骑兵从侧翼发起冲锋。 这一冲,直接撕裂了匈奴人的阵线。 王战如一把利剑,直插匈奴人的心脏。 呼延赞看到这一幕,急忙率领亲卫前来阻截。 “王战,受死!”呼延赞挥舞着狼牙棒,朝王战当头砸下。 王战侧身躲过,长刀反击,直取呼延赞的胸口。 两人战在一处,一时间难分高下。 就在这时,战场上突然响起了另一阵号角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支新的军队。 他们打着大魏的旗号,人数约有五千,正朝着战场快速冲来。 “是援军!”大魏军队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军,他身材魁梧,面容英俊,正是镇南王的长子,永安的哥哥世子李承乾。 “父亲,妹妹!”李承乾策马冲到镇南王面前。“儿臣来迟了!” “承乾,你怎么来了?”镇南王既惊又喜。 “儿臣接到父亲的信,立刻率领王府亲军赶来。”李承乾看了看战场上的情况。 “看来来得正是时候。” 有了援军的加入,战场上的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 匈奴人本来就因为毒烟而阵型大乱,现在又被前后夹击,顿时士气大落。 “撤退!快撤退!”呼延赞看到大势已去,急忙下令撤军。 但王战怎么会让他们轻易逃脱? “想走?晚了!”王战怒吼一声,率领大军展开追击。 这一追,直追了三十里,斩杀匈奴人数千,俘虏更是不计其数。 呼延赞虽然逃脱了,但也是狼狈不堪。 夕阳西下,战斗终于结束了。 王战站在一处小山坡上,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 “老大,我们赢了!”孙大牛兴奋地跑过来。 “是啊,赢了。”王战点点头,但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怎么了?不高兴吗?”李四也走了过来。 “我在想老赵。”王战的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他还在,看到这一幕,该多高兴啊。” 众人都沉默了。 “还有张奎。”王战继续说道。 “他们都看不到我们洗清冤屈的这一天了。” “老大,别难过了。”孙大牛拍拍他的肩膀。 “老赵和张奎在天有灵,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是啊。”王战深吸一口气。 “我们要好好活下去!替他们看看这个世界。” 就在这时,镇南王和李承乾走了过来。 “王战,这一仗打得漂亮!”镇南王满面红光。 “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 “王爷过奖了。”王战谦逊地说道。 “不是过奖,是实话。”李承乾也开口道。 “我刚才在山坡上看得清楚,你的指挥确实有一套。” “世子谬赞。”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镇南王突然说道。 “朝廷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什么圣旨?”王战心中一紧。 第六十一章 圣旨驾到 夕阳的余晖将整片战场染成了一片凄凉的暗红,血腥味和草木烧焦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在晚风中弥漫。 大魏的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将战友的尸体收敛起来,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麻木。 远处,被俘虏的匈奴士兵们被绳索捆着,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 中军帐内,气氛却与外面的肃杀截然不同。 “好,打得好!”镇南王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他满面红光,看向王战的眼神里满是欣赏、 “王战,你小子,有魏云当年的风范,不,比他当年更能打!” 李承乾也点头附和,他看王战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纯粹的敬佩:“王将军用兵如神,以少胜多,打出了我大魏的威风,此战过后,北境可保数年安宁。” “王爷、世子谬赞了。”王战拱手,神色平静。 他身上还缠着绷带,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 “此战能胜,全赖将士用命,以及王爷和世子的援军及时赶到。末将不敢居功。” 他这番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让镇南王高看一眼。 永安郡主坐在一旁,亲手为王战倒了一杯热茶,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情绪复杂。 孙大牛和李四等人站在王战身后,一个个挺胸抬头,与有荣焉。 尤其是孙大牛,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仿佛刚才在战场上砍翻十几个匈奴人的是他自己一样。 “对了,”镇南王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刚才说起圣旨,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次圣旨的内容,跟魏琛有关。” 帐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王战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最关心的,就是对魏琛的处理。 镇南王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圣旨,缓缓展开,沉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统帅魏琛,弑父夺权,勾结外敌,罪大恶极,着即刻押解回京,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钦此。” 念完圣旨,镇南王将其合上,帐内却是一片死寂。 孙大牛第一个忍不住了:“押解回京?三司会审?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那狗东西罪证确凿,直接在北境砍了脑袋不就完了,还费这个劲干嘛?” 李四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同样充满了不解和愤懑。 王战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从这道圣旨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果真是罪大恶极,皇帝一道旨意便可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押解回京,三司会审,听起来程序严谨,但其中的变数,可就太多了。 “王爷,”王战抬起头,目光直视镇南王:“这道圣旨……” 镇南王叹了口气,将圣旨放在桌上,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王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看明白。这北境,终究是魏家的地盘。” “魏琛虽然倒了,但魏家在军中盘踞多年,根深蒂固。皇上若下旨就地正法,怕是会引起军心动荡,这才决定押解回京,慢慢处置。” “可回到京城,就真的能处置得了吗?”王战的声音有些发冷。 镇南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魏琛的母亲,出身京城望族,其家族在朝中势力不小。” “而且,魏琛这些年执掌北境,暗中结交了不少朝中大员,他这一回去,就像是龙归大海,有的是人愿意为他奔走开脱。” “那会是什么结果?”王战追问。 “最好的结果,”镇南王伸出一根手指:“是找几个替死鬼,将弑父的罪名摘掉,只留下一个治军不严、失察之罪,最后流放三千里。” “流放?”孙大牛的眼珠子都红了,他一拳砸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杀了魏云将军,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差点害死郡主,还要割让国土,就换个流放?这他娘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最坏的结果呢?”王战没有理会孙大牛的咆哮,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镇南王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反咬一口。说这一切都是你我设下的圈套,是为了夺他兵权。”到 “时候,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他或许会丢官,但你,还有你这些兄弟,恐怕就要背上一个构陷同僚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砰!” 王战身后的李四,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兵器架,十几件兵器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他的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无力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拼了命,死了兄弟,才换来真相大白,到头来,恶人却有可能逍遥法外,而他们这些英雄,反倒可能成为罪人。 “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王战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陷进掌心,刺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想起了张奎自爆时那惨烈的狂笑,想起了赵虎临死前那憨厚的嘱托。 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镇南王看着王战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他再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正常情况下,圣旨已下,君无戏言,谁也改变不了。朝堂上的博弈,远比战场上的厮杀要复杂,也更肮脏。” 王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帐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孙大牛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王战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镇南王却话锋一转,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语气变得有些悠然。 “不过嘛……”他拖长了音调。 王战猛地抬起头。 镇南王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从北境大营到京城,足有两千多里路。押送的队伍,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少说也得走上一个月。” 他呷了一口茶,目光飘向帐外那苍茫的暮色。 “而且啊,这一路上,要经过不少荒山野岭。你也知道,这天下不太平,到处都是占山为王的土匪,打家劫舍的强人。” “尤其是雁门关往南那一片,山高林密,最是藏污纳垢。万一,我是说万一,押送的队伍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比如说,撞上一伙不长眼的悍匪。” 镇南王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他终于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着王战。 “那会发生什么,可就谁也说不准了。毕竟刀剑无眼嘛。” 一瞬间,王战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之前所有的憋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一个无比清晰,又无比疯狂的念头。 他明白了。 镇南王这是在给他指一条路。 一条绕开朝堂,绕开圣旨,用江湖规矩来解决问题的路。 朝廷不能杀的人,土匪可以杀! 王战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看着镇南王,对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番话,真的只是在感慨路途艰险。 “王爷,”王战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末将明白了。” 他没有说谢,也没有再多问一句。 有些话,点到为止便已足够。 “明白就好。”镇南王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拍了拍王战的肩膀。 “魏云是我一辈子的挚友,他的仇,不能不报。那些为国捐躯的忠勇之士,他们的血,更不能白流。” 说完,他便带着李承乾和永安,转身走出了大帐。 永安在出门前,回头深深地看了王战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信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她似乎也听懂了父亲的弦外之音。 帐内,只剩下王战和他的几个兄弟。 “老大,王爷他这是啥意思?”孙大牛挠着头,还没完全转过弯来。 李四的眼中,却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走到王战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老大,干吧!” 王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望着那轮已经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只留下一抹血色的残红。 良久他吐出两个字。 “准备。” 第六十二章 假扮悍匪 夜深人静,北境大营的一处偏僻营帐内,烛火摇曳。 王战、李四、孙大牛,还有剩下的那四名一同经历生死的兄弟,围坐在一起。 帐内没有酒,只有一壶壶的清水,但气氛却比任何一场庆功宴都要凝重。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王战将镇南王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魏琛那狗贼,要被押回京城了。到了京城他有九成的可能会脱罪。” “放他娘的狗屁!” 孙大牛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木桌上,那张本就粗糙的桌子,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木屑纷飞,他却毫不在意,一双牛眼瞪得滚圆,血丝遍布。 “老子不服,老赵的命就这么白死了?张奎就白自爆了?我们几个被追得跟狗一样,差点全死在黑风口,到头来,他魏琛屁事没有,就换个流放?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的咆哮声在帐内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不甘。 “就是,老大,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另一个兄弟也站了起来,他叫周平,是斥候营的老兵,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也是一脸的狰狞。 “魏琛不死,我他娘的睡觉都睡不踏实,一闭上眼,就是老赵憨笑的脸!” “魏琛不死,天理难容!” “老大,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就算是去京城劫法场,兄弟们也跟你干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 压抑在心底的仇恨和冤屈,在得知魏琛可能脱罪的瞬间,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们可以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但绝不能接受,害死自己兄弟的元凶,在他们眼前逍遥法外。 王战看着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等他们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缓缓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像一群等待头狼下令的饿狼。 “去京城劫法场,是蠢货才干的事。”王战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们是军人,不是草寇,不能公然对抗朝廷。”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孙大牛急了。 “我没说要看着。”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朝廷不能杀的人,不代表他就能一直活着。” 他将镇南王最后的暗示,低声说了出来。 “扮成土匪,半路截杀。” 当最后几个字从王战口中吐出时,整个营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随即,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残忍和快意的光芒。 “妙啊!”李四一拍大腿,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老大,还是你脑子好使,死在土匪手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到时候,官府发个通缉令,抓几个倒霉蛋顶罪,这事就算过去了,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干了!”孙大牛兴奋地搓着手。 “老子早就想当回土匪了,到时候,咱们把脸一蒙,管他什么官兵,先干他娘的一票!把魏琛那狗贼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不过。”王战的神色,再次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必须把丑话说在前面。”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次押送魏琛的,不是普通的官兵,而是从京城来的钦差卫队。我猜十有八九是御林军。” 御林军三个字一出,帐内的气氛又是一冷。 在座的都是老兵,谁不知道御林军的厉害。 那是皇帝的亲卫,是从全大魏军队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锐,装备最好,战力最强,每一个都身经百战。 “三司会审的重犯,押送的兵力,少说也有两百人。”王战继续分析道。 “而且,带队的钦差,是刑部尚书陈志远。他是个老狐狸,为人精明谨慎,一路上的防备绝对是滴水不漏。” “我们只有七个人。”王战伸出七根手指。 “要去冲击两百名御林军的阵仗,还要在万军之中,取了魏琛的性命,再全身而退。这其中的凶险,不亚于我们当初闯黑风口。”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失手,我们七个,一个都活不了,还会背上袭击朝廷命官的滔天大罪。”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兄弟的脸上一一扫过。 “现在,有谁想退出的还来得及。我绝不勉强。你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不必再为这件事,搭上自己的性命。” 帐内,落针可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半晌,周平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大,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从咱们跟着你逃出大营那天起,咱们的命就拴在一块了。要死也是死在一起。” “对!”孙大牛挺起胸膛:“老子烂命一条,能给老赵和张奎报仇,死了也值!再说了,御林军又怎么样?咱们连匈奴人的三万大军都干翻了,还怕他两百个?” “老大,下命令吧!” “我们不怕死!” “魏琛必须死!”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决绝的面孔,王战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知道,自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好!”他猛地站起身:“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那我们就合计合计,怎么干他这一票!” 他将众人召集到一张简易的沙盘前,那是他用沙土堆砌的,上面用石子和树枝,标注出了从北境到京城沿途的山川河流。 “硬冲,是下下策。”王战拿起一根树枝,在沙盘上划动:“我们人少,必须智取。” “下毒?”李四立刻反应了过来。 “没错。”王战点了点头:“御林军再厉害,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喝水。” “只要我们能想办法,在他们的饮食里做点手脚,让他们拉拉肚子,使不上力气,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可怎么下毒?”孙大牛挠了挠头:“押送重犯的队伍,伙食肯定查得严,外人根本近不了身。” “所以,必须得有内应。”王战的目光,落在了周平的身上:“周平,这件事,要交给你来办。” “我?”周平愣了一下。 “对。”王战解释道:“你是斥候出身,为人机灵,看着也最老实,不像我们几个,一脸的凶相。” “钦差的队伍里,肯定有负责伙食的炊事兵。从明天起,你想办法跟他们接触,跟他们混熟。钱不够,就去跟郡主借,她肯定愿意帮忙。” “你的任务,就是找到一个突破口。或者用钱收买,或者用别的法子,说服其中一个炊事兵,在出发后的第三天晚上,往他们的大锅饭里,加上这个。” 王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了周平。 孙大牛好奇地凑过去闻了闻:“老大,这啥玩意儿?巴豆?” “比巴豆劲儿大。”王战言简意赅:“这是军中秘制的泻药,无色无味,一小包,能让一头牛拉到虚脱。人吃了半个时辰内,保证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只要他们营中大乱,就是我们动手的时机。”王战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到时候,我们从这里。”他用树枝在沙盘上一处名为乱风坡的峡谷位置点了点:“发动突袭。” “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魏琛。杀了他立刻就走,绝不恋战。”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 一个周密而狠辣的计划,在这小小的营帐中,悄然成型。 窗外,月黑风高,杀气正浓。 第六十三章 乱风坡下亡魂泣 一连两天,北境大营都处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 大战之后的休整,让整个军营显得有些懒散。 而即将到来的分别,又让空气中多了一丝伤感。 周平按照王战的吩咐,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整天往钦差卫队驻扎的营区凑。 他嘴甜,会来事,还舍得花钱,很快就跟那帮从京城来的大爷们混熟了。 尤其是跟一个姓王的炊事兵,两人更是称兄道弟,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第三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周平就找到了王战。 “老大,搞定了。”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那姓王的炊事兵,老家遭了灾,急等着用钱。” “我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他答应了。药,我也已经交给他了,让他混在调料里,神不知鬼不觉。” 王战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记住,从现在开始,离他们远点,就当没这回事。剩下的交给我们。” “明白。”周平重重地点头。 当天上午,在镇南王和北境众将的欢送下,押送魏琛的队伍,正式出发了。 魏琛被关在一辆坚固的囚车里,他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当囚车经过王战面前时,他死死地盯着王战,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王战看懂了,他说的是:“我等着你。” 王战回以一个冰冷的微笑。 我也会等着你,在地狱里。 钦差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两百名御林军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精甲,手持利刃,将囚车护在中央,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王战才转过身,对李四和孙大牛等人使了个眼色。 “我们,也该出发了。” 半个时辰后,七匹快马,悄无声息地从北境大营的西门驰出,绕了一个大圈,抄小路追了上去。 他们没有穿军装,而是换上了一身破旧的皮袄,脸上用锅底灰抹得漆黑,腰间挂着各式各样抢来的兵器,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伙凶悍的马匪。 一路上,他们不远不近地缀在钦差队伍的后方,利用斥候的经验,完美地避开了对方所有的探马和岗哨。 白天他们躲在山林里休息,养精蓄锐。 夜晚他们则趁着夜色,悄然赶路,一点点地拉近距离。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和追踪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第三天傍晚,钦差的队伍抵达了一处名为乱风坡的峡谷。 这里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沟,正是王战他们预定的动手地点。 陈志远显然也看出了此地的凶险,他下令队伍在谷口的一片开阔地安营扎寨,并且加派了双倍的岗哨,整个营地防守得如铁桶一般。 夜幕降临,王战和李四等人,潜伏在距离营地数百米外的一处山坡上,像几只耐心的猎豹,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猎物。 营地里,篝火燃起,炊烟袅袅。 “老大,你说那小子靠谱吗?别是拿了钱跑路了吧?”孙大牛有些沉不住气,小声嘀咕着。 “等着。”王战只说了两个字,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一眨不眨地盯着营地里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将至。 就在孙大牛已经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异变终于发生了。 钦差的营地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先是几个负责巡逻的士兵,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地冲向了营地角落的茅厕。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营地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痛苦的呻吟声和骂娘声。 “他娘的,今天吃的什么玩意儿,老子肚子疼死了!” “茅厕,茅厕在哪?快让开!” “哎哟,不行了,老子要拉裤子了。” 原本井然有序的营地,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御林军,此刻一个个捂着肚子,脸色发青,别说拿刀杀敌了,连站直身体都费劲。 陈志远从自己的营帐里冲出来,看到这番景象,气得浑身发抖:“怎么回事,饭菜里有毒?” “就是现在!” 山坡上,王战低喝一声,猛地站起身。 他从背后抽出一张黑布,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杀气四溢的眼睛。 “动手!” 七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山坡上俯冲而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混乱的营地。 营地的岗哨,此刻也正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根本没发现死神的降临。 王战一马当先,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从营地侧翼的栅栏翻了进去。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 李四和孙大牛等人紧随其后。 他们没有去管那些满地打滚的士兵,目标明确,直扑营地中央那辆戒备森严的囚车。 负责看守囚车的,是陈志远的几个亲卫,他们没有吃大锅饭,此刻还保持着战斗力。 “什么人!”一名亲卫发现了他们,厉声喝道。 回答他的,是李四从黑暗中甩出的一柄飞刀。 “噗!” 飞刀精准地没入了那名亲卫的咽喉,他捂着脖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倒了下去。 “敌袭,有敌袭!” 剩下的几名亲卫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拔刀。 但他们面对的,是七头含怒已久的猛虎。 孙大牛怒吼一声,像一头蛮牛般撞了过去,直接将一名亲卫撞飞了七八米远。 王战的身影,则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欺近了囚车。 “咔嚓!” 他手中的钢刀,一刀便劈开了囚车上的大锁。 囚车里,魏琛正惊恐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当他看到那个蒙着脸,但眼神无比熟悉的黑衣人时,他吓得魂飞魄散。 “王战,是你,你想干什么?”他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无比尖利:“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重犯,你杀了我,就是谋反!” “谋反?”王战一把将他从囚车里拖了出来,冰冷的刀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魏琛,你看看我这张脸。”王战缓缓地,扯下了自己的面罩。 在跳动的火光下,魏琛看清了那张脸,那张他做梦都想撕碎的脸。 “你害死魏云将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你的义父?”王战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你嫁祸我们兄弟,追杀我们千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曾与你并肩作战?” “你把老赵的尸体从坟里刨出来,一脚踹倒他墓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曾笑着喊你一声将军?” 王战每说一句,手中的刀,便在魏琛的脖子上压深一分。 “不,不要杀我,王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魏琛彻底崩溃了,他涕泪横流,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 “求求你,饶我一命,我把所有家产都给你,我给你当牛做马。” “晚了。”王战的眼中,闪过张奎和赵虎的脸。 “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你是知道自己快死了!” “下去给他们磕头认错吧。” “噗嗤!” 冰冷的刀锋,划破了温热的喉管。 魏琛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王战收刀,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没有擦,只是对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轻声说了一句。 “老赵,安息吧。” “老大,解决了,快走!”李四的声音传来。 王战不再停留,他重新蒙上面罩,带着兄弟们,迅速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一群真正的幽灵。 只留下一个混乱不堪,充满了呻吟和恶臭的营地,和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第二天,刑部尚书陈志远看着魏琛的尸体,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土匪劫囚。 哪有土匪,只杀一个人,别的什么都不要的? 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干净利落的复仇。 他想到了那个在北境大营,眼神如狼的年轻人。 良久,他长叹一声,对身边的手下吩咐道。 “上报朝廷,我等在乱风坡遭遇悍匪,力战不敌,重犯魏琛,不幸被乱刀砍死。” 第六十四章 匈奴不渡雁门关 当王战七人迎着晨曦,重新踏入北境大营的辕门时,迎接他们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数百双通红的眼睛。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那些留守的兄弟们,只是默默地站在道路两旁,看着他们七个,看着他们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满面的风霜。 一个士兵突然抬手,朝着王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哗啦! 仿佛是一个信号,道路两旁所有的士兵全都挺直了胸膛,抬起了手臂。 无声的军礼,重于千钧。 王战翻身下马,他看着这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的敬佩、悲伤与信赖,胸中一股热流涌动。 他走到队伍最前方,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 “兄弟们,我们回来了。” 一句话,让许多铁打的汉子,当场泪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老赵和张奎他们能瞑目了!” 压抑许久的悲伤,终于在此刻释放。 整个大营,哭声一片。 孙大牛这个平日里最爱咋呼的莽汉,此刻也只是默默地搂着几个相熟的兄弟,用蒲扇般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们的后背,虎目之中泪光闪烁。 这场迟来的祭奠,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午后,镇南王带着李承乾和永安,悄然来到了王战的营帐。 帐内没有外人,镇南王也没有摆王爷的架子,他随意地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饮而尽。 “解渴。”他抹了抹嘴,笑呵呵地看着王战:“听说你们几个昨天晚上出去打了趟猎,收获如何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承乾和永安却都听懂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王战身上。 孙大牛嘿嘿一笑,正想开口吹嘘,被李四在背后捅了一下,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王战神色平静,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眼前这位老王爷。 “回王爷,昨夜风高,乱风坡下,有一头恶狼挡道。”王战的声音不带波澜, “那狼凶得很,已经伤了不少人,末将几个怕它日后为祸,就顺手宰了。” “哦?宰得干不干净?”镇南王饶有兴致地追问。 “挫骨扬灰,连根毛都没剩下。” “哈哈哈哈!”镇南王抚掌大笑,笑声中满是快意。 “好,好一个挫骨扬灰,本王就喜欢你这股利落劲儿!” 他笑声一收,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啊,这事动静不小。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人来查。到时候,问到你头上,你打算怎么说?” 王战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末将自有说辞。” “不必那么麻烦。”镇南王摆了摆手。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你一直跟本王和世子在我的大帐里,商议北境防务,彻夜未眠。我们帐中所有亲卫都可以作证。” 王战心头一震。 他没想到镇南王不仅默许了他的行动,甚至连后路都替他铺好了。 这份情,太重了。 “王爷……” “不必多说。”镇南王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魏云是我兄弟,你替他报了仇,就是我镇南王府的恩人。我保你,天经地义。”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情。 “王战,杀了魏琛只是了结了私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仗。” 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匈奴人。”王战吐出三个字。 “没错。”镇南王点了点头,眼神锐利。 “呼延赞这次吃了大亏,折损了数千精锐,以匈奴人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重要的是,冬天要来了。”镇南王的声音沉了下去。 “草原上,一场大雪就能冻死成千上万的牛羊。没有粮食他们就得死。所以,他们一定会南下,拼死一搏,抢掠过冬的口粮。” 李承乾在一旁补充道:“我们截获了匈奴的密报,呼延赞已经向匈奴单于求援,他们的大军正在向边境集结。这一次,规模远胜以往,怕是不下十万之众。” 十万! 这个数字,让孙大牛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境大营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也不过三万。 魏琛一死军心动荡,如今真正能拉上战场的,恐怕两万都不到。 以两万疲敝之师,对抗十万如狼似虎的匈奴王庭大军,这仗怎么打? “王爷,朝廷的援军呢?”李四皱眉问道。 镇南王和李承乾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丝苦涩。 “朝廷。”镇南王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 “如今的朝堂,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朝堂了。皇上年迈沉迷丹道,不问政事。朝中大权,旁落到了几个奸相手中。” “那些人只顾着党同伐异,争权夺利,谁会真正关心这北境的死活?在他们看来,只要战火烧不到京城,死多少边军,丢多少土地,都无所谓。” “魏琛为什么敢弑父夺权,勾结外敌?就是因为他在朝中有人撑腰!” “如今魏琛死了,那些人只会觉得是我们镇南王府在清除异己,扩张势力,非但不会派一兵一卒的援军,怕是还会在背后捅刀子,巴不得我们跟匈奴人拼个两败俱伤。”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众人头顶浇下。 孙大牛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这帮天杀的狗官,他们就不怕匈奴人打进关内,把他们的祖坟都刨了吗?” “所以。”镇南王最后看向王战,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托付的意味。 “这场仗,我们只能靠自己。你王战就是这北境最后的屏障。你守得住,大魏的北疆就安稳。你守不住……”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 孤军奋战,内无粮草,外无援兵。 这几乎是一个必死的局。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王战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花。 “王爷放心。” “他来十万,我便杀他十万。” “只要我王战还有一口气在,匈奴的马蹄,就休想踏过雁门关半步!” 镇南王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许久,他欣慰地笑了。 “好,本王没看错人。” 第六十五章 大杀器 送走了镇南王父子,营帐内的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四和孙大牛等人,一个个愁眉不展,像霜打了的茄子。 “十万大军,他娘的,这可怎么打?”孙大牛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满脸的苦色。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们淹死。” “硬拼,肯定不行。”李四在帐内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们的兵力,只有对方的五分之一,而且骑兵数量远远不如。一旦在平原上开战,一个冲锋,咱们的阵型就得被冲垮。” “斥候来报,匈奴人的先锋部队,已经到了关外五十里,正在安营扎寨,看样子是在等主力汇合。”另一个名叫周平的兄弟补充道,神情同样凝重。 压力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战没有说话,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副简易的沙盘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雁门关外的地形。 脑子里,无数的战术在推演,又被一一否决。 诱敌深入? 兵力不足,容易被反包围。 分兵袭扰? 匈奴人都是骑兵,来去如风,根本抓不住。 坚守关城? 雁门关虽是雄关,但十万大军围困,粮草耗尽,早晚也是个死。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李四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布袋。 王战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 黑风口,铁索桥。 孙大牛扔出的那十几个黯然销魂烟,在匈奴骑兵阵中炸开,黄绿色的毒烟弥漫。 战马受惊,阵型大乱,为他们的突围,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对啊! 烟! 火药! 王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黑夜中划过一道闪电。 匈奴骑兵的优势,在于其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和冲击力。 但如果让他们冲不起来呢? 如果,在他们冲锋的路上,布满了死亡的陷阱呢?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虽然不是什么军工专家,但耳濡目染之下,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构造,他还是知道的。 造枪造炮,以目前北境的工业水平,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有一种东西,结构简单,威力巨大,而且,制造它的原材料军中就有现成的! 地雷! 只要能造出这东西,将它成片地埋设在雁门关外的平原上,匈奴人的骑兵,来多少,死多少! 他们引以为傲的铁蹄,将变成催命的符咒! 想到这里,王战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李四!”他猛地转过身。 “在,老大!”李四被他吓了一跳。 “去,把军中库房里所有的火药,都给我搬过来,一两都不要剩!” “火药?”李四一愣:“老大,你要那么多火药干什么?咱们的火铳手加起来也没几个啊。” “少废话,快去!” “孙大牛!” “俺在!” “去找军中的铁匠,让他们连夜给我打造一批这东西。”王战抓起地上的木炭,在一块破旧的木板上,飞快地画出了几个零件的草图。 那是地雷的压发装置和外壳。 孙大牛凑过去看了半天,挠着头,一脸的茫然:“老大,这画的啥玩意儿?铁疙瘩?还有弹簧?这能干啥?” “能杀人。”王战言简意赅。 “告诉铁匠,有多少铁,就给我造多少,越多越好,此事列为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泄露,违令者,斩!” 看着王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李四和孙大牛虽然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再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三天,王战将自己关在了一个独立的营帐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吃住都在里面,整日整夜,帐内时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刺鼻的火药味。 所有人都好奇得不得了,不知道他们这位新任的统帅,到底在鼓捣什么名堂。 孙大牛急得抓耳挠腮,好几次想冲进去看看,都被李四给拦住了。 “你急个屁!”李四瞪着他:“老大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咱们等着就是了。” “我这不是担心老大嘛!”孙大牛委屈巴巴地说:“他都三天没合眼了,万一在里头把自己给炸了怎么办?”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 到了第四天清晨,营帐的门帘,终于被掀开了。 王战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头发像鸡窝一样乱糟糟,脸上黑一块灰一块,满是硝烟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被烧出了好几个洞。 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圈。 但是他的精神,却异常的亢奋。 他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黑乎乎、圆盘状的铁疙瘩。 那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像一个大号的铁饼。 “老大,你这是炼丹把自己给炼糊了?”孙大牛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王战没有理他,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硝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成了!” 他将手中的铁疙瘩,像宝贝一样举了起来。 “兄弟们,我给匈奴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李四、孙大牛、周平等人全都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铁疙瘩。 “老大,这到底是啥玩意儿啊?” “看着也不像能砸人的样子啊,太轻了。” “这东西能对付匈奴的十万大军?” 面对众人的疑问,王战只是神秘一笑。 “光说没用。” “走,我带你们去开开眼。” 北境大营西侧,有一片专门用来处理病死牲畜的荒地,平日里人迹罕至。 今天,这里却围满了人。 王战带着李四、孙大牛等一众亲信,来到了这片荒地中央。 士兵们在王战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将那个黑乎乎的铁疙瘩放了进去,又用浮土轻轻盖上,只留下一小块不起眼的压盘露在外面,最后还伪装上了一些枯草。 做完这一切,王战拍了拍手上的土,对孙大牛说道:“去,把那头羊牵过来。” 第六十六章 占便宜的小丑 “好嘞!” 孙大牛应了一声,从不远处牵来一头膘肥体壮的山羊。 那山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路咩咩叫着,拼命挣扎,不肯上前。 “这畜生还挺有灵性。”孙大牛骂了一句,干脆拦腰将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着那片伪装好的区域走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王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大,这到底是要干啥?用这铁疙瘩给羊算命?”一个士兵小声嘀咕道。 “闭嘴,看着。”李四低声喝道。 在王战的示意下,孙大牛将那头不断挣扎的山羊,好不容易赶上了那块伪装好的压盘。 山羊一只蹄子正好踩在了那块不起眼的压盘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众人等了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头山羊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发懵,随即低头开始啃食地上的枯草。 “呃,老大,这就完了?”孙大牛挠了挠头,一脸的失望。 “雷声大,雨点小啊,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 仿佛平地起了一个惊雷,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脚下的大地都跟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夹杂着滚烫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 离得最近的孙大牛,直接被掀了一个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众人惊骇地望向爆炸的中心。 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大坑,坑边的泥土被炸得焦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而那头山羊…… 已经不能称之为羊了。 它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碎块和烧焦的羊毛,混合着泥土,飞溅得到处都是,十几米外的一棵枯树上,还挂着半截血淋淋的羊腿。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恐怖血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见过无数惨烈的死法,被刀砍死的,被箭射死的,被战马踩死的。 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的死法。 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生命,后一秒就变成了一地碎肉。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的娘嘞。”孙大牛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个大坑,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天罚吗?” “不,这不是天罚。”王战缓缓走到坑边,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我们送给匈奴人的,见面礼。” “地雷,我给它起的名字。”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和惊叹! “神物,这简直是神物啊!” “有了这东西,还怕他娘的匈奴骑兵?” “他冲得再快,能有这玩意儿炸得快?来一万,炸一万,来十万,炸他十万!” “老大威武,统帅威武!” 之前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和阴霾,在这一声巨响中,被炸得烟消云散。 所有人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们看着王战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敬佩了,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仿佛在看一尊在世的战神。 “都别高兴得太早。”王战抬手,压下了众人的欢呼。 他神色严肃地说道:“这东西威力虽大,但制造不易,而且埋设起来也颇费工夫。” “最重要的是,此事必须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让匈奴人提前知道,否则,我们的奇兵,就变成了废铁。” 众人闻言,纷纷神色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四。” “在!” “从今天起,你挑一百个最可靠的兄弟,跟我一起,连夜赶制地雷。记住,参与此事的人,一律不准离开工坊半步,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 “是!”李四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就在王战准备继续安排任务的时候,一名亲兵匆匆跑了过来。 “报,统帅,临城守将刘将军,前来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临城? 王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临城是北境大营东边的一座卫城,驻军五千,名义上归北境大营节制,但实际上,一直都是个半独立的状态。 之前的魏云,跟临城守将刘勋关系还算不错,两边时有往来。 但魏琛掌权后,为人霸道,处处想压临城一头,双方关系闹得很僵。 如今自己刚刚接任统帅,根基未稳,这个刘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所谓何事? “请他去中军大帐,我稍后就到。”王战吩咐道。 片刻之后,中军大帐。 王战见到了这位临城守将刘勋。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微胖,一脸精明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个和气的商人,多过像个领兵的将军。 “哎呀,王将军,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一见面,刘勋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握住王战的手,用力地摇晃着。 “将军在黑风口一战,名震北境,如今又大破匈奴,实在是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啊!” “刘将军过奖了。”王战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客套了一句。 “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指教不敢当。”刘勋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更甚。 “王将军,你我两家,本是唇齿相依的兄弟。如今北境遭逢大难,我临城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唉,我也有我的难处啊。” 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哦?将军有何难处,但说无妨。”王战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刘勋一拍大腿,满脸的肉疼:“王将军,你有所不知啊。前些日子,魏琛那厮,以联合军演为名,从我临城借走了三千副铁甲,五千把钢刀,还有一千张强弓!” “说是用完就还,结果你也知道,他现在人没了,这笔账就成了烂账了。” “我这五千兵马,现在有一大半还穿着布衣,拿着木棍呢,这要是匈奴人打过来,我拿什么守城啊?” “所以,今天我厚着脸皮来,就是想问问王将军,我那批军械,您看是不是能先还给我?”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个被恶霸欺凌了的可怜人。 王战听完心中一声冷笑。 他算是明白了。 什么借军械,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这老狐狸,是看自己刚刚上位,立足未稳,以为自己是个好拿捏的毛头小子。 特地跑来敲竹杠,想空手套白狼,从北境大营身上,咬下一块肥肉来。 王战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不出丝毫波澜。 “原来还有此事。” 他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刘将军稍安勿躁,这军械库里的账目,前些日子被魏琛搞得一团乱。” “这样,你先在此稍候,我这就派人去库房里仔细核对查验一番,看看有没有将军说的那批军械的入库记录。” “只要查实了,是我北境大营的东西,自然分文不少地还给将军。” 第六十七章 虚与委蛇 “哦?还有这等事?”王战脸上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是第一次听说。 他微微颔首,语气诚恳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刘将军,你我两家同守北境,本该同气连枝。” “魏琛此人倒行逆施,不仅害了魏云将军,还让刘将军蒙受如此大的损失,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瞬间就将自己和刘勋拉到了同一阵线,共同声讨已死的魏琛。 刘勋心中暗自点头,觉得这小子还算上道。 顺势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长叹一声:“谁说不是呢!我临城上下,对魏云老将军敬佩有加。魏琛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等也是恨不能生啖其肉!” “只是……唉,如今人死债消,老哥哥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找王将军你。毕竟,那批军械,如今可都在你这大营的库房里啊。” 他特意在你这大营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言下之意,东西就在你家,你总不能赖账。 “刘将军说的是。”王战一脸的感同身受,随即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不瞒将军说,魏琛被押走之前,为了掩盖罪行,烧毁了大量的军中账册。” “如今的库房,就是一笔糊涂账。将军空口说有这么一批军械,我这也不好直接给你啊。万一搞错了,将来朝廷追查下来,你我都不好交代,对吧?” 刘勋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王战,居然如此滑不留手。 三言两语,就把皮球踢了回来。 说白了,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证据,休想拿走一针一线。 “这……”刘勋一时语塞。 他本来就是来讹诈的,哪里有什么证据。 看到刘勋吃瘪,王战身后的孙大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被李四在背后狠狠踩了一脚,才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战仿佛没看到手下的小动作,他热情地走上前,拉住刘勋的手臂,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过,刘将军你放心,既然你亲自来了,我王战就算把库房翻个底朝天,也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转头对李四吩咐道:“李四,你立刻带上一队人,去军械库,把所有的库存都清点一遍!” “仔仔细细地查,看看有没有临城制式的甲胄兵器入库的记录,一定要快,不能让刘将军久等!” “是!”李四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刘勋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着台阶下:“那就有劳王将军了。” “哎,说哪里话!”王战笑得格外灿烂,他一把揽住刘勋的肩膀,热情地将他往帐内按。 “来来来,刘将军,查账需要时间,你我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亲近亲近。孙大牛!” “俺在!”孙大牛立刻挺起胸膛。 “去,把我们营里最好的酒,最肥的羊,都给我弄来,今天我要和刘将军,不醉不归!”王战豪气干云地宣布。 孙大牛闻言,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他苦着脸,凑到王战耳边,用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刘勋听见的音量嘀咕道。 “老大,咱们营里哪还有什么好酒啊?前几天打仗,那点存货都当庆功酒喝光了。羊就剩下伙房那头老得快掉牙的公羊了,那是留着配种的。” “混账!”王战佯怒,一巴掌拍在孙大牛的后脑勺上。 “刘将军是何等尊贵的客人,就算把咱们的老底都掏空,也得招待好了,没酒就去跟镇南王殿下借,没羊就把我的战马牵去宰了,今天要是怠慢了刘将军,我拿你是问!”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听得刘勋心里直犯嘀咕。 他看着王战那不似作伪的豪迈,又看看孙大牛那肉疼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时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穷得叮当响。 “王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刘勋连忙摆手,脸上挤出笑容:“军情要紧,你我都是领兵之人,哪能如此铺张。我看便饭即可,便饭即可。” “那怎么行!”王战一脸严肃地拒绝了。 “我王战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礼数。将军远来是客,又是为了公事,我若不大力款待,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北境大营,连待客之道都不懂?” 他不由分说,硬是把刘勋按在了主位上。 很快,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宴便开始了。 酒确实是劣质的烧刀子,入口辛辣,仿佛刀子在割喉咙。 菜也确实只有一盘孤零零的煮羊肉,而且肉质老得塞牙。 但王战和他的兄弟们,却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 “刘将军,来,我敬你一杯!”王战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这一碗,谢你当初没有落井下石,与魏琛那狗贼同流合污!” 刘勋只好硬着头皮,干了那碗劣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 “刘将军,俺也敬你!”孙大牛端着比脸还大的碗凑了过来,满脸的崇拜。 “俺听说你当年在北边,一个人砍翻了三十个蛮子,真的假的?太厉害了,俺最佩服的就是你这样的英雄,俺干了,你随意!” 说完,他咕咚咕咚,一碗酒见了底,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刘勋。 刘勋被他捧得有些飘飘然,又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露怯,只好又干了一碗。 “刘将军……” “刘将军……” 周平和其他几个兄弟,轮番上阵,一个个都把刘勋当成了再生父母一般敬仰,说的全是些恭维和吹捧的话。 但敬起酒来,却一个比一个狠。 几轮下来,刘勋已经有些晕乎乎了,他感觉自己不是来讨债的,倒像是来参加什么英模表彰大会的。 他几次想把话题引到军械上,都被王战等人用各种理由巧妙地岔开。 “哎呀,刘将军,吃肉,吃肉,你看这羊肉,多有嚼劲,这可是我们营里最后一点好东西了,专门留着招待您这样的贵客的!” “刘将军,你再跟我们讲讲当年打蛮子的事呗,听着太过瘾了!” 就在刘勋被灌得七荤八素,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李四终于回来了。 他一进帐,便对着王战和刘勋行了一礼,然后一脸严肃地汇报道:“报告统帅,军械库已经全部清点完毕!” 刘勋的酒意,瞬间醒了三分,他强撑着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四。 李四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朗声念道:“启禀统帅,启禀刘将军。我等查遍了库房所有角落,又核对了仅存的几本入库残册,均未发现有临城制式的甲胄兵器。” “库中所有兵器甲胄,皆为我大魏兵部统一监造,并无任何外来军械的记录。” “什么?”刘勋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王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李四手中的册子,自己又翻看了一遍,随即脸上露出勃然大怒的神情。 他一掌拍在桌案上,对着李四怒喝道:“饭桶,一群饭桶!” “这么大一批军械,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是不是你们清点的时候看漏了?还是被魏琛那狗贼给私下变卖了?” “再去查,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刘将军的军械给找出来,找不到,你们都别回来见我!” 李四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反驳,只能一脸委屈地应道:“是……” “慢着!”刘勋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发冷。 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眼前这一唱一和的双簧,他要是再看不出来,这几十年就白活了。 他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战:“王将军,不必麻烦了。看来我那批军械,是找不回来了。” “刘将军,你这是什么话!”王战一脸的痛心和愧疚。 “你放心,此事我一定追查到底,就算东西真没了,我王战砸锅卖铁,也一定赔给你!” “赔?”刘勋冷笑一声,图穷匕见。 “王将军说得轻巧。如今匈奴十万大军压境,我临城五千将士,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你让我拿什么守城?城破了你赔得起吗?” 帐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王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他静静地看着刘勋,缓缓说道:“刘将军,你说的没错,匈奴人确实快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北境大营,现在能战之兵不足两万。朝廷的援军一个都不会有。这一仗九死一生。” 他走到刘勋面前,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想要军械,我给不了。不是我不想给,是我自己都不够用。我总不能把我手下兄弟们的保命家伙,给了你,让他们拿着烧火棍去跟匈奴人拼命吧?” “那你让我怎么办?”刘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很简单。”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 “你不是想看我怎么赔你吗?” “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亲眼看看,我打算用什么东西,来守这雁门关,来保你临城的周全。” “到时候,你再决定,是继续跟我要你那批子虚乌有的军械,还是跟我们一起,干一票大的。” 第六十八章 将计就计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寒气逼人。 刘勋宿醉未醒,头痛欲裂,就被王战的亲兵从床上拖了起来。 他黑着一张脸,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昨天那片试爆地雷的荒地。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在人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刘勋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心里把王战骂了千百遍。 他倒要看看,这个毛头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战早已等候在此。他依旧是那身普通的士兵装束,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长枪。 在他身后,李四和孙大牛等人,神情肃穆,分列两旁。 “刘将军,昨夜睡得可好?”王战见他来了,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仿佛昨天帐内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幻觉。 “托王将军的福,好得很。”刘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将军带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究竟有何贵干?我的军械,你到底还不还?” “刘将军莫急。”王战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 “还军械是小事,今天我想请将军看的,是关乎你我两家,数万将士身家性命的大事。” 他指着面前一片空旷的荒地,语气变得凝重:“将军请看。匈一马平川,最利于匈奴骑兵冲锋。” “以往我们抵御他们,无非是靠弓箭齐射,长枪列阵,用人命去填。但这一次,匈奴人有十万之众,我们填不起了。” 刘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也是一沉。 作为北境宿将,他比谁都清楚,在这样的地形上,以步兵对抗数倍于己的骑兵,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王将军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刘勋皱起了眉头:“难道你有什么退敌良策?” “良策谈不上。”王战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疯狂交织的神情。 “只是被逼无奈,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拍了拍手。 不远处,几个士兵牵出了十来匹战马。 这些都是前几日从匈奴人手中缴获的,匹匹膘肥体壮,野性难驯。 “孙大牛!”王战喝道。 “在!” “让我们的斥’,去前面探探路。” “好嘞!”孙大牛兴奋地应了一声。 他带着几个兄弟,将那些战马的眼睛用黑布蒙上,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驾!” 那十来匹战马吃痛,嘶鸣着,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王战所指的那片空地狂奔而去。 马蹄翻飞,烟尘滚滚,气势惊人。 刘勋看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王战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马群冲入空地中央的一瞬间。 轰隆! 一连串比昨天更加猛烈、更加密集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捶打着,剧烈地颤抖。 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火光冲天,黑色的浓烟夹杂着泥土和碎石,形成了一朵朵小型的蘑菇云。 刘勋只觉得一股无可抵挡的冲击波迎面扑来,将他整个人都掀得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身后的亲卫及时扶住,他险些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惊骇欲绝地抬起头,望向那片刚才还空无一物的荒地。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一个个巨大的坑洞,彼此相连,焦黑的土地还在冒着青烟。 而那十几匹冲进去的战马,已经彻底消失了。 它们的残骸,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方式,被均匀地洒在了方圆百米之内。 一截断裂的马腿,挂在远处的树梢上,还在滴着血。 一块血肉模糊的马头,滚落到刘勋的脚边,那只独眼还圆睁着,充满了临死前的惊恐。 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疯狂地钻入鼻腔。 刘勋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征战半生,自问也是见惯了生死,心硬如铁。 可眼前这如同神罚一般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是什么? 妖术吗? 还是传说中的天雷?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干涩沙哑,嘴唇哆嗦着,半天都合不拢。 “地雷。”王战走到他的身边,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他看着刘勋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 “地雷?”刘勋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死亡之地。 眼神中,震惊、恐惧、骇然,最终,全都化作了无与伦比的贪婪和炽热。 他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价值! 有了这玩意儿,还要什么刀枪剑戟? 还要什么铁甲重骑? 只要在阵前埋下足够多的地雷,匈奴人的十万铁骑,算个屁! 他们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只会变成冲向地狱的催命符! 这东西,才是真正的战争大杀器! 是能改变国运的神物! 一瞬间,刘勋把那批子虚乌有的军械,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王战的手臂,因为激动,指甲都快要嵌进王战的肉里。 他脸上的精明和算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狂热。 “王将军,不,王兄弟,哥哥我错了,昨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亲热得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那批军械,不要了,就当我刘勋,孝敬给王兄弟你,给你手下的将士们换身行头!” 他搓着手,一脸渴望地看着王战,声音都放低了八度:“王兄弟,你看,这个叫地雷的神物,你能不能匀给哥哥我一点?” “或者把制作方法传授给我也行,价钱好商量,你要什么哥哥我都给你!” 来了。 王战心中暗道,脸上却露出一副极其为难和痛苦的神色。 他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刘将军,你以为我不想吗?”他指着那片还在冒烟的土地,满脸的愁苦。 “这东西,看着威力大,可制作起来,难如登天啊!” “它的外壳,需要上好的精铁,由经验最丰富的铁匠,千锤百炼,才能成型。里面的机括,更是精妙无比,差一丝一毫,就成了废铁。” “最关键的,是作为引信的火药,那不是普通的火药,而是加入了十几种秘料的特制火药,配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给刘勋算账:“不瞒你说,为了赶制出刚才那十几颗地雷,我北境大营库房里所有的精铁都用光了!” “全营的铁匠,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才堪堪造出这么点。我们现在是想造都没材料了!” 他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恨不得在雁门关外,铺满十万颗地雷,让匈奴人有来无回,可是没钱没铁,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王战的演技,堪称影帝级别。 那份绝望和不甘,演得入木三分,连旁边的孙大牛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是真的。 刘勋听完,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看着王战那张真诚的脸,信了七八分。 他也知道,这种大杀器,制作工艺肯定极其复杂,耗费巨大也属正常。 可是,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 那可是能让他刘勋名垂青史,甚至封侯拜将的绝世宝物啊! 他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王战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柴。 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刘勋,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刘勋听:“唉,要是能有几万斤精铁,再来个几千斤上好的火药,我保证能在一个月内,造出三千颗地雷。” “到时候,别说守住雁门关了,我带着它们,直接杀到匈奴人的王庭去,也不是不可能……” 几万斤精铁? 几千斤火药? 刘勋的心脏猛地一跳。 临城别的或许不多,但铁矿和硝石矿,却是北境最丰富的。 他自己的武库里,就囤积了大量的铁料和火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他看着王战,眼中闪烁着精光,像一个发现了巨大商机的商人。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开口道:“王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缺铁,缺火药,哥哥我有啊!” 第六十九章 满载而归 “哦?”王战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那模样,像极了在沙漠中跋涉了三天三夜快要渴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 他一把抓住刘勋的袖子,声音都有些颤抖:“刘将军,此话当真?你真的有铁料和火药?” “当然!”刘勋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他挺起胸膛,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现在,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我临城虽小,但背靠铁矿,武库里囤积的铁料,没有十万斤,也有八万斤。至于火药,千把斤还是拿得出来的。” “太好了,太好了!”王-战激动得在原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仿佛一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刘勋看着他,心中暗笑。 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喜怒形于色,沉不住气。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慷慨大度的姿态,说道:“王兄弟,你我两家,唇亡齿寒。” “如今大敌当前,我刘勋也不是小气的人,这样,我做主,从临城调拨三万斤精铁,一千斤火药给你!” 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中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露出了狐狸尾巴。 “这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我出了材料,你总不能让我白出吧?这造出来的地雷你得分我一半!” 一半? 王战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他皱起眉头,面露难色,开始跟刘勋讨价还价:“刘将军,一半太多了。我这边出人工,出技术,最关键的是出秘方,这都是无价的!” “而且我北境大营正面迎敌,需要的数量更大,你看三成怎么样?” “不行,三成太少!”刘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最少四成半,不能再少了!” “刘将军,你这是趁火打劫啊,三成半,这是我的底线了!” “四成,一口价,你要是不同意,这事就当我没提过!”刘勋摆出一副吃定了王战的架势。 两人你来我往,唾沫横飞,争得面红耳赤,像极了菜市场里为了几文钱而吵得不可开交的小贩。 一旁的孙大牛看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老大设下的套,怎么还跟人家吵起来了,而且看那架势,好像还吵不过人家。 最终,王战万般无奈地一跺脚,咬着牙,一脸肉疼地答应了。 “好,四成就四成,刘将军,你可真是会做生意!” “哈哈哈,哪里哪里,合作共赢,合作共赢嘛!”刘勋见自己占了上风,心中得意非凡,抚掌大笑。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不仅兵不血刃地化解了之前的尴尬,还用一堆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的铁料,换来了四成的大杀器股份。 这笔买卖,简直赚翻了! “既然如此,咱们可得立个字据。”王战从怀里摸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合作协议,上面条款清晰,权责分明。 刘勋草草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爽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还按了手印。 “好,刘将军果然爽快!”王战小心翼翼地收好字据,脸上的肉疼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郑重。 他转身,从李四手中,接过了两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疙瘩。 这正是他连夜准备好的样品,外形和真的地雷一模一样,分量也差不多,但里面的火药早被换成了沙土,引信也拆掉了。 “刘将军,”王战将这两个样品郑重地交到刘勋手中,神情严肃得像是在托付传国玉玺。 “这是我赶制出来的最后两颗地雷。你先带回去,让你的工匠们研究研究,也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他凑到刘勋耳边,用极低的声音,传授着机密要诀:“记住,此物属火,埋设之时,必须在午时三刻,面朝南方。坑深一尺三寸,不能多也不能少。” “埋好之后,需用无根之水浇灌,再覆上三阳土。最关键的是,激活引信的手法,必须是先左转三圈,再右转一圈半,若是错了分毫,它就成了个哑巴……”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一套流程说得玄之又玄,仿佛不是在埋地雷,而是在搞什么神秘的宗教仪式。 刘勋听得连连点头,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生怕错漏了半点。 他如获至宝地将两个铁疙瘩抱在怀里,看那架势,比抱着自己的亲儿子还亲。 “王兄弟,大恩不言谢!”刘勋激动地握住王战的手。 “你放心,三日之内三万斤精铁,一千斤火药,我保证给你送到!”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王战微笑着点头。 送走了心满意足,感觉自己占了天大便宜的刘勋,荒地之上,只剩下了王战和他的几个兄弟。 “哈哈哈!” 孙大牛再也憋不住了,他捂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眼泪都飙了出来。 “老大,你也太损了,我刚才差点就信了,还什么无根之水,三阳土,你怎么不说还得斋戒沐浴,再跳一段大神呢?” 李四也是忍俊不禁,他摇着头,对王战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大,你这一手真是绝了。” “这刘勋被你卖了,还得乐呵呵地帮你数钱。不仅没讹到咱们一根毛,还白送了三万斤铁料过来。” “什么叫白送?”王战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刘将军这是深明大义,为了北境的安危,慷慨解囊。他是在投资我们共同的抗匈大业,是个值得敬佩的爱国将领。我们应该感谢他才对。”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周平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老大说得对,我们得感谢刘将军。等打退了匈奴人,一定给他送一面深明大义,爱国典范的字画过去!” “对,画框一定要用最好的料子!” 营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之前面对十万大军的沉重压力,在这一场啼笑皆非的交易中,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三天后,临城的运输车队,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北境大营。 数十辆大车,满载着乌黑的铁锭和一箱箱的火药,在北境大营士兵们惊奇的目光中,被运往了工坊。 当士兵们得知这些都是临城支援来的物资时,整个大营都沸腾了。 “咱们统帅真是神了,兵不血刃,就从那铁公鸡刘勋身上拔了这么多毛下来!” “何止是拔毛,这简直是把鸡都给顺过来了!” 王战站在高处,看着一车车被卸下的物资,脸上古井无波。 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投向了北方那片阴沉的天空。 刘勋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丑。 一场开胃小菜罢了。 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刚开始。 有了这批物资,他的地雷阵,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铺开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片广袤的平原之下,一张由钢铁和烈焰编织的死亡大网,正在缓缓张开。 静静地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十万铁蹄。 第七十章 大马士革钢 刘勋的车队,像一条灰色的长龙,在北境大营士兵们的注视下,缓缓驶离。 带走的是两个烫手的假地雷,留下的是堆积如山的希望。 工坊区,彻底成了禁地。 王战从全营挑选出最可靠的百名老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日夜赶工之下,一颗颗黑色的铁疙瘩被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 然后悄无声息地运往关外,由周平带领的斥候小队,按照王战绘制的图纸,埋设在匈奴人最可能经过的几条路线上。 一张死亡之网在夜色的掩护下无声地铺开。 “老大,匈奴人那边有动静了。” 中军大帐内,周平风尘仆仆地赶回,他灌下一大口水,抹了把脸神情严肃。 “我们的探马在关外七十里,发现了匈奴大军的踪迹。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看旗号是匈奴单于的王庭主力。”周平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们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在搭建一座巨大的营地,看样子呼延赞的先锋部队,已经和他们汇合了。” “十万大军,终于到了。”李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帐内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地雷虽然是奇兵,但终究是死物,不可能挡住所有匈奴人。 一旦对方摸清了规律,绕道而行,或者用炮灰趟雷,接下来要面对的,依旧是一场惨烈无比的血战。 而血战打的就是装备和兵员的素质。 王战没有说话,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代表着匈奴大军的黑色石块,像一团乌云压在雁门关的头顶。 “孙大牛。” “俺在!” “去,把军中最好的铁匠都给我叫来,尤其是那个姓钱,脾气最臭的老头。”王战吩咐道。 “啊?老大,你找他们干啥?地雷的外壳不是都造得差不多了吗?”孙大牛一脸不解。 “别废话,快去。” 很快,以一个名叫钱伯的干瘦老头为首的十几个铁匠,被带到了大帐。 钱伯是军中资格最老的匠人,一手锻铁的绝活,在整个北境都赫赫有名。 他脾气古怪,除了魏云老将军,谁的面子都不给。 此刻,他揣着手,斜眼看着王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不知统帅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钱伯的语气不咸不淡。 王战也不在意,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画满了奇怪符号和图样的纸,递了过去。 “钱老,我想请你帮我打一样东西。” 钱伯狐疑地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他指着图纸上一种反复折叠锻打的工艺流程图。 “把两种不同的铁料,像揉面一样揉在一起,反复上千次?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把图纸往桌上一拍,吹胡子瞪眼地说道:“老夫打了一辈子铁,就没听过这么干的,铁料之中,杂质越多,钢性越差,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 “你把两种铁混在一起,还来回折叠,这打出来的不是神兵,是废铁!” 其他几个铁匠也纷纷附和。 “是啊,统帅,这法子闻所未闻。” “两种铁料的火候都不同,强行熔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最后变成一坨没用的铁疙瘩。” 孙大牛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凑过去看了看图纸,挠着头问:“老大,这画的啥啊?千层饼吗?” “差不多。”王战笑了笑,他知道说服这些固执的匠人,光靠嘴是没用的。 他走到钱伯面前,拿起那张图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钱老,我知道这不合常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就当是我异想天开。”王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铁匠。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用我北境大营最好的精铁,最好的焦炭,完全按照这张图纸上的方法,给我打一把刀出来。” “如果打出来的是废铁,所有的损耗,都算在我王战头上,我亲自去向镇南王请罪。” “但如果成功了。”王战的声音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保证,你们打出来的,将是这片土地上,前所未见的绝世神兵!” “我需要这种神兵,去砍断匈奴人的马腿,去劈开他们的盔甲,去保住我们身后这雁门关,保住我们所有人的命!”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钱伯沉默了,他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战,似乎想从这张年轻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疯狂而自信的气场。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抓起桌上的图纸。 “好!”钱伯的声音沙哑而坚定:“老夫就陪你疯一次,要是真打出了废铁,你小子可别赖账!” “绝不赖账。”王战点头。 “哼,走,开炉!”钱伯一挥手,带着一群半信半疑的铁匠,气冲冲地走向了工坊。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北境大营的西侧工坊,成了比地雷工厂更加引人注目的地方。 巨大的风箱发出沉闷的呼啸,熊熊的炉火将半个天空都映得通红。叮叮当当的锤打声,昼夜不息。 钱伯和他手下的铁匠们,几乎是吃住都在了锻造台边。 他们按照王战图纸上的要求,将高碳钢和熟铁以特定的比例叠加在一起,加热,锻打,折叠,再加热,再锻打,再折叠……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且极其耗费体力的过程。 第一天,他们失败了。 因为火候没掌握好,两种铁料在锻打过程中出现了断层,直接成了一堆废料。 钱伯气得差点当场砸了锤子,一辈子的名声差点毁于一旦。 王战却没有任何责备,只是默默地送来了最好的酒肉,并根据自己脑海中的知识,对火候和锻打力度,提出了一些改进的建议。 第二天,钱伯憋着一股劲再次开炉。 这一次,他将王战的建议和自己毕生的经验结合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每一个环节。 当一块反复折叠锻打了上千次的刀坯,在水中淬火,发出嗤的一声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钱伯颤抖着手,将那块其貌不扬的刀坯从水中夹出。 -经过简单的打磨,刀坯的表面,在火光的映照下,渐渐浮现出了一层奇异而瑰丽的纹路。 那纹路,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盘旋的阶梯,时而又像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充满了神秘的美感。 “这……这是……”钱伯瞪大了眼睛,他抚摸着刀身上那从未见过的花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整个人都呆住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纹路?” “这真的是铁吗?简直比玉还美!” 周围的铁匠们,也都发出了阵阵惊叹。 他们打了一辈子铁,只追求坚硬和锋利,何曾想过一块铁能美到这种地步。 “漂亮只是其次。” 王战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他走了过来,拿起那块尚有余温的刀坯,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大马士革钢成了! “真正的神兵,不光要好看,更要能杀人。” 他将刀坯交到钱伯手中,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钱老,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开刃装上刀柄。” “明天,我要让全营的人都看看,我们究竟打造出了一件什么样的怪物!” 第七十一章 神兵出世 第三日,清晨。 北境大营的校场之上,人头攒动,黑压压地站满了士兵。 所有人都被召集于此,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道统帅今天又要搞出什么名堂。 校场中央,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高台。 王战、李四、孙大牛等人,陪着钱伯和一众铁匠站在台前。 钱伯的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神情肃穆,像是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眼圈发黑,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老大,这阵仗搞得也太大了吧?”孙大牛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小声嘀咕。 “不就是一把刀吗?至于把所有人都叫来?” “这不只是一把刀。”李四压低了声音,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钱伯手中的那个长条物体。 “这是希望。” 王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当校场上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高台上时,王战才缓缓上前一步。 “兄弟们!”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慌,匈奴十万大军压境,我们兵少将寡,这一仗看起来九死一生。” 台下的士兵们,许多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神情黯然。 王战的话说中了他们所有人的心事。 “但是,我王战今天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王战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我们死不了,雁门关也破不了!” “因为我们有这个!” 他猛地转身,一把扯开了钱伯手中的红布! 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云霄。 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刀,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在晨曦的照耀下,刀身反射出森然的寒光,那遍布刀身的瑰丽花纹,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光线下缓缓流转,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妖异美感。 “好漂亮的刀!” “这花纹,简直绝了!”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之声,所有人都被这柄刀的外形所震撼。 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一把刀就算再漂亮,能有什么用? 能挡住十万铁蹄吗? “光好看,可吓不退匈奴人。”人群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王战笑了。 “说得好。”他看向台下:“一把刀,当然吓不退匈奴人。但如果我们每一个兄弟手里的刀,都能像它一样呢?” 他转头看向孙大牛:“大牛,去,把你那把吃饭的家伙拿上来。” “好嘞!” 孙大牛应了一声,从背后解下他那把标志性的厚背大砍刀。 这把刀跟了他多年,砍翻过无数敌人,是他最趁手的兵器。 “再去找人拿一面军中最好的铁盾,和一把寻常的制式钢刀来。”王战继续吩咐。 很快东西都备齐了。 “孙大牛,用你自己的刀,去砍那面盾牌,用你最大的力气。” “是!” 孙大牛大吼一声,双手握紧刀柄,轮圆了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朝着那面立在地上的铁盾劈了下去。 “当!”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那面厚实的铁盾,被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被劈开了一半。 而孙大牛手中的大砍刀,刀刃也卷起了一个明显的豁口。 “不错,力气够大。”王战点了点头,然后他将那柄新打造的大马士革钢刀,递到了孙大牛的手中。 孙大牛接过刀,只觉得手腕一沉。这 刀看着秀气,分量却比他自己的砍刀还要重上几分。 刀柄的握感极佳,仿佛是为他的手量身定做的一般。 “现在,用这把刀,去砍那把制式钢刀。”王战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啊?”孙大牛愣住了,“老大,这刀砍刀,不是得两败俱伤吗?” “让你砍,你就砍。” “是。” 孙大牛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他让人将那把制式钢刀,牢牢地固定在木桩上。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刀柄,看着眼前那柄平平无奇的钢刀,心里直犯嘀咕。 “喝!” 他暴喝一声,将手中的大马士革钢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他们预想中的金铁交鸣之声并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清脆,仿佛琉璃碎裂般的声音。 “咔嚓!”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柄作为军队标准制式武器,以坚固耐用著称的钢刀,就像一根脆弱的冰棍,被孙大牛手中的长刀从中间干脆利落地一分为二! 切口平滑如镜! 而孙大牛手中的大马士革钢刀,刀刃在阳光下,依旧寒光闪闪,连一丝一毫的损伤都没有! 整个校场,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神迹。 一刀斩断了另一把钢刀? 这怎么可能!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我的娘嘞。”孙大牛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又看了看地上那两截断刃,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钱伯,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位天神下凡。 “钱老,您这是打出了一把仙器啊!” 钱伯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 他这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如此的骄傲和自豪。 他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没完。” 王战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他指着那面被孙大牛砍出豁口的铁盾。 “大牛,再去砍它。” “好!” 这一次,孙大牛再无半分犹豫。 他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道无坚不摧的闪电。 他再次怒吼轮圆了胳膊,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刀锋之上。 “噗!” 没有震耳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热刀切牛油般的声音。 那面足以抵挡寻常刀剑劈砍,甚至能挡住流矢的铁盾,在大马士革钢刀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从上到下,被干脆利落地一分为二! 平滑的切口,甚至能映出人影。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校场彻底沸腾了! “神兵,真正的神兵啊!” “我的天,这刀也太猛了,连铁盾都能劈开?” “要是我们人手一把这样的刀,匈奴人的盔甲算个屁啊!” “统帅威武,钱老威武!” 欢呼声,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之前笼罩在士兵们心头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被这柄刀劈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和狂热的希望! 他们看着王战的眼神,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崇拜和信赖。 在他们心中,这位年轻的统帅,已经和神明无异。 王战抬起手缓缓压下。 沸腾的校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从今天起,所有铁匠放下手中一切活计,全力锻造此刀,我北境大营有多少铁就给我打多少把刀!” “我还要用这种钢,打造我们的箭头,我要让我们的每一支箭,都能洞穿匈奴人的胸膛!” “兄弟们,告诉我,有了这样的神兵利器,你们还怕不怕匈奴人?” “不怕!” “不怕!” “不怕!” 震天的怒吼,直冲云霄,仿佛要将天上的云层都撕裂。 王战满意地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战意盎然的脸,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的目光转向了临城的方向。 有了地雷,又有了大马士革钢。 是时候再去找那位深明大义的刘将军,好好谈一谈合作共赢的事情了。 那只肥羊身上的羊毛,看起来又长长了不少。 第七十二章 肥羊再临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 王战正对着一张北境地图,仔细地研究着,手指在雁门关和临城之间,来回划动。 “老大,你真打算再去找刘勋那老狐狸?”李四坐在一旁,一边擦拭着自己的飞刀,一边皱眉说道。 “地雷那事儿,他估计回去琢磨了几天,就算想不明白原理,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咱们这次再找上门,他怕是不会轻易上当了。” “谁说我要去骗他了?”王战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次我给他看真东西。” “真东西?”李四一愣。 “没错。”王战走到帐门口,看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工坊方向,眼中闪烁着精光。 “大马士革钢刀,这可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神兵,刘勋是个聪明人,更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商人。地雷那玩意儿他看不懂,心里没底,但这刀他一看便知价值。” “我明白了。”李四瞬间反应了过来:“老大你是想用这神兵,去吊他的胃口,让他主动掏钱?” “掏钱?”王战摇了摇头,笑得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光掏钱怎么够。我这次,要让他连人带家底,都心甘情愿地投靠过来。” 孙大牛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他抱着那把新得的神兵,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插嘴道:“老大,那老小子滑得跟泥鳅一样,能有那么傻?” “他不是傻,是贪。”王战一针见血地指出:“对于刘勋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更能让他疯狂。” “只要我们给的诱惑足够大,别说让他掏家底,就是让他管我叫爹,他都乐意。” “周平。”王战转头吩咐。 “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平立刻站了出来。 “你亲自去一趟临城,就跟刘勋说,我王战感念他上次慷慨解囊之恩,如今又得一神物,不敢独享,特邀他前来,共襄盛举。” 王战顿了顿,补充道:“记住,姿态放低一些,话说的模糊一点,就说此物比那平地惊雷,对战局的影响还要大。” “明白。”周平领命,悄然退出了大帐。 看着周平离去的背影,孙大牛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老大,你这招可真损。我都能想到刘勋那老小子接到信之后,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样子了。” “等着吧,不出三天,他保证比谁跑得都快。”王战笃定地说道。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两天。 临城的使者便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北境大营,言辞恳切地表示,刘将军对王统帅的邀请感激涕零,已经备下厚礼,即刻启程前来拜会。 第三天上午,刘勋那标志性的微胖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北境大营的辕门口。 这一次,他的排场比上次大了不少,不仅带了双倍的亲卫,身后还跟着几个看起来一脸精悍,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武道高手。 以及一个山羊胡,眼神锐利的老者,看打扮像是个经验丰富的匠人。 “哎呀,王兄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一见面,刘勋就热情地迎了上来,那亲热的劲头,仿佛真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 王战不动声色地与他寒暄,目光却在那几个高手和山羊胡老者身上扫过。 看来,这老狐狸上次吃了哑巴亏,这次学精了,带了专家团来现场鉴定。 “刘大哥远道而来,辛苦了。”王战笑着将他迎入中军大帐:“请。” 分宾主落座,刘勋屏退了左右,搓着手,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王兄弟,你信上说又得了神物,比那地雷还厉害?可别是跟哥哥我开玩笑吧?” 他嘴上说着玩笑,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王战,充满了探寻和一丝警惕。 那两个假地雷,他带回去让手下最厉害的工匠研究了好几天,拆开一看,里面除了沙土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铁片,连个弹簧都没有。 刘勋当场就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得差点砸了桌子。 可偏偏他又发作不得,毕竟三万斤铁料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连字据都签了。 这哑巴亏,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所以这次,他抱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打定主意,不见真东西绝不松口。 “刘大哥看我这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王战一脸严肃,随即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不过,说来惭愧。上次那地雷之事,是我考虑不周。那东西工艺太过复杂,我手下的人学艺不精,送给大哥的那两颗,不幸成了次品,实在是对不住大哥了。” 他主动揭过此事,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刘勋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心中冷笑,还次品,我看是废品吧。 “无妨,无妨。”他摆了摆手,大度地说道:“那事过去了,咱们还是说说这次的神物吧。” “好。”王战也不再绕弯子,他拍了拍手。 孙大牛立刻捧着那柄大马士革钢刀,走了进来。 当那柄刀出现在刘勋眼前时,他和他身后那名山羊胡老者的眼睛,同时亮了一下。 作为行家,他们一眼就看出了这柄刀的不凡。 那流畅的线条,那完美的配重,尤其是刀身上那闻所未闻的瑰丽花纹,无一不彰显着其超凡的工艺。 “好刀!”山羊胡老者忍不住出声赞叹,他向前一步,渴望地看着那柄刀:“可否让老朽,上手一观?” “当然可以。”王战示意孙大牛将刀递过去。 老者小心翼翼地接过刀,先是掂了掂分量,随即抽出随身携带的一块小铁片,在刀刃上轻轻一划。 “嘶。” 没有丝毫阻碍,那坚硬的铁片,就像豆腐一样,被无声地切开。 老者的手,猛地一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削铁如泥,这竟是传说中的削铁如泥!”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刘勋的心脏,也跟着狂跳了起来。 “王兄弟,此刀可否一试?”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指了指自己身后一名身材最为魁梧的亲卫。 那名亲卫是他的贴身护卫,一手刀法出神入化,手中的佩刀,更是花重金请名家打造的百炼钢刀。 “请便。”王战做了个请的手势。 校场之上,昨日的一幕,再次上演。 孙大牛和刘勋的那名亲卫,相对而立。 “得罪了!”那亲卫低喝一声,率先发难,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孙大牛当头劈下。 孙大牛嘿嘿一笑,不闪不避,甚至连招式都懒得用,只是简单地举起手中的大马士革钢刀向上格挡。 “当!” 一声脆响。 刘勋的那名亲卫,只觉得一股无可抵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剧震。 手中的百炼钢刀,竟被硬生生磕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插在远处的地上,刀身嗡嗡作响。 而他定睛一看,自己的刀刃上,已经多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豁口。 孙大牛的刀却毫发无损。 高下立判! “再来!”那亲卫脸色涨红,他不信邪,拔起刀,再次冲了上来。 这一次,孙大牛连格挡都懒得格挡了,他学着昨天王战教的,瞅准对方劈来的刀锋,不偏不倚地迎了上去。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再次响起。 在刘勋和他所有手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柄价值千金的百炼钢刀,被孙大牛手中的怪异花纹刀,一刀两断! 