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捡男人》
1. 第 1 章
“小神婆,怎么样啊?”
说话的妇人不安的搓着手,指甲缝里是白日下田弄的泥垢,她顾不上许多,眼睛紧紧盯着桌面上的铜钱。
两枚铜钱摇了三回,每回都不一样,她看不懂,但见对面小神婆不说话,妇人当即心下不安讷讷道:
“怎么样?二丫的婚事是好结果吗?”
妇人的视线从铜钱上抬起,落在对面小神婆的脸上。
外人听见神婆二字大抵会以为是个年长的女人,亦或者神神叨叨不修边幅,但他们村里的小神婆却全然不是那样。
相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生了一张娇憨讨喜的鹅蛋脸,头发梳成村里时下姑娘们最喜欢的花苞发鬓,垂下一条乌发散落在肩头,爱美的年纪簪了朵绢花,清风拂过发丝飘动,婀娜多姿。
妇人看愣了神,不由得想到,若是她家二丫长成这样该多好,指不定有城里大户人家能看上,娶回去当个正头娘子过好日子去了。
片刻后,妇人缓回神,脖子抻长往前探,急切道:“小神婆?”
“是归妹卦。”
小神婆赵小果开口,她杏眸眼尾处发钝,瞧着圆润娇憨透着可爱,声音如人一般脆生生。
“雷泽归妹,立家兴业。”
小村镇里人鲜少有读过书的,见她说的咬文嚼字,那妇人涨红了一张脸急声道:“是了是了,我就是给家里二丫算姻缘,婆母说是顶顶好的人家,我心里不放心便想找小神婆卜一卦,看是不是好结果。”
见她急的一脑门都是汗,赵小果便也干脆利落直接解卦道:“男婚女嫁天经地义,会有好结果。”
“真的?”
赵小果点了点头,将卦象显示为下下卦的铜钱收好,妇人起身,羞涩的从怀里拿出来一枚铜钱,趁着赵小果没注意急忙放在桌上的竹篓子里,随后快步离去。
“哎,王婶,我话还没说完呢。”
拎着锄头已经走到小院门口的王婶又折返回来,一改方才的萎靡,喜气洋洋道:“小神婆,还有什么事情吗?”
“还有一句话要嘱咐给你,你切记嘱咐给二丫,”赵小果黑白分明的眼眸水润润,樱桃般的红唇轻启,缓声道:“莫做无用功。”
“啥意思?”王婶不大明白。
“你给二丫讲,她明白。”
王婶哦了一声,连忙重复了一句生怕忘了,随后便快步朝家去了。
眼看着天色渐晚,村里人习惯赶早不赶晚,估摸着今日再不会有人来,赵小果回到桌边拿起竹篓子,将里面东西哗啦啦倒出来。
铜板三个,野果子十几个,鸭蛋一枚,鸡蛋三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小果边归整边嘟囔,“谁啊,怎地撇进来一束野花?”
卦不起空,来找小神婆必须得拿钱,若是没钱也好说,东西也成。
所以村里人带什么的都有,还热乎的鸡蛋、有露水的果子、菜园子里刚摘的新鲜菜。
都是能吃的东西,赵小果将鸡蛋放入坛子里,正好装满一坛子,鸭蛋则是清洗过后放入另外的坛子,里面是陈年卤水,卤鸭蛋冬日里吃。
随手把那束野花扔到角落,估摸着是哪个孩子捣乱瞎放的。
忙活完后一身汗,赵小果直接躺在屋里懒得动,盘算着晚上就吃剩饭,再捞一枚咸鸭蛋,对付一口算了。
昏昏欲睡之际,外面有人连声喊她的名字。
“小果,小果你在家吗?”
方圆三十里地只有赵小果一个神婆,寻常人过来都要恭敬的喊一声小神婆,来人能直呼姓名,可见关系非同寻常。
“赵小果,你在家怎么不应声啊。”脚步急促的少女跑进屋,嗔怒的点了点赵小果的额头,“才什么时辰就躺下睡觉,懒死你算了。”
“好春桃,我今日起的早没睡醒,你让我多休息休息。”
春桃和赵小果年岁相当,打小就在一块玩,情同姐妹。后来赵小果的娘去了家里就剩下她自己,春桃就时不时的过来送东西,春桃爹娘有时候也过来帮忙收拾园子种菜,打心眼里心疼没爹没娘才十六岁的姑娘。
可这姑娘是个小懒虫,能不动就不动,若不是为了挣钱,恨不得一天睡十二个时辰。
春桃去拉赵小果的胳膊,她常年下地干活力气大,赵小果又生的纤细瘦弱,很容易将人拽起来,可没等坐直又躺了下去。
“我家羊羔子丢了,你帮我算算在哪。”
“还破费做什么,我给你指个方向你去找。”赵小果屈指点了片刻,指着东南方向道:“往那去。”
只要不起卦便不用付钱,春桃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小羊羔着实重要,想了想,春桃笑眯眯道:“小果啊,要不,你和我去找一趟?”
赵小果懒洋洋的打哈欠:“你自己去就够了。”
“我娘说了,若是找到小羊羔就把我家那只老母鸡宰了吃。”
原本闭眼的赵小果睁开一条缝隙。
“我娘还说了,多放蘑菇,再去切一刀肉回来剁馅吃饺子。”
赵小果杏眸圆睁,直接从床榻上起身,还催促春桃。
“坐着赶什么,这便去寻呀!”
“小馋虫。”
春桃笑骂了一句,帮赵小果将房门关好,又将院门也合上,俩人奔着东南方向去了。
……
“哎,小果,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要不然你卜卦吧,我回家拿十个鸡蛋给你。”
“我何时算错过?对了,昨夜我观天象,星蔽不可详见,但还是琢磨出近日不太平,你回家告诉三叔三婶,少往城里去。”
俩人边走边说话,春桃叹口气道:“前两年还天下太平,怎知这两年还闹起匪患了,我听人家说是因为边疆守城大将军通敌叛国被处置,边城一时无人主事,这才导致贼匪横行,昨日柱子哥从城里回来,说官府正四处拿人呢。”
他们这里距离边疆三百多里地,距离最近的小城池就十几里地,这些都是进城的村民听旁人说的,但大家听完之后只是感叹几声罢了日子还要照常过。
“那就更应该小心了,官府的人可不讲道理,别触他们霉头。”
赵小果嘱咐两句,春桃捂嘴笑:“知道了,小神婆。”
俩人说说笑笑,没一会便走到一片树林旁。此时日落西山,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泄在地上,显得林子深处阴森可怖,宛若一头长满獠牙的巨兽,在张开嘴等着她们进入。
春桃收敛笑意,紧张兮兮拽着赵小果的袖子。“哎,要不回去叫我爹来找吧。”
“都已经走到这了,自然是要进去的,你莫不是害怕?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而且下完雨后村里人还进去采摘蘑菇和野菜呢,放心,没有野兽的,来,我走你前面保护你。”
赵小果说话如莺啼般悦耳,安抚春桃紧张害怕的心,可当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陈年落叶腐败发烂透出一股腐味,春桃捂着鼻子眉头紧皱,颤声骂小羊羔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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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春桃忽地尖叫,吓的赵小果连忙回过身,就见春桃惨白着一张脸,手指发颤指着某处。
“蛇……”
“蛇?”天气没那么热,按理来说蛇还未出洞才是,但赵小果打眼望去,还真看见一条蛇尾巴藏在野草丛里。
“嘘。”她比划着,示意春桃赶紧走,俩人小跑绕开这段路,俱是心有余悸。
“不成,这样找下去天都要黑了,我们分头找。”怕归怕,小羊羔子最重要,那是一只母羊,待养肥了之后要留着产崽子赚钱的。春桃咬咬牙,要和赵小果分开。
赵小果自然不怕的,她向来信奉善恶终有报,她和春桃从未作过恶,自然心中一片坦然。“你去这边,我去这边,若是找到了就喊一声。”
让春桃去林子边缘,赵小果自己往林子深处走去。
……
遮天蔽日的林子深处漆黑一片宛若入了夜,静悄悄的偶有一声草虫鸣叫。
赵小果心跳有些快但她并不害怕,走了一会眼尖的发现地上有几截断枝。
肯定是小羊羔来过这里,横冲直撞将树枝折断了。
如此作想,信心满满的赵小果脚步轻快的继续往前,然而一片不属于这里的颜色陡然出现。
“谁在那?”
成堆的树叶之下掩埋着一截布料,灰扑扑的颜色本该不好发现的,但方才瞧见蛇出没赵小果万分小心这才发觉不对。
这片林子只有在雨后村里人才会进来采蘑菇,平日里没人。赵小果谨慎几分站着没动,按理来说脚步声该惊动那人才是,怎么一动不动,而且还掩在落叶里?
不对,前几日下过一场雨,虽说村里人已经采过蘑菇了,但兴许是有人还想再找找?如此作想,赵小果心急如焚,寻思着有可能是同村之人遭难了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哎,你没事吧?”
赵小果上前轻声询问,离得近了方瞧清楚,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可能是趴的时间久了,落叶堆积在他小腿处,但他一动不动,让赵小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喂,你、你怎么样?”
视物不清,赵小果只能再凑近一些,缓缓弯下腰打算去探对方鼻息,然而露出的半张侧脸完全陌生,赵小果确定对方不是村里人。
停顿片刻,赵小果伸出的手到底还是落在陌生男人的脖颈处,待探得脉搏跳动后又瞬间收回,想也不想,从那人身上跨过去走了。
她娘在临终前一再告诫她莫要捡男人。
当年她爹就是被她娘从路边捡回来的,失忆的书生和村里神婆凑成一段佳话,后来赵小果降生,刚满月时候她爹恢复记忆,说自己是京城人士,要回去先告知家中长辈再做准备,到时候迎她们母女二人去过富贵日子。
可结果呢?她娘等了十四年也没将人等回来。
她那个爹,抛妻弃子了。
不要捡男人,娘的声音盘旋在赵小果的脑海里。
就在这时,脚踝突然一紧。
赵小果暗道不好低下头,果然瞧见一只手握住她脚踝,想也不想踹了对方一脚,那人闷哼一声松开手,赵小果逃似的跑了。
过于慌张和无措的赵小果没看清楚脚下,跑了几步被盘错的树根绊倒,脸被什么东西硌到,她低低吸了口气爬起来,就见地上有块白色的东西。
拿起来细看,竟然是一块成色极好莹润的玉佩。
应该能卖不少银子。
赵小果将玉佩攥紧,视线落在昏迷男人身上。
2. 第 2 章
翌日,春桃天刚亮就赶来,见赵小果全头全尾的揉着眼睛来开门,她才松了口气。
“我一晚上没睡好,你没事吧?那人怎么样?”
