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律当斩》 第九十一章 郡主吉祥(八) 云中锦看着那女子,宽眉杏眼、皮肤白皙,配了副樱桃小嘴,乍一看也是个美人儿,只是她妆容过于浓艳,衣着亦过于鲜艳繁杂,倒是衬得她有些俗了。 女子没有放下茶盏,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瞥了一下云中锦,又继续埋头喝茶,举止透着一股轻慢。 “杵着做甚?还不快快见过安阳郡主?”陆公公责道。 云中锦醒了醒神,上前与那女子见礼,道了声:“见过……”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过什么?”那女子抬起下巴,双目盯着云中锦,就等着她说出“郡主”二字。 云中锦思虑片刻,只得道了声:“您吉祥。” “放肆!”女子身后的老妪斥道,“你该给郡主下跪,说郡主吉祥。” “对不住,江南王受冤罹难至今已有十五载,就算有人幸免于难活了下来,也该由州衙或是陆公公上禀圣上,直至圣旨批复确认安阳郡主身份,我等方能以郡主礼相见。”云中锦不紧不慢说道。 “你是甚么东西?”那女子怒道,“本宫死里逃生颠沛流离十几年,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今圣旨下,我父王沉冤得以昭雪,已经不是甚么人都可以随便欺负的了。” 女子一只手直戳到云中锦的面前来道,“你,立即跪下给本宫赔不是还则罢了,否则,本宫就算将你活活打死,也由不得任何人多嘴多舌。” “快快快,给郡主赔不是。” 知州大人吓了一跳,想拉着云中锦下跪,云中锦又哪里肯依? “若他日圣旨下,确认您就是安阳郡主,到时我定会下跪赔不是,该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但今天,恕我不能从命。” 那女子显然被云中锦的态度激怒,将茶盏往地上一掼,破碎的瓷片正好落在苏缨的脚下。 苏缨弯腰拾起地上的瓷片,一步步走向那女子。 “你,你想干什么?”那女子有些吃惊。 苏绣见情势不对,急忙着苏缨拉回身边来。 苏缨兀自迷茫地朝着那女子问道,“你是安阳郡主,那我是谁?” 那女子一时怔着,她身后的老妪却朝陆公公大喊大叫道,“不好了,有人想行刺郡主。” 女子立即躲到陆公公身后,大叫。“公公救我。” 陆公公喝叫一声,“护驾”,他从京里带来的一帮随从,以及堂上的衙差立即拔刀,将苏绣苏缨团团围住。 苏络立即将苏缨护在身后,苏绣也拔出撬刀,与众人对峙。 “安阳郡主在此,我看哪个敢放肆?” “小的们,帮主被围了,快去把总坛分坛的弟兄们通通叫来,咱们抄家伙杀进去!” 秦寿如今可谓是苏绣的孝子贤孙,一见堂上的情势不妙,立即大吼一声,准备与官差决一死战。 州衙大堂上剑拔弩张,门外亦是风声鹤唳,漕帮的徒子徒孙们纷纷拔刀往州衙涌来,一些平日里受到苏绣“减免税费”之恩的百姓,也扛着各种讨海的工具赶来助阵,声势越来越壮大。 原本是安阳郡主认祖归宗的大喜事,霎那间演变成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民变。 “休得放肆!甚么人都敢闯州衙大堂,你们不要命了?”陆公公尖声斥道。 知州大人赶忙解释道:“这位是新任的漕帮帮主,名唤苏绣,来给公公请安的。” “来请安?咱家怎么看着象是来闹事的呢?”陆公公哼了一声。 “一个小小的漕帮,一群乌合之众,就敢藐视皇亲?知不知道朝廷的手一捻,顷刻间就能让你们粉身碎骨?” “你给我闭嘴,你个老阉人。”苏络骂道。 “哎哟喂,反了反了。云知秋,这就是你治下江南州的民风?”陆公公怒责知州大人。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知州大人搓着手团团转,,陆公公固然得罪不起,可得罪漕帮帮主亦不是他所愿,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想问甄有德拿主意,可转悠了半晌,只见甄有德钻进案桌底下,翘着个屁股在外面,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他只得转到云中锦面前来,急道:“贤侄女,你别光站着看热闹呀,倒是想想办法劝劝苏绣呀。别闹得太不象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是不是?” 云中锦淡定地点头,将眉一挑,问道:“嗯,本来无事,不知何故突然有人叫嚷有刺客,敢问诸位,刺客在哪里呀?” 知州大人愣了片刻,随即返过神来,忙道:“对来,本来无事。误会,一场误会,根本没有刺客。快快快,都退了、退了。苏帮主,让你的人也退了吧?” 双方这才都放下武器退开去,苏绣也将撬刀别回了腰间,但依然紧紧护着苏缨。 只有陆公公还戳着一根手指头指着苏绣,尖着嗓子骂道,“灭九族,藐视皇亲,当灭九族!” 苏绣冷笑:“请问我藐视哪一位皇亲啦?” “安阳郡主乃与当今的太子爷指腹为婚,即便眼下太子妃人选已定,她至少也是个侧妃,将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朝中事风云变幻,太子妃与侧妃亦不是一成不变的,侧妃亦有可能母仪天下,但话若是由陆公公口出,便是僭越了,因而陆公公立马顿住了,接着道,“总之你竟然如此放肆,还敢聚众闹事,灭你九族一点也不为过!” 听着陆公公的话,苏绣倒是不着急了,反而有点窃喜,一旦苏缨的身份确定,将来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哪她不还没嫁进皇家的嘛,眼下也还不是太子侧妃。再说了,凭什么你说她是安阳郡主,她就是了?” 苏绣将苏缨推到陆公公面前来。 “我姐姐才是如假包换的安阳郡主呐。” “她?”陆公公斜乜眼瞧了瞧苏缨,而苏缨畏缩地躲到苏绣身后去,陆公公便轻蔑地哼了一声。 “凭什么你说的人就是,我说的人就不是?就因为你是阉人,而我只是小小的漕帮帮主吗?” 苏绣故意将“小小的漕帮帮主”说得很大声,立即引来门外一片叫嚷附和声。 “你,你凭什么说我是阉人?”陆公公一生气,嗓子愈发尖细起来。 “你不是吗?”苏络上来便反唇相讥,还故意附过耳去问道,“敢问陆公公,当年是不是经瘸一刀的手入宫的?前些日子瘸一刀在我们漕江,一连骟了好几个富家公子呐,是与公公您约好的吗?” “反了反了,欺负到咱家头上来了。”陆公公气急败坏,又嚷嚷着要将苏络灭九族。 苏绣不急不恼,索性拉着苏缨坐下了,她亦立在苏缨身后,正好与对面那女子锣对锣鼓对鼓的相互瞪眼。 “陆公公您消消气。”知州大人一边斥退苏络,一边忙着安抚陆公公,将他请回座坐下了,亲手捧上茶水。 “苏帮主自幼在海边长大,一家子都是粗人,不懂礼数的,公公您见多识广,就别与这帮乡下人一般见识了。” “不过……”知州大人将话锋一转,“对于安阳郡主认祖归宗这件事,下官亦有些看法,不知当不当讲……” “讲!”陆公公喝着茶,气咻咻道。 “那下官就大胆说了。” 知州大人看了一眼端坐着的苏绣,捏了一把汗。 陆公公虽然是御前太监,而武大人亦是圣上最为宠幸的朝臣,若说实力,武大人更胜陆公公一筹。 权衡再三,苏绣与云中锦是一边的,二对一,知州大人偏向了苏绣。 “要认定安阳郡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毕竟江南王府被抄灭的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当有真凭实据才对。下官认为,既然两位都说自己是安阳郡主,那就让这二位把故时江南王府的人、事、物,无论大小,都一并说来让大家评判评判。陆公公,您看如何?” 知州大人的话说得甚是圆润,既给了苏缨机会,又貌似不偏不倚显得很公平,将来若有什么不对,自己也能撇清干系,不至于把自己给陷进去。 “这……”陆公公从鼻子底下发出一声冷哼,“你当咱家那么好糊弄的?没有真凭实据,就敢乱认安阳郡主?咱家认定了她,自然是有凭有据,人证物证皆全的。” 陆公公指了指女子身后的老妪,说道:“这位就是当年王府的厨娘,是她将安阳郡主藏在水缸里逃过了一劫的,此乃人证。至于物证嘛……” 女子巧笑了一声,对老妪使了个眼色,那老妪随即捧上一个托盘来,将锦帕揭开,露出一件朱红色的物件。 是个油光发亮的漆盘。 翻过漆盘来,底部明显有着“江南王府制”的字样。 “咱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信了的。”陆公公甚是自得地说道,“咱家知道江南王府的漆器皆出于最有名的‘永盛坊’制供,昨夜安阳郡主携漆盘来时,咱家就令‘永盛坊’的匠作仔细比对过,字样一比一划分毫不差,确定是专为江南王府所制,乃真品无疑。” 甄有德从桌案下钻出来。上前附和道,“确认漆盘真品无疑。” 女子抚摸着漆盘说道:“这是我的母妃最喜爱的漆盘,平日里只肯放些果干糕点,而湿果绝不肯轻易盛放,就怕沾染上湿气,有了裂纹就不好了。” “不、不……”苏缨摇着头,喃喃道。 “我父王与母妃恩爱甚笃,我父王曾经专为我母妃制了许多漆盘,但母妃最爱的还是这一个,父王笑说‘爱妃专情念旧’,我至今都记得那时母妃的娇羞模样……” 女子说着,用帕子试起了眼泪。 “哎,想起往事,令人唏嘘呀。”陆公公跟着说道,“当年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平常望郡主莫要记恨咱家才是。” “公公说哪里的话?本宫也不是那不懂大义之人,公公能来助本宫认祖归宗,本宫还感激不尽呢。” 这边厢女子与陆公公说得热闹,那边厢苏缨仍然拼命地摇头,“不、不是的……”。 “姐姐,你心里想说什么,就尽量说出来。”苏绣鼓励道。 “苏缨姑娘,你有什么异议就大胆说出来,陆公公为人甚是公正,不会为难你的。”知州大人亦鼓励苏缨道。 “阿爹……”苏缨含泪道,“阿爹从不唤阿娘‘爱妃’。我也从不唤父王和母妃,而是唤阿爹阿娘。阿爹说,这样才象一家人的样子。” “可笑!”女子嗤笑了一声,“陆公公,你觉得这可能吗?堂堂江南王,岂与一般百姓同日而语?公公在宫里,可曾听皇子们唤圣上与娘娘阿爹阿娘的,那岂不是有失礼节?” “这……”陆公公犹豫了。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二章 郡主吉祥(九) 门外百姓议论纷纷,都觉得女子说得有道理,王爷王妃何等尊贵,怎么可能和普通百姓家里一样? 陆公公却抚着他雪了无须的下巴沉吟不语。 他打年少入宫,至今已有数十载,伺候走了先皇又接着伺候当今圣上,宫中之事他比谁都知道得多。 那些皇子们虽然在外人面前,的确是正儿八经地唤父皇母后母妃。但下了朝之后,尤其是在他们亲娘的后宫里,称呼则大不相同,他也的确听到过皇子公主们亦象平常人家那般,唤圣上阿爹,唤他们的娘亲“阿娘”,这在皇子公主们未成年时最是常见。 他不禁皱了皱眉,一时无法断定,江南王与他的王妃及子女之间,是不是也这样的情形。 彼时安阳郡主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唤阿爹阿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时老妪似乎想起了什么,与女子耳语了几句,那女子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随即便改了口。 “哦,对了,叫父王母妃,那是叫给外人听的,私下里,本宫亦是唤阿爹阿娘的,这样才象一家人。” 苏缨拼命摇头,“不,在外人面前,亦是唤阿爹阿娘。阿爹说,人伦礼义原本如此,与富贵贫穷高低贵贱皆无关系,唤阿爹阿娘又不丢人。” “对,不丢人。”门外的齐寿高喊一声,随即漕帮的徒众跟着高喊起来。 苏绣不吱声,但脸上明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实感受到了这个漕帮帮主的地位,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不知觉中,得意洋洋看向云中锦。 自进得州衙,云中锦便鲜少说话,那女子拿出漆盘后,她更是一言不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你对姐姐没信心吗?”苏绣拉了拉云中锦,悄声问道。 云中锦反问道:“那女子又带着厨娘做人证,又带着漆盘做物证,显然是有备而来。姐姐呢?” “姐姐有我们做人证呀,至于物证……也不是非要不可。”苏绣嘴硬道,“虽然那女子比我们抢先一步,还用个破漆盘赢得了陆公公的信任,可姐姐铁板钉钉就是安阳郡主呀。我就不信,背后有整个漕帮支持的真货,能输给势单力薄的假货不成?” 云中锦正色道,“你不就是想显摆一下你人多势众嘛?要知道,有理不在人多声大,得真有理才行。还有,管好苏络,别象井底之蛙似的,以为有了漕帮天下就是苏家的了,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 “你不就还是对我耿耿于怀吗?”苏绣气得白了她一眼,“你可给我记住了,不帮我可以,不帮姐姐,不行!” “姐姐是真的,你还怕啥?真金不怕火炼。”云中锦说着,掰开了苏绣的手。 云中锦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刑部来的上差,与漕帮帮主拉拉扯扯嘀嘀咕咕的,甚为不妥,于是干脆远离苏绣,站到了大堂正中间。 知州大人却都看到了眼里,心里头一琢磨,附过陆公公耳边耳语了几句。 “唔,有道理。”陆公公点了点头,随即咳嗽了一声。 “既然两位都说自己是安阳郡主,各有各的说辞,说起来又都有道理。那咱家就问几个问题,若说对了,就是真的,说错了,便是假的。真的迎回王府,假的打入死牢,你二人敢不敢试?” 那女子与老妪相视一眼,答道:“本宫就是真的,有何不敢?” 苏缨久久未答,苏绣急了,代她答道,“敢、我们敢。” “唔,听好了,王爷的生辰是何时?”陆公公清了清嗓子道。 “十一月初二。”那女子与苏缨同时脱口而出。 陆公公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难的?每逢大日子,江南王府都会给百姓舍米粮,百姓受王府恩惠的多了,但凡有点良心的,都记得。” 苏绣一开口,立即赢得一片附和声。 “好吧。”陆公公又问道,“王妃娘娘的生辰是几日?” “还是十一月初二,与我阿爹同一天。”那女子很快答道。 苏缨则犹豫了一下,说道,“我阿娘的生辰是十二初二。” 陆公公皱了皱眉头,苏缨说没有错。 那女子却并不慌张。 “公公有所不知,阿娘的生辰原本是十二月初二,与阿爹只相差一个月。有一年,阿娘觉得隔了一月又要大操大办甚是繁琐,就改与阿爹同一天。从那之后,王府都是在十一月初二那一天,同时为阿爹阿娘举办生辰宴。” “那本是个喜庆的日子,本宫穿戴一新,给阿爹阿娘拜寿,想不到,竟是最后一次……” 女子说着,用丝帕试起泪来。 苏缨没有说话,咬着嘴唇,打了个寒颤。 十一月初二,既是江南王夫妇的生辰,同时也是他们的忌日,当年正是全府上下为王爷王妃欢庆生辰的时候,迎来了宣旨的陆公公。 江王府还以为陆公公是来贺寿的,欢欢喜喜领着阖府上下跪下接旨,却不料竟是抄灭王府的圣旨,顿如晴天霹雳。 原本一堂喜庆,瞬间变做人间地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冒昧说一句。”苏绣站了起来,“虽然王妃娘娘怕繁琐,把自己的生辰改做与王爷同一天,但到了王妃的正日子,王爷总不至于不声不响,关起门来还是要小小地庆贺一下的吧?此乃人之常情,更何况王爷与王妃恩爱甚笃。” 苏绣径直冲着那女子问道,“如此,身为王爷王妃宠爱的女儿,怎么会不记得王妃的正日子呢?脱口而出的也应是王妃的正日子才对。” “本宫不是不记得,只是……”女子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老妪。 老妪径直上来说道:“实际上,免去繁琐只是其中一个缘由,重要的是因为王妃娘娘与王爷情深意重,愿意同一日庆贺生辰。既然改了,娘娘个视那天为她的正日子,王爷又怎么会拂了娘娘的意?” 女子接着道:“如此却是应验了那一句,同生同死。只是,本宫每每想起阿爹阿娘死得那么惨,便是心如刀割,当年那帮畜生,简直泯灭人性……” 女子愈发哭得哀伤。 “嗯哼。”陆公公咳嗽了一声。 女子立即觉得不妥,转而说道,“如今圣上终于下旨为阿爹洗脱了冤屈,阿爹阿娘天上有知,应感欣慰矣。” 陆公公又抚着下巴寻思着,按照王族密档记载,王妃的生辰的确如苏缨所说的,是十二月初二,但按那女子的说法,也说得过去。 那年他就是乘着王府上下欢庆,疏于防备之时,一举拿下了江南王,抄灭了王府,连同来贺寿的王族旁支,全部都被他消灭得一干二净。 此事对于陆公公来说,乃一大功绩,即便因为弄丢了王府宝藏,先皇亦未曾怪罪于他,反倒是对他大加赞赏,称他足智多谋,在没有搅扰百姓的情况下,一举歼灭江南王的谋逆。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江南王亦有平反的一天,陆公公当这趟差本就心中惶恐不安,指望找到江南王的骨肉好回宫去讨圣上欢心,但若是找了个假的,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而那女的话也提醒了他,苏缨的背后是漕帮帮主苏绣,那可是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把苏缨当郡主认为回去,往后大有可能会与他算旧账,那可划不来。 寻思再三,陆公公打定了主意,不论真假,绝不能认苏缨。 此时那女子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近苏缨,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呢,却原来是你,如玉,怪不得你知道我阿娘真正的生辰日呢。” “如玉?”众人皆不解。 “我的乳娘有一个女儿,与我一般大,名唤如玉。我母妃,哦不,我阿娘十分心善,不忍她母女分别,允许她带女儿进王府与我一同照料,同吃同睡,就与亲姐妹没有分别。因而,虽然十五年过去了,我还是认得出她的。” “没错,老奴也认出来了,她是如玉姑娘。”老妪也站出来说道。 女子上前搂住苏缨,泣道:“如玉,你果然还活着,这些年,你还好吗?” 苏缨一个劲地躲闪,口中念叨,“我不是如玉,我是安阳。” “不,你是如玉,我才是安阳。” 女子一把将苏缨拽起,逼着她与她一道面对着众人。 “如玉,你别装了。我有人证物证,你有什么?我一身从娘胎里带来的富贵之气,你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陆公公火眼金睛,堂上堂下每个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就我们俩站在一起,谁贵谁贱,谁是郡主谁是乳娘的女儿,还看不出来吗?” 堂上十分安静,而门外亦无人吱声。 “我怎么看着她跟我差不多呢,哪里看出郡主的尊贵来?”半晌,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小绢花的声音,引来哄堂大笑。 “我说怎么一股子风尘气,却原来跟小绢花是一路货。”有人一说,愈发使人觉得,那女子一身的风尘气。 “你们这帮抠泥脚的渔佬……”老妪跺着脚指着骂了一句,那模样儿象极了青楼里的老鸨。 而那女子气急得脸红筋涨,憋半晌吐出一句与陆公公一样的,“灭九族”。 人们笑得更加大声,苏绣更是十分放肆地哈哈大笑。 “肃静、肃静!” 知州大人喊了几声,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女子的言谈举止,的确不象是一位郡主。 然而,苏缨看起来战战兢兢胆小如鼠,亦丝毫没有郡主该有的样子。 所有人都拿眼看着陆公公如何决断。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三章 郡主吉祥(十)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即便女儿无法承袭江南王的爵位,但往后的荣华富贵显然是少不了,心中自然都透着钦羡二字。 放在从前,大家定然都愿意站在她一边,但在经过了刘光耀、谢草偶、侯一春诸事之后,苏缨的名字与“不洁”、“不贞”几乎相等同,这样不贞不洁的女子,怎么能是安阳郡主呢? 但是,要奉那位女子为郡主,人们又都不乐意了,毕竟与他们心目高贵的郡主相去甚远。 苏缨至少还是人们心目中的漕江第一美人,而那女子则显得粗俗不堪,尤其被拿来与青楼的小绢花比较,越看越象是个风尘女子。 “他们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这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哎呀公公,您可得替本宫做主呀。” 女子受众人嘲弄,顿时恼羞成怒,又是挤眉弄眼,又是跺着脚扑在陆公公肩头撒娇哭泣,把个陆公公臊红了脸,愈发令人发笑。 老妪忍不住了,冷着脸冲陆公公说道,“陆公公,乳娘的女儿不仅冒充郡主,还仗着她姐妹是漕帮帮主,背后有漕帮撑腰就敢对郡主如此轻谩,公公您可得要重重惩处这些拉纤的泥腿子啊,否则江南王的颜面何存?皇家的颜面又何存?” “对,把这些刁民通通杀光。”女子有了老妪替她出头,气焰顿时便嚣张起来,叉着腰叫嚣道。 “他们人多怕什么?当年江南王府还有几百名府兵,公公您不也呵口气就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这些刁民再敢冒犯,一样叫他们家破人亡血流成河,通通扔到海里喂鱼去。” 云中锦不由地眉心蹙起。 她原本一直拿不定主意,觉得女子的样子虽不象安阳郡主,但她毕竟知道一些江南王府的事,不能排除是王族旁支的可能性。 若是王族旁支所出,也能算得上与江南王有一点血脉相连之处,她不忍心见她遭到灭顶之灾,毕竟当年旁支也是因为受江南王的牵累而被一并拔除的。 江南王血流成河,旁支又有哪一个能够幸免? 真正经历过一场屠杀,从屠刀底下死里逃生的人,忆起往事时心是颤栗的,绝不会如此轻易提起,更不会希望再看到一场同样的杀戮,而此女子却如此明目张胆叫嚣要杀光所有人。 她抬眼再看女子,面相透着一个蠢字。 虽然穿着一身绫罗,却有如沫猴而冠一般。 至此,她心里有数了,女子不仅不是安阳郡主,就连旁支也算不上。 她定下心来,不再为如何给女子寻求退路而烦恼,走至漆盘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漆盘通体为朱红色透亮,胎质十分轻薄,沿口饰以云雷纹,盘中则是饕餮纹,饕餮双目炯炯,獠牙外露,显得既威严又神秘。 “陆公公已经验过了,是真品。”老妪见云中锦目不转睛查看漆盘,不屑地说道。 云中锦并不理会老妪,径直对女子说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姑娘。” “随便你问。”女子一屁股坐回椅中,傲气道,“本宫怕你问?” “那便好。”云中锦笑了笑,“据说,你是被这位厨娘藏在后厨的大水缸里,从而逃过一劫的。那么,我且不问厨娘藏在了哪里,只问你,当时那样的情形,你又是如何拿着这只漆盘逃生的?” “当时……”女子随口说道,“本宫从水缸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个漆盘,想到它是我阿娘喜爱的物件,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带着它逃。” “正是,郡主甚有孝心,即便后来饿得吃不上饭,她都舍不得将这漆盘典当换银子,宁可自己忍饥挨饿的。”老妪附和道。 云中锦继续对着女子问道,“你确定用它盛放果干糕点之类的?” “本宫当然确定。