刘勋的嘴巴慢慢张大,大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带来的那些所谓高手,一个个也都跟见了鬼一样,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现在,刘大哥还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王战的声音,悠悠地在他耳边响起。 刘勋猛地回过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战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声音都变了调。 “王兄弟,我的亲兄弟,这刀你开个价,你要多少钱,哥哥我都给你!” “刘大哥,谈钱就俗了。”王战微笑着,轻轻地拨开他的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如今大敌当前,你我两家,当同舟共济。” “我不要你的钱。” “我只要你临城武库里,所有的铁料,所有的存粮,以及……” 王战的目光,直视着刘勋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手下那五千兵马,在战时统一调度指挥之权!” 第七十三章 交换的价值 帐内的空气,在王战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刘勋脸上的肥肉僵住了,那双因为激动而瞪大的眼睛里,狂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谬的震惊,以及浓浓的警惕。 他带来的那几名高手,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要钱要粮甚至要铁,刘勋都能理解。 这柄刀的价值,足以让他倾家荡产去换。 可王战要的是兵权! 那五千兵马,是他在临城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在这乱世之中,唯一可以倚仗的东西。 交出兵权,无异于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王战的刀下。 “王兄弟,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刘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一字一句,声音发冷。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堵在巷子里的富商,对方不仅要抢走他怀里的金元宝,还要他把祖宅的地契也一并奉上。 “刘大哥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王战的表情依旧平静,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北境大营,加上你临城的兵马,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五千人,匈奴人十万,兵力四比一。” “就算我们人手一柄神兵,能以一当十,可我们的人会累刀会卷,匈奴人死了一批,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第二批第三批。” “各自为战,只会被匈奴人逐个击破。临城距离雁门关不过百里,唇亡齿寒的道理,刘大哥比我懂。” 王战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需要统一的指挥,无条件的执行。” “我需要你的人,和我的人一样,成为我手中的拳头,而不是两根随时可能被折断的手指。” 刘勋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当然知道王战说的是事实。 但他内心的挣扎,却如同惊涛骇浪。 理智告诉他,王战的方案是唯一可能胜利的办法,但情感和本能却在疯狂地叫嚣着危险。 “兵权,我不可能交给你。”刘勋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铁料我临城武库里所有的存货,八万斤,我全给你,粮食我也可以再支援你十万石,但这五千兵马,是我刘家的命根子!” “命根子?”孙大牛在一旁听得直撇嘴,他抱着那柄神刀,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 “城要是破了,人都没了,还要那命根子干啥?留着给匈奴人当柴烧吗?” “你!”刘勋被噎得满脸通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大牛,怎么跟刘将军说话的,退下。”王战呵斥了一句,孙大牛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王战站起身走到刘勋面前,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话里的分量却更重了。 “刘大哥,你以为我要你的兵权,是为了吞并你的临城吗?”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看这雁门关外,十万匈奴虎视眈眈。这一仗打完,我们这些人能活下来一半,都算是老天开眼。我王战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我要你的临城做什么?” 他伸出手,指着帐外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坊。 “你只看到了这把刀的锋利,却没有看到它背后真正的价值。” 王战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这门锻造技术,我称之为乌兹钢锻造法。” “刘大哥,你想想,一旦我们打退了匈奴,将此法献给朝廷,这是多大的功劳?封侯拜将,不在话下。到时候,你还会是那个区区临城的守将吗?” “这天下最值钱的,不是金银,不是兵马,是独一无二的技术。” “我给你兵器,你只能用一时。我若与你分享这背后的技术,你刘家,将因此而崛起,成为真正的世家门阀!”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刘勋脑中的混沌。 他那商人的精明,瞬间被点燃。 对啊! 刀只是产品。 锻造刀的方法,才是那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如果能掌握这门技术,别说五千兵马,就是再多一倍,他将来也能自己拉扯起来! 刘勋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 他看着王战那张年轻却深邃的脸,心中天人交战。 这是一个赌局。 赌注是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赌赢了他将得到一个无法想象的未来。 赌输了他将一无所有,甚至尸骨无存。 可如果不赌,面对那十万匈奴铁骑,他连输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他身后的那名山羊胡老者,此刻也顾不上尊卑了,他激动地扯了扯刘勋的衣袖,嘴唇哆嗦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将军,此法若是真的,价值连城,不,是价值连国啊!” 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刘勋心中的防线。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疯狂的赌性。 “好!”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一个字。 “我赌了!” 刘勋死死地盯着王战:“所有铁料,所有存粮,五千兵马的战时指挥权,我全都给你,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刘大哥请说。”王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鱼儿彻底上钩了。 “第一,立下字据,战时指挥权仅限于此次抗击匈奴,战事一结束,兵权必须立刻归还于我,我的人不能被你当成炮灰,无谓地消耗!” “可以。”王战点头。 “第二!”刘勋的目光灼灼:“乌兹钢的锻造之法,你我共享。将来上报朝廷请功,你为主我为辅,所得赏赐你六我四!” 他到底还是个商人,在最疯狂的赌局里,依旧不忘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哈哈哈!”王战闻言,朗声大笑起来。 “刘大哥,你太小看我王战了。”他走到刘勋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仅答应你这两个条件,我还要再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刘勋一愣。 王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从今天起,临城的工坊,我会派人过去,亲自指导你的工匠,同步开始锻造乌兹钢刀。” “我不仅要让你看到希望,我还要让你亲手把这份希望握在手里。” “你我两家合兵一处,兵器互通。这一仗我们一起打,功劳我们一起领,这天下我们一起图之!” 刘勋彻底呆住了。 他没想到,王战竟然会如此慷慨,甚至愿意现在就分享技术。 这一刻,他心中对王战最后的那一丝提防和算计也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遇到了知己,可以托付后背的豪情。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二十岁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点商人的小聪明,在这样的大魄力和大格局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好好好!”刘勋激动地连说三个好字,他用力地握住王战的手,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王兄弟,从今往后,我刘勋这条命就交给你了,刀山火海,哥哥我跟你闯了!” 新的盟约,就在这激昂的气氛中,迅速签订。 刘勋带着满心的激动和憧憬,火烧屁股一般地赶回了临城。 他要立刻调集所有的资源,将自己彻底和王战这艘看起来即将乘风破浪的大船,捆绑在一起。 看着刘勋离去的背影,李四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看着王战眼神复杂。 “老大,你真的把锻造法给他了?这可是咱们的底牌。” “不给他,他心里永远有根刺,我们用着也不顺手。”王战淡淡地说道。 “况且,我给他的,只是锻造刀坯的方法。” “真正的核心,淬火的配方和打磨的工艺,还在我们自己手里。他能造出锋利的刀,但永远造不出我们这样的神兵。” 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 “我要的,从来不是他那五千兵,也不是那点铁料。” “我要的,是整个北境拧成一股绳!” 第七十四章 真正的杀人技 刘勋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 不过三天临城的五千兵马,便在一名叫做张彪的都尉带领下,开进了北境大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车车堆积如山的铁料和粮草,几乎将大营的空地都占满了。 新兵的到来,打破了大营原有的宁静。 王战手下的兵,都是在北境的风沙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油子,一个个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狼一样的凶狠。 他们身上的衣服或许破旧,但兵器却擦得锃亮,身上那股子血腥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而临城来的兵,军容倒是整齐,盔甲鲜明,但一个个昂首挺胸,眼神里带着几分城里兵的傲气和对这些土包子同僚的不屑。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一个营地里碰撞,矛盾的火花,几乎是一点就着。 “他娘的,凭什么咱们住这破帐篷,他们住新搭的营房?” “你看那帮小子走路的样子,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打了胜仗呢。” “别理他们,一群没见过血的雏儿,上了战场尿裤子的速度比谁都快。” 北境老兵们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临城兵的耳朵里,他们同样不服气。 “一群叫花子,还好意思说我们?” “咱们可是刘将军的亲军,装备都是最好的,跟他们能一样吗?” 这天下午,矛盾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伙房分配肉食。 孙大牛正带着几个兄弟,抬着一口大锅,准备给自家兄弟加餐,那是前两天缴获的匈奴肥羊。 刚走到营地中央,就被张彪带着一队临城兵给拦住了。 这张彪是刘勋的外甥,仗着这层关系,在临城向来是横着走,为人极其倨傲。 他斜着眼看着孙大牛和他身后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士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站住。”张彪用马鞭指了指那锅羊肉,语气傲慢。 “这锅肉,我们第五营要了。” 孙大牛当时就火了,他把大锅往地上一放,震得地面一颤。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他瞪着牛眼,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我说,这锅肉,我们征用了。”张彪身后的士兵唰地一下围了上来,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孙大牛这边的老兵们也不是善茬,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家伙就对峙起来。 “怎么?想动手?”张彪冷笑一声,他上下打量着孙大牛,眼神轻蔑。 “我听说你就是王统帅手下的头号猛将?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就是个傻大个。” “你找死!”孙大牛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他刚要动手,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都住手。” 王战和李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外。 “统帅!” “王将军!” 两拨人马纷纷行礼。 张彪看到王战,气焰收敛了一些,但依旧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王将军,您来得正好。我们临城军初来乍到,您这手下的人,就是这么招待盟友的吗?” “一锅羊肉都不肯让。” “哦?”王战看了看那锅羊肉,又看了看孙大牛,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牛,他说的是真的吗?” “老大,是他们先抢的!”孙大牛憋着气,脸涨得通红。 “好了,我都知道了。”王战摆了摆手,他走到两军对峙的中央,目光在张彪和孙大牛脸上扫过。 “都是自家兄弟,为了一锅肉,拔刀相向,传出去也不怕匈奴人笑话。”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军中以武为尊,有矛盾靠嘴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张彪身上。 “张都尉,我听说你在临城一手刀法出神入化,是不是?” 张彪闻言,腰杆一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不敢当,只是虚名罢了。” “好。”王战点了点头:“孙大牛我手下最能打的莽夫一个。今天你们俩就在这校场上,比划比划。” “不准用内力,不准下死手,就比兵器招式。” 王战的声音传遍四周:“谁赢了,这锅肉归谁。不仅如此,未来三天,全营的肉食,都优先供应胜利者所在的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比武了,而是关系到两个团体脸面的荣誉之战。 临城兵们顿时兴奋起来,在他们看来,张彪都尉武艺高强,招式精妙,对付孙大牛那种只会用蛮力的粗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北境的老兵们则有些担心,他们知道孙大牛力气大,但招式确实粗糙,大开大合,对上张彪那种技巧型的对手,恐怕要吃亏。 “老大,俺……”孙大牛有些没底。 “拿着。”王战将那柄乌兹钢刀扔给了他。 “别给我丢人。” 孙大牛握住刀柄,那熟悉的沉重感和冰冷的杀意,让他瞬间信心爆棚。 “是!” 校场之上,两人相对而立。 张彪耍了个漂亮的刀花,他手中的佩刀,也是一柄百炼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摆出一个潇洒的起手式,颇有几分名家风范。 孙大牛则没什么花架子,就是简简单单地双手握刀,双腿微分,重心下沉,整个人像一堵墙一样杵在那里。 “看招!”张彪低喝一声,率先发难。 他的身法很快,步法灵动,围绕着孙大牛快速游走,手中的长刀如同毒蛇出洞,专攻孙大牛的下盘和手腕等薄弱之处。 一时间,只见刀光闪烁,叮叮当当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孙大牛却是不为所动,他仿佛根本没把张彪的攻击放在眼里。 任凭对方的刀砍在自己的刀身上,他只是稳稳地格挡,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张彪久攻不下,心中有些焦躁。 他卖了个破绽,故意露出身前空门,引诱孙大牛出刀。 孙大牛果然上当,他大吼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带着万钧之势,当头劈下。 张彪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身形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同时手中长刀顺势上撩,直取孙大牛的腹部。 “好!”临城兵阵中,爆发出阵阵喝彩。 在他们看来,胜负已分。 然而,就在张彪的刀即将得手之际,孙大牛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不闪不避,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任由张彪的刀锋划破自己的小腹,带出一道血口。 同时,他那劈下的大刀,硬生生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刀背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砸在了张彪持刀的手腕上。 这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用鲜血和伤口换来的战斗本能! 以伤换胜! “咔嚓!”一声骨裂的脆响。 “啊!”张彪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长刀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 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孙大牛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一笑:“你输了。” 全场死寂。 所有临城兵脸上的得意和兴奋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他们这才明白,华丽的招式在真正血与火的考验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王战缓缓走上前来,他没有去看脸色惨白的张彪,而是先检查了一下孙大牛的伤口。 “没事吧?” “嘿嘿,老大,小伤,连皮都没破多少。”孙大牛满不在乎地说道。 王战这才转向张彪,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张都尉,感觉如何?” 张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自己骨折的手腕,又看了看孙大牛腹部的伤口,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输了。” “你没有输在招式上,你输在了经验上。”王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在战场上,敌人不会跟你讲究什么招式精妙,他们只会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要你的命。孙大牛今天教你的这一课,比你练十年刀法都有用。” 他环视全场,朗声说道:“从今天起,北境大营和临城军,混编训练,孙大牛,你负责教他们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张都尉你负责教我手下这帮糙汉子,什么叫军容军纪!”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哪的人,从现在开始,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雁门关的兵!你们的敌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关外的匈奴人!” “是!”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两支军队,近两万五千人,整齐划一的怒吼。 一场即将爆发的内乱,被王战用一场比武,巧妙地化解,反而成了两军融合的催化剂。 士兵们看向王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信服。 刘勋派来的代表,在台下目睹了全过程,心中对王战的手段,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就在大营的气氛空前高涨之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统帅,不好了!” 斥候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匈奴人没有攻城!” “他们在关外五里处,停了下来,正在伐木,建造攻城器械,有几十丈高的攻城塔!”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攻城塔? 王战的地雷阵,是为骑兵准备的。 可现在,敌人根本不打算用骑兵冲锋,他们要用最传统,也是最残酷的方式,硬生生砸开雁门关的城门! 第七十五章 蛮夷的变化 雁门关的城楼之上,寒风凛冽,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王战、李四、周平,以及刚刚赶来的刘勋,都举着千里镜,面色凝重地望向关外。 只见远处那片广袤的平原上,匈奴人的大营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怪兽,盘踞在大地上。 而在大营的前方,数以万计的匈奴士兵,正像蚂蚁一样忙碌着。 他们砍伐着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树木,在一些类似工匠的指挥下,搭建着一个个巨大而狰狞的木制骨架。 那分明是攻城塔和巨型撞车! 而且数量之多,规模之大,远超众人想象。 粗略看去,光是成型的攻城塔,就已经有十几座,每一座都像一座可以移动的小山,黑压压地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工匠?还懂得建造如此复杂的攻城器械?”刘勋的手有些发抖,千里镜都快握不住了。 在他印象里,匈奴人都是只会在马背上烧杀抢掠的野蛮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文明了? “是呼延赞。”李四的声音有些发沉:“黑风口一战,他吃了我们火药的亏,知道了我们有不同寻常的手段,他的那些手下肯定把这些情报告诉了匈奴单于。” “这个老狐狸,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不打算跟我们玩什么花样,就是要用绝对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把我们碾碎!” 城楼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原本因为有了地雷和乌兹钢刀而高涨的士气,在这些巨大的战争机器面前,被迅速地消磨殆-尽。 地雷对付高速冲锋的骑兵是神物。 可面对这些缓慢推进,目标巨大的攻城塔,作用就大打折扣了。 匈奴人完全可以用人命,或者驱使奴隶,在攻城塔前进的道路上,硬生生趟出一条安全通道来。 而一旦这些庞然大物抵近城墙,一场惨烈至极的血肉磨坊,就将无可避免。 “老大,怎么办?”孙大牛急得抓耳挠腮:“要不俺带一队兄弟,趁天黑摸出去,一把火把那些破木头架子全给烧了?” “胡闹!”周平立刻否决了他的提议。 “你看匈奴人的营地,防卫森严,巡逻队密布。现在冲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连人家营地边都摸不到,就会被射成刺猬。” 刘勋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刚刚才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押在了王战身上,结果转眼之间,王战最大的两张底牌地雷和神兵,似乎都被对方用最笨的办法给克制了。 神兵再锋利,也得能近身才行。 匈奴人躲在攻城塔里,居高临下地用弓箭攒射,你拿什么去砍? 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王战。 这个他刚刚才下定决心追随的年轻人,此刻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那些巨大的攻城塔,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堆普通的木柴。 “慌什么。” 终于,王战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众人慌乱的心神。 “他们喜欢造,就让他们造。”王战放下了千里镜,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本来还担心,他们会化整为零,从四面八方袭扰我们,让我们防不胜防。现在好了,他们主动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一起,还给我们造了这么大,这么慢的靶子。” “靶子?”刘勋一愣,他实在不明白,这怎么就成靶子了。 王战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走回城楼内的作战室,那里摆放着一架巨大的沙盘。 他拿起代表匈奴攻城塔的几个木块,将它们摆在了沙盘上雁门关的正前方。 “你们看。”王战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攻城塔要前进,必然要走地势最平坦的这几条路。而这几条路,恰好是我们地雷埋设得最密集的区域。” “他们确实可以用人命来趟雷,但那需要时间。而且每排一颗雷,都会发出一声巨响。这响声,就是给我们报信的信号。” “他们以为,造出攻城塔,就能克制我们的地雷。却不知道,他们只是把自己从快速移动的骑兵,变成了缓慢移动的活靶子。” 王战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环环相扣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成型。 他转头看向李四:“李四,我们的震天雷,造了多少了?” 震天雷是王战给他们新赶制的手抛式炸药包起的名字。 用油布和牛皮包裹着特制的猛火药,里面混杂了大量的铁钉和碎瓷片,用一根长长的引信点燃后抛出,威力巨大。 “回老大,第一批赶制出五百颗,后续的还在加紧制造。”李四立刻回答。 “够了。”王战点了点头,他看向孙大牛:“大牛,从全营挑选五百个臂力最好的士兵,专门练习投掷这东西。 “要求只有一个,站在这城楼上,能把它扔出一百步远!” “是!”孙大牛兴奋地领命而去。 “周平。” “在。” “你的斥候营,从现在开始,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继续潜伏在关外,给我死死盯住匈奴人的一举一动。另一部分全部换上最好的乌兹钢刀,喂饱战马,随时待命。” “明白!” 最后,王战的目光落在了脸色变幻不定的刘勋身上。 “刘将军。” “王统帅,有何吩咐?”刘勋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手下的张彪,虽然傲气,但练兵确实有一套。我需要你把他手下最精锐的一千弓箭手,调到这面主城墙上来。” 王战的手,重重地拍在沙盘的城墙模型上。 “我要你的人和我的人,一起在这城墙之上,给匈奴人下一场史无前例的箭雨!” 布置完这一切,王战重新走回城楼的垛口,迎着凛冽的寒风,看着远处那片忙碌的工地。 李四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老大,你真正的杀招,到底是什么?” 他了解王战,这些布置虽然精妙,但都只是防御。 以王战的性格,绝不可能被动挨打。 王战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他们想用攻城塔,把战场从平原搬到城墙上。那我们就顺着他们的意。” “等他们的攻城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等他们以为胜利近在咫尺的时候……” 王战的声音,在风中变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周平的骑兵,会从西侧的暗门冲出去。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些笨重的攻城塔,也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士兵。” 他伸出手,指向远处匈奴大营中心,那顶最为奢华有着金色狼头标志的单于王帐。 “他们的目标,是那里。” “擒贼先擒王。” 李四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终于明白了王战的全部计划。 地雷、震天雷、弓箭、守城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障眼法! 王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匈奴人的十万大军硬碰硬。 他用层层叠叠的陷阱和防御,去吸引敌人全部的注意力和兵力,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周平的这支奇兵,创造出那稍纵即逝的,直捣黄龙的机会!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致的计划,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导致万劫不复。 可不知为何,看着王战那挺拔如枪的背影,李四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和信心。 “让敌人,在他们自以为最接近胜利的时候,迎来最彻底的毁灭。” 王战缓缓吐出一句话,像是在对李四说,又像是在对这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宣判。 “告诉兄弟们,让他们好好欣赏匈奴人造的这些大玩具。” “因为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亲手把它们全部送上天。” 第七十六章 刺头的融合 北境大营的气氛,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关外五里,匈奴人的营地里,叮叮当当的锤打声和沉闷的号子声昼夜不息,仿佛一头巨兽在打磨自己的獠牙。 那些日益成型的攻城塔,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与之相对的,是雁门关内的另一番景象。 工坊区的炉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烧得更旺,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钱伯带着他那群已经彻底陷入疯魔的铁匠们,将一车车乌黑的铁锭,变成一柄柄带着妖异花纹的乌兹钢刀。 每一把新刀的出炉,都会引来士兵们一阵小声的惊叹,那流淌在刀身上的纹路,成了他们对抗恐惧的最好护符。 校场上,则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孙 大牛嗓门洪亮,正带着他挑出来的五百名大嗓门壮汉,练习投掷震天雷。 “都他娘的没吃饭吗?扔个玩意儿跟娘们扔绣球似的!”孙大牛一脚踹在一个士兵的屁股上,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看好了,这玩意儿不是你的小老婆,不用那么温柔,把它当成抢你婆娘的奸夫,给老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往死里扔!” 他亲自做示范,抓起一个塞满了沙土的训练用炸药包,轮圆了胳膊,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巨弓。 伴随着一声怒吼,那黑乎乎的铁疙瘩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远远地落在了百步开外,砸起一片尘土。 “看见没?这叫气势!”孙大牛叉着腰,得意洋洋。 他手下的兵,都是跟他一样的糙汉子,对这套简单粗暴的教学方式很是受用,一个个嗷嗷叫着,把手里的训练包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拼命往外扔。 一时间,校场上沙尘滚滚,吼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进行什么驱邪仪式。 这番景象,落在了不远处的张彪眼里,让他眉头紧锁。 作为刘勋的外甥和临城军的都尉,张彪是个极其讲究军容军纪的人。 他手下的兵,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队列整齐划一,赏心悦目。 此刻,他正带着一队临城兵进行队列操练,整齐的脚步声和响亮的口号,与孙大牛那边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都尉,您看他们那样子,哪有半点兵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群山匪。”张彪身边的一名亲信低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张彪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实在无法理解,王战为什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孙大牛这么一个粗鄙不堪的莽夫。 在他看来,投掷也应该有标准的姿势,统一的号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群魔乱舞。 两种截然不同的练兵风格,就像油和水,格格不入。 北境的老兵看临城兵,觉得他们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临城的士兵看北境兵,觉得他们是土包子,毫无章法。 双方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都带着审视和一丝敌意。 王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未干涉。 他知道,这种磨合是必须的,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不经历碰撞,这两支军队永远无法真正拧成一股绳。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矛盾爆发的速度。 这天下午,为了检验震天雷的实战效果,王战特批了一批装填了少量火药的实弹,用于投掷训练。 为了安全,他三令五申,必须严格按照流程,由老兵点燃引信,并且在指定区域投掷。 一个临城来的年轻士兵,平日里在临城就小有名气,自诩勇武,总想在北境这帮土包子面前表现一番。 轮到他时,他嫌老兵点火太慢,竟一把抢过震天雷,自己用火折子去点。 “你干什么,别乱来!”负责的老兵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阻止。 那年轻士兵却一脸傲气:“不就点个火吗?磨磨唧唧的。” 他没经验,火折子凑得太近,瞬间就点燃了引信。 那引信燃烧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嗤嗤地冒着火花,眨眼就烧到了尽头。 “扔出去,快扔出去!”老兵声嘶力竭地吼道。 年轻士兵彻底慌了神,手一抖,那冒着烟的震天雷竟脱手掉在了脚边。 他脑子一片空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连躲闪都忘了。 “他娘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名北境老兵怒骂一声,一个饿虎扑食,将那年轻士兵狠狠地扑倒在地,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护在了他的身上。 “轰!” 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火光和浓烟爆开,无数的铁钉和碎瓷片向四周飞溅。 虽然只是减装药,但近距离爆炸的威力依旧不容小觑。 烟尘散去,只见地上多了一个小坑。 那个惹祸的临城士兵,因为被老兵护住,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吓得脸色惨白,瘫在地上抖如筛糠。 而那名扑上去的北境老兵,后背却被炸得血肉模糊,几枚铁钉深深地嵌进了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吭一声。 孙大牛正在不远处指导,听到爆炸声,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 受伤的老兵是他手下一个过命的兄弟! 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看了一眼兄弟的伤势,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他一把揪住那个瘫在地上的临城士兵,蒲扇大的巴掌高高扬起。 “住手!”张彪带着人也赶了过来,厉声喝道。 “住手?”孙大牛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彪,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老子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你的人就是一群绣花枕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了战场,就是拖累我们送死的废物!” 这话骂得极重,不仅骂了那个士兵,更是把整个临城军都骂了进去。 张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本就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种当众的羞辱。 “孙大牛,你嘴巴放干净点,我的人犯了错,自有军法处置,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 “军法?老子现在就替天行道!”孙大牛怒吼一声,竟真的要一巴掌扇下去。 张彪再也忍不住,锵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孙大牛:“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孙大牛扔下手里的人,抓起身边的一根训练用的木棍,就要跟张彪拼命。 哗啦啦! 两边的士兵瞬间对峙起来,北境老兵们个个目露凶光,临城军也毫不示弱,拔刀相向。 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脆弱联盟,在这一刻,彻底撕裂,一场大规模的内讧,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手!”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瞬间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王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中,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四跟在他身后,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全场。 王战没有去管对峙的孙大牛和张彪,他径直走到那名受伤的老兵面前,蹲下身,亲自检查他的伤口,甚至用手去触摸那些嵌入皮肉的铁钉,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疼吗?”他轻声问。 “嘿嘿,统帅,不疼,跟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老兵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第七十七章 血火的洗礼 王战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金疮药,亲自为他敷上,然后才缓缓转向孙大牛和张彪。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呵斥,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带着刺骨寒意的目光看着他们。 “很好。”王战点了点头,嘴角甚至还扯出了一丝冷笑。 “匈奴人还没打过来,你们自己倒先打起来了。是不是觉得我这雁门关的土太硬,想先用自己兄弟的血,把它浇松一点?” 孙大牛和张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孙大牛,你很威风啊,敢对盟军的都尉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老大,我……” “还有你,张都尉。”王战的目光转向张彪:“你的人连最基本的军令都不听,傲慢自大目无纪律,这就是你练出来的精兵?” 张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得无地自容。 “你们一个冲动鲁莽,一个治军不严,都觉得自己有理,是吗?”王战的声音陡然拔高。 “现在匈奴人的探子已经摸到了我们关前二十里,随时可能发起夜袭。而你们,却在这里为了这点破事,刀剑相向!” 他环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士兵,都羞愧地垂下了头。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王战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今晚,你们两个,各自挑选五名最精锐的手下,组成一支十人小队,由你们共同指挥。” “任务只有一个。”王战的眼神变得锐利。 “出关,给我抓一个匈奴人的活口回来。天亮之前我看不到人,你们两个就都别回来了。” “如果你们带出去的十个人里有任何一个,是因为你们两个的矛盾而死在了外面,你们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这道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逼着他们去送死! 在黑夜里出关,主动去招惹匈奴人,还要抓活口,这任务的难度,不亚于虎口拔牙。 孙大牛和张彪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无可奈何的认命。 他们知道王战是真的动了怒。 这是他们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 “是!”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沙哑地领命。 当晚,月黑风高。 十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雁门关一侧的暗门滑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队伍的最前方,是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一个魁梧如熊,一个挺拔如松,他们之间的气氛,比这北境的寒夜,还要冰冷。 关外的夜,是死神的猎场。 风声如同鬼哭狼嚎,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在脸上生疼。 能见度极低,三步之外便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十人的小队在这样的夜色中,艰难地行进。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孙大牛走在最前面,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脚步轻得像一只狸猫,只有常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老兵,才能练出这样的潜行技巧。 他手下的四名北境老兵,也如影子般跟随着,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张彪和他的四名临城亲卫跟在后面,则显得有些狼狈。 他们身上的精良盔甲,在这种环境下成了累赘,金属甲片偶尔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努力地学着前面那些人的样子,放轻脚步,压低身形,但那种刻意为之的动作,反而更显僵硬。 张彪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既恼怒王战的惩罚,又不得不佩服孙大牛这帮人的野外生存能力。 在临城,他自诩武艺高强,练兵有方,可到了这真正的战场前线,他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东西,是多么的可笑。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孙大牛猛地举起了手,整个队伍瞬间定在了原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孙大牛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前方有情况,让众人隐蔽。 张彪和他的人急忙手忙脚乱地躲到一处土坡后面。 一名临城士兵因为紧张,脚下不稳,碰到了一块碎石,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名北境老兵如同鬼魅般滑到他身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冰冷,充满了警告。 那名临城士兵吓得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很快,一队匈奴骑兵的巡逻队从不远处经过。 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火把的光亮划破黑暗,照亮了他们狰狞的面孔和闪着寒光的弯刀。 他们距离小队最近的时候,不过三十步。 直到那队骑兵彻底消失在夜色中,队伍里的紧张气氛才稍稍缓和。 张彪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跟紧了,不想死的就闭上嘴,管好自己的手脚。”孙大牛回头,冷冷地瞥了张彪的人一眼,声音压得极低。 这一次,张彪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并且严厉地瞪了一眼自己那个差点惹祸的手下。 队伍继续前行,孙大牛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带着他们绕开大路,专门走那些崎岖难行的沟壑与土丘。 他的目的很明确,不是去冲击匈奴人的巡逻队,而是要找到落单的斥候。 终于,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他们发现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名匈奴斥候,正靠在一块岩石下休息,他的战马拴在一旁,低头啃食着枯黄的草根。 孙大牛做了几个手势,迅速布置了任务。 两名北境老兵悄悄地向那匹战马摸去,准备切断敌人的退路。 另外两人则从另一侧包抄。 剩下的,包括孙大牛和张彪在内,正面突击。 计划很简单,但执行起来却充满了变数。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攻击范围时,那匹战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匈奴斥候瞬间惊醒,反应快得惊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翻滚抓起地上的弯刀,同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哨。 “动手!”孙大牛见状,知道已经暴露,怒吼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 那名匈奴斥候异常悍勇,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非但不退,反而挥舞着弯刀,迎着孙大牛就冲了上来。 他的刀法狠辣刁钻,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一名临城士兵,正是下午那个差点引爆震天雷的年轻人,他急于将功补过,表现得异常勇猛。 他绕到斥候的侧面,一刀劈向对方的后背。 然而,他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那斥候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一个侧身,躲开致命一击,同时反手一刀,快如闪电,划向那年轻士兵的脖颈。 年轻人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张彪动了。他从斜刺里冲出,用自己的佩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斥候的弯刀。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张彪只觉得虎口剧震,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 这一瞬间的耽搁,为其他人创造了机会。 孙大牛如同一头猛虎,根本不理会斥候劈向自己肩膀的弯刀,硬是用血肉之躯抗了半下,整个人狠狠地撞进了斥候的怀里。 “砰!” 斥候被他撞得倒飞出去,手中的弯刀也脱了手。 不等他起身,几名北境老兵已经一拥而上,用绳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还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过程却惊心动魄。 那名被救下的临城士兵,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张彪,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张彪的手臂被震得发麻,他看了一眼自己佩刀上的豁口,又看了看孙大牛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衣服。 “你……”张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赶紧包扎一下,准备撤!”孙大牛却满不在乎地骂了一句。 他撕下一块布,草草地勒住伤口,然后一把将那个还在发愣的斥候扛在肩上。 “你救了我的人。”张彪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第七十八章 决战开始 孙大牛扛着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这笑容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 “少废话。在外面咱们都是雁门关的兵,都是王老大的兵。你的人也是老子的人。要是换老子的人快死了,你他娘的也得给老子救回来!”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张彪的心上。 他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北境的兵看起来像一群土匪,却有着惊人的战斗力。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身边的兄弟。 他们信奉的不是华丽的招式和森严的军纪,而是最原始,也最可靠的生存法则——团结。 “走!”张彪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主动走到队伍的后方,亲自断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 回去的路,同样凶险,他们遭遇了两次小规模的追击,但在十人默契的配合下,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临城的士兵不再是累赘,他们在张彪的指挥下,用标准的军阵配合着北境老兵的灵活游击,竟然发挥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当黎明的曙光,第一次抹上雁门关的城头时,这支伤痕累累的小队,终于拖着他们的俘虏,返回了营地。 王战一夜未睡,就站在城楼上等他们。 当他看到孙大牛和张彪一瘸一拐,却并肩走在队伍中的身影时,当他看到他们身后那些士兵,虽然个个带伤,眼神中却再无隔阂,反而多了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时。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干得不错。”王战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孙大牛嘿嘿一笑,张彪则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幸不辱命!” 审讯室里,周平亲自出马。 那名匈奴斥候嘴很硬,但周平的手段,能让石头开口。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得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绝密情报。 “老大,那家伙招了。”周平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匈奴单于呼延储,生性极其自大。他认为雁门关已是囊中之物,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功,也为了鼓舞士气,他决定在后天总攻发起之时,亲临前线督战!” “他的王帐,不会设在后方的大营,而是会前移到距离城墙只有三里的一个高坡上,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这个消息,让帐内的空气瞬间炽热起来。 李四的眼睛亮了:“他这是主动把脖子伸到了我们的刀口下啊!” 王战走到沙盘前,手指在那块代表高坡的模型上,重重一点。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周平的骑兵长途奔袭,直捣匈奴大营。 那样的风险极高,成功率不足三成。 可现在,目标主动前移了七八里地! 这短短的距离,却让计划的成功率,提高了数倍! “传我命令!”王战的声音,在清晨的营帐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坚定。 “全军饱餐一顿,好好休息,告诉兄弟们养足精神。” “后天我们不守城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个兄弟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去给匈奴人的单于,送一份开战以来最大的贺礼!” 决战之日,终于来临。 天色未明,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便笼罩了整个雁门关。 地平线上,黑色的潮水开始涌动。 “咚咚咚。” 沉重而压抑的战鼓声,从匈奴人的阵中传来,仿佛死神的心跳,敲击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的心上。 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 十几座如同移动山岳般的攻城塔,在数千名奴隶和士兵的推动下,吱吱嘎嘎地向前移动。 在它们的身后,是更多的巨型撞车和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匈奴步兵。 整个匈奴大军,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小小的雁门关一口吞下。 城墙之上,一片死寂。 临城来的新兵们,许多人脸色惨白,握着兵器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阵仗。 那黑压压的军队,那遮天蔽日的旌旗,那如同山峦般压来的攻城塔,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战斗意志。 “都他娘的把腰杆给老子挺直了!”孙大牛的咆哮声在城墙上响起。 “怕个球,不就是一堆破木头架子吗?一会儿老大让你们看烟花!” 他的声音粗野,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感染力,让周围士兵的紧张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 王战站在城楼的最高处,手持千里镜,神情冷峻。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狰狞的战争机器,直接锁定在了三里外的那处高坡。 在那里,一顶金色的,绣着狼头图腾的巨大王帐,已经搭建完毕。 帐前,一面巨大的单于旗幡在风中狂舞。 他甚至能看到,一群衣着华丽的匈奴贵族,簇拥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身影,走出了王帐。 呼延储,匈奴单于,他真的来了。 “老大,他们进来了。”李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王战放下千里镜,点了点头。 匈奴人显然已经吸取了教训,他们驱赶着大量的奴隶走在最前面,用血肉之躯去触发那些埋设好的地雷。 “轰!” 第一声爆炸,在距离城墙八百步的地方响起。 一团火光和黑烟冲天而起,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奴隶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这声巨响,仿佛一个信号。 “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广阔的平原上此起彼伏地响起。 每一声爆炸,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终结,也代表着匈奴大军的前进道路上,又被清理出了一小块安全区。 场面血腥而残忍。 匈奴人对此却视若无睹,后面的奴隶在监工的皮鞭下,哭喊着麻木地继续向前。 攻城塔的推进速度虽然被大大减缓,但它们依旧在坚定不移地靠近。 “真他娘的狠啊。”刘勋在王战身边,看得手心冒汗。 这种用人命来消耗陷阱的打法,简单粗暴,却又无比有效。 “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们的急躁。”王战的声音,古井无波。 当最前方的攻城塔,终于艰难地推进到三百步的距离时,王战举起了手。 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 “弓箭手!”张彪站在女墙之后,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他手下的千名临城弓箭手,和北境大营的弓箭手们混编在一起,早已引弓待发。 “放!” 随着王战的手臂猛地挥下。 “嗡。” 数千支箭矢,汇成一片乌云,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朝着那些巨大的攻城塔和后方的步兵阵列倾泻而下。 第七十九章 赢了! 箭雨覆盖之下,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许多推动攻城塔的士兵中箭倒地,后续的人又立刻被逼着补上。 匈奴人也早有准备,他们举起大盾,或者躲在攻城塔的掩护之下,伤亡虽大,但阵型并未混乱。 “第二轮,抛射,目标塔顶!”王战的命令,冷静而清晰。 又一波箭雨飞出,这一次,箭头都绑上了浸满火油的布条。 火箭落在木制的攻城塔上,很快便燃起了小规模的火焰。 塔上的匈奴弓箭手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救火。 “震天雷准备!”王战再次下令。 孙大牛早已等得不耐烦,他一声令下,五百名投掷手同时点燃引信。 “扔!” 五百颗黑色的铁疙瘩,呼啸着飞向天空,如同冰雹一般,砸向那些已经进入百步之内的攻城塔。 “轰隆隆!”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拉开了这场死亡交响的序幕。 震天雷的威力,远非之前的地雷可比。 猛烈的爆炸,直接将攻城塔的护板炸得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里面混杂的铁钉和碎瓷片,更是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小范围内形成了一片致命的风暴,将塔内和周围的匈奴士兵成片地扫倒。 一座靠得最近的攻城塔,被数颗震天雷同时命中,早已被火箭点燃的结构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轰然倒塌。 将下面上百名士兵压成了肉泥。 城墙之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然而,匈奴人的攻势并未停止。 更多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来,后续的攻城塔,顶着箭雨和爆炸,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靠近。 终于,第一座攻城塔,重重地撞在了雁门关的城墙上。 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吊桥猛然砸下,搭在了城墙的垛口上。 “杀!” 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出现在吊桥的另一端。 匈奴士兵如同疯了一般,嚎叫着冲了上来。 “给我顶住!”孙大牛手持乌兹钢刀,第一个迎了上去。 他一刀劈出,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匈奴士兵,连人带盾,被他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血腥的白刃战,在这一刻,正式展开。 整个雁门关的正面城墙,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坊。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鲜血染红了城墙,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一名北境老兵,被三名匈奴人围攻,他用乌兹钢刀砍翻两人,自己也被第三人一刀捅穿了腹部。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怒吼一声,死死地抱住那名匈奴兵,一起从十几丈高的城墙上,摔了下去。 一名临城的新兵,吓得腿软,眼看就要被一刀砍中。 旁边一名北境老兵,用身体替他挡住了刀,自己却被砍掉了半个肩膀。 新兵愣住了,随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捡起地上的刀,疯狂地冲向敌人。 这一刻,再也没有北境兵和临城兵的区别。 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雁门关的守军。 城墙上的战斗,惨烈到了极点,也成功地吸引了所有匈奴人的注意力。 高坡之上,匈奴单于呼延储,看着自己的士兵已经攻上了城头,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在他看来,雁门关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精锐,都被城墙上的战斗所吸引。 他没有注意到,在战场的西侧,远离主战场的山谷阴影里,一扇不起眼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周平一身黑甲手持乌兹钢刀,带着一百名最精锐的斥候骑兵,如同幽灵般鱼贯而出。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马蹄上都裹着厚厚的棉布。 他们是王战手中,最锋利,也是最致命的刀。 “目标,单于王帐!”周平的声音,压抑而冰冷。 “不惜一切代价,随我,冲锋!” 一百骑,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贴着山脚的阴影,绕过混乱的战场,直扑那灯火通明,守卫却相对薄弱的单于王帐! 当他们从阴影中冲出,开始全力加速时,王帐前的匈奴护卫才终于发现了他们。 “敌袭,有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响起,但一切都太晚了。 一百骑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极致。 他们就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地切进了黄油。 王帐前的护卫,虽然也是精锐,但他们根本没想到,敌人的骑兵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仓促之间组成的防线,在乌兹钢刀的锋芒和战马的巨大冲击力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纸。 周平一马当先,手中的长刀,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 凡是挡在他面前的敌人,尽数被一刀两断。 然而,单于的亲卫队,终究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他们迅速反应过来,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向周平的小队。 一场无比惨烈的短兵相接,在单于王帐前爆发。 一名斥候老兵,为了掩护周平,被三支长矛同时贯穿了身体,他怒目圆睁,到死都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一名来自临城的年轻骑兵,他就是那晚差点惹祸的年轻人。 此刻,他脸上再无半分傲气,只剩下决绝。 他看到一名匈奴百夫长,正要从侧面偷袭周平,他怒吼一声,猛地一带马头,用自己的身体和战马,硬生生撞了过去。 长刀穿透了他的胸膛,但他也成功地将那名百夫长,拖下了马。 “为兄弟报仇!”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 一个又一个的骑士倒下,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命,为周平铺就一条通往王帐的血路。 周平的眼睛红了,他杀得浑身浴血,如同地狱里爬出的修罗。 他终于杀散了最后一波亲卫,一脚踹开王帐的帐门。 帐内,匈奴单于呼延储,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手中还握着一只酒杯。 “你……” 周平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刀柄狠狠地砸在他的后颈。 呼延储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周平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冲出王帐,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幸存的骑兵,不到三十人,他们护卫着周平,杀开一条血路,向着雁门关的方向,狂奔而去。 城墙之上,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突然,匈奴人后方,传来了急促而混乱的鸣金声。 正在攻城的匈奴士兵们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明明胜利在望,为什么会下令撤退。 就在这时,一个让所有匈奴人肝胆俱裂的景象,出现在雁门关的城头。 王战站在城楼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在他的脚下,一个被扒掉了华丽外袍,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人,被周平狠狠地踩在脚下。 那人头上的金色狼头盔,歪在一边,露出了呼延储那张充满恐惧和屈辱的脸。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攻城的匈奴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兵器,无力地垂下。 城墙上的守军也停止了战斗。 他们看着城楼上的那个身影,看着那个被俘的匈奴单于,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喜。 王战缓缓举起手中的乌兹钢刀,刀尖上还在滴着血。 他的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扫过西门方向那些空出来的马鞍,扫过每一个幸存的,疲惫而激动的脸庞。 “我们赢了!” 他的声音,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王战!” “王战!” “王战!”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城墙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北境的老兵,临城的新兵,在这一刻共同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那声音里,没有了阵营之别,只有对他们统帅最狂热的崇拜和绝对的忠诚。 这忠诚是用一场匪夷所思的胜利,是用几十名骑兵兄弟的生命换来的。 它比钢铁更坚硬比鲜血更滚烫。 第八十章 战后的清算 雁门关城头,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疲惫、狂喜与悲伤的诡异寂静。 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和破碎的兵器,暗红色的血浆浸透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汇成细流。 从垛口的排水孔滴滴答答地落下,仿佛是这片土地在无声地哭泣。 幸存的士兵们,无论是北境的老兵还是临城的新兵,都靠在墙垛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上挂着彩,盔甲破烂不堪,脸上混着血污与烟尘,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刚刚那场惨烈至极的厮杀抽空了。 胜利的喜悦是真实的,但付出的代价,同样触目惊心。 王战站在城楼上,风吹动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没有看脚下被周平踩着的,已经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匈奴单于,也没有理会周围将士们投来的狂热目光。 他的视线,越过城墙,投向了西侧那片山谷。 一百骑出去,回来的不足三十。 每一个空出来的马鞍,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李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在。”李四快步上前,他的铠甲上也有几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所有阵亡的兄弟,登记造册,尸骨好生收敛。” “是。” “周平。” “在!”幸存的斥候骑兵中,周平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块,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带兄弟们去休息,最好的伤药,最好的酒肉,都给他们送去。”王战顿了顿,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都是好样的。” 周平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个在刀尖上跳舞的汉子,面对匈奴人的千军万马都不曾皱一下眉头,此刻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城外的匈奴大军,已经彻底乱了。 单于被生擒,这个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瞬间摧毁了他们所有的战意和组织。 高级将领们为了争夺指挥权,甚至开始彼此攻杀。 更多的普通士兵,则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或者干脆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一场辉煌的大胜,变成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受降仪式。 刘勋是被人搀扶着,一路小跑上城楼的。 当他亲眼看到那个被捆成粽子,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的匈奴单于时,他那身肥肉激动得如同波浪般起伏。 “王兄弟,不,王爷爷,您真是我的亲爷爷!”刘勋一把推开身边的亲卫,几步冲到王战面前,想给他一个熊抱。 又觉得不妥,转而想去握手,又看到王战手上的血,最后只能搓着手,在原地转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赢了,真的赢了,我的天呐,十万大军啊,就这么赢了。” 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城外那片狼藉的战场吸引了。 那十几座倒塌的攻城塔,那遍地的战马、兵器、粮草,还有那些被俘虏的,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匈奴兵。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地计算。 “战马,至少有五万匹!还有那些百炼钢的弯刀,盔甲,牛羊,发了,王兄弟,我们这次真的发了!”刘勋的眼睛里闪烁着金钱的光芒,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刘大哥,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王战看着他那副财迷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对对对,你说的对。”刘勋抹了把嘴:“善后的事要紧,要紧。” 他转头看到孙大牛和张彪正一瘸一拐地从另一边走过来。 孙大牛的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张彪的手臂也用木板固定着,吊在胸前。 两人虽然狼狈,但走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张彪,你小子,没给老子丢人吧?”刘勋上去就给了自己外甥一巴掌,拍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 张彪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有反驳,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孙大牛,沉声说道:“舅舅,我以前是坐井观天了。孙大哥他们才是真正的军人。” 孙大牛嘿嘿一笑,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张彪的后背,震得他一个趔趄。“你小子也不赖,那几下花架子,看着还挺唬人。” 刘勋看着这一幕,愣住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外甥有多心高气傲,能让他说出这番话,可见这一夜一天的血战,带给他的冲击有多大。 他再看向王战,眼神里除了激动和狂喜,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不仅打赢了一场不可能的战争,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将他手下那群骄兵悍将,和北境这帮土匪似的兵痞,熔炼成了一支真正的百战之师。 这种手段,已经不是厉害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清点战果和安抚降兵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三天。 结果出来的时候,就连王战自己,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此战,雁门关守军伤亡近五千,其中北境军三千,临城军两千。 周平带出去的一百骑兵,阵亡七十二人。 而匈奴一方,阵亡超过两万,被俘六万余,只有不到两万人趁乱逃回了草原。 缴获的战马、牛羊、粮草、兵器,堆积如山,几乎将雁门关外的空地全部填满。 更重要的是,匈奴单于呼延储,以及他麾下三十多名万夫长、千夫长,尽数被俘。 这已经不是一场胜利了,这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前所未有的辉煌大捷! 消息传开,整个北境都沸腾了。 然而,就在大营的气氛达到顶点的第四天下午,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雁门关。 一队装备精良,盔甲鲜亮的禁军护卫着一架华丽的马车,在一阵尖锐的宣告声中,停在了大营门外。 “圣旨到!” 一个阴柔尖细,仿佛用指甲划过铁皮的声音,刺破了营地里欢快的气氛。 车帘掀开,一个面白无须身穿锦袍,手持拂尘的中年宦官,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缓缓走了下来。 他看都未看门口守卫的士兵,只是抬着下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座刚刚经历过血战的雄关,眼神里充满了挑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正在巡营的李四看到这一幕,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王战的营帐。 “老大,京城来人了,是个太监,看那架势来者不善。” 第八十一章 仗势欺人 王战正在和刘勋、周平等人商议如何处置那六万多名俘虏。 听到这话,他放下手中的笔,脸上没什么表情。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这一战,打得太漂亮了,漂亮到已经超出了某些人能够容忍的极限。 “走吧,去会会这位使者。” 王战整理了一下衣甲,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北境守备王战,恭迎天使。”王战带着众人,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那宦官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了王战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就是王战?看着倒是年轻。咱家姓黄,奉陛下之命,前来犒劳三军,并核查战功。” 他刻意加重了核查两个字。 “黄公公一路辛苦。”王战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大帐奉茶。” 黄公公却没有动,他的目光越过王战,看到了他身后五大三粗,一脸不爽的孙大牛,又看到了旁边一脸精明,却同样保持着警惕的刘勋。 “王将军,这雁门关大捷,真是天大的功劳啊。” “不过咱家有些好奇,朝廷的援军还没到,王将军是如何以区区两万之众,击溃十万匈奴,还生擒了单于的?” 黄公公用拂尘轻轻敲打着手心,慢悠悠地问道:“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孙大牛的牛眼一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刚要发作就被王战一个眼神制止了。 刘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感觉到了这位黄公公话里那毫不掩饰的恶意。 王战脸上依旧平静:“黄公公说笑了。我雁门关将士,浴血奋战,以五千兄弟的性命,才换来这场惨胜。” “公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城墙上还未干涸的血迹,去看看我们营中那五千个新立的灵位。”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让周围那些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士兵们,眼神都变了。 黄公公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干笑了一声:“王将军言重了,咱家自然是信的。只不过,这么大的功劳,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比如,王将军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神兵利器?咱家可是听说,王将军手下有一种能削铁如泥的宝刀啊。” 他的目光,灼热地看向了王战腰间的那柄乌兹钢刀。 图穷匕见。 犒军是假,核查是假,冲着这乌兹钢刀和泼天的功劳来的才是真。 黄公公那双细长的眼睛,像两条盯上了肥肉的毒蛇,死死地锁在王战腰间的乌兹钢刀上。 那毫不掩饰的贪婪,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帐内的气氛,比之前面对匈奴大军时还要压抑。 刘勋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他混迹商场多年,最懂和气生财的道理,也最擅长与各路官僚打交道。 可眼前这个黄公公,身上那股子阴冷和蛮横,却让他感觉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他想开口打个圆场,说几句奉承话,却发现王战的气场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营帐,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战没有理会黄公公灼人的目光,他转身从桌案上拿起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递了过去。 “黄公公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先润润嗓子。”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根本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深意。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度,反而让黄公公心里有些打鼓。 他本以为一个边关的武将,乍逢大胜,不是居功自傲,就是诚惶诚恐,哪一种都好拿捏。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他完全看不透。 黄公公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甲轻轻刮着杯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将军,咱家还是想先看看那神兵。毕竟,这可是上报给陛下的首功之物,咱家得亲眼验看,才好为将军请功啊。” 他把请功两个字咬得极重,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请功就不必劳烦公公了。”王战淡淡地说道。 “战报我早已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至于如何封赏,自有圣上决断。我等边关武将,只知守土杀敌,不懂朝堂上的规矩。” 他这话,等于直接把黄公公伸过来的手给打了回去。 你不是来核查战功的吗? 对不起,战报已经送了,你来晚了。 你想拿这功劳当筹码? 对不起,我直接跟皇帝汇报,用不着你这个中间人。 “你!”黄公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烫得他身边的小太监一哆嗦。 “王战!你好大的胆子!”黄公公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咱家奉旨前来,代表的是陛下,你这般推三阻四,莫非是心中有鬼,想要拥兵自重不成?”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帐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孙大牛再也忍不住了,他往前踏出一步,瓮声瓮气地吼道:“你个不男不女的老阉货,在这里放什么屁!” “我们老大带着兄弟们拿命换来的胜利,你张张嘴就想抢功劳?老子看你才是心中有鬼!” 他这一骂,可谓是石破天惊。 刘勋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脸都白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敢当面骂皇帝派来的使者是老阉货的猛人。 黄公公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孙大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 “大牛,退下。”王战呵斥了一声,但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 孙大牛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退了回去,但那双牛眼依旧像刀子一样刮在黄公公身上。 王战这才转向黄公公,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更扎心。 “黄公公息怒,我这兄弟是个粗人,说话不过脑子。不过他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军汉,确实不懂什么弯弯绕绕,谁对我们好我们就拿命去报答,谁要是想摘我们用命换来的桃子,那我们手里的刀可就不认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乌z兹钢刀。 锵的一声轻鸣,刀身出鞘,那瑰丽而妖异的花纹在营帐的火光下流转,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黄公公和他身后的几名禁军护卫,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他们虽然也是武人,但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感受过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实质般的杀气。 “黄公公想看刀,这便是。”王战将刀横在桌上:“此刀名为乌兹,乃是我手下工匠,呕心沥血,九死一生,方才锻造而成。” “此战中,斩杀匈奴上将三十余名,饮血无数。” 黄公公的目光被那柄刀深深吸引,贪婪压倒了恐惧。 他伸出手,颤巍巍地想要去触摸。 王战却先一步将刀收了回来,还刀入鞘。 “此刀乃是我雁门关的镇关之宝,亦是斩杀敌酋的功臣,按我北境的规矩,是要供在英灵堂,受万千将士香火祭拜的。” 王战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公公若是想看,可以,等祭拜的仪式结束之后,我可陪同公公,去英灵堂瞻仰。”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刀你可以看,但那是祭奠我阵亡兄弟的圣物,你想把它当作战利品拿走? 门都没有! 黄公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碰到硬钉子了。 硬抢他没这个胆子。 王战身后站着的是几万刚刚打赢了血战,士气和忠诚度都达到顶点的骄兵悍将,他带来的这几百禁军,扔进去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刘勋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他堆起满脸的笑容,像个弥勒佛一样凑了上来。 “哎呀,黄公公,王将军,都是为朝廷办事,何必伤了和气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不动声色地塞到黄公公手里。 “公公一路辛苦,这是我们北境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给公公和各位禁军兄弟们喝杯茶。” 第八十二章 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黄公公捏了捏锦囊,入手沉重,里面显然是分量不小的金叶子。 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刘勋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公公有所不知啊,这乌兹钢刀虽然厉害,但锻造之法极其艰难,耗时耗力,所得不过寥寥百余柄。” “此次大战,几乎都消耗殆尽了。王将军视若珍宝,也是情有可原。”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给了王战台阶下,也点出了这刀的珍贵,暗示黄公公别打这东西的主意了,划不来。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王将军虽然脾气直了点,但对朝廷,对陛下的忠心,那可是日月可鉴。” “此次生擒匈奴单于,王将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将此獠献给陛下,彰显我大夏国威啊!” 说着,他冲王战使了个眼色。 王战心领神会。 他知道刀和技术是自己的底牌,绝不可能交出去。 但这个匈奴单于,留在手里却是个烫手的山芋。 杀不得,放不得,养着还浪费粮食。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丢给这个黄公公,也算是有个交代。 “刘大哥说的是。”王战顺着台阶就下:“呼延储此等逆贼,自当由陛下发落。李四,去,把人给黄公公请过来。” 一听到匈奴单于四个字,黄公公的眼睛立刻又亮了。 神兵利器拿不到,但如果能把活的匈奴单于押回京城,那也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啊! 到时候在陛下面前,还不是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很快,被五花大绑的呼延储就被两个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上来。 几天不见,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雄主,已经没了半点威风,形容枯槁,眼神涣散,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味。 “黄公公,人就在这里。”王战指了指地上的呼延储:“此人关系重大,还请公公派得力人手,好生看管,切莫出了岔子。”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黄公公看着呼延储,就像看着一尊会走路的金元宝,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他立刻叫来自己的禁军护卫,将呼延储团团围住,生怕他长翅膀飞了。 拿到了最大的彩头,黄公公的心情好了不少,也不再纠结于那柄刀了。 他清了清嗓子,又摆出了使者的架子。 “王将军深明大义,咱家很欣慰。既然如此,这关外的战利品,也该清点入库,统一上缴国库了吧?” “还有那些降兵,这么多人,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我看不如也交由咱家统一处理,也好为将军分忧嘛。” 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人我要,钱我也要。 王战笑了。 “公公说的是。不过战利品事小,将士们的抚恤金事大。此战我雁门关五千兄弟捐躯,二十八万两的抚恤金,我已经命人从战利品中优先划拨,准备发放了。” “至于剩下的,确实该好好盘点一下。” 他看着黄公公,慢悠悠地补充道:“对了,还有临城刘将军支援我军的十万石粮食,八万斤铁料,战前说好了,战后要双倍奉还的。” “这些恐怕也得从战利品里出。这么一算,好像也剩不下多少了。” 刘勋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反应过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王战这手玩得太绝了! 他直接把战利品跟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和欠刘勋的债务捆绑在了一起。 你黄公公不是代表朝廷吗? 你要是敢动这笔钱,那就是跟死去的五千英烈过不去,就是赖盟友的账,就是不顾军心士气。 这个锅你背得起吗? 黄公公的笑容,再一次僵在了脸上。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处处受制,有力使不出。 他看着眼前这个滴水不漏的年轻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寒意。 这哪里是个武夫,这分明是个比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还要精明百倍的妖孽! “好,好一个王战。”黄公公在心里咬牙切齿:“山高皇帝远,你现在得意。等回了京城,看咱家怎么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他打定主意,不再跟王战做口舌之争,先带着匈奴单于这个最大的功劳回去复命,日后再慢慢炮制王战。 一场暗流汹涌的交锋,就在这看似平和的气氛中,暂时落下了帷幕。 王战用强硬与怀柔并济的手段,保住了自己的核心利益,但也彻底得罪了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 所有人都知道,雁门关的硝烟虽然散了,但另一场更凶险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黄公公带着匈奴单于,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雁门关。 他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灰头土脸,连多留一天清点战利品的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那仓皇的背影,引得城楼上的几个北境老兵发出一阵哄笑。 “看那老阉货的样子,跟夹着尾巴的狗似的!” “还是咱们老大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怼回去了。”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士兵们的议论声传到王战耳朵里,他却没有笑。 他看着黄公公远去的车队,眼神深邃。 “老大,就这么让他走了?这家伙回去肯定没好话。”李四走到他身边,有些担忧。 “不让他走,难道还留他在这里过年吗?”王战收回目光:“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而已,拍死他容易,但会惹来更多的苍蝇。现在还不是时候。” 刘勋在一旁擦着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王兄弟,你刚才可是吓死我了。那可是宫里来的天使,咱们就这么得罪了,以后恐怕……” “刘大哥,你想过没有,就算我们把刀交出去,把所有的战利品都献上去,对他卑躬屈膝,他就会放过我们吗?”王战反问道。 刘勋愣住了。 “不会的。”王战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功劳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任何人眼红。我们越是软弱,他们就越会觉得我们好欺负,会变本加厉地从我们身上撕肉。” “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一开始就亮出我们的獠牙,让他们知道,想从我们这里拿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他回去会说什么,而是要在他把状告到皇帝面前之前,把我们的价值变得更大,大到皇帝都舍不得动我们。” “更大的价值?”刘勋好奇地问。 王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工坊区的方向,那里炉火冲天,日夜不息。 黄公公走后的几天,雁门关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胜利的狂欢逐渐褪去,一种大战过后的疲惫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开始在军营中蔓延。 王战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战后重建和对乌兹钢的改良上。 他心里清楚,黄公公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在这个世界上,拳头硬才是唯一的道理。 而乌兹钢就是他最硬的拳头。 他将缴获的匈奴兵器,尤其是那些将官使用的精钢弯刀,全都投入了熔炉。 第八十三章 暗流涌动 匈奴的冶炼技术虽然粗糙,但他们的铁料中,往往会因为矿石的原因,混杂一些特殊的微量元素。 王战试图通过反复的实验,找到能让乌兹钢性能再次提升的配方。 钱伯和他的铁匠徒弟们,已经彻底成了王战的狂热信徒。 他们吃住都在工坊,每天蓬头垢面,眼里却闪烁着朝圣般的光芒。 对他们而言,每一次捶打每一次淬火,都是一次与神迹的对话。 另一边,孙大牛和张彪的融合训练,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经历过那场生死与共的夜袭和惨烈的守城战,两支军队之间的隔阂已经彻底消失。 张彪不再纠结于那些花哨的队列操练,反而虚心地向北境的老兵请教如何在战场上保命的技巧。 而孙大牛也难得地谦虚起来,他发现张彪那套军纪操练,虽然看起来死板,却能极大地提升军队的执行力和纪律性。 这天下午,校场上,两拨人又吵了起来。 “不对不对,你这盾牌举得太高了,挡住了视线,旁边的兄弟被捅了你都不知道!”孙大牛对着一个正在练习盾阵的临城士兵吼道。 “孙将军,盾牌举低了,防不住抛射过来的箭矢啊!”那士兵不服气地辩解。 “放屁,战场上箭哪有那么准,都是一片一片往下砸,你得用耳朵听,听见破风声就缩脖子,死不了,你眼睛得看着前面,看着你兄弟的后背!” 张彪在一旁听着,不但不生气,反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手下喊道。 “都听孙将军的,战场上,他的话就是军令,谁他娘的再给老子讲究什么姿势标准,老子一脚踹死他!” 他这一口一个他娘的,学得惟妙惟肖,让旁边的北境老兵们都乐了。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训练中,一场新的危机,却在悄然酝酿。 起因是那六万多名匈奴降兵。 按照王战的计划,他准备将这些降兵中身体强壮的青壮年,改编成苦役营,负责修复城墙,开垦田地,甚至去开采矿石。 而那些老弱妇孺,则发放少量粮食,驱逐出境。 这本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处置方案。 然而,黄公公在离开之前,却暗中留下了一枚棋子。 他联络了临城军中一名姓钱的校尉,此人是刘勋的远房亲戚,一向对张彪受重用而心怀不满。 黄公公许以高官厚禄,让他在军中散播谣言,伺机制造混乱。 于是,军营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流言。 “听说了吗?王将军要把那些匈奴女人都赏给北境的老兵当婆娘!” “真的假的?那咱们临城军的兄弟呢?” “咱们?咱们是外人呗,你看那孙大牛和张都尉,现在穿一条裤子了,咱们这些人,以后还不是得被那些土包子压一头?” “我还听说,王将军准备用那些匈奴降兵当炮灰,去攻打草原上别的部落,好给自己捞更大的功劳呢!” 这些谣言,半真半假,极具煽动性。 尤其是将北境兵和临城兵分化对立的说法,精准地戳中了部分临城士兵心中那点残存的芥蒂。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张彪一样,能彻底放下身段和偏见。 钱校尉更是火上浇油。 他找到几个相熟的临城军官,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唉声叹气。 “唉,咱们当初跟着刘将军,也是一方豪强。现在倒好,寄人篱下,连个匈奴婆娘都轮不上,还得看着张都尉去捧那王战的臭脚。” “钱大哥,话不能这么说,王将军毕竟……” “毕竟什么?他打赢了是厉害,可咱们临城军死了两千兄弟,难道是白死的?现在好处都让他们北境的人占了,咱们图什么?” 钱校尉压低了声音:“我可听说,京城那位黄公公,对王战飞扬跋扈的态度很不满。这姓王的得意不了几天了。咱们可得早做打算,别到时候跟着他一起倒霉。” 一番话,说得几名军官都沉默了。 几天后,矛盾终于爆发了。 那天,按照计划,孙大牛和张彪准备从匈奴降兵中,挑选第一批五千名青壮,押往西山的矿场。 就在他们点兵的时候,钱校尉带着他手下的一营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拦住了去路。 “孙将军,张都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钱校尉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张彪眉头一皱:“钱校尉,你没看到我们在执行统帅的军令吗?速速让开。” “军令?什么军令?”钱校尉冷笑一声。 “我只知道,这些匈奴人是我们大家一起抓的,凭什么你们说拉走就拉走?拉到矿场去挖矿,挖出来的铁,还不是都进了他王战的私库?” 他这话声音极大,周围的士兵,无论是临城的还是北境的,都听得清清楚楚。 “钱亮,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彪怒喝道:“统帅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来质疑?” “我怎么是胡说八道?”钱校尉有恃无恐地挺起胸膛。 “我这是在为我们临城的兄弟们鸣不平!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不能连战利品怎么分的都不知道吧?” “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要把这些匈奴人武装起来,当你们的私兵?” “你放你娘的屁!”孙大牛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他指着钱校尉的鼻子就骂:“老子看你就是欠揍,给我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儿绑了送去挖矿!” “孙大牛,你别太嚣张,这里可不是你北境的一言堂!”钱校尉毫不示弱,他身后的士兵哗啦一声,全都拔出了兵器。 孙大牛和张彪身后的士兵也立刻刀剑出鞘,与对方对峙起来。 校场之上,刚刚才融合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 只是这一次,对峙的双方,不再是单纯的北境军和临城军,而是变成了拥护王战和质疑王战的两个阵营。 钱校尉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知道,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 只要把水搅浑,把内部矛盾激化,王战就别想安安稳稳地消化胜利果实。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王战在军中的威望,也低估了血与火建立起来的袍泽之情。 就在双方即将动手之际,张彪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去呵斥钱校尉,也没有去命令自己手下的士兵,而是转身对着孙大牛,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 “孙大哥,此人是我临城军的败类,煽动兵乱按律当斩。但他是刘将军的亲戚,我若杀他恐让刘将军为难。” 张彪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所以清理门户这件事,今天就拜托你了!” 孙大牛愣住了。 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钱校尉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固了。 第八十四章 清理门户 孙大牛彻底愣住了,他那颗习惯了直来直去的脑袋,一时间竟没能转过这个弯来。 他看看一脸决绝的张彪,又看看脸色从得意瞬间变成煞白的钱校尉,脑子里仿佛有根弦嗡的一声被拨动了。 他明白了。 张彪这是把刀递到了他的手上,让他来当这个恶人,这既是向王战表明心迹,更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向所有临城军的士兵宣告。 从今往后,雁门关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王战的声音。 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一种将后背完全交出的托付。 “好!”孙大牛那张粗犷的脸上,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那双牛眼里,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张都尉,你这个兄弟,老子认了!” 他转过身,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一步步走向已经彻底慌了神的钱校尉。 他每走一步,那帮跟着钱校尉闹事的临城兵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他们手里的刀还握着,可手臂却在微微发抖。 他们的主心骨,临城军的少帅张彪,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他们此刻就像一群被牧羊犬抛弃的羊,面对着一头真正的猛虎。 “钱校尉是吧?”孙大牛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 “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钱校尉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喊道:“孙大牛,你别乱来,我可是刘将军的亲戚,你敢动我,刘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刘将军?”孙大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伸出蒲扇大的手,在钱校尉那张保养得不错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发出啪啪的声响。 “你他娘的现在还敢提刘将军?你在这里煽动兵变,是想把刘将军也拖下水吗?你这是在害他!” 他猛地一把揪住钱校尉的衣领,那巨大的力道让钱校尉双脚都离了地,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起来。 “你不是为兄弟们鸣不平吗?你不是觉得分赃不均吗?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他娘的规矩!” “兄弟们,都看好了!”孙大牛提着钱校尉,像提着一只小鸡,转身对着所有士兵大吼。 “在雁门关,王老大就是天,他的话就是军法,谁不服,谁心里有别的念想,这就是下场!”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振,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钱校尉的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了过去,森白的骨头甚至刺破了皮肉。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校场。 钱校尉疼得浑身抽搐,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那些亲信,吓得当啷一声,手里的兵器都掉在了地上,一个个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孙将军饶命,张都尉饶命,我们都是被钱亮这个狗东西蒙蔽的啊!” 孙大牛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把疼晕过去的钱校尉往地上一扔,目光扫向那几个跪地的军官。 “蒙蔽?我看你们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刚刚拔刀的时候不还挺威风的吗?” 他走到一个军官面前,一脚踹在他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像个皮球一样滚出去老远,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还有你!”他又走向另一个。 “住手吧。” 张彪开口了。 他走到孙大牛身边,看了一眼地上那几个吓得屁滚尿流的军官,又看了看那些满脸惊恐的临城士兵,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大哥,够了。再打下去人心就散了。” 孙大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看了一眼张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娘的,便宜这帮兔崽子了。” 张彪没有理会那些人,他走到自己的亲卫面前,那些跟着他从临城来的士兵,此刻都用一种混杂着敬畏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把所有参与闹事的人,全部就地革职,打入苦役营,和那些匈奴降兵一起西山挖矿,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当兵。”张彪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都尉……”有人还想求情。 “执行命令!”张彪的眼神变得锐利,不带一丝感情。 亲卫们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立刻上前如狼似虎地将那些瘫软在地的同僚们捆了起来。 一场足以动摇军心的大规模内讧,就这样被张彪和孙大牛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给压了下去。 整个过程,王战并未露面。 直到黄昏时分,刘勋才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自己那个远房亲戚被打断了胳膊,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向矿场时,他的脸都绿了。 “王兄弟,王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刘勋冲进王战的营帐,一脸的焦急和不解。 王战正在和李四对着一张地图商议着什么,看到刘勋进来,他示意李四先出去。 “刘大哥,你那亲戚想在我的军营里,玩临城那一套。”王战给他倒了杯茶,语气平淡。 刘勋一愣,他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化为一声长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是我管教不严,给王兄弟你添麻烦了。”刘勋的姿态放得很低。 他知道,王战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所有怀有异心的人。 “他不是给我添麻烦,他是想把临城军,把你刘大哥,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王战看着他,眼神深邃。 “刘大哥,你是个商人讲究和气生财,但在军中在北境这片土地上,只认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王战将茶杯推到他面前。 “今天张彪和孙大牛的拳头够大,所以他们是道理。如果今天钱校尉的拳头更大,那他就是道理,到时候,你我都得人头落地。” 刘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青年,心中那点因为亲戚被打而残存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和发自肺腑的敬畏。 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选择与王战合作,是赌上了多大的身家性命,也赌对了多大的富贵前程。 “王兄弟,我明白了。”刘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从今往后,临城军但凭调遣,绝无二话。张彪那小子,要是敢有半点不敬,我亲手打断他的腿!” 王战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大哥言重了。张都尉现在,可是我手下的一员猛将。有他和孙大牛在,我这雁门关,才算是真正的固若金汤。” 窗外,夜色渐浓。 校场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但那股肃杀之气,却仿佛融入了空气里,让每一个呼吸的士兵,都感受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 雁门关内部的最后一道裂痕,被强行弥合了。 第八十五章 凛冬将至 钱校尉的风波,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虽然很快沉底,但荡开的涟漪却久久未能平息。 军营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临城军的士兵们看北境老兵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和敌意,而是多了一丝敬畏和服从。 