“谁啊?”
“哎呀,还能是谁,就是那个人。”
赵小果住在村子最里面独一户,附近是田地,倒是没什么邻里,但春桃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昨晚带回来那个男人。”
“你确定这样可以?”
……
昨晚从林子里回来,春桃和赵小果站在床边,地上则是躺着满身污泥昏迷不醒的男人,春桃心里直打鼓。
“小果,能行吗?他身上这么多外伤,还是个男子,他还……”
“能行,”赵小果连忙止住春桃继续说,把失而复得的小羊羔子抱起来塞春桃怀里,“天色晚了你赶紧回去,免得三叔三婶惦念你。”
春桃急的跺脚:“哎呀小果,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主意正呀!”
本地人管脑筋歪的叫主意正,意思是做别人不赞同不看好的事情。
可天老爷知道赵小果脑子有多清醒,待春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之后,赵小果挽起袖子,废了九牛二虎将人拉到床板上。
“看着也不胖,怎么这么沉?”赵小果累瘫了,气喘吁吁。
她房里有两张床,一张是用来住,另外一张靠墙放着,平日里放杂物,有时候有人来找她看事儿,就直接躺这,现下正好派上用场。
她本该不管的,毕竟娘耳提面命叫她不要捡男人,不会有好下场。但当时赵小果摸出来那玉佩是好东西,可她不能占为己有,便打算将玉佩还给那人,待走过去时,那人竟然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
“……救我……重谢。”
还犹豫什么?救人要紧呀!所以才有了以上事情。
一晚上过去,春桃越想越觉得不行所以早早过来,就见那人和昨晚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这次躺在床板上了。
“他还活着吧?”那人脸色不大好,身上还有血迹,春桃不确定心生惶恐。
“活着。”赵小果打了个哈欠,“我昨晚给他喂了点汤药。”
“你有药材吗?”
村子里没有大夫,有个头疼脑热的麻烦,因此村民或多或少懂些医理,就像前两年赵神婆没了后小果伤心过度高热不退,就是春桃爹娘连夜在身边照顾,又是灌汤药又是擦身上,这才将赵小果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
“有哇!去年腊月崴脚那次抓的药还剩下两副,我熬了一副给他喝。”
“崴脚?”春桃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崴脚的药给他喝对症吗?而且那是我爹自己弄的方子,怕是不妥。”
“哎呀都一样的,活血化瘀去热毒止痛,我昨晚给他灌完,今日他面色都好了不少呢。”
“话是如此,但……”
“走,我们去院里说话。”赵小果将春桃拉出去,生怕她继续念叨,他们走后,床榻上一直没有动静的人手指动了动。
……
天还灰蒙蒙的,赵小果打了个哈欠,春桃将她拉到一边不放心道:“那你也不能让他住你屋里啊,到底是个大男人。”
脸上都是脏污,瞧不清楚长相,但身材颀长,瞧着已经是成年男子了。
赵小果无所谓的摊摊手:“他就剩半口气了,能怎么样,再说,我也没打算让他长住,等他醒了就叫他走。”
这样应该不算违背娘的嘱咐吧,赵小果琢磨着,如此一来还能挣点钱。
“钱钱钱,掉钱眼里了不成。”春桃点着她额头,“为了点钱就冒险?再说了,你怎知他有钱?我瞧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哪里能藏钱。”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赵小果如醍醐灌顶,等到春桃走了后,她直奔屋内,但面对全身都是泥泞腰腹处还有干涸血迹的男人,着实无从下手。
片刻后,赵小果咬咬牙弯下腰,埋头寻对方的钱袋子。她没注意到,随着她的动作,男人的眉头开始紧皱,直到她摸向他胸口处时,突然眼前寒光一闪,随后脖子触碰到冷刃。
“做什么?”
声音低哑的男人睁开眼,眼白部分泛红看起来很是憔悴,但不妨碍他浑身散着冷意,薄唇紧紧抿着,警惕的看向自己身上之人。
为了寻东西方便,赵小果早就将最开始的小心翼翼抛之脑后,如今她一条腿支撑着自己,另外一条腿半跪在床板上,上半身虚虚压在对方身上,左手撑在对方的肩膀处,右手正摸在他胸膛上。
而那把锋利的匕首,是这人用左手横过来的,他甚至躺着没动,只眼睛朝她看过来。
“你醒了呀。”
赵小果心虚的咽了咽口水,试图下床去,然而匕首没动她也不敢动,只朝着他讪讪一笑,但似乎无用,那匕首离赵小果的脖子只有寸许。
“要不,你先把刀收了?”
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里带着审视,赵小果连忙补充道:“你忘啦,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大抵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这人收起匕首,赵小果没留意他将匕首收哪里去了,她赶紧起身下地后退两步,随后床上的人支起一只胳膊,眉头紧蹙打量屋内。
“昨日你在山上昏迷了,是我就把你救回家。”
在“我”这个字加重,强调自己身份。
那人低头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沾着泥污和血迹的衣服,手上脸上也尽是脏污,但他一言不发,那双干净的眼眸朝赵小果看过来。
赵小果连忙道:“我刚要帮你脱衣服清理呢。”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松了口气,显然是为方才的行为找了个好借口,而对方好像也相信了,不再剑拔弩张,温声让她帮忙打盆水来,他自己清理。
赵小果送完水就避了出去,隔着薄薄的门板听见屋里哗啦啦的水声,她垂着眼睛盯着自己脚尖,有点担心对方赖账不给钱。
毕竟,她救他就是为了要“重谢”呀。
“姑娘,劳烦了。”屋里传来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音色清润悦耳,听着年纪应当不大。赵小果未做他想,直接推门进去。
“你是要我帮……”帮忙倒水几个字顿在嗓子里,赵小果立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看他。
昨晚将人拖回来后也没细看,何况他脸上还有脏污。如今晨曦微亮,洗干净眉眼的男人坐在床边,听见动静后抬起头望过来,端得是星眸朗目,英姿俊逸。
他脱了染脏污和血迹的外裳,只穿着还算干净的里衣,脊背单薄身形清瘦,坐在那有种赵小果说不出来的风度翩翩,斯斯文文,带着一股清雅书卷气。
“你是读书人吧?”赵小果缓过神来,暗道这人长的还怪好看的呢。
“读过几年书。”那人淡声回道。
赵小果哦了一声,将水倒了又倒了干净的一盆,等她回来时候便见到桌面上放着一颗银角,小小的,闪人的眼。
脸上的笑加深几分,赵小果将水盆放下,直接奔着银角去了,拿在手里后杏眸弯弯,声音如莺啼。
“公子,这是给我的吗?”
如果是寻常人,可能要假装未看到,装模做样一会再故作惊讶的说“哎呀,这里为何有银子?”
但赵小果一颗对钱财的赤诚之心,不做掩饰,还用尖牙咬了一口,确定是真金白银。
“劳烦姑娘救我,怕是要叨扰姑娘几日了。”
“公子言重了,怎么能是叨扰呢,你给钱,我帮你,到时候我们也两不相欠呢。”
男人眉梢微挑,似乎惊讶赵小果的干脆,和普通的姑娘比,她太不同寻常了,然而更让人大跌眼眶的在后面。
“你可千万别喜欢我呀,我们就是简单的金钱关系,我娘给我算过,我的红鸾星在南边可不在这。”
赵小果想的明白,娘之所以不让她在路边捡男人,就是怕重蹈覆辙,和陌生男人相知相恋,最后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
可她直接说明不就好了嘛!
男人眼神奇怪的望过来,赵小果以为他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看见对方扯了扯唇角,无奈一笑。
“姑娘放心,待某伤势好转能动之后便会立刻离开。”
这人相貌堂堂又气质过人,瞧着不像是坏人,而且还主动给钱,说明他也不想有过多瓜葛。赵小果放心不少,因为得了银子的关系,还格外热情,对他嘘寒问暖,拿出治疗外伤的草药过来要给他查看身体,被他抿着唇婉拒,赵小果还有点可惜的咂咂嘴。
说不定她给他上药,他一高兴又给个银角呢。
这人说是自己包扎,赵小果就去了外面厨房,打算给他做点饭菜吃,想了想,拿出舍不得吃的鸡蛋两颗。“他一颗,我一颗。”
昨天的剩饭还有不少,放进锅里加水煮开,顾忌到他是病患,特意熬的格外浓稠,一掀开锅盖便闻到浓浓的米香。初春时做好的小咸菜夹了一盘子,然后就把饭菜往屋里端。
在自己家里肆意惯了,忘记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那人正好在穿衣服,身上用纱布包的纵横交错,能看出来伤势很重,他穿衣服的动作吃力,也不知方才怎么有力气用刀威胁她的。
“我帮你?”
只是光着膀子罢了,炎热夏季时村里男人都打赤膊做活,赵小果见的多了没觉得有什么,倒是男人显得格外不自在,勉强穿好后连忙系上带子。
“你这身衣服脏了,我给你找身干净的吧,不过先说好,尺寸可能不大合适,你若是讲究的话就算了。”
瞧着此人彬彬有礼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乡下人,说不定是城里富贵人家出身,听说大户人家讲究颇多,赵小果将丑话说在前面,免得到时候出岔子。
“多谢了。”
吃完饭,赵小果将家里她爹留下的衣服带过来一身,很明显,这人身量更高因此穿着有些小,局促的露出一截手腕,但非常时期只能如此。
将熬好的药给端过来,赵小果说道:“村里没有大夫,这幅药是我之前崴脚时候配的,主要是活血化瘀还有点去热毒的效果。”
那人没接,鸦羽似的睫毛垂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赵小果便将汤药碗放在一旁的床板子上,随后去柜子里找被褥。
既然人醒了总不好还让他睡板子,最重要的是对方给钱了,就得好好照顾。
铺床时候赵小果介绍自己,还问对方叫什么,哪里人士。
“某姓徐,京城人士,来边关换货遭土匪抢劫,这才落难。”
这人说话文绉绉的,简单的一句话将自己交代清楚,但没说名字,赵小果也不追问,他们就是一个银角的关系,确实没必要太清楚彼此。
想着这人养好了之后就会离开,可没想到他吃了半碗粥喝了一碗汤药后就开始昏睡,第二日下午勉强睁眼一次,就又睡了过去。
“哎,小果,他这样睡几天了?”