因为这是本宫的阿娘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阿娘最是钟爱,怕裂了不好看,因而只允许放干的,不放湿的。” “好。”云中锦点了点头,笑容从脸上漾开去,朝陆公公说道,“公公可仔细看过漆盘?” “自然是看过,也仔细比对过,的确是江南王府所制,这才确认她是安阳郡主的。”陆公公道。 “好。”云中锦道,“关于这个重要的物证,有三个不合理的之处。 “其一,既然是江南王府所制,又怎么可能是王妃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呢?据我所知,王妃出身于北族名门,陪嫁物品该是她本族所制,而非江南王府所制,我说的对吧陆公公?” “这……”女子有点慌乱地看向老妪,后悔适才多说了一句话,画蛇添足反露出了破绽。 “其二,就算是王妃陪嫁物件另有什么特别的说法,那么王妃如此钟爱之物,会不会出现在厨房?” “其三,请陆公公再仔细瞧一瞧这个漆盘,再想一想,这样的漆盘会用来盛放日常食用的果干糕点吗?它有可能出现在厨房里吗?” 陆公公仔细看了看漆盘,顿时大吃一惊。 “陆公公,这样的证物与证词,这样的女子,您敢以郡主之礼奉归,就不怕犯了欺君之罪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咱家一时糊涂了。”陆公公懊恼地说道,随即一声令下:“给我拿下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冒牌货。” 众人皆莫名其妙,门内门外一片哗然。 老妪被反扭着胳膊兀自拼命挣扎,痛骂陆公公,“阉人,当年造下滔天杀孽,而今还敢违抗圣旨,对江南王的后人斩尽杀绝,当诛灭九族。” “陆公公,她说要灭您的九族,敢问您可还有九族?”苏络借机高声问道。 “掌嘴。”陆公公今日受尽人众人嘲讽,全拜这两人所赐,气不打一处来,得他骂了一声,自己走上前去,伸出一只白胖细嫩的手,在那老妪的脸上“啪”地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妪被打懵了,女子吓得一动不动,就连众人也被吓得不敢再大声说笑。 “陆公公果然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识破了漆盘的破绽。”云中锦道,“此中奥妙,还是由我替公公来为大家详细说明吧?” “此漆盘底色为黑,面色为朱红,乃由朱砂调漆所制,何为朱砂?那是通灵辟邪之胜物,而云雷纹与饕餮纹则是兼具威严与神秘之感,从里到外都透着庄严肃穆,乃为家族祭祀所用之器。” “众所周知,祭祀之器,只可能盛放三牲放在家庙里,供奉于祖先灵牌前,而绝非日常所用,更不可能出现在厨房里。” “就算这位姑娘当真藏在水缸里免于劫难,那正是慌于逃生、命悬一线之时,她还能跑到家庙去取一只漆盘,又怎么能分不清什么是祭祀之器,什么是家常所用的漆盘呢?还说什么王妃出嫁时从娘家带来,只盛干果不盛湿果的,请问谁家嫁女儿让带件祭祀祖宗的物件走的?” 云中锦望着女子道,“奉劝你一句,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就尽量少说为妙,以免露出马脚。” 云中锦又望向老妪,“她年纪轻轻,我不信她有如此大胆来冒充郡主,显然是受你摆布的,你还有什么话吗?” 堂上堂下都对着那老妪指指点点,忽地有人说道,“那不是开茶寮的那对母女吗?” “对呀,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却原来是在鼎江县路边开茶寮的。” 老妪见事已至此,再也瞒不下去,扑通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女子则哭喊了一声,“娘啊。”便昏厥过去。 据老妪供述,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带着唯一的女儿虾姑,在江南王府的后厨帮忙做些打杂的活计,因她常年劈柴烧火,大家都唤她柴片嫂。 柴片嫂劈柴利索,但手脚甚是不干净,常常偷拿贵重的食材出去卖,越是大日子她偷得越欢。 十一月初二那天,正是王府上下为王爷王妃庆贺生辰之时,柴片嫂又因为偷了许多上好的食材被管事的发现,母女俩遂被逐出了王府,反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劫。 王府被抄灭之后,柴片嫂因怕人识得她与王府曾有瓜葛,便带着女儿背井离乡去了鼎江县,就在路边开了一间茶寮维持生活,女儿则跟着招徕生意。 前几日,有个人经过茶寮时停下喝茶,无意间说起了江南王之事,还说来宣旨为江南王平反的公公已在路上了。 母女俩听在耳中,记在了心里。 夜里母女俩一合计,觉得是个大好机会,便花血本打扮起女儿回到漕江,先是找到了县衙,县令甄有德不敢怠慢,立即领着去见知州大人,知州大人也即刻领去陆公公面前。 陆公公也是急于找到安阳郡主,好回宫去向圣上领功,一看到漆盘背后“江南王府制”的字样,再简单问了几句,便不疑有诈,也料想很快认定了安阳郡主的身份。 一切似乎都顺利,母女俩就等着被迎进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想不到,仅仅不到半天的功夫,一出安阳郡主回归的戏码就被戳穿了。 “求陆公公饶命。” 冒牌母女磕头如捣蒜,陆公公当众失了好大一面子,又岂能饶过她们?尖着嗓子怒喝,“给我乱棍打死!” “慢。”云中锦道,“公公不必如此着急。虽然假冒王族乃重罪,必处以极刑,但此二人尚有一个主次之分,其中原委还需进一步查实,待审定之后再行刑不迟。” “审?不过是让她们多活个几日罢了。” “那也得按律法一步步来。”云中锦坚持。 “咱家早知道武堃的弟子和他一个样,生着一副律法的面孔。罢了,咱家暂且便依你,左右走个过场而已。”陆公公甚没好气道,“给我押进死牢去!” “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甄有德,突然冒出来回答得干脆又响亮。 陆公公看着那母女俩被押走,口中嘟囔道,“咱家就不明白了,一个在后厨打杂的,边厨娘都称不上的人,怎么就对王爷王妃的事情知道得那么仔细?” “这并不奇怪。”云中锦道,“百姓之家,每逢婚丧喜庆之事,最离不开的便是一个吃字,大户人家更是如此。而大摆宴席最离不开的,自然就是后厨了。柴片嫂在后厨打杂,知道一些重要的日子也是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陆公公叹了一声,“咱家就知道漕江不是个好地儿,就该找个借口不来传这个旨,这一天天闹的,哎,累煞咱家了。” 说着就要往后院走,被苏绣拦下了。 “陆公公您别走呀,假冒的押下了,那我姐姐这位真的安阳郡主是不是就该……”苏绣笑得嘴都合不拢。 “慢。”又一声慢字从门外传来。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四章 郡主吉祥(十一) 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朗朗响起,只见一位女子从门外走进门内,清泠泠移动脚步朝着大堂而来。 “虽然冒牌货原形毕露,但这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事。” 众人都愣怔着,目光跟随着女子。 女子一身葛布青衣,头上除了斜插一支发簪之外,没有多余的发饰,看着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 然而,那张未施半点脂粉的面庞显得十分的清亮,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子贵气,还有适才那声音,亦是犹如天籁一般听着舒坦。 从门前到大堂上仅十多步,更是让人结结实实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轻移莲步”、“步步生莲”。 那一身的端庄贵气,从骨子里直往外透。 女子朝着陆公公款款施了一礼。 “安阳向陆公公见礼了。” 她直起身来,摘下头上的发簪交到陆公公手里。 “我家破人亡,在外漂泊十五年矣。原本无意争什么郡主位份,但见有人假冒,便不得不出来做个了结,以免公公受人蒙蔽。” “如今我身无长物,这个发簪也不知道能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但请公公仔细斟酌。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发簪在陆公公手里显得沉甸甸的。 因为簪头之处所刻,并不是江南王府所制,而是嘉太子府制。 嘉太子,即为当今圣上。 也就是说,这枚发簪很可能是从前太子与江南王订下儿女亲事的信物。 只是,刚刚经历柴片嫂母女的一场骗局之后,陆公公变得谨慎起来,不敢立即就认定眼前这位女子的身份。 “我理解公公您的谨慎,毕竟众人都认为,当年江南王一脉乃至旁支,都已经被斩尽杀绝了,且事过十五载,真假难辨,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女子并不催逼陆公公马上表态,而是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 “不要紧,您不妨再多些思虑,我等得起。十五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几日。” 她移步到了苏缨面前,“如玉,你还好吗?” 苏缨摇着头:“不,我不是如玉,我是安阳郡主。” 女子并不与苏缨争辩,抚着苏缨的肩,轻声柔气地说话。 “那一天,我们原本那么欢喜,乳娘为我梳好了头,还是你亲手为我簪上发簪的呢。我阿娘心疼你,从不把你当外人,让你与我同吃同住,连衣裳都穿的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枚发簪。” “我们手拉着手,要去为阿爹阿娘庆贺生辰,谁能想到却迎来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乳娘慌忙之间将我藏于壁柜中,又将你藏于桌案下。虽然我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可是能听到外面的杀声和哭声,听到他们把你搜出来带走了,我流着泪瑟瑟发抖。” 苏缨摇着头步步退却。 云中锦的心颤栗了,不禁看了一眼苏绣,看到苏绣的肩亦颤抖了一下。 女子所说,与她们的境遇甚至心境都是如此这般的相似。 “后来,再也听不到杀声,也没有了哭声,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我从壁柜里跑出来去找你,可你已经不在。我去找阿娘,可她挂在屋梁上,其他几个小娘也都挂着,我不敢喊也不敢哭。” “再后来,有人来把她们放下来,扔到了马车上,我乘他们不留神爬上了车。然后,我和所有人一样被运到了海边……他们连将尸体抛进海里的功夫都舍不得,只抛在海滩上,任由海浪卷走,我就那么活过来了,可我也一无所有了。” 女子哽咽道,“如玉,我到处流浪到处找你,找不到你的人也找不到你的尸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感觉你还活着,这些年,我的心里总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你不期而遇,那该有多好。” 女子说到动情处,拉着苏缨的手摇晃起来,就象从前小灯与心珠拉手摇晃一样。 云中锦差一点就忍不住落泪了,原来女孩子之间的亲密,是如此的相似。 苏缨挣开了女子的手,反反复复只有一句,“不,我不是如玉,我是安阳。你才是如玉。” 女子也不再与苏缨废话,转身对一旁的衙差说道,“烦请提一壶烧开的滚水来,我要为陆公公砌盏茶。” 众人皆莫名其妙,这个时候,怎么忽然想起砌茶? 滚水很快就送上堂来,但女子并不着急砌茶,而是用手扇着,等到滚水凉了一点,这才提壶砌茶,砌好的茶亦是用手扇着,待凉到了七分,这才捧到了陆公公的面前来。 “公公您是知道的,我阿娘乃出自制茶世家,懂得砌茶的水并非越滚越好,而是要等水气散去才好,刚砌好的茶也不宜立即入口,须等到七分热,既不失茶香又不烫口,方是最为恰当。” 陆公公不住地点头,“唔,咱家在宫里时,亦是如此这般伺候圣上他老人家的。” 女子又朝着陆公公施了一礼,“公公您辛苦。” “不辛苦,能伺候圣上,是咱家的荣幸。”陆公公品着茶,显然对女子甚是满意。 人们都议论道,“果然是见过世面的,连砌茶都和宫中一样讲究,她是郡主无疑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陆公公看了看女子,将茶盏放下,话锋一转,“王府下人众多,何须王妃与郡主亲自动手给王爷砌茶?” 女子笑道:“公公您有所不知,我阿娘与阿爹情深意笃,阿娘最喜欢亲手为阿爹奉茶,阿爹也最喜欢喝阿娘亲手砌的茶,说用心砌的茶,喝起来格外香。我阿爹阿娘对我甚是宠爱,亲自带在身边教养,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砌茶。” 陆公公点了点头。 女子接着道:“阿爹阿娘不仅教我读书写字,还教我许多做人的道理。阿爹教我谦逊、知礼,阿娘教我爱人、自爱,这些都是做人的根本。即便这么多年我流离失所多艰多难,始终牢记着阿爹阿娘的教诲,一时半刻都不敢忘记。” 她轻轻试去眼中的泪花,望向苏缨。 “如玉,你与我形影不离,想来这砌茶的功夫,你也学会了吧?适才你若早为陆公公砌茶,恐怕就不用与那假冒的母女俩费那么多口舌了。” “是,形影不离。我会的,你也会。”苏缨终于开口道。 女子又是扬起头来一笑。 “不,是我会的,你也会。如玉,毕竟你只是乳娘的女儿。” “我不是如玉,你才是。”苏缨道。 “如玉,你我曾经那般相亲相爱,还曾许诺过将来我出嫁也要带着你,若不是那场变故……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如玉,我们终于重逢了,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女子又握住了苏缨的手,握得十分用力,苏缨拼命想挣脱却挣不开,还是苏绣上来使劲帮她挣了出来。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女子猛然间沉下脸来。 “据我所知,你先与刘光耀等几位富家公子行不苟之事,后嫁装神弄鬼又杀人盗尸的刍灵师谢草偶,又嫁原漕帮帮主侯一春为妾,这些可是事实?” 苏缨嗫嚅着双唇,半晌说不出话。 “你若真是安阳,光是自爱这一点,就已违背了阿娘的谆谆教诲。而侯一春乃构陷我族、杀父灭家的仇人,你却嫁与他为妾,日日与他行床第之欢,你又将全府上下数百条无辜死去的性命置于何地?你对得起爹娘吗?你又对得起自己吗?你又怎么敢自称你是安阳?” 女子步步进逼,苏缨步步退却。 “如玉,不是我非要揭你的短,但你既然敢来冒充安阳郡主,我便不得不说。而且,漕江的百姓都可以作证,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如玉,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也为难我了,好吗?”女子将眉宇间的一丝欣喜藏起,带着遗憾说道。 门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声,就连秦寿那些漕帮喽啰亦以怀疑的眼光看着苏缨。 女子无论从样貌还是举止言行上,都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尊贵,而相比之下,苏缨就显得畏畏缩缩的,况且她还有那么不堪的过往摆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的心,自然而然地都偏向新来的女子。 早在进州衙之前,苏缨就已受了刘老夫人的惊吓,再被假冒的柴片嫂母女一顿刺激,紧接着又被这女子一顿挖苦,句句字字都戳在她心头最痛之处,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崩溃晕厥过去。 “姐。”苏绣惊呼,想扶住苏缨,却不想被那女子抢先了一步,将苏缨抱在了怀里。 “如玉,我可怜的如玉。” 女子为苏缨试着脸上的泪,颤着声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刺激你,我真该死。” “少说废话,离我姐远点。”苏绣将苏缨抢了回去。 女子也不着恼,反倒是朝着苏绣深深地揖了一礼。 “我听闻是苏帮主扳倒了陷害恶人侯一春,还了我江南王府清白,安阳在此多谢了。还有,如玉承蒙苏家照料多年,在此也一并谢过。我与如玉亲如姐妹,往后与苏帮主亦是一家人了,还要仰仗苏帮主多多照拂哟。” 苏绣想咬了咬嘴唇,但终究没有说话。 女子这般彬彬有礼,又是口口声声唤她苏帮主,她若是再恶语相向,便显得她这漕帮帮主小气了。 女子又转而再次朝着陆公公施了一礼。 “如玉毕竟是我乳娘的女儿,与我亦是亲如姐妹,这些年她流落在外一定也吃了不少苦,还望公公看在安阳的面子上,莫要追究她假冒之罪,安阳感激不尽。” “郡主如此大义,咱家又怎好再行追究?”陆公公还礼道。 如此大仁大义大度,无不显示着王族女子高尚的胸襟,怎能不叫世人为之信服? 相比之下,备受苦难折磨的苏缨,美则美矣,而眉眼间就好似写着一个“苦”字似的,叫人怎么信她? 孰真孰假,可谓一目了然。 “那本宫就谢过陆公公了。” 女子已于不觉中将自称改为了“本宫”,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云中锦,露出浅浅的一笑。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五章 郡主吉祥(十二) 苏家小栈的气氛显得十分凝重,苏络唉声叹气,苏绣与云中锦相视无言。 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就连一直在为苏缨造势的漕帮帮众,也全都闭嘴哑声了。 因为那女子举止投足都是人们心目中郡主该有的样子,并且她的发簪,是个至关重要的物证。 反观苏缨,既说不出江南王府里任何可圈可点的事,也没有任何可以自证的信物,还是那女子仁厚为她求情,她才没有被追究假冒王族之罪。 陆公公带着发簪回京,经过确认,确为当年嘉太子府所制,乃为当今圣上与江南王订下儿女亲事的信物。 认定安阳郡主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江南王府也已经开始动工修葺,不日将迎安阳郡主回归。 对于苏缨来说,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苏绣与云中锦是在海边找到苏缨的。 她赤着脚,仰面朝天躺在海滩上,任由海浪卷走又冲回海滩,几番冲刷,奄奄一息。 “姐,我们不当那个什么破郡主了,我们当公主,你是我们漕帮的长公主。” 苏缨睁开眼看了看大海,说道:“我想阿爹。” “我也想阿爹。”苏绣道,“姐,阿爹在家等你回去做饭,阿爹饿了。” 苏缨摇了摇头,“你别骗我,阿爹已经不在了,是我害死的。” “不,不,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阿爹的。”苏绣泣不成声。 “阿爹用他的命换所有人的命,可换不成,那么多人啊,就活了我一个。阿爹用他的命换我的命,他流了很多血,一定很疼。” 苏缨忽地挣扎起来,使劲摇晃着苏绣的双肩,喊道,“快,快去唤段远之来救阿爹,阿爹流了很多血……” 忽而,她又松开了手,摇摇头,自语:“还是不要了,别让阿爹那么难受,他的脖子很疼,背也疼,太疼了,不要啦。” 苏绣惊异地看着苏缨,“姐,你说的是?” 云中锦止不住地战栗,江南王是刎颈而死,苏绣爹是被毒撬刀刺中了背部,而苏缨的脑子似乎已经混乱不堪,分不清哪一个阿爹,或者是把他们合二为一了。 大概苏缨的记忆当中,只充斥着飞溅的鲜血,还有阿爹对她的宠爱。 苏缨爬起来,木木地往前走,口中喃喃:“我是郡主,我害死阿爹,我要回去给阿爹做饭,阿爹饿了、流很多血,很疼……” “是我害死阿爹的,是我啊!”苏绣终于撑不住,抱着苏缨嚎啕大哭。 “绣,回去吧。安顿好姐姐,我们还有缉捕侯一春的正事要忙。”云中锦的声音干涩、无力。 她没有劝慰苏绣,她知道,阿爹是苏家每个人心中,永远都过不去的一道坎,同时亦是她与苏绣之间的一道坎。 回到苏家小栈,苏缨昏睡了一整天之后,醒来时却一切如常,既没有哭,也没有象前几日那般精神恍惚之状,反倒是嘴角挂起一抹笑意为大家砌茶。 这就愈发教人觉得不正常。 “姐,你……”苏绣甚是担忧,欲言又止。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该咋样还咋样,你们别不认我这个姐姐就行。”苏缨一边砌茶,一边淡淡然说道。 “那哪能呢,不管大姐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姐。”苏络见苏缨笑了,便欢喜道。 “姐能想开,就是最好的。”苏绣亦欢喜笑道,“姐姐笑起来,就是好看。” “我阿娘说,砌茶人笑着,砌出来的茶才是香的,喝茶人才会欢喜。砌茶人哭,那砌出来的茶便是苦的,喝茶人不喜。” 苏缨将砌好的茶捧到云中锦面前来,冲她一笑。 “对不住,给阿锦添了不少麻烦,请你多包涵。” “没能帮上姐姐的忙,是我对不住你。”云中锦摇了摇头,深感无力。 苏络则朝着云中锦白了一眼,说道,“你没帮上忙,还帮了倒忙,好意思喝大姐砌的茶?” “阿弟,你怎么说话?”苏绣责道。 “她就是帮倒忙嘛。”苏络气呼呼说道,“自以为聪明,神气活现戳穿了个假的,倒给个八分真的可乘之机,把我们的路给堵死了。” “那个假的,本来就是破绽百出,那一身风尘味,明眼人稍一看就认得出来,哪里象郡主嘛?连小绢花都不如。也就是陆公公那老阉人在宫里呆久了,没见过世面好糊弄而已。” “她要是不戳穿,就让陆公公把假的迎回去好啦。假的终归要露陷的,到那时,大姐的胜算就大了。可现在冒出个八分真的来,大姐反而一点胜算都没有,不怪她怪谁?” 云中锦张了张嘴,但没有反驳苏络的质问,她当时确实没有预料到,安阳郡主对于苏缨与虾姑之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事。 对于后来冒出来的女子,她亦是心存疑惑,但又找不出任何破绽,加上苏缨步步退却,她根本无力去反驳。 “不怪阿锦,怪我自己没用。”苏缨局促地说道。 “大姐你也是的,别人一大声你退缩,就不能拿出点郡主的气势来吗?我也怀疑你到底是郡主还是乳娘的女儿?”苏络转而责怪起苏缨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阿弟,不许这样和大姐说话。”苏绣喝斥道。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不要再提。不当那个郡主,难道我这个漕帮帮主养不活你们吗?我们一家人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了吗?” 苏络这才乖乖地闭嘴。 云中锦道:“姐姐那年只有八岁,不论是郡主还是乳娘的女儿,都亲身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杀戮,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八岁的孩子,记得爹娘的音容笑貌,记得那场杀戮,除此之外,你还指望她记住什么?苏络,我问你,你记得你的亲爹娘,和来到苏家以前的事吗?” “我……”苏络语结,他来到苏家时的年纪更小,恐怕连亲爹娘的脸都早已记不得了。 “我也是为大姐着急嘛。”苏络跺着脚。 “阿锦,你也别怪阿弟。我送你回去吧,再商量商量侯一春的事。”苏绣忙上来给苏络解围。 苏绣将云中锦送到住处,商议了一番缉拿侯一春之事,已是华灯初上。 “绣,姐姐没有哭,我却更担心了,你一定要照看好她。”临别时云中锦嘱咐苏绣道。 “她的精神是越来越不济了。”苏绣叹了一声,说道,“幸好安阳郡主不与姐姐计较,否则,我们一家都恐怕免不了牢狱之灾。即便我能动用漕帮的势力与官府抗衡,但终究是一场恶战,而且,若惊动了朝廷,更是灭顶之灾。” 苏绣瞄了云中锦一眼,接着说道,“恐怕到那时,你也未必肯站在我一边。” 苏绣说的是事实,云中锦断然不会与她为伍,去和朝廷对抗。 沉默良久,云中锦问道:“你认定那女子就是安阳郡主了吗?” “不管她是不是,圣旨已经下来了,她就必须得是。否则,陆公公那一拨人全都得按欺君之罪论处。所以,她不是也得是。你是官府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那姐姐呢,你信她吗?”云中锦问道。 苏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说实话,那个女子有八分真,可姐姐却是一分都站不住脚,我这个漕帮帮主就是有心也有力,但还是帮不上她。” “其实,在你心里也已认定了,她是乳娘的女儿。”云中锦道。 “你不这么认为吗?”苏绣反问,“是又如何?乳娘的女儿就低人一等吗?” 云中锦无言。 苏绣继续道,“其实,姐姐若是认下了自己是乳娘的女儿,倒也可以和郡主攀上关系,往后的好处自然也不少。但姐姐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她是我堂堂漕帮帮主的姐姐,不是什么乳娘的女儿。” 云中锦心头颤了颤,自始至终,苏绣在意的,依然是乳娘女儿这个身份,这也正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小灯的缘故。 可是,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一定要将身份地位划出一道沟来呢? 生于穷苦之家,并不是罪,但生于富贵之家,亦不是罪。人的善与恶,在于其人自身,而不在于他的出身。 苏绣又道:“还有那母女俩也是的,如果承认自己曾经是江南王府的厨娘,兴许郡主还念念旧,赏给她们一些银子,往后吃穿用度也足够了。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给她们出的馊主意,非要冒充郡主,这下好啦,郡主当不成,母女俩都到死牢里去了。说一这一点,也幸好郡主不与姐姐计较,说来也是很大的恩典了……” “对了,阿锦,我想明日去见见那位安阳郡主,该谢的恩还是要谢的,你给我引荐一下?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不想漕帮四面树敌。在漕江地面上,能和睦共处的还是尽量打点得好,你说呢?” 云中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瞧她,但不是因为她要去谢恩,而是因为给柴片嫂母女出馊主意的缺德鬼。 他是谁? “柴片嫂还有话没说!”云中锦拔脚就往县衙大狱奔去。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六章 郡主吉祥(十三) 漕江乃州署与县署共为一地,大狱亦是共用,柴片嫂母女虽然来得晚,却被关在女牢最靠里的甲号房。 “柴片嫂,是谁告诉你江南王平反的事?”一看到柴片嫂,云中锦就径直问道。 柴片嫂摇头:“不认得,只是一个到茶寮来喝茶的过路客。” “我家茶寮简陋,生意本来就不好,旁边又开了一家上好的茶座,来我家喝茶的人就更少了。那一天,一个客人都没有,我正发愁呢,那客人就来了。他喝不惯我家的茶,说象涮锅水似的,我与他理论,他却不恼,反倒给了我一大锭银子。” 云中锦低眉寻思,此人应是喝惯了好茶,有银子不到旁边上好的茶座,却到简陋的茶寮喝涮锅水,很显然是刻意来找柴片嫂的。 “他给你银子,让你假冒郡主的?”云中锦又问道。 “没有,就是闲聊来的。”柴片嫂说道。 “我问他有那么多银子,为何不去旁边的好茶座,他说茶座都让人占满了,都是些给宣旨公公打前站的披甲人。我就好奇问起什么宣旨公公,他这才说起江南王平反的事,还说江南王有个女儿流落在民间,若是能认祖归宗,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过他又说了,那是江湖传闻,当不得真。” “我寻思着,我在王府呆过,知道的事情多,不能白白丢了那么好的机会。哎,真是鬼迷心窍啊。” “那是哪一日?” “是初九日的傍晚。”柴片嫂说道。 “我和女儿当日合计了一晚,初十的一大早就赶到漕江来了。足足等了两天,才看到宣旨的公公进城,还想着撞上大运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我们母女,没想到……” 云中锦眉头紧皱,这么说来,那人至少在三天前,就得知陆公公来漕江宣旨为江南王平反一事。 转念一想,陆公公那么大的排场,打前站的披甲人亦是十分张扬,搞得路人皆知,那客人知道也没有甚么不妥。 关键是,那人很显然是故意向柴片嫂透露消息,怂恿她们母女来冒充安阳郡主的,他的目的何在? “那客人长什么样?”云中锦继续问道。 “他戴着斗篷遮着脸,喝茶也不肯撩开,看不清他长什么样。”柴片嫂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女儿应该见过他的样子。虾姑,你跟上差说说那人长什么样。” “就……一个普通干巴老头,下巴一小撮胡须,左边眉稍上有一颗肉痣。”虾姑回忆道。 云中锦与苏绣相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按虾姑所描述的样貌,是侯一春无疑。 “侯一春,他想干什么?”苏绣惊道。 侯一春自从被剿灭之后,一直负案在逃,这些日子以来,云中锦与苏绣一方一直未敢放松对他的追缉,都没有查到他的蛛丝马迹。 原以为他必是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去了,却不料他竟然还敢在漕江附近出没,并且掺合进安阳郡主一事当中来,究竟意欲何为? 云中锦能想象得到,他一定是冲着苏绣来的。 他说过,他还会回来的。 顿时觉得一股子寒气直逼后脊梁。 “漆盘也是他给你们的?”云中锦定了定神,又问道。 “是。我认得那是江南王府的物件,再加上王府的人和旁支的人全都死光了,这才放心大胆来的。想不到,栽就栽在这漆盘上。” 柴片嫂懊悔不已。 侯一春既然能那么大方拿出漆盘来,却又不曾交代过柴片嫂漆盘的用处,难道就是奔着让柴片嫂母女露陷来的? 苏络的话在耳边响起。 假的破灭,再推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即便只有八分真,那胜算也是相当大的,他一定也料定了陆公公急于立功的心理,也正如苏绣所说的,一旦朝廷认定了,就再不容推翻。 那女子身上的贵气,并非一朝一夕养成的,而是长年的养尊处优而形成。 虽然她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也未施脂粉,但她的手指和肌肤细嫩光滑,一点也看不出受过丝毫颠沛流离之苦。 难道是有人养着她,以备在必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也不是没有可能。”苏绣说道。 “我听漕帮里的老人说过,这在江湖上并不少见,别有用心之人将对家的孩子掳去养起来,等着有朝一日反手给对家致命的一击,这往往比自己亲手灭了对方还要爽快。江湖上将此类孩子唤做‘盅’,养家唤做‘养盅人’。通常盅人得知真相之后,不死即疯,因为真相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你是说,侯一春很可能是个‘养盅人’”云中锦惊问。 “大有可能是。”苏绣点了点头,忽而喜道:“这么说,那女子只是个盅人不是郡主,那姐姐岂不是还有希望?” 云中锦则摇头。 “那也不一定,可以认定那女子就是侯一春养的‘盅’,但依然无法确定,她究竟是不是郡主,只有等我们将侯一春缉拿归案后,再去问他了。” “如果她真是郡主就更可怕了。”苏绣倒吸了一口寒气,“侯一春很早以前就盘算好了,把郡主当盅养大,再利用郡主翻盘重来?这也太恶毒了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云中锦沉着声问牢里的柴片嫂,“说,你与侯一春是什么关系?他人现在何处?” “天地良心,他就是来茶寮喝茶的客人而已,江南王平反的事,也就是闲聊来的。” “一个普通客人,闲聊几句也就罢了,他能把那么好的漆盘送给你?” 柴片嫂犹豫了一下,这才老实交代。 “是客人走的时候忘记拿包袱了,我一瞧,除了银子还有个为漆盘,我认得背面江南王府的徽记,便起了贪心将它藏起。不想客人又折了回来,没费功夫就将包袱搜出来了,他说漆盘和银子都可以送我,但要我女儿陪他睡一晚,否则他就报官。我、我这也是没办法。” “他简直不是人,我女儿陪他睡,他却把她打得遍体鳞伤,可怜我的女儿……” 柴片嫂说着,拉开女儿的衣裳,露出她的后背,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与苏缨一般无二。 “是那畜生无疑了。”苏绣恨得牙痒痒。 云中锦道:“柴片嫂,你将女儿出卖给那畜生,得了诸多银子和漆盘,那漆盘并不是平常物件,或出卖或典当都能得到笔不菲的银子,足够你们母女俩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又何苦要来假冒郡主?” “我原想着,有了银子就能买上一些好一点的茶招徕客人,等生意好些了就也弄个好茶楼和隔壁一较高下。可得了银子之后又想着,我有银子了为何还要卖茶伺候人?我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被人伺候的福了,我的女儿不能一辈子是下贱的命,她得当人上人……” 柴片嫂又拉着女儿一起跪在地上,朝云中锦和苏绣拼命磕头。 “是我错了,不该起贪念,更不该让女儿来假冒安阳郡主,全是我的错,官府要杀要剐我也不敢有怨言,求二位姑娘救我女儿,她还年轻,她不该死啊。” 虾姑则用嘴咬着帕子一声不吭,神情有些恍惚。 “她太可怜了,被亲娘出卖给个畜生男人,又被利用假冒郡主,阿锦,你可有办法救她?别管老虔婆,只要救这姑娘就好。”苏绣看着虾姑便想起姐姐,忍不住央求云中锦。 看着虾姑的样子,云中锦确实也于心不忍,犹豫地说道,“假冒郡主是死罪,也唯有郡主开口方能免于一死。” “那我们去求郡主好啦。”苏绣道。 “这……”云中锦显得有些为难,如果她出面去求情,便等于承认了安阳郡主的身份。 “圣旨已经下了,不承认也得承认,有什么好为难的?” 苏绣一眼就看穿了云中锦的心思。 “如果那位安阳郡主是侯一春安排的,那我们也不妨与她套套近乎,看看有什么破绽,或许还能把侯一春找出来。还有,如果她真是侯一春养的盅,我们也寻着机会给她提个醒,免得将来得知真相痛不欲生。” “嗯,不愧是苏帮主,就是变着法了让我带你去见郡主呗。”云中锦思虑了片刻,终于点头。 苏绣斜乜着眼来看云中锦。 “我是漕帮帮主,见个郡主怕见不上?不过是给你这个小小的巡捕一个见郡主的由头罢了,你还不谢我?” “好吧,多谢苏帮主给我机会。”云中锦笑道。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七章 郡主吉祥(十四) 未等苏绣去谢恩,安阳郡主就亲自到苏家小栈来看望苏缨了,郡主的仪仗和带来的各种礼品排成了行,令人想起前两次苏家小栈这么热闹的时候。 一次,是刘光耀母子来提亲。 二次,是苏缨成为侯一春八夫人之后,回来省亲。 那时候,人们对苏缨是既耻笑又愤怒,而此番,人们都道苏缨好命,能遇上那么宽 仁厚义的好主子。 人们更是对郡主赞不绝口,都说她是个亲民又念旧的人,不愧是当年那个爱民如子的江南王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 “从今往后,逢年过节大日子,只要本宫还拿得出一两银子,都将依照从前的惯例,施银赊粥,与民同乐。” 此言一出,欢声雷动。 美貌、美德、地位、财富,她样样都占尽了,这样十全十美的郡主,百姓怎么能不爱戴? 安阳郡主又命人散了一些碎银铜板,这才款步走进了苏家小栈。 “如玉,等王府修好了,你就搬去和我一起住,好吗?” 安阳郡主笑吟吟的,朝苏缨伸出手。 苏缨没有再坚持说自己是安阳郡主,但也一直躲闪着郡主伸过来想握她的手。 “哎,终究是多年没有见面,都这般生分了呢。”安阳郡主叹着气说道。 “郡主您多心了,姐姐私下里也常念叨郡主对她的好呢,只是她因近来身体抱恙,怕染了病气给郡主就不好了。” 苏绣一边将苏缨拉到一旁,一边甚是乖巧地解释道。 “如玉,你身体看起来太弱了,要多补一补,正好我今日带来的都是补气血的,你一定要听话,多吃点啊?” 安阳郡主看着苏缨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怜惜,直盯到苏缨躲不过去,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她方才满意地笑开去。 “如玉,你还记得吗,对你,我是从不称本宫的,你也不称我郡主,而是唤我安阳,因为我们是同吃同睡的好姐妹。我们以后也还是一切如常,不分彼此,好吗?” “好姐妹……”苏缨嗫嚅着道。 “对,好姐妹。”安阳郡主看着苏缨的脸,替她拢了拢额前的一缕头发,说道,“你看,这缕头发还是那样不听话,总是梳不拢,你又不喜用头油……对了,拿茶水来。” 安阳郡主笑对苏绣道,“如玉喜欢用茶水抹头发,说茶水服帖又不油腻,还能散发茶香。想必如玉一直都这样吧?” 苏绣怔着,心中暗自嘀咕,以前苏家的日子不好,阿爹也没喝茶的习惯,哪里来的茶水抹头?倒是后来开了苏家小栈,她见过几回苏缨用客人喝剩下的茶水抹头。 如果安阳郡主连这点小习惯都记得,那还真是好姐妹。 “哎,想起往事,总是叫人禁不住唏嘘不已。”安阳郡主又叹了叹。 “如玉,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能告诉我,你是如何逃出王府的吗?我记得,你藏在桌案底下,后来被人搜出来带走了,他们将你带去哪里?我真怕他们也把你吊起来……” “如玉,那时我其实很想从壁柜里出来,和你一起走的,可我又非常害怕,我不敢。我们说过同生共死永不分离的,可我却做不到。这是我的一块心病,每每想起,就心痛不已。如玉,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怨恨我?” 苏缨没有回答,而她的脸上变幻莫测。 “姐姐流落到海边,恰巧我阿爹看到了,便收留了她。” 苏绣替苏缨回答,又道,“之前她过的什么好日子我们不知道,但自从姐姐来了我们苏家,我阿爹从未曾让她受过委屈。她很平和,心里,也不会怨恨任何人。” “那就好。”安阳郡主笑道,“本宫知道你阿爹已经不在了,不然,本宫一定要当面谢他,把如玉照顾得这么好。” “那倒不必,阿爹对我们每个孩子都一样疼爱,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苏络上来道,“不过,我大姐也十分好奇,郡主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呢?她不会怨恨郡主,但也难免心中惦记。” “本宫装死,和其他死尸一起被丢在海边任海浪卷走喂鱼,本宫命大,又被海浪冲回来了。这个,在州衙大堂上,本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后来呢?”苏络紧接着追问,“您去了哪里?又在何处落脚?” 安阳郡主将脸一沉:“本宫不想再回忆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颠沛流离?恐怕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吧?”苏络看了一眼安阳郡主的手,嘲讽道,“我怎么看,也是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日子呀。” “放肆!”安阳郡主愠怒道,“一介穷书生,也敢对本宫评头论足?若不是看在如玉的面子上,定不饶你!” “郡主息怒。我阿弟就是好奇心太重,也是自小被我姐姐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苏绣赶忙替苏络解围,“能看到郡主活得好好的,没吃什么苦,姐姐很是欣慰呢。正如郡主您看到姐姐好好的,也感到无比欣慰一样,不是吗?” “也罢。本宫看到如玉还好好的活着,也就放心了。只是她这身体实在太弱,叫人放心不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郡主放心,我会照料好姐姐的。” “如玉有苏帮主照料,本宫自然放心。那本宫就不打扰了。如玉,我会再来看你的。” 安阳郡主起身告辞,又叮嘱了苏缨几句保重身体,临走仍是缓缓抬眼看着云中锦,嘴角泛起浅浅的一笑。 “云中锦,怎么,你还怀疑本宫是假的,也想象戳穿那对蠢货母女一样戳穿本宫?本宫知道,你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本宫,可有看出什么名堂?” 安阳郡主径直朝云中锦问道。 “没有,圣旨已下,没有理由怀疑。”云中锦回道。 “那也就是说,你还是怀疑本宫,只是碍于圣旨已下的缘故?” “郡主搞错重点了,不是因为圣旨已下,而是,没有理由怀疑。”云中锦不卑不亢回答道。 “你既然口中称我为郡主,那便是认了。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安阳郡主笑道。 “我认圣旨。”云中锦点头。 安阳郡主冷哼了一声,将云中锦又打量了一番,“你似还有话要说?” “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向您提起。” “说来听听。” “柴片嫂母女假冒郡主,按律当诛。但律法亦有明言,若得事主谅解可免于一死,改判监或流刑。所以,罪与不罪皆在于郡主一言之间,还望郡主念在柴片嫂乃为江南王府旧人的份上,行个方便饶她们不死。” “刑部来的上差,为罪犯求情,这算不算徇私舞弊?”安阳郡主嗤笑了一声。 “有律法可依,不算徇私舞弊。”云中锦道。 “本宫若是不答应呢?” “那……”云中锦语结,柴片嫂母女的生或死,取决于安阳郡主的一念之间,她做为执法者,没有任何权力和理由,去勉强安阳郡主放过别人。 “罢了,本宫不逗你啦,答应你便是。本宫决定,放过那母女俩。” 安阳郡主满面含笑,很是大方地一口应允了。 “你说的没错,毕竟柴片嫂也曾在江南王府做过事,从前本宫吃的一粥一饭亦有过她一份功劳。你知道,本宫是个念旧的人,不仅可以谅解,免她母女死罪,还可以出具保书,将她们的监押之苦也一并免了。” “那就多谢了。”云中锦揖了一礼。 “你先别忙着谢本宫。”安阳郡主扬起下巴瞧着云中锦,说道,“本宫答应你留下了两条人命,你又将如何报答本宫?” “郡主想要我如何报答?” “简单。”安阳郡主说道。 “本宫听闻你这位刑部来的女上差,素来以律法为行为准则,本宫今日给了你两条人命,他日若本宫要向你讨回两条人命,你能否法外开恩呢?” 气氛突然凝固。 云中锦向安阳郡主请求的是律法范围内的,而郡主摆明的,他日要她法外开恩,这是她绝对无法应允的。 然而此时若不顺郡主之意,那么郡主有很大可能改变适才的应允,柴片嫂母女必死无疑。 “他日郡主若有需要,我苏绣豁出性命为你赴汤蹈火,行不行?”苏绣深知云中锦为难,上来替她解围。 安阳郡主瞧着苏绣,笑了笑,“可以。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这是我与郡主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关。”云中锦则说道。 “无论如何,我在此先代那母女谢过郡主大恩大德。他日有事他日议,但只在律法允准的范围之内,我当尽力为郡主效力。郡主是个懂法守律之人,我相信不会有需要我法外开恩的那一天。” 云中锦反将了安阳郡主一军。 “好一个他日有事他日议。本宫当然懂法守律,这一点无需你操心。但你仍需好好想一想,欠本宫的人情该怎么还?” 安阳郡主勾唇一笑,甩袖而去。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八章 娘娘吉祥(一) 县衙大狱阴冷、潮湿,且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气息。 沉重的牢门被打开,牢头领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身材魁梧,肩上还搭着大麻袋。 “诸葛仇,娘娘吉祥?”牢头问道。 诸葛仇答应了一声:“吉祥。” “今天要几个?”牢头立即心知肚明,站在牢栅的另一头问道。 他显然对那个麻袋有所忌讳,离得比较远。 诸葛仇没有回答,沿着狭窄的过道一路走向尽头处的甲号房,站在牢栅外,用一双阴鸷的眼睛审视着。 “都给我抬起头来。” 牢头一声吼,囚犯没有一个敢不抬头的,牢头则将手里的灯高高举起,在囚犯的脸上来回照。 所有的囚犯皆战战兢兢,君无虞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心中不停念叨“阿弥陀佛”,偏偏诸葛仇抬起一只手来指向了他。 “完了,我命休矣。”君无虞心中发出一声哀鸣。 然而,诸葛仇的手又从君无虞的身上往左移去,落在了一个胖子的身上。 “就他了。”诸葛仇嘶哑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胖子连声惨呼,“我昨天才补到甲号房来的,怎么也不该是我呀,为何偏偏选中我? “因为你胖呀,顶饱。”牢头笑着,朝诸葛仇问道,“够了?” 诸葛仇点了点头。 “好。”牢头随即将门打开,将那胖子拽了出来。 “君爷救我。”胖子拼命拽着牢栅不肯走,朝着君无虞呼救。 君无虞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救你?就认命吧你,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胖子怒骂君无虞:“都说你是漕江一条龙,却原来是只虫。可怜我白白跟了你那么多年,坏事做尽,报应落在我头上,也会落在你头上的,你等着瞧!” 若在往日,君无虞哪里肯白白挨这些骂?但此时,他只有耷拉着脑袋,任胖子指着他叫骂连天。 如今他是虎落平阳,泥菩萨过江,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还管什么龙和虫? “痛快点,别磨蹭,早死早投胎。”牢头嘲笑着,将胖子的手从牢栅上掰下来。 胖子顿时面如死灰。 诸葛仇生得五大三粗,不爱说话,更不与这些犯人多费口舌,一把拎起胖子的后脖领就走。 胖子的尿液淅淅沥沥滴了一路,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为什么自己要比别人吃得多长得胖? 很快,诸葛仇与胖子的身影皆消失在走道拐角处。 “今儿个,就这样吧。”牢头扫了一眼甲号房里的囚徒们,耸了耸肩。 囚犯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君无虞瘫倒在地上,后背已被汗水浸湿。 “还是那句话,有命出去的,都给我把嘴把上门上个锁,否则,你们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牢头面露凶相说道。 “牢头,相烦你给苏绣带个话,我要见她。”君无虞爬到牢栅边,朝着牢头喊话。 “我凭什么给你带话?你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以为你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漕帮护法吗?”牢头冷声道。 “是是是,我是阶下囚。只要你肯为我传个话,想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君无虞忍气吞声道。 “喝,瞧这大话说的。”牢头笑道。 “告诉你,你平日里搜刮那么百姓的银子,早就被搜出来充了公啦,剩下的也早被苏帮主拿出来犒劳那些剿灭侯一春的有功之臣了,哪里留半个铜板子给你?还想骗老子白白替你办事,做梦吧你!” “我还有,很多很多,金的银的都有,在别处藏着。”君无虞急道,“你把我从甲号房换出去,我藏的所有金银全部都给你。调个监房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白白得许多金银,何乐而不为?” “哟,听起倒是不错,金的银的谁不爱?但是嘛……” 牢头看了一眼君无虞,说道,“我没那个胆呀。” “你可是上差让关在甲号房手,改天她想起来到这男牢里走一遭,看到你关在其他牢房里,那不得跟我急呀?” “你知道,上差就是上差,和知州大人是本家,连县太爷都得给她面子的。我若得罪了她,说不定哪天被关进甲号房的就是我了,为了你这点蝇头小利赌上性命,不值当。” “在漕江,人人都知道,苏绣和云中锦那是一条船上的,你得罪了苏绣,就等于得罪了云中锦,一个是漕帮帮主,一个是官府的上差,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给你调监房呀。” “说来,这也得怪你自己,原本一批犯人进来,关哪个牢房是随意分配的,可你自己哭着喊着不肯进甲号房,让上差给记住了。你越不肯进甲号房,她越要让你进。你说,不怪你自己怪谁?” 牢头一顿数落,君无虞懊悔难当,想了想,说道,“我要见上差。” “牢头,我有重要的话要与上差说,你帮帮我,帮帮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牢头摇头:“那就更不能让你见了,倘若你说点什么不该说的,岂不是带累我自己?” “不不不,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君无虞急得声音都沙哑了,“你只要告诉上差,我知道侯一春在哪里,她一定会来见我的。” “侯一春……”牢头的面色突变,思索片刻之后,冷笑道,“少来这一套骗人的把戏,那个老狐狸对谁都不信任,能让你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真的真的,我知道他的下落……” “等着。哪天她来时,你自然就见到了。”牢头不想再与君无虞纠缠,撂下一句,甩手走了出去。 “别走,你别走,我金的银的全都给你,求你了……” 君无虞发了疯一般扑在牢栅上,奈何牢房大门已经砰地关上了,他不住拍打着牢栅,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嘶吼,直至瘫软在地。 “想不到我堂堂漕帮左护法,竟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坐牢也就罢了,还要日日担惊受怕,这怎叫一个惨字哪!” “活该,从前在外耀武扬威欺负老百姓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也会有这一天呢?可惜诸葛仇没早一点选中你。”其他牢房里有人喊道。 “我活该?我咋就活该啦?老子也吃香喝辣过,不象你们,一辈子都苦哈哈的,连顿饱饭都没吃过。” “那又怎样,你不也跟我们一样坐牢,担心有今天没明天吗?”有人反唇相讥。 “有今天没明天。若死期早点到也就罢了,这一天天的折磨人,更叫人心力交瘁呀。”君无虞念叨着,连声惨笑,笑罢了又连声哭号。 “我说君爷,别哭啦,哭得教人心烦。今天你好歹躲过去了,明天诸葛仇来不来的还不知道,等你被选中了,到那时再哭来得及。” 从其他牢房里又传出嘲笑的声音来,引得犯人们哄笑。 君无虞怒道:“说风凉话的,我若被选中了,候补的人必定是你。别以为你不在甲号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告诉你,这个牢里的,谁都逃不过,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还有明天!” 再也没有人反驳,整个大牢死气沉沉,每个人都活在恐惧之中。 概因每每从甲号房出去一个人,必从其他牢房里挑出个人来补上,而且挑哪一间的人并无定数,全看牢头的喜好。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害怕去甲号房?胖子究竟被带去哪里?”良久,有新来的囚徒问道。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胖子究竟被带去哪里,只知道,从甲号房被带走的人,从来是有去无回。 诸葛仇并不是每一天都来,这大概也是看他的心情吧,来时肩上搭着个陈旧的麻袋,走时麻袋必然是拎在手里的。 那麻袋进来时明显是空的,而出去时,肉眼可见麻袋里是个圆圆的象脑袋一样的东西,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还有重重叠叠的暗沉的血迹。 时不时从地底下传来的吼叫声,更是叫人毛骨悚然。 囚犯们私下里都说,地底下养着一只吃人的老虎,诸葛仇装在麻袋里带出去的,是被吃剩下的人头和骨头、毛发之类的。 但这仅仅是囚徒们的猜测,并没有人证实,因为能够证实的人都回不来了。 在大牢里最为抢手的黑馍馍,在甲号房里却是互相谦让,都怕自己吃胖了被诸葛仇看中带走。 然而瘦子也不能保证平安无事,因为有时候诸葛仇会选两名瘦子一起带走,这全得看他当时的心情来决定。 总之,在这个牢里,每个人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有明天。 能熬到刑满释放的,个个守口如瓶,因为牢头的眼睛始终在背后盯着,没有人想再进来一次,也没有人会愿意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九章 娘娘吉祥(二) 甲号房位于通道的尽头,拐角是一间低矮的石室,诸葛仇拎着胖子猫腰进了石室之后,摁动了石壁上一个机关。 随着一个石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来,诸葛仇又拖着胖子钻了进去,那里竟是一个地下洞穴。 洞穴阴暗潮湿,洞壁上插着一些松香火把,阴风吹来,火把飘飘忽忽,显得鬼气森森。 洞穴也不长,走了大约十多步远就到头了,地上却又有一个洞口,洞中放着个梯子,诸葛仇踩着梯子将胖子往下拖去。 也许是胖子太过沉重,又哆嗦得相当厉害,梯子又已陈旧,诸葛仇踩断了一根木头,带着与胖子一道往下摔去。 “死胖子,人生最后一段路了,你就不会好好走吗?叫老子这般费劲。”诸葛仇咒骂了一声,起身来拖胖子。 “什么,人生最后一段路?我不走,我不走,救命啊,我要回去!” 胖子本来躺地上装做晕过去,被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拼着命地往梯子上面爬去。 “走不走的我说了算,由不得你。” 诸葛仇拽着胖子往下拖,胖子哭爹喊娘往上爬,情急之中踹了诸葛仇一脚,诸葛仇气急,照着胖子的脑袋上狠狠砸了一拳,胖子彻底晕了过去。 “胖的费劲吧拉的,瘦得又不够塞牙缝。若要死的倒也好办,可它偏偏要生的活的,就是这么难伺候,哎,这不是难为我嘛。不过,千金难买我乐意呵呵呵。” 诸葛仇一边拖着胖子,一边嘴里嘀咕个不停。 拖过了一道长长洞穴通道之后,又是十几级台阶,诸葛仇索性将胖子顺着梯子往下抛,然后才拍拍手慢悠悠地走下来,来到一个很大的石室前。 石室上有一扇石门,但是紧闭着,一条大铁链子缠缠绕绕,外加一个大铜锁,只于旁边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窗上插着一支松香火把。 透过小窗往里望去,在火把的光线之下,竟蛰伏着一只浑身赤色,龙首猫身四足状似马足的怪兽,一条碗口粗的铁链子从它的脖颈处穿过,再由同样的四条铁链固定在石顶上。 “窫窳兄,开饭啦。”诸葛仇冲着小窗里面唤了一声。 却原来,在这地下深穴里养着的怪兽名唤窫窳。 听到诸葛仇呼唤,怪兽低吼了一声,抬起头来,牛铃似的眼睛盯住了胖子。 “不、不。”胖子被怪兽的吼叫声惊醒,睁开眼正对上它绿荧荧的一双大眼,吓得连滚带爬想要逃走。 诸葛仇抓住胖子,“你走了,我们窫窳兄吃啥?” “窫、窫、窫窳?传说里龙首蛇身牛足吃人的怪兽?” “你还见多识广、知道的不少。”诸葛仇道。 “我听海上往来的客商说过。”胖子哆嗦着说道,“传说它吃人不吐骨头。” “很快就不是传说了,因为你很快就会亲眼见识到它的厉害。”诸葛仇笑道。 “咱们这位窫窳兄,不是龙首蛇身牛足,而是龙首猫身马足,象虎不是虎,似貙不是貙,乃为烛龙之子,统领八方天之神明。” “你胡说,既是天之神明,又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还用锁链锁着他,你就不怕亵渎神明?”胖子道。 “错,我这是为它恢复神威。上古时,贰负和危一道谋杀了它,是天帝用不死之药将它复活的。”诸葛仇凑近了胖子的脸问道,“你知道天帝的复活药是什么吗?” 胖子惊恐地直摇头。 “所以,你别怪窫窳,这是为了治病,得到天帝允准的。”诸葛仇呵呵笑,又道,“胖子,能够以肉身饲神明,你应该感到万分荣耀。” “不不不,不要。”胖子哭道,“这份荣耀还是留给你吧,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我诸葛仇费劲巴拉地带到这里来的,还没有一个能回去的……哦不,有一个例外,但那个不算,本来就是搭配的点心,窫窳兄不喜欢吃小点心罢了。” 诸葛仇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大铜锁,费劲将缠绕石室门的链锁解开。 胖子乘这个空拔腿便跑,被诸葛仇伸出一只手来薅了回去。 “人啊,总是要做这种无谓的挣扎,白费力气不说,还枉费我许多功夫。” “你打死我吧,我不要活活被吃啊,那得多疼。”胖子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 “矫情。一点也不疼,也不全对,应该是疼一下就过去了。” 诸葛仇抚着胖子的脸说道,“要不是窫窳兄不吃死物,我又何必费这个劲?哎,活人比死人麻烦多了。” 诸葛仇一边叹息,一边打开石门猛地一把将胖子推了进去,又迅速地关上了门,重新缠绕好铁链并锁上。 怪兽伸长了脑袋往胖子身上拱,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一连低吼了几声,它的神情,似乎是一副不太满意,但又不得不勉强接受的样子。 “啊不,你不要过来啊。” 胖子转身逃跑,拼命想打开石门,但无济于事,只得又转回身来,试图与怪兽打商量。 “窫窳兄,我在牢里呆久了,身上很臭,一点也不好吃,你不要吃我好不好?我真的不好吃,肉一点也不香,还柴。求求你,窫窳兄,不要吃我。求求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怪兽摇头晃脑的,好象表示不同意。 “窫窳兄,你听我说,外面那个更好吃,你去吃他好不好?他才是最应该被吃掉的人。” “窫窳兄,听诸葛仇说曾经有一个例外,你可不可以也给我一个例外,不要吃我?” “窫窳兄,你不应该被关在这里,我帮你打开锁链,带你冲出去重获自由好不好?” 怪兽歪着头看着胖子,象是听懂了他的话,趴了下来。 胖子忍着恐惧爬到了怪兽身边,战兢兢尝试着为它解开锁链。 但那锁链是从怪兽的颈项处穿过去的,胖子根本没法解开,加上笨手笨脚,反将怪兽弄疼,被怪兽抬起一脚踢开去。 胖子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怪兽从口中吐出一团火焰,顿时将胖子的毛发与身上的衣裳化为乌有。 “窫窳兄,你这么爱干净,吃之前还要用火燎一燎吗……” 胖子的哭声未止,怪兽猛然间一跃而起,张着血盆大口朝着胖子扑去,(此处经过审核,省去约一百个字呜呜呜~) 整个过程,胖子仅仅发出一声惨呼便悄无声息。 果然是如诸葛仇所说的,疼一下就过去了。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声音渐渐地停下来,胖子仅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地上的血也被它舔得一干二净。 整个石室,包括整个地下洞穴,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怪兽最后又吐出一团火焰,将石室燎了一遍,血腥气方才淡了一些,而地上因常年渗进血水,被火燎得又黑又亮。 吃饱喝足之后,它低吼了几声,转头看向石室角落。 却原来,在石室的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位白发女子。 怪兽走向女子,在她身旁安静地蜷卧下来,女子抚摸着它,将头贴在它的头上,似在它耳旁窃窃私语。 怪兽发出嘤嘤的声音,似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地,又似婴儿一般沉沉地睡去。 诸葛仇从始至终站在石室外,透过小窗默默地注视着石室里的一切。 女子抬起头来望向诸葛仇。 “娘娘吉祥。”诸葛仇朝女子抱了抱拳,从身上掏出了数枚果子伸进窗里,女子则起身拎起胖子的头颅递了出来。 想了想,又掏出数几块糕点递进小窗。 “省着点吃,万一明日我来不了,娘娘您得饿肚子。” 说罢转身离去。 女子侧耳听着,直到诸葛仇的脚步声消失,她这才抓起果子,迅速爬回角落里,将果子放在嘴里慢慢地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戴着沉重的脚镣,一头白发长得拖地,面色苍白得可怖,反衬得双唇十分鲜艳,看不出她多大年纪,但眉眼之间尚可分辨出,她应也曾是个美人儿。 不知道她被关在这个地牢里多久了,看过多少次那惊心动魄嗜血的场面,从窗里递出过多少颗脑袋? 她很从容地捡起脑袋又递给诸葛仇,似乎在她眼里,那些并不是人的脑袋,而仅仅是她用来换取食物的筹码。 窫窳兄对她似乎非常依赖,吃饱之后便来到她的身边趴着,她象哄婴儿一般哄着它安睡,而她吃完两枚果子之后,也将头埋在窫窳的身上,沉沉地睡去。 看起来,更象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一般。 然而诸葛仇并未离去,而是又悄悄潜回来,轻手轻脚溜进石室,看着白发女子与窫窳相依而眠,伸出手掌摩挲着女子的白发,用一根手指在女子的脸上来回触摸着,脸上现出陶醉和满足,仿佛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良久,估摸着窫窳快要醒来,他起身出了石室,快步回到上面的大牢中。 “诸葛仇,娘娘可吉祥?”女牢头含笑问道。 “娘娘吉祥。”诸葛仇答应了一声,拎着麻袋,头也不回地出了大牢。 在海边,诸葛仇抖了抖麻袋,一颗光秃秃的头滚入海中,被海浪翻卷、沉没。 胖子,和其他所有被喂了窫窳的人一样,县衙的卷宗里会有他们犯罪的记载,而此后,这世上再无其人,也不会有人问起。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章 娘娘吉祥(三) 诸葛仇前脚离开,云中锦后脚来到了县衙大牢,她是拿着安阳郡主的保书,亲自到大牢里来提柴片嫂母女的。 安阳郡主做为事主,虽然答应了云中锦放过柴片嫂母女,然而她并不象答应时那么爽快。 原本在江南王府修葺完工之前,安阳郡主是暂居在州衙的,一切饮食起居都由知州大人夫妇亲自伺候着,直接将保书递给知州大人,乃是最便宜之事,而她却故意将保书送去了县衙,再由县衙递交州衙审议。 等到云中锦拿到州衙批复的保书时,已是两日之后。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大牢里已没有柴片嫂母女的身影。 “柴片嫂和虾姑?”女牢头望向甲字号,说道,“拉走了。” “拉走?”云中锦诧问,“尚未审决,如何拉走?今日也未见有处斩人犯的通告。” “上差您误会了,不是拉走处斩,而是她们都死了才拉走的。”女牢头笑道。 “死了?”云中锦愈发惊异,前两日来时看她们还好好的,虽然哭天抹地,但身体状况尚好,才过两天就死了? “那个虾姑疯了,自己脱了衣裳露出满后背的鞭痕,嚷嚷着说是她老娘给害的。她老娘觉得丢人,拼命想给她把衣裳穿回去,一个拼命遮一个拼命脱,满监的人都看她们的笑话。” “那柴片嫂大概是气急了,干脆用裤腰带把女儿捆起来,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怎么地,一失手就把她女儿给勒死了。那柴片嫂一看这情形,也不想活了,自己撞墙一头撞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云中锦顿生疑窦。 “就前两日的事。也就是上差您与苏帮主来看过她们之后不久,这一老一小就吵起来了。小的怪老的鬼迷心窍害了她,老的怪小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知道怎么就闹将起来了,大家伙都顾着看热闹,等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小的就已经断气了。” “小的正蹲地上查看死尸呢,一时没防备,就听得砰地一声,柴片嫂撞墙了。好家伙,就那么一下,噶过去了。死得倒是快,一点罪没受。” 女牢头淡淡叙述着,仿佛说起隔壁家的轶闻趣事,只是在言语之间,将眼神往牢里的囚徒们脸上扫一眼。 “尸体呢?”云中锦问道。 “按惯例拉去海边,丢海里喂鱼了。” 云中锦急道,“死因未明,怎可如此草率弃尸海中?” 女牢头依旧不慌不忙应对:“回上差,大家伙都看着柴片嫂杀女又撞墙自杀的,死因再明了不过了。您知道,这大牢里空气不好,最怕死人生出瘟疫来,一旦有死人就必须尽快拉走。至于弃尸喂鱼,这也是惯例。小的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云中锦将目光从甲号房的囚徒脸上一一扫过,囚徒纷纷点头,表示女牢头所言非虚,然后又一个个将头深深低下去。 但云中锦还是从她们的脸上,看出了一抹不同寻常的东西,那就是恐惧,不是对她,而是对女牢头的恐惧。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在大牢里,牢头就是犯人的天。 “你们说实话,都是眼睁睁看着柴片嫂把她女儿勒死,然后又撞墙的?”云中锦沉声问道。 囚徒将头埋得更低,连眼神都不敢瞟一下。 “上差,您就别为难她们了。都是囚犯,有今天没明天的,哪个管他人的闲事?”女牢头道。 云中锦未理会,高声道:“都抬起头来。” 囚徒不得已抬起头来,云中锦提灯一个个照过去,发现两张新面孔,是两个中年妇人,前两日她来找柴片嫂母女问话的时候,并未见过这两人。 “你,还有你,犯的什么罪,什么时候进来的?” “回上差,民妇犯的是偷盗罪,判监禁三月,还有十日就满期了。” “回上差,民妇犯的是与人斗殴致人重伤罪,已坐了三年牢,再过两日就能出狱了。” 两名女囚如实回答,都是即将刑满释放的,但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出将要重获自由的憧憬,却是满脸的沮丧,这很不符合人之常情。 另外,两位女囚很显然是从其他监房调到甲号房来的,这都快出狱了,还为她们调整监房,同样也是十分反常的。 甲号房和其他监房相比,也没什么区别。 “你二人,原来在哪一个监房?”云中锦问道。 “丁号房。” “辛号房。” “为何调房?”云中锦转头扬声问女牢头。 “回上差,柴片嫂母女俩死了,甲号房不是就少了两个人嘛,小的就随意从其他监房调了两个进来补上而已。”女牢头十分不以为然地回答。 “有甚么规矩,一定要补齐甲号房的人数吗?”云中锦继续追问道。 她数了数,甲号房里共十二人,而附近几间牢房则人数不等,所以并不是每间牢房都必须保持十二人不变。 “这……也没什么规矩,只是惯例而已。”女牢头支吾道。 于牢壁上微弱的灯光中,女牢头的目光闪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既不是规矩,又何来什么惯例?” “甲号房就是要满十二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习惯了。”女牢头仍犟嘴回道。 “既是惯例,那么柴片嫂母女俩来之前,甲号房应该满十二人,她们又为何被关进甲号房?按你的说法,甲号房少了人方才需要补充,那么,柴片嫂母女进来之前少的是什么人?是什么原因少的?难道也是自相残杀而死,被丢海里喂鱼去了?” “回上差,那两个已经刑满释放了。”女牢头回道。 “那两个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犯的什么罪?刑期多久?给我一一道来,我会去核实卷宗的。” 云中锦连声质问。那牢头支吾半晌,说道,“对不住,小的记错了,那两人不是刑满释放,而是,死了。” 云中锦的眉头陡然拧起,“刑满释放和死了,天差地别,且是不久之前的事,这也能记错?” “不、不是记错,是因为她们两个也是自相残杀死的,因怕上差责问,所以,所以就隐瞒了些……”女牢头越说越小声。 “她们是怎么死的?”云中锦沉脸沉声,目光如炬。 “回上差,那俩人乃是妯娌,本来就积怨颇深,后又因分家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继而互殴,结果误伤了婆婆,被邻居告下了,双双被押进了大牢。在牢里两人仍旧互相埋怨,叫骂不停,时不时还打上一架,殃及其他犯人,因而其他人都远离她们。” “那天,同监的人一觉醒来,发现她们俩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上流了一滩血,喊来值夜的牢卒,才知道喝水的碗被打破了,破瓷片扎脖颈,两个都已经死透了。按照惯例,牢里不留死人,当天就拉走丢海里喂鱼了。” 女牢头说得有鼻子有眼,并将两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说得明明白白。 “此事已报与典史,县衙的卷宗亦有详细记录,上差可以去查阅。若是还不信,也可到她们家中问过,街坊邻里皆能作证。” “至于两人互殴而死的情形,不仅牢卒可以作证,甲号房的人可以作证,这附近几间牢房的人也都可以作证。小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甲号房以及其他牢房,甚至离得很远的牢房里,都纷纷传出附和女牢头的声音,女牢头不免得意地望向云中锦。 云中锦不禁又蹙了蹙眉。 女牢头所说的两个女囚入狱的原因,这一点有卷宗可以核实,她相信女牢头不敢胡言。 但她们互殴而死的情形,却不那么令人信服,显然有些牵强,可又一时找不出任何破绽。 “犯人互殴乃为常事,更何况她们俩本来就有仇,为何将她们关在一起?”云中锦问道。 “是,这一点的确是小的疏忽了,小的愿意去典史那里领罚。” “可话又说回来,这事儿不能全怪小的。”