他们亲眼见证了张彪的选择,也亲眼看到了孙大牛的狠辣,更感受到了王战那不容挑战的铁腕。 这种融合带着血腥味,却异常牢固。 然而,内部的隐患刚刚压下,来自天地的考验,却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轰然降临。 北境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凶猛。 前一天还是秋高气爽,一夜之间,铅灰色的云层就压满了整个天空,凛冽的北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 仅仅一个昼夜,整个雁门关内外,便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积雪没过脚踝,天地间一片混沌,能见度不足十步。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彻底打乱了王战所有的计划。 修复城墙的工程被迫停止,西山矿场的开采也无法进行。 更致命的是,那六万多名匈奴降兵的安置,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们被临时安置在关外的一片洼地里,用缴获的帐篷和木料,搭建了简陋的营地。 原本在秋日里还算能遮风挡雨的营地,在如此恐怖的暴雪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第一天,就有上百名老弱的俘虏,在寒风中被活活冻死。 第二天,死亡的人数翻了一倍。 第三天,恐慌和绝望开始在降兵营中蔓延。 为了抢夺一块挡风的毛毡,为了多分一勺稀粥,昔日的同族,开始自相残杀。 营地里每天都有小规模的暴动发生,负责看守的士兵疲于奔命,压力剧增。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刘勋急得在帐内团团转,他那身肥肉因为焦虑而不断抖动。 “王兄弟,我们的存粮本就不多,养活自己人都够呛,现在每天还要分出大量的粮食去喂那六万张嘴。” “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我们自己都得喝西北风!” 他的商人本性暴露无遗,在他看来,这些匈奴俘虏就是一笔亏到姥姥家的买卖。 “刘将军此言差矣。”张彪在一旁反驳道,他的眉头紧锁。 “这些降兵是我们重要的劳动力,开春之后无论是开垦农田还是开采矿石,都指望着他们。若是现在都死光了,我们之前的仗就白打了。” 经历过血火的洗礼,张彪的眼光早已不再局限于一城一地,他开始从王战的角度,去思考整个北境的未来。 “白打了也比大家一起饿死强!”刘勋吹胡子瞪眼。 “再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会念你的情,一旦有机会,他们还是会反咬我们一口!”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几万人就这么冻死饿死!” “那你说怎么办?把我们的口粮都给他们吃,让我们的士兵饿着肚子去守城?” 两人争执不下,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战。 王战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几份报告。 一份是粮草的消耗统计,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 一份是降兵营的每日死亡人数,同样是一片血红。 还有一份,是李四刚刚呈上来的,关于京城方向的情报。 黄公公回京之后,果然在皇帝面前大肆告状,参奏他拥兵自重,独吞战功,朝堂之上一股针对他的暗流正在涌动。 内忧外患,如同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大牛,你怎么看?”王战没有回答刘勋和张彪,反而看向了坐在一旁,一直闷头擦拭着自己那柄乌兹钢刀的孙大牛。 孙大牛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道:“麻烦,要我说挑出里面能干活的青壮,一人发两个黑面馒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活。” “至于那些老的少的,女的,碍手碍脚的,直接赶出关外,让他们自生自灭。草原上的狼,会帮我们解决麻烦。” 他的方法,简单粗暴,充满了北境生存法则的残酷。 这也是历来边军处置大量俘虏的常规做法。 帐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刘勋张了张嘴,想说这个办法好,但看着王战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张彪则是眉头皱得更深,他本能地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更好的办法。 王战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厚重的门帘。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瞬间灌了进来。 外面,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 几个负责站岗的士兵,身上落满了雪,冻得嘴唇发紫,却依然站得笔直。 “传令下去。”王战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清晰。 “从我的亲卫营开始,到你们的部队,所有士兵每日的口粮减半。” “什么?”刘勋第一个跳了起来。 “王兄弟,你疯了?现在天寒地冻,士兵们消耗巨大,你还削减口粮,这是要兵变啊!” 孙大牛和张彪也都是一脸震惊。 王战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道:“削减下来的粮食,全部送到降兵营。另外,将我们库存的药材分出一半,给降兵营里生病的人治病。” “告诉那些匈奴人,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王战就不会让他们冻死饿死。想活下去的,就都给我老实点。” “老大!”李四急了:“你这是……” “这是在救他们的命,也是在救我们自己的命。”王战转过身,目光在帐内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刘大哥,你只看到了六万张吃饭的嘴。但我看到的,是六万双可以干活的手。孙大哥,你觉得把他们赶出去,狼会解决麻烦。” “但我告诉你,一个冻饿而死的匈奴人,他的亲族会记恨我们一辈子,会变成更凶狠的狼,回来找我们报仇。” “一群被我们救活的匈奴人,他们会成为我们手里最好用的牛马。” “至于兵变?”王战的嘴角,扯出一丝冷峭的弧度。 “我王战的兵,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也不配跟着我打天下。”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和长远的眼光,让帐内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刘勋还在计算着得失,张彪的眼中却已经亮起了光芒,他似乎明白了王战的深意。 而孙大牛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王战,这个他誓死追随的男人,在这一刻仿佛又变得高大了一些。 然而,计划虽好现实却更加骨感。 粮食和药材送了过去,降兵营的骚乱暂时平息了,但死亡率并没有显著下降。 最大的问题是寒冷。 简陋的帐篷根本无法抵御零下几十度的严寒。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王战却一头扎进了工坊区。 钱伯的工坊,是整个雁门关最暖和的地方。 巨大的熔炉昼夜不息,熊熊的炉火将这个巨大的空间烤得如同夏日。 王战来的时候,钱伯正带着几个徒弟,满头大汗地研究着什么。 他们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钱伯,这是什么?”王战好奇地问道。 “统帅!”钱伯看到王战,连忙擦了把汗,兴奋地拿起一个黑乎乎的圆饼状东西。 “您看,这是我们琢磨出来的新玩意儿,咱们这儿的煤,品质不高,烧起来烟大,还不耐烧。” “我就寻思着,把那些煤粉,混上黄泥和水,和成泥,再做成这样,中间掏上几个洞,你猜怎么着?” 钱伯献宝似的说道:“这玩意儿,不但烧起来烟小了,还比直接烧煤块,耐烧至少一倍,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叫蜂窝煤!” 王战拿起一块蜂窝煤,入手坚硬,沉甸甸的。 他看着上面那十几个均匀的孔洞,脑海中仿佛有无数道闪电划过。 煤粉、黄泥、水…… 这些东西,在雁门关,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亮得吓人,他抓着钱伯的肩膀,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钱伯,你真是我的福星,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他要让这六万匈奴人,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为自己也为他们自己,造出一片可以栖身的家园! 第八十六章 星星之火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三通鼓响彻了整个雁门关。 所有还在睡梦中的士兵和降兵,都被这急促的鼓声惊醒。 他们走出帐篷,看到的是一幅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王战、孙大牛、张彪、刘勋,雁门关所有的高级将领,全都站在了校场之上。 在他们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煤粉、黄泥,还有一桶桶冰冷刺骨的河水。 王战脱掉了身上华丽的统帅铠甲,只穿着一身普通的士兵短打。 他走到那堆材料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第一个挽起袖子,抓起一把冰冷的煤粉,又抓起一把黏腻的黄泥,倒入了旁边一个巨大的木盆里。 “张彪!”王战喊道。 “在!”张彪没有任何犹豫,同样脱掉自己的都尉甲,走到另一个木盆前。 “孙大牛!” “来嘞!”孙大牛嘿嘿一笑,干脆把上衣都扒了,露出古铜色如同铁铸一般的肌肉。 刘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咬牙也把自己那身名贵的丝绸外袍脱了下来,一脸肉痛地走到一个木盆前,学着王战的样子笨拙地往里加料。 “兄弟们,降兵营的同胞们!”王战的声音,通过内力,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天降大雪是天灾,我们躲不过。但是等死不是我王战的风格,也不是我雁门关的规矩!” “粮食不够吃,我们可以省,没有房子住我们可以自己造!没有柴火烧,我们可以自己做!” 他用手将盆里的煤粉和黄泥混合,然后舀起一瓢水倒进去,开始用双手和泥。 那黑色的泥浆,沾满了他的手臂,但他毫不在意。 “今天,我教大家做一种叫蜂窝煤的东西。学会了它,这个冬天就不会再有人冻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和好的煤泥,填进一个特制的木质模具里,用力压实,然后脱模。 一个标准的,带着十几个孔洞的蜂窝煤,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 所有的士兵,都呆呆地看着他们的统帅,看着他们的将军,像个最低贱的苦力一样,亲手和着煤泥。 所有的匈奴降兵,也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如同神魔一般,在战场上夺走了他们一切的男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在他们的认知里,胜利者对待失败者,只有屠杀和奴役。 “还愣着干什么!”孙大牛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发呆的百夫长屁股上。 “没看到统帅都动手了吗?都他娘的给老子动起来,想活命的就学着点!” 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校场上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最先动起来的,是北境的老兵。 他们对王战的崇拜已经深入骨髓,王战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没有任何的迟疑。 紧接着是临城军的士兵。 他们看着自己的都尉张彪,也学着王战的样子,满手乌黑。 那份最初的隔阂与不解,在这一刻,被一种滚烫的情绪所融化。 最后,是那些匈奴降兵。 他们迟疑着,观望着,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一个年老的匈奴萨满,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王战面前,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他用生硬的汉话问道。 王战抬起头,脸上沾着黑色的煤灰,他看着这个老人,平静地说道:“因为你们的命现在是我的,我不想我的财产,就这么白白损失掉。” 这个回答,功利,冷酷,却让那萨满浑身一震。 他从王战的眼睛里,没有看到怜悯,也没有看到虚伪,只看到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 这种掌控,反而让他感到了安心。 他不再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废物,而是有价值的财产。 “长生天在上。”老人喃喃自语,随即转过身,用匈奴语大声呼喊起来。 人群开始涌动,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越来越多的匈奴人,走上前来,默默地加入到了制作蜂窝煤的行列中。 一场轰轰烈烈的自救运动,就在这冰天雪地里,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展开了。 整个雁门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王战将所有人,分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由孙大牛带领,负责制作蜂窝煤。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制造出了数以万计的煤饼,晾晒在所有能利用的空间里。 另一部分由张彪带领,负责建造地窝子。 他们在降兵营的空地上,向下挖出半人多深的坑,用木头和石头做支撑,上面盖上厚厚的茅草和泥土,只留一个出口和烟囱。 这种半地下的建筑,虽然简陋但保暖效果极佳。 最后一部分,由周平和李四带领,负责维持秩序,分发食物,以及从降兵中挑选出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 铁匠、木匠、皮匠、甚至是懂得草药的巫医,都被单独登记造册。 刘勋则成了最大的后勤总管,他发挥自己的商人天赋,将有限的资源,精打细算到了极致。 每一粒粮食,每一块布头,都被用到了最需要的地方。 他甚至还搞出了一套工分制,干活最多最快的人,可以额外分到一个黑面馒头或者一碗热汤。 这个小小的激励措施,极大地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 在求生的本能和有效的组织下,雁门关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短短十天时间。 数以百万计的蜂窝煤堆积如山。 上千个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地窝子,在降兵营里拔地而起。 当第一缕炊烟,从地窝子的烟囱里升起,当第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匈奴小孩,在地窝子里被温暖的火光映红了脸蛋时,整个降兵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跪在地上,朝着雁门关城楼的方向,朝着那个给予他们生存希望的男人的方向,虔诚地叩拜。 城楼之上,王战迎着风雪,俯瞰着这片由自己一手缔造的奇迹,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他解决了生存问题,但人心的问题,才刚刚开始。 这天晚上,他将周平叫到了自己的营帐。 “老大,你找我?”周平一身风雪地走了进来。 “坐。”王战指了指火盆边的位置。 “暴雪下了十天,草原上的情况,想必比我们这里更糟。” 周平点了点头:“那些趁乱逃回去的散兵游勇,没有补给,没有部落收留,在这场大雪里,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而那些中小部落,恐怕也在为牛羊的过冬而发愁。” “这是一个机会。”王战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我们的骑兵,马放南山太久了,筋骨都快生锈了。” 周平的眼睛,瞬间亮了。 “我给你三千骑兵,全部换装乌兹钢刀。”王战的声音,如同这冬夜的寒风一样冰冷。 “再给你配五百名熟悉地形的匈奴向导,他们的家人都在我们手上。” “你的任务,不是去攻城拔寨,不是去和他们硬拼。我要你像狼群一样,在草原上游猎。” “把那些零散的,对我们有敌意的部落,一个个敲掉。把他们的牛羊,他们的人口,都给我带回来。” “我要让整个草原都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冬天不再是他们休养生息的季节,而是我雁门关狩猎的季节!” 周平站起身,重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眼神里是沸腾的战意。 “保证完成任务!” 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但一场席卷整个草原的,更加酷烈的寒冬,才刚刚拉开序幕。 王战点燃的这把火,不仅温暖了地窝子里的降兵,也即将烧遍整个漠北草原。 第八十七章 草原上的狼 周平走的时候,雪下得正紧。 三千骑兵人衔枚,马裹蹄,如同一道无声的黑色裂隙,悄然融入茫茫雪原。 他们没有携带笨重的辎重,每个人的马鞍旁只挂着一个皮囊,里面装着炒熟的糜子粉和几块坚硬的肉干,这是他们未来半个月唯一的口粮。 剩下的,都要靠敌人来补给。 他们是猎人,而整个草原,就是他们的猎场。 雁门关内的生活,在最初的紧张和忙碌之后,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稳定期。 蜂窝煤的出现,彻底解决了取暖问题。 地窝子里温暖如春,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匈奴降兵,第一次在雁门关感受到了安稳。 他们不再闹事,也不再自相残杀,每天老老实实地排队领取那份不怎么可口但能果腹的稀粥。 然后便在士兵的监督下,继续加固和扩建地窝子,或者去清理关墙下的积雪。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一口热汤,一个能遮风挡雪的屋檐,足以磨平最深的仇恨。 校场上,孙大牛和张彪又杠上了。 两人不比练兵,也不比武艺,比的是谁摇煤球摇得更圆。 “看好了,你个南边来的小白脸,得这么摇,手腕子要带劲,还得有点节奏!” 孙大牛赤着膀子,在零下几十度的天气里,浑身热气蒸腾。 他抓起一大坨和好的煤泥,放在一个特制的簸箕里,双腿微屈,腰腹发力,簸箕在他手中画出一个个完美的圆。 很快,一个滚圆的煤球就在簸箕里成型。 张彪不甘示弱,他虽然没孙大牛那身蛮力,但胜在动作协调。 他学着孙大牛的样子,摇得有板有眼,只是速度上慢了不少。 “你懂什么,这叫慢工出细活,我这煤球烧起来,肯定比你那粗制滥造的耐烧。” “放屁,老子这是实心儿的,你那是空架子!” 两人身边的士兵,不管是北境的还是临城的,都围在一起,大声地起哄下注。 赌注五花八门,从晚饭的一块肉,到明天站岗的位置不一而足。 刘勋裹着一件厚厚的狐裘,像个球一样滚了过来,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却是一脸的肉痛。 “我的两位将军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煤泥不要钱啊?这么浪费!” “还有你们,一个个闲得蛋疼是不是?还不快去把马厩里的积雪清了,冻死一匹马,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吼得缩了缩脖子。 自从他当上这雁门关的大管家,所有人都怕了他那张算盘嘴。 王战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这生机勃勃的一幕,嘴角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军队的融合,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 这种发自内心的归属感,是任何军法都换不来的。 然而,这份宁静,终究是被远道而来的马蹄声打破了。 半个月后,周平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是三千骑,回来的时候,队伍却庞大得遮天蔽日。 跟在他身后的,是黑压压的牛羊,数量多得根本数不清,像一片移动的乌云。 而在牛羊之后,是更多的人口,男女老少,被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却带着一丝茫然和解脱。 周平的脸被寒风吹得皴裂,嘴唇干得起皮,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草原上的星辰。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王战面前,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亢奋。 “老大,幸不辱命!” “此行,共剿灭草原部落一十三个,斩杀顽抗者三千余,俘获人口一万两千,牛羊五万七千头,马匹八千匹!” 整个雁门关,在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比打赢了匈奴主力还要热烈的欢呼声。 缺什么来什么! 正愁粮食不够吃,牛羊就来了。 正愁开春劳力不足,人口就来了。 刘勋第一个冲了上去,他抱着一头肥硕的绵羊,激动得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发了,发了,这下真的发了……” 王战扶起周平,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知道,周平这趟出去,绝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那三千骑兵,回来时人人带伤,眼中的煞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更有近百个马鞍,是空着回来的。 这次的胜利,同样是用血换来的。 随着这批人口和物资的到来,雁门关的压力骤然减轻,甚至变得前所未有的富足。 王战下令,当晚全军加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就连那些匈奴降兵和新来的俘虏,也都分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整个雁门关,都沉浸在一片狂欢之中。 也就在这场狂欢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京城的第二批客人,到了。 这一次来的,不再是宦官。 而是一支真正的精锐部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蒙,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文官。 他自称是兵部侍郎,石文彬。 他带来的不是嘉奖,而是一道措辞严厉的圣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守备王战,屡建奇功,朕心甚慰。然神兵利器,国之重器,不可私藏于边陲。” “特命王战将锻造乌兹钢之匠人、图纸、秘方,尽数交由兵部侍郎石文彬,押送回京,由军器监统一掌管。” “另,雁门关缴获之战马、兵甲,当为天下之用,着其拣选最优良者三万,一并上缴。钦此。” 旨意念完,整个大帐内外,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战身上。 这已经不是摘桃子了,这是要把桃树连根都给刨走! 乌兹钢是雁门关的根本,是王战安身立命的底牌。 钱伯和那些铁匠,更是他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培养出来的团队。 现在,朝廷一纸空文,就要全部拿走。 孙大牛的牛眼瞬间就红了,他腰间的刀呛的一声,已经出鞘半寸。 刘勋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他比谁都清楚,没了乌兹钢的王战,就等于没了牙的老虎,京城那些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石文彬将圣旨卷起,递到王战面前,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王将军,接旨吧。陛下还等着军器监早日将神兵量产,装备京营,以安社稷。这可是天大的功劳,王将军切莫辜负了圣恩啊。” 他嘴上说着功劳,眼里的轻蔑和得意,却毫不掩饰。 王战没有立刻去接那份圣旨。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石文彬,又扫过他身后那些气势汹汹的京营护卫。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这场战争没有刀光剑影,却比雁门关下的任何一场厮杀,都更加凶险。 第八十八章 朝廷的处置 大帐内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发出哔啵的轻响,却驱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 孙大牛的手死死地按在刀柄上,手背青筋暴起,粗重的呼吸声像一头即将暴怒的公牛。 只要王战一个眼神,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把眼前这个姓石的文官,连同他那份狗屁圣旨,一起剁成肉酱。 石文彬感受到了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气,但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从容的微笑,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警惕。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这些边关的丘八骄横惯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是不会懂京城的规矩的。 “王将军,为何不接旨?”石文彬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质问。 “莫非,王将军是想抗旨不遵吗?” 这顶帽子,比黄公公扣下的那一顶还要大还要重。 “石大人说笑了。” 王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帐内所有的杂音。 他上前一步,却没有去接圣旨,而是从旁边的桌案上,端起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酒。 “石大人远道而来,一路风雪,辛苦了。这杯是我雁门关全体将士,敬大人的。” 他将酒杯递了过去。 石文彬眉头一皱,他没想到王战会来这么一手。 这不软不硬的态度,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王将军,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还是先办正事吧。”他没有接那杯酒。 王战笑了笑,自顾自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重重地顿在桌上。 “石大人,在我看来,这恰恰是天大的正事。”王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大人可知,这乌兹钢刀,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不等石文彬回答,他便自问自答:“是用我上千名兄弟的命,填出来的!” “是用钱伯他们那几十个铁匠,不眠不休,熬干了心血,甚至有人瞎了眼断了臂,才换来的!” “大人可知,我雁门关的城墙,为何至今还处处是缺口?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铁料去修补。” “大人可知,我手下这几万将士,还有近半数的人,穿着破烂的皮甲,用着从匈奴人手里缴获来的钝刀?”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气势,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石文彬和他身后的京营护卫,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现在,大人带着陛下的圣旨,要我把吃饭的家伙,把护命的宝贝,把我们最后的指望,拱手送人。”王战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然后呢?让我们用血肉之躯,去挡匈奴人下一次的铁蹄吗?” “放肆!”石文彬被逼得退无可退,终于恼羞成怒,厉声喝道。 “王战,你这是在质问陛下吗?你想造反不成!” “造反?”王战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石大人,你看清楚了。” 他猛地转身,一把掀开大帐的门帘。 外面,是灯火通明的校场,是成千上万正在狂欢的士兵。他们看到王战出现,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王战!” “王战!” 那声音里,蕴含着最纯粹的狂热和崇拜。 “大人听到了吗?”王战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呐喊。 “我若想反,现在就能拉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踏平北境,饮马黄河!” “你!”石文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身后的京营护卫们,更是吓得握紧了兵器,手心全是冷汗。 他们是京城的天子骄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这是赤裸裸的摊牌。 大帐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刘勋吓得腿都软了,他想上前说几句圆场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王战却突然话锋一转,那股逼人的气势也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 “不过,我王战是大夏的子民,是陛下的臣子,守土保国是我的天职。我不会反。” 他重新转向石文彬,语气变得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匠人我可以给,但不是现在。” “图纸秘方,我也可以给。但不是全部。” “石大人,你也是兵部的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最好的武器,永远要掌握在最有需要的人手里,雁门关就是现在大夏最需要乌兹钢的地方。” “我答应你,三个月后,我会亲自挑选十名最优秀的徒弟,带着一套改良过的,更适合大规模生产的锻造图纸,随大人回京。” “至于那三万匹战马,恕难从命。”王战的语气变得冰冷。 “我刚收编了一万多草原降兵,正准备将他们整编成新的骑兵部队,战马一匹都不能少。” “不过,我可以承诺,开春之后,我雁门关会向朝廷,上缴五千匹训练好的战马,作为贡品。”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打有拉,既表明了态度,又给了台阶下。 石文彬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王战的态度很明确,核心技术和军队,他一步都不会让。 但他也做出了妥协,愿意交出一部分技术和人员,还许诺了未来的贡品。 如果自己强硬到底,看眼前这架势,这帮骄兵悍将真的可能当场哗变。 到时候自己别说完成任务,能不能活着走出雁门关都是个问题。 可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又没法跟朝中那些等着看王战笑话的大人们交代。 “王将军,你这是在跟朝廷讨价还价。”石文彬冷冷地说道。 “不。”王战摇了摇头。 “我这是在为大夏的江山社稷,尽一个边关将领应尽的本分。石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在此地盘桓数日,亲眼看看我雁门关的现状。” “看看我这些兄弟是如何在冰天雪地里巡防,看看那些降兵是如何为了一口饭食而劳作。” “或许到那时,大人就会明白,我王战所求不过是为了让这北境能多一分安宁。” 说完,他对着石文彬,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这一拜,不是拜他兵部侍郎的官位,而是拜他大夏臣子的身份。 石文彬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无力感。 他所有的权谋,所有的威逼利诱,在这个人的绝对实力和坦荡的阳谋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他知道自己今天输了。 “好,三个月,本官就等你三个月。”石文彬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希望王将军,到时候不要食言。” 说完,他拂袖而去,连夜带着人马,离开了这座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雄关。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孙大牛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就这么便宜他们了?老大,刚才你就该让我一刀劈了那狗官!” “劈了他,然后呢?”王战淡淡地反问。 “然后京城就会派十个,一百个像他一样的人来,到时候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乱臣贼子。” “我们争的,不是一口气,是时间。”王战的目光,望向帐外漫天的风雪,眼神深邃。 “三个月,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他需要时间,将新来的人口和资源彻底消化,转化成真正的实力。 他也需要时间,让草原上那把由他亲手点燃的火,烧得更旺一些。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时间,让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明白一个道理。 他王战不是陛下的刀,而是守护大夏北境的那座不可或缺的长城。 第八十九章 长城与枷锁 石文彬灰溜溜地走了,雁门关的狂欢气氛却再也回不到之前。 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朝廷的猜忌,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虽然暂时不致命,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们,真正的威胁并非来自关外的敌人。 王战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送走石文彬的第二天,他就一头扎进了更繁忙的事务中。 整个雁门关,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但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杀戮而是建设。 周平带回来的那一万多人口,成了最宝贵的资源。 王战从中挑选出了大量的青壮,打散混编,由北境老兵和临城军官共同训练,组成了一支全新的部队,番号拓荒营。 他们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在雁门关西侧,那片被山谷庇护的平原上,开垦田地,修建房屋。 那些被俘的匈奴工匠,在钱伯的指导下,开始尝试利用本地的铁矿石,进行更大规模的冶炼。 虽然产出的铁料品质远不如乌兹钢,但用来制作农具和普通的兵器,却绰绰有余。 刘勋则彻底发挥了他的商业才能。 他组织那些匈奴妇女,将缴获来的牛羊毛进行处理,纺成线,织成毛毡和布匹。 这些东西,不仅可以满足雁门关的自用,多余的甚至可以用来和关内的商队进行交易,换取粮食、食盐和药材。 一个以雁门关为核心的,军、农、工、商一体的微型王国,正在这片冰封的土地上,以惊人的速度悄然成型。 这天,王战正在视察新开垦的田地。 一个瘦高的匈奴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青年名叫图拉,是这次被周平请回来的一个小部落的首领。 他没有像其他俘虏那样麻木地干活,而是在仔细地观察着土地的墒情,甚至用手捻起泥土,放在鼻子下闻。 “你看什么呢?”王战走了过去。 图拉吓了一跳,看到是王战,连忙躬身行礼,用有些生硬的汉话回答:“大人,我在看这片土地,这雪下的土是好土,开春以后,种糜子肯定能大丰收。” “你懂种地?”王战有些意外。 “我们部落,在草原深处,有一片小小的河谷,每年都会种一些青稞和糜子。”图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但很快就被现实的敬畏所取代。 “不过,我们的收成,从来没有这片土地看起来这么有希望。” “只要好好干,以后你们就能在这里,拥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房子,再也不用担心冬天的暴雪和饿肚子的牛羊。”王战拍了拍他的肩膀。 图拉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我王战说话,一言九鼎。” 图拉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跪在地上,用他们草原最古老的礼节,对着王战磕了三个响头。 当他再站起来的时候,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有恐惧和茫然,而是多了一种名为希望和归属的东西。 王战知道,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武力可以征服他们的身体,但只有希望,才能真正征服他们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图拉成了王战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他利用自己对草原部落的了解,帮助王战更好地管理那些新来的降兵,甚至还为周平的下一次狩猎行动,提供了几条至关重要的情报。 草原上的局势,比王战想象的还要混乱。 呼延储被生擒,导致整个匈奴王庭分崩离析。 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单于之位,相互攻伐,将草原搅成了一锅粥。 许多中小部落,在这场内乱和天灾的双重打击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为王战的蚕食计划,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时间就在这紧张而充实的建设中,飞快地流逝。 三个月的期限,转眼即至。 雁门关已经焕然一新。关墙被重新加固,西侧的平原上,出现了一片初具规模的村落和万亩良田。 军营里,士兵们的装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新组建的拓荒营和骑兵部队,也已经初具战力。 王战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挑选了十名最优秀的铁匠徒弟,交给他们一套经过简化的乌兹钢锻造流程。 这套流程,可以生产出比普通百炼钢更坚韧的刀剑,但与真正的乌兹钢相比,无论是锋利度还是花纹,都相去甚远。 他还从缴获和新培育的战马中,精挑细选了五千匹,膘肥体壮神骏非凡。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京城来人交接。 然而,这一次来的,不是石文彬,也不是任何兵部的官员。 来的是一队宫里的禁卫,和一名手持圣旨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见到王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展开圣旨,用那尖细的嗓音念道: “诏曰:北境守备王战,劳苦功高,朕心甚念。然北境苦寒,非英雄久居之地。” “特召王战即刻卸任北境军务,回京述职,另有重用。其麾下军务,暂由兵部派遣之员接管。钦此。” 圣旨念完,天地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给砸懵了。 明升暗降! 不,这甚至不是明升暗降,这是釜底抽薪,是夺兵权! 让他回京述职,另有重用? 一个没有了兵权的将军,回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还能有什么下场? 无非就是被圈禁起来,当个富贵闲人,从此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浪。 “老大!”孙大牛、张彪、周平、李四,所有人同时向前一步,将王战护在了身后,怒视着那个小太监,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刘勋更是面如死灰,他知道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王战亲手打造的这一切,他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北境崛起的希望,就要随着这道圣旨,化为泡影。 小太监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是冷笑一声:“王将军,接旨吧。陛下还在等着您回京呢。这可是天大的恩典,莫要自误啊。” 王战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他缓缓上前,从那小太监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圣旨。 那明黄色的绸缎,在他手中仿佛既是无上的荣耀,也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望向那遥远的,他从未去过的京城。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去是龙潭虎穴。 不去是万丈深渊。 这座他亲手铸就的长城,最终,也成了困住他自己的枷锁。 第九十章 倒要看看什么把戏 王战拿着圣旨,整个雁门关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连呼啸的北风都停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那小太监见王战接了圣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王将军,陛下恩典如山,您可得抓紧时间收拾收拾,明日就得启程回京。” “明日?”孙大牛瞪着牛眼,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们这些狗东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们雁门关是什么地方?” 小太监脸色一变:“大胆!竟敢辱骂天使!” “辱骂?”孙大牛冷笑一声:“老子还想把你们这些阉货全剁了喂狗呢!” 眼看局面要失控,王战抬手制止了孙大牛。 他看着那小太监,语气平淡:“公公辛苦了,不过军务交接需要时间,最快也得十天半月。” “十天半月?”小太监尖着嗓子叫道:“王将军,这可是圣旨,不是商量!” “我知道是圣旨。”王战点点头:“但雁门关守着北境门户,不能说交就交。” “粮草军械的清点,兵员花名册的整理,这些都需要时间。难道公公想让我把一个烂摊子交给朝廷?” 小太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战说得有理有据,他也挑不出毛病。 “那…那最多三天!三天后必须启程!” “五天。”王战不容商量:“再少一天都不行。” 小太监咬咬牙,最终点头同意。 等这些人离开后,大帐内的气氛瞬间炸了锅。 “老大,咱们跟他们拼了!”孙大牛第一个跳出来,“大不了反了这鸟朝廷!” “对!”张彪也红着眼睛:“统帅您对朝廷仁至义尽,可他们呢?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刘勋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完了完被逼无奈了,这下真的完了。王兄弟一走,咱们这些人还不得被人家当猴耍?” 李四更是直接跪在王战面前:“老大,您走了,兄弟们怎么办?这雁门关怎么办?” 王战看着这些跟了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心中也不是没有波澜。 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越是不能乱。 “都起来。”王战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天塌不下来。”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慢慢划过:“五天时间,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老大,您有什么计划?”周平问道。 王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刘勋:“刘大哥,你那些商队还在吗?” “在啊,怎么了?” “让他们立刻出发,把我们的那批好马,还有乌兹钢刀,分散运到各地藏起来。记住,要分散,不能让人一锅端了。” 刘勋眼睛一亮:“好主意!东西在咱们手里,就算人走了,也还有本钱!” 王战点点头,又看向孙大牛:“大牛,你带人把库房里的精良装备,能藏的都藏起来。留给他们的,就是些破铜烂铁。” “嘿嘿,这个我拿手!”孙大牛咧嘴一笑。 “张彪,你负责整理兵员名册。记住,那些新收编的降兵,一个都不要登记在册。让他们散到各个村子里去,当普通百姓。” 张彪明白了:“您是要保存实力?” “不错。”王战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们要的是雁门关的兵权,那我就给他们一个空壳子。真正的力量,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雁门关都在暗流涌动。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实际上却在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搬家。 精良的武器装备被秘密转移,藏在了山谷深处的隐蔽洞穴里。 那些新训练的士兵脱掉军装,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分散到各个村落中。 最重要的是,钱伯和他的徒弟们也被安排了后路。 王战让他们一部分跟着商队离开,另一部分则化身为普通的铁匠,继续留在雁门关附近。 “钱伯,委屈您了。”王战对着这个跟了他最久的老匠人说道。 钱伯摆摆手:“统帅,您这说的什么话。没有您,哪有我们今天?您放心,就算到了天涯海角,我们也是您的人!” 第三天,从京城来接管雁门关的官员到了。 为首的是一个叫做赵明德的兵部员外郎,带着一千名京营士兵。 这赵明德四十多岁,一脸精明相,一进雁门关就开始指手画脚。 “这城墙怎么还是破破烂烂的?” “这军营怎么这么简陋?” “还有,我听说你们缴获了大量的战马和兵器,都在哪里?” 王战陪着他转了一圈,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赵大人,雁门关条件简陋,让您见笑了。战马兵器的清单,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您过目。” 赵明德接过清单,越看脸色越难看:“就这些?王将军,您不会是在糊弄本官吧?” “怎么会呢?”王战一脸无辜:“这里记录的都是现有的装备。至于其他的,要么在战斗中损坏了,要么就是消耗掉了。” 赵明德气得脸都绿了,但又挑不出毛病。 毕竟打仗嘛,损耗是难免的。 最让他头疼的是兵员问题。按照册子上的记录,雁门关现在只有不到两万人,比他想象中少了一大半。 “那些匈奴降兵呢?” “大部分都在这场暴雪中病死了。”王战叹了口气:“北境苦寒,这些南方来的俘虏哪里受得了?” 赵明德虽然心有怀疑,但也找不到证据。而且他带来的那一千京营士兵,在雁门关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摆设,根本不敢跟王战翻脸。 第五天,一切交接完毕。 王战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雁门关的大门。 身后,是他一手打造的这座雄关。 身前,是通往京城的漫漫长路。 孙大牛、张彪、李四等人都要跟着一起走,但被王战拒绝了。 “你们留下来,帮我看着这里。”王战拍了拍孙大牛的肩膀,“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忍着。等我回来。” “老大……”孙大牛眼圈都红了。 “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王战笑骂道:“我又不是去死,就是去京城走一趟。” 说完,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南方驰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雁门关的城楼上,孙大牛等人一直目送到看不见为止。 “都尉,您说统帅这一去……”一个士兵小声问道。 张彪擦了擦眼角,声音坚定:“统帅说了,让我们等他回来。那他就一定会回来!” 就在王战离开雁门关的第二天,草原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呼延储的长子呼延霸,在争夺单于之位的内斗中败北,带着残部向南逃窜,正好撞上了周平的游击队。 这一仗打得异常激烈。 呼延霸虽然败北,但手下还有近万精锐,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周平的三千骑兵以少敌多,在草原上与敌人周旋了整整三天三夜,最终将呼延霸的人马全部歼灭,呼延霸本人也被当场击毙。 这个消息传回雁门关时,赵明德正在为兵力不足而发愁。 听说有这么大的胜仗,立刻兴奋得跳了起来。 “好,好,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他搓着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快,立刻写奏章报给朝廷,就说是本官指挥有方,大破匈奴残部!” 孙大牛在一旁听得直磨牙:“无耻!” 但张彪拉住了他,低声道:“忍着,统帅说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忍着。” 赵明德得意洋洋地写着奏章,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这些雁门关老兵们的眼神,已经冷得能杀死人。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默默记在心里。 而在遥远的南方,王战正骑着马,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他不时回头看看北方,那里有他的兄弟,有他的事业,还有他未完成的梦想。 “京城啊。”王战喃喃自语:“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第九十一章 回京 京城,这座大夏王朝的心脏,比王战想象中还要繁华。 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王战骑着马走在其中,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里的繁华带着一种病态的虚浮。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衣着华丽却面黄肌瘦的百姓,富商大贾的府邸门前停着豪华马车,而角落里却蜷缩着衣不蔽体的乞丐。 “这就是天子脚下啊。”王战心中暗自摇头。 兵部的驿馆里,王战被安排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 刚安顿下来,就有人来传话,说兵部尚书要见他。 兵部尚书叫做陈国忠,五十多岁,一脸威严。 见到王战进来,他连头都没抬,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公文。 王战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 过了好一会儿,陈国忠才放下笔,抬头打量着王战:“你就是王战?” “正是。” “年纪倒是不大。”陈国忠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听说你在北境很能打?” “侥幸而已。” “侥幸?”陈国忠冷笑一声:“击败匈奴主力,生擒单于,这也叫侥幸?王将军,你这话说出去,恐怕没人信吧。” 王战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陈国忠被他这种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算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回到京城,陛下另有安排。” “不知道是什么安排?” “禁军副统领。”陈国忠说出了这个职位:“怎么样,这个位置不错吧?” 王战心中冷笑。 禁军副统领听起来职位不低,但实际上就是个有名无实的闲职。 真正的兵权掌握在禁军统领手里,副统领不过是个摆设。 “多谢陛下恩典。”王战面不改色。 “既然如此,你明天就去禁军营报到吧。”陈国忠挥挥手:“对了,还有一件事。陛下想见见你,后天午时,到乾清宫候着。” 从兵部出来,王战在京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需要熟悉这里的环境,更需要了解这里的人心。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家茶楼。 里面人声鼎沸,正有人在说书。 “话说那雁门关王将军,真是神勇无敌啊!一人一马,杀得匈奴人片甲不留。” 王战挑了挑眉,走了进去。 说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正说得唾沫横飞。 台下的听众听得如痴如醉,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好,打得好!” “这才是我大夏的好男儿!” 王战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地听着。 说书人把他的事迹说得神乎其神,什么单人独骑冲阵,什么飞刀取敌将首级,听得王战自己都觉得好笑。 “老先生,您这故事从哪听来的?”有听众好奇地问。 说书人神秘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雁门关当兵,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 “那王将军现在在哪?” “听说被陛下召回京城了,要重用呢!” 听众们纷纷点头,脸上都是敬佩的表情。 王战默默地喝着茶,心中五味杂陈。 没想到自己在民间还有这么高的声望,可惜朝堂上的那些人,想的却是另一套。 第二天,王战去禁军营报到。 禁军统领叫做李承乾,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见到王战,他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王副统领,久仰大名啊!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还请多多关照。” “李统领客气了。” “来来来,我带你熟悉一下营中情况。”李承乾热情地拉着王战四处转悠:“咱们禁军是陛下的亲兵,责任重大啊!” 王战跟着他转了一圈,心中越来越失望。 这些禁军士兵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看起来更像是仪仗队,而不是能打仗的军队。 “王副统领觉得怎么样?”李承乾笑着问。 “很好。”王战违心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承乾拍拍手:“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咱们禁军平时训练不多,主要就是站岗放哨,维护宫中秩序。” “你刚来,先熟悉熟悉环境就行了。” 言下之意很明白:你就是个摆设,别想插手实际事务。 王战点点头,表示理解。 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一个任务:带队去皇宫里站岗。 皇宫的气派确实不同凡响,到处都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但王战更关注的是这里的防务。 他发现皇宫的防卫虽然看起来森严,但实际上漏洞百出。 这些禁军士兵站岗的时候东张西望,有的甚至在打瞌睡。 “这样的军队,能保护皇帝?”王战心中暗自摇头。 正想着,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将军?” 王战转头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太监,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您是?” “奴才是内务府的小太监,姓刘。前些日子听说了您在雁门关的英勇事迹,今日得见真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太监说话很客气,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 “刘公公客气了。” “王将军,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刘太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 “请说。” “您在北境立下大功,本该受到重赏才对。现在却被调到这里,奴才为您不值啊!” 王战心中一动,这太监的话很有意思。 “刘公公,这话从何说起?” 刘太监苦笑一声:“王将军,您是英雄,但这京城的水太深了。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总想着法子给人使绊子。您可得小心啊!”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留下王战一个人在原地沉思。 看来这宫里也不是铁板一块,还是有明白人的。 第二天午时,王战准时来到乾清宫外候着。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才有太监出来传召。 “陛下召见!” 王战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太监走进了乾清宫。 大夏皇帝坐在龙椅上,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威严,但眼神中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臣王战,参见陛下!”王战跪地行礼。 第九十二章 风起云涌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让朕看看,这个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王战,到底是什么样子。” 王战站起身,直视着皇帝。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皇帝点点头:“果然是一表人才。朕听说,你在雁门关做了不少事?” “臣只是尽自己的本分。” “本分?”皇帝笑了,但笑容中带着一丝冷意,“击败匈奴主力,生擒单于,这也叫本分?” “保家卫国,是每个军人的本分。”王战回答得很坚定。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觉得朕为什么要把你调回京城?” 这个问题很尖锐,王战知道自己的回答很重要。 “臣不敢妄测圣意。” “不敢?还是不愿?”皇帝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王战,朕问你,如果有一天,朕让你带兵去打某个地方,你会不会去?” “陛下有令,臣必当遵从。” “那如果朕让你交出兵权呢?” 王战心中一凛,但面色不变:“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要收回,臣岂敢不从?” 皇帝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点点头:“很好。朕就是要听你这句话。” 他站起身,走到王战面前:“王战,朕知道你心中有怨气。但你要明白,朕这么做,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皇帝拍拍王战的肩膀:“好好在禁军干,朕不会亏待你的。” 从乾清宫出来,王战的心情很复杂。 这个皇帝比他想象中要复杂,既有帝王的威严,也有人的疲惫和无奈。 但不管怎样,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很明确了:被软禁在京城,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闲官。 回到驿馆,王战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青衫,正在翻看他的行李。 “你是谁?”王战冷声问道。 年轻人回头一笑:“王将军,别紧张,我是来帮您的。” “帮我?” “我叫林风,是户部主事林大人的公子。”年轻人很自来熟:“我父亲很仰慕您的才能,特地让我来拜访。” 王战挑了挑眉:“林大人有什么指教?” “不敢说指教,只是想跟您交个朋友。”林风笑嘻嘻地开口道:“王将军,您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正需要朋友帮忙呢!” 王战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暗自盘算。 看来京城里确实有人想拉拢自己,只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林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王将军,您别急着拒绝。”林风打断了他的话。 “您知道吗?最近朝堂上有些风声,对您很不利啊!” “什么风声?” 林风压低声音:“有人说您在雁门关拥兵自重,私藏兵器,甚至还说您有异心。” 王战心中一沉,果然来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谣言!”林风连忙补充:“但是您也知道,谣言这东西,传多了就成了真的。” “所以呢?” “所以您需要朋友,需要有人在朝堂上为您说话。”林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而我父亲,正好可以帮到您。” 王战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林大人想要什么?” “很简单。”林风笑了:“我父亲希望您能把雁门关的一些技术,分享给朝廷。比如那个什么乌兹钢的锻造方法。” 果然,还是冲着乌兹钢来的。 王战淡淡一笑:“林公子,我已经把相关技术交给朝廷了。” “王将军,您交的那些,恐怕不是全部吧?”林风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我们都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呢?” 王战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冷笑。 看来京城里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也一个比一个贪婪。 “林公子,我确实只会那些技术。如果林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验证。” 林风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强笑道:“那…那好吧。不过王将军,您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找我。” 说完,他就告辞离开了。 王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看来在这京城里,自己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但他不怕。 既然来了,就要在这龙潭虎穴里,闯出一条路来! 林风走后,王战独自坐在房间里沉思。 京城的水确实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刚想休息,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昨天见过的那个刘太监,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王将军,奴才给您带了点宫里的点心。”刘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 “您初来京城,恐怕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王战接过食盒,里面确实是一些精致的糕点,还冒着热气。 “刘公公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刘太监搓着手,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公公有话直说。” 刘太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王将军,奴才刚才在宫里听到一些风声。” “什么风声?” “有人在陛下面前参您,说您在雁门关的时候,私下里接触了不少商人,还收了好处。” 王战眉头一皱。这些人的手段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种事都能编出来。 “还有呢?” “还说您把朝廷的军马私自卖了,得了不少银子。”刘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奴才知道这些都是胡说八道,但是……” “但是说的人多了,就成了真的。”王战接过话头。 “正是!”刘太监连连点头:“王将军,您可得想个办法自证清白啊!” 王战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刘公公,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刘太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实不相瞒,奴才的老家就在北境附近。听说您在雁门关的时候,对百姓很好,还收留了不少难民,奴才的心里敬佩您。”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真诚,但王战还是保持着警惕。在这种地方,谁都不能完全相信。 “多谢刘公公提醒。” “王将军,您千万要小心啊!”刘太监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王战照常去禁军营报到。 刚到营门口,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那些禁军士兵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幸灾乐祸,还有的是畏惧。 “王副统领来了?”李承乾迎了上来,脸上的笑容比昨天僵硬了不少。 “李统领。”王战点点头。 “王副统领,有件事要跟您说一下。”李承乾清了清嗓子。 “上面来了命令,让您暂时不要参与具体的军务,先休息一段时间。” 果然来了。 王战心中早有准备,面色不变:“我明白了。” “您别多想,这只是例行程序。”李承乾连忙解释。 “等查清楚了,您还是咱们的副统领。” 查什么? 查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吗? 王战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王副统领,您这是去哪?” 第九十三章 京城闲人 “回驿馆。” 王战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李承乾心里有些发毛。 他本以为王战会暴怒,或者至少会质问几句,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淡漠。 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憋了回去。 王战没有理会身后那些各异的目光,径直走出了禁军营。 他没有立刻回驿馆,而是在京城的大街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被停了职,他反而有了大把的时间。 他像一个真正的闲人,看看路边的糖人,听听街角的杂耍,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走进一家书铺,翻了翻里面那些关于风花雪月的诗集。 他高大的身材和那一身掩不住的军人气质,与周围的市井繁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两个穿着短衫的汉子,从他离开禁军营开始,就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他们的跟踪技巧很拙劣,自以为藏在人群里天衣无缝,却不知在王战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眼中,他们身上的那股子气息,比黑夜里的萤火虫还要显眼。 王战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走进一条人流密集的小巷,这里是京城有名的鬼市,卖什么的都有。 七拐八绕之后,他再从小巷的另一头出来时,身后那两个尾巴已经不见了踪影。 甩掉了跟屁虫,王战的心情并未因此轻松。 这说明对方已经开始对他进行全方位的监视,今天只是开始。 他走到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前,热气腾腾的香气让他想起了雁门关的火盆。 “老丈,来一个。” “好嘞!”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脚却很麻利。 他从炉子里扒出一个烤得流油的红薯,用油纸包好递给王战:“客官,您这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吧?” “嗯,从北边来的。”王战接过红薯,掰开,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北边?”老头眼睛一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客官,您是从雁门关那边来的?” 王战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哎哟!”老头一拍大腿,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那您肯定认识王战王将军了?” “我跟您说,前两天那茶楼的说书先生,把王将军的事迹说得,啧啧,那叫一个神,听得我这把老骨头都想去投军了!” 王将军本人,啃了一口滚烫的红薯,含糊不清地说道:“认识,是个挺普通的年轻人。” “普通?”老头不乐意了,嗓门都大了起来:“您这话说得可不对!能把匈奴单于都活捉了,那能是普通人吗?” “那是天上的神将下凡!我跟您说,等王将军在京城当了大官,咱们大夏的百姓,就再也不用怕那些鞑子了!” 周围的几个客人也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王将军的崇拜和向往。 王战默默地吃着红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就是他用命守护的百姓,他们淳朴、善良,爱憎分明。 可朝堂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却在想方设法地折断他的翅膀。 他吃完红薯,付了钱,在老头您要是见到王将军,替我老头子问声好的嘱咐声中,转身离开。 回到驿馆时,天色已经擦黑。 他刚推开房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房间里,那个叫林风的青衫公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桌前,自顾自地沏着茶。 “王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林风见到他,像是见到了老朋友,热情地招呼道,。 我可是等了您一下午了。快来,尝尝我带来的雨前龙井,这可是贡品。” 王战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却没有碰那杯茶。 “林公子消息真是灵通。” “哪里哪里。”林风笑得像只狐狸:“王将军今天在禁军营的事,现在整个京城的圈子里,怕是都传遍了。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到了这京城的热情?” 他话里的嘲讽意味,毫不掩饰。 他觉得,王战现在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正是他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我听说,御史台已经准备好了弹劾您的奏章,罪名是贪墨军饷,私通商贾。啧啧,这要是坐实了,王将军您这辈子,怕是就要在天牢里度过了。” 林风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观察着王战的反应。 王战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慢慢喝着。 林风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对方的冷静超出了他的预料。 “王将军,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就别撑着了。”他放下了茶杯,身体前倾。 “我父亲说了,只要您愿意合作,他有办法让御史台的人闭嘴。您在雁门关的那些功劳,足以抵消任何罪名。” “关键是,您得让陛下看到您的诚意。” “诚意?”王战终于开口了:“是指那份真正的乌兹钢图纸吗?” “王将军是聪明人。”林风笑了起来:“我父亲对那些神兵利器,可是仰慕已久。” “只要您交出图纸,我保证,不出三天,您不仅官复原职,甚至还能更进一步。” “是吗?”王战看着他,忽然问道:“林大人在户部,主管的是钱粮吧?什么时候对兵器也这么感兴趣了?” 林风的笑容一僵。 王战继续说道:“我听说,朝廷每年拨给军器监的款项,数目可不小。但造出来的兵器,却大多是些不堪一用的废铁。” “也不知道这笔钱,到底花在了什么地方。林大人身为主事,想必对其中的门道,应该很清楚吧?” 林风的脸色瞬间变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王战这几句话,看似平淡,却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向了他父亲的要害。 军器监的贪腐是公开的秘密,户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大家心知肚明。 这种事,没人敢拿到台面上说。 “王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林风的声音有些发颤。 “没什么意思。”王战端起水杯,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 “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林公子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林风看来,却比任何威胁都可怕。 他原以为王战是个只懂打仗的武夫,没想到心思如此缜密,一句话就抓住了他们的命门。 “王将军,您误会了。”林风慌忙站起身,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家父对您绝无恶意,只是单纯地欣赏,对,欣赏!” “我乏了。”王战放下了水杯,下了逐客令。 “啊?哦,好,好。”林风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的汗。 “那我就不打扰王将军休息了,改日我再来拜访。”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王战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算是和户部林主事结下了梁子。 但他也借此试探出了对方的深浅。 这些人看似手眼通天,实则外强中干,只要抓住他们的痛脚,他们比谁都怕。 第九十四章 杀鸡儆猴 正思索间,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刘太监探进头来,一脸的焦急。 “王将军,出事了!”他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好,压着嗓子说道。 “刚才宫里传出消息,陛下下令,让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会审您的案子,说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王战并不意外,这应该是林风的父亲在自己这里碰了钉子后,恼羞成怒的反扑。 “奴才还打听到,”刘太监的声音更低了。 “他们从江南找来了一个叫张德旺的商人,说是您在雁门关的时候,从他手里高价卖过战马,还收了他十万两的孝敬!” “人证物证,都准备齐了!” 刘太监急得满头是汗:“王将军,这可怎么办啊?三司会审,那可是泼天的阵仗,他们这是要把您往死里整啊!” 王战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京城的万家灯火。 风真的刮起来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刘太监以为他已经绝望了。 “刘公公。”王战忽然转过身。 “奴才在。” “你信我吗?” 刘太监愣住了,他看着王战那双在夜色中依旧明亮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的慌乱竟然平复了许多。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奴才信!” “好。”王战从怀里拿出一块小小的铁牌,这是他亲卫营的信物。 “你帮我跑一趟,城西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把这个交给一个叫刘勋的胖子。” “刘勋?”刘太监念叨着这个名字。 “告诉他,鱼已经上钩,是时候收网了。”王战的语气很平静,但刘太监却从中听到了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 “就这么一句?” “就这么一句,他懂。” 刘太监接过那块还带着体温的铁牌,紧紧攥在手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将军您放心,奴才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送到!” 刘太监走后,王战反倒彻底松弛下来。 他知道棋盘上的子已经落下,接下来,就看对手如何接招了。 他睡了一个好觉,这是他来到京城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悠悠然地出了驿馆。 没有去禁军营,也没有去任何衙门,而是施施然地朝着京城最繁华的东市走去。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衫,走在人群里,不再那么显眼。 三司会审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说书先生们又有了新的素材,将这件事编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王将军功高震主,遭奸人陷害; 也有人说他贪赃枉法,罪有应得。 王战听着这些议论,神色自若,甚至还买了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逛。 他这副悠哉的样子,落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狂妄。 “哟,这不是我们大夏的英雄,王将军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的一家酒楼二楼传来。 王战抬头看去,只见二楼的栏杆旁,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为首一人,正是兵部尚书陈国忠的独子陈松。 此人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仗着父亲的权势,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陈松身边,还站着几个同样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其中就有昨天刚在王战那里吃了瘪的林风。 此刻,林风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王战。 王战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哎,别走啊!”陈松从楼上跳了下来,拦住了王战的去路。 他身后那几个公子哥也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堵住了街道。 “王将军,听说你马上就要去大理寺喝茶了,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逛街啊?”陈松摇着扇子,一脸的讥笑。 “好狗不挡道。”王战吐出嘴里的山楂核。 “你说什么?”陈松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敢骂我是狗?” “我没说你,你非要自己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王战耸了耸肩。 “哈哈哈!”周围的看客发出一阵哄笑。 陈松彻底被激怒了,他好歹是兵部尚书的公子,在京城何曾受过这种气。 “你找死!”他怒吼一声,一拳就朝着王战的门面打了过来。 他也是练过几天花拳绣腿的,这一拳打得虎虎生风,自以为很有气势。 周围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都以为王战要遭殃。 然而,王战只是微微一侧身,就轻巧地躲过了这一拳。 陈松一拳打空,用力过猛,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就这点本事?”王战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 “我杀了你!”陈松恼羞成怒,从腰间拔出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剑,朝着王战就刺了过来。 这一下,性质就变了。 当街拔剑伤人,这可是重罪。 林风等人脸色一变,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短剑就要刺到王战的胸口王战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陈松已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他那只握着短剑的手,被王战的两根手指轻轻夹住,短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他的手腕,则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陈松疼得满地打滚,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王战松开手,像是掸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拍手指。 “大庭广众之下,持械行凶,意图谋害朝廷将领。”王战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按照大夏律例,该当何罪?”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那几个和陈松一起的公子哥,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王战竟然敢当街对陈尚书的公子下这么重的手。 “你敢伤我?我爹是兵部尚书!”陈松还在地上哀嚎着。 “兵部尚书的儿子,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王战的目光,扫过林风等人。 “还是说,你们以为这京城是你们家的?” 林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这时,一队巡城的京营士兵闻讯赶来,为首的校尉看到躺在地上的陈松,顿时头大如斗。 “这是怎么回事?” “他当街行刺本将,被我制服了。”王战指了指地上的陈松和那把短剑。 第九十五章 欲加之罪 校尉看了一眼陈松那扭曲的手腕,又看了看王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尚书公子,一边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来人,把陈公子先扶起来。”校尉擦了擦汗,决定先和稀泥。 “慢着。”王战开口了:“人证物证俱在,按照律法,应该将他押送京兆府,听候发落。校尉大人,莫非想徇私枉法?”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校尉的脸都白了。 他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哪里担得起这个罪名。 “不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来人,把陈公子带回京兆府!” 陈松被两个士兵架了起来,还在不停地咒骂着,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王战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捡起地上的糖葫芦,吹了吹上面的灰,继续咬了一口,然后转身,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杀鸡儆猴。 他知道今天这一闹,肯定会彻底激怒兵部尚书陈国忠。 但他也需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京城里所有想看他笑话的人:他王战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想动他,就要做好被崩掉满口牙的准备。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 御书房内,皇帝听着太监的汇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当街废了陈国忠儿子的手腕?” “回陛下,是脱臼,骨头没断。但京兆府的仵作说,伤了筋脉,以后那只手怕是再也用不上力了。” 皇帝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这个王战,倒真是个刺头。朕把他调回京城,是想磨掉他的棱角,不是让他来京城惹是生非的。” “那陛下的意思是?”旁边的秉笔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 “传旨,三司会审,提前到明日。”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 “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斤两。没了爪牙的老虎,还能不能再逞威风。” 与此同时,城西的悦来客栈。 一个身材臃肿,看起来像个弥勒佛的胖子,正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就是从雁门关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的刘勋。 “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鱼上钩了,收网?这京城天子脚下的,怎么收网?拿咱们那几百号商队护卫,去跟禁军拼命吗?”刘勋愁得头发都快掉了。 “刘总管,您就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旁边一个精瘦的汉子说道,他是刘勋最信任的账房先生,姓钱。 “我能不转吗?老大现在人在京城,就跟掉进了狼窝一样,咱们要是不做点什么,他可就真出不来了!”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钱先生警惕地问道:“谁?” “送水的。” 钱先生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确认是店小二,才打开了门。 店小二放下水壶,临走前,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到了钱先生手里,同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北风。” 钱先生心中一动,关上门,立刻将信递给了刘勋。 刘勋拆开信,信上没有字,只画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杆大秤。 秤的一头,放着一把刀剑。 而另一头,则堆满了金灿灿的元宝。 刀剑的那一头,高高翘起。 刘勋看着这幅画,先是愣住,随即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兴奋。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老大的意思了!”他激动地挥舞着那封信:“他娘的,还是老大脑袋转得快,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总管,这画是什么意思?”钱先生一头雾水。 “意思就是,”刘勋的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的精光:“有人想用刀剑来压老大,那咱们就用钱把他们活活砸死!” “去,立刻去联系咱们在京城的所有合作伙伴,告诉他们,我刘勋请他们明天去看一场大戏,一场用钱砸出来的大戏!” 第二天,大夏王朝的太和殿,气氛肃杀。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龙椅之上,皇帝面沉如水。 大殿中央,跪着一个身穿囚服的人,正是王战。 他没有被上任何枷锁,但三司会审的阵仗,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枷锁。 兵部尚书陈国忠站在百官之首,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死死地盯着王战,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的独子昨天被废了一只手,这个仇他今天就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陛下,犯官王战,贪墨军饷,私贩战马,与商贾勾结,牟取暴利,罪大恶极!” “昨日更是在京城当街行凶,重伤臣子,目无法纪,臣恳请陛下,将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御史大夫率先出列,声色俱厉地奏道。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超过三分之一的官员都站了出来,矛头直指王战。 这些人,大多是与陈国忠、林主事等人利益相关的朋党。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刑部尚书:“人证物证何在?” “回陛下,人证物证俱在!”刑部尚书一挥手。 很快,一个穿着华丽,一脸精明相的中年商人被带了上来。 他就是那个从江南找来的人证张德旺。 “草民张德旺,叩见陛下!”张德旺跪在地上,声音却很大。 “草民状告王战,去年冬,草民前往雁门关行商,王战以权势相逼,强迫草民以每匹五百两白银的天价,购买其麾下战马两百匹,共计十万两白银!” “草民稍有不从,他便威胁要将草民的商队扣押,草民这里有他亲手画押的交易凭证!”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契约,由太监呈了上去。 皇帝看了一眼那份契约,上面的签名和印章,确实是王战的。 陈国忠等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铁证如山,看你这次还如何狡辩! “王战。”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有话要说?” 王战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张德旺,又扫过陈国忠等人,最后落在了皇帝的脸上。 “陛下,臣有话要说。” “说。” “臣想问这张德旺一句,”王战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你在我雁门关,买的是什么品种的马?” 第九十六章 清白 张德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王战会问这个。 他来之前只背了说辞,哪里知道雁门关的马有什么品种。 “就是战马啊!”他支支吾吾地回答。 “哦?是吗?”王战笑了:“我雁门关的战马,分为三种。一种是本地培育的蒙古马,耐力好,但冲刺力不足;” “一种是从匈奴人手里缴获的河曲马,高大善冲,但数量稀少;还有一种是杂交改良的新品种,我们称之为北风,兼具二者之长,乃是我军骑兵主力。” “不知你买的,是哪一种?” 张德旺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他哪里答得上来,只能含糊道:“时日久远,草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王战的笑意更浓了:“十万两白银的大生意,你说记不清了?” “那我再问你,交易之时,我方负责交接马匹的,是马场的哪一位管事?是姓孙,还是姓李?” “这……”张德旺彻底慌了,求助似的看向陈国忠。 陈国忠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够了!”他厉声喝道:“王战,你休要在这里巧言令色,转移话题,白纸黑字的契约在此,你还想抵赖不成!” “尚书大人何必如此心急?”王战转头看向他:“契约自然是真的,但契约上写的,可不是战马。” “不是战马是什么?” “是骡子。”王战淡淡地说道。 “骡子?”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没错,就是骡子。”王战朗声道。 “去年冬,雁门关大雪封山,我军后勤补给困难。这位张大善人,主动提出愿意捐赠我军一批粮草,以解燃眉之急。” “臣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便做主将关内淘汰下来的一批拉货的骡子,折价卖给了他。” “当时双方约定,这批骡子作价十万两,但这十万两,张善人并未支付,而是直接用来在关内采购粮草,捐给了我军。” “此事,我雁门关后勤总管刘勋,有详细账目可查!” “一派胡言!”张德旺急了:“你这是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王战的目光变得锐利:“我倒想问问你,你花十万两银子买的战马,如今在何处?” “可敢牵出来让大家瞧瞧,到底是马,还是骡子?” 张德旺瞬间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禁军统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殿外有大批商人求见,为首的自称是四海商会的总管,说有天大的要事,要面呈陛下!” 皇帝眉头一皱。 四海商会,那可是大夏数一数二的大商号,其影响力遍布全国。 “宣。” 片刻之后,一个胖得像球一样的身影,带着十几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商人,走进了太和殿。 来人正是刘勋。 他一进殿看都没看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员,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王战面前,哭得惊天动地。 “老大,您受苦了啊,小的来晚了!” 这一声老大,叫得满朝文武眼皮直跳。 王战也是一头黑线,这家伙,演得也太过了。 “刘勋!”皇帝沉声喝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喧哗!” 刘勋这才像是刚看到皇帝一样,连忙转过身磕头:“草民刘勋,叩见陛下,草民不是有意喧哗,实在是听闻我家将军蒙受不白之冤,心急如焚啊!” “哦?有何冤屈,你且说来听听。”皇帝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兴趣。 “陛下!”刘勋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高高举起。 “这是我雁门关与各大商号往来的所有账目,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王将军非但没有贪墨一分一毫,反而自己掏腰包,垫付了军饷超过五万两!” “他还组织降兵家眷,成立毛纺工坊,织出的毛毡布匹,通过我们商会销往全国,其所得利润,全部充作了军资!” “不仅如此!”刘勋一挥手,身后一名商人出列,呈上一个木匣。 “陛下,这是我们京城十三家最大的商号,联名写下的万民书!” “王将军坐镇雁门关,使得北境安宁,商路通畅,我等获利良多。” “我等感念将军恩德,愿共同捐出白银五十万两,充入国库,只求陛下明察秋毫,还王将军一个公道!” 五十万两!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大殿中炸响。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龙椅上的皇帝,瞳孔也猛地一缩。 大夏一年的国库收入,也不过几百万两。这五十万两,可是一笔泼天的巨款! 陈国忠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灰败的死气。 他们指控王战贪了十万两,结果人家转手就拿出了五十万两要捐给国家。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用钱反复地碾压! 刘勋看着陈国忠那副死了爹的表情,心里爽开了花,嘴上却还在继续补刀。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不明。”他转向那个已经瘫软在地的张德旺。。 “这位张老板,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江南来的商人。可据草民所知,此人乃是京城有名的地痞无赖,几年前就因为设局诈骗,被京兆府打断了腿。” “不知他这腿是什么时候好的,又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江南巨富的?” “还有。”刘勋的目光,幽幽地转向了兵部尚书陈国忠:“草民听说,这位张老板,是陈尚书一位远房外甥的门客。” “不知尚书大人,对此事是否知情呢?” 诛心! 句句诛心! 陈国忠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皇帝的身上。 皇帝看着殿下跪着的刘勋和那些商人,又看了看那本厚厚的账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王战身上。 这个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平静地看着。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他布下的这个局,却将所有对手,都算计得死死的。 皇帝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走下龙椅,亲手将王战扶了起来。 “王爱卿,受委屈了。” 这一声王爱卿,宣告了这场交锋的最终结局。 王战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皇帝,深深一揖。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过身,脸色瞬间变得冰寒刺骨。 “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话说吗?” 两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汗如雨下。 “至于你。”皇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兵部尚书陈国忠的身上。 “身为兵部主官,教子无方,识人不明,纵容朋党,构陷忠良。朕看你这个尚书,也不必再当了。” “来人!” “将陈国忠、张德旺,以及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朕要看看,他们的背后,到底还藏着些什么!” 第九十七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太和殿上的风波,随着皇帝的金口玉言,尘埃落定。 陈国忠一党被连根拔起,下狱的下狱,革职的革职,一时间,京城的官场为之一空。 那些曾经叫嚣着要严惩王战的官员,此刻都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缩进自己的官袍里。 王战这个名字,在短短一天之内,从一个身陷囹圄的阶下囚,再次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朝堂新贵。 皇帝不仅恢复了他的禁军副统领之职,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口赞他为国之柱石,并赏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但最让人震惊的,还是那道紧随其后的任命。 “户部贪腐,积弊已深,朕心甚痛。”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着王战暂代户部左侍郎一职,设查账司,专司清查国库钱粮往来,凡有贪墨者,可先斩后奏,不必请示!”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户部左侍郎,从二品的实权高位! 更要命的是那个查账司和先斩后”的权力,这已经不是一把刀了,这是一把悬在所有官员头顶上的铡刀。 皇帝这是要让王战,做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把户部这个烂了几十年的脓疮,彻底剜掉。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敬畏、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落在了王战身上。 这个位置是泼天的富贵,也是催命的符咒。 户部盘根错节,牵连甚广,几乎与朝中所有势力都有金钱往来。 查户部,就等于与半个朝堂为敌。 王战却只是平静地跪下,领旨谢恩。 散朝后,官员们如同躲避瘟神一般,纷纷绕着王战走。 只有少数几个平日里清廉正直,却备受打压的官员,远远地对他拱了拱手,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和担忧。 刘勋跟在王战身后,走在回驿馆的路上,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极度亢奋后的虚脱状态。 他今天在太和殿上,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现在回想起来,腿肚子还有点发软。 “老大,我刚才演得怎么样?”他凑到王战身边,挤眉弄眼地邀功。 “那一声老大,那几滴眼泪,是不是恰到好处,感人肺腑?” 王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再多哭两声,御史台就要参我结党营私,在京城私设堂口了。” “嘿嘿。”刘勋干笑两声,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一脸担忧。 “不过话说回来,老大,这户部侍郎可不是好当的。那地方就是个马蜂窝,您这一竿子捅下去,怕不是要被蜇得满头包?” “马蜂窝?”王战嘴角挑了挑:“我倒是觉得,那是个金窝。只是里面住的不是财神,是蛀虫罢了。” 回到驿馆,王战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刘勋一人。 刘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一路上的紧张和奔波让他口干舌燥。 “渴死我了。这京城的水,喝着都感觉有股官僚的腐臭味。” 他抱怨着,顺手抹了抹油腻腻的脖子,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老大,有没有地方能好好洗个澡?我感觉自己都快馊了。这京城的皂角,滑不溜秋的,一点用都没有,搓半天跟没洗一样。” 王战看着他那副样子,忽然笑了。 他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方块,扔了过去。 “用这个试试。” 刘勋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块淡黄色的、硬邦邦的东西,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油脂香,还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清爽气息。 “这是什么?新的磨牙棒吗?看着还挺硬的。” “这是给你洗澡用的,不是给你磨牙的。”王战解释道:“叫皂胰。用动物的油脂和草木灰里提炼出的东西做的。” 这东西,正是王战在雁门关闲暇时,捣鼓出来的玩意儿。 雁门关牛羊多,油脂遍地都是,草木灰更是取之不尽。 对于拥有后世化学知识的他来说,制造最原始的肥皂,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玩意儿能洗澡?”刘勋一脸怀疑。 半个时辰后,刘勋裹着浴巾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原本油光满面的脸,此刻清爽干净,皮肤甚至透着一种健康的白皙。 他伸出自己的胳膊,在王战面前晃来晃去,嘴里啧啧称奇。 “神了,老大,这简直是神物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就这么一小块,搓出来的泡泡比我见过的所有皂角加起来都多!” “洗完之后,身上这叫一个干净,那感觉,就像是把十几年的老泥都给搓下来了,连这水闻着都是香的!” 他那双小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商人的精光,他一把抓住王战的手,声音都在颤抖:“老大,这东西有多少?” “你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弄来多少。”王战平静地说道。 “发了,发了,我们这下真的要发了!”刘勋在房间里激动地来回踱步,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这东西要是卖到京城里,那些王公贵族,特别是那些夫人小姐们,还不得抢疯了?” “你知道她们为了让皮肤看起来更白净,用的是什么吗?是铅粉,那玩意儿是会要命的!” “咱们这个皂胰,不仅洗得干净,还对皮肤好,这简直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啊!” 王战看着他那副财迷的样子,笑了笑:“一座金山可不够。” 刘勋一愣:“老大,您的意思是?” “户部查账,会得罪很多人。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动我,但暗地里的小动作绝不会少。”王战的目光变得深邃。 “我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光靠皇帝的信任是不够的。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钱有时候比刀剑更好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要用钱,把我们的朋友变得更多,把我们的敌人变得更少。我要用钱,砸开那些紧闭的大门,收买那些摇摆的人心。” “我还要用钱,在京城里为雁门关为北境,建起一条谁也无法切断的生命线。” 刘勋听得心潮澎湃,他终于明白了王战的真正意图。 查账是剑,是立威的手段。 而经商,才是真正的根基,是图谋未来的资本。 “老大,您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刘勋重重地拍着胸脯:“从今天起,我刘勋这条命,连同四海商会,就全交给您了!” 王战点了点头,从怀里又拿出一张纸,递给了他。 刘勋接过来一看,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图案,旁边还有一些标注。“这是……” “这是另一种东西的配方。”王战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到时候,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看看我雁门关的烟火,到底有多灿烂。” 刘勋看着图纸上那些他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图案,再联想到王战刚才的话,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京城掀起。 而这一次,他们不仅要用雷霆手段震慑宵小,更要用黄金白银,在这天子脚下,筑起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 新官上任三把火,王战的第一把火,烧掉了半个兵部。 而这第二把火,他要烧得更旺,烧得更亮,烧得让这京城的每一个人,都闻到金钱的香气。 第九十八章 一皂风靡倾京城 王战第二天就去了户部衙门。 他没有穿官袍,依旧是一身寻常的青色长衫,手里也没拿什么尚方宝剑,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然而,他一踏进户部的大门,整个衙门瞬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官吏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惊恐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算盘声,翻阅卷宗声,全都停了。 空气中,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王战,这个名字如今在户部,比阎王爷还管用。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郎中,硬着头皮迎了上来,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下官户部主事孙清,见过王侍郎。” “孙主事。”王战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的目光在衙门里扫了一圈,那些官吏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陛下命我设立查账司,地方呢?” “啊?哦,在,在的。”孙清连忙躬身引路:“侍郎大人请随我来,地方已经给您备好了,就在西边的跨院,那里清静。” 所谓的跨院,其实就是户部堆放陈年旧档的仓库,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蛛网遍布,光线昏暗。 这显然是户部尚书,那个还没来得及跑路的老狐狸,给王战的一个下马威。想查账? 可以,你就在这垃圾堆里慢慢查吧。 孙清站在门口,一脸的尴尬:“侍郎大人,这里是简陋了些,下官马上叫人来打扫。” “不必了。”王战却毫不在意,他走进去,用手拂去一张桌子上的灰尘,径直坐了下来。 “挺好,够安静。”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孙清心里就越是发毛。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是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虎,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把户部近三年的所有账目,全部搬过来。”王战吩咐道。 “全部?”孙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户部三年的账目,堆起来比他人还高,这要搬到什么时候? “对,全部。一笔都不能少。”王战的语气不重,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个时辰之内,我要在这里看到第一批账本。” 孙清不敢再多话,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传令了。 王战就在这间发霉的仓库里,安营扎寨了。 他没有带任何兵部的亲信,也没有从禁军调人,就要了几个从大理寺划拨过来的,以铁面无私著称的老吏。 接下来的几天,王战彻底成了户部的瘟神。 他每天天不亮就来,天黑了才走,就待在那间仓库里,一本一本地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 他看得极快,往往别人看一页的功夫,他已经翻了十几页,但每个被他点出来的问题,都精准得像刀子一样,直插要害。 “孙主事,这笔发往江南织造局的五十万两丝绸采购款,为何出账记录是三月,而织造局的回执却是八月?中间这五个月,这笔巨款在谁的账上?” “还有这笔,修缮黄河大堤的三十万两拨款,为何层层下拨之后,到了地方只剩下不到十万两?剩下的二十万两,是被沿途的官吏吃了,还是被黄河水冲走了?” 他每问一个问题,孙清的冷汗就多流一分。 到了第三天,这位孙主事已经面无人色,走路都需要人扶着了。 整个户部,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而在户部官吏们战战兢兢的同时,京城的另一端,一场别开生面的雅集,正在悄然进行。 地点在京城最负盛名的沁芳园,这里是达官贵人们附庸风雅的首选之地。 刘勋花了大价钱,包下了整个园子。 他发出的请柬,目标明确,全是京城里最有权势、最爱美的那些国公夫人、侯爵小姐。 请柬上没说是什么事,只说是从西域来了一位奇人,带来了一件能涤尽凡尘,焕发新颜的秘宝,请各位贵人前来品鉴。 这种故弄玄虚的噱头,正对这些平日里闲得发慌的贵妇小姐们的胃口。 这天,沁芳园内香风阵阵,衣香鬓影。刘勋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脸上挂着弥勒佛般的笑容,亲自在门口迎接。 “哎哟,安国公夫人,您可来了,您这一来,我们这园子都亮堂了!” “李侯爷家的小姐,几日不见,越发水灵了,真是沉鱼落雁之姿啊!” 他那张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把这些贵妇小姐们哄得心花怒放。 