春桃担心出什么乱子,每日都过来看看,赵小果笑吟吟的道:“怕什么,他受了重伤甚至都动不了,看,整日昏睡,根本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威胁,已经睡三天了,若不是他曾醒过一次说无碍,我都要去给他请大夫了。”
带人回来这件事她不想让旁人知道,正好,他好像也不觉得自己受伤严重。
春桃捂着左眼:“我这两天眼睛老跳,着实担心你。”
“你过来。”赵小果随手从地上捡了片落叶,嫩绿的叶子随手搓一搓便挤出了汁水,然后贴在春桃左边眼皮上。
“老话说的好,左眼跳财,说明我要发财了!”
“我看你不该叫小神婆,就该叫小财迷才是,就认钱。”
赵小果嘿嘿笑也不反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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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爱财,可她取之有道呀,比如照顾这位徐公子。贵客总是昏睡,倒是省事,正好今日乌云压顶,还没到晌午就开始下雨,连着下了三天不见停,无人登门,赵小果也乐得自在。
雨势是在第四天早上才渐歇,院子里没铺石头的地方格外泥泞,赵小果光着脚换了双草鞋出去,回来后打水将脚上的泥水洗干净,正洗着,察觉到有人看她。
“你醒了?”
徐褚仁转过头看见不远处小姑娘赤着脚,女子的脚和男子完全不同,皮肤白皙细嫩,脚趾纤细精致,看起来盈盈一握。他迅速的敛目,眉头蹙了蹙,似乎不满赵小果在他面前这般。
可惜,自小村野长大的赵小果完全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还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穿好袜子,待鞋穿好后她欲要说什么时,外面有人喊她。
“是春桃来了。”赵小果觉得奇怪,“村里土道全是泥,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说着就推开门,正好春桃来到院子外,两只手焦虑的来回摆动,“快点,开门,快,我爹娘来了!”
三叔三婶?!
赵小果想都没想直接将房门关上,背紧紧倚着,像是怕被人突然闯进来似的。
屋里睁开眼还甚是虚弱的贵公子望过来,一刹那间就明白对方的担忧。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闺房内若有陌生男子出现,或多或少会影响对方清誉。
他薄唇轻启欲要说话,赵小果连忙拿出被子劈头盖脸的扔在他身上。“嘘,别说话。”
说完这句话赵小果就听见外面浑厚的男子声音喊她。“小果,开门。”
“哎,三叔,我这就来了。”
“刚下过雨路还不好走,你和三婶多注意身体呀。”赵小果边开门边小声说话,进来的中年男人是个方脸,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如铜铃大,说话声如洪钟。
“暴雨下了好几天,你三婶子夜里都睡不安生,说怕你这下雨再把你淋湿了生病,这不,雨刚停就忙叫我过来瞧瞧,小果,屋里可漏雨了?”
说着三叔就往屋里走,赵小果忙拦住,“去年村里人刚刚忙重铺的屋顶,一点雨都没漏呢,三叔,不用看了。”
“你这孩子,叫你三叔过去看看。”后面跟着的三婶也走了进来,是个温柔的妇人,笑眯眯道:“你个年岁小的姑娘家不懂,有时候漏雨看不出来的,墙面会湿一大片,到时候就不结实了。”
赵小果忙给春桃使眼色,春桃撒娇拽住她娘,可三叔是个火爆性子,怎么也拉不住,还一个劲的说“你是小孩不懂,让叔进屋给你各处仔细检查一番,若是漏雨也趁早修理,眼看着雨季就到了。”
话音落下,推门声响起,赵小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春桃则是面色煞白,直接用两只手捂住脸不敢再看。
“你这孩子,起来怎么连被子也不叠,现在都入夏了,盖这么多被子也不怕上火。”三婶跟着三叔进屋里,见屋里床榻上堆放着好多被子所以碎碎念。
赵小果不可置信的在屋里看来看去。
奇怪,人呢?
她甚至抬头看房梁,可不见那位徐公子的身影,若不是屋里还弥散着药味,她都要以为一切是幻觉了。
“哎,不对啊。”就在这时,叠被子的三婶道,“小果,你不是在那张大床上睡吗?这张床上怎么也有被子。”
屋里两张床,都有人睡过的痕迹。
正在检查屋里的三叔鼻子动了动,担忧的看向赵小果:“小果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赶紧和三叔讲,正好天晴了,我上山给你寻药材。”
苦命的孩子,爹跑了就剩下她娘一个人拉扯她长大,然而小姑娘十四岁时,她娘也撒手人寰,自那之后就剩她自己。夫妻俩原本就照顾她们娘俩,这下更加心疼无父无母的赵小果,隔三差五就过来看她,和亲闺女无异。
三叔闻到屋里药味,还以为是赵小果哪里难受,春桃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赵小果捂着肚子哎呦哎呦。
“屋里没漏水是不是?”见三叔点头,三婶赶忙将人撵出去,关好房门后才温柔道:“傻孩子,是不是小日子到了?怪不得你拿出来好几床被子,原来是嫌夜里冷。也是,小日子来了就要保暖,我这就回家给你做姜糖水,一会叫春桃给你送来。”
一场危机化解,临走前的春桃回过头,装肚子疼的赵小果调皮的朝她眨眨眼。
待瞧见所有人都走远了后,赵小果利落从床上跳下来,小声喊:“徐公子,徐公子?”
吱呀——后窗户打开,男人身法利落的跳了进来,落地无声,但片刻后他就跌坐在床边,捂着身上的伤口喘着粗气。
“原来你是从窗户跑了,我说怎么找不到人。”赵小果凑上来,见他衣服上血色晕染,不由得着急。
“你怎么样?还好吗?我去给你叫大夫吧?”
“不必。”徐公子迅速回答,说罢抬起眼眸看向赵小果,见她脸色有异。
原本赵小果没想那么多的,但今日才发现他伤的似乎特别重,而且好像排斥找大夫。
什么人会受伤了不敢找大夫?答案显而易见,坏人。
赵小果不动声色的朝着门口方向退。
“我饿了,还要劳烦姑娘下厨。”说罢,他放在手边一个银锭子。
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来,那枚银锭子闪着光亮。比之更为闪耀的是赵小果的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银锭子,三两步上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压弯了赵小果的唇角。
“徐公子太客气了,我这就去做饭!”
这枚银锭子约莫五两重,徐公子肯定是好人,毕竟,坏人可不会老给她银子。
赵小果脚步轻松的离开了,隔着门还能听见她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儿,是市井坊间不入流的曲调。
屋里男人摇了摇头。
俗不可耐。
3. 第 3 章
前些日子脑子昏昏沉沉,如今总算彻底清醒过来,外面响起锅碗瓢盆触碰之声,还有小姑娘时不时的惊呼。就在徐褚仁以为出什么事情时,透过半开的窗户瞧见她一手拿着烧火棍,另外一只手插着腰,抬手挺胸站在厨房门口仰头娇呵:
“不许来偷米了!”
扑啦啦,一只灰色的鸟扇着翅膀离开,见此,小姑娘心满意足的回身继续做饭去了。
很快,传来袅袅炊烟,徐褚仁收回视线,迅速的解开衣服,意外发现伤口止住血了,但因为伤势过重,只要他有所动作就会牵扯,脱下衣服的过程已经让腹部纱布被血渗透,但他面无表情,好像一点都不疼似的。
床边有个陈旧小木桌,桌子腿都断了一截,底下用石头垫着,不算平整但能用。桌面上放着一碗看不清楚具体形状的草药,已经被捣碎成渣,泛着黑绿色的汁水。
这是赵小果弄来的外伤药,她说:“村里人受伤都用这个止血。”
当时徐褚仁没动作,赵小果以为他不信,急忙添补道:“真的好用!年初时候刘婶儿家母猪大出血,用这个也止住血了呢!”
徐褚仁忘了自己是什么表情。
总之最后他还是用了,现在看效果甚佳,拿起桌上的纱布再次给自己包扎。
就算有良药但他伤势不轻,照这样下去,他的伤势起码要养至少月余,可他没那么多时间了。一闭眼,面前是尸山血海和无尽的呐喊,再睁眼时眸色晦暗的男人眼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先活下去,再谋而后动。
不过现在想当时在山里的举动着实不妥,徐褚仁办事向来谨慎,如此莽撞还是第一次。但赵小果是他躺在那两天才碰到的第人,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再拖下去了。
幸而,这位村里姑娘是个心肠好的,虽贪财了些,可也不见得是坏事,给她钱便是。屋内虽简陋,但干净整洁,徐褚仁听见脚步声,缓缓收回打量的视线。
片刻后房门突然被打开,随后赵小果哎呀一声。“我习惯进屋不敲门了,抱歉。”
见床榻上的人微微颔首,赵小果没明白他是接受道歉,还是觉得没关系。但其实呢,她心里压根就不在乎,这可是自己家,而他,才是那个外来者。
给他好吃好喝尽地主之谊,她已经是菩萨心肠了。
“徐公子,吃饭。”
进屋里放下饭菜,赵小果还应对方的请求帮忙打水,见他慢条斯理的洗手擦拭,再次肯定对方是富贵人家出身,还怪讲究的。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还没有赵小果吃饭快,她吃完一碗秫米饭后,对方才吃了半碗。这人身量高,坐在那也有一股压迫感,垂着眼睫吃的认真。坐在对面的赵小果肆意的打量,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筷子,普通的筷子好似变得名贵起来,让赵小果都怀疑他们用的是否是一样的。
她低头看自己的筷子,又抬头看看对方,最后心中有了答案。
贵公子,体现在“贵”一字上,大抵是用惯了金银玉器的富贵公子哥。
这么说来,若是徐公子在她家养好伤,徐家岂不是会给她一大笔银子当酬谢?
想到这赵小果觉得心热,笑吟吟的将菜盘子往他的方向推,殷切道:“公子多吃点才好的快。”
盘子里是用猪油渣炒的菜心,对于赵小果来说已经是好东西了,她还怕俩人不够吃,用鸡蛋打了半盆汤,飘着的蛋花黄灿灿的,可他碗里的汤水还是满的,似乎没动过。
不是徐褚仁不想吃,着实是……难以下咽。
良好的家教素养不会让他说出“难吃”“不好吃”等字眼,但显然,他也无法忍受全部吃下去。最后挑着蛋花吃掉,抿了一口汤水,将粗糙的秫米饭吃完,面对小姑娘热情洋溢要添饭的提议,婉转拒绝。
“那怎么能行呢?”
赵小果没听懂徐褚仁的意思,还觉得对方是羞涩不好意思提要第二碗饭,“大男人,吃的肯定比我多。”
于是盛了冒尖的一碗。
递给徐褚仁时,她还体贴道:“你放心,家里粮食管够的,随便吃。”
豪爽大气的小神婆想,她这样算是不错吧,他肯定能早日康复,然后给她一大笔钱!