女牢头又道,“她们俩入狱那天,都说自己知错了,握手言欢了呢,还信誓旦旦说,等出狱了要一起孝顺婆婆,大家伙都还挺感动的呢。” “小的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才将她们关在一起的。同是女人嘛,总觉得同监共患难,出去以后就更和睦相处了,她们的老婆婆也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嘛。谁知道,前晌还好好的,后晌就给我惹出这么大事来。” 云中锦问道:“不通知她们的亲属,直接就拉去喂鱼吗?” “通知了。”女牢头道,“这两妯娌生性泼辣,平日里本就欺压她们的丈夫,这回又打伤了老婆婆,那兄弟俩心生怨恨,说死了便死了,任由官府处置。” “是吗?”云中锦盯着女牢头问道。 “是的,上差不信可以问问她们,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女牢头信誓旦旦,又指着几间牢房里的囚犯替她作证。 云中锦冷哼了一声。 官府有没有通知死者亲属,或是亲属愿不愿意来领回尸体,牢里的犯人怎么知道?又怎么作证?难道牢头还要事事通报给犯人不成? 很显然这些犯人的证言不可采信。 她曾在牢里呆了整整一个月,深知这些囚犯对牢头的畏惧之心,当下再继续追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即便有人肯说,也未必是实话。 她在心里盘算着,甲号房那个妇人不是过两天就刑满出狱了吗,到时候去问她,应该能问出点实情来。 打定了主意,今日只能暂且先按下了。 可就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上差,您什么时候再来坐牢?”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一章 娘娘吉祥(四) 云中锦猛地停下脚步,实在是莫名其妙,究竟是什么人什么冤什么仇,那么盼着她坐牢? “放肆!这么对上差说话,不想活了吗?”女牢头厉声喝斥,“是谁,站出来!” 没有人站出来,亦没有人敢再吭声。 云中锦缓缓回过头来,问道,“我不会计较,但可以告诉我,为何盼我坐牢吗?” 回应她的是鸦雀无声,但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她。 “嗯喝。”女牢头咳嗽了一声,那些眼睛立即移开去,都低下了头。 “上差您别与这帮该杀头的一般见识,左右不过是因为,您在牢里时,她们沾了些您的光,每日能多一块黑馍头饱腹罢了。” 女牢头说道,又朝着囚犯们厉声吼道:“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最好给我放聪明一点,否则……” 女牢头原本想说否则便调到甲号房去,但意识到云中锦还在这里,立即住嘴。 “否则你要对她们如何?”云中锦追问道。 “否则,罚同监所有人一天不许吃饭。”女牢头改口,笑对云中锦道,“小的还能对她们如何?不许吃饭就是牢里最大的惩罚啦。” 云中锦点了点头,女牢头又扬声道,“听见没有?都给我大声回答。” “听见了。” 整个大牢里的人齐声回答,声音在这阴暗沉闷的大牢里回荡,震耳欲聋。 “上差您都听到啦,她们知错了,绝不敢再冒犯您。”女牢头得意道。 云中锦明白,这女牢头不过想在她面前显摆一下她的权威罢了,不想再理会她,抬脚正要走,身后又传来一个细小稚嫩的声音。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她只得又回过头来,只见甲号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嘴里不停地嘟囔娘娘吉祥。 这是个看起来年仅七、八岁的小女孩,面黄肌瘦,整个薄薄的一片,教人感觉上手一抓就能团在手心里似的。 云中锦记得这个女孩,她第一次走进这个大牢时,女孩就已经在甲号房里了,乃是因为九阴女覆舟一案,正是人心惶惶之时,偏她在码头乱喊什么“大祸临头”,就被当做别有用心造谣生事之人抓进来的。 女牢头说,女孩进来没多久就疯了,不过平时没事就蜷在角落里发呆,只有受了惊吓时才会发颠。 这会儿女孩跪在地上又磕头又嚷嚷:“娘娘吉祥”。 “小鸡崽子,又发颠了?”女牢头冲着女孩怒吼。 女孩被抓时孤身一人,也无人识得她,看她小小的一只,便都唤她小鸡崽子。 小鸡崽子本就是被适才牢里的大喊声吓得神志不清,女牢头愈是冲她吼,她愈是惊慌失措,磕头如捣蒜。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她能怎么别有用心?造什么谣生什么事?我不是早和你们典史说过,把这些受覆舟案牵累的人都放出去了吗?她为何还留在这里?”云中锦问道。 “回上差,她可不是小孩子。十几年前我在街上抓到她偷东西的时候,就已经长这样了。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少说也得有二十多岁啦,还是七、八岁的模样,长生不老了都,倒挺让人羡慕的。” 云中锦甚是讶异地看着小鸡崽子,她真有二十多岁?这女牢头十句话里有九句都听不得的。 “她是原先就神志不清,还是进了牢之后疯的?”云中锦问道。 “这……小的也说不清,不知是被九阴女吓的,还是进了牢里疯的。本来典史是说过要放她出去的,但小的看她这个样子,放出去怕是活不了,在牢里好歹还能吃个饱饭,不至于饿死冻死,就擅作主张把她留下了。”女牢头笑道。 “你倒是很有善心。”云中锦嗤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小鸡崽子,说道,“她,我要了。” “这……”女牢头迟疑。 “怎么,不行?” 云中锦沉声问道。 “她是个疯子,放出去恐怕不妥。”女牢头嗫嚅着说道。 “你不是怕她饿死冻死吗?以后她跟着我,你还担心她活不了吗?还是你觉得,有其他甚么不妥之处?” 女牢头目光闪烁,看着仍旧在地上不停磕头喊“娘娘吉祥”的小鸡崽子,又看看云中锦的面色,知道已经无法改变,只得勉强点头,打开了甲号房的门。 “孩子,我们走。” 小鸡崽子被云中锦紧紧握着手,在所有人钦羡的目光中,走出了县衙大狱的门。 女牢头望着她们的背影,目光愈来愈加阴郁,思索片刻之后,匆忙走向男监,与那里的牢头商量对策去了。 出了大狱,小鸡崽子原本还算平静,也不说“娘娘吉祥”了,却不想,一只大狗也不知从何处突然蹿了出来,冲着她狂吠。 小鸡崽子受了惊吓,连喊,“别吃我、别吃我。” 紧接着便扑通跪在地上磕头。 “走开,走开,否则炖了你。” 云中锦抽出剑来朝着大狗挥舞驱赶,那大狗是个欺软怕硬的畜生,见云中锦亦是张牙舞爪比它还凶,便低声吠了几声跑远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云中锦收了剑,回头一瞧,小鸡崽子还跪在地上,冲着大狗跑走的方向直嘟囔,“娘娘吉祥”。 她有些疑惑,起初她以为小鸡崽子是唤她娘娘,此刻方才明白,她口中的娘娘定然是另有其人。 “孩子,娘娘是谁?” 小鸡崽子战兢兢地“嘘”了一声,说道,“娘娘睡了,别吵醒娘娘。” “好吧。”云中锦只得又问道,“适才你为何说‘别吃我’?狗是不会吃人的。” 但凡人见到狗,害怕极了会说“别咬我”,但小鸡崽子却说“别吃我”,不能不令人感到诧异。 “狗不吃人,大老虎会。”小鸡崽子道。 “你见过大老虎吃人?” 小鸡崽子大概想起了什么,面露恐惧之色,浑身直打颤,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好吧,我不问了。” 云中锦无奈,只得牵起小鸡崽子的手,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先安顿好她再说。 “我没疯。”沉默良久,小鸡崽子说道。 “嗯。”云中锦看着小鸡崽子点头。 她知道,有些疯颠症的人,在没有发作的时候一切如常,只要不让她受到刺激,便和平常人无异,小鸡崽子应该也属于这一类。 她想,看看郎中再慢慢地调理,应该能治好小鸡崽子的病。 “小鸡崽子……哎,这名字真难听。”云中锦问道,“人总是有名字的,你可还记得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小鸡崽子摇头。 “孩子,你爹娘唤你什么?”云中锦耐心问道。 小鸡崽子又摇头。 “是不记得,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小鸡崽子不语。 “我知道啦,你是不愿意告诉我。”云中锦故意失望地叹叹气。 “我叫如玉。” 云中锦猛然间一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小鸡崽子,继而释然笑了笑。 如玉并不是一个特别的名字,任何人都可以为自己的儿女取名为如玉。而且,小鸡崽子这个年纪,怎么也不可能是江南王府乳娘的女儿如玉。 然而,小鸡崽子的下一句话又将她镇住了。 “还有,你别总叫我孩子孩子的,我比你大,今年都二十三了,你该唤我姐姐。” “二十三?”云中锦打量着面前的小鸡崽子,不可思议又无比震惊,女牢头没有胡说八道,她果然不是看起来那么幼小。 而且,二十三,正是江南王府乳娘女儿的年纪。 “我生下不久爹就没了,阿娘给我取名叫如玉,说我应该象玉一般高贵,可我生来就在穷人家,靠阿娘给富人家当奴才养活的我,哪里来的甚么高贵?后来阿娘也没了,我常常好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就更别提甚么高贵了。” “我听人说,没有啥才吆喝啥,我不是玉的命就不该叫做玉。所以,我宁愿别人叫我小鸡崽子,这就是我的命。” “谁说的?”云中锦道,“没有人生来是啥就是啥,命都是自己挣来的,小鸡崽子也有变成凤凰的一天。” “凤凰能打过大老虎吗?”小鸡崽子仰面天真地问道。 “能。” “小鸡崽子变凤凰,这话我阿娘好像也说过……”小鸡崽子沉思片刻,忽而咧嘴笑道,“等小鸡崽子变成凤凰,那时我就可以是真的如玉了。” “如果这是你阿娘为你取的名字,那你就是如玉,不用等到变成凤凰那一天。不管你阿娘在不在,她对你的爱一直都在。有人爱着,便是高贵的,和穷富并没有任何关系。”云中锦说道。 小鸡崽子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痴想了很久。 “上差,上差……” 张捕头大老远的就又挥手又大声叫喊,到了跟前却愣着,瞅着小鸡崽子一脸诧异,云中锦咳嗽了一声,方才醒了醒神。 “这不是女牢里的小鸡崽子吗?” “我名叫如玉。”小鸡崽子嗡声嗡气地冲张捕头说道。 “嗯,她名叫如玉,以后跟着我。”云中锦道。 “如玉好,如玉好,比叫小鸡崽子好。”张捕头赔着笑脸道。 “找我何事?”云中锦问道。 “哦,是知州大人来了,正在县衙后堂与县太爷说话,让小的找您去一下,有要事。”张捕头这才想起正事,将目光从小鸡崽子脸上移开。 “知道了。”云中锦勉强应了一声,她很显然不太愿意去见知州大人,但又迫于无奈,只得牵着小鸡崽子离开。 张捕头摸着后脑勺,看着云中锦和小鸡崽子的背景,嘀咕了一句,“这帮牢里的瘪犊子们,落到她的手里,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想了想,转身匆匆离去。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二章 娘娘吉祥(五) 诸葛仇的家离谢草偶的刍灵庄不远,离岸数百步远之处,有一块突起于海面的礁石,那便是上回苏绣与秘宗联络的“烟囱”。 此刻,男女牢头与诸葛仇正围着一桌酒菜吃着喝着,商议着小鸡崽子被云中锦带走的事。 诸葛仇的妻子则远远地坐在一旁,低头做着针线活,缝补的正是诸葛仇用来装人头的麻袋,那日装胖子头的时候,不知怎么勾破了个洞。 “那个小疯子本来就不应该留着,你非得留,看,留出事来了吧?”男牢头埋怨道。 女牢头委屈道:“我还不是怕她出去乱说,坏了我们的大事嘛。” “怕她出去乱说,不干脆做掉?那么多出去的都做掉了,还差她一个?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无依无靠的疯子,谁会在乎她的死活?现在闹到这样的局面,万一事情败露,如何收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男牢头依旧喋喋不休。 女牢头被男牢头的唠叨激怒了,蹭地站起来,一手指戳到了男牢头的鼻子上。 “喂,我是来找你们俩商量对策的,不是来听你教训的。诸葛仇还没说什么呢,就你呱呱呱地骂个不停。你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要是露了底,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过去。” “做错事还不让人说?”男牢头不依不饶。 “别吵吵,吃菜,喝酒,慢慢商量。”还是诸葛仇沉得住气,不慌不忙地,反倒是劝起酒来。 俩牢头互相瞪眼,各自灌了一杯酒。 “哟,还有心思在这吃喝呢?”张捕头推门而入。 男女牢头与诸葛仇面面相觑,酒刚刚落肚,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捕头可是在外面听到什么风声?”女牢头问道。 “风声倒是没有,但是一个雷握在别人手里,你们就不担心随时劈在你们的脑袋上?一帮蠢货。”张捕头说道。 “你!”女牢头闻言大怒,转念一想,笑道,“我们这不正在商量嘛。张捕头你坐下吃点喝点,说说看,你可有什么对策?” “对策?没有,也不关我的事。我可是一个铜板子都没得,操那份心做甚?” 张捕头说着,也不客气坐下就夹菜喝酒,一杯酒下肚,又要用手抓桌上的鸡腿,被女牢头止住了。 “张捕头,你没从我们这得钱,可从别处得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撇清干系,撇提清吗?”女牢头说道。 “说得没错。”男牢头附和道,“虽然你没掺和我们的事,可你自己的事也不少,那贵生和大膀子是怎么死的,我们心里可都清楚着呢。要不是我们替你兜着,你能这般逍遥自在,天天屁颠颠跟在那女上差的身后?” “张捕头,告诉你,我们若是免不了一死,你也休想逃得过去。” “保得我们平安,你才能平安。你和我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蹦哒一起蹦哒,要死就一块儿死,谁也升不出天去。” 男女牢头轮番冲着张捕头一顿数落。 “威胁我?”张捕头拍案而起,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威胁你怎么啦?”两个牢头也不甘示弱,操起桌上适时吃牡蛎用的撬刀对准张捕头。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缝补麻袋的诸葛妻,此时抬起头来看了看,却是一点也不惊慌,片刻之后又低头继续缝补麻袋,只是一不小心,针扎到了手指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哧”声。 一滴血落在麻袋上,与那些暗沉的血迹相比,显得鲜红刺目。 那麻袋虽然用海水清洗过,但洗不去那早已渗透麻里的血,并且,有一只绿头苍蝇一直围着麻袋嗡嗡转,时而落在麻袋上。 诸葛妻一针扎在绿头苍蝇上,再用手一弹,死苍蝇不偏不倚落在诸葛仇的面前。 诸葛仇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皱了皱眉头。 “你们这又何必呢?人家还没怎么样呢,自己人先打起来了,这倒好,她云中锦都不用查了,派个人来收尸就行。都把刀放下,听我说几句,觉得不行,再打不迟。” 诸葛仇发话,三人依言把刀放下了。 “你们未免太多虑了,一个疯子,她再怎么胡言乱语,又有谁会相信?又有谁会因为她的几句疯言疯语,而想得到牢里的事?那座牢也就那样,上差来来回回也走过不少趟了,还在女牢住了一个月,不也什么都没发觉吗?” “这座牢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你们大可把心放回肚子里去。莫说这事儿秘不透风,就算是有点风吹草动,她一个小小的刑部巡差,又是个小女子,她能奈何得了我们?” “再退一万步来讲,真出点什么事,这不还有我诸葛仇给你们兜底吗?怎么,几位信不过我?” “信,我们信。只要有你诸葛仇兜着,我们心里就有底了。”两个牢头放下心来,端起酒杯敬诸葛仇。 诸葛仇又示意他们俩敬张捕头。 “张捕头见天跟着女上差,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还望尽早给我们透个风才是。”男牢头说道。 “互通有无,大家都安生。”张捕头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适才还剑拔弩张的三个人,转眼间便推杯换盏痛痛快快喝起来了。 “不过,”诸葛仇一杯酒饮罢,将话锋一转,说道,“还是小心一点为妙,毕竟疯言疯语,不如不言不语嘛。” 女牢头愣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把她做掉?” 诸葛仇笑而不语。 “这还用说得那么清楚吗?早就该如此了。与其担心她胡言乱语,倒不如让她永远开不了口,只有死人才能保证不泄露我们的秘密。你再妇人之仁,大事就要坏在你的手里。”男牢头说道。 “小鸡崽子现在跟着上差身边,你们少给我惹麻烦。”张捕头将酒杯往桌上一丢,走了出去。 男牢头阴鸷的眼睛盯着张捕头的后背,直待他走远了,说道:“如果他碍事,信不信我连他也做掉?” 女牢头笑道:“他长得这么厚实,做掉太可惜了,不如送他去下面问候娘娘?” 诸葛仇摇头:“必要的时候可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女牢头会心地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殊不知,这小鸡崽子,便是唯一一个从窫窳兄口中死里逃生之人,也就是诸葛仇先前对胖子所说的那个“例外”。 诸葛仇并不总是从男牢里挑选犯人,有时也去女牢挑人,说是给窫窳兄换换口味。 小鸡崽子实在是太瘦弱了,不够给窫窳兄塞牙缝,诸葛仇是将她当做搭配点心,和另外一名长得比较粗壮的女囚一起带到窫窳面前来的。 窫窳兄先吃了那个女囚,再晃到小鸡崽子面前来嗅了嗅,小鸡崽子吓得哭不出声来,如孩子一般嘤嘤嘤的。 窫窳兄大概是觉得,小鸡崽子的哭声与它的啼哭声很相象吧,或者是因为它刚刚吃了一个人,还不是很饿,将脸凑近了小鸡崽子拱了拱,便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诸葛仇把小鸡崽子留在石室里,一连好几天窫窳兄都不吃,就算其中有两天他没有送人来,窫窳兄还是连碰都没有碰小鸡崽子。 诸葛仇觉得小鸡崽子不合窫窳兄的口味,只得将她带回了牢房里去。 小鸡崽子虽然虎口余生,但是一连数日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窫窳兄撕成碎片,然后再吃干抹净,再坚强的神经都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地牢里那个白发女子哄窫窳兄睡了之后,会将从诸葛仇那里得来的果子分给她,并且象哄窫窳兄那样拍着她入睡。 诸葛仇每次放下果子时,都对着白发女子唤一声,“娘娘吉祥”。 于是她也记住了,白发女子给她果子时,她便跪下磕头,道一声“娘娘吉祥”。 回到牢房之后,小鸡崽子便是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任凭别的犯人怎么盘问,始终是一声不吭的,逼急了也只是反反复复说一句,“娘娘吉祥”。 犯人们都知道,诸葛仇每次来的时候,牢头都会问一句“娘娘吉祥?”,走的时候也同样会问一句,诸葛仇也都会回答一声“娘娘吉祥”。 在犯人们看来,这实在是一句不吉祥的问候,因而将小鸡崽子围殴了一顿,打得她鼻青脸肿,越是打她,越是受了惊吓一般大声嚷嚷“娘娘吉祥”,所以后来犯人们也都不来招惹她了。 好在小鸡崽子平日都还正常,蜷缩在角落里不是发呆便是嘤嘤哭泣,与他人并无干涉,只有受了惊吓才会颠狂,女牢头害怕她出去胡言乱语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便一直将她留在牢中看管着。 今日也是好巧不巧,小鸡崽子被云中锦看中并带出了牢房。 尽管眼下云中锦对窫窳兄的存在还毫无觉察,但小鸡崽子的确是一记随时能劈到诸葛仇等人头上的响雷。 待两名牢头都喝醉趴在桌上睡着了之后,诸葛仇朝着妻子使了一个眼色,诸葛妻便放下手中的麻袋,捋了捋头发,走出门去。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三章 娘娘吉祥(六) 小鸡崽子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县衙的门,强拉她时便哇哇哭,云中锦只得嘱她在门外的石狮子下坐着等她。 “我去去就来,领你一同去吃东西。你要乖乖的,千万不要乱跑,记住了吗?”云中锦嘱咐道。 “嗯。”小鸡崽子很乖巧地点头。 云中锦进门前,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看小鸡崽子,却见小鸡崽子正奔跑而去。 “小鸡崽子,如玉,你上哪去?”云中锦冲着小鸡崽子的背影唤道。 小鸡崽子没有停下脚步,边跑边回过头来朝着云中锦挥了挥手,转眼间便消失在巷子里。 云中锦甚是无奈,小鸡崽子既然不是个小孩子,她亦没有理由强将她留在身边,只得随她去了。 知州大人与县令大人正坐着喝茶,见到云中锦便都笑呵呵。 “今日本衙书收到刑部公文,顺带一封武大人给我的书信。” 知州大人手里举着一封书信笑得合不拢嘴,做为下官,能够得到上官的亲笔书信,乃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武大人在信中,对江南州近年的治安管制方面所做出的成绩,表示十分的肯定。” “那恭喜知州大人啦。”云中锦笑道。 “武大人在信中还提到了你。他说,你这趟漕江的差事办得不错,连破几桩大案,且剪除侯一春逆贼有功,加之陆公公多有美言,已拟将提升你为刑部九品主事。恭喜贤侄女,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不提漕江的差事也罢,一提起,云中锦便心头闷闷不乐。 想当初,她是专为九阴女覆舟一案而来,查出个谢草偶,案子却了结的不明不白。 后来留在漕江,乃是为了五子登科一案,费尽心力查出了个瘸一刀,却又因为瘸一刀以及涉事的刘光耀等五子通通死亡,案子随之不了了之,她还因此自囚一个月大牢。 再后来,陆公公让她留在漕江负责追缉侯一春,现在侯一春尚未捉拿归案,她怎么能就此放手回京去? 她觉得,案子真相未明,她是一事无成,又怎么受得起恩师对她的提擢? 更重要的是,每一个案子都与苏绣有关,尽管她如今已是漕帮帮主,做了许多有利于百姓之事,但仍未能打消云中锦心中的怀疑。 自始至终,最放心不下的,仍然是苏绣。 知州大人见云中锦默不作声,以为她嫌刑部九品主事的官职太小,不乐意。 “贤侄女啊,你可别看刑部主事只是个九品,可却是个好职位,尤其对于女子来说,只需在卷宗室里查阅下面报上去的卷宗即可,无需到外面风吹日晒,更无需四处奔波查案,乃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使啊。初出茅庐就能有此作为,前程必将无可限量。” 知州大人愈是说得天花乱坠,云中锦愈是一万个不乐意,嘟囔道,“每日在卷宗室里查阅卷宗,能有甚么大作为?” “哎,贤侄女这就不懂了吧?刑部主事虽然不直接查案,但须得上传下达,上,跟刑部九品以上的官员都有接触,下,和各州各县的官员亦悉悉相关。