众人落座后,刘勋拍了拍手,几个身穿统一服饰、容貌清秀的侍女,端着一个个精致的银盘走了上来。 银盘上,放着一块用锦缎包裹的物事,还有一个盛着清水的琉璃盆。 “诸位夫人,诸位小姐。”刘勋清了清嗓子,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今日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见识一件奇物。” 他走到安国公夫人面前,亲自打开了那个锦缎包裹,露出了里面那块淡黄色的皂胰。 “这是何物?闻着倒是清香。”安国公夫人好奇地问道。 “此物名为浣尘香胰。”刘勋早就想好了这个风雅的名字。 “乃是采昆仑雪山之巅的圣水,合西域奇花异草之精油,配以南海千年神兽之油脂,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方能炼成一块。” 他这番牛皮吹得天花乱坠,把王战那用猪油和草木灰捣鼓出来的东西,说成了天上的仙丹。 贵妇们将信将疑,但都被他这套说辞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刘总管,这东西到底有何用处?”一位年轻的小姐忍不住问道。 “用处嘛。”刘勋神秘一笑,示意侍女上前。 侍女将那块浣尘香胰在沾了水的双手上轻轻搓揉了几下,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侍女的手中,涌出了大量雪白细腻的泡沫,伴随着一股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哇!”在场的贵妇小姐们,何曾见过这等景象,纷纷发出惊叹。 侍女用清水将泡沫冲去,然后将双手呈给安国公夫人看。 那双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水润,仿佛上好的羊脂美玉。 “这……”安国公夫人伸出自己保养得宜的手,与侍女的手一对比,立分高下。 她那常年用各种香膏、米分保养的手,竟显得有些暗沉和粗糙。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刘勋趁热打铁:“诸位,这浣尘香胰,不仅能清洁污垢,更能滋养肌肤,长期使用,可使肌肤白皙胜雪,吹弹可破,永葆青春。” “今日,我们四海商会,只带来了区区一百块,作为献给各位贵人的见面礼。” “刘总管,这东西怎么卖?”一个急性子的夫人已经站了起来。 刘勋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一块?”有人猜测道。 刘勋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难道是一千两?”那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勋还是摇头。他慢悠悠地说道:“诸位,此等神物,岂能用金钱衡量?今日不卖,只送。每位到场的贵人可获赠一块。” 第九十九章 帝王心术 众人一听,先是愕然,随即大喜。 但刘勋的话还没说完:“不过,此物炼制不易,下次再有,就要等到三个月后了。届时,我们会在京城最大的拍卖行奇珍阁’行拍卖,价高者得。” 这一手饥饿营销,玩得是炉火纯青。 白送一块让你体验它的神奇,然后告诉你这东西三个月后才有,而且还要拍卖。 这一下,所有人的心都被勾住了。 雅集结束时,每个贵妇小姐都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块浣尘香胰离开。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第二天,整个京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都开始流传一种名为浣尘香胰的神奇物事。 “听说了吗?镇国公府的老太君,用了那香胰洗了脸,脸上的老年斑都淡了!” “何止啊,吏部尚书家的小姐,用了之后,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今天出门,把几个王孙公子都看呆了!” “我听说那东西,现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五百两一块了,还有价无市!” 一时间,浣尘香胰成了京城最顶级的奢侈品,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没用过浣尘香胰,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那些没能参加雅集的,或者用完了想再要的,纷纷托关系找到刘勋,挥舞着银票,只求能再得一块。 刘勋的悦来客栈,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但他一概回绝,只说要等三个月后的拍卖会。 他越是这样,市场就越是疯狂。 就在浣尘香胰搅动整个京城风云的时候,王战则在户部的仓库里,从堆积如山的账册中,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拿着一本不起眼的陈年卷宗,找到了正在焦头烂额的户部尚书。 “尚书大人,我想问一下,十五年前,朝廷拨给军器监,用于研发神威大炮的那一百万两专项银款,最后的去向是哪里?” 户部尚书听到神威大炮四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户部尚书姓张,名叫张承业,是个在官场浸淫了四十多年的老狐狸。 他经历过三朝风雨,见惯了宦海沉浮,本以为自己早已修炼得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然而,当王战轻飘飘地问出那个关于神威大炮的问题时,张承业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一百万两银子,是十五年前的一桩陈年旧案,也是户部最大的一个窟窿,更是他张承业仕途上最大的一块心病。 当年,先帝雄心勃勃,意图打造一种射程远、威力大的神威大炮,以对抗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 户部为此专项拨款一百万两白银,由军器监负责研发。 可结果是,钱花光了,大炮的影子都没见到。 军器监上报说,技术难度太大,研发失败。 当时负责此事的几名官员,被先帝一怒之下砍了脑袋,案子就此成了一桩悬案。 但张承业心里清楚,那一百万两,根本不是研发失败了,而是被当时宫里最得势的二皇子,挪用去修建自己的别院和豢养私兵了。 而他张承业,作为当时的户部侍郎,就是那个亲手抹平这笔账的人。 这件事是他和当今圣上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因为那位二皇子,正是如今的皇帝,当年通过一场血腥的玄武门之变才登上的皇位。 这是皇帝最大的逆鳞,谁碰谁死。 张承业原以为这桩秘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埋藏在故纸堆里。 他怎么也想不到,王战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竟然能从浩如烟海的账册中,把这根针给翻了出来。 “王侍郎,你说什么,老夫听不懂。”张承业的嘴唇在哆嗦,声音干涩。 王战将那本卷宗放到他面前,指着其中一页:“尚书大人,这笔款项的出账记录很清楚,但入账和核销的记录却语焉不详,只用了研发耗损四个字就一笔带过。” “一百万两,不是一百两,这么大的数目,军器监连一张详细的用度清单都没有吗?” 张承业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只觉得眼前发黑。 “王战!”他猛地一拍桌子,色厉内荏地喝道:“这是陈年旧案,早已盖棺定论,你现在翻出来是何居心?难道你想质疑先帝的决断吗?” “我不敢质疑先帝,我只是想把账算清楚。”王战的语气依旧平静:“陛下让我查账,我就要把每一笔账都查得明明白白。这是我的职责。” 两人对视着,一个惊恐万状,一个平静如水。 张承业知道,自己输了。 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在查账,他是在挖坟,要把所有见不得光的陈年烂事,都从坟墓里挖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王战收回了卷宗:“我只是想请尚书大人帮个忙。查账司人手不够,我想从户部抽调几名精通算学的官吏,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张承业愣住了。 他原以为王战会拿着这个把柄来要挟他,甚至将他置于死地,却没想到对方提出的要求,竟然如此简单。 他看着王战,忽然明白了什么。 王战不是要扳倒他,也不是要翻案。 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你的把柄在我手里,以后最好乖乖配合,否则,这本卷宗随时可能出现在皇帝的案头。 这是一种敲打,更是一种掌控。 “好,老夫明日就给你安排。”张承业艰难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王战在户部的工作,变得前所未有的顺利。 所有他需要的卷宗,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到; 所有他想问询的官吏,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整个户部,在他的面前,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与此同时,上元节到了。 京城的上元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 入夜之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上人流如织,赏花灯,猜灯谜,热闹非凡。 皇宫之内,更是举行盛大的宫宴,皇帝与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一同登临承天门城楼,与民同乐。 宴席过半,按照惯例,便是燃放烟火的环节。 第一百章 冲天焰火 随着太监一声高唱,城楼下的广场上,军器监的工匠们点燃了引线。 一连串沉闷的巨响,几道火龙嘶吼着窜上夜空,然后炸开,化作几团零星的火星,转瞬即逝。 颜色单调,形式简单,除了声音大点,毫无美感可言。 百官们却纷纷抚掌称赞。 “好,神雷天降,声势浩大,正显我大夏国威!” “不错不错,这烟火是一年比一年响了。” 龙椅上的皇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意兴阑珊。 这些年,年年都是如此,他早就看腻了。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侍立在皇帝身后的刘太监,悄悄上前一步,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帝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当真如此神奇?” 刘太监连连点头。 皇帝沉吟片刻,对身旁的禁军统领李承乾说道:“去,让王战也上来吧。” 很快,一身禁军副统领戎装的王战,登上了城楼。 他一出现,不少官员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王爱卿。”皇帝指了指下面刚刚沉寂下去的广场:“朕听说,你也为今晚的佳节,准备了些助兴的玩意儿?” “是,臣在雁门关时,闲来无事,与工匠们琢磨出一些新式样的烟火,今日特带来给陛下和娘娘们赏玩。”王战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那就放来看看。” 王战对着城楼下打了个手势。 广场的另一侧,刘勋早已带着几个从雁门关来的亲信工匠,准备就绪。 看到信号,他紧张地擦了擦手心的汗,亲自点燃了第一根引线。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清脆的呼啸。 一道银色的光芒,拖着长长的尾迹,笔直地射向深邃的夜空。 它升得极高,比刚才军器监的任何一发烟火都要高。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消失在夜幕中时,那道银光在最高,轰然炸开! “轰!” 一朵巨大无比的红色牡丹,在夜空中骤然绽放。 那红色,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鲜艳,仿佛是用最上等的朱砂,在黑色的天鹅绒上,画出的最美妙的图案。 花瓣层层叠叠,舒展到极致,然后化作无数点点红星,如柳絮般,缓缓飘落。 整个承天门,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仰着头,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皇帝,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身体前倾,紧紧地抓住了城楼的栏杆。 这还没完。 未等那红色的星雨散尽,又是一声呼啸,一朵翠绿色的菊花凌空盛开,花蕊是金黄色的,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紧接着,紫色的葡萄、蓝色的牵牛花、五彩斑斓的绣球…… 一朵又一朵前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天界之花,在京城的夜空中接连绽放。 时而如天女散花,缤纷绚烂。 时而如金龙摆尾,矫健飞腾。 最后,几十发烟火同时升空,在夜幕的最高处,汇聚成四个巨大无比的金色大字。 “国泰民安!” 四个字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光芒万丈,将整个皇城都照得亮如白昼。 城楼下,数十万百姓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神迹,这是神迹啊!” “是天神在为我大夏祈福!” 无数百姓跪倒在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虔诚地叩拜。 城楼之上,百官们已经彻底石化。 军器监的官员,更是面如死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引以为傲的神雷,在王战这真正的仙术面前,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炮仗。 皇帝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王战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王战,这都是你做出来的?” “是,陛下。”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赏,重重有赏!” 他当即下令,赏王战冠军侯爵位,食邑千户,并赐如朕亲临金牌一面! 满朝文武,再次震动! 冠军侯,这可是大夏开国以来,只有少数几个立下不世军功的元帅才被封过的爵位! 王战以不到三十之龄,封侯拜将,这已是旷古烁今的恩宠! 宫宴结束,王战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离开了皇宫。 他知道,今夜之后,他在京城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他不仅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更成了皇帝眼中能不断带来惊喜的聚宝盆。 然而,当他回到驿馆,看到等候在那里的刘勋时,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 “老大,出事了。”刘勋的脸色很难看。 “就在刚才烟火升空的时候,我们存放在城南的一处仓库炸了。” 王战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伤亡如何?” “死了三个兄弟,伤了七八个。都是从雁门关跟我们过来的老人。” 刘勋的声音带着哽咽:“火势很大,周围的民房也烧了几间。京兆府的人已经把现场封了,说是要调查我们私藏火药,罔顾人命。” 王战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京城,夜空中仿佛还残留着烟火的余温。 他知道这是有人在警告他。 你在天上放的烟火有多漂亮,我在地上给你点的这把火,就有多炙热。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现场发现了一些残存的西域火油的痕迹,那东西一点就着,火势极难扑灭。” “能在京城里弄到这东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我们防卫严密的仓库,对方的来头,绝对不小。”刘勋分析道。 王战沉默了。 他封侯的圣旨还没凉透,就有人敢动他的根基,杀他的人。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宣战。 “老大,我们怎么办?”刘勋急道:“现在外面肯定已经传开了,明天一早,弹劾我们的奏章怕是又要堆满皇帝的桌子了。” “他们想玩火,那我就陪他们玩。”王战转过身,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传信给周平,让他带五百北风骑,换上商队护卫的衣服,即刻来京。” 刘勋大吃一惊:“老大,您要调兵进京?这可是死罪!” “谁说我要调兵了?”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我只是让我的商会,多雇一些护卫而已。” “京城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浑。既然讲道理没用,那就只能用拳头,让他们学会什么叫规矩。”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京城的牌局,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对手已经不再是那些贪婪的文官,而是藏在更深处的,真正的庞然大物。 第一百零一章 火与血的洗礼 夜色深沉,上元节的喧嚣渐渐散去,但城南的一角,却被冲天的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昼。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木炭和血肉的气息,在寒冷的夜风中弥漫,令人作呕。 王战站在仓库的废墟前,脚下是尚有余温的灰烬。 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黑色粉末,他伸手接住一片,用手指轻轻一捻,粉末便化作油腻的痕迹。 西域火油,果然是它。 这种东西燃烧起来极难扑灭,通常是军队用来攻城的利器,等闲人根本不可能弄到。 身后,刘勋的眼睛布满血丝,这位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胖子,此刻脸上的肥肉都在因为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 “老大,仵作验过了,三名兄弟是被爆炸的冲击当场震死的,另外七个,都是重伤。大夫说,有三个怕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声音沙哑,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都是从雁门关跟出来的好兄弟,连匈奴人的刀口都躲过去了,却没想死在了这京城里,死得这么窝囊!” 王战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他能想象,在烟火升空,满城欢庆的那一刻,他的兄弟们是如何在烈焰和爆炸中绝望地挣扎。 那绚烂的烟火,成了他们生命最后的挽歌。 “抚恤金,按军中阵亡例的三倍发放。受伤的兄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治好。他们的家人,商会养一辈子。” 王战的声音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却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京兆府的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刘勋啐了一口:“和稀泥呗!” “说是意外失火,引燃了仓库里的桐油。我跟他们说现场有火油味,那帮孙子居然说是我闻错了!” “还反过来盘问我们为何在城中存放大量货物,扰乱民生,我呸,要不是看他们穿着官服,我当场就想给他们一人一拳!” “他们不是来查案的,是来结案的。”王-战淡淡地说道。 对方既然敢做,就必然已经铺好了所有的路,堵死了所有官方的调查途径。 从京兆府的态度就能看出,这背后有一张巨大的网,将这件事牢牢罩住。 “老大,现在满城风雨,都在传我们四海商会私藏违禁品,草菅人命。我估摸着,天一亮,那些御史的弹劾奏章就能把您给淹了。” “咱们是不是先把拍卖会的事停一停,避避风头?”刘勋有些迟疑地问道。 “停?”王战转过身,夜色中,他的眸子亮得吓人:“为什么要停?不但不能停,还要办得比原先更隆重,更盛大!” 刘勋愣住了:“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 “撞?”王战冷笑一声:“他们以为一场火就能烧掉我的根基,杀几个人就能让我退缩?” “他们想看我焦头烂额,想看我夹着尾巴做人。我偏要让他们看看,我王战的生意,是怎么在火里烧得更旺的!” 他看着一脸错愕的刘勋,一字一句地吩咐道:“第一,立刻派人去安抚所有受灾的百姓,凡是房屋受损的,我们出钱重建,标准要比他们原来的房子好上一倍。” “凡是财物有损失的,照价双倍赔偿。凡是受到惊吓的,每人送十两银子的压惊钱。” “记住,姿态要做足,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四海商会是受害者,但我们有担当。” “第二,放出风去,就说这次的浣尘香胰拍卖会,所得利润的一半,将捐出来,成立一个京城消防善堂,专门负责救济火灾灾民。” “并且为京城各坊配备水龙车和专职的救火人员。我要让这把火,烧出我的仁义之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王战的眼神变得锐利:“加强所有产业的防卫,特别是悦来客栈和即将举办拍卖会的奇珍阁。” “就以这次的事件为由,对外宣称,我们花重金从北境雇佣了一批最顶尖的护卫。” “周平他们到了之后,就让他们以这个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京城里。” 刘勋听得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泼天的灾祸,没想到在王战的三言两语之间,竟成了一个扭转乾坤的契机。 赔钱赚吆喝,借势立威,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武装力量摆上台面。 这一连串的操作,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高,实在是高!”刘勋一拍大腿,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老大,我这就去办!” “等等。”王战叫住了他,从废墟中捡起一块被烧得焦黑的木板,递了过去:“把这个也带上,去找个人。” 木板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烙印,虽然被烧得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个秦字。 这是仓库里用来装货的箱子上拆下来的。 “找谁?” “一个叫秦管事的人,他是军器监负责采买木料的总办。告诉他,他家的柴火不够旺,我想再给他添一把。” 翌日,早朝。 果然如刘勋所料,王战刚刚站定,御史台的官员便如狼群般蜂拥而出。 “臣弹劾冠军侯王战,纵容商会,私藏禁物,于上元佳节之夜,酿成大祸,致使百姓伤亡,民宅被毁,请陛下降罪!” “臣附议,王战身为禁军副统领,户部侍郎,竟与商贾过从甚密,以权谋私,实乃国之蛀虫!” “请陛下严查四海商会,将其不法所得,尽数充公!” 一时间,朝堂上群情激奋,矛头直指王战。 这些人里,有的是陈国忠的余党,有的是户部的旧势力,还有的,则是收了好处,奉命行事。 他们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试图将王战这个新晋的权贵,彻底撕碎。 王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任由那些污言秽语泼洒在自己身上,他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龙椅上的皇帝,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听着下面的吵嚷,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整个太和殿,只剩下这富有节奏的叩击声和御史们的叫嚣声。 终于,皇帝抬了抬手,喧闹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王战。” “臣在。” “对于他们的弹劾,你有什么要说的?”皇帝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王战出列,躬身道:“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无话可说? 这是默认了吗? 那些弹劾的御史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哦?你是认罪了?” “臣不敢。”王战抬起头,直视着皇帝:“臣只是觉得,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京兆府正在调查此案,臣相信他们会给陛下,给京城的百姓一个公道。” “公道?”一个御史冷笑道:“京兆府已经初步定案为意外失火,你还想狡辩什么?” 王战没有理他,继续对着皇帝说道:“陛下,臣昨日刚刚封侯,今日便遭此横祸,臣以为这绝非偶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昨夜的烟火,是为陛下贺,为大夏贺。但有人却在同时,在京城之中燃起另一把火,烧臣的产业,杀臣的弟兄,毁臣的名声!” “他们不是冲着臣来的,他们是冲着陛下您的天恩浩荡来的,他们是在打您的脸!” 第一百零二章 暗流与香风 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将一场民事案件,上升到了挑战皇权的政治高度。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臣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大理寺重审!臣愿以冠军侯的爵位作保,若查出臣有半分不法,臣愿交出爵位,人头落地!” 王战说着,竟真的将那块代表着侯爵身份的玉牌从怀中取出,高高举起。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王战这股子狠劲给镇住了。 刚到手的侯爵之位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是何等的魄力! 皇帝盯着王战看了很久,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变幻莫测。 许久,他缓缓开口:“准了。” “传朕旨意,此案由大理寺卿赵无极主审,刑部、禁军协同,三日之内,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若有徇私舞弊,阻挠办案者,一律同罪!” 皇帝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刚才那些叫嚣得最凶的官员,他们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 “另外。”皇帝话锋一转,看向王战:“你的那个什么消防善堂,想法不错。户部从国库里拨银十万两,支持此事。” “你王战,就做这个善堂的第一任堂主吧。” “至于你的四海商会。”皇帝顿了顿:“朕听说,你们的那个香胰,皇后和几位娘娘都说好用得很。” “生意还是要照常做的,朕的内帑也要入股。” 此言一出,不啻于又一个惊雷在殿中炸响。 皇帝不仅没有降罪,反而给了钱给了权,甚至还亲自下场,用皇家的名义为四海商会站台! 这已经不是恩宠了,这是赤裸裸的偏袒,是明确无误地告诉所有人:王战是朕的人。 谁动他,就是动朕! 退朝之后,王战走在宫道上,身后那些官员的目光,已经从幸灾乐祸,变成了深深的畏惧。 刘太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递过来一个暖手的小炉。 “侯爷,您这一招以退为进,反将一军,实在是高。陛下方才在殿上,龙心大悦呢。” 王战接过手炉,暖意顺着掌心传遍全身,驱散了清晨的寒气。 “陛下是明君,他要的不是一个听话的奴才,而是一把能为他披荆斩棘的快刀,刀若是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为君分忧?” 他看着远处高高的宫墙,眼神悠远。 “这京城里的火,才刚刚烧起来呢。接下来就看谁的火烧得更旺,烧得更久了。” 大理寺卿赵无极,是京城官场里出了名的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为官三十载,不入派系,不结朋党,只认律法,不认人情。 皇帝把案子交给他,就是摆明了要一查到底。 赵无极的动作很快,接手案子的当天下午,就推翻了京兆府意外失火的结论,正式将案件定性为人为纵火,蓄意谋杀。 同时,一张张海捕文书从大理寺发出,全城搜捕几个在案发当晚出现在仓库附近的可疑人员。 一时间,京城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而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四海商会却反其道而行之。 刘勋按照王战的部署,在京城各大报纸上刊登了大幅的公告。 公告内容有三:其一,沉痛哀悼在火灾中丧生的员工,并公布了那份三倍于军功的抚恤金标准; 其二,向所有受到波及的无辜百姓致歉,并公布了远超市场价的赔偿方案; 其三,高调宣布成立京城消防善堂,并感谢圣上恩典,拨银十万两襄助。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舆论瞬间反转。 原本还在指责四海商会草菅人命的百姓风向立刻变了。 “看看,看看,什么叫有担当,人家自己遭了灾,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就是啊,房子烧了给盖新的,东西没了双倍赔,还给压惊钱,这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东家去?” “我听说死的都是王侯爷从边关带回来的亲兵,侯爷这是被人给阴了啊!” “可不是嘛,侯爷在北边为我们打匈奴,回到京城还要受这帮腌臜小人的气,真是没天理了!” 百姓的情感是朴素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念着谁的好。 四海商会用真金白银砸下去,立刻就收获了满城的赞誉。 王战的形象,也从一个可能存在污点的权贵,变成了一个被奸人陷害的悲情英雄。 与此同时,另一件更让京城百姓,尤其是妇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正在悄然发酵。 悦来客栈。 刘勋正愁眉苦脸地对着一面大铜镜,笨拙地往自己手腕上抹着一种透明的油状液体。 “老大,这玩意儿到底行不行啊?黏糊糊的,跟鼻涕似的。就这么一小瓶,您管它叫凝香露,还要卖一千两?比金子还贵,谁会买啊?” 王战坐在一旁喝着茶,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懂什么,这叫情调,女人买的不是东西,是梦想。” 这所谓的凝香露,其实就是王战用蒸馏法,从玫瑰、茉莉等花卉中提取出来的精油。 这技术在后世烂大街,但在大夏朝,却是独一份的降维打击。 “行了,别抹了,再抹你就要变成行走的香炉了。”王战叫停了刘勋:“人来了吗?” “来了来了,在楼下雅间候着呢。”刘勋连忙用袖子擦了擦手,压低声音道。 “老大,您确定这一招管用?那位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寻常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王战口中的那位,指的是当朝安阳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先帝最宠爱的女儿,身份尊贵无比。 她本人更是京城贵妇圈子里绝对的潮流风向标,她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首饰,第二天就会在京城流行开来。 想让凝香露一炮而红,拿下她是最佳的捷径。 “放心吧,没有女人能拒绝这个。”王战胸有成竹。 楼下雅间内,安阳长公主正有些不耐烦地用团扇扇着风。 她今天肯来,一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二是实在好奇,能让皇帝都赞不绝口的四海商会,到底有什么稀奇玩意儿。 “刘总管,本宫的时间很宝贵,有什么宝贝就快拿出来吧。若是些寻常的胭脂水粉,就别拿出来污了本宫的眼。”长公主语气倨傲。 刘勋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他没有立刻献上凝香露,而是先讲了一个故事。 “殿下有所不知,此物并非凡品,乃是草民一位西域友人在一处千年古国遗迹中偶然发现的。” “据说,那是当年那位令无数英雄竞折腰的绝世妖妃所用之物,有驻颜回春,体发异香之奇效……” 他把王战随口编的背景故事,添油加醋地润色了一番,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长公主听得将信将疑,但好奇心确实被勾了起来。 就在这时,刘勋不小心打翻了旁边茶盘里的一个杯子,茶水溅湿了长公主的裙角。 “哎哟,该死该死!”刘勋吓得连忙跪下:“草民罪该万死!” 第一百零三章 拿捏女人心 长公主眉头一蹙,正要发作,一名手脚麻利的侍女已经端着清水和布巾上前,为她擦拭。 就在侍女靠近的一瞬间,一股前所未闻的奇异香气,悠悠地钻入了长公主的鼻息。 那不是任何一种花香,也不是任何一种熏香。 那香味初闻时清雅如晨露,细品之下却又馥郁芬芳,层层叠叠,变幻无穷,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美好回忆。 “这是什么味道?”长公主的怒气,瞬间被这股奇香冲散了。 那名侍女正是刘勋事先安排好的,她的手腕上,就抹了那么一滴茉莉精油。 “回殿下,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今日洒扫时,刘总管赏了一滴神水,说是能祛除晦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勋身上。 刘勋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水晶小瓶,里面装着小半瓶金黄色的液体。 “殿下恕罪,草民说的宝物,正是此物,名为凝香露!” 安阳长公主的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小瓶。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一把抢了过来,打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凑到鼻尖。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盛开的茉莉花海之中,整个人都飘飘欲仙。 “好香,真是好香!” 当天,安阳长公主从悦来客栈离开时,带走了那仅有的一瓶茉莉味的凝香露。 第二天,长公主在宫中设宴,宴请各府的诰命夫人。 宴席之上,她只是轻轻一抬手,那股独特的香气便引得满座皆惊。 “皇姐,您今日用的是什么熏香?竟如此别致?” “是啊,闻之令人心旷神怡,非凡品所能及。” 安阳长公主矜持地一笑,将凝香露的来历和神奇之处娓娓道来。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京城贵妇圈。 如果说浣尘香胰是顶级奢侈品,那这凝香露简直就是仙品! 一时间,悦来客栈的门槛再次被踏破。 无数的贵妇小姐派人前来,挥舞着银票,只求一滴凝香露。 但刘勋的答复还是那句老话:此物乃天赐,数量稀少,欲购者请等三日后的奇珍阁拍卖会。 市场被彻底引爆了。 而在全城的目光都被这场商业狂欢所吸引时,王战却在户部那间阴暗的仓库里,有了新的发现。 他通过查阅军器监的采买记录,顺着那块秦字烙印的木板,一路追查下去,发现了一条惊人的贪腐链条。 军器监采买总办秦管事,常年以次充好,将劣质木料高价卖给军器监,再与户部的一些官员勾结,做平账目,侵吞差价。 而这些劣质木料的来源,指向了京城外的一个皇庄。 皇庄,名义上是皇室的私产,其收益直接供给内帑。 但实际上,很多皇庄都被一些手眼通天的权贵所把持。 王战查到的这个皇庄,背后站着的是当朝的安王。 安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也是如今唯一在世的兄弟。 此人素来以贤德闻名,不问政事只爱风花雪月,在朝野上下的名声极好。 “安王?”王战看着卷宗上的名字,眉头紧锁。 一个与世无争的贤王,会为了区区木料的差价,去做这种勾当吗? 他继续往下查,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事实。从安王这个皇庄里流出的,不仅仅是劣质木料。 还有大量的铁矿石、硫磺、硝石…… 这些,可都是制造火药和兵器的战略物资! 一条线,渐渐清晰起来。 西域火油、战略物资、军器监的内鬼、一个以贤德著称的亲王。 王战感觉到,他似乎已经触碰到那张隐藏在深水之下的巨网的一角了。 就在这时,周平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商队护卫的劲装,整个人显得更加精悍。 “侯爷,大理寺那边有消息了。”周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赵大人抓到了一个纵火的活口。” “哦?” “那人招了,说指使他的人是安王府的一名管家。” 奇珍阁,京城最大的拍卖行,此刻已是座无虚席。 能拿到请柬进入这里的,无一不是京城真正的顶级权贵。 大厅之内,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空气中都仿佛飘散着金钱的味道。 刘勋站在后台,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袍,手心全是汗。 “老大,我有点哆嗦。”他看着台下那些非富即贵的客人,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安阳长公主来了,好几个国公爷也来了,连安王殿下都派了管家过来,这阵仗比太和殿上朝还吓人。” 王战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杯水:“你不是商人吗?怎么见了客人反倒怕了?” “这哪是客人,这分明是一群饿狼啊!”刘勋哭丧着脸。 “我感觉他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吃我的。” “那就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吃谁。”王战的眼神平静而深邃。 “记住,今天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你是财富的化身,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为你疯狂。”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后台的阴影里,将舞台完全留给了刘勋。 随着一声锣响,拍卖会正式开始。 刘勋深吸一口气,走上高台。 当他站到那束专门为他打下的灯光下时,他身上那股商人的精明和自信,瞬间又回来了。 “诸位贵人,诸位来宾!”刘勋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扩音筒,传遍了整个大厅:“我刘勋,代表四海商会,欢迎各位的到来!”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今日第一件拍品,想必大家已经期待已久。它能涤尽凡尘;它能焕发新颜。它就是我们四海商会的镇店之宝,浣尘香胰!” 侍女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块用锦盒包装的香胰。 “此次拍卖共十块,每一块,都代表着一份美丽与尊贵,起拍价一百两白银!” “一百五十两!” 刘勋话音刚落,吏部尚书的夫人就迫不及待地举起了牌子。 “两百两!” “我出三百两!” 价格开始一路狂飙。 这些在外面已经炒到五百两一块的稀罕物,此刻在这里,成了贵妇们彰显财力和地位的战场。 最终,十块香胰,竟然拍出了平均八百两一块的天价,总价八千两白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零四章 火爆拍卖会 刘勋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气氛已经被他完全点燃。 “接下来,是第二件拍品。”刘勋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此物,无形无色,却能令人魂牵梦绕;它触不可及,却能让您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它就是能锁住春天,留住芬芳的凝香露!” 侍女们端着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走了上来,瓶中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 “此次拍卖的凝香露,共分三种香型。采自西域的玫瑰之魂,取自江南的茉莉之心,以及源自昆仑的雪莲之魄,每一种都代表着一种独特的风情。” 刘勋示意侍女打开瓶塞,在空中轻轻一挥。 三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醉人的香气,瞬间在大厅中弥漫开来。 在场的女眷们,全都疯了。 安阳长公主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她已经体验过茉莉香型的美妙,此刻闻到另外两种同样顶级的香气眼睛都红了。 “玫瑰之魂,起拍价,五百两!” “一千两!”安阳长公主直接将价格翻了一倍。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价格的攀升速度,比刚才的香胰更加恐怖。 最终,三瓶加起来不过几两重的凝香露,竟然拍出了接近两万两白银的总价。 整个拍卖行,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被四海商会这种恐怖的吸金能力给震惊了。 坐在角落里的安王府管家,脸色阴晴不定。 他今天来,一是为了探探王战的虚实,二是奉了王爷的命令,看看有没有机会将这门生意弄到手。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拍卖会即将结束时,刘勋却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炸弹。 “诸位,我知道,区区几瓶凝香露,根本无法满足大家的需求。”刘勋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所以,我们四海商会决定,将这份美丽这份财富,分享给在座的有缘人!” 他一挥手,身后的幕布落下,露出了后面的一幅巨大的大夏疆域图。 “我们将在大夏的十三处州府,各招募一位独家合作伙伴,共同经营浣尘香胰与凝香露的生意!” “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你们将获得稳定的货源,丰厚的利润,以及我们四海商会全方位的支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那些精明的商人和权贵们,立刻就意识到了这背后蕴含的巨大商机。 这已经不是买几件奢侈品了,这是在抢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刘总管,要如何才能成为合作伙伴?”一个富商急切地问道。 “很简单。”刘勋伸出两根手指:“第一,需要缴纳一笔合作的诚意金,每处州府,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 这个数字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但也让更多有实力的人,眼睛亮了起来。 这门生意的前景,绝对值这个价。 “第二。”刘勋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为了保证合作的顺利进行,也为了确保我们合作伙伴的声誉和实力。” “所有有意向的贵人,需要向我们四海商会,提供一份贵府或贵商号近三年的主要账目流水,以供我们进行资质审核。” 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许多人的头上。 账目流水? 这可是每个家族、每个商号最核心的机密! 谁会愿意把它交给外人? 大厅里,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王战的这一手,实在太狠了。 他这是在用泼天的利润作为诱饵,逼着那些藏在水下的鱼,自己跳出水面。 安王府的管家,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为他们设下的陷阱。 王爷的产业很多都见不得光,账目更是千疮百孔,一旦交出去,就等于把脖子送到了王战的刀下。 可是,这利润又实在太诱人了。 安王最近正在招兵买马,到处都缺钱,如果能拿下这门生意,等于有了一个源源不断的金库。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安阳长公主却率先开口了。 “好,本宫的公主府,愿意拿出账目,本宫要拿下京畿地区的经营权!” 长公主是皇亲国戚,她的产业都是正当生意,自然不怕查。 她这一表态,立刻打破了僵局。 紧接着,几个背景干净的国公府和清流世家,也纷纷表示愿意参与。 压力,瞬间来到了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身上。 如果你不参与,是不是就说明你心虚,你的账目有问题? 安王府的管家,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抬头,似乎能感觉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 他咬了咬牙,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我们安王府,要拿下江南地区的经营权!” 后台的阴影里,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看着周平,轻声说道:“鱼,上钩了。” 周平点了点头,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拍卖会结束,刘勋几乎是被人簇拥着离开的。 四海商会,一夜之间,不仅赚得盆满钵满。 更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将自己的商业版图,深深地楔入了整个大夏王朝的肌体之中。 当晚,安王府的书房里。 安王听着管家的汇报,脸色铁青。 “他真的这么说?要看账本?” “是,王爷,一个字不差。”管家战战兢兢地回答。 安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那张素来以温文尔雅著称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 “好个王战,好个一石二鸟之计,他不仅想赚钱,还想借此机会,把我们的底细都给摸清楚!” “王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账本要是交出去……” “交!”安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给他一本假的!一本天衣无缝的假账!” 他停下脚步,冷笑道:“他以为他赢了吗?他太小看本王了。他想玩,本王就陪他好好玩玩。他不是喜欢玩火吗?本王就再送他一场更大的火!” “传信给秦管事,让他把军器监那批新到的神火雷,想办法送到王战的消防善堂里去。” “本王倒要看看,他那个所谓的善堂,是用来救火的,还是用来放火的!” 第一百零五章 纸里包不住火 拍卖会结束,奇珍阁内依旧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的狂热和香料的余韵。 刘勋被一群热情的贵人围在中间,满面红光,应付自如,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舞台上。 后院的雅间内,王战正安静地喝着茶,周平如同一座铁塔,静立在他身后。 “老大,我们发了,我们真的发了!”刘勋一进门,就关不住满脸的兴奋,他整个人像是喝醉了酒,走路都有些飘。 他扑到桌边,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就是一通猛灌,然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百三十万两,十三处州府的诚意金,当场就交了定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堆在一起,老大,这钱砸下来,都能把人砸死!” 刘勋的胖脸因为激动而颤抖,小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银子的光芒。 “钱是小事。”王战放下茶杯,声音平淡无波,像一颗石子投入刘勋那片沸腾的油锅里,瞬间让喧嚣冷却了下来。 刘勋愣住了,他看着王战,有些不解:“老大,这还叫小事?有了这笔钱,咱们别说建消防善堂了,就是把京城所有坊的地面都铺上一层青砖都够了!” “咱们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了!” “横着走?”王战看了他一眼:“螃蟹才横着走。我要的,是光明正大地往前走。” 他伸出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画了一个圈,代表京城,然后在圈内圈外,点下了十几个点。 “我要的不是安王府那本假账,我要的是所有人的账本。这十三份诚意金,只是开胃菜。” “我要用这门生意,这张巨大的利益网,把京城里所有藏在水面下的势力,都给我勾出来。” “我要画一张京城的财富地图。”王战的指尖在那些代表着各个势力的茶水点上缓缓划过。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在摇摆,谁是死敌,这张图上会一清二楚。安王府的账本是假的,但其他十二家的呢?” “总有真的,只要有一本是真的,我就可以顺着它,找到安王那本假账的漏洞。” 刘勋听得脊背发凉,他这才明白,王战的目标根本不是那区区一百多万两银子。 他是在用金钱做鱼饵,钓的是整个京城的权贵之心。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人心,赌桌是整个大夏的官场。 “老大,那安王那边……”刘勋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看鱼什么时候咬钩了。”王战的目光转向周平:“秦管事那边,有消息了吗?” 周平躬身道:“有。属下按您的吩咐,将那块烧焦的木板送了过去。” “秦管事一开始闭门不见,属下只在门外留了一句话:你家的柴火不够旺,我家主子说,可以帮你再添一把。” “半个时辰后,他派人送来了一张纸条。”周平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递了过去。 王战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三日后,子时,神火西来,善堂变炼狱。 “神火西来?”刘勋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疑惑:“这是什么意思?打哑谜呢?” “神火是军器监对他们最新研制的猛火雷的内部叫法,威力巨大,一枚便可炸毁一间房屋。” 王战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西来是指他们会从西城门将东西运进来。善堂变炼狱,意思很明显,他们要把这批神火雷,放到我们即将启用的消防善堂里然后引爆。” 刘勋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这这安王也太狠了,他这是要我们的命啊,不行,老大,我们得赶紧上报陛下,让禁军去查抄他们!” “上报?”王战摇了摇头:“我们有什么证据?一张来路不明的纸条?” “安王会说我们栽赃陷害。到时候我们不仅扳不倒他,反而会因为诬告亲王,惹一身骚。”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炸药运进来?”刘勋急得团团转。 “为什么不呢?”王战反问:“人家好心好意送一份大礼过来,我们怎么能拒之门外?” 他看向周平,眼神里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周平,你亲自去安排。” “三日后子时,西城门那边,我们的人手脚放松一点,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把东西运到善堂。找几个最机灵的兄弟,扮成搬运的苦力混进去。” “等东西入了库,立刻给我来个狸猫换太子。把真的神火雷,换成我们事先准备好的石头疙瘩,记住手脚要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真的神火雷,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给我好生看管起来。这可是安王送给我们的谢礼,以后,我会亲自还给他。” 周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刘勋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王战的思路了。 让敌人把炸药运到自己家里,然后再偷偷换掉? 这是何等疯狂,又是何等自信! “老大,这万一哪个兄弟手一抖,咱们那还没开张的善堂,可就直接上天,找菩萨报道去了。”刘勋擦着冷汗,声音都在发颤。 王战瞥了他一眼,嘴角难得地挑起一抹笑意:“放心,我的人没那么笨,倒是你这两天有的忙了。” “啊?我忙什么?” “去查账。”王战将安王府送来的那本天衣无缝的假账扔到他面前。 “安王不是要江南地区的经营权吗?你就以此为由,天天去安王府,就说账目上有些细节对不上,需要他们府上的账房先生协同核对。” “姿态要做足,要客气,但问题要问得刁钻,问得他们日夜不宁,焦头烂额。” “我要让安王觉得,他的假账就快要被我们看穿了。只有这样他才会更急于用那场爆炸,来一个死无对证。” 刘勋看着手里的账本,仿佛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咽了口唾沫,苦着脸道:“老大,您这是让我到王府的刀尖上去跳舞啊。” “不是跳舞。”王战纠正他:“是请君入瓮。你负责把瓮口的盖子给他打开,我负责在瓮底,给他点上一把火。”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京城的表面一片繁华,四海商会的名头如日中天,浣尘香胰和凝香露成了上流社会最热门的话题。 而在这片繁华之下,暗流汹涌。 刘勋每天都往安王府跑,客气地请教着各种账目问题,每一次都让安王府的账房先生们如临大敌,耗费无数心神才勉强应付过去。 安王果然如王战所料,变得越发烦躁和不耐,催促秦管事动手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而王战则把自己关在户部的仓库里,将十三家合作伙伴送来的账本,一本一本地进行比对。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浩如烟海的数字中,寻找着猎物留下的蛛丝马迹。 第三天,子时,夜凉如水。 京城西门,几辆不起眼的骡车,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城内。 车夫们压低了斗笠,神色紧张,赶着车径直朝着城南消防善堂的方向而去。 善堂门口,几个昏昏欲睡的守卫,在领了车夫递过来的几块碎银子后,便挥挥手,懒洋洋地打开了大门,任由车队驶入了后院的仓库。 黑暗中,周平的身影一闪而没。 一场精心策划的狸猫换太子,即将上演。 与此同时,户部的仓库里灯火通明。 王战的面前,铺满了十几本账册,他的手指在一行行数字上飞快地移动,脑子里正在构建一张庞大的资金流转网络。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他拿起安王府的那本假账,又拿起另一本来自广南地区一个大海商的真账,两相对比。 一个惊人的发现,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第一百零六章 惊雷 安王府的假账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 去年秋天,他们通过一个名叫苏记商行的江南丝绸商,采购了一批价值五万两白银的上等蜀锦,用于王府的内饰翻新。 这笔账做得天衣无缝,时间、地点、经手人、货物清单,一应俱全。 然而,在另一本来自广南大海商的真账上,王战却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记录。 同样是在去年秋天,同样是那个苏记商行,向这位海商订购了一批总价恰好是五万两的货物。 但货物品名,却不是什么蜀锦,而是上等精炼铁矿石。 蜀锦和铁矿石,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东西,却通过苏记商行这个中间人,诡异地联系在了一起。 一个亲王府,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用买丝绸的名义,去购买大量的战略物资? 王战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他立刻让人调来了军器监近一年的所有采买卷宗。 他记得很清楚,安王府的管家,那个在拍卖会上举牌的男人,与军器监的秦管事有过眼神的交流。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条线索。 军器监在去年,有一批采买自南方的硫磺和硝石,在运输途中意外损耗,数量巨大,但最后却不了了之。 而负责押运这批物资的,正是秦管事手下的一个心腹。 铁矿石、硫磺、硝石…… 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安王在私造火药和兵器! 可是,为什么? 仅仅是为了豢养一些私兵,图谋不轨吗? 王战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以贤德著称,懂得隐忍多年的亲王,如果只是想在国内搞事,他有无数种更隐蔽、更安全的方法。 绝不至于用这种容易留下把柄的方式,大规模地囤积战略物资。 这规模已经超出了一个亲王府豢养私兵的范畴。 “周平!”王战沉声喝道。 周平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身上还带着一丝夜晚的寒气,显然是刚刚从善堂那边赶回来。 “事情办妥了。东西已经换好,真的神火雷已妥善保管。”周平汇报得言简意赅。 “我问你。”王战没有提神火雷的事,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周平:“你在雁门关时,缴获的匈奴兵器里,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周平愣了一下,不明白侯爷为何突然问这个。他仔细回想了片刻,才开口道:“确实有。” “去年冬天,我们伏击了一支匈奴的精锐斥候小队,从他们身上缴获了几支狼牙箭。” “那些箭的箭头,与寻常匈奴人用的粗制铁器完全不同,通体乌黑,锋利异常,甚至能穿透我们禁军的制式铁甲。” “当时刘总管还说,这工艺,比我们军器监最好的工匠打造的都不差。” 王战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用炭笔在上面飞快地画着什么。 他画的是后世化学中铁矿石高温冶炼的简易高炉结构图。 虽然只是一个示意图,但其中的关键步骤,如鼓风增氧、焦炭配比,他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你立刻带人,去查抄那个给安王府提供木料的皇庄。” “那个皇庄一定有问题,它不只是一个木料场。我要你去找,去找一个类似这样的地方!” 王战指着图纸上的高炉:“他们一定在用更先进的方法炼铁,我还要你去找,去找他们炼出来的成品,以及交易的账本!” “侯爷,这……没有陛下的旨意,私自查抄皇庄,可是大罪。”周平有些迟疑。 “等不到陛下的旨意了。”王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杀气。 “此事若真如我所料,每多等一刻,北境的兄弟们就多一分危险!” “如果有人阻拦,格杀勿论,天大的罪责,我一力承担!” 周平看着王战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不再多言,重重一抱拳,转身离去。 这一夜,注定无眠。 城南的善堂仓库里,安王府派来的死士,在确认神火雷安然入库后,便留下一个引火之人,悄然撤退。 他们满心欢喜,只等着冲天的火光,将王战和他的四海商会,彻底埋葬。 而另一边,周平带着五百换上了商队护卫服饰的北风骑,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在夜色的掩护下,直扑京郊的安王皇庄。 天快亮的时候,周平回来了。 他带回来的,不只是几本厚厚的黑账,还有一口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几块乌黑的铁锭,和一堆刚刚铸造完成,还带着毛刺的狼牙箭头。 那箭头的样式,与周平在雁门关缴获的一模一样! 账本上,更是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一批精铁、兵器、火药,通过各种伪装的商队,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北方。 最终的交易对象,赫然是匈奴的某个部落王族! 轰! 王战的脑子像是被一枚真正的神火雷给炸开了。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京城内部的党同伐异,是皇子间的权力斗争。 他一直以为对手虽然狠毒,但终究还有底线。 可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这不是谋反,这是卖国! 安王这个以贤德闻名于世,被无数文人称颂的亲王,竟然在背地里,用大夏的资源武装大夏的死敌! 王战的眼前,浮现出雁门关下,那些被匈奴人的狼牙箭射穿胸膛的弟兄。 他想起了那些在冰天雪地里,缺衣少食,却依旧死战不退的士兵。 他想起了那些因为丈夫儿子战死沙场,而哭瞎了双眼的妇人。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怒,从他的胸腔深处,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毫无所觉。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他不是在谋反,他是在卖国。”王战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刘勋站在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通敌卖国,这四个字,足以让任何一个大夏子民魂飞魄散。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老大,这可怎么办?”刘勋的声音都在哆嗦。 王战缓缓地抬起头,他眼中的怒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那是比万年玄冰还要刺骨的寒意。 他看向周平,一字一句地说道:“把我们收到的那些神火雷,分出一半。找最好的工匠,给我连成一个串,埋到安王那座最奢华的城郊别院的地下。” “记住动静要大,我要让半个京城的人,都能听到。” “我要让他尝尝,自己准备的焰火是什么滋味。” 周平的眼中,同样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低沉地应了一声:“是!” 王战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天际。 他知道,天亮之后,京城将迎来一场真正的地震。 这场地震,将由他亲手引爆。 他要用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将安王这张伪善的面具,连同他那肮脏的骨血一同炸得粉碎。 血债必须血偿! 第一百零七章 雷霆之怒 安王府,别院。 这座位于京郊的别院,占地百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其奢华程度,比之皇宫内苑也不遑多让。 安王此刻正斜倚在暖阁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美玉,听着身旁美貌侍女弹奏的小曲,神情惬意。 他在等。 等城南那冲天的火光,等王战身败名裂的消息。 在他看来,王战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边关武夫,仗着皇帝的一时恩宠,就敢在京城里横冲直撞。 今夜过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就会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一个纵容商会私藏禁品,引发爆炸,草菅人命的罪人。 到那时,皇帝就算再偏袒他,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而他安王则可以顺势接手四海商会那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名利双收。 想到得意处,安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微笑。 突然,他感觉脚下的地面,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紧接着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沉闷至极的嗡鸣。 “怎么回事?”安王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玉佩。 那美貌侍女也停下了弹奏,有些惊慌地四下张望。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真正的毁灭降临了。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惊天巨响,从别院的地底深处猛然爆发 !整个大地都在这一瞬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在地底愤怒地翻了个身。 安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抛向了空中,他眼中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暖阁精美的雕花窗格,在瞬间化为碎片。 他身下的那张紫檀木软榻,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被一股恐怖的冲击波撕成了齑粉。 恐怖的爆炸,将整座别院的核心区域,连同那片最奢华的建筑群,直接从地面上抹去了。 一个巨大而焦黑的深坑,出现在别院的中央,滚滚的浓烟夹杂着火舌,直冲云霄。 无数的亭台楼阁,在剧烈的震动中轰然倒塌。 别院内的仆人、护卫,在睡梦中,或是在惊恐的奔逃中,被倒塌的梁柱砸中,被肆虐的火焰吞噬。 哭喊声,惨叫声,建筑的崩塌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 安王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出十几丈远,重重地摔在一片狼藉的园林里。 他浑身是土,头发被烧焦了一大半,那身华贵的丝绸袍服,已经变成了破烂的布条。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口鼻中全是呛人的硝烟味。他看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整个人都傻了。 他的别院,他耗费了无数金钱和心血打造的安乐窝没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这里爆炸?”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神火雷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自己的别院地下?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 京兆府的衙役,城防营的士兵,还有穿着统一号服,推着水龙车的消防善堂的伙计,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领头的,正是大理寺卿赵无极。 这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老臣,看着眼前这片废墟,以及那冲天的火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封锁现场,救治伤员,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一个都不许走!”赵无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很快,浑身狼狈的安王,被士兵们请到了赵无极的面前。 “赵大人,本王的别院遭此横祸,还请您一定要彻查,将那纵火的凶徒碎尸万段!”安王定了定神,立刻倒打一耙,试图掌握主动。 赵无极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 “王爷放心,本官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在查纵火的凶徒之前,本官倒想请教王爷一件事。” “刚刚有工匠在爆炸的核心区域,发现了这个。” 赵无极一挥手,一名下属立刻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块被炸得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形状的铁疙瘩。 “王爷见多识广,可否告知本官,这军器监的神火雷,为何会成堆地出现在您别院的地下?” 安王的脑袋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他看着那几块熟悉的铁疙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这是栽赃,是陷害!”他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是王战,一定是他,赵大人,是王战陷害本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王爷此话何意?” 人群分开,身穿禁军副统领戎装的王战,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缓缓走了过来。 他身上纤尘不染,与周围的狼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某听闻王爷府上失火,心中担忧,特来探望。怎么反倒听见王爷在喊我的名字?”他走到安王面前,平静地看着他。 “王爷说我陷害你,不知有何证据?” “就是你!”安王状若疯虎,指着王战:“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你将计就计,把神火雷埋在了我的别院!” “计划?”王战的眉毛微微一挑:“什么计划?王爷是指,您派人纵火,试图炸毁我那还没开张的消防善堂的计划吗?” 他拍了拍手,周平立刻押着一个被打得半死,浑身瘫软的人走了上来。 正是那个负责在善堂仓库引火的死士。 “此人已全部招供,指认是受王爷您的管家所指使。” “秦管事也已在大理寺画押,承认是他帮您从军器监盗取了神火雷。” 王战每说一句,安王的脸色就白一分。 “王爷,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王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渊。 “不……不是我……”安王彻底慌了,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无法挣脱的陷阱。 他猛地转向赵无极,“赵大人,他是污蔑,他是屈打成招,本王是亲王,他一个侯爵敢如此构陷本王,这是大不敬!” 赵无极面无表情地说道:“王爷,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是随本官回大理寺,把事情说清楚吧。来人,将安王请回大理寺!” “你们敢!”安王色厉内荏地尖叫:“本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你们谁敢动我!” 就在这时,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皇帝的御驾在一千名禁军的簇拥下,竟然连夜亲临了现场。 皇帝走下龙辇,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又看了看被士兵围在中间,状若疯癫的安王,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皇兄!”安王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抱住皇帝的腿大哭起来。 “皇兄,您要为臣弟做主啊,是王战,是他陷害我,他要置我于死地啊!”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安王心里发毛。 “陛下。”王战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他没有提神火雷的事,也没有提纵火的事。 他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支乌黑的狼牙箭头。 一块同样乌黑的精铁。 他将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了皇帝的掌心。 “陛下,臣在雁门关见过这种箭头。我们最好的工匠,也需要数日才能打磨出一枚。但匈奴人却仿佛用之不竭。臣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的手,微微一颤。 他作为大夏的君主,自然认得这种让边军将士闻风丧胆的破甲箭。 “直到臣在安王殿下的皇庄里,看到了这个。”王战的手,指向了那块精铁。 “安王殿下他用我们大夏的铁,为匈奴人铸造了射向我们大夏士兵的箭。” 王战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皇帝的心上。 “他卖给匈奴的,不是铁。” “是我大夏,成千上万将士的命!” 整个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安王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战,又看了看皇帝手中那两样东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皇帝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只是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支冰冷的狼牙箭头。 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大夏将士温热的鲜血。 许久,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平静,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哀和冰冷。 他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弟弟,那个他曾经百般回护,以为只是有些小贪婪的弟弟。 他笑了,笑声很轻,却比哭声更让人心寒。 他转过头看向王战,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置疑,毁天灭地的杀意。 “王战。” “朕要他死无全尸。” 第一百零八章 亲信来探 皇帝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周围所有禁军将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朕要他死无全尸。” 这六个字,不是说给王战听的,是说给这天地听的,是说给大夏的列祖列宗听的。 安王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像一滩烂泥,瘫倒在皇帝的脚边。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已经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皇帝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一种玷污。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被炸得焦黑的木炭,亲手放到了王战的手里。 “王战,朕的这个弟弟,就交给你了。”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那份沉稳之下,是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朕不想在大理寺的卷宗上,看到他是怎么死的。朕只想知道,他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这是一道密旨,一道超越了律法,充满了血腥味的密旨。 王战握着那块尚有余温的木炭,入手滚烫,像是握住了一颗帝王破碎的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躬身,行了一个最标准,最沉重的军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无极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这位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对着身后的下属挥了挥手。 几名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刻上前,架起已经失魂落魄的安王,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向了囚车。 “皇兄,皇兄救我,臣弟知错了!”安王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神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然而,皇帝始终没有回头。 御驾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离开了这片人间炼狱。 只留下冲天的火光,和安王那渐渐远去,直至消失的绝望哀嚎。 整个京城,因为这场发生在京郊的惊天爆炸而彻底沸腾。 起初,流言四起,有说是天降神雷,劈了安王的别院; 有说是安王府私藏火药,不慎走火。 但随着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介入,一个个惊人的消息被刻意地,一点点地释放了出来。 安王意图炸毁冠军侯王战筹建的消防善堂,嫁祸于人。 安王勾结军器监官员,盗取军国重器神火雷。 安王府的账目,全是假账,其名下产业,早已被掏空,用以豢养私兵。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巨石,投入京城这片湖水中,激起滔天巨浪。 那个平日里以风雅贤德著称的安王,形象在顷刻间崩塌,变成了一个阴险、歹毒、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而当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消息传出时,整个大夏都为之震动。 安王通敌卖国! 他用大夏的精铁,为匈奴人铸造破甲的狼牙箭,换取钱财,谋图大逆! 民情汹汹,群情激愤。 无数百姓自发地聚集在安王府门前,用最污秽的言语咒骂着,用烂菜叶和石块投掷着那朱红色的大门。 就连朝堂之上,那些曾经受过安王恩惠,或是与他有所勾结的官员,此刻也都纷纷上书,义正言辞地请求皇帝将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安王彻底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大理寺,天字号大牢。 这里是京城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朝廷要犯。 阴暗,潮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烂交织的霉味。 安王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身上那件曾经华贵的囚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的头发像一团乱麻,脸上布满了污垢,眼神呆滞而空洞。 几天前,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享受着人间富贵的亲王。 几天后,他却成了连乞丐都不如的阶下囚。 这种从云端跌入泥潭的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的意志。 他想不明白,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为何会在王战这个年轻人面前,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咔哒。” 沉重的铁锁被打开,牢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名狱卒领着一个身穿普通管事服饰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那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王爷,您受苦了。小的给您送点吃的来。”狱卒点头哈腰地说道。 安王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那名管事打扮的人,对着狱卒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张银票。 狱卒掂了掂分量,脸上的笑容更盛,识趣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牢门。 “王爷。”那管事快步上前,跪倒在安王面前,声音哽咽:“属下魏信,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安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魏信是他最心腹的谋士,也是他所有黑色产业的实际操盘手,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还能信任的人。 他缓缓地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是你……他们没抓你?” “王爷出事后,属下就立刻销毁了所有账目,躲了起来。王战的人只抓到了几个外围的管事,核心的机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魏信低声说道。 “呵呵……” 安王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干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核心机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机密可言?本王现在就是一条待宰的狗。” “王爷,切不可如此说!”魏信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您还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翻盘?”安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你看看本王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翻盘?用这身囚服,还是用这堆烂稻草?” “本王的好皇兄,已经下令要王战取我性命了。我现在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魏信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知道,王爷说的是真的。 皇帝绕过三法司,直接下密旨处死一个亲王,这已经是摆明了要让安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魏信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王爷,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我们何不放手一搏!” 安王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兴趣:“搏?怎么搏?” “驱狼吞虎!”魏信一字一句地说道。 安王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爷,您之所以败,全因王战一人。此人如日中天,圣眷正浓,在京城里,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撼动他。” 魏信的语速很快,思路却异常清晰:“但如果,他不在京城呢?” “如今大夏北境承平已久,边军将士懈怠,守备松弛。而匈奴人,因为您之前的资助,兵强马壮,士气正盛。” “只要我们给他们一个信号,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他们必然会挥师南下!” “一旦边关燃起战火,以王战在军中的威望,和他那好战的性子,他必然会主动请缨,前往北境督战!” “到时候,京城就是我们的天下,您可以……” “不。”安王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光芒:“你错了。我们的目的,不是让他离开京城。” “我们的目的是让他死!” 第一百零九章 狼烟再起 安王挣扎着坐直了身体,整个人仿佛重新注入了灵魂,只不过,那是一种来自地狱的,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的灵魂。 “你立刻派人,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匈奴的呼衍王。” “告诉他,本王愿意将我们掌握的,军器监最新神火雷的配方,以及大夏边境三座重镇的全部兵力布防图,作为礼物送给他!”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安王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让他尽起部落精锐,猛攻雁门关。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王战!” “王战一死,皇帝就断了一条臂膀。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自然会倒向我们。到那时,本王再运作一番,未必不能从这天牢里出去!” “这……”魏信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原本的计划,只是引开王战,在京城制造混乱,伺机救出安王。 却没想到,安王比他想的更狠,更疯。 这已经不是驱狼吞虎了,这是引狼入室,玉石俱焚! 将国家重器的配方和边防图交给死敌,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举动! “怎么?你怕了?”安王看着犹豫的魏信,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倒了,你就能活吗?” “王战的手段你还没见识够?他会把所有跟本王有关的人,都从土里刨出来,一个个碾死!”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本王死了你也活不了!” 魏信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安王说的是事实。 他已经在这条贼船上,下不去了。 “属下遵命!”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去吧。”安王重新躺回了稻草堆里,闭上了眼睛,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森然。 “告诉呼衍王,这是他唯一一次能杀死王战的机会。错过了,他这辈子都只能活在被北风骑支配的恐惧里。” “还有事成之后,让他在京城里,散播一些有趣的童谣。” “就说国之将乱,必有妖孽,冠军侯,就是那个妖孽。” 魏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提着那个根本没打开过的食盒,悄然退出了牢房。 黑暗中,安王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啼哭。 王战,你不是喜欢玩火吗? 本王这一次,就为你点燃整个大夏的北境。 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把刀,究竟有多快,能不能快过匈奴人那十万铁骑!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国运的巨大阴谋,就在这京城最肮脏的角落里,悄然成型。 漠北,匈奴王庭。 金色的帐篷连绵成片,如同草原上盛开的巨大花朵。 帐外,牛羊成群,骏马嘶鸣,剽悍的匈奴骑士往来驰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羊膻味和彪悍的荷尔蒙气息。 最大的那座,被称为撑犁孤涂的王帐之内,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匈奴单于冒顿,高坐在铺着厚厚狼皮的宝座上,他身材魁梧如山,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贯穿到嘴角,让他那张本就粗犷的脸,更添了几分凶戾。 他的下方,分列着十余名匈奴的部落王和万户长,这些人是整个匈奴帝国的核心。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帐中央,一个跪伏在地的黑衣人身上。 那人正是安王派来的心腹魏信。 “你是说,安王那个废物,愿意用神火雷的配方和三座城池的布防图,换我们出兵,去杀王战?” 开口的是左贤王,一个看起来相对斯文,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人。 他的汉语说得极为流利,显然对中原的事务非常了解。 “是的,王爷。”魏信垂着头,声音恭敬,却不卑不亢:“我家王爷说了,这是你们唯一能杀死王战的机会。” “王战此人,乃大夏百年不遇的将星,如今更是深得大夏皇帝的信任。若让他继续成长下去,不出十年,整个漠北都将再无匈奴人的立足之地。”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在场所有匈奴贵族的痛处。 王战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雁门关下,那个如魔神般的身影,那支所向披靡的北风骑,已经成了无数匈奴勇士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哼,一个阶下囚的话,也能信?”右谷蠡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这是南朝人的诡计,想把我们骗进雁门关,然后一网打尽!” “没错,王战那小子,狡猾得像头狐狸,我们上次就在他手上吃了大亏,不能再上当了!” “安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拿什么来保证我们能杀了王战?这分明是个陷阱!”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这些部落王们,虽然勇猛,但并不愚蠢。 被王战坑过一次之后,他们现在对任何来自南朝的消息,都抱着十二分的警惕。 魏信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反应,他依旧跪伏在地,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图卷,高高举起。 “这是军器监神火雷的详细配方,以及部分样品。各位王爷可以亲自检验。” 冒顿单于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侍卫上前,将图卷和样品呈了上去。 一名专门负责制造兵器的匈奴老工匠,被叫了进来。 他仔细地研究着那份图纸,又拿起样品闻了闻,甚至用舌头舔了一下,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许久,他才对着冒顿单于,用匈奴语激动地说道:“大单于,是真的!这配方的精妙,比我们现在用的,要高明十倍不止!” “如果能用这种配方制造火药,我们的天雷,威力至少能翻上三番!” 王帐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部落王的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神火雷的威力,他们是见识过的。 如果能掌握这种技术,那对于整个匈奴的军事实力,将是质的飞跃。 冒顿单于那只独眼之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没有去看配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份图卷,那是三座城池的兵力布防图。 “云中、定襄、五原。”冒顿单于缓缓念出这三个名字,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这三座城,互为犄角,是大夏在河套地区最重要的屏障。安王倒是好大的手笔。” “大单于!”左贤王上前一步,沉声道:“此事有诈,就算配方是真的,也不能排除这是王战的将计就计。他或许就是想用这个做诱饵,引我们出兵,然后聚而歼之!” “左贤王说得有理。”冒顿单于点了点头,却又话锋一转:“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安王说的是真的呢?如果这真是我们杀死王战的最好机会呢?” 他站起身在王帐内来回踱步,雄壮的身躯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王战此人,是我匈奴百年大敌,只要他还活着一天,我们就休想安睡!你们谁愿意自己的儿子,孙子,以后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这一次,他刚刚在京城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得罪了无数权贵。皇帝虽然保他,但朝中必然有无数人想他死。” “这个时候,边关告急,他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安王说得没错,以王战的性格,他一定会来!” “而只要他敢来,我们就用十万铁骑,给他布下一个天罗地网!”冒顿单于猛地停下脚步,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富贵险中求,打仗哪有万无一失的,本单于决定赌一把!” “传我命令!”冒顿单于的声音,如同草原上的惊雷:“尽起王庭十万控弦之士,兵分三路,猛攻云中、定襄、五原三城!” “告诉儿郎们,城中的粮食、女人、财富,都是他们的!我只要一样东西!” 他伸手,指向南方,一字一句地说道:“王战的人头!” “嗷呜!” 王帐之内,所有的匈奴部落王,都发出了如同饿狼般的嚎叫,战意被彻底点燃。 一场席卷大夏北境的腥风血雨,就此拉开序幕。 第一百一十章 匈奴来袭! 一周后,京城。 安王的风波,在官方刻意的降温下,已经渐渐平息。 虽然街头巷尾的茶馆里,说书先生们还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安王谋逆,侯爷平乱的段子,但百姓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更吸引眼球的事情给占据了。 四海商会的浣尘香胰和凝香露,终于开始在京城铺货了。 一时间,洛阳纸贵,全城空巷。 无数的妇人小姐,为了能买到一瓶凝香露,不惜彻夜排队,甚至大打出手。 四海商会赚得盆满钵满,王战的声望,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悦来客栈的后院里,刘勋正美滋滋地用算盘计算着这几天的流水,那胖脸上挤出的褶子,比菊花还要灿烂。 “老大,发了,咱们这回是真的把大夏朝的银子都赚完了!”刘勋一边拨着算盘珠子,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 “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三个月,咱们就能把户部的国库给买下来了!” 王战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对刘勋的咋咋呼呼置若罔闻。 他正在看周平从北境送回来的情报。 自从安王事发后,他就让周平加强了对北境的监控。 直觉告诉他,安王那条疯狗,在临死前一定会反咬一口。 “老大,您别光看那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啊,看看这个!”刘勋献宝似的递过来一本账册:“这是这个月的利润,您猜猜有多少?足足五十万两!纯利!” 王战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说道:“五十万两,够买多少支狼牙箭?” 刘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在这时,一名禁军校尉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他甚至忘了行礼,声音都在发颤。 “侯爷,不好了,北境急报,八百里加急!” 王战的心,猛地一沉。 校尉将一份盖着火漆印的军报呈了上来。 王战拆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匈奴尽起十万大军,兵分三路,突袭云中、定襄、五原三城! 边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三城皆被重重围困,危在旦夕! 守将连发十二道求援信,北境防线,随时可能崩溃! “砰!” 王战手中的茶杯,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 刘勋和那名校尉,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他们从未见过王战流露出如此可怕的气息,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杀意和冰冷理智的复杂情绪,仿佛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猛兽。 “安王……好,好得很。”王战缓缓地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他知道,安王的后手终于来了。 这十万大军,不是冲着那三座城池去的。 是冲着他王战来的。 与此同时,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朝堂之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文官们惊慌失措,武将们束手无策。 北境承平已久,京城附近的兵马早已没了血性,仓促之间,根本派不出能与十万匈奴铁骑抗衡的大军。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际,一股诡异的舆论,开始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北边的天,要塌了,匈奴人打过来了!” “现在的将军都是些酒囊饭袋,中看不中用,这回要完蛋了!” “唉,要是冠军侯在北境就好了,只要他在,借匈奴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嚣张!” “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啊,还得靠咱们的战神侯爷!” 安王埋下的那些棋子,开始发力了。 他们用最朴素的语言,煽动着百姓的情绪,将王战推向了救世主的位置。 一时间,请冠军侯出征的呼声,响彻了整个京城。 一场针对王战的阳谋开始了。 夜,户部仓库。 这里是王战在京城的秘密据点,外松内紧,戒备森严。 昏黄的油灯下,王战、刘勋、周平三人围坐在一张地图前。 地图上,北境的防线被用朱砂笔圈出了三个刺目的红圈,正是被围困的云中、定襄、五原三城。 气氛压抑得可怕。 “老大,不能去。这绝对不能去!” 刘勋的胖脸急得通红,唾沫星子横飞:“这他娘的就是一个套啊。安王那条疯狗临死前设下的圈套。他就是算准了你会去,在北边给你准备了十万口棺材,就等着你往里跳呢!” “北境那么多能打的将军,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三座城池同时告急?那些守将都是吃干饭的吗?”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在里应外和,故意把事情闹大,逼着您出面!” 刘勋越说越激动,几乎是指着王战的鼻子在吼:“您现在是侯爷,是户部侍郎,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您有大好的前程!” “犯不着为了一群废物,把自己搭进去。这买卖,亏本。亏到姥姥家了!” 周平没有说话,但他放在刀柄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的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王战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刘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地图。 他的手指,在三座被围的城池和匈奴大军的进军路线上,缓缓地移动着,像是在推演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没有刘勋想象中的愤怒或凝重,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冰冷的笑意。 “胖子,你说的都对。” 王战开口了,声音很平静:“这确实是一个圈套,一个用十万匈奴铁骑和三座边城百姓的性命,为我量身定做的圈套。” “那您还……”刘勋急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王战打断了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名为疯狂的光芒、 “对于一个猎人来说,当一群狼,主动聚集在一起,走出深山,来到你面前的平原上时,那意味着什么?” 刘勋愣住了。 “那意味着,这是一场千载难逢的围猎!” 王战猛地一拳,砸在了地图上,那坚实的木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曾在雁门关下,对着我那些战死的兄弟们发过誓。”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此生不灭匈奴,誓不为人!” “以前,他们躲在茫茫大漠里,我找他们,如同大海捞针。现在,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十万大军集结在一处,这是老天爷都在帮我!” “他们想用十万大军给我做个坟,我就用这十万颗人头,给我铸一座京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孤单向北行! 刘勋和周平,都被王战身上爆发出的那股冲天煞气,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眼前的,仿佛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冠军侯,而是雁门关下,那个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浑身浴血的绝世杀神。 “老大,那可是十万大军啊!”刘勋的声音弱了下去,他还是觉得这太疯狂了。 “十万?”王战冷笑一声:“一群只知道烧杀抢掠的乌合之众罢了。他们以为人多,就能赢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这一仗,我非打不可。不仅是为了陛下的江山,为了北境的百姓,更是为了我自己。” “安王以为他赢了,他用阳谋将我逼入绝境。那我就用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来告诉所有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王战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平:“周平,传我命令,召集所有在京的北风骑旧部,一共五百三十七人。告诉他们,我们要回家了。” 周平的眼中,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战意。他没有再劝阻,只是重重地抱拳,沉声应道:“是!”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刘勋看着王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所有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没有人能改变王战的决定。 他苦着一张脸,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塞到王战手里:“老大,穷家富路,这些钱您拿着。” “到了北边,该打点的打点,该收买的收买,别跟钱过不去。要是实在打不过,就用钱砸,把那些匈奴王都给砸蒙了,咱们再跑!” 王战看着手里的银票,又看了看刘勋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胖脸,难得地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胖子。京城里的生意,就交给你了。等我回来,给你带匈奴单于的脑袋当夜壶。” “我呸。晦气!”刘勋啐了一口,眼圈却红了。 翌日,早朝。 太和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却鸦雀无声。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铁青,手中的军报已经被他捏得变了形。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皇帝终于爆发了,他将手中的军报狠狠地砸在地上、 “国朝养兵百年,耗费无数钱粮,竟连区区十万匈奴都挡不住。朕要你们这群饭桶何用!” 百官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 “陛下息怒。”吏部尚书陈国忠的死对头,李阁老出列,颤颤巍巍地说道:“北境久安,边军懈怠,猝然遇袭,一时失利在所难免。为今之计,是立刻派遣一员能征善战的大将,前往督战,稳定军心。” “说得轻巧!”兵部尚书立刻反驳:“如今京中名将,或老或病,何人能担此重任?仓促调兵,粮草何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到那时,三座边城早就变成一片焦土了!” 朝堂之上,再次陷入了争吵和推诿之中。 就在这时,王战出列了。 他一出现,所有的争吵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臣王战请战!” 简单的四个字,掷地有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内。 皇帝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同样知道,王战是唯一的希望。 “王爱卿,你有几成把握?”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臣不要大军,不要粮草。”王战抬起头,直视着皇帝,语出惊人:“臣只要三样东西。” “第一,请陛下授予臣节制北境所有兵马之权,凡延误军机,不听号令者,无论官阶,臣可先斩后奏!” “第二,请陛下将虎符交由臣保管,臣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在匈奴人合围之前,抵达战场!” “第三,臣只要五百北风骑旧部随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不要大军,只要五百人? 这是去打仗,还是去送死? 所有人都觉得王战疯了。 皇帝却死死地盯着王战的眼睛,他从那双眼睛里,没有看到疯狂,只看到了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尸山血海般的杀气。 他知道王战不是在开玩笑。 “好!”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朕准了!” 他走下御阶,亲手从腰间解下那块代表着兵权的虎符,交到了王战的手中。 “王战,朕将大夏的北境,将那数十万军民的性命,都交给你了!”皇帝的声音,无比凝重:“朕在京城,为你温酒,等你凯旋!” “臣,定不辱命!”王战接过虎符,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这一刻,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已经不需要再多的言语。 退朝之后,王战没有片刻停留。 京城之外,五百三十七名北风骑,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穿着寻常的商队护卫服饰,但胯下的战马,身上的杀气,却昭示着他们真正的身份。 这些人,都是从雁门关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王战最忠诚的战士。 “兄弟们!”王战翻身上马,环视着一张张熟悉而坚毅的面孔:“还记得我们北风骑的口号吗?” “北风过处,寸草不生!”五百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好!”王战抽出腰间的横刀,刀锋直指北方。 “目标,雁门关!” “出发!” 没有浩浩荡荡的大军,没有旌旗招展的仪仗。 只有五百余骑,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义无反顾地射向了那片正在被战火吞噬的广袤土地。 身后,是繁华的京城,和无数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敬佩的目光。 身前,是十万匈奴铁骑,和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疯狂的豪赌。 而在原本属于冠军侯的府邸内,后院之中,如今已经多出了一个棺椁。 按照王战离去之时的原话,这东西放在这里,要么等自己归来之时,盛放匈奴单于的人头。 要么,自己战死北境,埋骨于此! 不管是当初浴血奋战的那些战友们,还是当初对王战有过知遇之恩的大将军魏云,王战心中始终没忘。 就是因为这种种惦记,才汇聚成了一句话。 不破匈奴誓不还!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易主 长路无言,马蹄声碎。 五百余骑卷起的烟尘,像一条倔强延伸向北的土龙。 没有帅旗,没有号角,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和甲胄叶片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 北风骑的骑士们,人人双马,甚至三马。累了便在马背上交替,饿了就啃一口怀里比石头还硬的肉干,渴了便灌一口马皮囊里带着腥气的凉水。 他们沉默得像一群奔赴幽冥的鬼卒,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一团火。 回家。 侯爷说我们要回家了。 雁门关,就是他们的家。 那里有他们洒下的血,埋葬的袍泽,和他们用命守护的荣耀。 连续七天七夜的急行军,人和马的体力都逼近了极限。 当远处那座雄关的轮廓,如同巨兽的脊背般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即便是最坚毅的骑士,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雁门关,到了。 关墙之上,旌旗寥落,守军的神色带着一种久疏战阵的麻木和疲惫。 看到王战这支风尘仆仆的小部队,城门官甚至懒得盘问,只当是哪家过路的商队护卫,准备挥手放行。 “来者何人!”一名守将模样的中年将领,大概是觉得这支队伍的气势有些不同寻常,这才从城楼上探出头来,懒洋洋地喊了一句。 周平催马上前,声如洪钟:“冠军侯王战,奉旨北上,节制北境三路兵马,速开城门!” “冠军侯?”那守将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讥笑。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着下方那支人数少得可怜的队伍,嗤笑道:“你说你是冠军侯,你就是冠军侯了?” “我还说我是天王老子呢。冠军侯在京城享福,会带着这么几个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他身边的几个亲兵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王战等人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戏谑。 王战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城楼一眼。他甚至没有生气,因为在他眼里,这守将已经是个死人。 “我数三声。”王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城楼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三声之后,城门不开,后果自负。” “一。” 那守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强硬。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敢,此乃国之雄关,岂容尔等撒野,来人,弓箭手准备!” 城墙上,稀稀拉拉地站起一排弓箭手,但看他们那慢吞吞张弓搭箭的样子,显然是没把下面这几百人放在眼里。 “二。” 王战的声音,像死神的脚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北风骑的骑士们,依旧沉默地坐在马上,但他们放在刀柄上的手,已经握紧。 一股无形的杀气,开始从这支小小的队伍中弥漫开来,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冰冷。 城楼上的守将,额头开始冒汗了。 他虽然昏庸,但不是傻子。 他能感觉到,下面这支队伍,和自己手下那群兵油子,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种从尸山血海里才能磨炼出来的杀气,是装不出来的。 “将军,要不还是先看看文书?”一个亲兵小声地提醒道。 “看个屁!”守将恼羞成怒,一脚踹在亲兵的屁股上。 “老子是这雁门关的守备将军魏桐,奉的是兵部的将令,他说他是谁就是谁?万一是匈奴人的奸细怎么办?出了事你负责?” 他正想再说几句场面话,给自己壮壮胆。 “三。” 王战最后一个字的话音,如同丧钟般落下。 就在这一瞬间,周平动了。 他身下的战马,如离弦之箭般猛然窜出。 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见他从马鞍一侧摘下一张角弓,挽弓、搭箭、瞄准、撒放,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嗖!” 