自小父亲的敦敦教诲让徐褚仁做不出伤害热心肠小姑娘的事情,于是便趁着对方去院子里,他悄悄将饭倒了。
回来后赵小果笑了:“你是不是很饿啊,还有呢,我去给你盛。”
“有劳赵姑娘,不过已经够了。”
大抵是喝了水嗓子舒服很多,这人说话声音不再沙哑,音色说不出的清澈温润,赵小果点点头,将东西撤了。
前几日暴雨所致,村里不少房屋漏雨,村民们热火朝天的修房,赵小果这门可罗雀。
她百无聊赖就和徐褚仁聊天,不过都是她问他答,似乎他不善言辞,赵小果觉得这人白长一副好皮囊,也太古板无趣了些。
那些高门贵公子都是如此吗?那可真真不好,没有鲜活劲儿。
一晃就来到晚上,赵小果特别体贴的问他想吃什么。
主随客便,徐褚仁说都好。“还要劳烦姑娘帮忙找块木头。”
“木头?你要来做什么?”
他说用来雕刻打发时间,赵小果懂了,就是觉得此地无聊至极吧。也是,身上有伤导致他勉强能坐着,无法四处散心,能找个有意思的事情不容易,所以很快她就拿回来一大块木头。
是一整个树根,不太粗壮,约莫碗口粗细,但有成年人手臂长,她将树根放下,汗津津的脸蛋白里透红,她随手擦了擦汗,笑着问他:“公子,你看这块成吗?”
不是所有的木头都适合雕刻,上好的木头价值不菲,无名小村庄自然没有,他还以为对方会随便捡来一块木头,甚至做好是朽木的准备。所以,当黄杨木放下后,他眉心舒展,黑曜石似的眸子里闪过笑意。
“黄杨木质地细腻,易保存,是再好不过的雕刻木料,姑娘费心了。”
赵小果立刻将“我随便捡来的”几个字咽了下去。
“公子喜欢就好。”
……
春桃今日来的晚了一些不过天也才刚亮,普通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拎着三婶熬煮的软糯红豆粥走进来。
“娘说你最喜欢吃红豆粥了,还放了糖呢。”
“真的!”赵小果喜不自胜,连忙去打开盖子,升腾的热气带动甜腻的香气,红豆熬煮时间久,豆皮被细心捡出去,只剩下熬的颜色漂亮的豆沙,和米混在一起,呈现一种让人食欲大动的颜色。
刚要迫不及待的吃,突然想起什么,赵小果起身去厨房将红豆粥倒腾到两个碗里,想了想把大碗留下,小碗放个勺,端着进屋去了。
这人起的甚早,赵小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反正她起身的时候对方正拿着木头刻着什么,瞧他面上带有水珠,想必也是梳洗一番了。
城里人就是爱干净。
“徐公子,春桃送来的朝食,还热着你用一些。”
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暖,窗户该完全打开的,但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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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顾忌怕被人看见,只将前窗开了一半,倒是后窗全部打开。所以方才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到徐褚仁的耳朵里,莺声燕语,娓娓动听。
“多谢姑娘。”
赵小果颇为爽利的摆摆手:“徐公子客气,你叫我小果便好,他们都这么叫我的。”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他伤势似乎好了一些,俊朗的面上也有几分血色,他抬眼,那双形状温柔的眼睛黑白分明,比赵小果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小果……姑娘。”
“公子喜欢就好,”赵小果笑眯眯的转身走了,到了院子里就和春桃说起徐褚仁来。
“咦~文绉绉的,是个读书人咧!”
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捂嘴闷笑,然后说了一句话,声音压的低模糊听不清。
徐褚仁看向桌边的红豆粥。
早上起来后,她先是洗漱,随后又背过身在她自己的床铺底下捣鼓了什么,只听见一阵响动,她转过身对着他笑了笑,这才离开。
不过去了院子里也没做饭,而是躺在树下的椅子上,一直到那位春桃姑娘来。
徐褚仁摇了摇头,并未动红豆粥。
他自小就不喜甜食。
院子里。
春桃拉着赵小果去树下,确保屋内不会瞧见他们这,小声道:
“小果,他都醒了,你们再睡在一个屋里不安全。我看啊,不如我帮你把偏房收拾出来让他住。”
徐褚仁手中的薄刀一顿,抬眼看向对面散落未收拾的床铺,英挺的眉眼蹙了蹙。
寻常女子的闺阁自然不会让人乱闯,更不会留宿,这几日徐褚仁将院子摸了一遍,确认只有这一处能住人的屋子,另外一间是供奉排位香火的屋子,自然不可住人。
不过,此处远离人烟,多日下来除了那位春桃姑娘不见其他人来,可见是安全的,是他目前为止可选择的少有几个地点之一。
“我又不傻,你忘了我会什么了?放心吧,若是他真敢怎么样,吃不了兜着走!”
从此句话里能听出赵小果的自信满满,徐褚仁不是蠢的,相反,他细心聪慧,这时候他的视线已经落在屋顶。
在房梁阴影处有一排利箭,藏的很是巧妙,若是不仔细看是瞧不见的。显然,是用细如发丝的线牵引着。他缓缓往下看,跟着那条线看见源头竟然藏在赵小果的枕头后。
山野村中之人多以打猎为生,会制作陷阱也是常事。不过……徐褚仁看向床头处的几块石子。
她早上起来背对着他,就是在摆弄这些石头吗?
散落的石子毫无规律,就好像玩弄石子时随意扔在地上,可徐褚仁却是眸色一凛。
这竟然是阵法。
普通百姓自然不懂这些,除了皇宫之外,军中多有懂得此道者,也会运用在对敌时,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误入此阵半步便会触发禁制。
原来那些利箭是用在这。
徐褚仁正处在震惊之中,所以不知道外面的赵小果声音极低道:“偏房供奉我娘排位呢,我可不想让别人打扰她,再说了,如果他趁着我不注意跑了怎么办?”
春桃想说他伤势太重恐怕跑不了,而且,就算跑了又能怎么样?也不是赵小果抓回来成亲的人。
“捡到他那日早上我算过,是大吉,说明什么?”
春桃:“说明什么?”
赵小果笑的意味深长:“说明他就是我的财啊!”
这才几日,她就从他手里得来了五两多银子,不是财神爷降世是什么?
4. 第 4 章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赵小果在心里哎呀一声。
又忘记敲门了。
幸好屋内那位正闭目休养生息,赵小果边往里走,边打量他。
明明屋内床榻还算宽大,但大抵是他身材修长的关系,此刻他倚着床头的被子,长腿微微蜷缩,饶是如此,瞧着依旧窘迫,就好像龙游浅水,困于此处。
这人斯文达理,又样貌英俊,即使不喜欢读书人的赵小果都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会时不时偷偷看他,比如现在。
养了些时日,他气色瞧着好上不少,睫毛垂下,看起来人畜无害。赵小果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因此站在那默默欣赏片刻。
不过没一会,赵小果就撇了撇嘴。
瞧着他皮肤比村子里的男子都要白,一看就是娇气的城里贵公子,说不定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呢。
娘说了,找夫君可万不能找读书人更不能找大户人家的,不相配不说,她身为女子是最遭罪的,夫君不会被人说道,她倒是会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赵小果转过头去自己床榻了。
她刚转身,原本熟睡的徐褚仁便睁开眼睛,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哪有半点睡意?
视线稍偏,就见赵小果背对着他在看地上的石头,似乎在检查。
“小果姑娘。”
徐褚仁冷不防开口,吓赵小果一跳,做贼心虚的挡在石头面前,干巴巴的笑了笑。
“公子你醒了。”
可能山野之中的草药更管用,徐褚仁外伤都开始愈合,起码现在他撑着自己坐起来不会牵扯伤口。他落地穿上鞋子,缓慢起身朝着赵小果走来。
躺下的时候不显,站起来时候赵小果发现自己才到对方肩膀处,需仰着头看他,就好像仰望一座高山。
赵小果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此人声音温润的问是否有需要帮忙之处,导致她怎么也发不出脾气来。
“没有,你就好好躺着养伤就成。”
身量高大的徐褚仁能轻而易举的越过赵小果的头顶看见那些石头,赵小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转移话题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饭吃。”
“小果姑娘,你方才给我送了红豆粥。”
“确实是。”赵小果露出一口小白牙,“那你还想吃别的吗?或者趁着现在没人,去院子里逛一逛?”
瞥见徐褚仁在看石头,赵小果知道躲不过去了,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思量片刻后道:“哎呀,你看这些石头好看吗?”
说着她侧过身给徐褚仁介绍:“我就是觉得好看所以拿回来把玩,哈哈。”
虽然笑的干巴巴但说辞十分恰当,因为他好像信了,点了点头转身去窗户那吹风了。
赵小果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忍不住夸自己厉害。如此一来,屋子里再出现石头就光明正大了。
盘算完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赵小果发现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木雕不见了,明明这几日他一直用心雕刻来着,赵小果觉得他这种富贵公子哥雕刻出来的东西定然惊为天人,格外期待见到成品,但怎么不见了?
她当即开口询问,对方说没做好下次会给她看成品。
赵小果哦了一声,倒也没太失望。俩人同处在一个房间里,竟然一时无话,赵小果想高门大户出身的人和她这等平头老百姓有可聊之事就怪了,于是她心安理得的摆弄自己东西去了,也不管徐褚仁。
而站在后窗处的徐褚仁望着湛蓝天空,眸中闪过沉思。
……
一只巴掌大的鸟儿从空中飞过,若是此刻地面有人的话,定然能发现这只鸟儿不如其他鸟儿灵活,且速度也不快,甚至身上的纹路暴露它不是真鸟而是一只木头鸟的事实。
到了下午时,木头鸟飞的越发低,眼看着就要从树冠处往下,若是这样低飞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风,手如闪电,脚尖轻点迅速从树上略过,轻盈落地后,手上便抓着那只木头鸟。
嗖嗖两声,从木头鸟儿的翅膀处飞出暗器,抓着之人似乎早有预料,在暗器发出之前便将鸟儿放在地上,片刻之后,确定不会再有暗器出现,那人才又重新捡起来。
“主子手艺依旧让人震撼。”他说道,“若不是早知道,那些锋利暗器恐怕早就射中我脖子了。”
“乌云,你别废话,快看看主子发了什么消息,他此刻在哪,我们快去接应他。”
叫乌云的是个年轻男子,他立刻翻开那只木鸟的肚皮,就见上头只有几个不规则的点。
“主子说……”乌云迟疑片刻,“说不用接应他?”