这个位置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乃刑部的重中之重,你说,能不好吗?” “不得不说,武大人为贤侄女考虑得极为周全,不使贤侄女你太过劳苦查案,又不至于耽误了你的前程。” 云中锦无言以对。 甄有德感叹道:“武大人待上差您是如师如父,令人感佩不已呀。” 知州大人又道:“武大人清正廉明,又爱才如命,任人唯看其本事。想来武大人让贤侄女下来历练,看出你的真才来,这才提擢的你。你还年轻,别太心急了,一步步按部就班来吧,相信以贤侄女的才能,步步高升指日可待。” “贤侄女离京已多时了,武大人甚是挂念,特意修书让贤侄女尽快动身回京。至于侯一春嘛,一时半会也起不了什么风浪,有甄大人在此,慢慢留神追缉便是。还有你的好姐妹苏绣,也一直都没有放松对侯一春的追查,你信不过甄大人,难道还信不过苏绣吗?” 知州大人见云中锦面露不悦,便又笑着不断开导她。 “知州大人劝慰得极是,追缉侯一春乃本县职责所在,一定不负众望,也请上差放心。”甄有德附和,又殷勤说道,“已在后堂略备薄酒为上差饯行,还望上差莫要推辞。” “倒也不忙着给我饯行。”云中锦冷声说道。 “适才我从县衙女牢来,觉得有很是不同寻常,尤其是甲号房最是蹊跷,柴片嫂母女乃至此前的妯娌之死都存在疑点,且是尸骨无存。我不知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没有人死亡或者失踪,甄大人可曾留意过?” “这……”甄有德犹豫了一下,说道,“监狱那种压抑窒闷之地,死人之事常有之。死人若是不尽快处置,恐怕引起瘟疫,到时死得更多。尸骨无存,乃是为了保存活人,并无不妥之处。” “甄大人觉得柴片嫂母女死亡乃为正常?”云中锦问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据牢头所报,柴片嫂母女争吵之时,柴片嫂失手勒死自己的女儿,而后撞墙自杀。此事已由牢头上报,再由本县书办将原来的卷宗找回来进行补充记载,并无什么不妥。” “好,就算是柴片嫂母女死亡正常,在她们之前的一对妯娌亦是互相残杀而死亦属正常,那么,都发生在甲号房,前赴后继自相残杀,甄大人还认为是正常的吗?” “巧合,巧合而已。”甄有德辩道。 “据女牢头说,甲号房的人少了就要补全十二位,我想查一查,柴片嫂母女乃为补那对妯娌的缺,那妯娌又是补谁的缺?之前的缺是出狱还是死亡?出狱,人在哪里?死亡,又是怎么死的?一次巧合为巧合,二次、三次,我就不信仍然是巧合。请甄大人为我答疑解惑。” 云中锦步步追问,甄有德开始抹汗,假装端茶喝水。 “贤侄女,年轻人不放过蛛丝马迹探寻真相是好的,但有时也不必把芝麻点大的事放大,反而显得不够沉稳,你说呢?” 知州大人说是打圆场,却是明里暗里教训了云中锦几句,敲打她不沉稳。 “柴片嫂母女死亡一事,我是知道的。因为涉及到了安阳郡主,我与甄大人还特意去见过郡主,郡主心善,不免唏嘘了一番。” “柴片嫂母女毕竟曾是江南王府的旧人,安阳郡主说要给她们母女留个体面,也算是给江南王府留体面,因而嘱咐我们不宜声张。本想着你就要回京了,州县两之事,也就没有必要再烦劳贤侄女操心,这件事也就没有与你说起。你看,你误会甄大人了不是?” 知州大人话中之意已尽了然,州县两衙没有必要事事都向云中锦禀报,并且他将安阳郡主抬出来,所说的理由也十分恰当。 云中锦只得退了一步。 “就算是柴片嫂母女的死没有问题,那其他人呢?内中既有疑点,我就不可能置之不顾而一走了之,必定要留下查个水落石出。” “什、什么,上差要查大狱?” 甄有德明显吃了一惊,从座上跳将起来,转瞬间又觉得甚是不妥,搓着手咳嗽干笑,但无论如何都掩饰不去他那颗焦虑的心。 “贤侄女多虑了,监狱能有什么大事?原本牢里关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查来查去不过是牢头收受一些犯人亲属的银子罢了,这都是小事情。” “再说了,有甄大人和县衙诸多人马,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再不济,亦有本州全局把控,何需贤侄女如此费心?尽管放心回京见武大人去就是啦。”知州大人笑道。 云中锦何尝听不出来,知州大人的言下,乃是觉得她多管闲事之意,越是如此,她越是想管到底。 “别的事我管不着,但柴片嫂母女,乃是我向安阳郡主求来的保书饶她们不死的,现在人没了,我若是不弄明白了,也没法向郡主交代,最重要的是,我这脸上无光呀。” “知州大人既然称我为侄,我亦尊称您一声叔,侄女这张脸面,还请叔万万为我成全。” 云中锦说着,朝知州大人深揖了一礼,再仰面望着他。 礼多,脸笑,但又无比的坚定。 “说来,我的脸面,亦是叔您的脸面,也是我恩师的脸面,对不对?” “你这孩子……罢了罢了,还真是被武大人宠坏了的,我这个叔,又怎么拗得过你这倔脾气?既然要查,叔答应你便是,最好将监狱里那些索贿受贿虐待犯人之事,通通查个水落石出,也好整一整漕江监狱的风气。” “多谢知州大人、哦,多谢叔成全。”云中锦甚是欢喜。 “但是,”知州大人正色道,“你要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叔可就无法向武大人交代了。” “叔是觉得,查大狱很危险吗?”云中锦问道。 “呃……这个,”知州大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打起了哈哈,“大狱嘛,本来就是乌烟瘴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呵呵、哈哈……” “知州大人说的是,哈哈、哈哈……”甄有德亦跟着打哈哈。 云中锦看着两位哈哈笑的大人,若有所思。 这个大狱,她是非彻查到底不可了。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 娘娘吉祥(七) 漕帮总坛里传出欢声笑语。 帮主苏绣闲来无事,命人抬了几十筐牡蛎来,让喽啰们组队比赛撬牡蛎,撬得又快又好的,在漕帮的位次将提升一级。 这个办法,既解决了苏家小栈的食材问题,又能让小喽啰们有一个公平往上升的盼头,自己还打发了闲暇时间,大有一举三得之妙。 苏绣免不得对自己的奇思妙想沾沾自喜,自语道:“哎,姐和阿锦若是都能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那该多好。” “大姐恨透了这个地方,还是不要来得好。至于那个云中锦,她不来还好,来了,免不了又说些难听的话,让阿姐生气,我看也不要来了。”站在一旁的苏络说道。 “住嘴。”苏绣立即正色对苏络道:“阿弟你给我听好了,不论她怎样,我可以说她,别人不行。” “敢情在阿姐的眼里,她云中锦才是亲姐妹,我和大姐都算是‘别人’。”苏络回嘴道。 “可她分明处处跟我们作对,怀疑阿姐杀了侯荣,还认为阿姐杀谢草偶是故意的,案子都结了她还不肯离开漕江,就是一直在找阿姐的把柄。那可是杀人罪哪,按律令当斩的。你说她到底存的什么心?亏得阿姐还总护着她,我就不明白了……” “好了,不许再说,这是我和阿锦的事。”苏绣沉下脸来,“阿弟,你想看热闹就闭嘴好好看着,不想看就回苏家小栈读书去,少在这里叽叽歪歪。” 苏络撇了撇嘴,不吱声了。 “帮主,甄大人来了。”秦寿走到苏绣面前禀报。 “哦,这老东西来做甚?”苏绣高高坐着,头也没抬地问道。 两位小喽啰撬牡蛎的速度旗鼓相当,各自一边的人又嚷又叫又笑,气氛热闹又紧张,苏绣正看得起劲呢,挥挥手让秦寿走开一点,别挡了她的视线。 “他没说。没有仪仗,只带了一个跟班。帮主您若是不想见他,我这就去将他打发走。”秦寿说道。 “等一等。”苏绣想了想,道,“罢了罢了,终究是漕江的县太爷,面子还是要给的,往后我们和官府的交道还不少,还有阿弟下回乡试,也还需要他的提携呢。” 苏绣说着,起身亲自去将甄有德迎进门来。 “哎哟哟,苏帮主真是好兴致,把个漕帮料理得是如火如荼,欣欣向荣哪。”甄有德一见总坛里这热闹的场面,笑呵呵道。 “打发时日罢了。”苏绣淡然道。 “打发时日也不忘本,苏帮主可谓是志存高远而不忘初心,可敬可佩。”甄有德又是一番恭维。 “哪里哪里,甄大人过誉啦。”苏绣嘴上说着,心内嘀咕,你这老东西知道我的初心是啥? “如此热闹之事,怎么不见上差来给苏帮主凑趣?”甄有德将眼神左右一扫,问道。 苏绣一听心里便有数了,敢情今日县太爷轻车简从光临漕帮总坛,是冲着云中锦来的。 云中锦就住在离县衙不远的一家客栈里,她人也一天到晚在县衙进进出出的,县太爷却舍近求远跑到漕帮总坛来,这葫芦里装的药耐人寻味。 “怎么,甄大人您有事找她?那也不该到我的总坛来找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位好姐妹,最不喜欢到这里来,有事也是去苏家小栈。” “是是是,上差有点她自己的小脾气。”甄有德笑道。 “小脾气?她脾气可大啦。怎么,甄大人受了她的气,到我这里来求安慰?那我可没辙,她跟我从来只讲律法,不讲人情。” “那倒也不是……”甄有德又扫了一眼左右,小声道,“苏帮主可否移步厅堂说话?” “哟,是我礼数不周了,应该请甄大人到厅堂奉茶的。” 苏绣爽快地将甄有德让进了厅堂奉茶。 甄有德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了银袋子,哗啦一声,一大锭足足五十两银子滚了出来。 “甄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苏绣莫名其妙。 甄有德说道,“本官实在是官小职微,家穷,年俸亦不高,这五十两,还是本官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苏绣冷眼扫了一下那五十两。 县令虽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好歹也是一县父母官,甄有德到漕江县履职半年多,与侯一春之间的交道也不少,她就不信甄有德没有捞到好处,拿五十两银子到她面前来叽叽歪歪地哭穷,敢情是下铒料钓鱼来了呢? 苏绣笑了笑,命秦寿拿来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捧到了甄有德的面前。 “一千两您笑纳,另外一千两,烦请转交知州大人。” “这?”甄有德看着银票,仿佛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晃动,但他忍住了,没有伸去拿银票。 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苏帮主误会了,本官今日来,乃是有求于苏帮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官想请苏帮主出面,请上差吃个便饭。” “哦?甄大人怎么得罪上差啦?”苏绣不禁嗤笑一声,这个甄有德真是有趣得很。 “得罪她倒是不至于。”甄有德说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差在漕江的差事已毕,刑部尚书大人有意擢升她为刑部主事,此乃大喜之事。上差来时本官未曾来得及为她接风洗尘,走时再不设宴为她饯行,本官深觉不妥。只是,苏帮主你是知道的,她的脾气,连知州大人宴请她都不去,本官更是断然请不动她。” “懂啦。甄大人不就是想,我们阿锦回京后就升迁了,以后前程远大,想和她套个近乎呗。” “也可以这么说。”甄有德朝着苏绣拱了拱手,“还望苏帮主能够帮本官这个小忙。” 苏绣问道:“刑部主事,几品?” “九品。” 苏绣扑哧一声笑了,“九品?甄大人您可是七品啊,您这么巴结她,有没有搞错?” 甄有德摆了摆手,说道:“虽然只是九品,可是前途无量啊。等她步步高升,再去巴结可就晚了。本官不比知州大人,他与上差是本家,还叔侄相称,往后一共俱荣的。而本官,就不得不为自己的仕途而费尽心力。” “甄大人您倒是实诚得很呐。”苏绣讥讽道。 “本官实话实说而已。”甄有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你说,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当官吗?那你说,当小官好呢还是大官好呢?自然是大官好,有谁愿意一辈子只当个七品芝麻官?” 甄有德瞅了站在一旁的苏络一眼,接着说道,“苏帮主之前那么辛苦,供着你家苏络读书,不也是为了当官?你也希望他能当个大官吧?” “说的也是。”苏绣一下子就理解了甄有德,很大方地将手一挥,“那这个忙我帮定了。” 略一沉吟,说道,“这五十两银子是甄大人请客的钱,我就收下了。这一千两银票呢,还是当做是我孝敬大人您的,还望大人笑纳。另外一千两银票,甄大人就看着办,给不给知州大人,都随您的意。” “这恐怕不妥。”甄有德推辞道。 “没什么不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给我银子,我给你银票,恰当得很。”苏绣笑着,又将话一转,说道,“其实呢,甄大人今日不来,我也要去见大人的。” 苏绣停下来,将手下的人全部屏退,只剩下苏络。 “既然甄大人说到了请客吃饭,我就不得不提苏家小栈。大人您知道,苏家小栈原是我从曹兴隆手上盘下来的,原来的兴隆酒家虽然当街,但门面还是稍显局促了些。我想把旁边几间店都买下来,把门面往左右扩一扩,那才显得出我苏家小栈的气派来,甄大人您说是不是?”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左右出些银子,把前前后后那几家都买下来便是,如今苏帮主您主持着这么大的漕帮,家大业大的,也不是出不起银子,买下整条街都不在话下。”甄有德笑道。 “原本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其他几家都说好了,可就是中间那一户卖针线绣品的人家,老头倔得很,仗着他女婿在县衙里当典史,死活不肯把地契拿出来。那个门面也不大,可是被它隔开了,我的苏家小栈门面就没法连成片,您说气不气人?” “买下整条街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你说,我好好的苏家小栈,中间隔了一间卖绣品的,象是上好的绸缎上贴上一块狗皮膏药似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口气我怎么也忍不下来。” “我漕帮是家大业大,也有的是手段,可人家女婿毕竟是县衙的典史,我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公然和官府过不去吧?还有,我多少也得给甄大人您留个面子不是?” “再说,云中锦见天盯着我,我再有手段也不好当着她的面使出来不是?否则她又要跟我闹,跟我唠叨律法什么的,我受不了她那臭脾气。” “那,苏帮主想要本官怎么做?”甄有德听了半晌,问道。 “简单,寻个由头,把人抓进牢里去。”苏绣冷幽幽道。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五章 娘娘吉祥(八) 苏绣说罢,两只眼睛直溜溜盯着甄有德。 甄有德吃了一惊,心中止不住暗骂,别看苏绣年纪不大,却是老奸巨滑,知道做的不是人事,自己不肯脏了手,让他这个县官替她打冲锋,算盘打得连隔壁县都听到了。 这不是当着他的面挖一个大坑,再让他自己往下跳吗? “苏帮主您与本官是说笑的吧?” 甄有德避开了苏绣的眼睛,端茶慢悠悠喝着。 “卖针线绣品的,能寻什么由头?又不比吃的喝的,可以说他吃坏了人。那老头一家也都是老实本分之人,本官实在想不出什么由头来。” “在针线绣品上没有由头,典史就能保证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吗?他可掌管着县衙大狱呢,手底下那些牢卒收受犯人亲属的钱财,与他能脱得开干系吗?治他一个管教属下不严,并不为过吧?”苏绣冷声反问道。 “话虽然这么说,可毕竟要动的是本县的典史,那可不是件小事。” 苏绣冷笑道:“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典史而已,堂堂县太爷,动不了一个没有品级的典史?那你这县官当得可太憋屈啦,怪不得我们阿锦不把你放在眼里。” 提到云中锦,甄有德费起思量来,沉吟不语。 “甄大人,我可有话在先,不是我漕帮自己没手段要靠你给我冲锋陷阵,而是给你这个县太爷面子。你的典史,让你自己治一治,有那么难吗?”苏绣又接着道。 甄有德犹豫着说道:“虽然本官也不至于动不了一个典史,可这毕竟非同小可。要知道,他不是本官的典史,而是朝廷的典史……” 一个县的典史,没有品级,在官制中属于“未入流”,但其地位又不低,乃由吏部铨选而来,算是朝廷命官。 在县衙里当差的想往上晋升,典史就是一个最好的跳板,现在的漕江县尉,就是从典史升上来的。 而且,典史掌管监狱,油水可不少,拿着这些油水上下打点左右逢源,人脉关系并不简单。 “我也没要你拿他怎么着,就是吓唬他们一下而已。典史的婆娘为救丈夫,一定会劝老头拿出地契来的。” “你也先别把话说重了,只说要拿他问话,暂时扣押在牢里罢了。等我拿了地契,你再与他说案子已经查清了,与他无涉。您向他赔个不是,把他放了便是。典史照样当他的典史,毫发无损,朝廷并不能怪罪于你。” “再说,我也不白拿他的地契,该给的银子,我一个铜板都不会少了他们的,乃是愿买愿卖公平交易,相信他也没话可说。” “办法是个好办法,可是……” 甄有德眼睛往两张千两银票上瞄了瞄,似乎在盘算着值不值得。 为了笼络一个云中锦,干这么大一件买卖,无异于为了裁块帕子买了一整匹布,不值当呀。 尤其是,云中锦才说的要彻查监狱,他这么快就把掌管监狱的典史给抓起来,那岂不是等于在脸上明晃晃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大有弃卒保车之嫌,左右对他都是最为不利的。 他又瞄了一眼五十两银子,寻思着要不要收回自己的银子走人,云中锦这个客不请也罢。 苏绣一眼就猜透了甄有德的心思,说道,“甄大人,您是不是多虑了?给人一条裤腰带,让人替我缝件裤子,这种事我苏绣怎么做得出来?” 甄有德依旧沉吟不语。 苏绣又问道:“敢问甄大人,从前侯一春是怎么孝敬您的?” 甄有德立即正色道,“本官一向清正廉明,且到漕江履职不足一年,何曾与候一春有甚瓜葛?你可不要随意诬陷本官,损害本官的清誉。” “甄大人这就没意思啦。”苏绣嗤笑一声道。 “侯一春有坏习惯非常不好,就是爱藏东西,比如从前构陷江南王的往来书信呀,和官府之间往来的账目呀,那可是一笔笔都写得相当明白的。我既然接手了漕帮,又怎么能不接手这些宝贝呢?” 甄有德顿时脸都绿了。 苏绣朝苏络使了一个眼色,苏络立即取来账本。 “甄大人,您看这数目对得上吗?”苏绣只翻到有甄有德名字的那一页,在他面前晃了晃。 甄有德瞄了一眼,汗都冒出来了。 “甄大人您大可放心,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把账本全都烧了,以示我的诚意。” 苏绣说到做到,当着甄有德的面,将账本烧成了灰。 看着火渐渐熄灭,账本已成灰烬,甄有德这才试去额头上的汗水,舒了一口气。 苏绣又慢声慢气地说道:“我主要是想,以后苏家小栈那条街迟早我都要全都收下来的,还有漕帮原来的生意也要一步步扩大,还得仰仗甄大人您多多关照才行。” “侯一春的帐目里,不外乎是逢年过节几个大日子里,给各位送上几千两孝敬银罢了,还一笔笔记得那么清楚,既小气又阴险,我苏绣万万做不来这样的事。” 苏绣思索片刻,将两千两银票收起。 “我有一个好主意,这两千两就当是大人出资与我一道合伙做生意,从今往后,除了苏家小栈之外,漕帮所有的收入,甄大人都占两成,我说的是您个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绣故意停了一下,看甄有德的反应,又道,“官商合作,投钱合伙做生意吃红利,最正常不过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您这也是本本份份的正经收入。甄大人,您看如何?” 甄有德两眼顿时放出金光来,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副谨小慎微之态。 “合伙做生意非同小可,请容本官再想想,就怕知州大人知道了,要怪罪贪图钱财误了公事。” “这个不劳甄大人操心,知州大人那里我自然会想法子去应对,若是他同意合伙,便与甄大人一样分两成,若是不同意,那两成也都给你,您一共抽四成,怎么样?” “四成?”甄有德伸出四根手指头,嘿嘿嘿地笑。 “这是后话。”苏绣面色一冷,说道,“成大事者,必先从小事做起。” 甄有德心知肚明,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是小事,但典史毕竟也是朝廷命官,知州大人要是问起来,怕不好交代。容本官再想想别的法子,或者与知州大人通个气,然后再议哈哈再议。” “行,甄大人您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再议。我不急,这事儿等云中锦回京之后再办也不迟。” 苏绣说着,将甄有德的五十两递回到他手里。 “对了,阿锦要回京,理当由我为她饯行,我怎么能收大人您的银子呢?这样,就由我做东,席设苏家小栈,届时请甄大人与知州大人作陪,如何?” “那甚好。”甄有德含笑收了银子。 “来,甄大人,喝茶。”苏绣道。 一盏茶饮罢,苏绣命人送客。 甄有德走后,秦寿从后堂转了出来。 “帮主,为了一间门面,漕帮所有收入白白给他两成,加上知州大人就是四成,我们是不是亏大了?” “你懂什么?门面的事,只是一个由头而已,就是为了看他办不办,办得好不好。办好了,才会有这两成的说法。” 苏绣冷幽幽说道,目光阴恻恻的。。 “我们赚一千两他抽两成,我们赚一万两他还是抽两成,他难道不会为了百万的两成,千万的两成而与我们同心协力?若是他肯与我们好好合作,我们就是赚了百千万的,给出去几成又何妨?要知道,没有付出,就没有收成,付出得越多,收成也就多。那锅盖最早就是一枚两枚长起来,慢慢地才长成一大丛的。” 秦寿恍然大悟,“还是帮主高明,这往后还不是我们想怎么赚钱就怎么赚钱呀。” “那是自然,我阿姐是谁?天下第一聪明人!”苏络得意洋洋道。 “少拍你阿姐马屁。”苏绣责备苏络道,而脸上亦掩不住笑意。 在得意之余,苏绣又很快收了笑容,带了点忧虑,讪讪说道:“不过,还需避着点云中锦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苏络甚是不以为然。 “阿姐,怕她做甚?她就算知道了,也就是嘴上逞个强,实际上,一点也奈何不得你呀。” “就是就是。”秦寿跟着说道,“我可记得,好象每回你们吵架,帮主您都比她大声,比她更凶,更厉害哈哈哈……” 苏绣冷嗖嗖一眼瞪过去,秦寿的笑声“呃”地戛然而止。 正好外边撬牡蛎决出了胜负,欢呼声不绝于耳,秦寿忙说道,“小的去外面看看哪个赢了。告退,告退。” “我也去。”苏络亦说着,与秦寿两人勾肩搭臂退出了厅堂。 苏绣自语:“我比她厉害吗?凶她了吗?” 脸上的忧虑更甚。 不过,很快这份忧虑便烟消云散,换而为对未来无限欣喜,漕帮将在她的经营之下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火红,而漕江的官府美其名曰为生意合伙人,实际都将被她所掌控。 到那时,别说漕帮姓苏,整个漕江都将姓苏。 “甄有德,小事你可别给我办砸了。”苏绣又自语道,眼前浮起苏家小栈独占整条街的繁华景象。 苏绣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但她绝然没有料到,她要算计的县衙典史,不是一个普通人物。 这个典史不是别人,正是诸葛仇。