一支狼牙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奔城楼。 守将魏桐瞳孔猛缩,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支箭已经精准地钉在了他的眉心。 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垛上,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 城楼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将军的尸体,又看了看城下那个缓缓收弓的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开门。” 王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再无人敢有丝毫的迟疑。 沉重的铁索被放下,巨大的城门发出了嘎吱的呻吟,缓缓打开。 王战一马当先,领着五百北风骑,踏入了这座他曾经浴血奋战过的雄关。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是在敲击着所有守军那脆弱的心脏。 关内的守军,自发地向两旁退开,低着头,不敢直视这支煞气冲天的队伍。 一名副将连滚带爬地从城楼上跑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王战的马前,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末将不知侯爷大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魏桐在任期间,克扣军饷,倒卖军械,私通商贾,桩桩件件,以为我不知道?”王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 “你们这群人,蛀空了雁门关的根基。若匈奴人此时来攻,你们守得住吗?” 那副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我没时间跟你们废话。”王战从怀中掏出那枚尚方宝剑和虎符,高高举起。“从现在起,雁门关所有军务,由我全权接管。周平!” “末将在!” “将魏桐的尸体,悬于城楼之上。把他手下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亲信,全部给我拿下,关入大牢,稍后一并处置。” “凡有不从者,或敢于反抗者,一律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是!”周平领命,带着一队北风骑,如狼入羊群般冲向了那些早已吓破了胆的将官。 整个雁门关的指挥中枢,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被王战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彻底清洗了一遍。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兵油子,在真正的百战精锐面前,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王战没有理会身后的混乱,径直来到了关隘的议事大厅。 这里,曾经是老将军魏云运筹帷幄的地方。 王战走到主位前,看着那张熟悉的虎皮大椅,久久无言。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椅子扶手上被磨得光滑的纹路,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位老人爽朗的笑容。 “老将军,我回来了。”他在心中默念。 很快,北境前线的最新军报,被送到了他的案头。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云中、定襄、五原三城,被匈奴三路大军围得如铁桶一般。 匈奴人这一次,一反常态,没有急于攻城,而是采取了围点打援的战术。 他们驱使着掳掠来的大夏百姓,在城外挖掘壕沟,修筑壁垒,摆出了一副要将三座城池活活困死的架势。 而三城守将,显然是被打蒙了。 他们不敢出城决战,只能龟缩在城里,每日消耗着本就不多的粮草和箭矢,坐以待毙。 更让王战心头一沉的是,军报中提到,匈奴人的攻城器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良。 他们甚至仿制出了简易的投石车和攻城锤,给守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安王,你真是该死啊。”王战的眼中,杀机毕露。 这些技术毫无疑问,都是安王卖给匈奴人的。 “侯爷,斥候来报。”一名北风骑的校尉快步走了进来,“匈奴左贤王率领的三万骑兵,已经完成了对云中城的合围。” “同时,他们派出了五支千人队,正在向雁门关方向进行战略侦察,似乎是想切断我们与前线的联系。” 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战身上。 雁门关内,可战之兵不过五千,且大多是些老弱病残。 而王战手中,只有这五百北风骑。 用五百人,去对抗匈奴人的五千精锐斥候,还要突破三万大军的封锁线,去救援一座被重重围困的孤城? 这听起来,不像是战争,更像是神话。 王战看着地图,手指在云中城和匈奴斥候的几个关键位置上,轻轻敲击着。 许久,他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忧虑,反而露出了一抹让所有人都感到心底发寒的笑意。 “他们想切断我们的联系?那我们就给他们送一份大礼过去。” “传我命令。”王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 “全军换装!” “今夜子时,我们不做大夏的兵。” “我们做匈奴的狼!”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戮之夜 夜色如墨,朔风如刀。 雁门关的城门,在寂静的午夜,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五百余骑如同幽灵般鱼贯而出,迅速融入了关外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们不再是身披大夏铁甲的北风骑,而是换上了一身从仓库里翻出来的,缴获的匈奴皮袄。 胯下的战马,马蹄用厚厚的棉布包裹,奔跑起来悄无声息。 每个人的脸上,都用锅底灰和动物的血,涂抹得乱七八糟,在朦胧的月色下,看上去比真正的匈奴人还要狰狞几分。 “老大,您这招也太损了。”队伍中,一个脸庞黝黑,身材壮硕如熊的汉子,一边催马跟在王战身边,一边压低声音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叫李逵,当然不是水泊梁山那个,只是恰好同名。 他是北风骑里有名的猛将,也是王战手下五大校尉之一,外号黑熊。 “咱们这身打扮,要是碰上自己人,怕是得先挨上一轮箭雨。”李逵咧着大嘴,笑得有些憨直。 “闭上你的乌鸦嘴。”另一名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的校尉冷哼一声。他是神射手陈平,外号秃鹫。 “侯爷的计策,岂是你的熊脑子能想明白的?” “嘿,秃鹫,你是不是皮又痒了?等宰完了匈奴崽子,咱俩练练?” “随时奉陪。” 王战没有理会两个活宝的斗嘴,他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旷野。 “都打起精神来。”王战的声音,通过一种特殊的口技,模仿着草原狼的低嚎,传遍了整个队伍。 “匈奴人的斥候,就像草原上的狼,狡猾而警惕。我们要做比他们更凶残,更狡猾的狼王。” 按照斥候的情报,匈奴人派出的五支千人斥候队,像五根手指,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雁门关收拢过来,意图构建一张侦察和封锁的大网。 而王战的目标,就是在这张大网彻底合拢之前,将这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无声无息地敲断! 他的计划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北风骑远超普通斥候的机动力与夜战能力,主动出击,寻找匈奴人的斥候小队,然后全部杀光! 一个不留! 这是一种极度疯狂的战术。用五百人,去主动猎杀五千人,这在任何兵书上,都是找死的行为。 但王战相信他的北风骑。 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是整个大夏最精锐的战士。 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以一当十的实力,尤其是在这种小规模的遭遇战和夜战中。 “前面有动静。”队伍最前方的周平,突然勒住了马,举起了右手。 整个队伍,瞬间停下,五百人仿佛变成了一座座沉默的雕塑,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王战侧耳倾听,风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马蹄声,还有隐隐约约的,用匈奴语交谈的声音。 他对着陈平打了个手势。 陈平会意,如同猿猴般,悄无声息地从马背上滑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一旁的小山丘上。 片刻之后,山丘上传来两声短促的枭鸣。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前方两里,山口处,匈奴斥候一队,约五十人,正在生火取暖。”王战将陈平传递回来的信息,用狼嚎的方式,迅速传达给全军。 “黑熊,你带一百人,从左翼包抄,堵住他们的退路。” “秃鹫,你带五十名弓箭手,占领右侧高地,进行火力压制。” “周平,你随我亲率主力,正面突击。” “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击溃,是全歼!不许放走一个活口,不许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行动!” 随着王战一声令下,五百人的队伍,立刻分成了三股黑色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朝着目标包围过去。 山口处,一小队匈奴斥候正围着一堆篝火,一边烤着火,一边大声地说笑着。 他们的战马就拴在一旁,啃食着干枯的草根。 在他们看来,这里已经是匈奴人的地盘,大夏的军队都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一个匈奴兵喝了一口马奶酒,醉醺醺地站起来,解开裤腰带,正准备对着一块石头放水。 突然,他感觉脖子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冰冷而锋利,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他僵住了,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想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缓缓地低下头,只看到一双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眼睛,那是一双比草原上最饥饿的头狼,还要可怕的眼睛。 “噗嗤。” 冰冷的刀锋,切开了他的喉管。 这是周平。 他如同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死神,悄无声息地解决了第一个哨兵。 与此同时,在山口的另一侧,李逵和他手下的一百名壮汉,也用同样的方式,摸掉了另外几个负责警戒的哨兵。 包围圈,已经形成。 “动手!” 王战冰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判决。 下一刻,死亡降临了。 “嗖嗖嗖!” 数十支利箭,如同死神的请柬,从右侧的高地上呼啸而下,精准地射向了那些围坐在篝火旁的匈奴士兵。 惨叫声刚刚响起,便被淹没在了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中。 王战和周平,亲率三百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这群猝不及防的匈奴斥候的胸膛。 横刀出鞘,带起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刀光闪过,便是人头滚滚,血浆迸射。 北风骑的骑士们,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沉默而高效的杀戮。 他们手中的横刀,每一次挥出,都必然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毫无悬念的,一边倒的屠杀。 那些刚刚还在醉酒说笑的匈奴斥候,在北风骑这台精密的杀戮机器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娃娃。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斗便结束了。 五十名匈奴斥候,无一生还。 李逵提着一个匈奴百夫长的脑袋,走到王战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大,搞定了,一个都没跑掉。” “打扫战场,换上他们的衣服,把我们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王战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 “然后,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 北风骑的骑士们,熟练地剥下匈奴人的衣甲,将尸体拖到远处掩埋,再用雪和土,将地面上的血迹仔细地覆盖起来。 很快,这支队伍,就变成了刚刚那支被他们全歼的匈奴斥候的模样。 他们跨上匈奴人的战马,甚至模仿着他们嚣张的姿态,继续朝着下一个目标前进。 这一夜,对于匈奴人的斥候部队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他们就像草原上突然出现的鬼魅,不断地有小队失去联系人间蒸发。 起初,负责指挥的匈奴万夫长还不以为意,只当是那些家伙追逐猎物,或是迷失了方向。 但随着失联的队伍越来越多,他终于意识到出事了。 黑暗的草原上,似乎潜伏着一头看不见的怪兽,正在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他的士兵。 他派出去的联络兵,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剩下的几支斥候队伍中蔓延。 他们不敢再生火,不敢再大声说话,甚至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每个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弯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仿佛随时都会有魔鬼从地里钻出来。 而王战,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耐心地,一步一步地,将这些已经吓破了胆的狼,逼向他早就设计好的陷阱。 京城,四海商会。 刘勋打着哈欠,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账本,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奶奶的,打仗就打仗,还给老子留了这么一大堆烂摊子。”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飞快地拨动着算盘。 王战走之前,交给了他一个特殊的任务。 利用四海商会的财力,在北境疯狂地收购粮食。 同时,散布谣言,就说匈奴大军即将南下,朝廷准备坚壁清野,所有边境的粮草,都将被官府征用。 一时间,北境粮价飞涨,人心惶惶。 那些平日里和安王有所勾结,甚至暗中与匈奴人有生意往来的粮商们,立刻坐不住了。 他们一边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一边偷偷地将大量的粮食,通过秘密渠道,卖给匈奴人,想要趁机大发一笔国难财。 而刘勋要做的,就是顺藤摸瓜,将这些通敌卖国的蛀虫,一个个地,全都揪出来。 “掌柜的,查到了。”一个伙计打扮的精明汉子,快步走了进来,递上一本册子。 “这是我们查到的,最近一个月,所有与北边有大宗粮食交易的商号名单,以及他们的交货地点和时间。” 刘勋接过册子,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胖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好,好得很。国难当头,不想着为国分忧,居然还敢发国难财,资敌通寇。” 他拿起朱砂笔,在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就从这张家开始。”刘勋的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传我的话,把这张家最近三年的所有生意往来,资金流水,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让他连底裤是什么颜色,都瞒不住我。” “老大在前面杀人,咱们在后面抄家。” “这买卖划算!”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战扫精锐 天色微明,晨曦如同利刃,划破了草原东方的天际线。 经过一夜的猎杀,王战率领的北风骑,已经成功歼灭了三支匈奴斥候千人队中的七个百人小队,总计三百五十余人。 而自身无一人伤亡。 这个战果,堪称辉煌。 但王战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远处起伏的地平线。 “天亮了,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暴露。”王战勒住马,声音沉稳。 “匈奴人不是傻子,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斥候正在被系统性地清除。接下来,他们会收缩兵力,集结成大队,对我们进行围剿。” “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先撤回关内,还是……”李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有些急切地问道。 一夜的杀戮,让他体内的好战因子彻底沸腾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匈奴人的大部队,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 “撤?”王战冷笑一声:“好戏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撤?” 他摊开一张简易的羊皮地图,这是从一个被杀的匈奴百夫长身上搜出来的。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王战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叫做狼嚎谷的地方。 “这里是几支匈奴斥候部队的必经之路。根据我的推算,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匈奴斥候的指挥官,那个叫呼延灼的万夫长,一定会亲自率领主力,赶到这里来。” “他是来找我们的。”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 周平、李逵、陈平等几名校尉,都凑了过来,看着地图,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疑惑交织的光芒。 以五百对数千,还要在平原上正面硬刚? 这已经不是疯狂,而是自杀了。 “侯爷,狼嚎谷地势开阔,无险可守,不利于我们设伏。”周平指着地图,冷静地分析道。 “一旦被匈奴人的大部队缠住,我们这五百人,恐怕插翅难飞。” “谁说我要跟他们硬碰硬了?”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打仗,不一定非要用刀。” 他指着地图上狼嚎谷两侧,两片并不起眼的,用特殊符号标记出来的区域。 “你们看这里,这是什么?” 众人仔细看去,那符号画得歪歪扭扭,像是一片沼泽,又像是一片草地。 “这是死亡之沼。”王战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寒意。 “当地的牧民都这么叫它。这片区域的地面,看上去和普通的草原没什么两样,但下面,却是深不见底的烂泥潭。” “人马一旦陷进去,就会被活活吞噬,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而连接这两片沼泽的,只有中间这条看似宽阔的狼嚎谷。但实际上,真正坚实的地面,只有不到三十丈宽。” “这……”李逵瞪大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老大,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王战收起地图,翻身上马。 “我们就在这狼嚎谷的谷口,给呼延灼准备一份大礼。” “一份让他永生难忘的大礼。” 一个时辰后,狼嚎谷。 匈奴万夫长呼延灼,正率领着近三千名精锐骑兵,卷起漫天烟尘,气势汹汹地朝着谷口而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焦躁。 一夜之间,他派出去的五千斥候,竟然有近千人失去了联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发誓,一定要把那支该死的大夏偷袭部队给揪出来,把他们碎尸万段,用他们的头骨来当酒杯! 当他看到狼嚎谷谷口,那五百余骑摆开阵势,似乎正等着他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哈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呼延灼狂笑道。 “区区五百人,就敢在这里阻挡本将的大军?他们是疯了吗?” 他身边的千夫长也附和道:“将军,这肯定是南朝人的诡计,他们想用这五百人做诱饵,引我们进入山谷,然后设下埋伏。” “埋伏?”呼延灼不屑地扫了一眼狼嚎谷两侧光秃秃的山坡。 “就这破地方,能埋伏多少人?传我命令,全军冲锋,给我碾碎他们!” “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在草原上响起。 三千名匈奴骑兵,如同开闸的洪水,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朝着王战那小小的军阵,猛扑了过去。 大地在颤抖,马蹄声如同滚雷,气势骇人。 面对这足以摧毁一切的钢铁洪流,北风骑的军阵,却稳如磐石。 王战端坐在马上,甚至没有拔出他的横刀。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在等。 等匈奴人的前锋,踏入他划下的那条死亡线。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匈奴骑兵们已经能看清对面那些大夏士兵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混杂着怜悯和嘲讽的表情。 “放!” 王战的手,猛地向下一挥。 没有箭雨,没有冲锋。 只有数十名北风骑的士兵,将手中的火把,奋力地扔向了前方。 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落在了谷口的草地上。 那片看似普通的草地,在接触到火星的一瞬间,猛地燃烧了起来。 “轰轰轰!”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地面之下传来。 整个狼嚎谷,仿佛被无数条地龙,同时翻了个身。 无数的泥土、碎石、草皮,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掀上了半空,形成了一道高达数十丈的黑色幕墙。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匈奴骑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连人带马,撕成了碎片。 这正是王战准备的大礼。 他利用缴获的匈奴火药,混合了猛火油,在狼嚎谷的谷口,埋设了一个巨大的连环雷场。 这些火药,威力或许不如军器监的神火雷,但胜在量大。 如此密集的爆炸,所产生的威力,足以摧毁一切。 后续的匈奴骑兵,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拼命地勒住战马。 但高速冲锋的骑兵阵,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人撞人,马撞马,整个匈奴的前锋阵型,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更可怕的是,爆炸引燃了地面上那些被猛火油浸泡过的草丛。 一条宽达百丈的火墙,瞬间在谷口形成,彻底封死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而就在他们惊慌失措,阵型大乱的时候,真正的死神降临了。 “杀!” 王战终于拔出了他的刀,刀锋直指前方那片混乱的敌阵。 五百北风骑,分成了两股,如同两柄锋利无比的匕首,从火墙的两侧,狠狠地切入了匈奴人的侧翼。 这才是王战真正的目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匈奴人正面决战。 他要的,是混乱,是恐惧。 是让这群自以为是的草原狼,在自己最擅长的骑兵冲锋中,尝到被屠杀的滋味。 “噗嗤!” 王战一马当先,手中的横刀,带起一道凄美的血线,将一名匈奴千夫长的脑袋,连同他的头盔,一同劈成了两半。 北风骑的战士们,紧随其后,他们像一群最高效的屠夫,用手中的兵器,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匈奴人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根本无法施展。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武,在北风骑那如同教科书般精妙的团队配合面前,显得可笑而无力。 战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呼延灼在后方,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的部队,被那区区五百人,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撤,快撤!”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知道,这一仗他已经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败得体无完肤。 然而,想撤又谈何容易? 王战就像一个附骨之疽,死死地咬住了他的主力,不断地撕扯着,放着血。 而陈平率领的五十名神射手,早已在混乱中,占据了有利地形。 他们的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专门射向那些试图重整队形的匈奴军官。 这一战,从清晨,一直杀到了正午。 狼嚎谷,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屠宰场。 当最后一名匈奴士兵,被李逵一锤砸碎了脑袋之后,整个战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三千匈奴精锐,伏尸遍野,幸存者寥寥无几。 而北风骑,伤二十余人,无一阵亡。 王战提着还在滴血的横刀,走到已经吓傻了的呼延灼面前。 这位不可一世的匈奴万夫长,此刻正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连抬头看王战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回去告诉冒顿单于。”王战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王战回来了。” “洗干净脖子,在云中城下等我来取。” 说完,他用刀背轻轻地在呼延灼的脖子上,拍了拍。 呼延灼只觉得一股尿意上涌,胯下一片温热。 他被吓尿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计中计,请君入瓮 狼嚎谷的血腥味,即便在凛冽的晨风中也久久不散。 北风骑的骑士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 他们将匈奴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浇上猛火油,点燃。 冲天的黑烟,如同为这些草原上的侵略者送行的巨大招魂幡。 “老大,这帮孙子烧起来还挺旺,比牛粪好用。”李逵一边用横刀刮着铠甲上凝固的血浆,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脸上被锅灰和血污涂抹得像个唱大戏的,偏偏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更添了几分凶悍。 “你拿人油当柴火,也不怕晚上做噩梦?”陈平擦拭着他那张宝贝角弓,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做噩梦?老子睡得香着呢。梦里还能再砍几百个匈奴崽子,那才叫过瘾。”李逵拍着胸脯,震得铁甲砰砰作响。 “倒是你这只秃鹫,天天躲在后面放冷箭,手都快生锈了吧?等回了京城,咱俩必须好好练练,让你知道你熊爷爷的厉害。” “随时奉陪。”陈平惜字如金,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仔细检查着箭羽。 王战没有理会两个部下的日常斗嘴。 他走到浑身抖如筛糠的呼延灼面前,用还带着血腥气的刀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你叫呼延灼?” “是,是,小人就是。”呼延灼牙齿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庞,明明清秀俊朗,可那双眼睛,却比草原上最深沉的冬夜还要冰冷,仿佛看他一眼,魂魄都要被冻住。 “我既然让你带话,那就不会杀你,别抖了,你就放心吧,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王战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说完,他收回了刀,转身似乎就准备离开。 呼延灼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杀神,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将军,您真的放我走?”他鼓起勇气,颤声问道。 “怎么,想留下来吃午饭?”王战回头,嘴角扯出一个不算笑的弧度:“我这人,向来信守承诺。不过,在走之前我倒是有些好奇。” 他蹲下身,与呼延灼平视,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 “你们匈奴人,不是号称草原上的狼吗?怎么三千精锐,被我五百人打得跟一群绵羊似的?你们的万夫长,就这点本事?” 呼延灼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王战仿佛在自言自语:“也是,我这五百人,可不是一般的兵。他们是跟着我在雁门关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北风骑。”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了,昨晚在谷口埋的那些神火雷,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全部家当了。” “本想着给你们左贤王一个大惊喜,没想到全浪费在你这废物身上了。” 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呼延灼面前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像是在为自己鲁莽的决定而后悔。 “弹尽粮绝,这下可麻烦了。五百人,马也跑死了不少,硬冲云中城肯定是送死。左贤王那儿可是有三万大军不行不行。”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有了!左贤王的主力都在围城,他的粮草大营必然守备空虚。” “我带人绕过去,一把火烧了他的粮草,他三万大军不攻自破,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王战的这番自言自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呼延灼的耳朵里。 他起初还以为是计,但看王战那懊恼和兴奋交织的表情,那手舞足蹈的模样,根本不像装出来的。 再联想到昨夜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北风骑恐怖的战力,他心里渐渐信了七八分。 王战只有五百人。 他最厉害的火器用完了。 他人困马乏不敢正面决战。 他下一个目标是左贤王的粮草大营! 这个信息太重要了! “来人。”王战似乎终于演完了独角戏,对着不远处的周平喊道。 “侯爷。” “把咱们的马都牵过来,挑几匹跑不动的,再把咱们缴获的匈奴战马也牵过来,让他自己挑一匹。”王战指着呼延灼,一脸嫌弃。 “看他那熊样,别死在半路上,耽误了我给冒顿带话。” 周平的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点头领命。 很快,马匹被牵了过来。呼 延灼看着那些神骏非凡的北风骑战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他最终还是选了一匹自己熟悉的匈奴马。 “滚吧。”王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呼延灼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上了马,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生怕王战下一秒就反悔。 看着他消失在烟尘中的背影,李逵凑了过来,挠了挠头:“老大,就这么把他放了?还告诉他咱们要去烧粮草?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咱们要去送死吗?” “你这熊脑子,能想明白什么叫兵不厌诈吗?”陈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王战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和一丝冰冷的杀意。 “呼延灼是个蠢货,但他身后的左贤王不是。一个简单的谎言,骗不过他。但一个掺杂了七分真,三分假的谎言,就足以让他疑神疑鬼。” “我们确实只有五百人,我们确实人困马乏,这些都是真的。他会去验证,也一定能验证出来。当他发现我说的都是实话时,他自然会相信我最后那句假话。” 王战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地图上。 “他会认为,我已经山穷水尽,只能行险一搏,去偷袭他的粮草大营。所以,他会在粮草大营周围,为我布下一个天罗地网,等着我自投罗网。” “那我们……”李逵还是没想明白。 “我们?”王战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点在了云中城西侧,一片被标记为鹰愁涧的险恶之地。 “我们去给他爹左贤王,送一份真正的大礼。” “传我命令!”王战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全军换回我大夏军装,收敛所有缴获的匈奴服饰。清理战场,掩盖所有痕迹。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目标鹰愁涧!” “周平。” “末将在!” “你派两个最机灵的斥候,远远地吊在呼延灼身后。我要知道他回去之后,左贤王大营里的一切动静。” “特别是,他们调动了多少兵力,去保护他们的粮草大营。” “是!”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四海商会的秘密据点里,刘勋正对着一堆账本,愁眉苦脸。 “奶奶的,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还真不少。”他狠狠地将一支朱砂笔拍在桌上。 王战离开前,交给了他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凶险无比的任务。 利用四海商会的财力,在北境制造粮价恐慌,引蛇出洞,揪出那些暗中通敌的粮商。 短短十几天,刘勋就凭借他那无孔不入的商业网络和雄厚的财力,将整个北境的粮食市场搅得天翻地覆。 那些与安王有染,甚至直接与匈奴人有交易的商号,果然坐不住了。 他们一边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一边偷偷将粮食运往边境,卖给匈奴人。 “掌柜的,都查清楚了。”一名精瘦的伙计,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在刘勋面前。 “这张家,是安王在北境最大的钱袋子。他们通过十几家小商号做掩护,三年时间里,至少向匈奴人输送了三十万石粮食,还有大量的精铁和药材。” “三十万石。”刘勋的胖脸气得发抖:“这能养活多少兵马?能让多少我大夏的将士,死在自己人种的粮食养出来的敌人刀下?” 他拿起那本册子,每一页都记录着血淋淋的罪证。 “够了。”刘勋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平日里和气生财的形象截然不同的狠厉。 “把所有证据,分门别类,整理成册。一份,送到大理寺赵大人手里。另一份,送到宫里,直接呈给陛下。” “老大在前面流血,咱们不能让他在后面流泪。” “告诉咱们的人,收网!” “我要让这些拿同胞的血换钱的杂碎,连本带利,把吃下去的全都给我吐出来,我要让他们知道,花钱有时候比杀人更管用!” 刘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的天空,喃喃自语。 “老大,你可千万要活着回来啊。这大夏的钱,还得靠你带着我一起赚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声东击西 云中城外,匈奴人的营帐如同一片黑色的森林,连绵十余里,将孤城围得水泄不通。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凝重。 左贤王,一个眼神锐利如鹰,面容带着几分汉人斯文之气的中年人,正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把玩着一只来自中原的精致瓷杯。 下方,呼延灼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在狼嚎谷的悲惨遭遇。 “大王,您要为我做主啊,那王战简直不是人,他就是个魔鬼,他用妖法,引动地龙翻身,我三千勇士,就这么没了啊!” 帐内的匈奴将领们,听着呼延灼添油加醋的描述,一个个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三千精锐骑兵,其中还有一支万夫长的亲卫队,竟然被五百南朝人给全歼了? 这简直是开战以来最大的笑话,也是最大的耻辱。 “妖法?”左贤王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喜怒:“呼延灼,你也是在草原上征战了半辈子的老人了,什么时候也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大王,千真万确啊!”呼延灼急忙抬起头,指天发誓:“那爆炸,如同天雷降世,地面被炸开十几丈深的大坑,兄弟们连个全尸都找不到啊!” 左贤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呼延灼的恐惧不似作伪,他派去狼嚎谷查探的斥候也回报,现场确实如同被神罚过一般,惨不忍睹。 看来,安王送来的情报没错,南朝人的那种神火雷,威力确实惊人。 “你是说,王战只有五百人,而且他告诉你,他的神火雷已经用完了?”左贤王敲击着桌面,缓缓问道。 “是的,大王。他亲口说的,当时那懊悔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呼延灼急忙将王战的独角戏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 “他还说,他人困马乏,不敢来攻打您的大营,准备去偷袭咱们的粮草大营!” “偷袭粮草大营?” 帐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哈哈哈,这王战是疯了吧?他以为咱们的粮草大营是纸糊的?” “区区五百残兵,就想烧我们三万大军的粮草?真是异想天开!” 一名络腮胡的千夫长站了出来,对着左贤王抱拳道:“大王,此事必有诈!” “王战此人,狡猾无比,我们上次在雁门关就吃过他的亏。他故意放出这个消息,一定是想引我们分兵,然后他好趁机逃跑,或者另有图谋!” “没错,大王,不可不防!”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 左贤王抬了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 他沉吟了许久。 王战狡猾,他当然知道。但呼延灼带回来的情报,又太过诱人。 如果王战真的弹尽粮绝,只剩下五百残兵,那这确实是彻底消灭他的最好机会。 只要杀了王战,大夏皇帝就断了一条臂膀,整个北境的士气都会崩溃。 到时候,别说云中,整个河套平原都将是匈奴人的牧马场。 富贵险中求。 “他想偷袭我的粮草,我就给他这个机会。”左贤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决断。 “传我命令!”他站起身,声音在帐内回荡。 “命右谷蠡王,率领五千精骑,立刻前往粮草大营,在周围设下埋伏。再调三千步卒,加强大营本身的防御。” “大王,这样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为了五百残兵,动用八千人?”络腮胡千夫长有些不解。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左贤王冷冷地说道。 “我不仅要他死,我还要把他那五百北风骑,一个不剩地全部留下,我要用他们的头骨,垒成京观,让南朝人知道,得罪我匈奴的下场!” “至于我们。”左贤王看了一眼被围困的云中城,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继续加紧围城,给城里的南朝人施加压力。我倒要看看,他王战是来救这座城,还是去钻我给他准备的口袋。” 一道道命令,迅速从大帐发出。 匈奴人的大营,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右谷蠡王亲率五千精锐,悄然脱离主营,朝着百里之外的粮草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切,都被远处山丘上,王战派出的斥候,尽收眼底。 两只苍鹰盘旋而起,向着鹰愁涧的方向,发出了特定的鸣叫。 …… 夜如浓墨般化不开。 鹰愁涧因其地势险要,两侧悬崖峭壁如刀削斧劈,连雄鹰飞过都要发愁而得名。 这里是通往匈奴大营侧后方的唯一捷径,但道路崎岖难行,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弃之不用的险地。 然而此刻,五百个黑色的影子,正如同猿猴一般,牵着战马行走在这条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道路上。 北风骑的战士们,用布条缠住了马蹄和马嘴,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行囊,里面装满了引火之物和猛火油。 “老大,您这路子也太野了。这鬼地方,掉下去连渣都剩不下。”李逵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一边压低声音抱怨。 “闭嘴,节省体力。”王战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仿佛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这张地图,是他从老将军魏云的遗物中找到的。 上面详细标注了雁门关周围所有的山川地理,甚至包括了这条被废弃多年的鹰愁涧。 老将军一生守卫北疆,早已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都刻在了心里。 他或许从未想过,自己留下的这份心血,会在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被他的传人所用。 “老将军,看着吧。今天,我就用您教我的法子,给这群草原狼,送上一场永世难忘的烟火。”王战在心中默念。 当他们终于走出鹰愁涧,来到一片开阔地时,远处匈奴大营的轮廓和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遥遥在望。 大营的规模,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 无数的帐篷,如同草原上长出的巨大毒蘑菇,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动手之前,我再说一遍计划。”王战将几名校尉召集到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放火,是制造混乱。” “陈平,你带五十名弓箭手,潜入东侧,那里是他们的马厩和草料场。给我用火箭,把他们的战马,全都惊起来!” “李逵,你带一百人,从西侧突入,目标是他们的中军帅旗和将领大帐。不用恋战,砍倒帅旗就跑,能杀几个官算几个!” “周平,你率领主力,随我从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记住,我们的核心战术只有一个字,跑!”王战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点着了火就跑,搅乱了局就跑,打了就跑,绝不拖泥带带水。我们要像一群来去如风的鬼,让他们看得见,摸不着,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营,被烧成一片白地!”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眼中都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行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困兽犹斗 五百北风骑,如同一滴墨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夜的草原。 半个时辰后。 匈奴大营东侧,负责看守马厩的匈奴兵正靠着草料堆打盹。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 “嗖嗖嗖!” 数十支燃烧的箭矢,如同流星雨般,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入了堆积如山的干草料之中。 干燥的草料,瞬间被点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眨眼间便形成了一片火海。 仅仅只是瞬间,火势蔓延,原本黑暗一片的营地,瞬间变得通红。 数万匹战马,在烈火和浓烟的刺激下,发出了惊恐的嘶鸣。 它们挣断了缰绳,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在营地里疯狂地冲撞、踩踏。 与此同时,西侧的中军方向,也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在所有匈奴都因为失火而恐慌的情况下,李逵率领的一百名壮汉,如同一柄黑色的重锤,狠狠地砸进了守备松懈的营地。 他们见人就砍,见帐篷就烧,目标明确地冲向了那杆象征着左贤王权威的巨大狼头帅旗。 “砍倒它!”李逵一声爆喝,手中的开山大斧,带起一道寒光,狠狠地劈在了旗杆之上。 “咔嚓!” 巨大的帅旗,轰然倒下。 在匈奴的眼中,这杆旗帜就相当于主帅的命,相当于军心! 如今帅旗不见,只是瞬间,整个匈奴大营彻底炸了锅。 “走水了!” “敌袭,敌袭!” “帅旗倒了,大王败了!”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恐慌如同瘟疫,瞬间蔓延开来。 无数的匈奴士兵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帐篷,却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 烈火,浓烟,四处奔逃的袍泽,疯狂冲撞的战马,还有黑暗中神出鬼没,不断收割着生命的敌人。 王战和周平率领的主力,就在此时,从正面发起了冲锋。 他们没有深入,只是在营地边缘地带,用密集的箭雨和迅猛的冲杀,将那些试图组织起来抵抗的匈奴部队,一次又一次地冲散。 “跑!” 一击得手,王战毫不恋战,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五百北风骑,如同潮水般退去,再次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了一座混乱的如同地狱般的巨大营地。 百里之外,正带着八千精锐,在粮草大营周围冻了一夜的左贤王,突然看到,云中城方向的天空,被映成了一片诡异的血红色。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大王,不好了,主营被烧了!” 左贤王的身体,猛地一晃,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自己上当了。 从一开始,就掉进了王战为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当左贤王带着他那支气势汹汹的伏兵,星夜兼程地赶回主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迎接他的,不是胜利的欢呼,而是一片仍在冒着黑烟的焦土和废墟。 连绵十里的营帐,十不存一。 遍地都是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战马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的气味,混杂着尚未散尽的血腥。 粮草被烧了七七八八,无数的兵器铠甲在烈火中变成了废铁,而他最宝贵的数万匹战马,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大多带伤,惊魂未定。 最致命的是,军心散了。 那些幸存下来的匈奴士兵,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他们昨夜经历的,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来自地狱的噩梦。 那个叫王战的魔鬼,和他手下那五百名鬼卒,根本没有和他们正面交战,他们只是点燃了火焰,然后就消失了。 可就是这把火,却比数万大军的正面冲击,还要可怕。 “王战!”左贤王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眦欲裂,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他引以为傲的智谋,在王战那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狂打法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最终套住的,却是他自己。 “大王,我们现在怎么办?”右谷蠡王也是一脸死灰。 他带去设伏的五千精骑,因为急于赶路,马力耗损严重,此刻也是人困马乏,士气低落。 怎么办? 左贤王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撤退? 他现在这副样子,怎么撤? 没有了粮草,没有了充足的战马,这数万残兵,一旦踏上回乡的路,立刻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而王战那支该死的幽灵部队,一定会像草原上的狼群,不远不近地吊在他们身后,将他们一口一口地,活活咬死。 不能退! 退就是死路一条! 一股疯狂的狠厉,重新占据了左贤王的眼眸。 他现在就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要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传我命令!”他用嘶哑的声音咆哮道:“集合所有还能动的兵马,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攻下云中城!” “我们没有退路了,城里有粮食有女人,有我们活下去的一切!” “拿下云中城,我们就能活,拿不下,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给这些南朝人陪葬!” 困兽犹斗,其势更凶。 在死亡的威胁下,残余的匈奴大军,爆发出了最后的疯狂。 他们如同红了眼的赌徒,将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对云中城的最后一击上。 “咚咚咚!” 苍凉的战鼓声,再次在云中城下响起。 这一次,匈奴人彻底放弃了所有战术,他们甚至连简陋的攻城器械都来不及修复。 只是架起了长长的云梯,扛着巨大的撞木,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向着斑驳的城墙发起了决死冲锋。 城墙之上,守城的将士们,一夜未眠。 他们亲眼目睹了城外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火,亲眼看着不可一世的匈奴大营,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那份震撼,那份狂喜,还未散去,就被匈奴人更加疯狂的攻势,给浇上了一盆冷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城下之乱 守城的主将,是一名叫做林威的宿将,年过五旬,用兵向来以稳重著称。 他看着城下如同疯魔般的匈奴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知道这是敌人最后的反扑了。 顶过去云中城就能守住。 顶不住,就是玉石俱焚。 “滚石,擂木,金汁,都给我用上,弓箭手,不要吝啬箭矢,给我狠狠地射!”林威拔出腰间的佩刀,声嘶力竭地吼道。 惨烈的攻防战,瞬间爆发。 无数的匈奴士兵,嘶吼着冲向城墙,又在密集的箭雨和滚落的檑木滚石中,如下饺子一般,纷纷坠落。 城墙下,很快就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尸体。 但后续的匈奴人,却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攀爬,他们的眼中,只有活下去的欲望。 战况,一时间陷入了胶着。 城外数里远的一处高地上,王战正举着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 “老大,咱们还不上吗?再等下去,云中城可就真要被攻破了!”李逵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 北风骑的战士们,经过短暂的休整,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 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啃食了些草料,恢复了精神。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王战,只等他一声令下。 “不急。”王战放下了千里镜,脸上没有丝毫的焦急。 “现在的匈奴人,是一群疯狗。我们现在冲上去,就算能赢,也必然是惨胜。我这五百兄弟,可不是用来跟疯狗换命的。” 他要的不是击溃,是全歼。 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他将目光,投向了云中城的城楼。 那上面,一面代表着主将的林字大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王战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小的红旗,对着城楼的方向,按照特定的节奏,挥舞了三下。 这是军中最高等级的联络信号,只有少数高级将领才知晓。 城楼之上,林威身边的副将,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信号。 “将军,您看,城外有人在用风雷引的旗语!” 林威心中一动,连忙抢过千里镜,朝着王战的方向望去。 当他看清那面小红旗,和旗帜下那道年轻而挺拔的身影时,他整个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是冠军侯! 是那个以五百骑,搅得匈奴三万大军天翻地覆的少年战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瞬间涌上了林威的心头。 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亲兵手中,拿过一面蓝旗,同样用风雷引的旗语,做出了回应。 西门可开,瓮中捉鳖! 王战笑了。 他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将军,读懂了他的意图。 “传我命令!”王战翻身上马,横刀出鞘,刀锋直指云中城。 “全军准备,听我号令,随我入城!” …… 云中城西门,这里的攻势相对薄弱。 突然,城门楼上传来一阵混乱的喊杀声,守城的士兵仿佛被冲垮了,开始节节败退。 吊桥,开始缓缓地,吱呀呀地被放下。 厚重的城门,也开了一道缝隙。 “西门破了,西门破了!” 一名匈奴千夫长,狂喜地大吼起来。 这个消息,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所有正在攻城的匈奴士兵,都为之疯狂。 他们放弃了其他的方向,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西门蜂拥而来。 左贤王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冲进去,第一个冲进城的,赏千金,封万户!”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 成千上万的匈奴士兵,争先恐后地冲过吊桥,涌向那道象征着生机的城门。 然而,当他们冲进城门洞,准备在城内大肆杀掠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不是混乱的街道和哭喊的百姓。 而是一堵冰冷的,刚刚用巨石和沙袋垒起来的,堵死了整个瓮城的内墙! 他们进了一个绝路! “不好,中计了!” 冲在最前面的匈奴将领,惊恐地大叫起来。 但已经晚了。 “轰隆!” 他们身后的千斤闸,轰然落下,彻底断绝了他们的退路。 瓮城两侧的城墙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大夏士兵。 林威站在墙垛之后,脸上带着冰冷的杀意,猛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放!” 箭如雨下,滚石如雷,沸腾的金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狭小的瓮城之内,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挤在里面的数千匈奴士兵,成了活生生的靶子,他们无处可躲,无路可逃,只能在绝望的哀嚎中,被一片片地屠杀。 城外,左贤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碎了。 而就在此时,他身后响起了他这辈子最恐惧的,如同催命魔音般的马蹄声。 “杀!” 王战亲率五百北风骑,如同一柄从天而降的审判之剑,狠狠地刺入了匈奴大军混乱的后阵。 腹背受敌,军心崩溃。 匈奴大军的阵型,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左贤王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没有逃跑,只是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弯刀,调转马头,死死地盯着那个向他冲来的,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他要死,也要死在一个王者的冲锋里。 “王战!”他嘶吼着,催动战马,迎了上去。 “锵!” 两马交错,刀剑相击,迸射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王战的横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划过了左贤王的脖颈。 一颗大好的人头,冲天而起。 左贤王的无头尸身,在马上晃了晃,重重地栽倒在地。 主帅阵亡,匈奴大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战意,四散奔逃。 王战没有下令追击。 他勒住马,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中央,缓缓举起了手中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 “北风过处,寸草不生!” “吼!” 五百北风骑,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城墙之上,所有的守军,也跟着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王战胜了。 云中之围已解。 他抬头望向更北方的天空,那里还有两座孤城在等待着他。 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匈奴单于,在等待着他。 战争还远未结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城头光复,血染残阳 云中城的欢呼声,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层掀开。 城中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将瓜果酒水塞到每一个守城士卒的手中。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这座饱经风霜的雄关,暂时忘却了战争的残酷。 然而,这份喜悦,却并未蔓延到城守府的议事大厅。 大厅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冷得像关外的寒风。 王战端坐主位,身前的桌案上,放着左贤王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没有看那颗头颅,也没有理会身旁将领们敬畏的目光,只是低头,用一块干净的白布,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擦拭着手中的横刀。 刀身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变成了暗沉的褐色,无论怎么擦,都无法恢复那如秋水般的寒光。 “侯爷,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斩敌近万,俘虏三千余,匈奴左贤王部,已然覆灭,您为何还闷闷不乐?” 说话的正是云中守将林威。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此刻看着王战的眼神,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感激。 若不是王战神兵天降,此刻的云中城,恐怕早已是一片鬼蜮。 王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林将军,你觉得,我们胜了吗?” 林威一愣,不解道:“左贤王授首,三万大军灰飞烟灭,这难道不是大胜?” “大胜?”王战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北境的整个战局。 “匈奴此次南下,共计十万大军,分三路。如今,我们只是打残了其中一路。定襄和五原,依旧被重兵围困,每日都在死人。”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我们的兵力,经过连番血战,还剩下多少可战之兵?” “云中城墙,有多少处需要修补?将士们的伤药,还够不够用?”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盆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是啊,他们只是暂时打退了敌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老大,您就别吓唬林将军了。”李逵看气氛不对,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他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身上那股血腥味怎么也洗不掉。 “咱们打了胜仗,总得乐呵乐呵。依我看今晚就该大摆宴席,全军吃肉喝酒,好好睡上一觉,天大的事儿,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你除了吃,脑子里还能想点别的吗?”陈平靠在门边,抱着手臂,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 “等你吃饱喝足睡醒了,定襄城的兄弟,骨头都让人敲碎了熬汤了。” “嘿,你这死秃鹫,又跟老子抬杠!”李逵眼睛一瞪,就想上前理论。 “都给我闭嘴!”王战一声低喝,两人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没了声音。 王战重新看向林威,语气缓和了些:“林将军,我并非有意扫大家的兴。只是战局紧迫,我们没有时间庆祝。” 他走到那颗头颅前,伸手将其拎了起来,递给周平。 “周平,将此獠头颅,用石灰腌制,再打造一个铁笼装着,悬于云中城门之上。” “告诉城中军民,也告诉那些还在窥伺的匈奴探子。犯我大夏者,虽远必诛!” “是!”周平接过头颅,眼中战意昂然。 “另外,传令下去,打扫战场,收敛我军将士遗骸,厚葬于城东忠烈坡。所有缴获的牛羊,分发给全城军民,今夜加餐但禁酒!” “至于俘虏……”王战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所有参与攻城的,一律斩首,以他们的血,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弟兄。剩下的全部收编为苦役,负责修补城墙,搬运尸体。” 一道道命令,从王战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清晰,果决,不带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林威在旁边听着,心中愈发钦佩。 这位年轻的冠军侯,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帅才之风。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短短几句话,就将战后的各项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帖。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神色慌张地从门外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报,侯爷,将军,定襄城八百里加急军情!”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了起来。 林威一把抢过信报,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王战沉声问道。 林威嘴唇哆嗦着,将信报递了过去:“侯爷,您自己看吧。” 王战接过信报,目光一扫,瞳孔骤然收缩。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触目惊心。 围攻定襄的匈奴右贤王部,突然发起了史无前例的猛攻。 更诡异的是,匈奴人仿佛对定襄的城防部署了如指掌,每一次进攻,都精准地打在守军最薄弱的环节。 就在昨日,城中粮仓突然失火,数万石军粮,毁于一旦。 守将派人突围求援,派出去的三波信使,全部在城外五里内,被匈奴人的游骑精准截杀。 这封信,是第四波信使,拼着九死一生才送出来的。 信的末尾是定襄守将用血写下的八个字。 城将破,君速援,死战! “内奸!” 王战和林威,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若没有内应,匈奴人绝不可能对城内的情况如此清楚。 粮仓失火,信使被截,这分明是里应外合! “岂有此理!”李逵气得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下落。 “国难当头,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敢通敌卖国,让老子抓到,非把他剁碎了喂狗!” 大厅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定襄危在旦夕,一旦城破,云中城就会成为一座孤城,侧翼完全暴露在匈奴人的兵锋之下。 到时候,他们刚刚取得的胜利,将变得毫无意义。 “侯爷,末将愿率五千兵马,即刻驰援定襄!”一名将领出列请战。 “不可!”林威立刻否决。 “我军刚刚经历血战,伤亡惨重,士卒疲惫。此时出城,正中匈奴人围点打援之计。况且,云中城也需要兵力防守。”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定襄的弟兄们,被活活困死吗?” 众人争论不休,却谁也拿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王战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军报,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周平。”许久,他终于开口。 “末将在!” “北风骑,还能战否?” 周平挺直了胸膛,声音铿锵如铁:“北风骑,死战不退!” “好。”王战点了点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传我命令,北风骑全体集合,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发。” “侯爷,不可啊!”林威大惊失色。 “您只有五百人,定襄城外,可是有匈奴三万大军!您这样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谁说我要去定襄了?”王战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支代表骑兵的小旗,却没有插向定襄,而是猛地插在了另一个方向。 五原城! “匈奴人以为,我会去救火。右贤王甚至可能已经布好了口袋,就等我一头钻进去。” 王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 “可他们忘了,战场之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们打我的定襄,我就端了他们的老窝!” “我要让冒顿单于知道,他打疼了我一根手指,我就要敲碎他满嘴的牙!” 第一百二十章 釜底抽薪,暗渡陈仓 王战的决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议事大厅内激起了千层浪。 “侯爷,这……这太冒险了!”林威急得满头大汗。 “五原城同样被匈奴主力围困,其兵力不比定襄城外少。我们绕过定襄,长途奔袭五原,兵力、粮草、马力皆是问题。” “一旦被匈奴人察觉意图,在中途设下埋伏,我等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威的担忧,代表了在场所有将领的心声。 这个计划听起来太过疯狂,完全不符合兵法常理。 “兵法?”王战冷笑一声:“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冒顿单于也懂兵法,他就不会让右贤王在定襄城下,摆出这么一副吃定我的架势。” 他走到林威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林将军,我问你,如果你是右贤王,得知我率领五百骑,正火速赶来。你会怎么做?” 林威沉思片刻,答道:“我会在通往定襄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埋伏,以逸待劳,将您一举歼灭。” “说得对。”王战点了点头,“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右贤王也会。他现在,一定将他麾下最精锐的斥候和游骑,都撒向了云中通往定襄的路上。”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等着我这条鱼,去咬他放下的饵。” “而这,恰恰就是我们的机会。” 王战转身,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这条线绕开的大路,穿过一片人迹罕至的戈壁和山谷,直指五原城的侧后方。 “这里,是匈奴人的视线盲区。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放弃近在咫尺的定襄,去捅几百里外的五原这个马蜂窝。” “可是定襄怎么办?”林威还是放心不下。 定襄的军报上,那血写的八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围魏救赵的故事,将军应该听过。”王战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只要我们在五原城下,搞出足够大的动静,大到让冒顿单于都感到肉痛,他自然会下令让右贤王撤兵回援。定襄之围,不救自解。” “至于定襄城内的内奸。”王战的眼中寒光一闪:“等我回来,再跟他们慢慢算账。” 李逵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他早就烦透了这些弯弯绕绕,王战这种简单粗暴的打法正对他胃口。 “老大说得对,管他娘的什么阴谋诡计,咱们直接冲过去,把匈奴人的王帐给掀了,我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你以为匈奴人的王帐是妓院的门帘,说掀就掀?”陈平的声音幽幽传来,及时地给李逵泼了一盆冷水。 “死秃鹫,你……” “好了。”王战打断了他们:“林将军,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威神色一正:“侯爷请讲,只要末将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第一,我走之后,你要大张旗鼓,摆出尽起全城之兵,驰援定襄的架势。” “白天旌旗招展,夜里火把通明,动静搞得越大越好,务必让匈奴人的探子相信,我的主力已经全部杀向了定襄。” “第二,我需要五百套匈奴人的衣甲和战马,要最好的。” “第三,给我准备足够五百人吃十天的肉干和清水。” 林威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看着王战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总能创造奇迹。 “末将遵命!”他重重地抱拳。 一个时辰后,夜色更深。 云中城的北门,在寂静中悄然打开。 五百余骑,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出城门,朝着与定襄截然相反的西北方向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云中城的东门方向,却是火把如龙,喊杀声震天,一支大军正浩浩荡荡地开拔,直奔定襄。 这一切,自然都落入了潜伏在城外各处的匈奴探子眼中。 一道道加急情报,如同雪片般,飞向了定襄城外的右贤王大帐。 …… 茫茫戈壁,朔风如刀。 王战率领的北风骑,已经在这片不毛之地,连续行军了两天两夜。 他们人人双马,马蹄上裹着厚厚的棉布,脸上蒙着防风的头巾,只露出一双双在黑夜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白天,他们躲在山谷和岩缝中休息,躲避着匈奴人可能会出现的巡逻队。 夜晚,他们则化身为暗夜的行者,沿着那条被遗忘的古道,急速穿行。 “老大,还有多远啊?这鬼地方,连根鸟毛都看不见,淡出个鸟来了。”李逵啃着硬得像石头的肉干,含糊不清地抱怨着。 他的坐骑喘着粗气,马嘴边已经结出了一层白霜。 连续的高强度行军,即便是铁打的人,钢铸的马,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快了。”王战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一道隐约可见的山脉轮廓,声音有些沙哑。 “翻过前面那座黑风山,就是五原的地界了。” 周平催马上前,递过来一个水囊:“侯爷,喝口水吧。兄弟们都还撑得住。” 王战接过水囊,却没有喝,而是递给了身旁一个最年轻的骑士。 那骑士不过十七八岁,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却始终咬牙坚持,没有叫过一声苦。 “拿着。”王战的声音不带感情,却让那小骑士眼圈一红。 “侯爷,我不渴……” “这是命令。” 小骑士不敢再推辞,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又赶紧递了回来。 王战这才仰头,将冰冷的凉水灌进喉咙,那股刺骨的寒意,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此时,队伍最前方的陈平,突然勒住了马举起了右手。 整个队伍瞬间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有情况。”陈平的声音,像风一样飘了过来。 王战目光一凝,顺着陈平示意的方向望去。 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隐隐约约有火光闪动。 “是匈奴人的暗哨。”周平压低声音道。 “看规模,应该是一个百人队。” 李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紧了身旁的开山斧:“老大,干不干?憋了两天了,骨头都快生锈了!” 王战没有立刻回答,他从马鞍上取下千里镜,仔细地观察着。 片刻之后,他放下了千里镜,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怎么说?”周平问道。 “那不是暗哨。”王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那是匈奴人的一个小型补给点。你看那些马车上盖着的油布,还有周围散落的粮草袋。他们是给围攻五原的大军,运送补给的。” “发财了!”李逵兴奋地一拍大腿。 “这可比发财重要多了。”王战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传我命令,全员换装!” 五百名骑士,动作麻利地从行囊中,取出了那套早已准备好的匈奴衣甲,迅速换上。 转眼之间,一支大夏的精锐之师,就变成了一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匈奴运输队。 “周平,你带人从左翼摸过去,解决掉他们的哨兵。” “陈平,你带弓箭手,占领高地,封锁他们的退路。” “李逵,你跟我,正面冲进去。” 王战抽出横刀,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记住,动静要小,速度要快。除了几个领头的,其他的尽量抓活的。” “我们,需要一个向导。” “一个能带我们,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匈奴大营腹地的向导。”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引蛇出洞,火烧连营 夜袭对于北风骑来说,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整个过程,如同一场无声的默剧。 当周平用匕首抹断最后一个匈奴哨兵的脖子时,山坳里的匈奴人,甚至还没从篝火旁的酣睡中醒来。 下一刻,李逵率领的正面部队,如同下山的猛虎,冲入了营地。 没有喊杀,只有横刀切开皮肉的沉闷声响,和骨骼碎裂的脆响。 战斗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便彻底结束。 负责这支补给队的匈奴百夫长,被李逵一脚踹在膝弯,跪倒在王战面前。 他看着周围同伴的尸体,和那五百个穿着匈奴服装,眼神却比恶狼还凶狠的自己人,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你……你们是什么人?” 王战蹲下身,用刀身拍了拍他的脸,用一口流利的匈奴语问道:“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落的?” 那百夫长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我叫巴图是黑狼部落的。” “黑狼部落?”王战笑了笑:“我听说你们部落的女人,烤的羊腿味道最好。” 巴图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和惊恐。 “你想不想活着回去,再尝尝你阿妈烤的羊腿?”王战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想,想!”巴图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 “很好。”王战站起身,刀尖指向了五原城的方向。 “带我们去你们的大营。找一条最隐蔽的路,绕开所有的明哨暗哨,直接带我们到你们的粮草囤积地。” “做好了,我放你走。做不好……”王战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巴图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半个时辰后,一支伪装成补给队的匈奴骑兵,押送着十几辆装满“粮草的马车,在巴图的带领下,慢悠悠地朝着五原城外的匈奴大营走去。 那些马车上,盖着油布,看上去装得满满当当。 但只有王战知道,那下面,根本不是什么粮草,而是浸满了猛火油的干柴和硫磺。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拨巡逻的匈奴游骑。 但在看到他们熟悉的旗号,以及被几个北风骑精锐挟持在中间,脸色惨白的巴图之后,那些游骑都没有产生怀疑,只是简单地盘问了几句便挥手放行。 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庞大的匈奴营地,已经遥遥在望。 “大人,前面就是大营的西侧入口了,那里守卫最松懈,进去之后,再走三里路,就是粮草大营。”巴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干得不错。”王战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周平使了个眼色。 周平会意,抽出匕首,干净利落地从后面,结束了巴图的性命。 “你……”巴图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对方会出尔反尔。 “我答应放你走,可没说让你活着走。”王战看都没看他的尸体一眼。 “我王战的承诺,对敌人无效。” 他勒住马,看着远处那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营地,深吸了一口气。 “计划有变。” “什么?”李逵和周平都愣住了。 “原计划是烧了粮草就跑。但现在看来,只烧粮草,还不够疼。”王战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大胆的光芒。 “我要给他们再加一把火。” 他指着营地的几个方向,快速地布置着任务。 “李逵,你带两百人,把这几车礼物给我送到粮草营。记住,不要急着点火,等我信号。” “陈平,你带五十弓箭手去南边,那里是匈奴人的帅帐区。同样等我信号,给我用火箭,好好地招待一下里面的大人物。” “周平,你率领剩下的人,随我行动。” “老大,那我们去哪?”周平问道。 王战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去,请君入瓮。” …… 匈奴大营,帅帐。 围攻五原的主帅,匈奴大王子冒于,正搂着一个从中原抢来的美貌女子,睡得正香。 连续多日的攻城,让他感到有些疲惫。五原守将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王子,不好了,营啸了!”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什么?”冒于猛地坐起,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 “哪里营啸?” “北营,不知为何,数千匹战马突然受惊,四处冲撞,北营已经乱成一团了!” 冒于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战马是匈奴人的命根子。 他来不及多想,抓起弯刀,披上外衣就冲出了大帐。 果然,北面马厩的方向,火光冲天,马匹的嘶鸣声和士兵的惊呼声,乱成一片。 “传我命令,命北营主将,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住马群!其余各部,原地驻守,不许妄动!” 冒于到底是匈奴单于的继承人,虽然惊慌,却并未完全失了方寸。 他知道越是混乱的时候,越要保持主力的稳定。 然而,他的命令刚刚下达,南面帅帐区的方向,也突然燃起了数十道火光。 “嗖嗖嗖!” 燃烧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射向那些装饰华丽的将领营帐。 “大王子,南边也走水了,敌袭,是敌袭!” 这一下,冒于彻底慌了。 北营营啸,南营遇袭,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敌人的目标,就是把他从帅帐里引出来! “护驾,快护驾!”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指挥亲卫,准备回防南营的时候,一支黑色的骑兵,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魔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侧翼。 为首一人银甲黑袍,手持一柄还在滴血的横刀,正是王战! “放!” 王战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两百余名北风骑,同时摘下了背上的连弩。 “嗡!” 密集的弩箭,形成了一道死亡的铁幕,瞬间覆盖了冒于和他身边那群惊慌失措的亲卫。 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才是王战真正的杀招! 他先让周平带人,用鞭炮和火把惊扰马群,制造北营混乱的假象,将冒于的主力部队牢牢牵制住。 再让陈平从南面放火,佯攻帅帐,逼得冒于不得不离开最安全的中军,暴露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而他自己,则率领着最精锐的突击力量,等候在这位匈奴大王子自投罗网的必经之路上。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保护大王子!” 匈奴的亲卫,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人墙。 王战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杀!” 他一马当先,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敌人的心脏。 就在整个大营,因为主帅遇袭而陷入巨大混乱的时候。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粮草大营的方向传来。 “轰隆!” 李逵引爆了那十几车礼物。 冲天的火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血红色。 粮草大营没了。 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匈奴人的心理防线。 “粮草被烧了!” “大王子被围了!” “我们败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整个匈奴大营,彻底崩溃了。 王战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敌人,没有恋战,他发出一声长啸,这是撤退的信号。 “走!” 五百北风骑,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汇合一处,脱离了战场,消失在晨曦的微光之中。 只留下了一座烈火熊熊,哀嚎遍野的人间地狱。 五原城头,守将和所有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外这神迹般的一幕,久久无言。 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支围困了他们数十日,让他们日夜不宁的匈奴大军,就这么在他们眼前,自己把自己给玩崩了。 许久,守将才颤抖着声音,问身边的副将:“我们派出去的援兵,回来了?” 副将一脸茫然:“将军,我们哪有援兵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功高震主,人心如鬼 五原城,疯了。 当那支如同鬼魅般凿穿了匈奴大营,又悄然退去的骑兵,再次出现在城下时,整座城墙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城门大开。 守将魏明,一个身材微胖,面色因长期守城而显得有些苍白的中年将领,亲自带着城中所有还能站立的军官,冲出城门迎接。 “罪将魏明,叩谢冠军侯救命之恩!” 魏明是真的激动,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在了王战的马前,抱着马腿,老泪纵横。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这支神兵天降,五原城最多再撑一天,就将城破人亡。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王战翻身下马,扶起魏明,声音因连续的奔波而有些沙哑。 “魏将军言重了,同为大夏之臣,守土保民,份内之事。” 他的目光越过魏明,看向他身后那些神情激动,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与狂热的五原守军。 他们看着王战,就像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战神。 这种眼神让魏明的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他才是五原的主将。 可现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冠军侯。 “侯爷,快,请进城!” 魏明压下心中的异样,热情地在前面引路。 “我已经命人备下酒宴,为侯爷和北风骑的众位英雄,接风洗尘!” “酒就不必了。” 王战摆了摆手,神情严肃。 “战事未歇,全军禁酒。让兄弟们吃口热饭,有片地方歇歇脚就行。” “是,是,侯爷治军严谨,末将佩服!” 魏明嘴上恭维着,心里却又是一沉。 不骄不躁,不贪功,不享乐。 这个年轻人,简直完美得可怕。 越是这样,他心中那丝刚刚萌芽的不安,就越发茁壮。 进入城中,街道两侧挤满了自发前来欢迎的百姓。 “冠军侯万岁!” “战神,是战神来了!” 无数的瓜果、鸡蛋,甚至还有女人丢下的香囊,雨点般地朝着北风骑的队伍扔来。 李逵咧着大嘴,接住一个大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喊道:“还是城里好,这帮孙子,真热情!” 北风骑的战士们,虽然个个面带疲惫,身上血污未干,但此刻挺直了胸膛,享受着这份属于胜利者的荣耀。 然而,这份荣耀,在主将魏明的眼中,却越来越刺眼。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的看客,在别人的庆功宴上,充当着尴尬的背景板。 到了城守府,魏明屏退左右,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侯爷,您这五百北风骑,当真是天兵天将。一夜之间,便让冒于的数万大军土崩瓦解,此等战绩,闻所未闻。” “侥幸罢了。”王战淡淡地说道,他走到沙盘前,开始研究五原周边的地形。 “若非魏将军在城中死死拖住敌军主力,我也找不到这可乘之机。” 这话本是客气,可听在魏明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什么叫拖住主力? 难道我数千将士的浴血奋战,牺牲了上千条性命,就只是为了给你创造机会? 魏明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功高震主。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这四个字的分量。 他才是五原守将,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可王战一来,所有光环都属于他,所有军民的心,也都向着他。 假以时日,这五原城到底姓魏,还是姓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若是到时候,眼前的冠军侯上位,真正接替了自己的权利,到时候,自己又该身处何处? “侯爷一路劳顿,想必人困马乏。” 想到最坏的可能,魏明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指了指门外的一名亲兵。 “我已经为侯爷和您的部下,安排好了住处。就在城西的丙字营,虽然简陋了些,但还算安静。” 李逵一听,当场就炸了。 “丙字营?那不是关押犯官和安置杂役的地方吗?魏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城中最好的甲字营空着,乙字营也大半有空位,偏偏把他们这些救命恩人,安排到最破败的丙字营? 这已经不是怠慢,是羞辱! 更关键的是,若非王战带人援驰,五原城恐怕此刻已经破了。 如此做法,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恩将仇报! “李校尉息怒。” 魏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城中连番大战,营房损毁严重,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地方了。甲字营还要留给我那些重伤的弟兄养伤,只能委屈侯爷和各位了。” 他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周平和陈平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们都看出了魏明那点小肚鸡肠的心思。 “你……”李逵还想发作。 “李逵。” 王战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李逵瞬间闭上了嘴。 王战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魏明,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有劳魏将军费心了。” “丙字营,就丙字营吧。”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我们北风骑,睡过雪地,趟过泥潭,什么地方都能将就。”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魏明一眼。 “老大!”李逵急了。 “服从命令。” 王战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 看着王战等人离去的背影,魏明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而得意。 一个毛头小子,就算再能打仗又如何? 到了这城里,是龙你也得给我盘着! 他转身,对着阴影处招了招手。 一名心腹军官,悄然无声地走了出来。 “将军。” “去,给我把消息散出去。” 魏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就说冠军侯虽然勇猛,但打仗不计伤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说他此来五原,名为救援,实为夺权,想拿我们五原的将士,当他博取功名的炮灰。” “再派些人,去丙字营那边,给我好好‘照顾照顾’我们的贵客。” “记住,做得干净点。” 心腹军官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将军放心,保证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窗外的欢呼声还未停歇。 但这座刚刚逃离了外敌魔爪的城市,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流言如刀,匹夫一怒 丙字营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一片废墟。 营房破败,处处漏风,院子里杂草丛生,弥漫着一股霉烂和腐臭的气息。 “他娘的,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喂猪的圈都比这强!” 李逵一脚踹开一间营房的破门,里面一股尘土和骚味扑面而来,气得他哇哇大叫。 北风骑的战士们虽然没有出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 他们浴血奋战,换来的就是这种待遇? “都别吵,打扫干净,生火休息。” 王战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他仿佛没有看到这里的恶劣环境,自顾自地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开始擦拭他的横刀。 “老大,这口气我咽不下!”李逵红着眼睛冲到他面前。 “咽不下,也得咽。”王战头也不抬。 “保存体力,我们的敌人不是魏明。” “可他……” “他只是个跳梁小丑,不值得我们浪费力气。” 王战的话让众人稍稍冷静下来。 是啊,他们是来杀匈奴的,跟一个嫉贤妒能的小人置气,确实不值当。 然而,他们想忍,别人却不想让他们安生。 第二天一早,各种流言蜚语,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五原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那个冠军侯就是个杀神,他手下那五百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自己人都不眨眼!” “可不是嘛,听说他在狼嚎谷,连自己人都当诱饵,才侥幸赢了匈奴人。” “他来咱们五原,根本没安好心,就是想抢魏将军的兵权,让我们去送死!” 谣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恶毒。 城中百姓看北风骑的眼神,从昨日的崇拜和感激,变成了畏惧、怀疑和排斥。 一些孩子甚至拿着石子,朝路过的北风骑士兵丢去。 到了中午,伙房送来的饭菜更是馊的。 送饭的伙夫还阴阳怪气地说:“城里粮食紧张,各位侯爷的人,就将就一下吧。” “我将就你奶奶个腿!” 李逵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拎起那个伙夫,像拎小鸡一样,蒲扇大的巴掌直接扇了过去。 “啪!” 伙夫满嘴的牙,被打掉了七八颗,当场就昏死过去。 “反了,反了,冠军侯的人打人了!” 早就埋伏在周围的几十个魏明亲兵,立刻一拥而上,将丙字营团团围住。 “李逵,住手!” 周平及时赶到,拦住了已经杀红了眼的李逵。 “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为首的亲兵队长色厉内荏地吼道。 “造反?” 陈平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顶上,手中的角弓已经拉成了满月,箭尖对准了那名队长的眉心。 “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知道什么叫造反。” 冰冷的杀气,让那名队长瞬间闭上了嘴,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动一下,那支箭就会贯穿自己的脑袋。 这场冲突,最终在王战的命令下,不了了之。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魏明的试探越来越大胆。 当天下午,他以城防紧张,统一调配为由,直接断了丙字营的兵器和甲胄补给。 甚至连伤药,都停止了供应。 北风骑彻底成了一支被孤立的孤军。 入夜。 王战依旧坐在院子里,对着星空,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在等。 等魏明自己,踩过那条最后的底线。 “咚咚咚!”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叫骂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开门,开门!” “奉魏将军之命,前来搜查匈奴奸细!” 几十名喝得醉醺醺的魏明亲兵,踹开了丙字营的大门,为首的正是白天被陈平吓退的那个队长。 他仗着酒劲,又看到王战这边一直隐忍,胆子也大了起来。 “冠军侯是吧?听说你很能打?” 那队长摇摇晃晃地走到王战面前,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王战的脸上。 “我告诉你,在五原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我们怀疑你们之中,混入了匈奴奸细,现在所有人都给老子滚出来,接受检查!” 他说话间,一口带着酒气的唾沫,几乎喷到了王战的脸上。 李逵和周平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 北风骑的战士们,从各自的营房里走了出来,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即将喷发的怒火。 整个院子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王战缓缓地抬起了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身边的空气,温度却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他没有看那个队长,而是侧头,对身旁的周平问了一句。 “我们的兄,在狼嚎谷,死了多少?” 周平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回侯爷,无一阵亡。” “在鹰愁涧火烧连营,死了多少?” “无一阵亡。” “那这一路奔袭五原,累死的饿死的,又有多少?” “无一人掉队!”周平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很好。” 王战点了点头。 他终于站了起来,那挺拔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还在叫嚣的亲兵队长。 “我王战的兵可以死在冲锋的路上,可以死在匈奴人的刀下。”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绝不能死在自己人的算计里,更不能受你们这群废物的窝囊气。”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动了,整个人快如闪电!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彻夜空。 那个亲兵队长的手臂,被王战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硬生生折断! “啊!” 杀猪般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王战松开手,任由那队长抱着断臂在地上翻滚哀嚎。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仿佛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然后,他将手帕扔在地上,用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惊呆了的魏明亲兵。 “回去告诉魏明。” “我的忍耐到此为止了。” “传我命令!” 王战猛然转身,对着他身后那五百名早已怒火冲天的北风骑,发出了指令。 “全员披甲,执刃!” “目标,城守府!” “今夜,我来教教魏将军,什么叫规矩!” 五百道压抑到极致的杀气,轰然爆发!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战神一怒,天翻地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铁腕夺权,三日为期 五百北风骑,沉默地走在五原城的街道上。 没有喊杀,没有喧哗。 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发出的冰冷声响。 但这支沉默的队伍,却比任何一支咆哮的大军,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滔天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了整条长街。 街道两旁的门窗,被紧紧关闭。 原本负责巡夜的城防军,远远地看到这支队伍,竟吓得不敢上前盘问,纷纷躲进了小巷里。 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五百个士兵,而是五百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城守府。 灯火通明。 魏明正在和几名心腹饮酒作乐,庆祝着自己一步步将王战逼入绝境。 “将军高明啊!”一名心腹谄媚地笑道。 “那王战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被我们这么一搞,现在肯定成了缩头乌龟,连门都不敢出了。” “等过几日,再找个由头,把他那五百人拆散了,编入我们麾下。到时候,这天大的功劳,不就全是将军您的了?” 魏明端着酒杯,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凭借此功,加官进爵,平步青云的未来了。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城守府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粉碎! 木屑纷飞中,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月光,缓缓走了进来。 银甲黑袍,手持横刀。 正是王战。 他身后是五百名眼神冰冷的北风骑,他们迅速散开,控制了城守府所有的要道和出口。 “王……王战!” 魏明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带兵冲击城守府? 这是谋反! “王战,你好大的胆子,你想造反吗?!”魏明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他身边的几名心腹也纷纷拔出了刀,却吓得两腿发软。 “造反?” 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轻蔑的弧度。 “你也配?”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魏明。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匈奴大军未退,定襄、云中危在旦夕,你身为五原守将,却在此饮酒作乐,该当何罪?” “第二,我北风骑为援军为友军,你却散布流言,动摇军心,克扣粮草,刁难羞辱,该当何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王战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九幽寒冰。 “我大夏将士,血洒边关,尸骨未寒。你不想着如何抗击外敌,却只想着争权夺利,内耗同袍。魏明,你对得起城外那些战死的英灵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魏明的心上。 他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没有,你这是污蔑!”他只能苍白地狡辩。 “够了。” 王战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嗖嗖嗖!” 城守府的屋顶上,墙垣后,瞬间出现了数十个黑色的身影。 陈平和他麾下的神射手,早已占据了所有的制高点。 冰冷的箭尖,对准了院内每一个敢于反抗的魏明亲兵。 与此同时,周平率领另一队人马,已经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城中的武库和粮仓。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从王战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魏明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拿下。” 王战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李逵狞笑着,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把将瘫软在地的魏明拎了起来。 那几名心腹,更是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便被北风骑的战士们制服。 “王战,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任命的守将,你杀我就是谋反!”魏明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不会杀你。” 王战走到他面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 “死太便宜你了。” “我会将你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写成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让你在牢里,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 说完,他不再理会魏明,而是转身面向那些被惊动而来的,不知所措的五原城军官们。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城守府。 “从此刻起,五原城一切军务,由我冠军侯王战,全权接管!” “有不服者,站出来。” 全场死寂。 没有人敢站出来。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杀伐果决的年轻人,心中只有敬畏。 他们知道,五原城变天了。 …… 半个时辰后,议事大厅。 王战坐在主位上,下面是五原城的所有中高层将领。 气氛压抑。 “说吧,城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王战开门见山。 一名负责军备的校尉,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声音都在发颤。 “启禀侯爷,情况不容乐观。” “我军原有守军八千,经连番血战,如今尚能一战者,不足三千,且人人带伤,士气低落。” “城中箭矢,库存不足一万支,平均每名弓箭手,不到十支箭。” “滚石擂木,基本耗尽。猛火油,金汁,也已告罄。” “城墙多处损毁,急需修补,但我们没有足够的工具和人手。” 他说得越多,在场将领们的头就埋得越低。 王战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他想过情况会很糟,但没想到,会这么糟。 这已经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空架子。 别说匈奴人再来攻城,就算来一阵大风,都可能把它吹倒。 大厅内,一片绝望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王战,想从这位创造了奇迹的战神脸上,看到一丝希望。 可他们只看到了凝重。 “人手,可以从百姓中招募青壮,轮番休整,士气可以慢慢鼓舞。” 王战的手指,在桌案上缓缓敲击着。 “但装备才是最大的问题。” 没有箭,弓箭手就是摆设。 没有滚石擂木,城墙就是敌人的阶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在众人心如死灰之际。 王战猛地站了起来,他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兵员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至于装备……”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 “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我会让你们看到,足够武装一万人的全新兵器和甲胄!” 石破天惊! 整个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王战。 三天? 武装一万人的装备? 这是在说梦话吗? 就算是把整个北境的工匠都找来,不眠不休,三个月也未必能做到! 看着众人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王战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就凭自己在皇城经营的身家,一万人的装备很难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城之危,定鼎之心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五原城的将领,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脸上写满了绝望和茫然。 三天? 武装一万人的装备? 这不是疯了,这是什么? 就算是把皇帝陛下的私库搬空,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内,跨越千里送到这北境的孤城里来。 这位新上任的冠军侯,莫不是杀人杀昏了头,开始说胡话了? “侯爷,此事绝无可能。” 终于,还是那名军备校尉,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开口。 他不是想质疑王战,实在是这个命令,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的范畴。 “末将掌管军备多年,打造一套完整的步卒甲胄兵器,最好的工匠营,也需要七天。一万套,就算有足够的材料和人手,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 “是啊,侯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等愿与侯爷死守,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一时间,刚刚被王战铁腕手段镇压下去的场面,又开始有了骚动的迹象。 这不是不服,是绝望。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会让本就低落的士气,彻底崩溃。 李逵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也完全不信。 老大这次,牛皮是不是吹得太大了点? 