“你是不是看错了,给我。”说着一把抢过来,仔细研究之后瞪大眼睛。
“主子的密语我比你学的更好记得更牢,立冬,你自己看看是不是?”
“主子说让我们去办一件事,暂时不用接应他。不过,还是给了我们地址,乌云,你看这地方,大梨树村,主子在村子里?!”
立冬一半是震惊一半是疑惑,乌云显得镇定许多。“当时官兵太多,主子让我们分散逃命,显然村子里比城里更安全,起码不会有官兵搜查。”
立冬一脸痛色:“主子金枝玉贵,在村子里恐怕吃不好睡不好,唉。”
乌云握着木鸟沉默片刻,“立冬,定安侯府没有人了,再也没有金枝玉贵的公子们了。”
俩人站在树林里,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但他们俱是身上发寒。
定安侯府背着通敌和诅咒皇室的罪名被满门抄斩,全府上下无一活口。
他们也是“死人。”
乌云开口,声音不如方才振奋:“立冬,我恨那些方士,若不是他们污蔑,侯爷和各位小主子也不会落入此地步,我们更不用整日逃窜,犹如见不得光的老鼠。”
立冬点头,也一脸恨意。“不止我们,主子也是恨死了那些故弄玄虚之人,他们一句话就能定生死,凭什么?”
当今皇帝沉迷炼长生不死丹药,倚重方士,其中一位甚至被皇帝允以大国师的职位,凌驾于内阁之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日,那大国师夜观天象,指着郎朗晴日说:“乌云盖日,恐有大凶之兆。”
皇帝刚要说哪里有乌云,下一瞬,便见一大片浓厚如墨的云挡住日头。皇帝觉得大国师肯定有别的意思,便屏退其他人让大国师畅所欲言,然后得知,大国师从天象里看出来本朝将有祸国之乱。
皇帝追问是何事,大国师摇头说上苍只给了提示,具体如何,还要他们自行发觉。
皇帝立刻派人细查,这一查便查出来远在边关的定安侯“通敌”,立刻下旨让定安侯回朝。定安侯认为他们徐家世代忠良,皇帝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于是快速回京,最后于京中被杀。
留在边关的徐褚仁等人自然不会幸免,他们早有准备先一步逃走,但还是被朝廷的人追杀,最后走散。
“主子如今安全无恙就好,立冬,我们走,去办主子交代的事情,待办好了就去接应主子。”
……
被他们提到的主子徐褚仁,正在大梨树村休养生息。
父亲含冤而死,他自然是要为其讨公道还清白,但这条路艰难险阻,恐怕难之又难,必须徐徐图之。
徐褚仁思索之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就见有村民进来,赵小果从厨房钻出来和那人说话,徐褚仁悄无声息的把窗户关上。
赵小果未与外人说家中有他在,徐褚仁乐见其成,也不想被任何其他人发现,徒生祸端。
不知道外面在说什么,模模糊糊听得不大清楚,但没过一会就听见来的人大声道谢,片刻之后赵小果返回,喜滋滋的拿着两枚鸡蛋进屋,拉过床底下的坛子把鸡蛋小心翼翼放进去。
不过是鸡蛋罢了,也值得这般珍惜。
可普通老百姓就是如此,那些达官贵人看不上眼的鸡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顶天的好东西了。平日里吃不上肉,只能吃一些鸡蛋,就连徐褚仁这些日子养伤,也靠着这些鸡蛋。
实话实说,赵小果有点肉疼,但对方给了那么多银子,咬咬牙,吃!
赵小果去院子里洗衣服,有扛着锄头的人路过,笑呵呵的和她打招呼说去地里云云,徐褚仁看在眼里。
晌午,准备做饭问徐褚仁想吃什么。他声音温和又疏离:“全凭小果姑娘做主。”
赵小果满意的点点头,觉得他十分上道,待吃完饭赵小果收拾完桌子,徐褚仁轻声道:“姑娘若是有事自去忙。”
虽没做过农户,但也知道普通农户是靠天吃饭,前几下了那样大的雨,合该该去地里看看,而不是为了点蝇头小利便舍弃根本。
简直是舍本逐末。
赵小果一脸疑惑:“我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刚才吃饭有点咸了,你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
“小果姑娘,”徐褚仁此人温文尔雅,说话不疾不徐,总觉得他有种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某伤势好了不少,可以照顾自己,还请姑娘莫要因为某而耽误春种。”
“春种?”听到这个词,赵小果还觉得有点陌生,和徐褚仁面面相觑好一会,她才恍然大悟,“你以为我是靠种地为生呀?”
男人眉梢挑了挑,赵小果笑容满面。“我当然不是靠种地,什么,我是做什么的?很难看出来吗?”
徐褚仁的视线再一次扫过屋内他无比熟悉的东西,东边墙上挂着一张兽皮,他仔细检查过,是熊皮,但因为品相不好应当卖不上什么价格;赵小果的床头柜子上放着一盆花以及几块散落的骨头,粗略观看是鹿骨;还有门口水盆架子旁边,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大大小小的龟壳……
另外,赵小果还会摆阵,虽然很是粗糙,但重效而不重形……
收回视线,徐褚仁缓缓道:“你是猎户。”
“呸呸!”赵小果叉着腰说他有眼不识泰山,拍着胸脯说自己乃是相士。
“要不要我给你起卦?只要五个铜板哦。”赵小果杏眸里闪着光亮,格外期待财神爷张开金口说让她算一卦。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徐褚仁不仅没要算卦,还突然面色一变。虽然很是不明显,但一直看着他的赵小果敏锐察觉到他不高兴了。
为什么?难道因为……
赵小果灵光一闪,是因为他看见村民拿着两个鸡蛋来找她算卦了!
天呐,财大气粗的城里公子哥莫不是连这五个铜板都舍不得?
眼看着对方脸色越发阴沉,赵小果识趣的说自己有事先出门一趟,即使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赵小果还是有种如芒刺背之感,一直快步跑了出去,回过头,远远看见自己家的房子,看不见那位徐公子后,她才松了口气。
“哎,小神婆。”路上有人看见打招呼,赵小果朝着对方笑笑,就这样一路来到村子里。
“小果,你来了。”三婶看见赵小果的时候格外高兴,慈爱的领着她进屋,当即拿出家里的好吃好喝招待她。
“三婶别忙歇歇,我坐会就走,春桃呢?”
“她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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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园子里摘菜去了,你晚上留这吃,我用鸡油炒鸡蛋。”
鸡油还是上次赵小果帮忙找到羊羔子宰杀的,也不知道三婶怎么喂的,母鸡肥的很,就是不下蛋了,否则怎么也舍不得入夏就炖了吃。留下的鸡油是好东西,炒菜烙饼放一些,香喷喷让人流口水。
赵小果咽了咽口水,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人,只能忍痛拒绝。这时候春桃回来了,俩人就去她房间里说悄悄话。
“什么?真的啊?可你不是说那位徐公子长的俊俏不说,还性格温和有礼吗?”
这是徐褚仁来到赵家第二天,赵小果同春桃说的。
原话是:“春桃,你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了吗?格外俊朗,整个村找不到比他更俊俏的人,而且温和守礼,他动不了,我给他倒杯水,他都会说谢谢。”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可怕,不知道发生什么,突然晴转多云!”
春桃见过徐褚仁,那长相和周身气度,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头老百姓,觉得更不可能突然翻脸。
“你看错了吧?”
赵小果坚定的说自己没看错,春桃便让她将来龙去脉说一遍。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收他钱的关系?”
春桃说的有理有据:“你想啊,他来到你家之后先是给你一个银角,后来又给了个大银锭子,这些加起来就已经是笔巨款了。”
像是大梨树村的老百姓,一年到头能从地里划拉出来二两银子都不错了,还要一家老小一起用,所以春桃觉得可能贵客认为赵小果贪心所以不悦。
……
晚饭是从春桃家里带回来的几张烙的金黄的鸡油饼,赵小果拎着直接进了厨房,等出来后饼就被切分成四块,用干净盘子摆放好,瞧着格外可口。
想了想,又煮了一锅菜汤,都是三婶给摘的最鲜嫩的菜心,出锅时撒了鸡蛋,又肉疼的点了麻油,一股香气散开,吃饱的赵小果又觉得饿了。
“不行,稳住!”赵小果告诫自己,这些东西可都是给财神爷准备的,然而她进屋之后,财神爷徐公子竟然睡下了。
赵小果抬头透过虚掩的窗子看外面,日头才刚落罢了。她挠挠头,在叫他吃饭和不打扰他两个选项摇摆,片刻后咬了咬牙,小声喊:“徐公子,吃饭了。”
徐褚仁没动,估摸着是熟睡了。赵小果便将吃食放在他桌边,还去厨房拿了大碗扣上,瓷器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之后赵小果便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徐褚仁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明。
……
赵小果外出归来后,饭菜还没有动过的迹象,她心慌的厉害,总觉得财神爷要飞走了,可又没什么办法。
夜里躺下后赵小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入耳,徐褚仁抿着唇,片刻后听见轻微脚步声,他缓缓睁眼。
入夏后的小村落偶有草虫鸣叫,更显夜晚空寂安静,甚至赵小果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轻手轻脚的她来到床边一步远的地方时,小声开口。
“徐公子,你睡了吗?”
徐褚仁松开握着的匕首,将其推入枕头下,随后他起身。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子一泻千里,将屋里照亮,立在他床头的娇小身影眼眸璀璨如星。
“何事?”
徐褚仁声音又淡又轻,赵小果没太听清楚他说什么,因此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倾斜。
“徐公子,其实呢,算卦有个规矩,卦不起空,有两重意思,第一重便是算卦必须要收钱,就算没钱,拿东西也成。”
赵小果的性子如人名字“果”一般,干脆利落,遇事解决,绝不犹豫。所以从春桃那分析出财神公子不虞缘由后,赵小果索性摊开了讲。
“所以我才说收公子五个铜板的。”
她说完这几句话,徐褚仁没什么反应,月光只照在赵小果身上,而他隐在暗色里,叫她瞧不清楚他的神色。
赵小果一时拿不准他的想法,不由得有了个最坏的猜测。
他不会没钱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此种可能,赵小果心想自己不是见利忘义之人,他已经给的够多了,就算他没钱,她也暂时不会将他撵出去,还会好吃好喝的让他安心养伤。
为了给对方递个台阶下,赵小果继续道:“公子若觉得钱俗,也可拿东西给我,随便什么都好,我可以帮你算运势,算姻缘,算……”
“不必。”徐褚仁突然插话阻止赵小果继续说下去。
因方士的一句话,定安侯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徐褚仁的下属乌云和立冬都恨死方士了,更别提徐褚仁。
他眼中闪过厌恶,可天色太黑赵小果看不清楚,还以为对方拉不下脸来,于是她弯腰凑过来。
“没关系的,什么都好,哪怕……哪怕你的腰带也成的!”