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娘娘吉祥(九) 云中锦思虑再三,走进了苏家小栈。 “去叫你阿姐来。”云中锦对苏络说道。 “阿姐在总坛,想见她自己去。”苏络没好气地说道。 “我不去,你让她来见我。”云中锦将佩剑往上桌上一搁,大大方方坐下了。 食客见这阵势,纷纷起身会账走人。 苏络气急又没奈何,只得将云中锦请到了包房里,使唤个小喽啰去唤苏绣。 没多大功夫,苏绣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哟,我说谁这么大胆,敢来砸我苏家小栈的场子,却原来是上差您呐。” “少废话。”云中锦冷声道:“你如今是漕帮帮主了,谁敢砸你场子?不过是怕请不动你罢了。” “请不动,就拿剑威胁我的客人?” “我哪有?你们苏家小栈的桌子,不可以放剑?” “云中锦,你这就太不讲理了吧?”苏绣眉头竖起又松开去,说道,“行行行,你是官差,我是屁民,你要我来见你,我就乖乖地来了。请问,上差有何吩咐?” 苏绣说着,一屁股坐下了,抬高了声音问道。 “你先站起来。”云中锦一把将苏绣拽起,“站好,站直。” “绣,我有事求你。”云中锦咳嗽了一声,转眼间便换了语气。 苏绣气笑了:“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我……” “我先说。” 云中锦尚未说到正事,苏绣就已抢先开口,“听说你马上就要回京升任刑部主事啦?” “不愧是苏帮主,消息这么快就到你的耳朵里。”云中锦揶揄道。 苏绣笑了笑,“阿锦,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我想设宴为你饯行,届时会请州、县两位大人作陪。你答应我了,才有后话,你若是不答应,你的事也请免开尊口。” 云中锦一听苏绣要请两位大人作陪,心头便老大不高兴。 “谁说我要走了?我现在有案子要查,暂且还没打算离开漕江。” “不、不走?”苏绣有些吃惊,脸上神情变幻,半是欢喜半是忧。 “你听我说,这个案子非常重要,关系到牢里很多人的生死,包括柴片嫂母女的死,只有查清了,我才能放心回京。” “柴片嫂母女死了?前几天我俩去看她们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苏绣愈发惊讶。 “嗯,尸骨无存。”云中锦点了点头,将牢中的情形简单地和苏绣透了个底。 “还有这等怪事?”苏绣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我在牢里的时候,也没发现有甚么不同寻常的呀。还有,你不是也坐了一个月大牢?” “那时我便觉得不对劲,牢里太过阴寒,还有一种奇怪的吼叫声传来,象是什么野兽的声音,时有时无的,但我说不清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为我总做恶梦,怕自己是梦魇了。” “野兽的吼叫声?”苏绣讶异道。 “不对呀,我在牢里的时候,好象总听到婴儿的哭声,寻思谁把那么小的婴儿也带进牢里来了,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觉得甚是奇怪。可那时事情太多了,出来就忘记这一档子事了。”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大牢里的确是怪怪的,可又说不清到底怪在哪里,好象每个人随时大祸临头的样子,惶惶不安的,特别是婴儿哭的时候。” 云中锦与苏绣大眼瞧小眼,野兽的吼叫声与婴儿的哭声,这相差也太多了吧? “不是,阿锦?你总是梦魇?”苏绣忽而关切地问道。 “先不说这个。”云中锦避开了苏绣关切的眼神,说道“也许我们在牢里的时候,恰恰好没有遇上那些怪事,抑或是碍于我的身份特殊,所以那些日子牢里表面十分平静。总之,我觉得,这座牢里的水很深,柴片嫂母女的死不简单。” “竟然还有我漕帮帮主不知道的事。”苏绣嘀咕了一句,转而问道,“阿锦,你要我做什么?” “寻个由头,拖住那个女牢头。”云中锦说得干脆利落。 “让我寻个由头?”苏绣看着云中锦,笑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云中锦立即说道,“只是让你拖住她而已,不许动人家一根手指头。否则,律法伺候。” 苏绣哼了一声,“我请她到苏家小栈来喝酒吃肉总可以了吧?” “你留她过年都没关系。只要你不伤人,其他随意。” 云中锦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苏家小栈。 “有你这么求人的吗?还不是吃定了我一定会帮你。” 苏绣气得直跺脚,转而却又一笑,“只要你有求于我,总归是好事。” …… 云中锦再次进入县衙大狱,张捕头又是巴巴地紧跟她的步伐。 “张捕头,你没有自己的事做吗?”云中锦皱眉。 “紧跟上差随时听候使唤,即是当下小的首要之事。”张捕头嘻皮笑脸应道。 云中锦白了他一眼,一脚踏进了女牢。 然而,无论云中锦如何盘问,犯人们依然是个个三缄其口。 狱卒对于柴片嫂以及那对妯娌之死,所有的描述均与女牢头所说的一般无二,象是早就串通一致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连两日,一无所获。 “上差,您就别问了,求您放过我们吧。”甲号房里有个女犯被逼急了,应声道。 “我们这些人总归是个死,但我们不说,还有望能多活几日,说了,就活不过明日。上差,您就行行好,别再逼我们了。” 云中锦愈发确定这其中必有蹊跷。 思索片刻,沉下脸来,将手往前一薅,隔着牢栅便将那女犯薅至面前来,目光直逼那位女犯。 “你若不说,就不怕我让你此刻就活不了?” “您不会。”那女犯却一点也不害怕,摇头笑道。 “您因为犯人在缉捕过程中死了,将自己问罪坐牢一个月,说明您是个处处讲求律法为先的人,断然不会草菅人命,那我又何需怕您?” “我记得你,乃是犯了偷盗罪被判三个月监禁的,过几日就该出狱了,你为何一点也不高兴,还说自己总归是个死?”云中锦道。 女犯怔了怔,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人总归是要死的,早早晚晚的事罢了,这世哪里有几个人真能做长命百岁的?” “不,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说,这个牢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秘密?”女犯笑道,“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也无妨。我偷东西,都是因为我那酒鬼丈夫逼的,我不去,他就打我,不给我和孩子饭吃,我是没法子才是去偷的呀。原以为到了牢里总算是清静了,有得吃喝还不用伺候酒鬼丈夫,却不想……” “却不想怎样?”云中锦盯住女犯,进一步逼问。 女犯避而不答,只管说道:“我如今恨极那酒鬼了,上差,你去抓他,让他也坐这鬼牢,让他也不得好死。上差,抓他,抓他呀。” 女犯竭斯底里地嚎叫,云中锦将手一松,女犯跌落在地。 “还有七天,有老天爷啊,就让我平平安安过完这七天吧,我家里还有的孩子要养活,没了娘他们可怎么办呀。”女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甲号房里的犯人们都抹起了眼泪。 七天,谁都无法保证在这七天之内,她不会被诸葛仇选中带走。 这些年来,虽然也有人刑满释放回家,但更多的可能性是,在临近刑满释放之前,会被诸葛仇带走。 “我恨你。”一个女犯突然抬起眼来望着云中锦说道。 “为何?”云中锦问道。 女犯却又不答,口中重复念叨着,“我恨你,我就是恨你。” 云中锦呆想了很久,方才想起来,几天前她来时并没有在甲号房见过这个女犯,应该是为了补小鸡崽子的缺,从其他牢房调到甲号房来的。 “牢头有没有说,为什么把你调到甲号房来?”云中锦定定地望着那女犯问道。 “上差说笑呢,牢头爱调不调和调谁到甲号房来,她有必要跟我们这些犯人说吗?” “你之所以恨我,是因为我带走小鸡崽子?”云中锦又问道。 “难道你不该恨吗?你若不带走小鸡崽子,就没有人要补她的缺。” 云中锦笑了,“那你应该恨牢头为何选中你才对,和我又有甚么干系?” “你该恨,牢头,该下十八层地狱。”女犯咬牙切齿道。 女犯的诅咒引起了所有犯人的共鸣,异口同声怒吼,“牢头该下十八层地狱。” 可是云中锦追问为什么时,又都哑了声,一个个转而对墙而坐。 看来,还是她们是恨极了牢头,却又忌惮于她的淫威,云中锦再怎么努力,也撬不开她们的嘴。 “上差,我们走吧?”张捕头催促道。 “不忙。”云中锦将目光转向了那些狱卒。 “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狱卒个个摇着头摆着手,一问三不知。 “张三的亲属来探监,给了小的一点银子,小的这就上交给您。” “小的也是,李四亲属给的。” 狱卒们纷纷掏出了收受的银两。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你们这帮瘪犊子们,就知道敲诈犯人家属,回头我定要报与典史,罚到你们个个吃不饱饭为止。”张捕头轮番敲着狱卒们的脑袋训斥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狱卒纷纷求饶,而眼中却没有悔意。 “上差,您看她们都知错了,就饶过她们吧?”张捕头骂过狱卒,转而又来为她们求情。 云中锦看了一眼张捕头,没有说话。 她何尝不明白,这些狱卒拿收受犯人钱财这样的小罪来搪塞她,不过是一场专门演给她看的戏罢了,戏的背后,绝不仅仅是敲诈犯人亲属这么简单,而是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但此时此刻,犯人与狱卒甚至张捕头都连成了一线,只有云中锦一个外人,眼下她还没找到任何一个突破口。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娘娘吉祥(十) 云中锦垂头丧气离开县衙大牢,张捕头又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哪跟哪。 直到她一头扎进县衙的卷宗室里去,一个时辰不出来,张捕头这才熬不住打着呵欠离开,往诸葛仇家走去。 云中锦从那些已经结案的卷宗里,挑出了三个近期刑满释放的人。 一个是家住城南的张李氏,因受覆舟案牵累入狱,已于半个月前出狱。 一个是家住海边渔棚区的刘姜氏,犯偷盗罪,判监禁三月,一个月前释放回家。 还有一个同是家住渔棚区的女子,名唤三丫头,性格暴烈,因与人争抢卖鲜货的地盘,将对方打破了脑袋,还咆哮公堂,被判处罚金及监禁两年,现已出狱两个多月。 云中锦直奔苏家小栈。 女牢头被苏绣灌醉了,正被两个小喽啰搀出包房来。 “苏、帮主瞧、瞧得起我,感、感、感激不尽,往后但、但凡……” “行了行了。快把她送回去。”苏绣不耐烦听女牢头的醉话,吩咐小喽啰把女牢头送回家去。 见到云中锦,苏绣气咻咻道,“这两天白白请她又吃又喝的,一句话都没套出来,还足足费了我十两银子,气死我了。” 说着朝云中锦伸出一保手掌来,“十两,拿来。” “别闹。”云中锦瞥了一眼苏绣的手掌,一把推开去。 “绣,城南的张李氏,渔棚区的刘姜氏和三丫头,你认识吗?” 苏绣看了一眼空空的手掌,没奈何地放下了。 “城南的张李氏,渔棚区的刘姜氏,见面打招呼。三丫头,以前打过架,她没打过我。”苏绣得意道。 “带我找到她们,我要问话。” “行,我唤个手下的领你去。”苏绣点头道。 “不要手下的,必须你亲自领我去。有你在,料想她们不敢不说。” “你求我?”苏绣不放过任何一个让云中锦服软的机会。 “我请你。”云中锦依旧不卑不亢。 苏绣斜乜着眼看云中锦,“怎么,现在觉得这个我这个漕帮帮主的身份有用了?” “你就说帮不帮忙吧?帮,我们有话好说,不帮,我也不强求,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云中锦道。 “喂,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就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苏绣道,“得,我可以带你找张李氏和刘姜氏,但是三丫头不行。” “为何?” “因为三丫头死了呀。”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云中锦急忙问道。 “那个三丫头,出狱没几天又跟人打架,没打过人家,被人用撬刀一刀捅死了。听说那凶手是外乡人,上了大海船跑了,到现在还没抓到。” 云中锦不禁眉心紧皱。 “其实我一点都不奇怪,你说我苏绣在漕江混得还行吧,这三丫头她比我还横,到 处惹是生非,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不顺她的意,就大打出手,连她亲爹亲娘都照打不误,听说在牢里还把同监房的打得唏里哗啦的。这种人,被人捅死也是早晚的事。”苏绣说道。 云中锦想了想,说道,“暂且先放下三丫头,去渔棚区找刘姜氏。” 苏绣的一只手掌又伸到了面前来。 云中锦只得伸出手去,苏绣握住了,故意大摇大摆带着她穿街过巷,来到了渔棚区。 “刘姜氏?说的是水娃娘吧?她死了。”刘姜氏的邻居说道。 “死了?”苏绣与云中锦同声惊问,“怎么死的?” “在海边梳洗,一个浪头打过来,被卷走淹死了。” “她男人几个月前出海一去不回,剩下她一个人带几个孩子,哎呀可怜这几个孩子,没了娘,可怎么活哟……” 渔棚里四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上下,最小的才刚刚学会走路,云中锦明白刘姜氏为什么会去偷东西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云中锦问道。 “一个月前吧。她从牢里出来,说是要洗洗晦气,谁曾想,不洗还好,一洗,把自己个给洗没了。” “你们是亲眼所见?”云中锦问道。 邻居正七嘴八舌说得热闹,听见问话,这都住了嘴。 “未曾亲眼所见,又是怎么知道她是被浪卷走的?” “这……我们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云中锦进一步逼问。 “说呀。”苏绣冷声追问。 邻里皆面面相觑,继而齐齐摇头。 坊间传言便是如此,个个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都象是亲眼所见,但要问起源头,没有人知道。 “她从牢里回来之后,可有人见过她,和她说过话?”云中锦又问道。 一位邻居大婶答道:“我,我上她们家和她说过话。她手脚不干净,偷东西坐牢,街坊邻居都不想搭理她,都离她远远的,也就我看在几个孩子可怜的份上,给她送了些吃的来。” “那她,可有与你说过牢里的事?” 邻居大婶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她好象很害怕‘吉祥’两个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日我来给她送吃的,还送了福橘,和她说以后别再偷东西了,好好带着孩子,等她男人回来,一家人吉祥平安过日子。” “谁曾想,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把福橘都给扔了,吓了我好大一跳。后来她说,以后千万别说‘吉祥’两个字,太吓人了。我问她为何,她也不说。我就想不明白了,吉祥怎么就吓人了?” 是啊,‘吉祥’二字,听着多喜庆,怎么会吓人?云中锦百思不解。 刘姜氏刚出狱,害怕“吉祥”二字,那么,她一定是从牢里听到这吓人的“吉祥”二字的。 那么刘姜氏的死,还是与大牢有关。 云中锦顿觉得事情不妙,与苏绣相望一眼,两人拔腿就往城南奔去。 果然,城南张家门前挂着白灯笼。 令云中锦惊异不已的是,死的不是张李氏一个人,而是一家五口,为庆祝张李氏出狱回家,一家人欢欢喜喜围桌吃饭喝酒。 直到第二天的午后,邻居见张家未开门,便觉得不对劲,众人打开门后才发现,一家人整整齐齐躺倒在饭桌边,早就已经凉透了,吓得连滚带爬去报官。 “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河豚鱼,老鱼头说罪魁祸首就是它。因为吃了河豚鱼,又喝了酒,毒性发作得快,死得也快。”邻居说道。 “哪里来的河豚鱼?”云中锦问道。 “这就不知道啦。”邻居纷纷摇头,“那东西好吃是好吃,可太毒了,一般人不会去吃它,也不知道张家是怎么想的,竟然用这毒物来庆贺出狱。这不,出了人间狱,转眼间去了阎王狱。” 云中锦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怪不得牢里犯人说总归是个死,敢情出狱的全都活不了。 为什么? 云中锦与苏绣又赶回县衙的卷宗室,一阵埋头翻查,找出了一些刑满出狱的人,包括男女,时间也从近期出狱到几年前出狱的都囊括在内,列出一份十多人的名单,然后对照名单一一上门去排查。 得出的结果,令二人心惊肉跳。 只要坐过牢,刑满出狱的,全都死于意外,有的是一人死,有的是全家无一幸免。 “牢里的秘密,牢里的秘密!”云中锦不停念叨着,双唇都止不住地颤抖。 苏绣则惊跳起来,说道,“阿锦,我们俩也坐过牢,这事会不会轮到我们头上?” “你害怕了?”云中锦定了定神,问道。 “我倒是没什么,可我害怕连累我的家人。我姐和阿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真要遇上什么不测,你说怎么办?” “你漕帮那么多徒子徒孙,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把你们一家三口全都保护起来,还有甚么可害怕的?”云中锦嗤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徒子徒孙,全都是废物,真有什么事,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苏绣一脸沮丧,呆想了片刻,忽而说道,“阿锦,我求你个事。能不能把君无虞放出来?他练过武,整个漕帮就数他的功夫最好,你让他来保住我们苏家,好不好?” “不可能。”云中锦断然拒绝。 “君无虞触犯律法,眼下尚未审决,但肯定非死即流,我不可能为了保护你而将一个有罪之人释放出狱。” “你都说尚未审决了,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对不对?倘若他戴罪立功了呢?” 苏绣道,“他是侯一春最为信任的人,对侯一春心性也是最熟悉的,眼下侯一春尚未缉捕归案,说不定他能帮上一些忙呢?” 云中锦似有所心动。 苏绣又紧接着道,“你说,是抓侯一春重要呢,还是把君无虞半死不活关在牢里重要?放他出来,不仅有利于缉捕侯一春,又能起到保护百姓的作用,为什么不呢?” “保护百姓?你也说得出口。”云中锦冷哼了一声。 “怎么,难道我和我的家人,不是百姓?” 云中锦无言以对,片刻,她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我这就去县衙,和甄大人商议一下……” 她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苏绣问道。 “甲号房!他死活不进甲号房,一定早就知道其中的秘密。” 云中锦也顾不上去和甄有德商议了,和苏绣一道径直奔向县衙大狱。 然而,君无虞已经不见踪影。 “刚才,就在刚才,娘娘吉祥了哈哈哈哈,吉祥,吉祥啦,堂堂的君护法也吉祥啦哈哈哈……” 甲号房里,一个白发老头沙哑着声狂笑着说道。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娘娘吉祥(十一) 县衙大牢外,张捕头焦躁不安地踱着步。 大牢的门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声音,但此刻他心里非常清楚,情形对于诸葛仇一伙来说,并不容乐观。 诸葛仇的事要是兜不住,他也得跟着完蛋。 “这帮瘪犊子,要害死我。”张捕头恨声骂了一句。 从他亲眼见到女牢头喝得酩酊大醉从苏家小栈出来,还是漕帮的小喽啰将她送回家的,他便忐忑不安。 苏绣是何许心高气傲之人,又是精于算计之人,且还是漕帮帮主,无缘无故请女牢头吃喝,不是别有用心是啥? 在县衙的卷宗室,云中锦查阅卷宗,他表面看似无所事事地东翻西瞧,但云中锦查阅哪些卷宗他全都看在眼里,当下便觉得大事非常不妙。 紧接着,他偷偷跟在云中锦和苏绣身后,她们所访之人,个个被证实在出狱之后不久便死于非命。 眼看着云中锦很快就要摸到牢里的秘密了,张捕头便着急忙慌地赶去给诸葛仇通风报信。 诸葛妻说:“前半晌刚走,到牢里巡视去了。” 张捕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都什么时候了,还去牢里,叫人撞上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没办法,几天没去给娘娘请安了,怕她不高兴。”诸葛妻淡淡说道。 “命都要没了,还怕娘娘不高兴?” 张捕头急得跺脚,对诸葛妻撂下一句,“牢头靠不住。”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牢,却被守门卒告之,云中锦和苏绣前脚刚走进去,而诸葛仇还没有出来。 他暗自庆幸,幸好来迟了一步,否则被云中锦堵在牢里,可就说不清了。 庆幸之余,他的眉心又皱起,嘀咕道,“但愿诸葛仇还在地牢里没有上来。” 此时牢里的气氛十分古怪,甲号房里除了白发老头又喊又笑之外,其他人都懒散地蜷于地上。 其他牢房里的人全都沉默地,注视着云中锦和苏绣,脸上的神情则紧张,惶然,又透着一丝丝希望。 那是因为,君无虞走后,甲号房又少了一个人,其他牢房的每个人都有可能补上这个缺,成为下一个消失的人。 他们不敢开口,又希望云中锦能发现点什么,白发老头的疯话,反而是他们最想让云中锦听到的。 “老头,你疯疯颠颠说些什么呢?”苏绣问道。 “我说,娘娘吉祥。”白发老头凑近了牢栅,冲着苏绣一个劲地笑。 苏绣的眉头陡然皱了起来,“我才不是什么娘娘。我问你,君无虞呢?” “君无虞?君无虞也吉祥了。” “吉祥了?下一个是谁?”云中锦问道。 “下一个是谁……”老头连连摆手,“我不要吉祥,不要不要,不要吉祥。” 老头一惊一乍的,在甲号房里来回蹦哒。 “君无虞给娘娘请安去了吗?去多久啦?”云中锦顺着老头的话,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嘘——”老头悄声道,“娘娘刚刚选中他了哈哈哈哈……” 云中锦不禁蹙眉。 这个白发老头虽然疯疯颠颠,但她还是从他的胡言乱语中听出了一点名堂来。 其一,“娘娘吉祥”似乎是一句暗语,隐含着令人恐惧的信息,就如小鸡崽子所了惊吓时所说的一致。 其二,君无虞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很可能就在她们进入大牢的前脚才走的,甲号房此时的人数为十一人,看来还没来得及补缺。 牢头不在,一老一少两名狱卒紧贴着墙站着,看似非常紧张。 云中锦的目光刚刚移到狱卒身上,苏绣便已心领神会,撬刀一抽,抵在了老狱卒的咽喉上。 “说,君无虞去哪了?” 那老狱卒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苏绣一生气,手上便使了一点力道,一缕鲜血从老狱卒的喉咙破皮而出。 老狱卒很显然是个老油条,用一根手指抹了一下脖子上的血,不阴不阳地说道:“苏帮主,您干脆一刀捅死小的得嘞,好歹落一个全尸。” “你当我不敢?”苏绣怒道,握紧撬刀打算再给老狱卒一点厉害瞧瞧,云中锦急忙制止。 “绣,不可鲁莽。” 云中锦将苏绣的撬刀移开,好生好气地问道:“牢头呢?” “我想这里头的事,你一个普通的狱卒没那么大的能耐扛下来,顶多是个知情不报,这罪和牢头的罪那差别可就大了。您老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想来还有一家老小要过日子吧?又何必替牢头死扛着?” “什么事都没有,小的扛什么?上差与帮主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地唱着就够了,小的的确有一家老小,实在不能陪二位唱这一出无中生有的戏。” “老东西,你的意思说我们无中生有欺负你了?”苏绣又想用撬刀威胁老狱卒。 “苏帮主,您也有家人,应该能理解,有的话小的是打死不能说的。” 老狱卒说罢,干脆闭上眼睛,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想来他是打定了主意,为了一家老小死扛到底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云中锦将目光移向小狱卒。 这小狱卒不象老的那一位那么顽固,在云中锦的目光移过来时,他便贴着墙面滑了下来,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苏绣的撬刀指向了小狱卒,“他不说,你说!” “牢头没,今日没来。”小狱卒支支吾吾答道。 “牢头没来,君无虞却不见了……”云中锦念叨了一句,猛地用剑柄托住了小狱卒的下巴,说道,“那就是你们俩偷放君无虞出狱的啰?” “君无虞乃要犯重犯,二位身为狱卒,无视本朝律法,如此明目张胆偷放犯人出狱,这后果,无须我多言,想必你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牢头不在,他可以一推三六五,但是你们俩,断难逃罪责。” 小狱卒张了张嘴,老狱卒咳嗽了一声,他的嘴立即闭紧了,只是能听得到他的上下牙齿咯咯打架的声音。 云中锦收了剑,俯身在狱卒面前盯着他的脸。 “我也不问你别的,单单一个私放囚犯一事,便可将你拿下查办。不是说甲号房缺了人就要补上吗?我就让你补君无虞的缺,好不好?” 说罢,直起身来,对苏绣说道:“把他关押进甲号房,待审谳详实,按律定罪。” 苏绣立即上前,一把拽下了老狱卒腰间的钥匙,攥住小狱卒就往甲号房拽去。 “他没出去,没出去,上差饶命哪。”小狱卒脱口而出。 他实在是太不经吓了,就这一下,便已是屁滚尿流,滴滴嗒嗒地流了一地。 苏绣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使劲扇,想扇去将那股子尿骚气,可越扇越觉得骚气逼人。 “臭死人了。”苏绣骂道,“大牢本就不通风,还随意在这里尿尿,你也太没有功德心了。” 随即发起狠来,一把将小狱卒推进了甲号房,想想觉得还不够,连老狱卒也拽过来推了进去锁上了。 这下子老狱卒也慌了手脚,扑在牢栅上使劲扒拉。 两个狱卒,加上白发老头,哭的哭笑得笑骂的骂,甲号房里热闹非凡。 苏绣看得直乐。回头一瞧,云中锦眉头紧锁。 “怎么了?”苏绣问道。 “犯人都关在牢里,牢头和狱卒不可能在走道上解手,为什么这里会有一股子强烈的尿骚味?”云中锦问道。 “显然是有人受了惊吓,屎尿失禁。可在这个位置……”苏绣说着,打量起所处的位置来。 甲号房位于走道尽头处,但从甲号房的空间来看,靠里的那面墙离走道尽头的墙面又有一段距离,很显然,还有一处隔间,就好象一个夹层一般。 隔间上开着个低矮的门洞,门前放着些簸箕扫箒之类的,应是平日放清扫工具的杂物间。 “这是杂物间,隔壁女牢也有一个,每日由犯人轮流清扫,只是不知道为何把门做得这般矮小,象狗洞似的。”苏绣说道。 “既是杂物间,又为何把清扫工具放在门外?”云中锦想了想,指着小门说道,“进去看看?” “进这狗洞做甚?”苏绣问道。 云中锦顾不上回答,自己擎过火把来,猫腰爬了进去。 苏绣叹了叹,看着“狗洞”一脸嫌弃,又担心云中锦有甚么不测,只得猫着腰跟着爬了进去。 进得门来,却是一个比其他牢房小一半的石室,在小门的对面,另有一个小门,打开来一瞧,却是女牢。 “却原来,男牢和女牢是相通的。”苏绣甚是惊奇。 “这石室虽然小了点,但少说也有其他之牢房的一半,关上五、六个人也够了,怎么就空着呢?”云中锦疑惑道。 “前些日子因为九阴覆舟案抓了很多人,大牢是人满为患,有的男犯人还被移到女牢去关押,可为什么却放着个空石室不用?若是因为门洞矮小,那倒也不成问题,砸开一些便行。” 她擎高了火把四下里查看,石室被清扫得十分干净,尤其是门洞那一块地儿特别清亮。 “一个空室,打扫得这么干净,好象还用抹布抹过似的,地这么清亮。”苏绣嘀咕道。 “不,不是抹布抹过。”云中锦摇着头,将火把在地上照了照,说道,“看起来象不象是时常有什么被从这里在拖过的痕迹?” “对,象是从门外强拖进来的痕迹。外面屎尿气那么重,难道是知道要被拖进来宰,吓得屁滚尿流吗?” 苏绣兴奋地比划着,从云中锦手里拿过火把满屋子照,四壁空空,地上清亮,没有看到血迹。 “什么都没有,君无虞也不在这里,我们还是别处找找吧?”苏绣有些失望地说道。 云中锦点点头,正打算离开,忽而又蹲下,仔细察看地面。 “又怎么啦?”苏绣问道。 “两个小门后均有拖拽的痕迹,两行拖痕最终停在这里。而且,看地面痕迹,应有人时常站在这个位置。” 然而,她站起来正面着的,是一堵空空的石壁。 “还是什么都没有。”苏绣嗤笑道,“依我看这里就是茅厕,再不走,我就要被臭气熏昏了。” 苏绣擎着火把不管不顾地钻了出去,石室里顿时一片黑暗,却有一道微弱的光从石壁透了出来。 “找到了!”云中锦难以抑制兴奋,笑了。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娘娘吉祥(十二) 地牢中,君无虞正与诸葛仇苦苦缠斗。 君无虞自幼习武,身强力壮,功夫上乘,奈何在大牢里关押了许多日子,每日吃不上顿饱饭不说,更兼日日受着惊恐折磨,因而饶是他武力再高强,也不是诸葛仇的对手,眼下是且战且退,勉强招架而已。 诸葛仇一开始并不着急下死手,故意慢慢蹉磨着,想等君无虞的气力耗尽,再将他送进石室内喂窫窳兄。 然而君无虞看似强弩之末,几番被打倒在地,又总是能够重新站起,再与诸葛仇应对上几个回合。 诸葛仇渐渐没了耐心,下了狠手一掌将君无虞拍飞出去,砸在石壁上掉进来口吐鲜血。 为了保命,君无虞咽下了口中的鲜血,勉强重新站了起来,但控制不住双脚趔趄了一下。 “君无虞,有两下子,可想跟老子比,你还是稍逊一筹,老子这还没用全力呢。”诸葛仇看着君无虞的狼狈相嘲弄道。 “若不是老子吃不饱饭……”君无虞咬牙切齿道。 “别再心存幻想啦。”诸葛仇呵呵笑。 “想当年,你吃饱喝足了不也还是我手下败将?要不是我不愿意每日跟狗一样跟着侯一春,而县衙典史这个位置又刚好出缺,漕帮护法也轮不到你君无虞来当。” “事实证明,我选典史选对了,否则也不会发现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牢来供养窫窳。而你,我的朋友,你这个漕帮护法,不但把少帮主护死了,如今帮主也护没了,还把自己折腾进了监狱。你说,这除了怪你自己没本事,还能怪谁呢?” 诸葛仇斜睨着君无虞道,“没有本事,就要认输,别再做无谓的挣扎。我是有一点耐心陪你玩,但不多。” 君无虞的面色煞白。 “你以为,这些日子以来,我没从甲号房把你挑出来,是你运气好?那是我逗你玩呢哈哈哈……只有你知道,被我选中的人是如何用来孝敬窫窳兄的。君无虞,你那副怕的要死的样子,太好笑了哈哈哈……” 诸葛仇放声大笑,君无虞止不住又趔趄了一下。 这个地牢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上一回是应诸葛仇之请,和侯一春一道来地牢参观的,站在小窗外面亲眼看着窫窳吃人的场景,回去之后一连做了好几天恶梦。 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也将被送进石室,葬身窫窳兄之腹。 一想到那血腥的场面,他忍不住两腿打颤,瞥了一眼旁边石壁,努力忍住没有去扶墙,不敢让诸葛仇看出来他已完全丧失抵抗的能力。 但是,那一瞥已经落在了诸葛仇的眼中,立即引来一阵嘲弄的笑声。 “想扶就扶吧,都这个地步了,就别在乎丢不丢人啦。” “君无虞,你也别怨我,本来还想留你多玩几天,可那个上差已经起了疑心,一连几天都在女牢那边盘问,很快就要问到男监了,我怕你顶不住呀。你要怨就怨她吧,是她害你死期提前的。记住她的名字,云中锦,你做了鬼去找她,可别惦记我哟。” “说来,这也还是得怪你自己,她本来早就该走了,是你和张捕头好死不死地非钭她留下不可,叫她替你们查五子登科的,这下好了,她查谁谁死,你等于给自己找了个掘墓人了不是?哦不,你不会有墓,过了今日,这世上不会再有君无虞,你的卷宗里最多只会轻描淡写地记载一句,某年某月于牢中暴病身亡。” “还有,我听牢头说,你知道侯一春的下落,要向云中锦告发?看来你跟了侯一春那么多年,还是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主子是何许人也。告诉你,现在最想让你死的,不是云中锦,也不是我诸葛仇,而是你的主子侯一春。” 君无虞闻言,懊悔与怨恨袭上心头,再也支撑不住,趔趄着扶住了墙。 “撑住撑住,千万扶稳了!”诸葛仇伸手做出要去扶君无虞之势,却又呵呵呵笑着放下了。 又说道,“君无虞,我笑归笑,但你总算还是个好汉,你是唯一的一个一步步随着我走着进来,没有吓得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的,令人敬佩。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最多,嗯,我可答应你,一定把你的头抛得远一点,别被海浪冲上海滩。” “对了,说起你的头,嗯,你应该感到荣幸,我娘子亲手缝的麻袋,你第一个用上。保证你下辈子,花开富贵。” 诸葛仇指着脚边的麻袋,那破口之处不仅已经缝好,而且竟然还端端正正地用丝线缝上了一朵盛放的牡丹花,那些暗沉的血迹衬得牡丹花鲜艳欲滴。 “诸葛仇,你我之间并无冤仇。放过我,一切好商量。”君无虞已经彻底失去了顽抗有信心,也彻底没了自尊,低声求诸葛仇。 诸葛仇摇了摇头。 偏在此时,石室中又传来窫窳那令人胆寒的吼叫声。 “你听,窫窳兄已经等不及了,娘娘也等着果子充饥呢。君无虞,你还是别磨蹭了,走好最后一段人生路,乖乖地自己走进去孝敬吧窫窳兄,这样你我都省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诸葛仇说着,打开了石室,同时祭出一掌给了君无虞最后一击,然后拎着他往门里塞。 君无虞奄奄一息,用最后的一点气力,死死地扒住石门强撑着。 窫窳兄被锁着,离君无虞仅仅一步之遥,冲着他兴奋地吼叫。 同时诸葛仇已经提起一脚,只要他猛地一个飞踹,必将君无虞踹进石室中去。 君无虞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又急又怕,闭起眼睛绝望地发出最后的呐喊。 “我命休矣——”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诸葛仇那一脚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却听到他的一声闷喝。 睁眼一瞧,苏绣威风凛凛站在面前,她的撬刀正扎在诸葛仇的腿肚子上,与此同时,云中锦欺身掠下一脚踹向诸葛仇。 君无虞呆呆地看着苏绣,此时此刻,他眼中的苏绣,简直犹如天神降世,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 “愣着做甚?还不快逃?”苏绣冲君无虞吼道。 君无虞这才醒过神赶忙连滚带爬逃离石室门边,蜷在了角落里。 “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地牢的?” 诸葛仇又吃惊又恼怒,适才只顾着逗君无虞玩,全然没有注意到苏绣与云中锦已经潜入地牢,在他冲君无虞发力之时,着了她们的道。 “当然是你引我们来的。”云中锦说道,“有光的地方,必能破除黑暗。” “有光……”诸葛仇看了看那些插在石壁上的火把,立即明白了,必是光线败露了他的秘密。 “哼,还挺聪明。”诸葛仇冷哼道,“但是,找到地牢又如何?你们以为,进得来还出得去吗?不过是给我的窫窳兄打打牙祭罢了。” 说话间,窫窳兄又发出一声吼叫。 它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而苏绣手上的撬刀正滴着血,刺激得它愈发兴奋,拼命向前蹿着要往苏绣身上扑。 苏绣乍一见这只龙首猫身的怪兽,尽管它被大铁链锁着,还是将她惊得退后好几步。 “头脸象画里的龙,身子象只猫,脚又象马蹄似的,这四不象到底是个啥东西?” “它应该是传说中的窫窳。”云中锦说道。 “据《山海经》所载,窫窳原为天神,龙首蛇身牛足,或是龙首猫身马足,其性格温和,心地善良,后被臣子所害,得天帝用不死药将它复活。但此后其心智迷乱,以人为食。醒时如虎吼,睡时如婴啼。” “原来你听到的野兽吼声和我听到的婴儿哭声,都不是梦魇,而是诸葛仇在地底下养着这么个怪兽。”苏绣恍然大悟。 “本以为此乃上古神话罢了,却不想真有其物,更想不它会饲养在这样的牢笼之中。”云中锦叹道,警觉地紧盯着窫窳。 “不错,它就是窫窳,但不是传说,也不是饲养,而是供奉。”诸葛仇说道,“因为,它乃真正的天神之子。” “你既视它为天神之子,为何不将它放归天界,却孤独地锁在这阴暗的地牢之中?”云中锦问道。 “不,它并不孤独,它有我供人与它为食,又有娘娘为伴,何来孤独可言?”诸葛仇反驳道。 “娘娘?谁是娘娘,她在何处?”苏绣狐疑地四下里扫视,并没有看到什么娘娘。 “早年间,我原是江南王的府兵首领,曾跟随王府于山野狩猎,偶遇一奇女子与野兽嬉戏,王爷倍感震惊,命我设计将她捕获,养在王府之中。后来,我听到侯一春要灭江南王的消息,抢先一步将此女偷出,陪伴窫窳左右。” “你既是江南王的府兵首领,得知侯一春要害江南王,为何不尽早报与王爷及时应对,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阖府上下血流成河,自己的手下也无一幸免于难?”云中锦问道。 “我是府兵首领没有错,可这并不意味着,江南王就是我的主人呀?”诸葛仇回答首。 “你的主人是谁?” 云中锦追问,而诸葛仇笑而不语。 “窫窳又是从何而来?”苏绣问道。 她所关心的与云中锦不同,按照诸葛仇的说法,将奇女子偷出陪伴窫窳,那么窫窳在更早的时间就已存在。 诸葛仇一笑:“这是秘密,不可说,呵呵,不可说。”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娘娘吉祥(十三) 窫窳是被一条铁链穿过脖颈,再由四条铁链同时锁着,分别挂在石室的四个顶角上,它愈想挣脱,脖子就愈是疼痛,连声号叫,状似疯狂。 它醒的时候,诸葛仇从不敢靠近,把“食物”推进石门之后,方才敢透过小窗观望。 象今日这般久久开着石门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诸葛仇做为掌管监狱的典史,牢头乃是他的下属,知道云中锦查狱,他便称病告假避开了云中锦。 也正因如此,窫窳饿了好几天了,诸葛仇觉得心中不安,这才匆忙赶到牢里来,而且是直接提走了君无虞,却不想,君无虞抵死顽抗不说,还被云中锦与苏绣找到了地牢的入口,追到这里来了。 诸葛仇有点懊悔,不该在君无虞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早早喂饱了窫窳走人,就无须再与云中锦周旋。 他时不时地瞄一眼石门,心中盘算着如何把云中锦和苏绣送入窫窳口中,让它尽快地安静下来,否则一旦窫窳饿到发狂,不顾一切挣脱锁链,那后果不堪设想。 “诸葛仇,就算它真的是所谓天神之子窫窳,所有的神话传说都确有其事,而你滥杀无辜以人为饲,圈养着这么个心智迷乱且危险的怪兽,到底意欲何为?”云中锦厉声质问。 “我必须再次申明,是供奉,而不是圈养。” 诸葛仇很不满地皱着眉头说道。 “我供奉它,自然有我的用处。至于我究竟意欲何为,又何需与你这即将死之人言明?你知道了又不能多活几个时辰。” “还有一点上差您说错了,窫窳兄不是心智迷乱,而是因为天帝给它的复活药就是人。既然如此,以人为食就是天帝所允准的。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遵从天帝之命,给窫窳兄提供药材罢了。” “岂有此理,人为万物之首,怎么可以当药材?”云中锦怒道。 “人既可为两脚羊,做药材又有何不可?”诸葛仇反问道,“况且,窫窳兄所需并不多,一两日仅食一人尔,有便食之,无便忍之,乃真正的天神之子方才有如此宽阔的心怀。” “你既对你的窫窳兄如此尊崇,那你为何不自己给窫窳当药材?”云中锦讥讽道。 “我当了药材,窫窳兄由谁来供奉?没有了我,窫窳兄若是不顾一切冲出去,你猜它会不会自己去寻找更多的药材?那时候,天下岂不大乱?” 诸葛仇说得甚是理直气壮。 “我供奉着窫窳,安抚着它,这个天下才得以安宁。我也并没有滥杀无辜,那些用来喂窫窳兄的,都是关在牢里的有罪之人,何谈无辜?他们本就该为自己犯下的罪过而付出代价。” “那些已经刑满释放又死于非命之人,你又做何解释?”云中锦问道。 “他们并不是我杀的,是两个牢头。虽然窫窳兄需要供奉,可县衙大狱也不能没有人出狱,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尽管这些人个个诅咒发誓守口如瓶,但唯有让他们永远闭嘴才是最安全的。” “这么做,其实有一个更大的好处。”诸葛仇冲着云中锦一笑,“如此一来,你所坚持的律法,才真正有了威慑力,教天下人都不敢犯罪。罪者,必死。” “你知道窫窳兄吃人肉嚼人骨舔人血,却不吃这些人的脑袋吗?因为他们都是罪人,本就应该斩首的,窫窳兄这是替天行道。而我,甘为窫窳兄的马前卒,荡尽世上奸邪恶,还天下清且平。” 诸葛仇振振有词,口若悬河。 “这么说来,天下人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啰?”云中锦冷笑道。 “难道不应该吗?”诸葛仇说道,“你以律法为公,我以窫窳为平,殊途同归矣。” “诸葛仇,你草菅人命以人为饲竟还敢在此大言炎炎,可谓恬不知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杀人是为了维护律法天下太平的。” “阿锦,休与这厮啰嗦。我们擒了他,送进石室去给他的窫窳兄当药材去。”苏绣道。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相信窫窳兄更喜欢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吃起来不硌牙。” 诸葛说罢,猛地一跺脚飞身掠起,朝着云中锦当头祭出一掌,云中锦瞬间移步避开开了,诸葛仇那一掌便朝着苏绣而去。 云中锦见势不妙立即挡在苏绣面前,硬生生地接住了诸葛仇那一掌。 诸葛仇积聚多年的内力都在那一掌上面,云中锦毕竟还年轻,内力不足,被击得连连倒退。 诸葛仇没有停下,随即又是一个凌空飞掌袭来,云中锦被砸在石壁上又摔下来。 “阿锦。”苏绣急忙扑上去,恰恰好当了云中锦的肉垫,“呃”地惨呼一声,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绣。”云中锦急唤。 “别管我,专心对付诸葛仇要紧。” “倒是姐妹情深,令人感佩之至。”诸葛仇冷哼一声道,“我答应你们,一定把你们的头捆在一起抛入大海,让你们投胎的时候也不分开,下辈子还做好姐妹。”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麻袋,说道,“我娘子亲手缝的牡丹花,本想便宜了君无虞第一个享用,不想你们这俩姐妹花非要抢这个头筹,那我就成全了你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诸葛仇嘴上说个不停,但身体也没闲着,暗暗地又重新聚起内力于掌心,云中锦见势只得暂且抛开苏绣,专心应对诸葛仇。 她将所有的杂音摒于耳外,积聚起了全部内力,施出了峨眉所学的移形幻影之神功。 眨眼之间,云中锦化形为神,身影在四壁之间极速移动,犹如一道道闪电。 诸葛仇看得眼花缭乱,没防备间已着了云中锦数掌,待他努力定住神,终于捕捉住了云中锦的身影,使出全力狠命祭出一掌,却结结实实地拍在了石壁上,反将自己震出了内伤,倒在地上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云中锦亦因为耗费了许多精力,坐在地上喘着气努力恢复元气,幸好此时诸葛仇已无力发难,否则她再难以招架。 移形幻影乃是峨眉奇功,云中锦自幼便跟随师父习练,练了十多年亦只达到五成的境界,师父说轻易不可用,因为耗力极大,若是无法制住对手,恐反招对手钻了空子,则己身危矣。 “阿锦,你怎么样?”苏绣急切问道。 “绣,我没事。” 尽管云中锦极力调整气息,尽量用平稳的声调回答,但苏绣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微颤,瞥了一眼诸葛仇,似乎也在极力调整内力。 苏绣眼珠子一转,瞄到了她的撬刀,悄悄伸出手去。 “诸葛仇,你个王八蛋。”苏绣大喝一声,举着撬刀径直朝着诸葛仇扎将过去。 诸葛仇正倒地装死,暗中调理气息,见苏绣偷袭,连忙爬起来护住了心窝,不想苏绣一撬刀堪堪扎在他的屁股上,顿时鲜血如注。 “你、你、你,你这太不讲章法,太不讲武德了。”诸葛仇疼得龇牙咧嘴,指着苏绣痛骂。 “我、我、我,又不是习武之人,讲甚么武德章法?”苏绣呵呵笑道。 “哈哈哈哈……” 蜷缩在角落观战的君无虞见诸葛仇吃亏,终于扬眉吐气,哈哈大笑。 “诸葛仇,你以为她没练过武,打起架来从来是乱打一气毫无章法可言,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瞧,吃大亏了不是?谁能想到她不扎你心窝,扎你屁股,哈哈哈……” “君无虞,你个没用的怂货,你有什么资格笑话老子!”诸葛仇指着君无虞骂道。 “胜者为王败者寇,我就是有资格笑,怎么啦?你输在两个小女子的手里,还这么大声嚷嚷做甚?我劝你还是是主动走进石门,给你的窫窳兄做药材去,免得别人推你进去就不好看了,不是你说的,要走好人生最后一段路嘛。来,走起来让我们瞧一瞧呀。” 君无虞本就不是个君子,见诸葛仇败下阵来,他便来了底气,一个劲地挖苦诸葛仇。 “你!”诸葛仇气得说不出话。 然而,他并没有认输,眼珠子一转,大叫一声“娘娘吉祥”,飞身扑在小窗上,将手往里使劲一揪,只听得“喀喀喀”的声音响起。 “诸葛仇,你动了什么手脚?”君无虞惊问。 “各位来了许么久,也该给娘娘请安了。”诸葛仇回了一句,嘴角浮起冷笑,继而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中,喀喀喀的声音愈来愈紧密,忽地,四面石墙纷纷倒塌。 原来这石室并非天然的洞室,而是由石块砌起来的四面墙,机关就藏在小窗下,此刻被诸葛仇触动了机关,就好似一个打开的盒子一般摊开来。 原本锁在石顶上的四条铁链松开,与窫窳颈上的锁链脱勾,窫窳便吼叫着冲了出来,站在地牢中央,一双牛铃似的眼睛四下里逡巡,张开大嘴轮番冲着云中锦与苏绣号叫。 “妈呀。”君无虞处于窫窳的身后,瞅着对面的石级想逃地牢去。 但他不敢从窫窳身边爬过,又害怕窫窳退后一步踩死他,只有拼命往墙角里退缩,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石墙里面去。 喜欢她按律当斩请大家收藏:()她按律当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