然而,面对所有人的质疑,王战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直到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我没时间,跟你们从长计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也没兴趣,听什么不可能。” 王战站起身,踱步到大厅中央。 “我只给你们一个任务,也只说一遍。” “从现在开始,全城军民,分为三班。” “一班,由你负责。”王战指向那名军备校尉:“带领所有还能动的工匠,修复城防器械,有多少材料用多少,有多少力出多少。” “一班,由你负责。”他又指向另一名将领:“带领所有青壮百姓,加固城墙,清理城内废墟,搬运尸体,挖深壕沟。告诉他们,守住城,他们才能活。” “最后一班,所有还能战的士卒,原地休整,养精蓄锐。由周平、陈平负责操练,维持城中秩序。” “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一座焕然一新的五原城。” “至于装备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也不必问。” 王战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三天之后,装备若不到,你们提着我的头,去向匈奴人投降。” “可若是到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谁再敢质疑我的命令,动摇军心,杀无赦!” 霸道。 不讲道理。 却带着一种让人心脏狂跳的魔力。 所有将领,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统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和心虚。 只有绝对的自信。 一种仿佛能掌控天地般的自信。 “末将遵命!”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大厅内的所有将领,都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他们选择相信这个奇迹。 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 当所有人都领命退下,整个五原城如同一个被上紧了发条的巨大机器,开始疯狂运转起来时,大厅里只剩下了王战和他的几个心腹。 “老大,你真有办法?”李逵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 王战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陈平。 “城里,有没有我们的人?” 陈平点了点头,他一直负责情报,早已在城中布下了暗线。 “有,东城福运来客栈的掌柜,是我们的人。” “很好。” 王战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黑色令牌,和一封早已写好的信,递给了陈平。 “你亲自去,让他找最可靠的信鸽,用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把这个送出去。” “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三天之内,我要的东西,必须出现在五原城下。” 陈平接过令牌和信,当他看清令牌上那个龙飞凤舞的海字时,即使以他的沉稳,瞳孔也不由得剧烈收缩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枚令牌代表着什么。 那是一个富可敌国,触手遍布整个大夏,甚至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的商业帝国。 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却又没人敢公开讨论的庞大势力。 四海商会! 而这个势力的幕后主人,正是眼前这位年仅二十的冠军侯! 陈平深吸一口气,将令牌和信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郑重地抱拳。 “侯爷放心,就算是死,陈平也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的身影一闪,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夜色里。 王战走到窗边,看着城中那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和人头攒动的景象,眼神深邃。 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得有多险。 调用四海商会的力量,无异于将自己最大的底牌暴露在世人面前。 之前有关四海商会的消息,还仅仅只是在皇城之中流传,但是一旦自己动用其势力,就等于公开告诉所有人。 四海商会就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 就凭王战如今的地位,再加上四海商会背后潜在的经济背景,两者组合,又会引来多少非议? 这些话传到陛下耳朵里,又会生出多少猜忌来? 从此以后,他将不仅仅是一个战功赫赫的武将。 更是一个手握重兵,又富可敌国的藩王。 这必然会引起京城那位皇帝陛下的猜忌和警惕。 但他别无选择。 北境危如累卵,他需要力量,需要绝对的掌控力,来推行自己的计划。 至于皇帝的猜忌…… 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等我踏平了匈奴王庭,将冒顿单于的头颅带回京城。 这天下,谁还会质疑我王战的忠心? 我这一生,只为斩尽匈奴,护我山河。 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这大夏,不要也罢! 这一刻,一股无形的霸气,从王战身上冲天而起。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复仇者,一个将领。 而是一个真正开始思考天下棋局的,执棋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兵天降,四海之名 三天。 对五原城的军民来说,这三天,比三年还要漫长。 第一天,城中所有人都抱着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悲壮,在各自的岗位上疯狂忙碌着。 加固城墙的号子声,铁匠铺的敲打声,日夜不休。 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们不相信奇迹。 第二天,城墙被加高了三尺,壕沟被挖深了一丈,残破的城防器械也被修复了大半。 整座城池的防御,肉眼可见地提升了。 但那种压抑的气氛,却更加浓重。 因为,城外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装备运来的迹象。 一些私底下的议论开始出现。 “那冠军侯,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我看悬,三天运来一万人的装备,神仙也做不到啊。” “要是三天后装备没到,我们真要提着他的头去投降吗?” 恐慌和怀疑,如同瘟疫,在暗中悄然蔓延。 第三天,黎明。 天还未亮,城墙上就已经站满了人。 几乎所有休整的士卒和百姓,都自发地聚集到了这里,望眼欲穿地眺望着东方的地平线。 这是最后的期限。 希望或是绝望,都将在今天揭晓。 王战也站在城楼之上,他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饱满。 他身边,是同样神情紧张的李逵、周平,和五原城的一众将领。 “老大,这靠谱吗?”李逵手心里全是汗,他已经问了不下十遍。 王战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太阳,缓缓地从地平线上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城外,除了萧瑟的秋风,和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土地,什么都没有。 城墙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些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彻底的绝望。 那名军备校尉,嘴唇哆嗦着,几次想开口,却又不敢。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沉入谷底的时候。 “看,那是什么!” 一名眼尖的士兵,突然指着远方,发出一声惊呼。 所有人精神一振,猛地朝他指引的方向望去。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条黑线,在初升的朝阳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粗,变长。 紧接着,大地的尽头,传来了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声。 大地在颤抖! 那不是军队的马蹄声,那声音更加沉重,更加密集,仿佛有成千上万头钢铁巨兽,正在向着五原城狂奔而来。 “是……是什么东西?” “是匈奴人吗?!” 城墙上一阵骚动,弓箭手们下意识地张弓搭箭。 “都别慌!”王战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军心。 他举起了千里镜。 镜筒中,那条黑线的真面目,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一支望不到尽头的车队! 数不清的,由八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巨型四轮马车,如同长龙一般,卷起漫天烟尘,铺天盖地而来。 每一辆马车上,都堆满了用油布包裹的巨大箱子。 而在车队的最前方,一面迎风招展的巨大旗帜,让王战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是一面黑底金边的旗帜。 旗帜的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龙飞凤舞,霸气无双的大字。 四海! “开城门!” 王战放下千里镜,转身下令。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楼。 所有人都愣住了。 “侯爷,敌我未明,不可啊!”一名将领急忙劝阻。 王战没有解释,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看着那名将领。 “我说开城门。” 那名将领被王战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立刻跑去传令。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吊桥,也随之放下。 那支庞大的车队,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到了城门前。 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锦袍,气度不凡的中年管事。 他翻身下马,对着城楼上的王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四海商会,北境总管事钱万金,奉东家之命,前来为冠军侯运送军资!”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催发,响彻云霄。 四海商会! 当这四个字响起的时候,整个城墙,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哗然! “天哪,是四海商会!” “那个富可敌国,号称只要给钱,连龙都能给你弄来的四海商会?!” “我没听错吧?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五原城的将领们,更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目瞪口呆,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 他们当然知道四海商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大夏的商业传奇,一个无人知其深浅的庞然大物。 他们更知道,四海商会的背后,有一个神秘的东家。 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位传说中的东家,竟然就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城楼上那个年轻的身影上。 震撼,难以置信,恍然大悟,最后,全部化为了无以复加的狂热和敬畏! 难怪! 难怪他敢夸下海口,三天之内,送来一万人的装备! 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天方夜谭。 但对于四海商会的主人来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验货。” 王战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钱万金立刻挥手,车队上的伙计们纷纷上前,掀开了其中几辆马车上的油布,撬开了箱子。 “哗啦!” 灿烂的金属光芒,瞬间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一箱箱崭新的制式横刀,码放得整整齐齐! 一箱箱寒光闪闪的破甲箭头! 一箱箱厚重坚固的玄铁甲胄! 甚至还有数十架,连京城禁军都未曾大规模列装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强力连弩! “精钢横刀,一万柄!” “玄铁甲胄,一万套!” “破甲重箭,五十万支!” “神臂连弩,三百架!” “另有金疮药,疗伤补给,不计其数!” “请侯爷点验!” 钱万金的声音,如同重锤,一记一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城墙上,彻底沸腾了! 所有士兵都疯了,他们看着那些梦寐以求的精良装备,眼睛都红了。 有了这些东西,还怕个鸟的匈奴人! 李逵张大了嘴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看着王战,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大,你,你……”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位老大,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王战没有理会众人的狂热,他走下城楼,亲自来到车队前。 他拿起一柄横刀,随手一挥。 “锵!” 刀锋划过旁边的一块巨石,如同切豆腐一般,留下了一道深达半寸的平滑切口。 好刀! “做得不错。” 王战将刀扔回箱子,对钱万金点了点头。 “东家吩咐,不敢怠慢。”钱万金的腰,弯得更低了。 王战不再多言,转身面向那些已经彻底被征服的五原将士。 “现在,还有人觉得,我们守不住这座城吗?” “愿为侯爷死战!” “愿为侯爷死战!!”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每一个士兵的胸膛里迸发出来,声震云霄,直冲天际!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凝聚! 王,也终于在这北境之地,拥有了第一支完全属于他,忠诚于他的力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奇策出,定襄之谋 城守府,议事大厅。 气氛与三天前,已是天壤之别。 如果说三天前,这里弥漫的是绝望和压抑,那么此刻,整个大厅里都充斥着一种亢奋到极点的狂热。 大厅的角落里,堆满了崭新的兵器甲胄,那闪烁的寒光,让在场的每一位将领,腰杆都挺得笔直。 他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主位上的那道年轻身影上。 敬畏,崇拜,狂热。 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 王战,用神迹一般的手段,彻底征服了这群骄兵悍将。 “装备已经就位,士气也已可用。” 王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沙盘。 “但,我们不能一直被动地守在城里。” “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 他的声音,让大厅内的狂热稍稍冷却,所有将领都神色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现在都说说吧。” “我们该怎么打?” 王战将问题抛了出来。 他想听听,这五原城的将领,到底有几分斤两。 大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一名络腮胡的校尉站了出来,他也是之前守城战中,表现得最为勇猛的一员。 “侯爷,末将以为,我军如今兵精粮足,士气高昂,当与城外匈奴残部,正面决战!” “冒于虽退,但其主力尚在,正于城外二十里处重新集结。我等可趁其立足未稳,倾巢而出,一举将其歼灭!” 他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立刻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没错,侯爷,跟他们干了!” “让他们知道,我们五原城不是好惹的!” 王战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了其他人。 又一名看起来颇有智谋的文士将领出列,摇了摇头。 “不可。匈奴骑兵来去如风,我军虽士气高涨,但多为步卒,一旦出城野战,正中敌人下怀。” “末将以为,当以稳为主。我们可派出小股精锐,不断袭扰其营地,疲敝敌军。待其粮草耗尽,军心涣散,再寻机决战,方为万全之策。” 这个提议,听起来比第一个要稳妥得多,也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赞同。 接下来,将领们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案。 有建议深沟高垒,打消耗战的。 有建议派人去草原,烧他们后方草场的。 还有建议派刺客,直接暗杀匈奴大王子冒于的。 王战安静地听着,始终没有说话。 但他身边的李逵,却已经听得昏昏欲睡。 这些计策,听起来都有点道理,但仔细一想,却又都像是隔靴搔痒,无法一锤定音。 要么太冒险,要么太保守。 说了半天,全都是废话。 眼看着大厅里的讨论,渐渐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争吵,王战的眉头,微微皱起。 难道这满城的将领,就没一个能拿出点真东西的?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时候。 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从角落里站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面色有些苍白,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校尉服,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侯爷,末将有不同看法。”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怯懦,但话语中的内容,却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那名络腮胡校尉,不屑地哼了一声:“张虎,你一个管后勤辎重的,懂什么军国大事?别在这里哗众取宠,滚回去!” 被称作张虎的年轻人,脸色涨得通红,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鼓起勇气,看向了主位上的王战。 王战抬了抬手,制止了络腮胡的呵斥。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说下去。” 得到王战的鼓励,张虎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末将以为,无论是出城决战,还是袭扰疲敌,都落了下乘。” “因为我们的目标,不应是城外这支已经丧胆的匈奴残部。” 他走到沙盘前,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没有指向城外二十里的匈奴营地,而是重重地点在了另一个方向。 定襄城! “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定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疯了吧?我们去救定襄?我们自己都还没站稳脚跟!” “定襄城外,可是匈奴右贤王的三万精锐,我们这点人,过去不是送死吗?” 张虎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与他外表截然不符的智慧光芒。 “不,不是去救,是去打!” “侯爷之前用围魏救赵之计,奔袭五原,解了定襄之围。如今,匈奴人必然以为,我们会故技重施,他们的所有防备,都会集中在防备我们再次偷袭他们的后方。” “但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所有人,包括匈奴右贤王都认为我们不敢去碰定襄这块硬骨头的时候,我们偏偏就去打他!” “而且,不是偷袭,是正大光明地去打!” 他看着王战,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我军可尽起主力,大张旗鼓,号称十万大军,直扑定襄。右贤王刚刚吃了侯爷的大亏,此刻必然是惊弓之鸟,见我大军压境,他心中首先想到的,绝不是决战,而是侯爷您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会收缩兵力,加强防御,固守营盘,等待单于的命令。”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张虎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了一条诡异的路线。 “我军主力在正面佯攻,吸引右贤王全部注意力的同时,可分出一支精锐奇兵,由侯爷您亲自率领,沿这条罕有人知的古道,绕到定襄城的南面。” “定襄城南,是匈奴人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因为那里背靠悬崖,他们认为绝无可能有人能从那里攻城。” “但那悬崖之上,有一处当年守将留下的暗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末将祖上曾参与修建,有幸得知此密!” “只要侯爷能率奇兵,从暗门入城。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于夜间突然杀出,与我城外佯攻的主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右贤王大军,首尾不能相顾,必然大乱!” “届时,破敌只在旦夕之间!”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将领,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张虎。 这个计策,大胆,疯狂,却又环环相扣,逻辑缜密,几乎没有破绽! 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里应外合! 他竟将数种计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哪里是一个管后勤的,这分明是一个天生的帅才! 王战的眼中,也终于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 他站起身,亲自走到张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叫什么名字?” “回侯爷,末将张虎。” “很好。”王战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辎重校尉。” “我封你为参军,入我中军帐,参赞军机!”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将领,声音铿锵如铁。 “此计,我稍作补充。” “正面佯攻的主力,不必太多,三千人足矣,但声势务必要大,做出十万大军的假象。” “而我,将亲率五百北风骑,和两千五原精锐,作为奇兵!” “但我们不走古道,目标也不是定襄南门。” 王战的手指,猛地插在了沙盘上另一个点,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右贤王的帅帐! “他们以为我要进城,可我要的,是他的命!” “主力佯攻,是为牵制。张虎所说的奇兵路线,也是佯攻,是为迷惑!” “我真正的目标,是趁着他被两路大军搅得焦头烂额,心神大乱之际,以最精锐的力量,直捣黄龙,斩其首级!” “三路齐发,真假难辨!” “我要让右贤王,在绝望和困惑中,死无葬身之地!” 王战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张虎看着王战补充后的计划,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本以为自己的计策已经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王战竟能在他的基础上,将诡道二字,发挥到了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 他心悦诚服地,单膝跪地。 “侯爷之才胜末将十倍,末将愿为侯爷效死!” “愿为侯爷效死!” 所有将领,齐声怒吼。 一场针对匈奴右贤王的惊天杀局,就此定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雷霆三击,迷雾杀局 五原城在王战的意志下,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命令下达的次日清晨,三支军队,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悄然开拔。 城北,尘土飞扬,旌旗如林。 络腮胡校尉,也就是之前第一个提议正面决战的那位猛将,名叫赵猛,此刻正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率领着三千五原步卒,却搞出了三万大军的气势。 士兵们两人一组,一人扛旗,一人擂鼓。 队伍的最后面,上百匹劣马拖拽着砍下来的树枝,在干燥的土地上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 “快,快,让匈奴的孙子们看清楚,咱们五原的爷们来了!”赵猛扯着嗓子大吼,声音洪亮如钟。 他手下的兵,也都是憋了一肚子火的汉子。 之前守城守得窝囊,如今换上了崭新的甲胄,拿着削铁如泥的横刀,又有冠军侯在背后撑腰,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行军的队伍毫无章法,却喊杀声震天,远远看去,确实像是一支毫无纪律,但人数庞大的复仇之师。 潜伏在远处的匈奴斥候,看得心惊胆战。 他们飞身上马,朝着右贤王的大营狂奔而去,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汉军主力,出城了!” 与此同时,城南方向,张虎率领着一千五百名精锐步卒,沿着那条他所说的古道,正快速穿行。 他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和坚定。 王战的信任,如同火焰,点燃了他胸中的韬略。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要做一个最显眼的诱饵,将右贤王的目光,死死地吸引到定襄城的南面。 他身边的士兵,同样士气高昂。 他们是王战亲自挑选出来的,装备着最好的甲胄和弓弩。 他们明白,自己是这场惊天杀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两路大军,一南一北,一明一暗,如同两只巨大的铁钳,朝着定襄城的方向,狠狠地夹了过去。 而在所有人视线的盲区,一条更为隐秘的路线之上,王战正率领着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力量,在荒野中疾驰。 五百北风骑,两千五原精锐,人人双马,马蹄裹布,衔枚疾走。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老大,你说那右贤王会上当吗?”李逵压低了声音,嘴里叼着一根草根,含糊不清地问道。 连续的奔袭让他有些烦躁,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他又兴奋得浑身发痒。 “他会的。”王战目视前方,声音平静。 “一个刚刚在我手上吃了大亏的人,现在最怕的,就是再被我用同样的方法耍一次。他会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破解围魏救赵上。” “赵猛的北路军,是常规的正面决战,他不信。张虎的南路军,是诡异的敌后穿插,他会以为自己看穿了我的计谋。” 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当一个人以为自己看穿了对手所有的底牌时,他就是最脆弱的时候。” 队伍最前方的陈平,如同一只黑色的猎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战身侧,打了个手势。 “侯爷,前方十里,就是右贤王大营的西侧。防御果然如同张虎所说,因为地形复杂,防卫最为松懈。我已经处理掉了沿途所有的暗哨。” “很好。”王战点了点头。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补充马力,检查装备。一个时辰后,我们要给右贤王,送上一份大礼。” …… 定襄城外,匈奴大营,右贤王帐。 右贤王,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正烦躁地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五原城传来的战败消息,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大王子冒于数万大军,竟然被区区五百骑兵一夜之间凿穿,连粮草大营都被付之一炬。 这个叫王战的冠军侯,打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诡诈得像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 “王。北面发现汉军主力,人数约在三万上下,正向我大营逼近!” “王,南面山谷发现汉军一支偏师,约两千人,行迹诡秘,似乎想绕到我们后方!” 两道几乎同时传来的军情,让右贤王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冷笑。 “又是这一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猛地一拍桌案。 “这个王战,真以为同样的招数,能对我用两次?”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南面那支鬼鬼祟祟的汉军偏师:“这才是他的主力!北面的三万大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搞出来的障眼法,想把我的主力调开。” “他真正的目标,是想复制五原城的奇迹,从南面这个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给我致命一击!” “传我命令!”右贤王眼中闪烁着自以为看穿一切的得意。 “命大将呼延图,率领一万五千勇士,立刻去南面山谷,给我布下天罗地网,把王战这支所谓的‘奇兵’,给我活活吞下去!” “再派五千人,去北面监视。不要主动出击,等我解决了南面的敌人,再回头收拾他们!” “至于中军大营。”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剩下的万余名最精锐的亲卫:“原地驻守,看我如何瓮中捉鳖!” 一道道命令发出,匈奴大营迅速调动起来。 大量的兵力,被调往南面的山谷。 北面的防御,也相应加强。 整个大营,都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戒备状态。 右贤王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看着南面山谷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王战一头撞进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那惊愕和绝望的表情。 王战,你以为你是猎人?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南、北两路的汉军所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西侧,那片被他视为天然屏障的崎岖山地之后,一支真正的死亡之镰,已经悄然举起。 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 北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冲天。 南面的山谷里,也传来了兵器交击的激烈声响。 整个匈奴大营,都被这两处战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动手!” 王战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响起。 两千五百名精锐,如同暗夜里涌出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扑向了灯火通明,却防御空虚的匈奴大营西侧。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右贤王的帅帐! 冲在最前面的李逵,握着他的开山巨斧,兴奋得浑身颤抖。 他已经能闻到,敌人鲜血的味道了。 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模一样。 然而,就在他们冲下山坡,即将踏入营地的那一刻。 王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不是篝火的烟味,也不是牛羊的膻味。 是浓烈的,火油的味道! “有诈,停下!”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已经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喋血之夜,反戈一击 李逵一马当先,半只脚已经踏入了营地的范围。就在王战吼声传来的瞬间,他脚下的土地,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 “不好!” 李逵怪叫一声,腰腹猛然发力,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了身形,手中巨斧狠狠劈在陷坑边缘,借力向后翻滚而出。 饶是如此,他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陷坑之下,密密麻麻全是削尖了的木桩,闪烁着幽幽的冷光。 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第一个陷坑的出现,仿佛触动了什么连锁机关。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声响起。 在王战他们前方的地面上,一张张用粗大绳索编织的巨网,从雪地伪装下猛然弹起,兜头盖脸地罩向冲在最前面的北风骑。 与此同时,营地两侧,原本看似普通的营帐被瞬间掀开,露出了后面黑压压的匈奴弓箭手。 数千支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如同流星火雨,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弹幕,铺天盖地而来! “举盾,结阵!” 周平的声音,在第一时间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北风骑的战士们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翻身下马,将沉重的塔盾狠狠砸在身前,组成了一道钢铁防线。 “铛铛铛铛!” 密集的箭雨,狠狠地撞击在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让盾阵后的战士们连连后退,不少人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开裂。 跟在后面的两千五原精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们虽然也装备了精良的甲胄,但面对如此饱和的攻击,瞬间便倒下了一大片。 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刚刚还士气如虹的队伍,顷刻间便陷入了混乱。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致命的陷阱! “哈哈哈哈,王战,你没想到吧!” 一声狂笑,从营地深处传来。 火把亮起,将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 右贤王身披重甲,手持弯刀,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缓缓从一座高大的木制指挥台上走出。 他的脸上满是戏谑和残忍。 他根本没有去南面的山谷,也没有被北面的佯攻所迷惑。 他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着王战自投罗网! 王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的三路齐发,真假难辨之计,竟然被对方完全识破了。 对方不仅识破了,甚至将计就计,利用他最自信的杀招,反过来给他布下了一个绝杀之局!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刻,他已经来不及细想。 “杀,一个不留!”右贤王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四面八方,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无数的匈奴士兵,如同潮水一般,从黑暗中涌了出来,将王战这两千多人,死死地包围在了这片狭小的山坳里。 “老大,怎么办!”李逵一斧子劈飞了三支射向他的冷箭,急得双眼通红。 “杀出去!” 王战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被激发出了一股滔天的戾气。 他猛地抽出横刀,刀锋直指高台上的右贤王。 “擒贼先擒王,目标右贤王,随我冲!” 既然已经陷入绝境,那就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杀出一条血路! “杀!” 五百北风骑,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们舍弃了战马,以王战为锋矢,组成一个尖锐的锥形阵,朝着右贤王的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这是一场真正的血肉磨盘。 没有战术,没有计谋,只有最原始的劈砍和杀戮。 北风骑的战士,不愧是大夏最精锐的王牌。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配合默契到了极点。 盾牌手顶在最前面,格挡攻击,长刀手从盾牌缝隙中,精准地刺出致命的刀锋。 每一次挥刀,都必然带走一名敌人的性命。 李逵更是化身为一尊杀神,他手中的开山巨斧,抡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 任何靠近他三步之内的匈奴人,非死即伤,筋断骨折。 他一个人,就在匈奴人的包围圈里,硬生生砸开了一道缺口。 陈平和他手下的神射手,早已散开在队伍的侧翼,他们如同鬼魅般在战场上游走,手中的连弩,不断地射出冰冷的弩箭,精准地点杀掉那些对己方威胁最大的匈奴军官和弓箭手。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 他们如同无穷无尽的蚂蚁,悍不畏死地涌上来。 倒下一排,立刻就有另一排补上。 王战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一名北风骑的战士,为了给同伴挡住致命的一刀,被三柄弯刀同时捅穿了身体,他却死死地抱住面前的敌人,用牙齿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一名五原的年轻校尉,左臂被砍断,却依旧用单手挥舞着战刀,直到被数支长矛贯穿胸膛,倒下的瞬间,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右贤王的方向。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王战浑身浴血,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砍倒了多少敌人。 他的横刀刀刃已经卷起,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高台之上,那个得意狞笑的右贤王!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右贤王终于感到了恐惧。他看着那个如同魔神一般,不断靠近自己的身影,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他身边的亲卫,组成了一道又一道人墙,却被那道身影,毫不留情地撕碎。 “侯爷,末将为你开路!” 就在王战被一面盾墙阻住去路的瞬间,他身后,一名满脸是血的五原将领,突然发出一声悲壮的怒吼。 正是之前对王战心悦诚服的赵猛。 他竟然没有去北路,而是悄悄跟在了王战的奇兵队伍里。 他率领着身边仅剩的几十名五原死士,如同一群疯狂的公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狠狠地撞向了那面盾墙! “轰!” 盾墙被撞开了一个缺口。 赵猛和他的手下,也在瞬间被匈奴人的刀海所淹没。 “赵猛!”王战目眦欲裂。 “侯爷,快……走!” 赵猛用尽最后一口气,喊出了这两个字,便再无声息。 这个用生命换来的缺口,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王战没有辜负他的牺牲。 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从缺口中一穿而过,踩着亲卫的尸体和盾牌,一跃而起,跳上了数米高的指挥台! 右贤王惊骇欲绝,他挥舞着弯刀,想要做最后的抵抗。 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噗嗤!” 一道血线,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右贤王的头颅,冲天而起。他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惊恐和难以置信的那一刻。 王战一把抓住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右贤王已死,降者不杀!” 啸声,如同滚滚天雷,传遍了整个战场。 第一百三十章 败中求胜,内鬼现形 归途,死一般的沉寂。 来时两千五百人的队伍,回去时只剩下了不足一千。 五原军的将士,伤亡尤其惨重,跟在赵猛身边的那些死士,更是全军覆没。 北风骑也折损了近百人,这是他们成军以来,从未有过的惨重损失。 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化不开的悲怆和疲惫。 许多人的身上,还插着来不及拔出的断箭,盔甲破烂不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李逵默默地背着赵猛那具已经残缺不全的尸体,他那张总是挂着憨笑的脸,此刻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个刚刚还跟他吹牛,说要比谁杀的匈奴人更多的汉子,就这么没了。 当这支残兵回到五原城下时,城墙上迎接他们的,不是欢呼,而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张虎站在城楼上,看着队伍中那无数空出来的马鞍,和一具具被抬回来的尸体,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是我……是我的计策害了大家……”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王战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面无表情地带着队伍进城,径直走向城守府。 议事大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啪!” 李逵将赵猛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地上,而后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双眼通红地吼道:“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匈奴人会知道我们的计划?” 周平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擦拭着他那把沾满了血迹和豁口的匕首,但那紧绷的下颚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张虎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声音哽咽:“侯爷,是末将无能,是末将的计策出了纰漏,请侯爷治罪!” “起来。”王战的声音,异常的冰冷和平静。 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与战前并无二致的布局,仿佛在复盘着整场战斗。 “计策没有问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我的补充也万无一失,问题不出在计策上。” 他转过身,目光如同利刃,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南路、北路佯攻,都是真的。匈奴人就算再精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哪一路是主攻,哪一路是佯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分兵应对,或者固守待援。” “但他没有。” “他不仅没有分兵,反而将主力全部收缩回中军大营,甚至提前挖好了陷阱,张开了口袋,就等着我们一头钻进去。”王战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冰珠砸在地上。 “这说明什么?” 大厅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说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南路和北路,全都是佯攻,他甚至清楚地知道,我真正的攻击时间、攻击地点,以及我这支奇兵的确切人数和路线!” “这个计划从制定到执行,只有在座的各位知道。” 王战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几名幸存下来的五原城高级将领脸上。 “我们中间有内奸。” 轰!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那几名五原将领脸色大变,纷纷跪倒在地。 “侯爷明察,我等对大夏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是啊侯爷,我等家人皆在城中,怎么可能通敌卖国!” 一时间,大厅内乱作一团,人人自危,互相猜忌的眼神,在彼此之间流转。 “都闭嘴!”王战一声冷喝,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当然知道,现在审问绝不会有任何结果。 内奸既然敢做,就必然早就想好了说辞,甚至会反咬一口,将水搅得更浑。 “此事,我自有定论。”王战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收敛阵亡将士遗体,厚葬。抚恤金,按最高标准的三倍发放,由四海商会先行垫付。” “另外。”他看向张虎:“拟一道奏折,将此战经过,以及赵猛等所有阵亡将士的功绩,详细上报朝廷,为他们请功。” 做完这一切,他便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下了李逵、周平、陈平和张虎四人。 “老大,真就这么算了?不把那王八蛋揪出来,我睡不着觉!”李逵急道。 “揪,当然要揪。”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寒芒。 “但不能这么揪。” 他走到主位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敌人很聪明,他只传递了最核心,也是最致命的情报。这说明他很谨慎,而且在军中地位不低,硬查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周平问道。 “要让他自己跳出来。”王战看向陈平:“我们的暗线,在城中铺得怎么样了?” 陈平点了点头:“已经渗透到各级军官的亲兵之中,可以监视大部分人的动向。” “很好。”王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我们就来演一场戏。” 他压低了声音,对四人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五原城的高层将领中传开。 冠军侯王战,因为这次损失惨重,急于扳回一城,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 他准备孤注一掷,将城中剩余的所有精锐,以及四海商会运来的所有装备,全部带上,去突袭匈奴人另一个更重要的大部落黑狼部落。 他要在那里抢回足够的牛羊和奴隶,来弥补这次的损失。 这个计划,在议事大厅被激烈地讨论着。 李逵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拍着桌子,咆哮着说王战疯了,这是拿兄弟们的命去赌。 周平则冷静地分析,说我军新败,士气低落,不宜再战。 就连一向沉默的陈平,都罕见地开口,劝王战三思。 但王战却一意孤行,力排众议,甚至拔刀相向,强行通过了这个疯狂的计划。 最后,他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眼红的消息。 “此战若胜,四海商会赞助的十万两黄金,将作为犒赏,全部分发给将士!” “为了保证黄金的安全,这批黄金将由一支商队,在三日后的夜里,通过城西的密道,提前运到黑狼部落附近的山谷里藏起来。” “此事,由参军张虎全权负责!”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本就不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都觉得王战疯了,不仅拿人命去赌,还拿这么大一笔钱去赌。 当晚,一名负责打扫议事大厅的杂役兵,趁着夜色,悄悄溜进了一座不起眼的院落。 院子里,一名正在擦拭兵器的文士将领,头也不抬地问道。 “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大人。冠军侯要尽起大军,三日后攻打黑狼部落。犒赏的十万两黄金,会提前送到城西三十里的野狼谷。” “知道了,下去吧。” 那名文士将领,正是之前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出城决战,建议稳扎稳打的那位。 他脸上露出一丝贪婪而又得意的笑容。 王战啊王战,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打了败仗,就想着用一场更大的赌博来翻本? 攻打黑狼部落是假,你想借此机会把我引出来才是真吧? 可惜你的对手是我。 他没有立刻去传递消息,而是拿出了一张地图,仔细地研究起来。 十万两黄金…… 如果能拿到这笔钱,还给匈奴人卖什么命? 远走高飞,做个富家翁,岂不快活? 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形成。 他要黑吃黑! 他要利用匈奴人,去对付王战派去看守黄金的部队。 然后,他再坐收渔翁之利,将黄金全部卷走! 他小心翼翼地写了两封信,一封用最隐秘的方式,送给了城外的匈奴探子,告知他们王战的真实计划。 而另一封,则交给了自己最心腹的死士。 “三日后子时,野狼谷。等他们打起来,你们就动手。”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却不知道,在他走出院门的那一刻,屋顶的阴影里,陈平的身影如同一片树叶悄然飘落,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将计就计,天罗地网 夜色如墨,城守府议事大厅内,火盆里的炭火发出噼啪的轻响。 压抑的气氛,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逵、周平、张虎三人分立两侧,目光全都汇聚在刚刚从阴影中现身的身影上。 陈平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他快步走到王战面前,单膝跪地。 “侯爷,查清楚了。” 他的声音干涩而冰冷。 “内奸是参军从事,文谦。” 文谦! 那个在议事时,第一个站出来建议稳扎稳打,反对出城决战的文士将领。 李逵的拳头瞬间捏得爆响,手臂上青筋坟起,一股狂暴的杀气抑制不住地升腾。 张虎更是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一晃,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想起来了。 当初他提出奇袭定襄的计策后,这个文谦还曾站出来,以太过凶”为由,反复盘问过计划的诸多细节。 当时他还以为对方是老成持重,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盘问,而是在套取最核心的情报! “这个狗娘养的杂碎!”李逵双目赤红,猛地转身:“俺现在就去拧下他的狗头,给赵猛兄弟报仇!” “站住!”王战的声音不大,却让李逵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 王战没有看暴怒的李逵,也没有看跪在地上,身体因愧疚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的张虎。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陈平身上。 “他做了什么。” 陈平深吸一口气,将监视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文谦并未直接将我们的新计划告知匈奴人。” “他写了两封信。” “一封,通过他的杂役,送往城外。” “信中,他告知匈奴残部,说您新败之后,急于求成,准备三日后倾巢而出,攻打黑狼部落是真,但犒赏的十万两黄金也是真。他让匈奴人去野狼谷设伏,抢夺黄金,截杀我军的运粮队。” “另一封信,他交给了自己的心腹死士。” 陈平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他命令自己的死士,同样在三日后赶往野狼谷。等匈奴人与我方运金部队两败俱伤之后,他们再出手,将黄金全部夺走。” “他要黑吃黑。” “他想把我们和匈奴人,都当成他的踏脚石。”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面对这般真相,一时间,所有人都只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明明是大敌当前,为何还有人会出卖自己的同胞? 为何还会有人为了所谓的利益,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军营之中,大家同吃同睡,如同亲兄弟,这文谦当真就是狼心狗肺不成? 李逵气得浑身发抖,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贪婪歹毒之人。 “侯爷!”张虎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带着血泪。 “此人不死,天理难容,末将请命,现在就带人将他拿下,明正典刑,以慰赵猛将军等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李逵说出这话的同时,胸口起伏,眼神之中满是急切之色。 他不能再等了,每多等一刻,他内心的煎熬就加重一分。 陈平也开口道:“侯爷,文谦为人狡诈,夜长梦多,当速速擒拿,以防他察觉到不对,狗急跳墙。” 所有人的意见,都是立刻动手。 斩杀此人,才能为那些死去的同胞报仇! 然而,王战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个代表着野狼谷的标记,脸上非但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了一抹冰冷而诡异的笑意。 “拿下他太便宜他了。” “他不是想要黄金吗?” “他不是想利用匈奴人吗?” 王战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仿佛敲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传我命令,一切照旧。” “三日后,运送黄金的队伍,准时出发。” “什么?”李逵失声叫道:“老大,你没糊涂吧?那不是真把黄金送给那杂碎吗?” 王战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 “谁说箱子里,一定要装黄金?”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陈平,嘴角的那抹笑意,带着森然的杀机。 “准备一百口大箱子,里面装满干草、猛火油、还有硫磺。再让手艺最好的工匠,在箱子里装上触发式的引火机关。” “我要送给他们一份大礼,一份足以将整个野狼谷都烧成灰烬的大礼。” “只杀一个文谦,还不足以让死去的兄弟们瞑目,我要让上千匈奴,给那些兄弟们陪葬,只有这样,才算是大快人心!” 陈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王战的意图。 这是一个局中局,一个计中计! 王战不仅要杀内奸,他还要借着内奸的贪婪,把匈y奴人也一并算计进去! 他要用一场假的运金行动,打一场真的歼灭战! 他要用敌人的贪欲,为自己死去的弟兄,复仇! “至于押送队伍……”王战的目光,落在了张虎的身上。 张虎身体一震。 “张虎。” “末将在!” “这次的押送任务,由你全权负责。”王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给你五百人,你要做的,就是在野狼谷,把这场戏给我演得真一点,演得像一点。” “演到匈奴人冲进山谷,演到他们撬开箱子。” “然后活着回来见我。” 张虎怔怔地看着王战,他明白了。 侯爷这是在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亲手了结这一切,一个洗刷耻辱,一个为兄弟们复仇的机会!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末将,领命!” 王战点了点头,最后看向李逵和周平。 “你们两个,率领北风骑和城中所有能战的精锐,提前一天出发。”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野狼谷的两侧,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我要你们在野狼谷周围,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这一次,我要让所有踏进山谷的敌人,有来无回!” “上一战,我们流了多少血。” 王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冰冷刺骨。 “这一战,我就要让匈奴人十倍偿还!” 第一百三十二章 烈火之谷,死亡盛宴 三日后,夜。 月黑风高,寒风如刀。 连接五原城与西边草原的野狼谷,此刻静得像一座坟墓。 狭长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悬崖,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 山谷南侧的一处山脊上,文谦裹着一张厚厚的狼皮,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兴奋的光芒。 他身边潜伏着二十名他精心豢养的死士,一个个屏息凝神,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 在他的视线中,一支小小的商队,正缓缓驶入谷中。 十几辆大车,上面堆满了用油布包裹的巨大箱子,负责护送的,只有区区数百名五原士兵。 那些士兵一个个神情紧张,畏畏缩缩,不断地四下张望,仿佛这山谷里藏着吃人的猛兽。 “哼,一群乌合之众。” 文谦不屑地冷笑一声。 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模一样。 王战那个黄口小儿,果然派了一群废物来看守这天大的财富。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匈奴人冲出来的时候,这群所谓的护卫,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很好。 就让匈奴人的弯刀,去消耗这些炮灰的性命吧。 他要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双方厮杀殆尽,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这十万两黄金,远走高飞,享受一世的荣华富贵。 山谷的另一侧,更远处的阴影里。 一名匈奴百夫长,同样在死死地盯着那支车队,喉结不断地上下滚动。 “头人,是汉人的运金队,和那人说的一模一样!” 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匈奴骑兵,足有三千之众。 为首的,是右贤王的一位堂弟名叫呼衍豹。 呼衍豹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无尽的贪婪。 兄长的死,让他悲痛欲绝。 但文谦送来的情报,却让他看到了复仇和发财的希望! 用王战的黄金,来为兄长陪葬! “儿郎们!”呼衍豹压低了声音,声音却如同野兽的低吼:“看到那些箱子了吗?里面全是金子!” “杀光那些汉人,抢走黄金,为右贤王报仇!” 所有匈奴骑兵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只等一声令下。 山谷之中。 张虎坐在中央的一辆马车上,脸色平静,但紧握着刀柄的手,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山谷两侧传来的,那一道道充满恶意的目光。 有匈奴人的,也有文谦的。 他闭上眼睛,赵猛临死前那悲壮的怒吼,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侯爷,快走!” 张虎猛地睁开双眼,所有的怯懦和愧疚,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冰冷的杀意。 “全军听令,原地扎营,生火!” 他大声下令。 护卫的士兵们,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行动,他们故意将那一百口大箱子,堆放在了营地的最中央,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到。 火,在漆黑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眼。 也彻底点燃了匈奴人的最后一丝理智。 “时机已到!”呼衍豹猛地拔出弯刀,向前一指。 “杀!” “呜。” 苍凉的号角声,划破夜空。 三千匈奴铁骑,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山谷北侧的阴影中狂涌而出,卷起漫天尘土,带着震天的喊杀声,扑向了那小小的营地。 “敌袭,敌袭!” 营地里的五原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射了几轮箭,便溃不成军,丢下武器和车辆,哭喊着朝山谷的另一头逃去。 “哈哈哈,一群废物!” 呼衍豹狂笑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他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箱子,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金灿灿的光芒。 他身后的匈奴骑兵,更是争先恐后,唯恐落于人后。 南侧山脊上,文谦看到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愈发得意。 愚蠢的蛮夷。 愚蠢的王战。 这个天下,终究是属于他们这些聪明人的。 匈奴人很快冲到了营地中央,他们迫不及待地跳下马,用弯刀,用战斧,疯狂地劈砍着那些巨大的木箱。 “咔嚓!” 第一口箱子,被一名匈奴士兵用斧头奋力劈开。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金光。 而是一蓬干燥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干草,和几个黑乎乎的陶罐。 “这是什么?” 他愣住了。 也就在他愣住的这一瞬间。 斧头劈砍的震动,触动了箱子底部,那个由陈平手下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的引火机括。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干草深处,悄然亮起。 下一秒。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口箱子,猛然炸开! 黑色的猛火油混合着硫磺,被爆炸的气浪掀上半空,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七八名匈奴骑兵!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声爆炸,如同一个信号。 一百口大箱子,在同一时间,轰然爆炸! 一百个巨大的火球,在匈奴人最密集的人群中冲天而起,汇聚成了一片恐怖的火海! 整个野狼谷的中心,瞬间变成了一座燃烧的地狱! 无数的匈奴骑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在烈焰中化为了焦炭。 爆炸的冲击波,将人和马的残肢断臂,抛向空中。 侥幸没被当场炸死的人,身上也燃起了扑不灭的火焰,他们发出凄厉的哀嚎,在地上翻滚,奔跑,将死亡的火焰,带给更多的同伴。 狭长的山谷,此刻成了他们最好的坟墓。 山谷南侧。 文谦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凝固。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山谷中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看着那些在火焰中挣扎惨嚎的匈奴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黄金? 哪有什么黄金! 那一百口箱子,根本就是一百颗巨大的炸弹! 他上当了! 王战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内奸,王战根本不是要运黄金,而是要用他做诱饵,坑杀匈奴人! “走,快走!” 文谦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再也顾不上什么黄金,什么富贵,转身就想逃跑。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无数支带着尖啸的火箭,从他们后方的黑暗中冲天而起,越过他们的头顶,如同流星雨一般,落入了山谷之中。 山谷两侧早已被泼洒了火油的杂草,被瞬间点燃。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叛徒末路,血债血偿 两条火龙,沿着山壁,迅速朝着谷口蔓延,彻底封死了匈奴人所有的退路。 紧接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山谷的入口处传来。 周平手持双刀,眼神冰冷,率领着一千名重甲步卒,组成了一道钢铁墙壁,堵住了谷口。 而在山谷的另一端。 李逵扛着他的开山巨斧,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杀光这群狗娘养的!” 他身后五百北风骑,如同出闸的猛虎,朝着那些惊慌失措,试图逃离火海的匈奴残兵,发起了死亡冲锋。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野狼谷,已化为修罗场。 烈火焚烧着大地,将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匈奴人的喊杀声,早已变成了绝望的哀嚎和凄厉的惨叫。 在北风骑和五原精锐的前后夹击,以及漫天火雨的覆盖之下,这三千匈奴铁骑,就像是被困在炼钢炉里的铁块,除了被融化,再无第二种可能。 南侧山脊上,文谦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他看着山谷中那一边倒的屠杀,看着那些被砍瓜切菜般斩杀的匈奴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 他自以为是下棋的棋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棋子都算不上。 他只是王战用来点燃棋盘的,一根火柴。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一名死士惊慌地喊道。 不知何时,在他们的后方,也出现了数百名手持强弩的汉军士兵,黑洞洞的弩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退路被彻底切断。 “投降,我们投降!” 文谦终于崩溃了,他扔掉手中的兵器,连滚带爬地冲向那片弩阵,嘶声力竭地喊道:“我是文谦,我要见冠军侯,我是被冤枉的,我有重要的情报要禀报!”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询问。 而是一个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此刻的张虎,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怯懦和苍白。 他的眼中,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他一步步走向文谦,手中紧握着一柄从死去的弟兄身上捡来的横刀。 “文将军,侯爷说了,他不想见你。” 张虎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他让我来送你一程。” “不,你不能杀我!”文谦惊恐地后退,语无伦次地叫道。 “张虎,你也是文人,我们是一样的,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放了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于王战的秘密!” “秘密?” 张虎的脚步停下了,他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突然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悲凉和不屑。 “我只知道,赵猛将军和那八百多名兄弟,是因为你而死。” “我只知道,你用他们的命,去换你那肮脏的黄金梦。” “文谦,你下去之后,亲自问问他们,肯不肯原谅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虎动了! 他没有给文谦任何再开口的机会,整个人如同一头暴怒的猎豹,手中的横刀,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噗嗤!” 血光迸现。 文谦的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的身体,却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最后头颅滚落,血溅当场。 这位自作聪明的叛徒,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王战连审问都懒得审问,就直接下了杀手。 张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文谦,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把沾满鲜血的刀,身体微微颤抖。 他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缓缓跪下,将横刀插在身前的地上,对着五原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赵将军,兄弟们。” “内奸已除,血债已偿。” “安息。” …… 当黎明的曙光,刺破黑暗,照亮这片焦土时,战斗早已结束。 山谷之内,遍地焦尸,血流成河。 三千匈奴铁骑,连同他们的头人呼衍豹,无一生还。 而王战一方,除了最开始佯装溃败时,有几人受了点轻伤,竟是无一阵亡。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堪称完美的歼灭战。 哪怕尽观历史,凭借这般成绩,也足以载入史册! 王战站在山脊之上,迎着初升的朝阳,冷冷地俯瞰着这片人间地狱。 李逵和周平,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 “老大,全歼敌军三千一百二十一人,缴获战马三千余匹,兵器铠甲无数!”李逵兴奋地汇报着战果,一扫之前的阴霾。 “他娘的,痛快!太痛快了!” 周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缴获的匈奴头人弯刀,递给了王战。 王战没有接,他的目光,越过了这座死亡之谷,望向了更遥远的北方。 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深处。 “这只是利息。”他淡淡地说道。 “真正的血债,还没开始偿还。” 上一战的失败,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虽然揪出了内奸,也用一场大胜找回了场子,但这并不能让那些死去的弟兄复活。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他要的是让匈奴这个名字,从大夏的版图上永远地消失! “传令下去。” 王战的声音,在清晨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打扫战场,收拢所有战马和可用的装备。” “将文谦及其死士的头颅全部割下,送回五原城,悬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其余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王战转过身,看向李逵和周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一个时辰后,我们不回五原。” “全军转向,目标定襄!” 李逵和周平同时一愣。 “老大,还打?” 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右贤王死了,他的大军群龙无首,正是军心最乱的时候。” “而定襄城外的匈奴主力,被我这三路齐出的假象,调动得疲于奔命,此刻也必然是人困马乏。” “趁他病要他命!” “我要用右贤王麾下数万大军的覆灭,来为我们死去的弟兄,奏响最华丽的镇魂曲!” 战神一怒伏尸百万!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北境的大地上掀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狼居胥山下的女王 当王战的目光刺破晨曦,遥望北方草原时。 在更遥远的北方,匈奴王庭的腹地,狼居胥山下。 一座与周围所有粗犷帐篷都截然不同的,由白色牦牛皮和黑色丝绸搭建而成的巨大王帐,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冰冷的土地上。 帐外,寒风凛冽,足以撕裂皮肤。 帐内,温暖如春,厚重的波斯地毯隔绝了所有寒意,正中的青铜火盆里,燃烧着昂贵的西域香料,散发出令人心神安宁的异香。 然而,这安宁的气氛之下,却压抑着火山喷发般的死寂。 数十名平日里在草原上跺一脚都能让百里部落震颤的匈奴头人、万夫长,此刻全都像温顺的绵羊一般,单膝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的头颅深深低下,目光敬畏而又恐惧地,注视着地毯上那双踩着雪白狐裘的精致皮靴。 王帐的主座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身穿一袭紧身的黑色皮甲,皮甲上用金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图腾,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骨簪束起,垂在身后。 她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她就是匈奴长公主,冒顿单于最疼爱,也是整个匈奴最敬畏的妹妹,图雅。 在匈奴这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里,图雅是一个真正的传奇。 她不是靠着单于妹妹的身份获得地位,而是用一场又一场血腥的胜利,为自己赢得了“草原血月”的称号。 三年前,东胡王集结十万大军犯境,是她,亲率三万苍狼铁骑,于饶乐水畔设伏,一夜之间,斩首三万,将东胡王的头颅做成了酒杯。 一年前,月氏人试图染指河西走廊,是她,千里奔袭,火烧月氏王城,逼迫月氏王签下称臣纳贡的耻辱条约。 在所有匈奴将领的心中,这位长公主的威望,甚至隐隐超越了她的兄长,冒顿单于。 因为单于代表着匈奴的王权。 而长公主,代表着匈奴的胜利。 此刻,这位胜利的化身,正静静地看着面前沙盘上,那代表着五原城和定襄城的位置,一言不发。 但她越是沉默,帐内那些跪着的头人们,身体就抖得越厉害。 右贤王死了。 呼衍豹和他的三千精锐,在野狼谷被烧成了焦炭。 短短数日,匈奴折损在那个叫王战的年轻人手里的勇士,已经超过两万。 这是自冒顿单于统一草原以来,匈奴从未遭受过的奇耻大辱。 “谁能告诉我,这个王战到底是什么来头。” 许久,图雅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清冷如雪山清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名看起来年纪颇大,脸上布满刀疤的万夫长,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他曾是右贤王的副将,在那场溃败中侥幸逃生。 “回禀长公主,这个王战,就像是草原上突然冒出来的毒蝎,来历诡异,手段狠辣。” 他咽了口唾沫,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最开始,他只是北境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卒,跟着一个叫魏云的将军。” “在之前的围城战中,他侥幸未死,不知走了什么运,屡获奇功,后来更是揭露了魏云之子魏琛通敌的罪行,为那死去的魏云报了仇。” “之后,他便被大夏皇帝临危受命,执掌北风骑。”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五百骑兵,奔袭五原,一夜之间,凿穿了冒于王子的数万大军,还烧了我们的粮草大营。” “此战之后,他被封为冠军侯,回了京城。” “我们都以为,他会留在京城享福,谁知……” 老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谁知他竟在京城,组建了一个叫四海商会的庞然大物,富可敌国。然后又突然重回北境。” “这一次,他带来了数不尽的精良装备,将五原城武装到了牙齿。然后,他先是用疑兵之计,引诱右贤王判断失误,斩杀了右贤王。接着,又用假运黄金的毒计,将呼衍豹将军的三千勇士,活活烧死在了野狼谷!” “如今,他更是趁着右贤王所部群龙无首,挥军直扑定襄,定襄城外的数万大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番话说完,整个王帐内,死寂一片。 所有匈奴头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神话! “一群废物!” 图雅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帐内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中的轻蔑和失望,像刀子一样割在他们心上。 “被同一种计谋,戏耍了两次。” “被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打得丢盔弃甲,损兵折将。” “这就是我大匈奴的勇士?” “你们的荣耀,你们的弯刀,都被狗吃了吗!” 所有头人,羞愧地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长公主息怒!”一名头人鼓起勇气,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立刻集结王庭大军,南下与那王战决一死生?” “决战?” 图雅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你拿什么去跟他决战?用我们引以为傲的骑兵,去冲击他那座武装到牙齿的坚城?还是冲进他另一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 她走到沙盘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大夏京城的方向。 “解铃还须系铃人。” 帐内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长公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图雅没有解释,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 她缓缓坐下,看着火盆中跳动的火焰,眼神变得深邃无比。 王战…… 这个男人,确实是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 他的用兵之道,诡异,狠辣,不拘一格,完全无法用常理预测。 正面与他交锋,就算能胜,也必然是惨胜。 但,他并非没有弱点。 图雅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份关于“四海商会”的情报。 一个战功赫赫的武将,手中又掌握着富可敌国的财力。 这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绝不是一件能让人安心睡好觉的事情。 王战最强大的力量,同样也是他最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 他真正的软肋,不在北境的战场上。 而在千里之外,那座金碧辉煌,却也猜忌丛生的大夏皇城。 在那座皇城里,在那张龙椅之上,坐着他真正的敌人。 “对付一头猛虎,最好的办法,不是跟它在丛林里搏杀。” 图雅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 “而是给它的主人送去一条更坚固的锁链,让主人亲手把它锁进笼子里。” “来人。” “传我的命令,以我的名义,向大夏京城,派去使者。” “就说,我匈奴长公主图雅,仰慕大夏繁华,愿与大夏皇帝,永结秦晋之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朝堂惊雷,通敌之罪 大夏,京城,太和殿。 与北境的血腥和肃杀截然不同,此刻的朝堂之上,洋溢着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 一份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刚刚由兵部侍郎当众宣读完毕。 冠军侯王战,于五原城外,设伏野狼谷,以零伤亡的代价,全歼匈奴精锐三千余人,斩杀匈奴头人呼衍豹! 并且,已挥师南下,与定襄守军里应外合,将群龙无首的右贤王残部数万大军,团团包围!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捷,就在眼前! “好,好一个冠军侯,好一个王战!” 龙椅之上,大夏皇帝龙颜大悦,抚掌大笑,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有此冠军侯在,何愁匈奴不灭!”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我大夏有冠军侯这等少年英雄,实乃国之幸事!” 满朝文武,齐声祝贺,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就连一向稳重的老宰相裴正,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一片欢腾的氛围中。 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从武将的队列中,缓缓走出。 他身穿兵部尚书的官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正是掌管大夏军务的重臣,尚官宏。 尚官宏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臣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皇帝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微微皱眉道:“尚爱卿,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有何事不能稍后再议?” “陛下。” 尚官宏抬起头,目光直视龙椅,声音铿锵有力。 “臣要奏之事,正与这封捷报有关!” 他刻意加重了捷报二字,其中的质疑意味,不言而喻。 满朝哗然! “尚官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冠军侯的战功是假的?” 一名与王家交好的武将,当即出列怒斥道。 尚官宏没有理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厚厚的奏折,双手呈上。 “陛下,臣不敢质疑冠军侯的战功。” “臣要弹劾的,是冠军侯王战,通敌卖国,包藏祸心!” 轰!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响!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尚官宏。 通敌卖国? 开什么玩笑!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股无形的龙威,弥漫开来。 “尚官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可知道,污蔑构陷一名战功赫赫的统帅,是何等大罪!” 面对皇帝的雷霆之怒,尚官宏却面不改色,只是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臣知罪,但为了我大夏的江山社稷,臣万死不辞!” “臣有确凿证据,证明王战此次北上,名为抗击匈奴,实为与匈奴另一大部落暗中勾结,演的一出双簧!” 他抬起头,声音振聋发聩。 “请陛下想一想,为何王战一到北境,那富可敌国的四海商会,就能在三天之内,将万套装备送到五原城下?这难道不可疑吗?” “请陛下再想一朵,为何王战能如此轻易地斩杀右贤王,坑杀其麾下精锐?这真的是他用兵如神,还是右贤王本就是他与新盟友的投名状?” “野狼谷一战,看似大捷,可为何全歼三千敌军,我方竟无一阵亡?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战争!”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太过完美了,完美得就像一场早就排练好的戏!” 尚官宏的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原本那些觉得荒谬的官员,此刻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思索和怀疑的神色。 是啊,这一切,确实太过顺利了。 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旁人却不知道,这一切背后,其实都是安王的谋划,安王尽管已经入狱,但是依旧能够控制之前效忠自己的那一批人。 这尚官宏,就是安王麾下的死忠。 这些所谓的证据,自然都是安王授意的。 安王为了脱困,已经无所不用,暗中接到了公主密信,立马谋划今天这般场面来。 他不需要真的能扳倒王战,只需要在皇帝的心里种下一根怀疑的毒刺。 一根足以致命的毒刺。 “荒谬,一派胡言!” 老宰相裴正终于忍不住了,出列呵斥道:“尚书大人,战机瞬息万变,冠军侯能抓住机会,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此乃将帅之才,何来可疑之说?” “至于四海商会,早已查明,那是冠军侯在京中创立,用自己的财力支援前线,此乃忠义之举,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通敌的证据?” 尚官宏冷笑一声,看向裴正。 “宰相大人此言差矣。” “正因为四海商会是他的,才更可疑,他一个武将,哪来的精力,哪来的手段,在短短数月内,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其背后,若无匈奴财力支持,下官绝不相信!” “你……”裴正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这尚官宏,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指鹿为马! “够了!”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尚官宏的话,已经让他心生动摇。 作为一个帝王,他天性多疑。 王战的能力和功绩,他欣赏。 但王战那深不可测的财力和神鬼莫测的手段,同样也让他忌惮。 他不需要一个神,他只需要一个听话的臣子。 “尚官宏。”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说你有确凿证据,呈上来!” “遵旨!” 尚官宏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他知道,皇帝已经上钩了。 他拍了拍手。 很快,几名禁卫军,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浑身是伤的匈奴人,和几个大箱子,走上了大殿。 “陛下!”尚官宏指着那个匈奴人,大声说道:“此人,乃是匈奴右贤王麾下的一名千夫长,在乱军中被我军生擒!” “据他交代,王战早已通过四海商会,与匈奴另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取得了联系,双方约定,由王战出手,铲除右贤王一系,事成之后,匈奴将以云州、朔州两地,作为给王战的封赏,助他成为我大夏的北境之王!” 他又指向那几个箱子。 “这些,都是从四海商会的一处秘密据点中搜查出来的,里面全是王战与匈奴人来往的密信,还有匈奴人送给他的珠宝财物!” 说着,他亲自上前,打开了其中一口箱子。 “哗啦!” 灿烂的金光和珠光宝气,瞬间闪耀了整个大殿。 一箱箱金条,一串串珍珠,还有许多带有明显异域风格的珍宝,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而另一口箱子里,则是一封封用羊皮卷写成,盖着匈奴王庭印信的“密信”。 证据如山! 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龙椅上那位脸色已经铁青的帝王身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监军特使,帝王心术 太和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金灿灿的珠宝,与那盖着鲜红印信的羊皮卷,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物证、人证俱全。 这几乎已经是一个无法翻盘的死局。 之前还为王战辩护的官员,此刻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 他们心中纵有万般不信,可在这如山的铁证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皇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那些证据,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大殿都点燃。 但那怒火的深处,却还藏着一丝更深的忌惮和杀意。 他不在乎王战是否真的通敌。 他在乎的是,王战已经拥有了通敌的资本和能力。 一个手握重兵,富可敌国,还能与敌国高层搭上线的藩王。 这已经触碰到了他作为帝王的底线! “好,好一个王战!” 皇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尚官宏心中狂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立刻趁热打铁,再次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王战此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不及时制止,恐为心腹大患!” “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将王战召回京城,打入天牢,严加审讯!”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安王一系的官员,纷纷出列,一时间,请求将王战召回的声音,响成一片。 他们要的,就是将王战从北境那片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土地上,拉回到京城这个天子脚下的牢笼里。 只要王战回了京城,是圆是扁,就由不得他了。 眼看着皇帝就要被说动,即将下旨。 “陛下,万万不可!” 一个苍老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始终沉默着的老宰相裴正,又一次站了出来。 他伛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走到了那些所谓的证据面前。 他没有去看那些金银珠宝,也没有去看那个瑟瑟发抖的匈奴俘虏。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封封羊皮卷密信上。 “尚书大人。”裴正的声音很平静。 “老夫斗胆问一句,这些密信,你是从何处搜查而来的?” 尚官宏一愣,随即昂首道:“自然是根据线报,从四海商会位于京城的一处秘密仓库中搜出!” “哦?”裴正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敢问尚书大人,你可知四海商会真正的幕后东家是谁?” “这……”尚官宏语塞。 他当然知道是王战,但他不能说。 一旦承认,就等于承认他是在没有皇帝旨意的情况下,私自查抄了一名冠军侯的产业,这是大罪。 裴正看出了他的窘迫,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转而面向皇帝,朗声说道:“陛下,四海商会之事,之前已上报陛下。此乃冠军侯为解北境军资之困,呕心沥血所创,其所有收益,皆用于军务,账目清晰,可昭日月!” “尚书大人在没有陛下旨意的情况下,仅凭一个来路不明的俘虏的口供,便擅自查抄忠臣产业,罗织罪名,其心可诛!” “至于这些所谓的密信……” 裴正冷笑一声,拿起一卷羊皮纸。 “伪造印信,栽赃陷害,此等手段,在朝堂之上,难道还见得少吗?” “若真是机密信件,又岂会如此轻易地被尚书大人搜到?这到底是王战愚蠢,还是有人把陛下和满朝文武,都当成了傻子!” 老宰相的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尚官宏-宏的脸上。 尚官宏脸色涨得通红,怒道:“裴正,你休要血口喷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为那国贼狡辩不成?” “老夫不是为谁狡辩!” 裴正猛地将手中的羊皮卷摔在地上,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怒容。 他转身面向龙椅,老泪纵横。 “老夫是为我大夏的江山社稷而忧心啊,陛下!” “如今,定襄城外,数万匈奴大军正被围困,全歼敌酋,收复失地,此等不世之功,就在眼前!” “此战若胜,则北境可安十年!” “可若在此时,将统帅召回,临阵换将,军心必乱,那数万匈奴残兵,必将死灰复燃,我军的大好局势,将毁于一旦!” “届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是尚书大人你吗?” 裴正的手,直指尚官宏。 “还是说,安王殿下,您愿意亲自披甲上阵,去北境会一会那匈奴铁骑?” 他又将矛头,直指一直躲在后面看戏的安王。 安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裴正的话,像一把尖刀,刺中了问题的核心。 王战是不是反贼,可以慢慢查。 但北境的战局,却等不了! 皇帝的眼神,在尚官宏、安王和裴正之间来回移动,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索。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愤怒,他猜忌,但他不是昏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北境防线一旦崩溃,对他这把龙椅意味着什么。 杀了王战,很简单。 可杀了王战之后呢? 谁能替他去守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难道真指望尚官宏这种只会在朝堂上搬弄是非的文官吗? 还是指望安王那个只知享乐的儿子? 许久,皇帝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再次靠回了龙椅,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 “裴爱卿言之有理。”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 尚官宏和安王的心,同时向下一沉。 “但……”皇帝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通敌之罪,也绝不可不查!” “朕既要北境安稳,也要江山无虞。”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传朕旨意。” “命御史大夫张承,为监军特使,即刻启程,赶赴北境,代朕监察冠军侯王战的一应军务。” “朕给他一支三百人的龙鳞卫,和先斩后奏之权!” “朕要让他亲眼去看一看,王战在北境,到底是在杀敌,还是在通敌!” “至于王战……” 皇帝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而威严。 “告诉他,定襄之战,朕要一个结果。” “一个能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的结果!” “若他能全歼敌军,将功赎罪,此事朕可暂且压下。” “若他有半点贻误战机,或是不轨之举……” “监军特使,可代朕行雷霆手段!” 这个决定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派监军! 这既没有完全相信王战,也没有立刻定他的罪。 而是将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这是最典型的帝王心术。 平衡,制约。 一个监军,就是一道枷锁。 王战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戴着这道枷锁,也休想再翻出什么浪花来。 而老宰相裴正,则是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他能为王战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接下来,就要看王战自己,如何在这片北境的棋盘上,一边与外敌厮杀,一边与这来自京城的自己”周旋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监军至,王侯出 三天后,定襄城。 北境的寒风,似乎比往日更加凛冽,刮在城头的旗帜上,发出猎猎的悲鸣。 城守府内,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沉重的铅。 一封来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密令,正静静地躺在王战面前的帅案上。 李逵、周平、陈平、张虎,四人分立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监军特使?先斩后奏?” 李逵那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坟起,如同盘虬的恶龙。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的怒火仿佛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 “他娘的,这是什么道理!” 他终于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俺们在前面跟匈奴人拼死拼活,赵猛兄弟和八百多条汉子的尸骨未寒,京城里那帮穿官服的王八蛋,不给抚恤,不给追封,反倒派个什么狗屁监军来问咱们的罪?” “老大,这口气俺咽不下去,这帮人分明就是想摘桃子,想把咱们往死里整!” 李逵的咆哮,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周平低头擦拭着他的双刀,刀锋上倒映着他冰冷的眼眸,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出的森然杀气,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分。 张虎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他看着那封密令,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愤怒。 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那场惨烈的伏击战。 如果不是因为出了内奸,如果不是那场惨重的损失,京城里那些人,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 “侯爷,这……”张虎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这监军一来,必然处处掣肘。我军的行动、粮草的调拨,甚至将领的任免,他都有权干涉。” “更何况,他还带着三百龙鳞卫和先斩后奏的权力,这根本就是悬在我们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刀!战局瞬息万变,若事事都要请示他,这仗,还怎么打?” 张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监军,从来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夺权的,是皇帝用来束缚前线将领的枷锁。 戴着这道枷锁,别说全歼匈奴主力,恐怕连自保都难。 一时间,整个大厅内,除了李逵粗重的喘息声,再无其他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身上。 王战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去看那封密令,而是走到了巨大的沙盘前。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定襄城,又划过野狼谷,最终,停在了更北方的,那片代表着匈奴王庭的区域。 “你们都觉得,这是皇帝对我们的猜忌,是朝堂上那些人对我们的构陷?” 王战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众人不解,难道不是吗? 王战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不。” “这不是猜忌,这是恐惧。”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你们想一想,匈奴人,现在最怕我们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王战便自问自答:“他们怕了。从五原城被五百骑凿穿,到右贤王被我阵斩,再到野狼谷三千精锐被活活烧死。他们引以为傲的铁骑,在我面前,如同土鸡瓦狗。” “他们发现,在战场上,已经无法战胜我们了。” “所以,他们换了一种玩法。” 王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帅案上的密令。 “这封密令,看似是冲着我来的,但它真正的作用,是冲着匈奴人去的。这是匈奴长公主图雅,或者说,是整个匈奴王庭,递给我大夏皇帝的一把刀,一把用来从内部瓦解我们的刀。” “他们知道,正面打不过,就用计谋。他们知道,对付一头猛虎最好的办法,不是与它搏杀,而是让它的主人,亲手为它戴上枷锁。” “皇帝派来监军,恰恰证明,匈奴人的计策成功了。也恰恰证明,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王战的分析,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的迷雾。 李逵脸上的暴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和更加深沉的愤怒。 “他娘的,这帮草原蛮子,打仗不行,玩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 陈平点了点头,补充道:“侯爷所言极是。敌人越是如此,越说明我们打疼了他们,他们怕了。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好事。” “好事?”李逵瞪大了眼睛:“那监军都快到门口了,怎么就是好事了?” “当然是好事。”王装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寒芒。 “因为,这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 他看着众人,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他们以为一个监军,就能锁住我王战的手脚吗?” “他们以为我会乖乖待在城里,等着那个什么特使来对我指手画脚吗?” “他们太天真了。” 王战猛地一挥手,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轰然散开。 “传我命令!” “什么?” 李逵等人精神一振,齐齐挺直了腰杆。 “监军要来,我们便以礼相待。”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等张承大人到了之后,让张虎亲自去接待,就说我军务繁忙,正在闭关推演战局,任何人不得打扰。” “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把他和他那三百龙鳞卫,给我安安稳稳地请在城守府里,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这……这不是软禁吗?”张虎愕然。 “是保护。”王战纠正道:“保护监军大人的安全,难道不是我们分内之事吗?” 众人瞬间会意,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那我们呢?”李逵已经兴奋起来,他知道,真正的大戏要来了。 王战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沙盘,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地图,看到千里之外的场景。 “我们不等了。” “就在今天就在此时!” “陈平!” “末将在!” “动用你所有的暗线,将城中八成的人手,全部秘密调动起来,天黑之前,我要他们在西城门外集结完毕!” “李逵,周平!” “在!” “你们二人,立刻去清点北风骑和所有五原精锐,备好三日干粮,检查所有装备,随时准备出发!” “张虎!” “末将在!” “城防之事,暂时交给你。记住你的任务,稳住监军,无论他用什么手段,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在我回来之前,绝对不能让他踏出五原城半步!” 一道道命令,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刚刚还压抑无比的大厅,瞬间被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之气所笼罩。 “老大!”李逵搓着手,激动得浑身发痒:“咱们这次,到底要去干嘛?总得给兄弟们透个底吧?” 王战转过身,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在沙盘上,那座代表着匈奴大军最后盘踞之地的城池上,重重一按。 定襄! “我要给匈奴人,也给京城里那位监军大人,送上一份谁也无法拒绝的大礼!” 王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一份用数万匈奴人的头颅,铸成的捷报!” 当天傍晚,夜色如墨。 五原城西门,在一片寂静中,悄然洞开。 一支庞大的军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无声无息地涌出城池,迅速消失在茫茫的荒野之中。 马蹄裹布,人人衔枚。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趁他病,要他命! 毕其功于一役,血洗定襄城外,匈奴最后的营盘! 而此时,距离五原城不足百里的官道上,一支由三百名黑甲骑士护卫着的华贵车队,正迎着寒风缓缓而来。 车队中央,那顶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巨大马车里,新任的监军特使,御史大夫张承,正闭目养神。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文人特有的倨傲,和一丝即将掌控大局的得意。 王战? 冠军侯? 不过是一个有些手段的武夫罢了。 等到了五原,他要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明白,什么叫朝廷法度,什么叫天子之威!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专门为他准备的欢迎仪式,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监军特使,从踏入北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铁壁五原,监军吃瘪 次日午后,监军特使张承的车队,终于抵达了五原城下。 高大巍峨的城墙,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散发着一股饱经战火的铁血与苍凉。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箭垛和投石机,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哼,倒是有些气派。” 张承掀开车帘,看着眼前的雄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武夫们用来炫耀武力的粗鄙之物,与京城的繁华精致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清了清嗓子,准备迎接城内守将的跪拜和全城军民的欢呼。 作为天子特使,他理应享受这样的待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城门虽然大开,但迎接他的,并非想象中的盛大场面。 只有一队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士兵,和一名身穿副将铠甲的年轻将领,孤零零地站在城门口。 张承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冠军侯王战何在?为何不来迎接本官?”张承端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问道,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那名副将,正是张虎的心腹,名叫刘三。他快步上前,对着马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脸上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回禀监军大人,实在是抱歉。侯爷他正在闭关,推演战局,并且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闭关?”张承的音量陡然拔高,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本官乃天子特使,奉皇命而来,他王战好大的胆子,竟敢闭门不见?” “大人息怒!”刘三连忙躬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侯爷也是为了战局着想。定襄城外的数万匈奴残部,军心浮动,正是全歼他们的最好时机。侯爷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抬高了王战,又让张承找不到发作的由头。 张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哼一声:“好一个分身乏,!既然如此,那便带本官去城守府,本官就在那里等他出关!” 他倒要看看,这个王战,能躲到什么时候! “是,是,大人请!” 刘三如蒙大赦,连忙在前面引路。 车队缓缓驶入五原城。 城内的景象,再次让张承感到了意外。 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和破败,街道干净整洁,两旁的商铺虽然不多,却都开门营业,百姓们行色匆匆,脸上虽然带着一丝战争阴影下的凝重,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整个城池,都处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运转之中。 这让张承心中更加不快。 一个武将,竟然把一座边城治理得井井有条,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很快,车队抵达了城守府。 张虎早已等候在门口,他换上了一身文官的服饰,脸上挂着谦卑而恭敬的笑容,一见到张承下车,便立刻迎了上去。 “下官五原参军张虎,参见监军大人!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你就是张虎?”张承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王战呢?” “回禀大人,侯爷他……”张虎一脸的为难,将刘三刚才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张承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 “够了!”