突然逼近的小姑娘带来一阵扑鼻香气,清澈干净味道无孔不入,弯下腰来时,那宽松的里衣便划出一个弧度,月色照在形状好看的锁骨上,映出光洁一片的皮肤,还有桃色的小衣。
徐褚仁眉头紧锁,立刻闭上眼,再一次冷声:“不必。”
“好吧,”这下赵小果识趣的没再坚持,反正她要说的已经说了,若是他需要自然会找她。
“公子,早点安置吧。”
说完她就转身回去美滋滋的躺下,甚至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就睡的香甜。
与之相比,徐褚仁烦躁的厉害,捏着额角许久才入睡。
5. 第 5 章
事情的发展超出赵小果的预料。
她以为财神爷顶多是不高兴,但没想到竟然要走!
“你伤势很重,不多养两天吗?”
赵小果说话时没有底气,在被拒绝后,她摸了摸鼻子,心里还有点不舍。
赵家处于村子边缘,周围没有邻居,平常除了那些找她看事儿的人以外,几乎没人和她说话。虽然财神爷话也不多,可到底能解解闷。
还有,总觉得快到手的银子被自己弄飞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我帮你算个好时辰吧,每次我出门都会算一算的,挑个最吉利的,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呢。”
等一会她再去厨房做点干粮,算是对财神爷最后的回报。
徐褚仁只着里衣坐在床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坦然若素。听见赵小果的话,他薄唇轻启,眼神里带着厌恶:“我说过,不必。”
冷冰冰的五个字。
之前以为他是因着自己收钱的事情而不悦,赵小果还有点内疚,但现在她脑子清醒,听出来他好像极为不耐烦。
是对她不耐烦,还是因为她提卜卦之事?若是对她也就算了,若是后者……
丝毫没有犹豫,赵小果直接了当。“徐公子是不信我能算卦?”
赵小果的娘就是神婆,她自小跟着母亲,刚会说话就跟着学习卜卦之术,十岁时候生病母亲体力不支,她便已经开始正式出山了,虽然她如今才十六岁,但一点都不比年岁大的神婆差。去年有个邻村的人慕名而来,在看见她是年轻小姑娘后扭头就走,还是村里人将其劝回来,后来更是被赵小果折服。
她不服,认为徐褚仁的语气就是不信任她。
“是。”
没想到他竟然说是!赵小果杏眸圆瞪,片刻后眼睛里的火焰蹭的冒出来。
“难道是因为我年轻?你可别门缝里看人,将我看扁了!”她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和村里一霸玄猫炸毛时很像。
“你误会了,”徐褚仁声音淡淡,那双墨色的眼睛里的厌恶被他隐藏起来,平静无波。
“我厌恶一切‘命中注定’。”
身为神婆,赵小果比任何人都相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办事过活也都是看老天爷的意思,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赵小果怒火中烧,一张脸因激动而涨红。
“就不说旁的,前些日子我算得春桃家羊羔子所在,而后遇见你,你说,难道不是老天爷的旨意吗?若不是老天爷,你说不定还在林子里躺着,生死不明呢。”
“若没碰见赵姑娘,某也自有办法,这番话着实牵强。”
和前些日子的温润如玉相比,现在冷漠的嘴脸让赵小果还有点不适应,但赵小果此人遇强则强。很快她就上前一步反击道:“呵,是吗?公子伤的动都动不了,当真能靠着自己吗?据我所知,那片林子离村子较远,村里人只在雨后过去摘蘑菇,素日里可从不踏足。”
她依旧叉腰,即使只比坐着的徐褚仁高上一头,身材娇小的姑娘气势颇足,口齿伶俐道:“是,公子智勇双全,相信靠你自己也会脱困,可公子莫要忘了,林子深处可是有野兽和毒蛇的,救你那日我和春桃就碰到一条蛇。”
说着她顿了顿,嘴角翘起的弧度怎么看都带着嘲讽。
“昏迷的公子……若是遇见猛兽还好说,若是遇见那滑不溜丢的毒蛇,顺着你裤脚往上钻,不停的钻啊钻,最后狠狠咬你一口!”
她边说还边用手臂做出蛇游动的样子,袖口往下滑,露出一截皓腕,系着一根红绳,上头有三枚铜钱。明明该恐怖寒冷的动作,却显得有些娇憨可爱。
“你怕不怕?!”
多恐怖啊,赵小果摸了摸肩膀,她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面的青年微微颔首,像是认同。赵小果莞尔一笑,心想这才对嘛。
可他下一句便是:“姑娘所言甚是,某感谢姑娘搭救之恩,但就事论事,我从不信命,我信人定胜天。”
“老天爷你不信?”赵小果失态,声音很大,脆生生的喊:“那可是老天爷!老天爷跺跺脚,让你一直走霉运,到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呢!”
“若是一味的相信老天爷或者别人,那又与提线木偶有何区别?赵姑娘,或许你的人生需要外力指明方向,但我不需要,我很清楚自己要走哪条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赵小果被对方说的哑口无言,什么提线木偶、什么指明方向,读书人就是不好对付,娘说的是,她就得找个村里庄稼汉子,免得成亲之后说不过夫君。
徐褚仁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受伤还伤到脑子不成?与她争辩这些作甚?
显而易见,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之人。
屋里气氛剑拔弩张,赵小果恼红着脸说不出话,这时候徐褚仁已经侧过身去,显然是不想再说了,气的赵小果跺了跺脚跑了。
直冲冲的跑进厨房,盆子里还有她准备做干粮的棒子面,她撇撇嘴,哼了一声将棒子面全倒回去。
“才不要给你吃。”
受气了不能委屈自己,娘说过,往后找的夫君若是让她受窝囊气,那就和离!
这些年赵小果在村子里顺风顺水,谁都要唤她一句小神婆,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气的她在厨房里转了好几圈,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闹哄哄的声音传来,赵小果以为是有人来卜卦便走了出去,等走到院门口时,就见不远处来了一队穿着官服之人,各个人高马大穿着皂靴腰挎着大刀,来势汹汹。
民怕官,何况是小地方的老百姓,赵小果心生怯意后退两步,却见这队人马奔着她这来了。
“你是这家人?”很快这群人走近,赵小果再转身回屋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挤出几分笑。
“我是,各位官爷有事?”
芳华正好的小姑娘面若桃花,即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瞧着也婀娜多姿,与那些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门贵女相比,多了几分清新清澈,犹如山间野花,脆嫩可爱。
为首之人不再凶巴巴,放缓了声音道:“姑娘,你可有看见陌生人进出村子?实不相瞒,我们在找一位通缉犯,弱冠的年纪,大约这么高。”
官府的人比划着,赵小果刹那间就想到屋里的徐公子。
年纪和身高都对得上。
赵小果垂下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干巴巴问:“是犯人吗?”
“自然是穷凶极恶之人!姑娘到底见没见过?”
虽说乡野村花貌美养眼,但自己的公事更为重要,大梨树村坐地户起码五十几家,还要挨家挨户的问一遍,然后立刻前往下一个村子,因此没了耐心,见赵小果犹犹豫豫,那人直接大手一挥。
“罢了,来人啊,直接进去搜!”
“哎,你们……”她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是官爷还有刀,她被喝退两步,眼睁睁看着他们鱼贯而入。
心中想的是,徐公子应当不是坏人。春桃说闹匪患,可徐公子的气度和谈吐,不可能是土匪,这些官府的人不可能是抓他。
果然没过一会,这些人一无所获。
临走前有个官爷回头咧嘴笑,三角眼挤在一起:“姑娘自己住如此偏僻之地,要多加小心啊。”
赵小果对他观感不好,只抿着唇不做声,那人倒也没再纠缠,跟着前面的人快步离开了。
人走后,赵小果进屋找了一圈,人不见了。这次她还打开后窗,脑袋探出去,半个人影都没有。
“应该是真的走了吧。”她咕哝着,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习惯罢了,赵小果心想,都怪自己平日里太懒惰不爱出门总自己呆着,冷不丁家里多了个人住上几天,她竟然习惯的很,反而人走了生出点惆怅之意来。
她叹了口气,将被褥收拾好,心想,走了也好,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呢?说不定就是坏人呢?
念头刚落,屋里突然有声轻响,赵小果回头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徐褚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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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衣服破烂的不成样子,赵小果将家里压箱底的负心老爹衣服取出来一套给他穿,衣裳年头太久原本漂亮的靓蓝色褪了许多,一块蓝一块灰,像是染花的布。
本该是难看的衣服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穿在他身上意外的觉得布料名贵,若是忽视那短一截的手腕,会让人觉得这就是城里时下年轻公子哥们喜欢的样式。
赵小果有点惊喜,但她还记得这人之前咄咄逼人的样子,于是故意哼了哼,道:“公子不是走了吗?”
徐褚仁眼眸闪了闪,去到一旁的椅子上淡定坐下。
这幅模样让赵小果拿不准他的心思,但她不蠢,想到方才官府搜查,又想到这人故意躲开官府的人……
即使他不是土匪,说不定也和土匪挂上点干系。
寻常小姑娘肯定害怕,可赵小果完全不惧怕他如何,屋里不止一个阵法,她完全可以保护自己,还能让坏人受到惩罚。
“你不是会算吗?那你可以算算我为何回来。”
赵小果一噎,想说这怎么算?可对上那人的目光,她不甘示弱瞪圆了眼睛,这时候徐褚仁从怀里拿出来个东西朝着她扔过来,赵小果眼疾手快地接住。
是个双鱼形状的玉环。
做工精致,水头很好,颜色也漂亮,即使不懂玉,赵小果也明白是好东西,转瞬间她就揣好,笑嘻嘻地道:“公子是想看我算卦?好说。”
她可没占便宜,对方给的乃是卦金。
快走几步来到窗边柜子旁,将里面的龟甲和三枚铜钱取出来,又净手净面忙活一通,最后在桌边坐下,虔诚地双手合十。
装神弄鬼。
徐褚仁嘲讽一笑,根本没将她的行为放在眼里。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官府查过此处后,这里暂时是安全之所,而且他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贸然离开若是遇敌,恐有损伤。
回来,是最好的选择。
但赵小果不知道徐褚仁的想法,她闭眼祈祷完,将铜币放在龟甲里,嘴里碎碎念着什么,最后将铜币倒出。
徐褚仁淡淡扫过,正反面都有。
赵小果认真看了看,然后又重复了一次,两次加起来便可解卦了。
“是雷水卦。”
徐褚仁对嗤之以鼻,越发觉得她装模作样。前些日子积累起来的好感一扫而空,厌恶至极。但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没表现出来,只面色冷淡道:“何解?”
赵小果声音脆生生的:“异卦相叠,震为雷、为动,坎为水、为险。险在内,动在外。”
“象曰目下月令如过关,千辛万苦受熬煎,时来恰相有人救,任意所为不相干。”
怪不得能让村里人奉为座上宾,果然是有点可以糊弄人的资本。若不是他不信这些,大抵会觉得她算的准,因为从卦象上看确实符合他的现状。
那边赵小果算卦习惯了说一半留一半,得等着来者迫不及待的问“小神婆,怎么办啊?”
这还是娘教她的方法,说是如此一来大家会觉得自己钱花的值当。
徐褚仁却不做声,赵小果顿了顿,自说自话道:“那该当何解呢?自然是冬去春来,一切消除,是为解。”
如果是村里人,她会掰碎了讲一讲,但她故意说的云里雾里,就是要绕他一绕,谁让他看不起人。
可惜这些对于因为方士家破人亡的徐褚仁来说,无济于事。
就在赵小果欲要再说什么打动他时,春桃急色匆匆而来。赵小果起身去院子里迎接,春桃瞥了一眼屋里。
“官府来搜人,你知道不?”
“知道,先到的我这。”
春桃:“那官府的人见过徐公子了?”
为了不让春桃继续担心,赵小果含含糊糊的点了头,她总觉得他不是坏人,那玉环可是好东西,哪天她得拿去城里找人鉴定一番。
说不定靠着徐公子就能将去京城的盘缠凑够。
没察觉到赵小果的小心思,春桃转了话题,突然叹口气。
“小果你知道吗,今个一早,二丫就被驴车接走了。”
6. 第 6 章
“我听娘说,王家给二丫找的那门亲事是个年约四旬的男人。”
二丫没比她们大多少,却找了个岁数能当她爹的夫君。王家总共有六个孩子,上头两个大丫二丫是女娃,剩下四个都是男娃。之前大丫嫁给本村的刘瘸子了,没想到二丫婚事竟然也不尽人意。
春桃感慨万千,赵小果得知后皱眉道:“四十多岁?上次王婶来算卦时我问过她,她说只比二丫年长几岁而已。”
所以当算得下下卦时,她还特意找了破解之法,让王婶子转告给二丫。
“王婶子在家里说不上话,我估摸着,应当是被婆母骗了。”
四十多!岂不是比二丫爹岁数还大?
春桃见赵小果一脸愤愤,怕她做出什么傻事,连忙道:“二丫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二丫自己做不了主,连王婶子都得听老一辈安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将女子钉在木头上挣脱无法。
“我呸!”
屋里的徐褚仁透过缝隙,看见赵小果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直直往外走,春桃拉着她不让她冲动。
赵小果声音很大能听出来气愤至极:“太欺负人了!为了底下四个儿子娶媳妇,就把亲生女儿亲生孙女卖了!”
村里刘瘸子把大丫娶回家花了三两银子,第三天王家大儿子就成亲了。
可谁想到那天本该是大丫回门的日子啊。
春桃死命的拽着赵小果,“二丫已经走了,来不及了!何况我们是外人,哪里能左右她的婚事!”
赵小果不动了,眼睛红彤彤的。
“春桃,是不是我做错了?”
如果当日王婶子来算卦时,她如实将卦像讲明白,会不会王婶子心疼二丫,就不会让她嫁给老男人了?
春桃摇头:“就是怕她闹,所以一直没告诉王婶子二丫所嫁人的年纪,我娘说等二丫抬走一个多时辰了,王婶听见老王太太说漏嘴,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春桃叹口气:“真是造孽。”
这件事不管是春桃还是赵小果都没有办法,夜里,赵小果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灌了一碗酒,碗刚放下,她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酒味浓郁,徐褚仁想忽略都不成。
听见她呼吸平稳后,徐褚仁摇头,闭眼继续睡。
……
月上高梢,村里寂静一片,尤其是赵家所在,因为附近没有人家更显僻静。
院子外面有轻微响动,屋里的徐褚仁倏地睁开眼,身体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已经无声落地,不用开窗,习武之人便可听见外面爬墙人的喘气声。
徐褚仁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
他在此处秘密养伤,只有春桃和赵小果知道内情,白日里官府搜查过,他确认没露出马脚,而如果是他的人,不会贸然进来,会先发信号。
只是一瞬间,徐褚仁就判断出不是奔他而来。
他转头,看向熟睡的赵小果。
恐怕,是冲她来的。
徐褚仁身份特别,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出手暴露自己,于是悄声开门隐在暗处。
赵家的围墙不算高,只要从外面借力一跃,两只手扒紧墙头,便可轻松登堂入室。可对于爬墙之人来说,有点困难,因为他身体发福,动作笨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墙上下来。
三角眼耷拉着朝屋里看,没点亮应该早就睡在了。
“小美人,我来了。”
此人正是白日里搜查官兵其中一位,那个状似好心让赵小果独居注意安危的三角眼。其实他说那句话是试探赵小果,虽然屋里没有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但万一呢?
后来去村里排查,他还有意无意的询问过村民,确定这里只有小美人一个。他嘿嘿猥笑,搓着手朝主屋悄声逼近。
然而刚迈出去两步,便哎呦一声,随即痛苦地捂着小腿,转瞬又捂住自己痛呼的嘴。
什么东西?怎么他腿突然这么疼?好像刚才有东西打在他腿上。正当他要低头找是什么东西时,突然听见屋里有人喊:“谁啊?”
赵小果喝完酒脑子有点混沌,听见外面动静下意识说话,片刻后反应过来,杏眸清明不少,趿拉鞋下地,将门开个缝隙往外看。
只见院里有个人,离的太远看不清楚,那人似乎也瞧见她了,起身站直咧嘴笑道:“姑娘,是我。”
“你是谁?大半夜不睡觉来我家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院里三角眼避重就轻,一瘸一拐的朝着主屋靠近。“我啊,姑娘,白日里我们见过面。”
对方亮明身份,赵小果依然没放松警惕,她悄悄抄起墙角处的棍子。
“你还没说你要干什么。”
“深更半夜私闯民宅,就算是官爷怕也触犯律法了吧?”
本就腿疼的厉害,没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嘴巴如此伶俐。三角眼呲牙咧嘴,露出几分真面目,继续逼近。
“你既知道我是官府的人,就知道我的能力。姑娘,你可知道有句话叫背靠大树好乘凉?”
藏在暗处的徐褚仁眼睛眯了眯,别人不知道赵小果,他最是了解,她很怕官,且认定官府之人都是正直心善,丝毫不知其中藏污纳垢,要多肮脏有多肮脏。
三角眼说明自己身份,一来是让赵小果敬畏,二来则是压人。
看来此人没少做这种事情,怕是被他得手过。
徐褚仁再次捡起一颗石子,拿在指尖准备随时弹出去。
“什么乘凉不乘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半夜出现在我家做什么?”
年岁尚浅的姑娘没听出来对方的弦外之音,一脸天真。那三角眼心头火热,便又靠近了两步。
“别过来!”本能嗅到危险,赵小果厉声呵斥,话音刚落,对方突然哎呦惨叫,跪了下去。
“谁啊?谁!”
这人有点三脚猫功夫,这次瞧的清楚,打中自己膝盖的是一枚小石子。
此地还有高人不成?不对啊,白日里检查过,就黄毛小丫头自己啊。
眼看着便能拥美人入怀,这人咬咬牙大喊道:“我可是官府的人!”
赵小果觉得对方似乎有癔症,她也聪明,当即说道:“你没听过有句话叫举头三尺有神明吗?没人,是老天爷在罚你!”
三角眼不信这些,认定赵小果在暗处有帮手,而且身手一定不行,否则没理由藏着掖着。这般作想,三角眼又变得狂妄起来,忍着腿疼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眼看着对方再有不到十步就要来到门前了,赵小果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用后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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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抵着。
外面,三角眼笑嘻嘻的就要来推门,余光却瞥见有道黑影嗖的过去。
他立刻侧目,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下一瞬,忽然汗毛耸立,他缓缓回过头,赫然发现后背竟然有个女人头!
“啊!”
三角眼吓的跌倒在地,等他再抬头看时,哪有什么女人头?他心想,一定是方才的黄毛小丫头那句话惹了疑,可脑子这么想,身体却十分诚实的警惕,突然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凉风吹过,随后便听得一阵女人幽幽哭声。
“小姑娘,你有没有听见女人哭啊?”三角眼不再如方才那般张狂,谨慎的四处查看,他懊恼自己来时没带刀,紧接着又一想,光靠刀能杀死女鬼吗?
“什么哭声?官爷,今天夜深了,若是有事明日再来。”赵小果没敢将人得罪,说完话她耳朵趴在门板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远了。
走了?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缝,果然瞧见月色下仓皇而逃的身影。
奇了怪了,他怎么跑的像是有鬼追他似的?
一路狂奔,路上有狗吠,三角眼听见后跑的更快了,一口气直接跑到大梨树村村口。累的气喘吁吁,弯腰喘气。
喘着喘着,他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
自己大半夜弄了这一遭,被吓到不说还什么都没捞到岂不是亏了?越想越气,恼羞成怒让他忘记害怕,觉得说不定是那小娘们在装神弄鬼,反正她家里就一个人,到时候他硬闯进去,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三角眼掉头折返,岂料刚走出没几步,又听见了一阵幽幽哭声。
三角眼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觉得哭声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透。
这根本不是人能哭出来的动静!三角眼吓的大喊一声,屁滚尿流的跑了。
等人彻底看不见了,一旁树林里紧随而至的徐褚仁才现身,随意的将手里的一截木哨扔在地上,夜风拂过,像是有女人在哭。
……
“你干什么去了?”