他猛地一甩袖子,厉声喝道:“本官不管他是在推演战局,还是在做什么!本官只知道,将在外,当以君命为先!” “他王战连圣旨都敢怠慢,眼中还有没有陛下了?” “传本官的命令,让王战立刻马上滚出来见我!” 张承的声音,回荡在城守府的上空。 他带来的三百龙鳞卫,也同时唰的一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然而,张虎的脸上,除了为难,却看不到丝毫的畏惧。 他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大人,恕难从命。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违令者,斩,下官人微言轻,实在是不敢违抗侯爷的军令啊。” “你!”张承气得浑身发抖。 他堂堂御史大夫,天子特使,手握先斩后奏的大权,竟然被一个区区的参军,用王战的军令给顶了回来!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好得很!”张承怒极反笑:“他王战不是要推演战局吗?那本官就亲自去看看,他到底在推演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 说着,他便要硬闯进去。 “大人,不可!” 张虎和一众亲兵,立刻组成了一道人墙,拦在了他的面前。 “放肆!”张承身边的一名龙鳞卫校尉怒喝道:“尔等是要造反吗?竟敢阻拦特使大人!” “不敢,不敢!”张虎连连摆手,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坚定:“保护侯爷,乃是我等职责所在。大人若要硬闯,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踏过去就踏过去!” 龙鳞卫校尉眼中凶光一闪,便要拔刀。 “住手!” 张承喝止了他。 他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些人,虽然对他恭恭敬敬,但眼神中的那份决绝,却做不了假。 他们是真的敢为了王战,跟他带来的龙鳞卫拼命。 在别人的地盘上,跟一群亡命徒动手,绝非明智之举。 张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王战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但他很快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他被保护在了城守府的一处别院里。 别院倒是精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门口,却始终站着两排手持长刀的五原士兵。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与软禁无异。 他想召见城中其他将领,得到的回复永远是正在巡防,军务繁忙。 他想出府看看城中情况,得到的回复是城中戒严,为保大人安全,还请暂留府中。 他就像一头被关进笼子里的老虎,空有一身权力,却无处施展。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将一个名贵的瓷瓶狠狠摔在地上。 “大人,情况不对。”他的一名心腹幕僚,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五原城,简直就是铁板一块,从上到下,全是王战的人。我们在这里,根本就是聋子和瞎子!” “我当然知道!”张承咬牙切齿地说道。 幕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大人,属下刚刚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发现城中的守军,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要少很多。而且,城墙上的防卫,也多是疑兵,看着人多,实则空虚。” “什么意思?”张承心头一动。 “属下怀疑,王战根本就不在城里!”幕僚大胆地猜测道:“他所谓的闭关,根本就是个幌子,他极有可能已经带着主力部队出城了!” 这个猜测,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张承。 对啊!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软禁起来? 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因为他正在做一件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这个奸贼!”张承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一定是趁我到来之前,擅自出兵了!” 擅自出兵,这可是大罪! 抓到这个把柄,就足够他治王战的罪了! “大人,我们必须立刻找到他!”幕僚急道:“否则,等他打了胜仗回来,我们就更被动了!” “怎么找?”张承烦躁地说道:“我们现在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 “大人,您忘了吗?”幕僚提醒道:“王战有军令,但您有圣旨啊,您就说,奉陛下密诏,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必须立刻面呈冠军侯。他们若再敢阻拦,就是抗旨不遵!” 张承眼睛一亮。 对! 用圣旨压他! 他立刻带着人,再次冲到了院子门口。 这一次,他直接亮出了那卷金灿灿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本官有十万火急之军情,需立刻面呈冠军侯王战!尔等若敢再加阻拦,以抗旨论处,满门抄斩!” 面对圣旨,张虎等人终于慌”。 他们互相看了看,最后,张虎一脸无奈地说道:“既然大人有圣旨在身,下官自然不敢阻拦。只是,侯爷他确实不在城中。” “果然如此!”张承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去了哪里?” 张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地图,递了过去。 “侯爷三天前,便已率领大军,往定襄方向去了。这是侯爷留下的行军路线图,他说若是大人非要找他,沿着这条路应该能追上。” 张承接过地图,看了一眼,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一条通往北方的路线。 “好!”张承收起地图,转身便走。 “大人!”张虎在他身后焦急地喊道:“城外匈奴探子游弋,十分危险,您就带这么点人,万一……” “哼,本官自有龙鳞卫护卫,不劳你费心!”张承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只需守好这五原城便是,等本官找到王战,再回来治你的罪!” 看着张承带着三百龙鳞卫,气势汹汹地离开城守府,直奔城外而去,张虎脸上的为难和惶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冰冷的讥讽。 他转身对身旁的副将刘三低声吩咐道。 “立刻用飞鹰传书,告诉侯爷。” “鱼儿已经出城了。” “剩下的,就看侯爷怎么收网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荒原惊魂,王的下马威 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碎雪,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刮在人的脸上。 监军特使张承,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感受这刺骨的寒冷。 他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熊熊的怒火和即将抓住对方把柄的兴奋。 离开五原城已经两个时辰了,他们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在荒野中一路疾驰。 周围是无尽的枯黄和苍茫,除了风声,万籁俱寂。 这种死一般的沉寂,让一直生活在京城繁华之地的张承,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还有多远?”他对着身旁护卫的龙鳞卫校尉问道。 校尉举目四望,摇了摇头:“大人,这鬼地方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地图上只画了路线,并未标注距离。不过按脚程算,应该快了。” “让弟兄们都警醒点!”张承不放心地叮嘱道。 虽然他不相信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王战的大军就在前面,但小心一点总没错。 就在这时,队伍最前方的一名龙ax卫斥候,突然勒住了战马,举起了右手。 “停!” 整个队伍,瞬间停下。 “怎么回事?”张承心中一紧。 那名斥候侧耳倾听了片刻,脸色骤变,他飞马奔回,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大人,前面有马蹄声,很多,非常多!” 马蹄声? 张承和龙鳞卫校尉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应该是冠军侯的大军,不必惊慌。”校尉沉声说道。 然而,那名斥-候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不,不是!”他惊恐地说道:“那马蹄声是从我们两侧的山包后面传来的,他们在包抄我们!” “什么?”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呜。” 一声苍凉、野蛮、充满了侵略性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左侧的山包后响起,划破了荒原的寂静。 紧接着,右侧,前方,甚至后方,都响起了同样的号角声! 下一秒,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的黑点。 那些黑点迅速扩大,变成了一名名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雪亮弯刀的骑士! 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头发散乱,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嗜血的疯狂和对猎物的贪婪! 匈奴人! 是匈奴的骑兵! 而且,从那黑压压望不到头的阵势来看,数量至少在数千之上! “保护大人!” 龙鳞卫校尉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三百龙鳞卫,不愧是皇帝的亲军,他们反应极快,瞬间便组成了一个圆阵,将张承的马车死死地护在了中央。 他们拔出制式的横刀,黑色的甲胄在阳光下,组成了一道绝望的钢铁壁垒。 然而,面对那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匈奴铁骑,这区区三百人的圆阵,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彻底吞噬。 张承坐在马车里,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他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那些越来越近,面目狰狞的匈奴骑士,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这里怎么会有匈奴人? 王战的大军呢? 那张地图是个陷阱! 王战他他要借刀杀人!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瞬间坠入了无尽的冰窟。 “杀!” “嗷!” 震天的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 张承甚至能闻到,那些战马身上传来的浓烈膻味,和那些骑士口中喷出的,带着血腥气的白雾。 他身边的龙鳞卫,虽然个个都是精锐,但此刻脸上也写满了凝重和绝望。 他们是重甲步战的精锐,在这种开阔的平原上,面对数倍于己的骑兵冲锋,根本就是活靶子。 “放箭!” 校尉嘶吼着下令。 零星的箭雨射出,在那庞大的骑兵阵列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而对方的回应,却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举盾!” “铛铛铛铛!” 密集的箭矢,狠狠地撞击在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不少龙鳞卫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连连后退,手臂发麻。 “啊!” 一声惨叫,一名龙鳞卫被一支箭矢射穿了小腿,惨叫着倒地。 死亡,已经开始了。 “完了,全完了。” 张承瘫软在马车里,面如死灰,眼神涣散。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那些野蛮人从马车里拖出来,然后被无数把弯刀,剁成肉泥的场景。 他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来北境? 他为什么要招惹王战那个疯子?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那一刻。 一阵比匈奴人马蹄声更加沉重,更加富有节奏感的轰鸣,突然从远方的地平线传来。 那声音,仿佛是大地在战栗,是巨人在奔跑!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他们来时的方向,一面巨大的黑色王字大旗,正迎着寒风,撕裂了天际! 在那面大旗之下,是一片黑色的钢铁洪流! 五百名身穿重甲,手持长槊的骑士,组成了一个无可阻挡的锥形阵,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朝着这片战场,狂奔而来! 他们就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冰冷的黄油之中! 挡在他们面前的那些匈奴骑兵,在他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人仰马翻! 血肉横飞! 那五百骑士,根本没有使用任何战术,就是最简单,最直接,最野蛮的冲锋! 他们凿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匈奴包围圈,硬生生在这片绝望的战场上,犁出了一条通往张承车队的血路!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扛着开山巨斧的巨汉。 他手中的巨斧,抡成了一道黑色的死亡旋风,任何靠近他三步之内的匈奴骑兵,连人带马,都会被直接劈成两半! 杀神! 这简直就是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 那些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匈奴骑兵,在看到这支援军,尤其是看到那个巨汉之后,竟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发出了惊恐的怪叫,纷纷调转马头,四散奔逃。 刚刚还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攻势,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土崩瓦解。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匪夷所思。 张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王字大旗,看着那支如同天神下凡般的重甲骑兵。 他知道,他得救了。 是王战! 是王战的北风骑! 当李逵带着北风骑,冲到马车前时,那数千匈奴骑兵,已经跑得一个不剩,只在地上留下了一片狼藉和几顶不小心掉落的,明显是汉军制式的头盔。 李逵翻身下马,走到车前,用他那巨斧的斧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车厢。 “嘿,里面的大人,还活着没?”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 张承这才如梦初醒,他手脚并用地从马车里爬了出来,脸色煞白,双腿还在不停地打颤。 他看着眼前这个煞气冲天的巨汉,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浑身浴血,眼神冰冷的北风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那支溃败的-奴大军,竟然去而复返。 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在远处重新集结,然后…… 然后他们开始放声大笑。 那笑声,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他们一边笑,一边摘下脸上那可笑的油彩,脱下身上那破烂的皮甲,露出了里面精良的五原军服。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你们看到刚才那帮京城大爷的怂样了吗?差点尿裤子了吧!” “还是侯爷的计策高明啊,这叫什么来着?哦,对,杀鸡儆猴!” 嘲笑声,议论声,肆无忌惮地传来。 张承的脸,瞬间从煞白,变成了涨红,最后,又变成了铁青。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匈奴人? 什么借刀杀人?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 一场王战专门为他导演的,逼真到了极点的下马威! 他堂堂御史大夫,天子特使,竟然被一群丘八,像耍猴一样,耍得团团转! “王战!” 张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怨毒。 “张大人,别来无恙啊。”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那支伪匈奴军队中传来。 人群分开,王战骑着马,缓缓走出。 他甚至没有换下那身匈奴人的皮甲,只是脸上的油彩已经擦去,露出了那张俊朗而又冰冷的面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张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又充满了极致轻蔑的笑容。 “北境荒原,危机四伏,可不是京城那种安乐窝。” “张大人,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第一百四十章 帝王剑,枭雄鞘 北风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荒原之上,那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像一记又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张承和他身后三百龙鳞卫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那疼,不是皮肉之苦,而是尊严被碾碎后,从骨子里渗出的屈辱和冰冷。 他看着王战。 那个年轻人依旧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匈奴皮甲,骑在马上,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甚至没有戏谑。 只有一种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这种漠然,比任何羞辱的言语,都更让张承感到刺骨的寒冷和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踏入北境的那一刻起,就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 他以为自己是手持利剑的猎人。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被戏耍的猎物。 “王战!” 张承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怨毒。 “你可知罪!” “你伪造军情,戏耍朝廷命官,目无君上,形同谋逆!” 他试图用声色俱厉的呵斥,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来找回一丝属于天子特使的威严。 王战笑了。 他翻身下马,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张承。 他身后的李逵等人,也纷纷下马,五百北风骑,连同那数千伪匈奴,无声地散开,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三百龙鳞卫困在中央。 那是一种无言的,却又令人窒息的压迫。 王战走到张承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 他比张承要高出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眸,看着这个脸色铁青的御史大夫。 “罪?” 王战轻轻吐出一个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张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这里是北境,不是太和殿。” “在这里能定罪的,不是嘴皮子,而是刀。”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张承那身华贵的官袍,动作轻柔,却让张承的身体猛地一颤。 “你带来的三百龙鳞卫,是京城的精锐,是陛下的亲军,这一点我不否认。” 王战的目光,扫过那些神情紧张,紧握刀柄的龙鳞卫。 “但是,张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刚才冲过来的,不是我的人,而是真正的匈奴骑兵。” “你觉得就凭这三百人,能护得住你吗?” “你觉得你的这颗项上人头,还能安稳地待在脖子上吗?” 王战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张承的脸色,由青转白。 他无法反驳。 刚才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数千匈奴铁骑,带给他的绝望和恐惧,是真实不虚的。 在那种情况下别说三百人,就是三千人,也未必能保住他的性命。 “我这是在教你。” 王战收回手,负手而立,语气依旧平静。 “教你一个在北境活下去的,最基本的道理。” “那就是,永远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东西,更不要高估自己的实力。” “今天是我给你上的一堂课。一场演习,死了几匹马,总好过他日丢了性命。” 演习? 好一个演习! 张承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力反驳。 王战这番话,将他所有的罪名,都轻描淡写地化解成了一场“善意的教学”。 你若追究,便是不识好歹,不知感恩。 何其霸道,何其无耻! “你……”张承指着王战,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战没有再理会他的情绪,而是转身,看向那片苍茫的北方。 “张大人,你奉皇命而来,要查我是否通敌。” “我也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查?” “是凭着尚官宏在京城里伪造的几封密信?还是凭着那个被屈打成招的匈奴俘虏?” 王战的语气陡然转冷。 “还是说你打算把我绑回京城,让我在诏狱里,尝一尝那些所谓的证据?” 张承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知道王战已经洞悉了京城的一切。 “本官……本官自会明察秋毫!”张承嘴硬道。 “明察秋毫?” 王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转过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你拿什么去查?就凭你这颗被京城里的权谋斗争塞满了的脑袋吗?” “张承,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王战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 “我问你,你想不想立功?” “想不想立下一场,让你回去之后,能堵住所有人嘴的,泼天大功?” 张承愣住了。 他完全跟不上王战的思路。 前一刻还在质问,下一刻,怎么就变成了谈论功劳? “什么……意思?” 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疯狂的弧度。 “定襄城外,右贤王残部数万大军,群龙无首,军心涣散,正是我等毕其功于一役的最好时机。” “我本打算,等你到了五原,安顿好之后,再与你商议出兵之事。” “但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王战一挥手,指向北方。 “现在此时此地。” “我的大军,已经兵临定襄城下。” “今夜,便是匈奴数万大军的死期!” 什么? 张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王战为什么要把他引出城,为什么要在荒原上陪他演这么一出戏。 这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为了给他真正的军事行动,创造机会! 这个疯子! 他竟然真的敢在监军到来之际,擅自调动大军,主动出击!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你……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张承失声叫道:“擅自出兵,乃是死罪!” “死罪?”王战不屑地冷笑。 “张大人,打赢了就是将功赎罪。” “打输了才是死罪。”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张承,那眼神中的疯狂和自信,让张承感到一阵窒息。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回五原城,乖乖地待在城守府里,等我的捷报。” “但是,我得提醒你。此战过后,你这位监军特使,从头到尾都未曾参与,也未曾亲眼见证。你觉得,京城里那些人,会怎么评价你?一个被武将架空的,无能的废物?” 张承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知道,王战说的是事实。 如果他真的灰溜溜地回去,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嘲讽和弹劾。 “第二。” 王战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你作为天子特使,亲临前线,督战全军。” “与我一起去亲眼见证,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捷!” “去亲眼看一看,那数万匈奴人的头颅,是如何滚落在你的脚下!” “去亲手写下那封,足以让你名留青史的捷报!” “届时,你张承,便是扫平北境的大功臣。谁还敢质疑你?谁还敢说你半个不字?” 王战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敲打在张承的心坎上。 张承剧烈地喘息着,他的额头上,冷汗和热汗交织。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从他被王战引出五原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强行绑上了王战这辆疯狂的战车。 要么一起冲向荣耀的巅峰。 要么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许久,张承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王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侯爷要本官如何督战?” 他终究还是屈服了。 那一声侯爷,代表着他放下了所有的倨傲和敌意。 王战笑了。 他知道,这条皇帝用来锁他的锁链,从这一刻起,已经变成了他的剑鞘。 一把可以为他掩盖所有锋芒,并向京城传递他想要传递的信息的,最完美的剑鞘。 “很简单。” 王战转身,重新跨上战马,手中的马鞭,遥遥指向那杀气腾腾的北方。 “跟上。” “我带你去看一场真正的血肉烟花!”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袭,最后的镇魂曲 夜,深沉如墨。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北境的荒原。 刺骨的寒风,在旷野上呜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提前奏响哀乐。 定襄城以北,三十里外。 一片连绵的营盘,如同巨大的凶兽,匍匐在黑暗的大地上。 这里便是匈奴右贤王残部最后的聚集地。 数万大军,此刻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右贤王被斩,呼衍豹和三千精锐在野狼谷被焚烧殆尽,一连串的惨败,像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这支大军的脊梁。 他们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营地里,篝火零零散散,许多士兵甚至连御寒的帐篷都没有,只是裹着破旧的皮毛,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眼神麻木而空洞。 巡逻的队伍,也变得稀稀拉拉,一个个无精打采,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走动着,根本没有察觉到,在他们营地之外的黑暗中,一张死亡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距离匈奴大营五里外的一处高坡上。 王战一身黑甲,静静地伫立在寒风中,他手中的千里镜,正冷冷地观察着那片灯火黯淡的营地。 在他的身后,李逵、周平、陈平,以及数千名北风骑和五原精锐,如同蛰伏的猛兽,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黑暗里。 马蹄裹着厚布,人人衔枚,肃杀之气,凝重如山。 更远一点的地方,张承和他那三百名龙鳞卫,被保护在军队的中央。 张承的脸色,比这夜色还要苍白。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真实的战前氛围,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而又狂热的杀意,让他感到阵阵窒息。 他看着王战那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背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这个年轻人,仿佛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的。 “侯爷,一切准备就绪。” 陈平悄无声息地来到王战身边,低声汇报道。 “东、南、西三面,我们的人都已经按照计划,潜伏到位。” “北面是定襄城,周平将军已经派人联络城中守军,只要我们这边一动手,他们便会关闭城门,断绝匈奴人最后的退路。” 王战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很好。”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在黑暗中,却依旧能看清轮廓的,坚毅而又狂热的脸庞。 “兄弟们。” 王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还记得赵猛将军吗?” “还记得那八百多名,惨死在内奸和匈奴人阴谋之下的弟兄吗?” 所有士兵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的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那一战,我们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大的屈辱。” “京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问缘由,只知降罪。他们怀疑我们,猜忌我们,甚至想把我们置于死地!” “他们问我们,凭什么打胜仗!” 王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愤怒。 “今天,我们就用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来回答他们!” “我们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我们的耻辱!” “我们要用数万匈奴人的头颅,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弟兄!” “这一战,不为朝廷,不为君王!” 王战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前方的匈奴大营。 “只为复仇!” “只为,我们北风骑的荣耀!” “杀杀杀!” 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如同地底的闷雷,在军阵中轰然炸响。 每一个士兵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李逵!” “末将在!” “你率一千北风骑为先锋,如同一柄尖刀,从正南门,给我狠狠地插进敌人的心脏!” “记住,不要恋战,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凿穿它!将他们的阵型彻底冲乱!” “得令!”李逵扛起他的开山巨斧,眼中是嗜血的狂热。 “周平!” “末将在!” “你率一千重甲步卒,跟随在李逵之后,稳步推进,负责清剿被冲散的敌军,控制中军大帐!” “遵命!”周平双刀出鞘,眼神冰冷。 “陈平!” “末将在!” “你率领剩下的所有弓弩手和轻步兵,分为两翼,从东、西两侧同时发动攻击。” “我要你的人,带上所有的猛火油和火箭,今夜我要让这片营地,变成一片火海!” 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寒芒。 “我要让所有匈奴人,在烈火和绝望中,为他们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明白!”陈平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其余人,随我坐镇中军,随时准备支援!” 王战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脸色煞白的张承身上。 “张大人,好戏就要开场了。” “你可要,看仔细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战猛地一挥手。 “行动!” “呜。” 一声低沉而又悠长的号角,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这是进攻的信号! 黑暗中,一千名北风骑,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冲向了匈奴大营的正南门。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喊杀声,只是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南门的守卫,依旧在昏昏欲睡。 当他们听到那沉重的马蹄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敌……” 一个袭字,还卡在喉咙里。 李逵那柄巨大的开山斧,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从天而降! “噗嗤!” 鲜血与碎肉齐飞。 简陋的营门,连同那名倒霉的哨兵,被一斧头直接劈成了两半! “杀!” 直到此刻,李逵才发出了他那野兽般的咆哮。 一千北风骑,如同黑色的死亡洪流,冲破了营门,狠狠地撞进了毫无防备的匈奴大营!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无数还在睡梦中的匈奴士兵,被惊醒,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被飞驰而过的铁蹄,踏成了肉泥。 北风骑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黄油,势不可挡! 他们一路向前,将所有阻挡在面前的帐篷、车辆、活人,全部撕成了碎片! 整个匈奴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惊恐的尖叫声,绝望的呼喊声,响彻夜空。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南门被攻破的同时。 “咻咻咻!” 无数支带着火光的箭矢,如同流星雨一般,从东、西两侧的天空中,呼啸而至。 那些箭矢,精准地落在了堆放粮草和帐篷最密集的地方。 早已被陈平派人悄悄泼洒了猛火油的帐篷和干草,被瞬间点燃! “轰!” 火龙冲天而起! 借助着凛冽的北风,火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 东、西两大营,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烈火焚烧着一切,将绝望的匈奴士兵,从一个方向,驱赶向另一个方向。 而等待他们的,是周平率领的,那如同钢铁墙壁一般,稳步推进的重甲步卒! “噗噗噗!” 长刀挥舞,人头滚滚。 这些惊慌失措,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匈奴残兵,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五原精锐面前,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南面是势不可挡的铁骑冲锋。 东、西两侧,是焚尽一切的熊熊烈火。 北面,是紧闭的定襄城门。 中央,是步步紧逼的钢铁方阵。 天罗地网,绝无生路! 高坡之上,张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他看着那片被烈火和杀戮吞噬的巨大营地,看着那些在火焰中挣扎惨嚎,在刀光下身首异处的匈奴人。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一场艺术。 一场由王战亲自导演的,以死亡和毁灭为主题的,华丽而又残忍的艺术! 他终于明白,王战为什么敢说,打赢了,就是将功赎罪。 因为,在王战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输这个字!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血洗定襄,人头京观! 杀戮的盛宴,在烈火与哀嚎中,进入了最高潮。 整个匈奴大营,已经彻底化为了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 无数的匈奴士兵,被烈火和浓烟逼得四散奔逃,却又一头撞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钢铁刀墙。 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骑射和勇武,在王战精心布置的立体绞杀阵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李逵率领的北风骑,已经成功地将整个营地凿穿了一个来回。 他们如同地狱里冲出的魔神,在营地中肆意冲杀,将所有试图集结反抗的匈奴队伍,一次又一次地冲散,碾碎。 李逵的开山巨斧,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斧刃上甚至卷了口,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杀戮效率。 他状若疯魔,每一斧劈出,都必然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为赵猛将军报仇!” “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他的咆哮声,在混乱的战场上,甚至盖过了数万人的惨叫,成为了所有五原士兵的战吼。 复仇的火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燃烧,让他们化身为最冷酷的屠夫。 一名匈奴万夫长,也是这支残军中职位最高的将领,终于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幅末日般的景象,目眦欲裂。 “集结,向我集结!” 他挥舞着弯刀,声嘶力竭地试图召集残部,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冲出去,向北冲,定襄城,冲向定襄城!” 他很清楚,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在他的号召下,数千名残存的匈奴骑兵,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开始不顾一切地朝着北方的定襄城方向突围。 他们汇聚成一股洪流,试图冲破周平所率领的步兵方阵。 然而,王战又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想跑?” 高坡之上,王战冷冷地看着那股试图突围的匈奴骑兵,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该我们了。” 他身后的五百北风骑预备队,以及那数千伪装成匈奴人的五原精锐,同时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杀!” 王战一马当先,如同黑色的闪电,从高坡上俯冲而下! 他身后的数千大军,如同开闸的洪水,以泰山压顶之势,狠狠地砸向了那股正在突围的匈-奴残兵的侧翼!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名万夫长绝望地看着从侧后方冲来的,那面迎风招展的“王”字大旗。 他看到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如同神魔一般的身影,正是这段时间以来,所有匈奴人的噩梦! 冠军侯王战! “完了……” 万夫长的心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王战手中的横刀,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劈砍。 但他的每一次出刀,都快到了极致,狠到了极致! 一名挡在他面前的匈奴骑兵,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便感觉脖颈一凉,巨大的头颅冲天而起,腔子里的热血,喷洒了王战一身。 王战毫不在意,他策马冲入敌阵,整个人仿佛与战马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一道无可阻挡的死亡龙卷! 人头滚滚,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在他的带领下,数千生力军的加入,彻底击溃了匈奴人最后的一丝抵抗意志。 所谓的突围,变成了一场更加彻底的屠杀。 战斗,从午夜一直持续到黎明。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照亮这片焦土时,喊杀声和惨叫声,终于渐渐平息。 放眼望去,整个山谷,遍地焦尸,血流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令人作呕。 三万多名匈奴大军,除了极少数在战斗一开始就侥幸逃入荒野的,其余人,尽数被歼!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堪称完美的歼灭战! 王战勒住战马,静静地站在尸山血海的中央。 他的黑甲,已经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脸上也溅满了血污,但他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李逵、周平、陈平等人,浑身浴血地来到他的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复仇之后的快感和深深的疲惫。 “老大,全歼敌军,一个不留!”李逵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咆哮而变得嘶哑,但其中的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王战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五原城的方向。 “赵将军,兄弟们。” “你们看到了吗?” “血债已偿。” 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吹散。 …… 张承是被亲兵搀扶着,才勉强站稳的。 他看着眼前这幅地狱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将昨夜吃下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一生,都在跟笔墨纸砚打交道,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 那堆积如山的尸体,那汇聚成溪流的血液,彻底击溃了他作为文人的所有骄傲和矜持。 就在这时,王战骑着马,缓缓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面如金纸,狼狈不堪的天子特使。 “张大人。” 王战的声音,将张承从失神中唤醒。 “现在你还觉得我王战通敌吗?” 张承猛地抬起头,看着王战那双冰冷而又锐利的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 通敌? 如果这样一场斩首数万的惊天大捷,都是通敌演出来的戏。 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大到连匈奴单于都承受不起! “不……不敢……”张承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很好。” 王战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空白的奏折和一支笔,递到了张承的面前。 “那么现在,请张大人以监军特使的身份,为陛下为朝廷写一份捷报吧。” 张承颤抖着手,接过了奏折。 “该……该怎么写?”他下意识地问道。 王战笑了,那笑容,在晨曦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森然。 “你就如实写。” “就写,冠军侯王战,在监军特使张承大人的英明督战和指导下,于定襄城外,设下天罗地网,一夜之间,全歼右贤王残部三万余人,斩杀匈奴万夫长一名,千夫长、百夫长无数,缴获战马、兵甲不计其数。” “此战,乃我大夏立国以来,对匈奴作战,前所未有之大捷!” 张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在我的英明督战和指导下? 他瞬间明白了王战的意思。 王战这是要将他,将这份泼天的大功,分给他一半! 不,不是分。 是强行塞给他! 只要他写了这份捷报,他张承,就从一个来找茬的监军,变成了这场大捷的第二功臣! 他和王战,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回去之后,他不仅不能说王战半个不字,还必须拼尽全力地去维护王战,去为王战歌功颂德! 因为,维护王战,就是在维护他自己!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阳谋! 张承看着王战,心中再无半分怨恨,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一丝感激。 他知道,王战这是在给他一条活路,一条飞黄腾达的康庄大道! “下官遵命!” 张承不再犹豫,他跪在地上,以一块相对干净的盾牌为桌,蘸着墨,开始奋笔疾书。 他要写一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华丽,最动人,最能彰显君王天威和将士用命的捷报! 王战看着他,满意地转过身。 他走到战场的中央,对着身后的李逵下令。 “传令下去。” “将所有匈奴人的头颅全部割下。” “在定襄城外,给我筑起一座京观!” “我要让这座由数万颗头颅堆成的山,告诉北方的所有人。” “犯我大夏者,虽远必诛!” “更要告诉京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 “他想要的北境安稳,我王战给他了。” “现在该轮到他,给我王战一个交代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京观成,捷报飞 晨曦的微光,并未给这片土地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遍地的猩红与焦黑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空气中,血腥与焦臭混合成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几乎凝成了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把带铁锈的沙子。 张承的呕吐已经停了,但他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山。 那是一座由人头堆砌而成的山。 五原的士兵们,正麻木而又高效地执行着王战的命令。 他们将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匈奴人头颅,从无头的尸体上割下,再像码放砖石一样,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 没有欢呼,没有兴奋,只有一种近乎于仪式的肃穆和冷酷。 复仇的狂热过后,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浩大而残忍的工程。 但一想到惨死在野狼谷的同袍,一想到赵猛将军,他们便将心中最后一点不忍,化作了手中更快的动作。 李逵扛着他那柄血迹斑斑的巨斧,在工地旁来回踱步,像个监工。 他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都他娘的给俺垒结实点,别他娘的垒到一半塌了,还得重来!” “哎,你小子,那颗脑袋眼珠子瞪那么大,吓唬谁呢?给俺转过去!” 他走到一个年轻士兵旁边,一脚踹在那士兵的屁股上。 “笨手笨脚的,看俺的!” 说着,他从地上拎起两颗头发纠结在一起的头颅,随手一扔,精准地嵌入了京观的缺口中,还不忘用斧柄捣了捣,确保严丝合缝。 做完这一切,他嫌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污,扭头看见了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张承。 “嘿,张大人。”李逵咧着嘴走了过去,他那张沾满血污的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咋样?俺们北境这风光,还不错吧?比你们京城里那些假山盆景,气派多了吧?” 张承喉头滚动,干呕了一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李逵,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李逵浑不在意,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巨大的身躯带起的风,都充满了血腥味。 “俺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不得这个。觉得俺们老大心狠手辣,不是人。”李逵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肉干,自顾自地嚼了起来。 “可你们哪里知道,俺们要是不狠,死的就是俺们自己。那些匈奴崽子,杀俺们兄弟的时候,可没见他们手软过。” 他指着那座越来越高的京观。“这玩意儿,不是给咱们自己看的。是给那些还活着的匈奴人看的,也是给京城里那些想弄咱们的人看的。” “告诉他们,惹了咱们北风骑,就是这个下场。” 张承沉默着,他无法反驳。 李逵的话,粗鄙,却又蕴含着最简单直白的生存法则。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 王战正站在一具匈奴万夫长的无头尸体旁,周平在他身边,用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王战那把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横刀。 王战的神情很平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京观,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张承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王战或许不是疯子,他只是……太清醒了。 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醒地知道该如何达到目的,清醒地将所有人都当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包括自己也包括远在京城的那位九五之尊。 “大人,捷报写好了。”张承的幕僚,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刚刚誊写好的奏折,递到了他的面前。 张承深吸一口气,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精神一振。 他接过奏折,每一个字都像是他亲手写下的一样,烙印在脑海里。 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不畏艰险,深入敌后,运筹帷幄,协助主帅大破敌军的儒将形象。 奏折里,对冠军侯王战的勇猛和智谋大加赞赏,但字里行间,却无处不透露出,这一切胜利,都是在监军特使的监督和指导下完成的。 最后,他更是将所有的功劳,都归于了陛下的天威浩荡和知人善任。 这是一份完美的捷报。 既给了王战天大的功劳,又把自己牢牢地绑在了功劳簿上,更重要的是,它给了皇帝最想要的脸面。 他拿着奏折,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王战。 “侯爷。”张承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镇定。 “捷报已经写好,请侯爷过目。” 王战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那份奏折一眼。 “张大人是天子特使,你的奏报,便是圣裁。何须我一个武夫过目。”他淡淡地说道。 这种全然的信任,或者说,是全然的掌控,让张承的心脏再次抽紧。 他知道从他写下这份捷报开始,他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陈平。”王战开口。 “末将在。”陈平从阴影中走出。 “用最高等级的飞鹰传书,八百里加急。我要这份捷报,在三天之内,摆在陛下的龙案上。” “遵命!”陈平接过奏折,转身离去。一只神骏的海东青,从他手臂上冲天而起,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 直到这时,王战才转过身,看向张承。 “张大人,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侯爷请吩咐。”张承躬身道,姿态放得极低。 “这座京观,是此战的功绩,也是震慑敌胆的丰碑。我要你,亲自守在这里,直到京城的旨意传来。” 张承一愣。 让他守着这堆人头? 王战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大人你想想,捷报送至京城,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朝堂之上,攻讦之声绝不会少。他们会说我王战残暴不仁,会说此战有诈。但你不同。” “你张承御史大夫,天子特使,亲临前线,亲眼见证了这场血战。如今,更是亲自守护着这三万敌酋的首级。谁的言语,能比你这位亲历者,更有分量?” “届时,无论陛下派谁来核查,看到的都是你张大人,和这如山的铁证。你说这功劳谁还敢抢,谁还能质疑?” 张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了。 王战这是要将他彻底钉死在这里,让他成为这京观的一部分,成为一个人形的功劳碑! 捷报是他写的,京观是他守的。 从此,他和王战,再也无法分割。 他必须用尽全力,去向京城里每一个人证明,这场胜利的真实性,因为那也是在证明他自己的功绩和存在的价值。 “下官领命!”张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知道,他已经没得选了。 王战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逵,留下一千人,配合张大人,记住是配合,张大人的一切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啊?”李逵一愣,随即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老大放心,俺一定好好保护张大人!” 那保护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张承听得心头一颤,脸上却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战不再理会他们,他翻身上马,目光投向远方的五原城。 “我们回城。” “兄弟们,还在等着我们庆功呢!” 大军开始缓缓开拔,只留下张承和一千士兵,以及那座在晨光下,散发着无尽血腥与不祥气息的京观。 张承看着王战远去的背影,突然感觉,北境的风,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因为他的心,已经彻底凉透了。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人生,将与这个年轻的侯爷,再也分不开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座还在不断增高的京观,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地狱,还是他张承平步青云的登天之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威震,龙颜惊 京城,太和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气氛压抑得有些沉闷。 自监军特使张承离京,已经过去了十余日。 这十几天里,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以安王和兵部尚书尚官宏为首的一派,几乎每日都会找出各种由头,或明或暗地攻讦王战,渲染其拥兵自重的威胁。 而老宰相裴正一派,则据理力争,双方唇枪舌剑,闹得不可开交。 龙椅之上,皇帝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看客,冷眼旁观着底下两派的争斗。他既不制止安王一系的攻击,也不采纳裴正的辩护。 他在等。 等北境的消息,等他派出去的监军特使张承,给他带回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今日的早朝,依旧如此。 尚官宏又一次出列,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北境军资消耗巨大,恐有不臣之将中饱私囊,意有所指,不言而喻。 “陛下,北境乃国之屏障,冠军侯手握重兵,又掌控四海商会,财权军权集于一身,长此以往,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啊!臣恳请陛下,早做决断!” 另外有一人,同是安王麾下也适时地走出,附和道:“尚皇叔所言极是。王战虽有小功,但其人桀骜不驯,行事毫无顾忌,非社稷之福。” “陛下,下官以为当尽快将其召回京中,另择沉稳持重之将,接管北境防务。” 裴正气得胡子发颤,正要出列反驳。 就在这时。 “报。” 一个尖锐高亢,带着极度疲惫和兴奋的嘶吼声,从殿外猛地传来,打断了所有人的话语。 “北境八百里加急,大捷!”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炸响在死寂的太和殿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捷? 什么大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名身披尘土,甲胄上还带着干涸血迹的信使,跌跌撞撞地冲入大殿。 他甚至来不及行跪拜大礼,便因力竭而扑倒在地,但他依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一个黄铜管。 “陛下,北境大捷!,襄大捷!” “冠军侯王战,于定襄城外,一夜之间,全歼匈奴右贤王残部三万余人,斩敌酋首级,不计其数!” 信使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全歼三万余人? 一夜之间?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无论派系,无论立场,全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 尚官宏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悲愤表情还未褪去,就彻底僵硬了。 安王麾下的那些官员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眼中满是惊骇和茫然。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三万多匈奴大军! 不是三万多头猪! 就算让他们站着不动让你砍,一夜之间也砍不完啊! 这一定是假的! 是王战那个奸贼的谎报军情! 龙椅之上,皇帝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他的身子猛地前倾,死死地盯着那个信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呈上来!” 大太监连忙小跑下去,从信使手中取过黄铜管,恭恭敬敬地呈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一把夺过,从里面抽出了那卷由张承亲笔书写的奏折。 他的目光,在奏折上一扫而过。 越看他的呼吸就越是急促。 越看他握着奏折的手就抖得越厉害。 奏折上,张承用他那华丽而又极具煽动性的文笔,详细描绘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夜袭。 从战前的谋划,到监军特使的英明指导,再到冠军侯的身先士卒,北风骑的勇猛无敌,最后,是那烈火焚营,血流成河的辉煌战果。 三万敌军,一夜荡平! 奏折的最后,张承用无比激动的笔触写道: “此战,斩敌三万两千余,俘虏数千,缴获战马牛羊无数。为彰陛下天威,震慑宵小,冠军侯已下令,将三万敌酋首级,于定襄城外,筑为京观!” “臣奉陛下之命,亲临前线,幸得见证此不世之功,今亦亲自镇守京观之侧,待陛下圣裁。此诚我大夏开国以来,未有之大捷!天佑大夏,陛下圣明!” 京观! 当看到这两个字时,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起头,那眼神中,有狂喜,有震惊,有赞赏,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好一个王战! 好一个筑京观! 他这不只是在杀敌,他是在示威! 他用三万颗匈奴人的头颅,筑起了一座功劳碑,一座让任何人都无法质疑,无法撼动的功劳碑! 他也是在用这座京观,向朕向整个朝堂,展示他的力量和决心! “哈哈哈!” 皇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太和殿中回荡,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好,好一个冠军侯,好一个监军特使,好一个京观!” 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奏折高高举起。 “众卿都听到了,北境大捷,我大夏将士,一夜之间,尽歼匈奴右贤王主力,此乃天佑我大夏,乃我大夏百年未有之盛事!” 群臣这才如梦初醒,短暂的震惊过后,巨大的狂喜席卷而来。 不管王战这个人怎么样,这样一场辉煌的大胜,对整个大夏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陛下圣明!冠军侯威武!” “天佑大夏,贺喜陛下!” 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大殿。 老宰相裴正老泪纵横,他激动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陛下,老臣早就说过,冠军侯乃国之栋梁,忠勇无双啊!” 在这片狂热的庆贺声中,只有寥寥几人,如坠冰窟。 安王麾下那些官员和尚官宏,面如死灰。 他们完了。 他们之前所有的弹劾,所有的构陷,在这份由皇帝亲派的监军特使,用三万颗匈奴人头颅作保的捷报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非但没能扳倒王战,反而将王战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神话般的高度。 更致命的是,捷报是张承写的。 张承是他们这一系的人,是他们举荐去当监军的。 现在,张承用最激烈的方式背叛了他们,狠狠地捅了他们一刀。 “尚官宏。” 皇帝的笑声停了,他缓缓坐下,目光落在了兵部尚书的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 尚官宏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连忙跪倒在地。 “臣……臣在。” “朕记得,前些日子,你跟朕说,王战私通匈奴,证据确凿?”皇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砸在尚官宏的心口。 “臣……臣……”尚官宏汗如雨下,语无伦次。 “臣是被人蒙蔽,是那些证据有误,臣有罪,臣有罪啊陛下!” 他现在只能把一切都推到那些所谓的证据上。 “哦?被人蒙蔽?”皇帝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那朕倒想问问,你呈上来的那个匈奴千夫长,他交代说王战勾结的是匈奴哪位大人物?又是如何约定,助王战成为北境之王的?” 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尚官宏当初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尚官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陛下!”安王手下的官员见势不妙,立刻站出来想要解围。 “尚皇叔也是忧心国事,一时不察,还请父皇……” “你给朕闭嘴!”皇帝猛地一拍龙椅,厉声喝道,打断了那名官员的话。 官员吓得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言。 皇帝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在安王和尚官宏的脸上刮过。 “忧心国事?好一个忧心国事!” “冠军侯在前线浴血奋战,你们在京城罗织罪名,构陷忠良!” “若朕真的听信了你们的谗言,临阵换将,召回主帅,导致北境战局糜烂,这滔天大罪,谁来承担?” 皇帝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 他不在乎王战是不是真的忠心,但他绝不能容忍,自己的臣子因为党同伐异,而险些毁掉一场足以安稳边境十年的大捷! 这触碰了他作为帝王的底线。 “来人!”皇帝怒喝道。 “将兵部尚书尚官宏,拖下去,革去一切职务,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尚官宏吓得屁滚尿流,哭喊着被两名禁卫拖出了大殿。 安王其他麾下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头都不敢抬。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雷霆手段给震慑住了。 许久,皇帝的怒气才渐渐平复。 他看着满朝文武,缓缓开口。 “传朕旨意。” “冠军侯王战,扬我大夏国威,于国有不世之功,擢升为镇北王,食邑万户,赏黄金万两,绸缎千匹,其麾下将士,一体封赏!” 镇北王! 这三个字一出,满朝皆惊! 大夏立国以来,异姓封王,屈指可数,而且都是在死后追封。 活着封王,王战是第一个! 这是何等的殊荣!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皇帝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另,着镇北王即刻整顿北境防务,交接完毕后。” 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变得无比威严。 “即刻班师回朝,回京受封!” “朕,要在太庙,亲自为他授印!” 第一百四十五章王归来,君设宴 封王! 回京! 当这两道旨意,随着皇帝的使者,一同抵达北境时,整个五原城都沸腾了。 “王爷,咱们的王爷!” “镇北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从普通的士兵,到李逵、周平这些高级将领,每一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之中。 异姓封王,这是武将所能达到的最高荣耀。 王战封王,也意味着他们这些从龙之臣,必然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封赏。 整个城守府,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李逵更是抱着一坛子酒,喝得酩酊大醉,拉着周平的胳膊,非要跟他拜把子,说以后周平就是王爷驾前第二勇士仅次于他。 周平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双刀擦得更亮了。 在这片狂热的氛围中,只有少数几个人,保持着清醒。 城守府后院,那座专门为张承和他三百龙鳞卫准备的别院里。 张承正陪着那位前来宣旨的太监总管,品着上好的香茗。 “张大人,您这次可是立下了不世奇功啊。”太监总管的声音又尖又细,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杂家临来前,陛下还特意嘱咐,说张大人劳苦功高,等您回京,必然有重重封赏。” 张承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份功劳是怎么来的。 他也更清楚,皇帝那道回京受封的旨意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杀机。 “公公言重了。下官不过是奉皇命行事,所有功劳,皆是陛下天威浩荡,以及镇北王……哦不,是王爷他运筹帷幄,将士用命。”张承滴水不漏地回答。 太监总管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张大人谦虚了。对了,王爷人呢?杂家还等着回京复命呢。” “王爷正在帅帐闭关,推演后续军务,想必很快就会出来接旨。”张承不紧不慢地说道。 又是闭关? 太监总管的眼皮跳了跳,想起了来之前,安王一系残余势力对他的叮嘱。 说那王战桀骜不驯,连监军特使都敢软禁。 他心中有些打鼓,但脸上依旧不敢表露分毫。 …… 与此同时,真正的帅帐之内,气氛却与外面的狂欢截然不同。 巨大的沙盘前,王战一身常服,静静地看着那两卷金灿灿的圣旨。 一卷是封赏,一卷是诏令。 一份蜜糖,一份砒霜。 陈平和张虎,分立两侧,神情凝重。 “侯爷……不,王爷。”张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这明显是鸿门宴啊。” “封王是真,但召您回京,恐怕是想将您这头猛虎,彻底关进京城那个笼子里。一旦您离开北境,离开咱们这几十万大军,到了天子脚下,那可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陈平也点了点头,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忧虑。 “陛下这一手,玩得极高。他先用一个异姓王的头衔,将您捧上神坛,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让您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然后,再以回京受封为名,将您从北境这片根基之地调离。” “您若奉诏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您若抗旨不遵,那便是坐实了谋反之心,正好给了陛下一举清剿您的借口。届时,他只需昭告天下,说您居功自傲,抗旨不遵,那您这刚刚到手的镇北王,立刻就会变成镇北逆贼。” “进亦死,退亦死。好一个阳谋。” 两人将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帝王心术。他不会直接与你为敌,但他会为你设下一个局,一个你明知是陷阱,却又不得不踩进去的局。 大厅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外面士兵们的欢呼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显得格外刺耳。 许久,王战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们觉得,我该如何选?” 陈平和张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为难。 张虎咬了咬牙,率先说道:“王爷,恕属下斗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京城,万万去不得!” “咱们就在这北境,拥兵自重。他皇帝老儿若是逼急了,咱们就反了他娘的!”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 “属下失言,请王爷恕罪!” 王战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陈平。 陈平沉吟了许,才缓缓摇头。 “不可。”他说:“此时若反,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样都不占。我们北风骑虽强,但终究兵力有限。” “天下承平已久,百姓思安,我们师出无名,便是逆贼。届时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我们必败无疑。” “那也不能去送死啊!”张虎急道。 陈平苦笑一声:“去是死,不去也是死。只是去,是慢死;不去是立刻就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张-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战笑了。 他伸出手,拿起那份封王的圣旨,在手中掂了掂。 “谁说我要选了?” “啊?”陈平和张虎都愣住了。 “陛下给我出了道选择题,可我王战,从来不做选择题。”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锋芒。 “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他转过身,看着二人。 “你们说京城是龙潭虎穴,我去了就回不来。”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龙潭虎穴,对某些人来说是陷阱。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 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又狂傲的弧度。 “是最好的猎场。” 陈平和张虎的心脏,同时漏跳了一拍。 他们看着王战,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疯狂,还要深不可测。 “传我命令。”王战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干脆利落。 “张虎,你立刻去安抚军心。告诉弟兄们,封赏照拿,庆功宴照开。但是,从今日起,北境全线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所有军务,由你和周平共同掌管。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 “是!”张虎领命。 “陈平。” “属下在。” “你立刻动用四海商会所有的渠道,给我查。我要知道,京城里除了安王,还有哪些人想让我死。我要他们所有人的名单背景以及软肋。” 王战的声音,冷得像冰。 陈平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重重点头。 “明白!” “王爷,您真的要回京?”张虎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当然要回。”王战看着他,笑了笑。 “陛下这么盛情地邀请我,还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一份礼物,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王战打断了他。 “他想让我当笼中虎,可他却忘了,再坚固的笼子,也是可以从内部打破的。” “他以为京城是他的主场,那我就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王战走到帅帐门口,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狂欢的士兵,和那轮即将落下的夕阳。 “他不是要在太庙为我授印吗?” “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礼。” “我要让这场封王大典,变成某些人的断头台。” 说罢,他大步走出帅帐,迎向了那位等候已久的太监总管。 “天使远来辛苦,本王更衣来迟,还望恕罪。”王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和喜悦,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巨大荣耀冲昏了头脑的年轻将领。 太监总管看着眼前这个俊朗不凡,气度沉稳的年轻人,心中暗暗点头。 看来传言有误,这镇北王也并非那般桀骜不驯嘛。 “王爷客气了,能为王爷这等不世出的英雄接旨,是杂家的福分。” “公公一路劳顿,先进城歇息。本王即刻便会整顿军务,绝不让陛下和公公久等。”王战笑道。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如沐春风。 三天后。 北境防务交接完毕。 王战拒绝了李逵等人要求陪同回京的请求,只带了周平一人,以及那三百名护驾有功的龙鳞卫,在全城军民的含泪相送中,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 车队缓缓驶出五原城。 张承骑马跟在王战的马车旁,看着那座自己守了十几天京观的定襄城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王爷,此去京城,山高路远,还需万分小心。”他低声提醒道。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露出王战那张平静的脸。 “张大人,你觉得,是北境的匈奴人可怕,还是京城里的那些人可怕?”王战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张承一愣,随即苦笑。 “匈奴人可怕在明处,他们的刀,看得见。” “京城里的人,可怕在暗处,他们的刀,看不见。” “说得好。”王战点了点头。“所以我这次回京,不带刀。” “啊?” 王战笑了笑,没有再解释。 他放下了车帘。 对付明处的敌人,需要更锋利的刀。 但对付暗处的敌人,你只需要变成比他们更深沉的黑暗。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官道杀机,王不见王 车队行进在返回京城的官道上。 与来时孤零零的三百龙鳞卫不同,此刻的队伍浩浩荡荡,旌旗招展。 镇北王的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那一个斗大的王字,仿佛是用北境的霜雪和匈奴的鲜血共同书写而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然而,队伍的核心,那辆由八匹神骏黑马拉拽的巨大车驾,却始终门窗紧闭,帘幕低垂,透不出一丝光亮,也听不见半点声响。 王战自出城后,便再未露面。 张承骑着马,与那辆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时常会下意识地瞥向那紧闭的车帘,心中百味杂陈。 这几日,他与那位宣旨的太监总管徐公公,倒成了朋友。 “张大人,您瞧瞧,这北境的风光,就是不一样,天高地阔,比京城里看着舒坦。” 徐公公捏着兰花指,用一方锦帕捂着口鼻,试图挡住官道上扬起的尘土。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徐公公说笑了。”张承扯了扯嘴角:“这地方除了风沙,便是荒凉。哪里比得上京城的繁华。”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徐公公的眼睛瞟向王战的马车,声音压得更低了。 “这叫龙兴之地,王气所在。您看那定襄城外的京观,杂家远远瞧了一眼,我的乖乖,那才叫气派,那才是大手笔,咱们这位王爷,真是古之霸王在世,杀伐果决,手段非凡啊!” 他提起京观,张承的胃里便是一阵翻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仿佛又钻进了鼻腔。他脸色白了白,强自镇定道:“王爷天威,非我等凡人所能揣度。” “是极,是极。”徐公公连连点头,随即又凑近了些,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只是张大人,王爷他为何一直闭门不出?杂家这还等着回去跟陛下复命呢。这王爷不露面,杂家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底啊。” 张承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公公多虑了。王爷连日征战,又处理北境防务交接,心力交瘁,在车上调养休憩,也是人之常情。”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得很。 王战这哪里是休憩,这分明是在摆谱,在拿捏。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不透他,猜不着他,让他自己,成为一个悬在京城上空的谜团。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虚与委蛇之际,一直默默跟在马车另一侧的周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头忽然极轻微地皱了一下。 他握着刀柄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目光锐利如鹰,扫向前方官道两侧的密林。 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山林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官道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暗影。 风停了,四周的虫鸣鸟叫,也诡异地消失了。 一种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天地。 “不对劲。”周平低喝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队伍中轻松的气氛。 三百龙鳞卫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抽出了兵刃,迅速向中间的马车靠拢,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 “怎么了?周将军?”徐公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 张承也是心中一紧,他顺着周平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的山道愈发狭窄,两侧林木愈发茂密,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口袋。 这是最适合伏击的地点! “有埋伏!”张承失声叫道。 他的话音未落。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的密林中骤然响起! 铺天盖地的箭雨,如同黑色的蝗群,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朝着车队当头罩下! “举盾,保护王爷!”龙鳞卫校尉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铛铛铛!” 盾牌组成的龟甲阵,瞬间被密集的箭矢覆盖,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 箭矢力道之强,远超寻常弓弩,不少龙鳞卫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连连后退,手臂发麻。 “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 总有照顾不到的死角,不断有士兵中箭倒地,战马悲鸣着翻滚在地。 徐公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辆辎重车下,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张承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死死地趴在马背上,只觉得耳边全是箭矢撕裂空气的厉啸和同伴的惨叫,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阵箭雨,比当日王战演戏时,那帮伪匈奴射出的要狠辣、精准百倍! 这是真正的杀招! “稳住,稳住阵脚!”周平的声音,如同寒冰,在这片混乱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他没有躲闪,手中双刀舞成一团银色的光轮,将射向他和王战马车的箭矢尽数磕飞。 第一波箭雨刚刚停歇,还不等众人喘息。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数百名身穿黑衣,面蒙黑巾的刺客,如同鬼魅一般,从林中、从地底、从路边的沟壑里,猛地窜了出来! 他们的身法诡异,出手狠辣,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光芒。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辆最显眼的属于镇北王的巨大车驾! “拦住他们!”龙鳞卫校尉目眦欲裂,挥刀迎了上去。 三百龙鳞卫虽然是精锐,但他们更擅长的是阵地战和皇城内的守卫。 面对这些江湖草莽出身,专精刺杀之道的死士,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束脚。 这些刺客根本不与他们缠斗,身形滑溜如泥鳅,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突破防线,扑向马车。 周平眼神一寒,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保护大人!”他对身边的几名龙鳞卫低喝一声,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主动迎向了那群刺客。 双刀出鞘,血光迸现! 周平的刀法,没有李逵的狂猛霸道,却多了一份致命的精准和冷酷。 他的每一刀,都像是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总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杀伤。 一名刺客刚刚突破两名龙鳞卫的夹击,眼看就要扑到马车前,一道银光闪过,他的身体瞬间僵住,咽喉处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随即头颅冲天而起。 周平的身影,在刺客群中,如同一尊移动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然而,刺客的数量太多了。 他们悍不畏死,用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冲击着那辆马车。 “轰!” 一声巨响! 几名刺客竟然合力扛着一截巨大的撞木,狠狠地撞在了马车的车厢上! 坚固的车厢壁,被撞得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 “王爷!”张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也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数十名刺客,突然从人群中脱离,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拉车的八匹黑马,手中的淬毒匕首,狠狠地捅进了马腹! “希律律!” 八匹神骏的战马,同时发出痛苦的悲鸣,轰然倒地。 失去了拉力的马车,在巨大的惯性下,朝着官道一侧的山崖,直直地滑了过去! “不好!”周平脸色剧变,他想回身救援,却被三名明显是头领的刺客死死缠住。 “王爷!”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辆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镇北王车驾,在山崖边沿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随即,带着无可挽回的决绝,一头栽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悬崖! “轰隆隆。” 山谷中,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和滚落声,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那空荡荡的悬崖边。 张承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位龙鳞卫校尉,眼神涣散,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群黑衣刺客,在看到马车坠崖之后,竟也毫不恋战,如潮水般退去,转瞬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死一般的寂静。 “啊啊啊!” 周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一刀将面前的刺客劈成两半,疯了一般地冲向悬崖边。 “王爷!” 他凄厉的吼声,回荡在空寂的山谷中,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悲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王爷宾天,使者惊返 崖边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动着周平身上被鲜血浸透的衣甲。 他跪在悬崖边上,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 残存的龙鳞卫,一个个失魂落魄地聚集在周围,他们看着满地的同袍尸首,又看看那空荡荡的悬崖,许多人茫然地坐倒在地,眼神空洞。 王爷死了。 那个刚刚被册封为镇北王,那个带领他们打下了不世之功,那个被认为是帝国未来屏障的年轻人,就在他们眼前连人带车坠入了万丈深渊。 这个念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完了,全完了。” 躲在车底的徐公公,终于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片狼藉,看着跪在崖边的周平,再想到那坠崖的马车,两眼一翻,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王爷。”他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王爷他怎么就……” 张承摇摇晃晃地从马背上下来,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扶着马鞍,才勉强站稳。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前一刻,他还在畅想着回到京城,如何凭借这份泼天的功劳,在朝堂之上平步青云,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政敌踩在脚下。 下一刻,他的擎天玉柱,他的康庄大道,就这么塌了。 王战死了,他这个被强行绑在功劳簿上的监军特使算什么? 一个谎报军情,欺上瞒下的罪人? 还是一个护卫不力,致使亲王惨死的废物? 无论哪一个罪名,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他忽然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王战这艘大船上的一名乘客,现在船沉了,他这个乘客,也只有溺毙的下场。 “找,给本官下去找!”张承突然发出一声嘶吼,他双目赤红,指着悬崖下方,声音都变了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去找!”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只要还没看到尸体,就还有一丝希望。 几名龙鳞卫被他的吼声惊醒,连忙找来绳索,准备下崖搜寻。 “不必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周平缓缓地站起身,他转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这么高的悬崖,下面是乱石嶙峋的河谷,车毁人亡,绝无生还的可能。”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下去搜寻,除了多添几条性命,没有任何意义。” “周将军!”张承急道:“不找怎么知道?万一王爷他吉人天相。” “没有万一。”周平冷冷地打断他:“王爷已经死了。” 他说出死了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这股异样的平静,让张承心中一寒。 “那怎么办?”徐公公六神无主,哭丧着脸跑到周平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周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啊,王爷宾天这可是天大的事,陛下怪罪下来,咱们都得掉脑袋啊!” 周平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目光落在了张承身上。 “张大人,你是监军特使,王爷遇刺,你亲眼所见。此事该如何向陛下禀报?” 张承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周平的意思。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是想办法脱罪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王战死了这是事实。 他们护卫不力,这也是事实。 但王战是怎么死的? 是被刺杀的! 是谁刺杀了他? 张承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京城里那些人的面孔。 安王,尚官宏…… 一个完美的替罪羊,浮现在他眼前。 “周将军说的是。”张承的眼神,也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王爷于国有不世之功,却在回京受封的路上,惨遭奸人刺,!这是动摇国本的惊天大案,我等护卫不力罪该万死,但查明真凶为王爷报仇,才是眼下头等大事!”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瞬间给在场所有迷茫的人,指明了一个方向。 对,报仇! “大人说得对,为王爷报仇!” “查出真凶,将他们碎尸万段!” 龙鳞卫们群情激奋,同仇敌忾。 徐公公也停止了哭泣,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要把事情定性为奸人作祟,那他这个宣旨的太监,责任就能降到最低。 “张大人所言极是!”徐公公尖着嗓子附和道:“这些刺客,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亲王,简直是无法无天,形同谋逆,必须严查,彻查!” 周平看着瞬间统一了战线的两人,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但很快便隐去了。 他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当务之急,是立刻将此事上报陛下。” 他看向徐公公:“徐公公,你是使者,由你亲自回京禀报最是稳妥。我们会在此地收敛王爷的遗物,和弟兄们的尸骨,等候陛下的旨意。” 徐公公一听要他一个人先回去,顿时有些犹豫。 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再碰上刺客怎么办? 张承看出了他的顾虑,立刻说道:“公公放心,本官派五十名龙鳞卫精锐,护送公公回京。” “你我分头行事,方为上策。你速返京城,奏明陛下,请陛下定夺。我留在此地,搜集证据,安抚军心。” “这……”徐公公还在权衡。 周平冷冷地补充了一句:“王爷的尸骨,还不知散落在何处。我等身为王爷亲卫,自当在此为王爷守灵,搜寻遗骸。难道要让王爷的英灵,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无人祭奠吗?” 这话一出,徐公公再也不敢多言。 他知道,他没有任何选择。 他若强行要求带走所谓的尸体,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将军,恐怕第一个就不会答应。留在这里,更是度日如年。 唯一的活路,就是赶紧跑回京城,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皇帝。 “好,就依张大人和周将军所言!”徐公公一咬牙,答应下来:“杂家这就启程,星夜兼程,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给陛下!”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现场很快进行了分工。 徐公公在五十名龙鳞卫的护送下,带着几件从刺客身上搜出的,带有某些世家标记的兵器作为证据,换上快马,头也不回地朝着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张承则指挥着剩下的人,开始清理战场,收敛尸体,同时派人在悬崖上,装模作样地建立营地,摆出了一副要长期驻守,搜寻王爷遗骸的架势。 周平则独自一人,再次走到了悬崖边。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竹哨,放在嘴边。 没有吹响,只是静静地摩挲着。 夜色渐深,山谷中的风,愈发凄厉,仿佛是冤魂在哭嚎。 张承看着这一切,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浓。 他总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 王战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金蝉脱壳,请君入瓮 夜深沉如水。 崖顶之上,篝火零星,将幸存者们疲惫而又悲伤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血腥味与草木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张承没有丝毫睡意,他裹着一件厚重的大氅,坐在火堆旁,双眼失神地望着那不断跳跃的火焰。 他的仕途他的人生,仿佛都像这堆篝火,看似燃烧得旺盛,实则在一点点化为灰烬。 不远处,周平正指挥着士兵,将一具具龙鳞卫的尸体,用白布包裹起来,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神情肃穆,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张承看着他那沉稳得有些过分的背影,心中的那丝疑虑,再次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太镇定了。 从王战坠崖到现在,周平除了最开始那一声悲怆的怒吼,之后便再无任何情绪外露。 这种镇定,不像是一个刚刚失去了主帅和兄弟的将军,反倒像一个知道内情的旁观者。 可这怎么可能? 难道王战没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张承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那可是万丈悬崖,马车都摔成了碎片,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周平处理完尸体,迈步向他走来。 “张大人,夜深了,去休息吧。”周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承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在火光下棱角分明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周将军,你就不难过吗?” 周平的脚步一顿。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难过,有用吗?” 他转过头,目光投向那片深沉的黑暗,“王爷的仇,需要用敌人的血来偿还,而不是用我们的眼泪。”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但张承却从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悲伤的东西。 那是一种隐忍,一种期待,一种看好戏的眼神。 张承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突兀地从不远处的一辆辎重车后面传来。 那辆车恰好处于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张承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猛地转头望去,心脏狂跳不止。 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咳嗽声? 周平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警惕。 他对着几名亲兵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抽出双刀,一步步悄无声息地朝着那辆辎重车摸了过去。 张承也屏住了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在打鼓。 随着周平的靠近,那咳嗽声似乎又响了两下,还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 周平猛地一个箭步,绕到车后,手中的双刀,化作两道寒光,厉声喝道:“什么人!” 张承紧张地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然而,预想中的打斗声并没有传来。 他只看到,周平的身影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从阴影里传了出来。 “我说老周,你能不能轻点?我这老腰都快被颠散架了,再被你这么一吓,魂都快没了。” 这个声音…… 张承的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周平和张承呆滞的目光中,一个身影骂骂咧咧地从辎重车的阴影里站了起来。 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身上穿着一套破烂不堪的龙鳞卫兵服,脸上涂着几道黑灰,显得有些滑稽。 但他那张脸,那副神态,那玩世不恭的语调…… 不是王战,又是谁! “王爷?” 张承的嘴唇哆嗦着,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 王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走到火堆旁,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叫魂呢?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这次回京,不带刀。” 王战擦了擦嘴,然后,他当着张承的面,从自己那破烂的兵服里,费劲地抽出了一块厚重的已经微微变形的铁板。 铁板上还嵌着几支断裂的箭头。 “当!” 铁板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张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铁板,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王战,他的大脑终于在宕机了许久之后,重新开始运转。 坠崖的马车是空的! 刺杀是真的,但王战早就金蝉脱壳,混进了普通的龙鳞卫之中! 那坠崖的……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看向王战。 王战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指了指那辆坠崖的马车,撇了撇嘴:“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几袋子石头,配重用的。那帮蠢货还真以为我会在那么显眼的车里待着。” 张承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天旋地转,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被耍了! 不,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被耍了! 那些刺客,那位回京报丧的徐公公,还有远在京城的皇帝和满朝文武所有人都被王战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张承指着王战,你了半天,最后颓然地垂下了手臂,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爷,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您知不知道,下下官差点被您吓死!” 这句抱怨,带着几分真情实感。 “吓死?”王战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火堆旁,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焰。 “张大人,我要是不死这一回,等回了京城,那才是真的会死。” 张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王战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个张承,虽然胆小,但脑子转得确实快。 “陛下召我回京,名为封赏,实为囚禁。我若不回是抗旨,正好落人口实。我若回去便是虎入牢笼,再无翻身之日。” 王战将树枝扔进火里,火苗轰地一下窜高了。 “所以,我只能死在半路上。” “只有死人,才不用回京。” “只有死人,才不会被人怀疑有谋反之心。” “更重要的是。”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这个镇北王,刚被册封,就惨死在回京的路上。张大人你说,陛下他会怎么想?天下人又会怎么想?” 张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王战这毒辣无比的连环计! 王战之死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那些之前在朝堂上,拼命构陷他的安王一党! 现在,人证物证再加上一个惨死的镇北王,这盆脏水,安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皇帝就算明知其中有诈,但在天下人的舆论压力下,他也必须做出雷霆之怒的姿态严惩凶手! 王战这是用自己的死,递给了皇帝一把最锋利的刀! 一把足以让他将政敌连根拔起,而又不会背负任何骂名的刀! “高,实在是高!”张承由衷地感叹道,他看着王战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恐惧,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 这已经不是权谋了,这是在玩弄人心,玩弄天下大势! “那我们接下来:” “等。”王战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等京城的消息。等徐公公把我的死讯带回去,等陛下降下雷霆之怒。” 他站起身,拍了拍张承的肩膀,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 “张大人,你也不用急着回京了。接下来,你这位护驾不利,悲痛欲绝的监军特使,就陪着我这个冤死的鬼魂,在这北境,好好看一出京城大戏吧。” “我倒要看看,我为陛下准备的这份大礼,他还满意吗?” 张承看着王战那年轻而又深不见底的眼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却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上了这条贼船,再也下不去了。 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条船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刺激得多。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丧钟鸣,京华乱 京城的官道,从未如此喧嚣过。 一骑绝尘,马蹄踏碎了清晨的宁静。 马上的人,与其说是骑,不如说是趴在马背上,若不是用布带将自己和马鞍死死捆在一起,恐怕早已颠簸下来。 那不是武将的甲胄,而是一身明黄色的内侍快马传信服,此刻早已被尘土、汗水和不知名的污渍染得看不出本色。 “驾,驾!”嘶哑的呼喊从那人喉咙里挤出,带着血泡的音色。 守城的卫兵还想按例盘问,可看清那不要命的架势和那身代表着宫里的服色,再听到那凄厉的喊声,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城门官挥了挥手,士兵们急忙让开一条通路。 那匹快马如同一道黄色的闪电,冲破了城门,沿着朱雀大街,朝着皇城的方向,一路横冲直撞。 马的口鼻间,已经喷出了白沫,四蹄几乎是在凭着本能交替前行。 太和殿内,早朝的气氛,比往日更加诡异。 兵部尚书尚官宏被打入天牢,安王一系遭受重创,但并未伤筋动骨。 此刻,那些官员们一个个低眉顺眼,噤若寒蝉,生怕触了龙椅上那位深不可测帝王的霉头。 老宰相裴正今日却是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北境的大捷,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他这棵行将就木的老树,也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他正准备出列,奏请陛下该如何为镇北王准备回京的盛大仪典。 然而,他刚要迈步。 “报。” 一声比三日前那声大捷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嘶吼,从殿外传来。 这声音不带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惊恐与悲怆,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满朝文武,齐齐变色。 裴正迈出去的脚,僵在了半空。 龙椅之上,皇帝刚刚舒展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正是那位星夜兼程赶回来的徐公公。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天使的威仪。 发髻散乱,官帽不知丢到了何处,脸上满是泪痕和尘土的混合物,一身华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活像一个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乞丐。 “陛下!” 徐公公甚至没能跑到御阶之下,便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哀嚎。 “陛下,大事不好了,镇北王他宾天了!” “轰!” 整个太和殿,仿佛被九天之上的神雷劈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宾天? 哪个王爷? 镇北王? 那个刚刚全歼匈奴三万大军,被册封为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个活着的异姓王,那个正该意气风发,踏上返京受封之路的王战? 他死了? 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说什么?”老宰相裴正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地上的徐公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尚官宏的那些同党,原本一个个垂头丧气,此刻却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是无法掩饰的狂喜。 死了? 王战死了? 这真是老天开眼! 龙椅之上,皇帝的身体猛地坐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真正意义上的惊骇。 他死死地盯着徐公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给朕说清楚!” “陛下!”徐公公涕泪横流,声音断断续续,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奴才奉旨宣召王爷回京。回京路上,行至雁门山一线天,突然杀出无数黑衣刺客!” “箭如雨下,刀光蔽日,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王爷的车驾!” “周将军和龙鳞卫拼死抵抗,但刺客悍不畏死,人又太多。他们砍断了拉车的马匹,王爷的座驾连人带车,坠入了万丈悬崖啊!” 说到最后,徐公公再也支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用头砰砰地磕着冰冷的地砖。 “车毁人亡,尸骨无存啊,陛下!” 尸骨无存! 这四个字,如同四柄千斤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噗通!” 老宰相裴正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裴相!”旁边的官员连忙扶住他,大殿内一片混乱。 “肃静!”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从龙椅上传来。 皇帝猛地站起身,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帝王之怒,如同实质般席卷了整个太和殿。 没有人再敢发出一点声音。 “刺客?”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刺杀朕亲封的镇北王?”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徐公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证据呢?” “有,有!”徐公公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颤抖着双手呈上。 “陛下,这是从刺客尸身上搜出的兵器,上面有标记!” 大太监连忙接过,打开油布。 几柄淬毒的匕首和断裂的袖箭,呈现在众人面前。 而在那匕首的握柄处,一个用特殊工艺烙印的小小安字,清晰可见! 安! 安王府的标记!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集中到了安王一系那几个仅存的官员身上。 那几个官员,脸上的狂喜还未完全褪去,便瞬间化为了一片死灰。 他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安王府!” 皇帝盯着那个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那几个面无人色的官员,最后,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了那天牢的方向。 “好,好啊,好一个朕的皇叔!” 皇帝突然笑了,那笑容,充满了无尽的暴戾和杀机。 “朕封的王,你们也敢杀?” “朕的国之栋梁,你们也敢动?” “你们这是要逼宫,还是要造反?!”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陛下,此事与我等无关,与安王无关啊!” 那几名官员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疯狂地磕头求饶。 “冤枉?”皇帝冷笑一声,他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一名官员心口。 那官员惨叫一声,如同滚地葫芦一般飞了出去,口喷鲜血,不知死活。 “冠军侯在前线为国征战,你们在朝堂构陷忠良!” “朕念及宗室之情,只是将首恶打入天牢,以儆效尤!” “可你们呢?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丧心病狂,竟敢做出此等弑杀亲王,动摇国本的滔天大罪!” 皇帝的怒火,彻底点燃了整个太和殿。 “来人!” “在!”殿外的禁卫军统领,一身铁甲,大步而入,单膝跪地。 “给朕封锁安王府,府中上下,无论男女老幼,尽数下狱,听候审问!” “凡与安王一系有所牵连者,一并拿下,彻查到底!” “传朕旨意,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朕要亲自听审!” “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一道道冰冷的旨意,从皇帝的口中发出,每一道,都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血雨腥风。 “遵旨!”禁卫军统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领命而去。 大殿之上,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为他们说一句话。 刺杀镇北王,这已经不是党争了,这是在向皇权,向整个大夏的法度挑衅。 皇帝没有再理会那些如同死狗一般的人。 他缓缓走回龙椅坐下。 看着殿外那阴沉的天空,脸上的暴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传旨。”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威严。 “镇北王王战,忠勇盖世,于国有不世之功,不幸蒙难,朕心甚痛。追封其为武安神勇镇国公,谥号忠烈。以亲王之礼,国葬!” “着礼部与工部,于京郊选址,修建王陵,规格等同皇子!” “另命钦天监择日,朕要亲自为忠烈王,迎灵入太庙!” 一道道哀荣的旨意颁布下去,彰显着帝王对这位“惨死”忠臣的无上荣宠和痛惜。 满朝文武,无不为之动容,山呼陛下圣明。 只有几个心思深沉的老臣,在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死了的王战,比活着的王战,似乎更得陛下的恩宠。 这背后隐藏的含义,让他们不寒而栗。 第一百五十章 笼中虎,盘外棋 天牢,最深处。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菌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潮湿的墙壁上,挂着绿色的苔藓,偶尔有水珠滴落,在死寂的黑暗中,发出滴答的声响,仿佛是催命的钟摆。 安王这位曾经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叔,此刻正盘腿坐在一堆发霉的稻草上。 他没有穿囚服,依旧是一身虽然有些褶皱但料子极好的锦袍。 花白的头发没有束冠,随意地披散着,遮住了他半张脸。 他面前的地上,摆着一个破碗,碗里是几块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窝头。 一只硕大的老鼠,正鬼鬼祟祟地从墙角探出头,用绿豆般的小眼睛,贪婪地盯着那碗里的食物。 安王动也没动,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 那老鼠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吱溜一声,瞬间窜回了黑暗之中。 “废物。”安王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那只老鼠,还是在骂别的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由远及近。 牢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张谄媚的脸出现在窗后。 “王爷,王爷。”是天牢的牢头。 安王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有听见。 牢头也不敢生气,声音压得更低了:“王爷,外面出大事了。” 安王这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隐藏在乱发下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 “说。” “镇北王王战死了!”牢头用气声说道。 安王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回京的路上,被刺杀了,连人带车掉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安王沉默了。 牢头见他没反应,又急急地补充道:“现场搜出了您府上的兵器。现在陛下龙颜大怒,已经下令封了王府,府里的人,全都抓起来了。还要三司会审,陛下要亲自听审!” 听完这番话,安王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没有任何惊慌,反而慢慢地,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看得牢头心里直发毛。 “呵呵呵。” 安王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好,好一个王战,好一个好侄儿!” 他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死得好,死得妙啊!” “用自己的命,做了一个局,把我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这是借皇帝的手,来一场大清洗啊!”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踱步。 “栽赃?这手段太低劣了。可越是低劣就越是有效。因为皇帝他不在乎真假,他只想要一个借口,一个足以将我连根拔起的借口!” “而王战的死,就是最好的借口!” 牢头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位王爷怕不是疯了。 “王爷,那现在怎么办啊?” 安王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怎么办?他想让本王死,本王偏不如他的意!” 他走到牢门前,死死地盯着牢头。 “,附耳过来。” 牢头战战兢兢地把耳朵凑到小窗边。 安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话。 “告诉他们,弃车保帅。所有罪名,让张三和李四那几个死士扛下来。就说他们是私自行事,为主报仇,与王府无关。” “另外,把那份东西,送到裴正老匹夫的府上。就说是本王送他的最后一份大礼。” “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牢头听得心惊肉跳,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去吧。”安王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了草堆上,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牢头不敢多留,锁好门,快步离去。 黑暗中,安王再次睁开眼睛,他看着那只又一次探出头来的老鼠,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想看本王倒台?还早了点。” “王战,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你太小看本王了,也太小看京城这座吃人的棋盘了。” “本王就算是在这笼子里,也一样能陪你,陪我那个好侄儿,好好玩下去!” …… 北境,雁门山。 崖顶的临时营地里,气氛压抑。 张承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他不时地望向京城的方向,一颗心悬在半空。 “王爷,京城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他忍不住问向旁边那个正悠哉悠哉烤着一只野兔的龙鳞卫。 王战头也不抬,熟练地给兔子翻了个面,撒上随身携带的盐巴。 “能出什么岔子?剧本都写好了,演员也各就各位了,现在就等着看他们怎么演了。”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剧。 张承苦笑一声,这位爷的心,真是比北境的石头还硬。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鹰唳。 一只神骏的海东青,如同黑色的闪电,俯冲而下,精准地落在了周平伸出的手臂上。 陈平的飞鹰传书到了。 周平取下鹰腿上的小竹管,递给了王战。 王战撕开烤兔的一条腿,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竹管里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细密如蚁。 王战看得很快,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看完之后,他随手将纸条扔进了火堆,纸条瞬间化为灰烬。 “怎么样?王爷,京城情况如何?”张承急切地问道。 “嗯,还不错。”王战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的兔肉,含糊不清地说道:“徐公公演技很好,哭得很投入。” “皇帝陛下也很配合,当场就发飙了。安王府被抄,人也抓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在三司会审呢。” 张承听得目瞪口呆。 这一切,竟然真的和王战预料的一模一样! 他看着王战那张被熏得有些发黑的脸,心中那股敬畏,又深了几分。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外如是。 “那我们接下来?” “等。”王战言简意赅。 “等?” “等他们审完了,把安王那些爪牙都砍了,这出戏才算唱完。”王战又撕下一块肉,扔给了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周平。 “老周,你也尝尝,手艺没退步吧?” 周平默默接过,点了点头。 张承看着这主仆二人,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在这里急得火烧眉毛,这两位倒好,跟出来郊游野餐似的。 就在这时,另一只体型稍小的猎鹰,也从天而降。 这只猎鹰,张承认得,是五原城方向的。 周平取下信,脸色微微一变,递给了王战。 “王爷,李逵将军的信。” 王战接过信,打开一看,脸上的悠闲表情,瞬间僵住了。 只见那张纸上,用粗大的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墨迹甚至都洇开了,可见写信之人情绪之激动。 “老大,你等着,俺这就带三万北风骑,踏平京城,把那帮狗娘养的奸臣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为你报仇!” 落款是:你最勇猛的兄弟,李逵。 “噗。” 王战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差点被呛到。 “咳咳咳,这个夯货!”王战一边咳嗽,一边哭笑不得地骂道。 张承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是眼皮直跳。 三万北风骑,踏平京城? 这位李逵将军,是真敢想,也真敢做啊! 这要是真让他冲到了京城,那事情可就不是演戏了,而是真正的谋反了! “快,快拦住他!”张承急道。 “拦?怎么拦?”王战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我现在是个死人,给他写信,告诉他我没死?那这戏还唱不唱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带兵过来吧?” 王战看着那封信,头疼无比。 他千算万算,算计了皇帝,算计了安王,却没算到自己家里这个愣头青,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沉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他从怀里摸出纸笔,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 写完后,他没有署名,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已经有些磨损的铜制军牌,一同绑在了信上。 “老周,用最快的鹰,发回去。” 周平接过信和军牌,看了一眼,眼神中也露出了一丝了然。 “王爷,这是赵将军的遗物?”张承好奇地问道。 “嗯。”王战点了点头,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李逵那夯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赵猛将军的鬼魂。现在,只能请老将军的在天之灵,显显灵了。” 张承看着王战,突然觉得,这位杀伐果决,算计天下的镇北王,似乎也并非那么不近人情。 他忽然有些期待,当那位李逵将军,收到一封来自死人的信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第一百五十一章戏中戏,边关火 五原城,城守府。 巨大的议事厅内,杀气腾腾。 李逵一身重孝,头缠白布,腰系麻绳。他那柄巨大的开山斧,就立在身旁,斧刃在灯火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议事厅下方,北风骑的数十名千夫长、百夫长,尽皆在列,人人身披缟素,个个义愤填膺。 “将军,还等什么,王爷死得这么惨,这口气,咱们咽不下!” “对,杀进京城,为王爷报仇!” “什么狗屁朝廷,什么狗屁皇帝,王爷在前线流血,他们在背后捅刀子!反了,干脆反了!” 群情激奋,喊杀声震天。 张虎站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 他奉了王战的密令,要稳住军心,可面对李逵这个已经杀红了眼的疯子,和这群同样红了眼的北风骑将领,他的话根本没人听。 “李逵,你冷静点,王爷临走前交代过,军务由你我共同掌管,不可轻举妄动!”张虎大声喝道。 “去你娘的轻举妄动!”李逵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铜铃大的眼睛瞪着张虎。 “俺老大尸骨未寒,你让俺冷静?张虎,俺敬你是条汉子,但你要是敢拦着俺为老大报仇,别怪俺李逵的斧子不认人!” 张虎脸色一白,看着那柄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巨斧,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报。” 一名亲兵,神色古怪地冲了进来。 “将军,有加急鹰信。” “念!”李逵不耐烦地吼道。 “这……”那亲兵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信上说,要将军您亲启。” “屁事真多!”李逵一把夺过信件,粗暴地撕开。 然而,当他看到信纸的同时,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枚铜制的军牌。 李逵低头一看,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住了。 他颤抖着弯下腰,捡起了那枚军牌。 军牌已经很旧了,上面刻着一个赵字,和一个狼头图腾。 这是当年,赵猛将军亲手为他打造的护身符。 李逵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他猛地展开信纸。 信上的字,并不是他熟悉的王战的笔迹,而是一种他更加熟悉,更加敬畏的,苍劲有力的字体。 那是赵猛将军的笔迹! “混账东西李逵,老子还没死透,你就想造反了?!” 信的开头,就是一句劈头盖脸的痛骂。 李逵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他拿着信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王战那小子,是老子亲眼看着一步步崛起的,他有勇有谋,岂会轻易送死?他此番回京,自有深意。” “你个夯货,不好好守着北境,为他看好家,竟敢擅自带兵南下,你是想坏了他的大事,让老子和弟兄们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 “给老子滚回去,守好五原城,北境若有半分差池,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 整个议事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逵。 只见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猛张飞,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噗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俺的娘啊,闹鬼了!” 李逵抱着那封信和军牌,嚎啕大哭起来。 “赵将军,赵将军您老人家显灵了啊!” “俺错了,俺错了还不行吗,俺不去了,俺哪儿也不去了,俺就在这给您,给老大看家!” 他一边哭,一边用头砰砰地磕着地,磕得地板咚咚作响。 满堂的将领,全都看傻了眼。 他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后背发凉。 赵猛将军显灵了? 还写了封信回来? 这诡异的场面,瞬间浇灭了所有人头脑里的热血。 造反? 跟鬼魂造反吗? 张虎站在一旁,也是看得瞠目结舌。 他愣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那封信,眼中流露出无尽的钦佩。 王爷啊王爷,您这手段,真是神鬼莫测啊!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兵变,就这么被一封鬼信,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 京城,宰相府。 夜已深,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老宰相裴正,正对着一盏孤灯,怔怔出神。他的面前,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和一份卷宗。 这是下午时分,一个自称是安王府旧人的小厮,拼死送到他府上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老狐狸,想知道王战真正的死因吗?看看这个。” 而那份卷宗里,记录的东西,却让裴正这位宦海沉浮数十年的三朝元老,看得心胆俱裂。 那里面,详细记录了安王一系,是如何一步步计划,收买江湖杀手,伪造兵器,准备在雁门山一线天,刺杀王战的全部过程。 计划之周密,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卷宗的最后,附着另一份情报。 这份情报显示,就在刺杀发生的前三天,王战麾下的神秘商会四海商会,曾经秘密调动了大量的资金和人手,在雁门山附近活动。 而他们活动的轨迹,竟然与刺客们的埋伏地点高度重合! 更可怕的是情报还指出,那辆坠崖的王爷座驾,在出城前,曾经被秘密改装过,车厢底部加装了厚重的铁板,以作配重之用。 裴正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合理的推论,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滋生。 这是一场戏! 一场由王战亲自导演,安王一系本色出演,而皇帝陛下,则是那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观众的惊天大戏! 王战根本没死! 他用一场假死,成功地脱离了京城这个漩涡,同时,又借着皇帝的手,将自己的政敌,斩草除根! 好一个金蝉脱壳! 好一个借刀杀人! 裴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让他如坠冰窟。 他一直以为王战是个勇猛无双的将才,是个国之栋梁。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看错了。 这哪里是栋梁,这分明是一头蛰伏在北境的,心机深沉手段通天的过江猛龙! 他玩的根本不是战争,而是人心,是天下大势! “咳咳咳。”裴正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份东西,是安王那个老匹夫,扔给他的烫手山芋。 他若将此物呈给皇帝会如何? 皇帝会相信吗? 或许会。 但皇帝会承认吗? 绝不会! 皇帝刚刚才用为王战报仇的名义,大肆清洗了安王一党,巩固了皇权。 现在告诉他王战没死,一切都是个局。 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到时候皇帝的怒,不会烧向王战,只会烧向他这个不知好歹,揭破真相的裴正! 而不交就等于默认了这场骗局,成了王战的同谋。 好毒的阳谋! 裴正看着桌上的卷宗,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自己将皇帝将整个朝堂,都笼罩了进去。 而织网的那个人,正躲在北境的某个角落,冷眼旁观。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裴正长叹一声,他缓缓地站起身,将那份足以颠覆一切的卷宗,拿到了烛火之上。 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将其吞噬,化为一缕青烟。 他知道从他烧掉这份卷宗开始,他就做出了选择。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老爷,兵部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裴正心中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呈上来。” 管家推门而入,将一份盖着火漆的军报,递了上来。 裴正颤抖着手打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瞬间变得惨白。 “匈奴左贤王屠满,亲率五万铁骑,已破雁门关,兵锋直指五原!” “军报中称,匈奴人打出的旗号,是为镇北王复仇,清君侧,诛奸臣!” “噗!” 裴正一口鲜血,猛地喷在了那份军报之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最后的一个念头是: “疯了,这天下彻底疯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帝王怒,天下棋 宰相府的骚乱,很快就变成了整个京城的恐慌。 北境的烽火,仿佛在一夜之间,就从遥远的天际线,烧到了每个京城百姓的枕边。 匈奴人破关了! 而且是左贤王屠满亲率五万铁骑,以泰山压顶之势,冲破了被认为是固若金汤的雁门关! 更让所有人感到荒诞与恐惧的是匈奴人打出的旗号为镇北王复仇,清君侧,诛奸臣! 这简直是把大夏朝廷的脸,按在地上,用马蹄反复践踏。 前脚,你大夏的皇帝刚给惨死的镇北王风光大葬,彰显君臣情深。 后脚,人家的盟友就打着为你报仇的旗号,杀进了你的国门。 这到底是忠臣蒙难,引得友邦义愤填膺? 还是说,这镇北王本就是个通敌卖国的逆贼,如今只是死后,他与匈奴的约定终于暴露于天下? 一时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京城的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们都来不及编新的段子,现实就已经比任何话本都更加离奇。 太和殿。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官员都跪在地上,头颅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引来龙椅上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的注意。 皇帝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那是一种混杂着暴怒、惊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恼之色。 他的,紧紧地攥着那份从宰相府送来的,沾着裴正心血的军报。 纸张已经被他捏得不成形状。 “为镇北王复仇?” 皇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清君侧?诛奸臣?” 他每念出一个词,大殿里的温度就仿佛下降一分。 “好,好一个匈奴,好一个左贤王屠满,他们是觉得我大夏无人了吗?!” “砰!”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上面的奏折、笔墨、玉器,被震得跳起,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 “陛下息怒!”满朝文武,如同被惊雷劈中,齐齐叩首,山呼声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息怒?”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在御阶之上来回踱步,他的影子,被高窗透进的光拉得老长,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怒雄狮。 “朕的镇北王尸骨未寒,朕的雁门关,一夜被破,朕的子民,正惨遭屠戮,你们让朕如何息怒?!”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下方跪着的每一位臣子。 “兵部,户部,朕要你们立刻给朕一个章程,兵钱粮,三天之内,朕要看到一支大军,开赴北境,将那五万匈奴杂碎,给朕一寸寸碾碎在雁门关下!” 兵部尚书,一个刚刚从安王倒台的废墟中被提拔上来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出列。 “启禀陛下,北境主力北风骑,群龙无首,军心不稳。仓促之间,从京畿调兵,一来一回,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他的话音未落,皇帝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军心不稳?王战死了,他手下的兵就不会打仗了?那朕养着他们是做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皇帝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他何尝不知道,王战的死,对北风骑的打击是致命的。 那支军队,与其说是大夏的军队,不如说是王战的私兵。 如今王战一死,军心涣散,甚至可能生出哗变之心,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他不能承认。 他作为帝王,绝不能承认自己因为一场党争,而导致国之北门洞开。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更强硬,更雷霆的手段,来掩盖这个致命的失误。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着冠军侯旧部,张虎、李逵,代朕统领北风骑,死守五原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另命英国公张维为征北大元帅,统领京畿三大营二十万大军,即刻北上,收复雁门,驱逐匈奴!” “再传一道密旨给张承。让他告诉张虎和李逵,此战若胜,他们二人,皆可封侯,若败不止他们,整个北风骑,三族之内尽皆为王战陪葬!” 恩威并施,萝卜加大棒。 这是帝王最擅长的手段。 然而,就在这道道旨意发出,整个朝堂都沉浸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氛围中时。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一个本该在天牢最深处,等待被三司会审,然后抄家灭族的死囚,却通过他那无孔不入的触手,得到了比皇帝更接近真相的消息。 天牢。 安王盘腿坐在草堆上,手里拿着一个刚从牢头那里换来的馒头,慢慢地啃着。 他的对面,那个被他以雷霆手段推出去顶罪的心腹张三,正跪在地上,浑身是伤,显然是刚从刑讯室里被拖回来。 “王爷,都招了。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几个把所有罪名都扛下来了。就说是我们几个私自行动,为主分忧。”张三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嗯。”安王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们的家人,本王会照顾好。” “谢王爷。”张三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随即又露出了担忧。“可是王爷,光我们几个顶罪,怕是怕是堵不住陛下的嘴啊,他要的是整个安王府。” “他要的,是本王的命。”安王冷冷地打断他。 “不过,现在他有更头疼的事情了。” 他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北境,匈奴人打进来了,打着给王战报仇的旗号。” 张三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怎么可能?匈奴人疯了?” “疯?”安王笑了,笑声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森然。 “他们可不疯,他们精明得很,真正疯的是我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好侄儿。” 他站起身,走到牢房那小小的窗口,试图从那狭窄的缝隙里,看到外面的天空。 “王战没死。” 安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张三的耳边炸响。 “他用一场假死,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皇帝,他借皇帝的手,清洗了我们在朝堂上的势力。” “然后,他又引匈奴人入关,把整个北境,变成一锅谁也看不懂的乱粥。” “他这是在干什么?他想造反吗?”张三的声音都在发抖。 “造反?”安王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惊叹,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不,他比造反,玩得更大。” “他不是棋盘上的棋子,他掀了棋盘,自己当了那个下棋的人。” “他要让皇帝明白,北境谁说了算,他要让匈奴人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他要在这大夏的天下之外,再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王国。” 安王转过身,看着已经完全呆滞的张三,嘴角勾起一个嗜血的弧度。 “所以,本王的机会来了。” “他把水搅浑了,浑水才好摸鱼啊。” “去告诉外面的人,裴正那只老狐狸,既然烧了本王送他的信,就是上了本王的船。让他想办法,把英国公张维北上的行程,拖上十天。” “另外,再送一份礼给匈奴的屠满。告诉他,五原城里有我们的人。只要他能拖住北风骑的主力,雁门关后方的粮道,自会有人为他打开。” 张三听得心惊肉跳,他看着眼前的安王,只觉得这位身陷囹圄的王爷,比在外面时,更加可怕。 “王爷,我们这是……” “这是帮王战,也是帮我们自己。”安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我那个好侄儿,不是想当笼中虎吗?可他忘了一只老虎是镇不住整个北境的,我要帮他把北境这潭水搅得更浑,把火烧得更旺!” “我要让他这条过江猛龙,变成一条被架在火上烤的死蛇!” “我要让皇帝看看,他亲手放出去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北境局势 雁门山,崖顶。 当京城和北境的风云变幻,通过陈平的渠道,源源不断地汇集到这里时。 张承已经麻木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见过的世面,都没有这几天多。 他看着那个正蹲在地上,和周平一起,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图的死人,只觉得一阵阵地眩晕。 “王爷,安王那边,似乎也在推波助澜,他派人联系了匈奴人,要给他们开粮道。”周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哦?”王战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陛下这位皇叔倒是个妙人。身在天牢,还能搅动风云。看来,我还小看他了。” “那我们怎么办?”张承在一旁,紧张地问道。 “要不要派人,截断他们的联系?” “截断?”王战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为什么要截断?有人愿意免费帮我们干活,这是好事啊。” 他走到悬崖边,看着远方那片被战火笼罩的土地,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屠满以为,他打着为我报仇的旗号,就能师出有名,动摇我北风骑的军心。” “安王以为他暗中资敌,就能让我和匈奴人斗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我那位皇帝陛下以为,他派个英国公,带二十万大军过来,就能重新掌控北境的局势。” 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 “可惜他们连棋盘在哪,都没搞清楚。” 他转过身,看着周平和张承。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令张虎,收缩兵力,固守五原,做出兵力不足,军心不稳的假象,把屠满的主力,全部吸引到五原城下。” “命令李逵,让他带着他那三万最精锐的北风骑,换上匈奴人的服装,带上三天的干粮,绕道阴山,给我像一把刀子一样,插进屠满的后方!” “匈奴人不是要给我开粮道吗?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要让李逵,把匈奴人自己的粮草大营,给我烧个干干净净!” “断了他们的粮,屠满那五万铁骑,就是五万只没牙的老虎。到时候是杀是剐,还不是我说了算?” 张承听得心头狂跳。 这一招釜底抽薪太狠了! “那屠满呢?”周平问道。 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 “他?他的命是我的。” “他不是要为我报仇吗?” “那我就亲自去见见他,感谢一下他的好意。” 王战的目光,落在了那片昏暗的天地之间。 “他想让我当他棋盘上的鬼魂,那我就让他看看,鬼魂是怎么索命的。” 阴山北麓,寒风如刀。 一支数万人的骑兵,正悄无声息地行进在崎岖的山道上。 他们没有打旗号,所有人都穿着匈奴人的皮袄,脸上涂抹着混着草汁的泥浆,只有在偶尔掀起的风中,才能看到他们皮袄下,那若隐隐现的黑色铁甲。 为首一人,正是李逵。 他没有带他那柄招摇的开山斧,而是背着两柄巨大的弯刀,那是从匈奴千夫长身上缴获的战利品。 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狂躁和咋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即将爆发的狰狞。 自从收到那封鬼信之后,李逵就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嚷嚷着要杀进京城,而是将那满腔的怒火和悲痛,全部化为了对匈奴人的刻骨仇恨。 尤其是当王战的第二道密令传来,告诉他整个计划,并让他假扮匈奴人,去烧对方的粮草大营时,李逵更是兴奋得三天三夜没合眼。 俺老大没死! 俺老大在下一盘天大的棋! 俺是老大棋盘上,最锋利的那把刀! 这个认知,让李逵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将军,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匈奴人的后方大营,乌梁素海。”一名同样化了妆的斥候,从前方奔回,压低声音汇报道。 “那里地势平坦,易守难攻,他们有近万人的留守部队。” “一万?”李逵的嘴角,咧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够俺塞牙缝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三万沉默如狼群的北风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喂马,吃干粮。今晚三更,给俺老大送一份大礼!” …… 与此同时,五原城下,战鼓震天。 左贤王屠满,意气风发地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遥望着不远处那座在风沙中屹立的孤城。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 王战一死,北风骑果然成了一盘散沙。 这几天,他派兵轮番攻城,对方的抵抗,一次比一次弱。城头上的箭矢稀稀拉拉,守城的士兵也是士气低落。 若不是他想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座北境重镇,他早就下令全军总攻了。 “王爷,城内的守将张虎,似乎已经快撑不住了。”一名匈奴将领,笑着说道。“再加把劲,明日便可破城!” “不急。”屠满摆了摆手,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得意。 “本王要的,不止是这座城,还有城里那几万北风骑的降兵。他们都是百战精锐,王战能用,本王也能用。” 他打着为王战报仇的旗号,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只要破城之后,振臂一呼,再许以高官厚禄,就不怕那些群龙无首的北风骑不乖乖归顺。 到时候,他屠满就将拥有整个漠南最强大的一支骑兵。 别说回到匈奴汗庭,能与右贤王分庭抗礼,就算是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了,安王那边的人,联系上了吗?”屠满问道。 “回王爷,联系上了。他们说,最多再过两日,通往雁门关后方的粮道,就会为我们打开。到时候大夏京畿的粮草,就能源源不断地运到我们手里。” “哈哈哈,好!”屠满放声大笑。 “天助我也,等拿下了五原,再得了大夏的粮草。这整个北境就是本王的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临匈奴大汗之位的辉煌场景。 然而,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帅帐阴影里,两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观察着他。 “这家伙,笑得真恶心。”王战撇了撇嘴,对身旁的周平说道。 他们两人只带了十几名最精锐的龙鳞卫,利用陈平商会挖掘的地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匈奴人的大营。 这几天,他们就像两只潜伏在暗处的狼,将整个匈奴大营的布防、兵力调动、甚至是将领们的作息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 “王爷,李逵将军那边,应该快动手了。”周平看了一眼天色,低声提醒道。 “嗯。”王战点了点头。 “是时候,该我们上场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屠满那不可一世的背影上,眼神冰冷。 “他不是要当北境之王吗?我这个正主总得来跟他打个招呼。”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怎么没死? 三更时分,乌梁素海。 匈奴人的后方大营,一片寂静。 巡逻的士兵,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过一排排堆积如山的粮草。 在他们看来,这里是大后方,固若金汤,根本不可能有敌人。 然而,就在他们走过之后,一个草垛突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两个,无数个草垛,都动了起来。 一个个黑色的身影,从草垛里,从地沟里,从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他们嘴里咬着短刀,手里拿着浸了油的火把。 李逵从一个巨大的草堆里爬出,他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下一刻,杀戮,无声地开始。 那些还在打盹的匈奴哨兵,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喉咙便被锋利的刀刃划开。 三万北风骑,如同三万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整个大营。 当最后一个哨兵倒下时,李逵站到了一个最高的粮草堆上。 他看着下方那密密麻麻的帐篷和粮草,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老大,俺来给你报仇了!” “杀!” 随着他这一声怒吼,三万个火把,同时被点燃! “轰!” 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三万名北风骑,如同三万头出笼的猛虎,从四面八方,冲向了还在睡梦中的匈奴大营。 “着火了!” “敌袭,敌袭!” 整个乌梁素海,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匈奴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的,是漫天的大火,和挥舞着屠刀,如同魔神一般的敌人。 他们穿着匈奴人的衣服,却说着汉人的语言,他们的刀法,比匈奴人更狠,更猛! 李逵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他手中的双刀,舞成一团死亡的旋风,所过之处,人头滚滚,血肉横飞。 “敢动俺老大,都给俺死!” 他状若疯魔,杀得兴起,干脆扔了弯刀,直接从地上抄起一根燃烧的巨大营帐木,当做武器,横扫千军。 惨叫声,喊杀声,响彻了整个草原。 这一夜,乌梁素海的湖水,都被映成了红色。 …… 五原城下,屠满的帅帐。 屠满正搂着一个从中原抢来的美姬,睡得正香。 突然,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从大营外传来,紧接着便是潮水般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屠满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推开怀里的女人。 “报,王爷,不好了,大夏的军队,夜袭大营!”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夜袭?”屠满眉头一皱,随即冷笑一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就凭他们那点残兵败将,也敢夜袭?传令下去,全军出击,给本王将他们包了饺子!” 他披上外衣抓起弯刀,大步走出帅帐。 然而,当他看到外面的景象时,他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了。 只见大营之中,火光冲天,乱作一团。 但诡异的是,喊杀声最激烈的地方,并不是他的中军大帐,而是分布在四周的几个万夫长的大营。 而且,那些冲杀的大夏军队身法诡异,出手狠辣,专挑军官下手,一击即退,绝不恋战。 整个大营就像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看似混乱,但真正的核心却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不对劲!”屠满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立刻察觉到了问题。 这不是夜袭,这是骚扰! 是调虎离山!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这个念头,刚刚从他脑海中闪过。 “咻!” 一支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从帅帐后方的黑暗中,直射他的后心! “王爷小心!” 身旁的亲卫队长,反应极快,一把推开屠满。 “噗嗤!” 利箭正中亲卫队长的胸口。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那不断扩大的血洞,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有刺客,保护王爷!” 数十名亲卫,立刻将屠满团团围住,警惕地看着四周。 黑暗中,响起了轻轻的鼓掌声。 “啪啪啪。” 掌声不急不缓,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两个身影,从帅帐的阴影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一人身材挺拔,面容俊朗,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一人面无表情,手持双刀,浑身散发着死神般的气息。 当屠满看清为首那人的脸时,他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指着那个人,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鬼魂。 “王战?” “你不是死了吗?!” 王战笑了,他看着屠满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左贤王,别来无恙。” “听说,你打着为我报仇的旗号,杀进了雁门关?” “本王特地从地府还魂,回来谢谢你。” “顺便送你和你那五万大军下去陪我。” 当王战两个字从屠满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时候,他周围的那些亲卫,也全都傻了。 镇北王王战? 那个传说中已经坠崖身亡,尸骨无存的大夏战神?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人是鬼? 这诡异的场面,让这些身经百战的匈奴勇士,一时间竟忘了拔刀,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年轻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装神弄鬼!”屠满毕竟是一代枭雄,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是王战,王战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他!” 他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是谁?”王战停下脚步,他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戏谑。 “你很快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周平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惨叫声骤然响起! “噗嗤!” 一名离屠满最近的亲卫,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胸口一凉,他低头看去,一截闪着寒光的刀尖,从他的胸膛透了出来。 他甚至没看清敌人是怎么出手的。 周平的身影如同一个在暗夜中收割生命的死神,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一道血光的迸现。 他的刀太快了。 快到那些匈奴亲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的身体,还保持着戒备的姿势,但生命,却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收割。 屠满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最精锐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倒下,而那个如同鬼魅般的男人,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一滴血。 这是屠杀! 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拦住他,给本王拦住他!”屠满惊恐地向后退去,他挥舞着弯刀,声音都变了调。 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当最后一个亲卫,捂着喉咙,不甘地倒下时,周平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王战的身后。 他手中的双刀,依旧光亮如新,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为王,尔为奴 整个帅帐前,只剩下屠满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两个如同魔神一般的男人,手中的弯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你真的是王战?”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现在信了?”王战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屠满不解地问道。 “你明明没死,为什么要设下这个局?你引我们入关,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王战笑了。 “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们这些喂不熟的狼一次性打残,打废。” “你们匈奴就像草原上的野草,烧了一茬,很快又会长出来。太麻烦了。” 王战的眼神,渐渐变冷。 “所以我需要一个听话的,懂得摇尾巴的头狼。帮我看好这片草原。而你显然不是。” 屠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终于明白了。 王战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是一场战役的胜负。 他要的,是整个匈奴的臣服! 他要当草原之主! 这个念头,让屠满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这个年轻人的野心,太大了! 大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你这是在与整个匈奴为敌,大汗是不会放过你的!”屠满色厉内荏地吼道。 “大汗?”王战的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他很快就会来求我了。” 就在这时,东方的天际,突然亮起了一片冲天的火光。 那火光,是如此的炽烈,仿佛将半个天空都烧红了。 紧接着,大地开始轻微地颤抖,一阵隐隐约约的,如同闷雷般的喊杀声,从火光传来的方向,滚滚而来。 屠满猛地回头,望向那片火光,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那是乌梁素海的方向! 是他的后方大营,他的粮草辎重所在地! 完了。 全完了。 屠满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现在才明白,王战的计划,是何等的周密,何等的毒辣! 骚扰主营是调虎离山。 刺杀自己是斩首行动。 而那冲天的火光,则是釜底抽薪! 三管齐下,环环相扣,根本不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 “现在,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王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决。 屠满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一股疯狂的狠厉所取代。 “王战,你别得意,本王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他猛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淬毒的匕首,如同疯了一般扑向王战! 然而,他快,王战比他更快。 王战甚至没有动,只是微微侧身,便轻而易举地躲过了他这搏命的一击。 同时,王战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精准地扣住了屠满握着匕首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屠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匕首脱手飞出。 王战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顺势一拉,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屠满腰间的弯刀。 雪亮的刀光,在屠满惊恐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噗!” 弯刀从屠满的脖颈处,横扫而过。 一颗大好的人头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那双眼睛还大睁着,里面充满了不甘、恐惧和无尽的悔恨。 屠满的无头尸体晃了晃,轰然倒地,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王战随手将弯刀扔在地上,他看都没看那具尸体一眼,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仔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周平,去挑一个活口。”王战淡淡地说道。 “要聪明的,官职高一点的。” “是。” 周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混乱的大营中。 没过多久,他便提着一个浑身发抖,吓得面无人色的匈奴万夫长,扔到了王战的面前。 那万夫长一看到地上的屠满的人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直接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饶命,饶命啊!” “抬起头来。”王战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那万夫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不敢与王战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巴图。” “很好,巴图。”王战将擦完手的丝帕,随手扔掉。 “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带着你主子的人头,回到你们的汗庭,去见你们的大汗。” 王战指了指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你告诉他,我镇北王王战回来了。” “从今天起,北境我说了算,匈奴也得听我的。” “他有两个选择。” 王战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带着你们匈奴所有的王公贵族,来五原城下,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宣誓效忠。” “从此,匈奴便是我王战的牧场,你们便是我王战的牛羊。我可以让你们活,让你们繁衍。” “第二。”王战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可以拒绝,那么明年开春,我会亲自率领我北风骑的铁蹄,踏平你们的王帐山。我会把他的头盖骨做成我喝酒的碗。” “我为王尔为奴。” “让他选一个。” 巴图听得浑身冰冷,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得他比草原上最可怕的恶魔,还要恐怖一百倍。 “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巴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滚吧。”王战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记住,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巴图如蒙大赦,他甚至不敢去捡屠满的人头,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王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冲天的火光和混乱的战场,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北境的规则,被他彻底改写了。 他不再是皇帝手中的刀,也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 他就是这片广袤土地上,唯一的王。 “王爷。”张承不知何时,也从地道里钻了出来,他看着这如同修罗场一般的景象,和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中,却依旧从容淡定的年轻人,心中只剩下了无尽的敬畏。 “我们接下来,是回五原城吗?” “不。”王战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南方,京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英国公的二十万大军,应该快到了吧?”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活着的鬼,等候的大 夜风卷过帅帐,带起浓重的血腥气。 张承站在那片狼藉之中,看着屠满死不瞑目的头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扶着一根烧焦的帐篷柱子,脸色煞白,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死了。 匈奴左贤王,那个让北境边关几十年不得安宁的一代枭雄,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这里。 死在了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手里。 张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正用丝帕慢条斯理擦拭手指的背影。 王战。 这个年轻的王爷,站在尸山血海之间,神情淡漠得仿佛刚刚只是在后花园里修剪了一株不听话的花草。 这种极致的冷静,比最疯狂的杀戮,更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王爷,乌梁素海那边,火势已经起来了。” 周平的声音将张承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只见远方的夜空,被一片巨大的火光映得如同白昼,隐约的喊杀声和爆炸声,即便隔着这么远,依旧让人心惊肉跳。 那是李逵动手了。 王战的计划,像一台冰冷而精密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预定的时间,分毫不差地转动。 “嗯。” 王战点了点头,将那块沾了血的丝帕扔进火堆,看着它化为灰烬。 “传令给李逵,烧完粮草就撤,不要恋战。把匈奴大营里所有的战马,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就地处理掉。” “屠满的五万铁骑,没了粮草,没了战马,在这片草原上,就是五万个待宰的羔羊。”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张承听出了一股斩草除根的狠辣。 这不是击溃,这是要将这支匈奴主力,从编制上,从历史上,彻底抹去! “那我们呢?” 张承哆嗦着嘴唇问道。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己该怎么办。 “我们?”王战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去迎接贵客。” “贵客?” 张承一愣。 王战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了南方。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名为期待的光芒。 “算算时间,英国公张维,带着陛下的二十万大军,也该到雁门关了。” “轰!” 张承的脑子,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英国公! 二十万大军! 那是皇帝的嫡系部队,是大夏最精锐的京畿三大营! 王战引匈奴入关,假死脱身,操纵北境战局,这一切,都是在欺君!是滔天的大罪! 现在,皇帝派来的讨伐大军到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王爷,我们快走吧!” 张承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下意识地抓住王战的胳膊。 “趁着英国公还没到,我们远走高飞,去草原深处,或者去西域,总有活路啊!” 王战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承,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走?” “张大人,这天下之大,你觉得哪里,才不是陛下的天下?” “北境,是我最后的根基。我若走了,就真成了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任人宰割。” “我非但不能走,我还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等他来。” 张承彻底懵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王战的想法。 等他来? 等他来做什么? 等他来把你这个欺君罔上的逆贼碎尸万段吗? “王爷,那是二十万大军啊!”张承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斗?”王战笑了,笑得有些嘲讽。 “张大人,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谁说我要跟他们斗了?” 他拍了拍张承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去收编他们。” 收编…… 二十万京畿三大营? 张承的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 他觉得王战一定是疯了。 这比说要刺杀皇帝,还要来得荒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数十骑北风骑的斥候,簇拥着一个高大如铁塔的身影,狂奔而来。 人还未到,那雷鸣般的嗓门已经响彻夜空。 “老大,老大,俺就知道你没死!” 李逵从马上飞身而下,他扔掉头盔,那张被硝烟熏得漆黑的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 他像一头巨大的狗熊,冲过来,一把抱住了王战。 “老大,俺想死你了!” 他嚎啕大哭,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巨大的力道勒得王战的骨头都咯咯作响。 周围的北风骑将士,看到这一幕,也都红了眼眶。 他们心中的神,回来了。 王战有些嫌弃地推了推他,却没有推开。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李逵那宽厚的后背。 “行了,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俺不管!”李逵用他那破锣般的嗓子吼道:“老大你不知道,俺收到你死讯的时候,真想把天都给捅个窟窿!” “后来收到赵将军的鬼信,俺又吓得半死。” “现在看到你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俺这心里,就跟开了锅一样!” 张承在一旁,看着这粗犷汉子真情流露,心中也不禁有些动容。 但一想到王战刚才那疯狂的计划,他心底的寒气,又冒了出来。 王战好不容易才安抚住情绪激动的李逵。 他看着眼前这位浑身浴血,却精神亢奋的猛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事情办得不错。” “嘿嘿。”李逵抹了把脸,自豪地挺起胸膛:“老大你放心,匈奴人的粮草,连根毛都没剩下!他们大营里的马,也全被俺牵回来了!” “很好。” 王战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李逵一听,立刻站直了身体,双脚并拢,大声喝道:“老大请讲,刀山火海,俺万死不辞!” 王战的目光,扫过李逵,扫过周围那些同样眼神狂热的北风骑将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英国公张维,率二十万大军已至雁门关。” 此话一出,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气氛,瞬间一滞。 所有北风骑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们可以不把匈奴人放在眼里,但京畿三大营,是另一回事。 那是代表着皇权,代表着大夏最顶尖的战力。 “老大,他们是来者不善啊!”李逵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知道。” 王战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所以,我需要你,带着你的人去迎接他们。” “怎么迎接?” 王战看着李逵,缓缓地说出了那句让张承魂飞魄散的话。 “你去向英国公投降。” “什么?”李逵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老大,你没说错吧?让俺去投降?”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俺李逵的字典里,就没这个字!” “听我说完。” 王战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不是真的投降。” “你去找张维,告诉他,镇北王已死,北风骑群龙无首,军心涣散。你们这些残兵败将,愿意接受朝廷的收编,听从他英国公的号令。” “但是。”王战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你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逵下意识地问道。 王战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几句。 李逵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迷惑,再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种恍然大悟的狂喜。 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吼道:“老大,你这招也太损了,俺喜欢!” 张承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急得抓耳挠腮。 但他看到王战脸上那熟悉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时,他知道。 一场针对二十万大军的,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棋局。 已经开始了。 而他连棋盘的边角,都还没摸到。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国公之惑,降将之请 雁门关。 曾经雄伟的关隘,此刻却弥漫着一股萧索与死寂。 城墙上,处处是刀劈斧凿的痕迹,凝固的血迹,在夕阳下呈现出暗红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战斗。 英国公张维,一身戎装,按剑立于城头。 他花白的头发,在北境的寒风中微微飘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凝重。 作为三朝元老,大夏军方的定海神针,张维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 但这一次,他却嗅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诡异气息。 二十万大军,号称征北大元帅,浩浩荡荡而来。 可当他们抵达雁门关时,却发现,仗已经打完了。 不,应该说,是打得不明不白。 根据沿途收集到的情报,左贤王屠满的五万铁骑,如同一阵风,冲进了雁门关,然后,又如同一阵烟,消失在了茫茫草原之上。 有的溃兵说,他们遭遇了天谴,粮草大营被天火焚烧。 有的说,他们撞见了镇北王的鬼魂,那位战神从地狱归来,向他们索命。 更离谱的说法是,镇北王根本没死,他已经和匈奴人结盟,共同对抗朝廷。 流言,像瘟疫一样在北境蔓延。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根本无法分辨。 “国公爷。”一名副将上前,忧心忡忡地说道:“北风骑那边,派人递来了消息。” “哦?”张维的眉毛,微微一挑。 “说什么?” “北风骑主将李逵,说要代表整个北风骑,向您投诚。”副将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张维的瞳孔,微微一缩。 投诚?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出发前,陛下曾密诏于他。 此行的首要目的,并非驱逐匈奴,而是收编,乃至是肢解北风骑。 王战虽死,但他亲手打造的这支军队,已经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它太强了,也太忠诚了。 它的忠诚,只属于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陛下不允许这样一支不受控制的武装力量,存在于大夏的版图之内。 张维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准备了数套方案,来应对北风骑可能出现的哗变、对抗,甚至是武装冲突。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投降。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逵……” 张维的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个人,王战麾下最勇猛,也最鲁莽的一员悍将,一柄无坚不摧的战斧。 这样的人,宁折不弯,怎么可能会主动投降? “让他们的人进来。” 张维的声音,沉稳如山。 他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很快,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头缠白布,一身重孝的将领,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城楼。 正是李逵。 他身后没有跟一兵一卒,就这么单枪匹马地来了。 “末将李逵,参见英国公!” 李逵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但那股子悲怆和颓丧,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张维没有让他起身,只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眼前的李逵,双眼赤红,布满血丝,脸上写满了悲痛与迷茫,像一头失去了头狼的野兽,再无往日的凶悍,只剩下满身的疲惫。 这副模样,倒不似作伪。 “李将军,请起。”张维缓缓开口:“陛下听闻镇北王蒙难,亦是痛心疾首。你等节哀。” “谢国公爷。” 李逵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俺老大死了,俺们这些做兄弟的,也跟丢了魂一样。” “匈奴人打进来,俺们拼死抵抗,可没了老大坐镇,这仗打得稀里糊涂。” “如今,北风骑军心涣散,人心惶惶。俺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不能让老大用命换来的基业,就这么散了。” 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是双膝跪地。 “俺恳请国公爷,收编我北风骑!” “从今往后,我三万北风骑将士,愿为国公爷马前卒,为朝廷效死命!” 他说得情真意切,悲壮无比。 周围的京畿大营将领们,听了都有些动容。 然而,张维的心,却愈发警惕。 他盯着李逵,缓缓问道:“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北风骑所有将领的意思?” “是俺们所有人的意思!”李逵斩钉截铁地说道:“国公爷若是不信,可随俺去大营一看便知!” 张维沉默了。 他看着李逵,仿佛要将他看穿。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他兵不血刃地完成了陛下的任务,是大功一件。 可如果这是陷阱呢? 一旦他带着大军进入北风骑的驻地,对方突然发难,二十万大军就算能赢,也必然是惨胜。 到那时,北境防线彻底崩溃,匈奴人卷土重来,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李将军的忠心,本帅信了。” 张维慢慢地说道,他决定先稳住对方,再慢慢试探。 “收编之事,亦是陛下之意。只是,北风骑毕竟是镇北王一手带出来的精锐,骤然易帅,恐生变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打起了官腔。 谁知李逵听完,脸上却露出了焦急之色。 “国公爷,俺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俺们只有一个请求!” 李逵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维。 “只要国公爷答应俺们这个请求,俺们北风骑上下,任凭处置,绝无二话!” “哦?”张维的兴趣被提了起来:“说来听听。” 李逵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俺们想去王爷坠崖的地方,为他老人家,立一个衣冠冢,磕个头,烧柱香。” “俺们这些做兄弟的,没能护住他,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已经是天大的不孝。” “若是连最后一点心意都尽不到,俺们死不瞑目啊!” 说到最后,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竟然泣不成声。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甚至让人无法拒绝。 拒绝就等于坐实了朝廷的冷血无情,会瞬间激起北风骑所有人的愤怒和敌意。 答应? 张维的脑中,警铃大作。 去王爷坠崖的地方? 雁门山一线天? 那里地势险峻,是天然的伏击之地。 如果他们在那里设下埋伏…… 张维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用忠义和孝道包裹起来的,赤裸裸的阳谋。 他被逼到了墙角,进退两难。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猛将,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仿佛不是这个鲁莽的李逵,而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算计人心的妖孽。 那个人的影子,无处不在。 许久,张维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好。” “本帅,答应你。” “不过,本帅也要亲自去祭拜一下镇北王这位国之栋梁。” 他决定将计就计。 他就不信,在自己二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他要亲眼去看看,那个地方,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多谢国公爷,多谢国公爷成全!” 李逵闻言,激动地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看着李逵那真诚的感激涕零的模样,张维的心,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有一种预感。 明日的雁门山之行,将会是他这一生中,最凶险的一战。 那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崖顶的鬼,陛下的刀 次日,清晨。 雁门山,一线天。 崖顶之上,寒风凛冽,吹得人衣袂狂舞,几乎站立不稳。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英国公张维,身着素服,站在悬崖边缘,身后是百名精挑细选的亲卫,一个个手按刀柄,神情肃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而在他们对面,李逵率领着北风骑的数十名高级将领,尽皆缟素,跪在一座新立的,空荡荡的坟包前,悲声痛哭。 哭声震天,充满了绝望与悲怆,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张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哭。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扫过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 他想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是没有。 无论是李逵那悲痛欲绝的嘶吼,还是其他将领那发自肺腑的哀嚎,都真实得让他这个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都找不出一丝作伪的痕迹。 难,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王战真的死了? 北风骑真的成了无主的孤魂,只想找一个新的依靠?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闪过,便被他立刻掐灭。 不对。 越是天衣无缝,就越证明这背后有问题。 张维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孤坟上。 一座简单的土堆,一块无字的木碑。 衣冠冢。 他走上前,从亲卫手中接过三炷香,点燃,对着那座孤坟,深深地鞠了三躬。 “镇北王,国之栋梁,少年英才,不幸蒙难,实乃我大夏之巨大损失。” “老夫张维,代陛下代朝廷前来祭奠。” “王爷忠魂不远,佑我大夏,北境永安。” 他的声音,沉浑有力,回荡在山谷之间。 祭拜完毕,他直起身,看向依旧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的李逵。 “李将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如今北境危局未解,还需将军振作起来,与本帅一同,为国分忧。”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试探,试图将话题引向权力的交接。 李逵抬起那张哭得通红的脸,眼神里一片茫然和空洞。 “国公爷,俺们现在就是一群没了爹的娃,什么都听您的。” “俺只求您,让俺们兄弟在这里为俺老大守灵七日。七日之后,俺李逵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守灵七日? 张维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在这地势险要之地守灵七日? 夜长梦多。 这又是对方的一个套路。 他正要开口,用朝廷的军令来压制对方。 就在这时。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从所有人的身后响了起来。 “我说老李,哭几声意思意思就行了,怎么还哭上瘾了?” 这个声音不大,却像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英国公张维和他身后的百名亲卫,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凝重,变成了极致的惊骇与不可思议。 他们机械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去。 只见在不远处的山道尽头,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一套破烂的兵服,脸上还带着几道黑灰,像是刚从哪个灶坑里钻出来。 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野果,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 那张脸,那副神态,那玩世不恭的语调。 不是那个本该尸骨无存的镇北王王战,又是谁?! “鬼啊!” 一名年轻的亲卫,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噗通!” “噗通!” 张维身后的亲卫,有一半人,直接被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可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死人复活! 张维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心脏狂跳,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冲上了头顶。 他戎马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王战! 他真的没死!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一个将他,将二十万大军,将远在京城的皇帝,将整个天下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惊天大局! “王……王爷?” 李逵和他身后的北风骑将领们,此刻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见了鬼的表情,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王战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演得太假了。 他从岩石上跳下来,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慢悠悠地走到目瞪口呆的张维面前。 “英国公,别来无恙啊。”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仿佛只是在街上偶遇了一位老朋友。 张维的嘴唇哆嗦着,他指着王战,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王战将果核随手一扔,拍了拍手。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一句让张维彻底陷入冰窟的话。 “国公爷,别紧张。” “我这个死人之所以还魂,只是想问您一件事。” 他的脸上,笑容依旧,但眼神,却变得锐利如刀。 “安王一党,构陷忠良,勾结外敌,意图刺杀本王,动摇国本。” “我王战不得已,才用这假死之计引蛇出洞,助陛下清除朝堂奸佞。” 他先给自己给皇帝,找好了一个完美的台阶。 然后,他话锋一转,目光直刺张维的内心。 “如今,奸佞虽除,但匈奴人却趁虚而入,北境危在旦夕。” “我这个本该死掉的人,只能带着我这帮忠义的兄弟,以鬼魂之身,浴血奋战,保我大夏疆土。” “现在,国公爷您带着陛下的二十万大军来了。” 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您是来,助我这个鬼魂荡平匈奴,为国尽忠的呢?” “还是来……”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 “替安王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将我这支北境最后的孤军,缴械收编,让我这个鬼魂死无葬身之地的呢?” 诛心! 这是赤裸裸的诛心之言! 他将张维将皇帝,直接摆在了忠与奸的对立面上。 你帮我,你就是忠臣,是来平定外患的。 你动我,你就是安王的同党,是来残害忠良的! 张维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天旋地D转。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王战这毒辣无比的阳谋! 他根本没有选择! 如果他坚持执行皇帝的密令,收编北风骑,那他就会立刻被扣上安王同党的帽子。 在这北境,在北风骑的地盘上,在这位死而复生的战神面前,他和他那百名亲卫,绝对活不过今天。 而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面对同仇敌忾的北风骑,和诡异莫测的局势,不哗变就算好的了。 而如果他选择与王战合作,那就等于,公然违抗了皇命。 将自己,将整个英国公府,都绑上了王战这条深不可测的贼船! “国公爷,选吧。” 王战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是当这卫国杀敌的忠臣,还是当那遗臭万年的叛贼?” 张维看着王战那年轻而又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他对着王战,这个比自己孙子还要年轻的“鬼魂”,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末将张维,参见王爷!” “末将,愿听从王爷号令,荡平匈奴,还我北境,一片青天!” 这一跪,跪下的不仅仅是他的膝盖。 更是皇权在北境的最后一点尊严。 从这一刻起,北境的天彻底变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崖顶收兵,君臣易位 崖顶的风,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时间,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凝固在了英国公张维单膝跪地的那一幕。 他身后那百名从京畿三大营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卫,是大夏最忠诚、最悍勇的战士。他们的职责,是护卫主帅,更是捍卫皇权。 可现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效忠的元帅,向一个本该死去多时、如今却活生生站在眼前的逆贼,跪了下去。 这个画面,彻底击碎了他们用鲜血和荣耀铸就的认知。 “国公爷!” 终于,一名三十岁上下的校尉,双目赤红,从那极致的惊骇中挣脱出来。 他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 “您糊涂了啊,此人假死欺君,乃是滔天大罪,我等身为天子亲军,岂能向此等逆贼屈膝!” “锵!” 长刀出鞘,寒光迸现。 那校尉一步踏出,刀锋直指王战,声色俱厉:“众将士听令,拿下此獠,为国除贼!” 他的吼声,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身后那些原本瘫软在地的亲卫们,有一部分人像是被唤醒了魂魄,本能地握紧了刀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元帅跪了,但皇命不可违。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面色惨白,看着那个含笑而立的年轻人,连动一根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男人,可是王战啊! 是那个以一人之力,压得整个匈奴抬不起头的镇北王! 是那个传说中已经化为鬼魂,却还能写信骂得李逵磕头求饶的活阎王! 跟鬼魂动手? 这个念头,让他们的脊梁骨都在冒着寒气。 李逵和他身后的北风骑将领们,看到这一幕,眼中杀机暴涨。 李逵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弯刀,只等王战一个眼神,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部剁成肉泥。 然而,王战却只是摆了摆手,制止了李逵。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拔刀相向的校尉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跪在自己面前,脸色灰败的张维身上。 他笑了笑,俯下身,亲手将这位三朝元老,缓缓扶起。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国公爷,何至于行此大礼。” 王战的声音很温和,像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您是国之柱石,是陛下的肱股之臣。我王战,亦是大夏的臣子。你我之间,何来君臣之别?” 这话,听似谦卑,却字字诛心。 张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听懂了。 王战在告诉他,也告诉所有人,他张维跪的,不是王战这个人,而是大夏的大局。 他这一跪,是为了避免二十万大军与北风骑自相残杀,是为了保全北境不失。 这是王战递给他的梯子,一个让他从叛国的深渊里,爬回忠义高地的梯子。 他没有选择。 张维深吸一口气,顺着王战的力道站直了身体,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抹无法言喻的复杂。 “王爷没死,实乃国之大幸,北境之大幸。”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也就在这时,那个持刀的校尉,见无人响应自己,而自己的元帅,竟然就这么站到了逆贼的身边,他彻底疯狂了。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嘶吼一声,挥舞着长刀,竟真的朝着王战当头劈下! “找死!”李逵怒目圆睁,就要动手。 “住手。” 王战的声音淡淡响起。 在刀锋及顶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王战的身影,仿佛一道青烟,在那狭窄的缝隙中,写意地一晃。 他甚至没有转身,只是反手探出。 精准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势大力沉、破风而来的刀刃。 “叮!” 一声轻鸣。 那柄百炼精钢的长刀,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铁钳焊死在了空中,距离王战的头顶,不过三寸,却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那个校尉的脸上,还保持着狰狞的表情,但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见鬼般的恐惧。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将刀抽回,或者再往下压一分。 可那柄刀,在那两根看似纤细的手指间,纹丝不动。 “不错的刀。” 王战轻声评价了一句。 然后,他的两根手指,微微一错。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柄坚韧无比的长刀,竟像是脆弱的瓦片一般,从中碎裂! 半截刀身旋转着飞出,带着尖锐的呼啸,擦着那校尉的耳边飞过,最后咄的一声,深深地钉入了后方坚硬的岩石之中,刀柄兀自嗡嗡作响。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说,王战的死而复生是神鬼莫测的计谋,那么这一手,就是匪夷所思的神力! 那名校尉彻底傻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只剩半截的断刀,又看了看王战那云淡风轻的侧脸,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王战随手扔掉指间的碎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他这才转过头,看向那些已经彻底失去战意的京畿亲卫,淡淡地说道: “本王是大夏的镇北王,是陛下的刀。” “这把刀,只会指向大夏的敌人。” “今日,你们的刀,指向了本王。”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那百名亲卫,齐齐打了个冷颤,纷纷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伏于地,头颅深深埋下,不敢言语。 “但本王,不杀你们。” 王战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了张维的身上。 “因为,你们是英国公的兵,也是我大夏的兵。” “从现在起,你们只有一个敌人。” 他指向北方,那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 “匈奴。” 张维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王战这番话,不只是说给这些亲卫听的,更是说给他听的。 王战用绝对的武力,和神鬼莫测的计谋,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反抗之心。 然后,又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台阶,将他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从这一刻起,他张维,和他身后的二十万大军,都成了王战的刀。 一把,名义上属于皇帝,实际上,却只听命于他这个鬼魂的刀。 “传令下去。” 王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张虎,率五原城守军,即刻出城,清剿屠满残部。” “命李逵,将你麾下三万北风骑,与英国公的京畿大营,混合编队。” 他看向张维,语气中带着一丝“商量”的意味。 “国公爷,您看,如此安排,可妥当?” 张维还能说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一片星辰大海,让人根本看不透深浅。 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仿佛自己穷尽一生学来的兵法谋略,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都成了小孩子的把戏。 他苦涩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 “全凭王爷做主。” 这一句全凭王爷做主,宣告着北境的军权,在这一刻彻底易主。 站在一旁的张承,看着这短短一炷香内发生的,比他一辈子经历的还要波澜壮阔的场景,只觉得一阵阵眩晕。 他看着那个站在崖顶,负手而立,俯瞰着山下连绵军营的年轻人。 他突然明白。 什么镇北王,什么国之栋梁。 从王战决定假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臣了。 他是这北境,唯一的王。 第一百六十章 奏折抵京,龙椅上的囚 雁门关下,二十万京畿大军的营盘,如同一座巨大的钢铁森林,连绵十数里,旌旗蔽日,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然而,此刻这座森林的内部,却暗流涌动,充满了不安与躁动。 元帅带着百名亲卫,去祭奠一个死人,已经去了整整一个上午。 期间,山顶隐约传来了哭嚎,甚至还有兵刃交击之声,然后,便再无消息。 各种猜测和流言,如同野草般在士兵之间疯长。 “听说了吗?山顶打起来了,北风骑那帮蛮子设了埋伏!” “元帅怕是凶多吉少了!” “北风骑要造反,他们要为王战报仇!” 恐慌在蔓延。 中军大帐内,几名京畿大营的副将、总兵,个个面沉如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军心就要彻底乱了!”一名性如烈火的总兵猛地一拍桌子。 “立刻整军上山,若是国公爷有半点差池,我等便踏平北风骑大营,将他们碎尸万段!” “不可轻举妄动!”另一名较为年长的副将连忙制止。 “北风骑战力强悍,又占据地利,贸然开战,正中对方下怀!我等二十万大军,一旦陷入内战,北境防线将彻底崩溃,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争吵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那声音里充满了震惊、恐惧,以及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帐内众将脸色一变。 不等他们派人去查探,一名亲兵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色煞白,指着帐外,结结巴巴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那总兵怒喝一声,一把推开亲兵,大步流星地冲出帐外。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整个人,瞬间石化。 只见远处通往山顶的官道上,两队人马,正缓缓行来。 为首两人,并辔而行。 一人,白发苍苍,身着素服,正是他们翘首以盼的元帅,英国公张维。 而另一人…… 另一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兵服,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他才是这二十万大军真正的主人。 那张脸 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军情塘报上,被誉为大夏军神,让所有将领又敬又畏的脸。 镇北王王战! “轰!” 仿佛一道天雷,在二十万大营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无数士兵,揉着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白日做梦。 那个已经风光大葬,被皇帝追封,引得匈奴人打着复仇旗号入关的镇北王,竟然活生生地,和他们的元帅走在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荒诞不经。 王战与张维,就在这二十万道呆滞、惊骇、迷茫的目光注视下,一路来到了中军大帐前的点将高台。 张维的脸色,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翻身下马,走上高台,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错愕的脸,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这一生中,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一道声音。 “奉陛下密诏,镇北王王战,为诱杀国贼安王一党,行假死脱身之计。如今奸佞已除,王爷忍辱负重,功在社稷!” “今匈奴犯边,北境危急。本帅与王爷,将合兵一处,共同指挥,荡平匈奴,扬我大夏国威!”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加持,传遍了整个军营。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所有士兵的心上。 假死之计? 奉陛下密诏? 整个军营,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哗然。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惊天大局! 这个解释,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又是如此的让人热血沸腾! 它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恐慌和疑虑,将王战的欺君之罪,变成了为国忍辱的无上忠诚。 士兵们不懂复杂的权谋,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军神没有死,他们的元帅没有叛国,他们不是来打内战的,他们是来打匈奴的! “王爷威武!” “陛下圣明!”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第一声。 紧接着,二十万人的欢呼声,如同雷鸣,响彻云霄,震得整个雁门关都在颤抖。 王战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那一张张由迷茫转为狂热的脸,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容。 他知道,从张维说出那番话开始,这二十万大军,就已经姓王了。 …… 三日后。 一封由英国公张维和镇北王王战联名,加盖了两人帅印的八百里加急奏折,被送入了京城,摆在了太和殿的龙案之上。 彼时,皇帝正与满朝文武,商议着如何应对北境可能出现的兵变。 当太监总管用尖细而又颤抖的声音,念出奏折内容的时候,整个宏伟的太和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官员,包括那位刚刚从病榻上被抬回来的老宰相裴正,都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当场。 奏折的内容,堪称一篇千古奇文。 文中,王战用最谦卑恭敬的言辞,痛陈自己为国锄奸,不得已行假死之策的苦衷。 接着,他用最华丽的辞藻,歌颂了皇帝陛下的神机妙算与天威浩荡,称赞陛下派英国公率大军前来,是算无遗策,正是这二十万天兵的降临,才让他得以死而复生,并一举击溃匈奴主力,斩杀左贤王屠满。 奏折的最后,他更是惶恐地表示,匈奴虽败,但余孽未清,草原动荡,北境不可一日无重兵。 他恳请陛下,允许他与英国公,暂时统领这二十万大军与北风骑,继续镇守北境,为陛下永绝边患,开创万世太平。 整篇奏折,滴水不漏。 它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皇帝的头上。 它将一场欺君罔上的滔天大罪,描绘成了一出君臣合心,共演好戏的千古佳话。 它给了皇帝至高无上的荣耀和脸面。 同时,它也拿走了皇帝最想要的东西,兵权。 “好,好一个镇北王!” 老宰相裴正看着那份奏折,浑身颤抖,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竟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昏厥了过去。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这封奏折背后那赤裸裸的威胁与绑架? 所有人的目光,都小心翼翼地,投向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龙椅上,皇帝的面色,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奏折,许久许久。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灿烂,灿烂得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好!”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站起身来。 “王爱卿忠勇可嘉,英国公老成谋国,此二人,皆乃我大夏之擎天玉柱!”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响彻整个大殿。 “镇北王王战,死而复生,力挽狂狂澜,功盖当世,加封为北境亲’,食邑万户,节制北境一切军政要务,赐金书铁券,可便宜行事!” “英国公张维,辅佐有功,加太子太保衔,赐蟒袍玉带!” “全军将士,一体封赏!” 一道道封赏的旨意,从皇帝的口中,流水般地颁布出来。 满朝文武,尽皆跪伏,山呼万岁,声震寰宇。 仿佛,这真的是一场君臣相得的盛世景象。 然而,当所有人都退下之后。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阴冷。 他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看着北方,那双曾经掌控天下苍生命运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无力的神色。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关在华丽囚笼里的囚徒。 而那个囚笼,就叫龙椅。 他赢了面子,赢了天下人的赞誉。 但他输了里子,输掉了整个北境。 他亲手,为自己,养出了一头再也无法关进笼子里的猛虎。 “王战。” 皇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在嘴里。 “朕记住你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北境之王,草原新主 当京城的封赏圣旨,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雁门关时,王战正在做一件事。 他在杀人。 不,更准确地说,是在审判。 五原城外的旷野上,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高台。 高台之上,王战高坐正中,身旁是面色复杂的英国公张维。 高台之下,是黑压压一片,超过二十万人的大夏军队,以及数万名被俘的匈奴士兵。 在军队的最前方,跪着近千名匈奴人。 这些人,是屠满麾下的万夫长、千夫长,是匈奴左部的所有贵族和头领。 他们的身后,是堆积如山的,从战场上收敛来的大夏百姓和士兵的尸体。 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王爷,屠满残部已尽数剿灭,俘虏共计四万三千余人,所有将官头领,尽皆在此。” 张虎一身血迹,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汇报。 这几日,他率领着五原守军,如同疯了一般,在草原上追杀着那些失去战马和粮草的匈奴溃兵。 那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王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些跪着的,曾经不可一世的匈奴贵族。 那些人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绝望,和一丝不甘。 “抬上来。” 王战淡淡地开口。 几名北风骑士兵,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走上了高台。 木箱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颗颗还在滴血的人头。 最上面的一颗,正是左贤王屠满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咕咚。” 下方跪着的匈奴贵族中,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们身体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本王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王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踏入我大夏的土地?” 无人敢答。 “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屠戮我大夏的子民?” 依旧是一片死寂。 “是谁让你们以为,打着为本王复仇的旗号,就能动摇我北风骑的军心?” 王战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的寒风,刮在每个人的骨头上。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王战死了,这北境就成了你们的牧马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群待宰的羔羊。 “现在,本王回来了。” “本王想告诉你们,也告诉草原上所有的豺狼一个道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这北境,过去现在将来,都只有一个主人。” “那就是我王战!” “而你们……”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要,做本王脚下最听话的狗。” “要么就做这片土地上,最肥沃的肥料。”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挥手。 “斩!” 一个冰冷的字,如同死神的判决。 早已等候在旁的数百名北风骑刽子手,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 “不要,王爷饶命,我们愿降,我们愿为您做牛做马!” “饶命啊!” 求饶声,哭喊声,瞬间响成一片。 然而,王战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要的不是这些人的投降。 他要的是恐惧! 是深入骨髓,让整个草原都为之战栗的恐惧! 他要用这近千颗匈奴贵族的头颅,来为他这个北境之王,举行一场血腥的加冕典礼! “噗嗤!” 刀光闪过,血光迸现。 一颗颗人头,冲天而起,又重重地滚落在地。 鲜血,瞬间染红了高台下的土地。 那血腥的场面,让后方那二十万京畿大营的士兵,都看得脸色发白,胃里翻江倒海。 他们终于亲眼见识到,这位传说中的镇北王,究竟是何等的杀伐果决,何等的冷酷无情。 而那四万多名匈奴俘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之上,沐浴在血腥气中,却神情淡漠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草原传说中,最可怕的魔神。 张维站在王战的身后,看着这修罗场般的一幕,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王战这一刀,斩断的不仅仅是匈奴人的脖子。 更是斩断了匈奴人数百年来的骄傲与脊梁。 从今天起,匈奴人再面对大夏,面对王战时,将再也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时,京城的圣旨到了。 传旨的太监,在一众禁军的护卫下,战战兢兢地走上那座还在滴血的高台。 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差点吓得当场昏过去。 他哆哆嗦嗦地展开圣旨,用变了调的声音,宣读着皇帝的封赏。 “加封为北境亲王,食邑万户,节制北境一切军政要务!赐金书铁券,可便宜行事。” 圣旨念完,高台之下,二十余万大军,齐齐跪倒。 “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欢呼声,排山倒海,直冲云霄。 只是,这欢呼声中,喊的不再是陛下万岁,而是吾王千岁。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张维听着这震天的欢呼,看着那个接过圣旨,脸上却无半点喜色的年轻人,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皇帝的这道圣旨,看似是无上的荣宠,实际上,却是一杯最烈的毒酒。 它承认了王战在北境的合法地位。 它将王战从一个臣,变成了一个王。 一个与皇帝遥相对立的王。 从此以后,大夏将有两位主人。 一位在京城。 一位在北境。 王战将圣旨随手递给身后的周平,仿佛那不是代表着皇权的圣旨,而是一张无足轻重的废纸。 他的目光越过下方跪拜的军民,投向了更遥远的北方。 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他知道,斩杀屠满只是一个开始。 收编二十万大军也只是一个开始。 皇帝封他为王更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更大的棋局,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他,将是这场棋局中,唯一的执棋者。 “传令巴图。” 王战的声音,在喧嚣的欢呼声中,显得异常清晰。 “让他带着本王的意思,和这近千颗人头去见匈奴大汗。” “告诉他。” 王战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本王在五原城等他。” “要么他来跪我。” “要么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