徐褚仁回来时,屋里点着一盏幽幽烛火。桌子旁方才色厉内苒的小姑娘垮着脸,嘴角朝下,说话时带着点哭腔。
其实在三角眼走后赵小果已经哭一场了,哭完后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她擦干泪水喊徐公子,没人应声,走到床铺旁摸了一把,褥子冰凉,显然人一直不在。
不知道怎么回事,赵小果更难过了,开始嚎啕大哭。
如果他在的话,自己或许没那么害怕,也或许那人知道家里有男人早就离开了。
越想,赵小果越觉得是徐褚仁不对,开始噼里啪啦的掉泪珠子。
一个人脸上怎么能同时出现委屈和愤怒的神色?至少徐褚仁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见到。
她穿着单薄的里衣,整个人纤细瘦弱,哭起来时就连鼻子都是红的。
好半响,徐褚仁才别过视线。
“出去方便。”
这是他能找出来的唯一借口,随后便去自己的床榻上躺下,背对着赵小果。
墙壁上映出她的身影,她似乎转头朝着这个方向看了,徐褚仁顿时心生奇怪之感,很想回过头告诉他,方才他一直在。
耳边啜泣声渐止,徐褚仁终究没有回头。
7. 第 7 章
徐褚仁不得不承认,赵小果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
第二天起来就又开始活蹦乱跳了,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甚至,她都没和春桃提及此事。
春桃是来送馒头的,赵小果最爱吃三婶做的面食了,春桃帮她把馒头放好,手指了指屋里。
“快十天了,他还不走吗?”
赵小果嘴馋等不了吃饭时辰,拿起热乎乎的馒头撕馒头皮吃。“他啊,不知道。”
春桃:“我总觉得不放心,要不然早点让他走吧。”
如果前几天,赵小果大概会同意,但经历了昨晚,想着家里有个男人总是安全些,何况,对方刚给她一个值钱玉环,她哪能拿了钱就撵人,那不是相当于过河拆桥。
“等他想走时候再走呗,没事的,你放心吧。”
春桃欲言又止,但她了解赵小果,因着从小没爹的关系,村里人没少背地里笑话她,还有人不要脸舞到赵小果面前,被她按着揍了一顿。可小姑娘哪里能打的过身高力壮的同龄男娃,最后两败俱伤。
儿时经历导致赵小果性子格外倔强,就算春桃劝也没用的,所以她叹了口气坐在一旁陪赵小果晒菜干。
“就这些吗?”
才一篮子菜,晒不出多少菜干。赵小果不大好意思的笑:“哎呀,我家里就我自己,根本吃不了多少的,对了,你等着,我去把东西给你装好。”
村里人拿鸡蛋来算卦是常事,因此赵小果每隔一段时间便积攒出一坛子,她自己吃不了多少,拎着筐进屋,把床底下的鸡蛋坛子拿出来,一颗颗小心翼翼的往筐里捡。
以前也是这样,春桃总送东西来,她也无以为报,便将鸡蛋分出去一大半给他们吃。不过这次,赵小果多留了一些,毕竟家里有个伤病,得每日吃鸡蛋补一补。
刚把篮子交给春桃,院子外边有人唤道:“哎呀,小神婆你在家啊,太好了。”
是个年长的妇人,身材比村里人都胖不少,一身细布衣裳,头上还插着两根银簪子,一看就是富户人家出身。
也确实如此,来人叫李二娘,是村里李员外的夫人,这李员外祖上就有钱,一代代传下来,到了李员外这一代就不太行了,因此将城里的宅院卖了,回老家颐养天年。
也不知道是有钱人的毛病还是李家确实没钱了,见其他村民拿鸡蛋算卦,她也揣俩鸡蛋过来,这也便罢了,算完了还偷一个回去。
因此看见李二娘,赵小果不爱搭理,故意继续晒菜干就当没听见她讲话。
那李二娘见过世面脸皮也厚,凑上来笑嘻嘻道:“小神婆啊,麻烦你给我算上一算。”
即使门窗关着,屋外的动静也难逃徐褚仁的耳朵,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就算他不想听也不成。
他听见赵小果脆生生的道:“你怎么拿两个鸡蛋啊,你不知道心诚则灵吗?”
李二娘明知故问:“我看别人都拿两个鸡蛋啊,再说了,只要我心诚,哪怕空着手,老天爷也不会怪罪我。”
真是个能扯的。
赵小果觉得自己不能退让,否则就是助长这种人的气焰。“李二娘啊。”
李二娘脸垮了下去。
“李夫人。”
李二娘又眉开眼笑。
赵小果双手合十语重心长:“所谓积德行善,就是尽自己绵薄之力,而之所以收取卦金,也是老天爷的意思,看卜卦之人心意,是否真诚。若是家徒四壁,他就算拿一棵青菜来也是可的,但若是家境富足故意不施,唉……”
她话没说完,还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二娘被吊起胃口:“小神婆,你倒是说啊。”
赵小果反问:“李夫人喜欢被人骗和愚弄吗?”
李二娘下意识的回:“自然不行!”
他们家那口子年轻时候背着她藏私房钱还出去喝花酒,每次她问他做什么去,他都说去查账。纸包不住火,时间久了她有所察觉,气的她拿着一把菜刀就冲去花楼,直接揪着耳朵给人拽回来。
说完这句话,李二娘明白过来赵小果什么意思了,笑容讪讪,但还想再争取。“你就算一卦呗,我真诚心,这可是今早刚下的鸡蛋,还热乎,不信你摸。”
赵小果摇摇头,一旁的春桃看的直乐。故弄玄虚的模样,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我说了不算,要——”她指了指头顶,意思是老天爷说了才算。
“否则算出来的卦不准。”
这番话将李二娘唬住了,她讪讪道:“那我今日先不算了,改日再来。”
人走后赵小果和春桃偷笑,屋里的徐褚仁摇头。
贪财的姑娘。
……
夜半,徐褚仁睡不着出来院子里坐着,睡了一觉起来的赵小果打着哈欠过来。
“又睡不着?”
徐褚仁未作声,赵小果便转身走了。谁料过了一会她折返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坛子。
“我娘自己酿的酒,一般人我可不给他喝。”
打开坛子浓烈的酒香袭来,赵小果倒半碗时候抬头问他:“你酒量如何?”
问一嘴是怕将人灌醉,只是助眠而已。见徐褚仁微微颔首,赵小果想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肯定从小就品佳酿,酒量一定很不错。
倒完酒,徐褚仁问她不喝吗?赵小果说不喝。
徐褚仁端着酒沉默片刻。
这些日子以来,每次吃饭都是赵小果先吃,徐褚仁才动筷子。他身份不同素来也谨慎,否则也没命活到今日。
盯着浑浊的黄酒,徐褚仁理智告诉他立刻放下,随便找了理由推脱。可对上那双真诚的眼眸,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满满一碗烈酒喝完,徐褚仁脸不红心不跳,笔直路线回到自己床榻。
确实酒量不错嘛,跟在后头的赵小果想。
然后就见他一头栽倒。
“哎哎,你没脱鞋就睡觉啦。”
……
日头横在半空中,徐褚仁缓缓睁眼,捂着宿醉后涨疼的脑袋,身体发钝缓慢起身。
“你醒啦,没想到你酒量这么一般,来,醒酒汤,你喝完就舒服了,我娘每次酩酊大醉后我都给她煮这么一碗。”
清汤寡水,里面飘着两根绿色菜叶子,虽徐褚仁半信半疑,但还是喝了。
也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醒酒汤确实管用,头疼缓解不少,至少可以让徐褚仁面无表情的坐起来。
“错过朝食时辰了,直接吃午饭吧,昨日春桃给送的大馒头,我再炒个菜,家里腌制的酱菜还有不少,拿出来吃一些。”
她插着腰,站在徐褚仁床边絮絮说着话,好半响都没看见徐褚仁动,便问他怎么不穿衣服。
明明夏季晌午热的厉害,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还特意关着窗户,她站一会便满头大汗了,他竟然还用被子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算了,你快穿衣服洗漱,我去做饭马上就能好。”
待她走了,徐褚仁才将遮在腰部的被子取下来,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吃饭时,赵小果忍不住说道::“看我对你多好,炒了四个鸡蛋呢!”
炒鸡蛋得下重油,否则不香还粘锅。盘子里的鸡蛋金黄璀璨,点缀着翠绿的小葱,看起来就格外有食欲。
徐褚仁不置可否。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徐褚仁认定赵小果是个贪财、爱吹嘘、头脑简单之人,那些所谓的卜卦,也都是招摇撞骗罢了。
这样的人格外好拿捏。
饭还没吃完,外面有人找。赵小果手脚麻利的将前面窗户关好,门也虚掩上。
“大丫,是你啊。”
叫大丫的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出嫁二丫的姐姐,只比赵小果大五岁,但看起来像是差了一辈似的。面如菜色不说,身上的衣服也缝缝补补。但她手里竟然攥了一枚铜钱,说什么也要给赵小果,让她帮忙卜卦,看看二丫在婆家过的如何。
“大丫,不如你去找赵先生,他在城里做账房先生,也会写字儿,让他帮你写一封信给二丫,就能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
送走大丫回到屋里,徐褚仁已经吃完饭了。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赵小果,意外她没收那人钱。
她不是,最爱财的财迷吗?
“徐公子,你会写字吗?瞧我问的什么话,你肯定会识文断句,可惜,我没有什么人可以寄信,否则一定让你帮我写封信。”
俩人吃饭简单,要收拾的碗筷也不多。刚吃完饭就容易犯困,赵小果打算回屋睡一会。
刚迈进房里,便发现桌子上有东西,凑近了一看,竟然是碳灰。
坐在后窗边的徐褚仁一直留意这边动向,余光瞥见她朝他看过来,他脊背似乎都直了一些。
“我说徐公子,你怎么乱往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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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画呢?多不好清理啊。”
嘴里抱怨的赵小果拿过抹布,打算将桌子擦干净,可她品出几分不对来,绕过桌子来到正对门口方向,眼睛登时绽放出光彩。
“不对,这是字!徐公子,你写了三个字对不对?”
书中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徐褚仁感同身受,她心思转变太快。
赵小果乐不可支:“虽然我不认识字,但能看出来你写的很好!徐公子,你写的什么呀?”
“你猜。”徐褚仁声音淡淡。
赵小果轻哼一声,觉得对方是在小小的报复她。这可难不倒她,三个字,三个字……
“我名字?!”
小姑娘眼眸灿若繁星,神采奕奕。“三个字一定就是我的名字,是‘赵小果’!”
没想到她脑子反应这么快,徐褚仁颔首,坐实了她的猜测。
赵小果舍不得擦掉,围着桌子左右转,从各个角度观赏。“我娘说,我没出生时候名字就起好了,我爹读过书有文采,说是让我叫赵繁,意思是如大树茂密繁盛。但我娘觉得名字不好,琢磨来琢磨去,取了小果。”
“果,就是果实的意思,寓意我长大以后凡事都会有始有终,开花结果。”
“可哪能想到我爹走了再也没回来,我娘说后悔没叫赵繁了,说不定我爹就不走了。”
她似乎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并不是等徐褚仁的回应。
当天夜里,徐褚仁坐在院子里时,听见一阵喜鹊鸣叫声。他侧耳听了一会,又是和刚才一样节奏的鸣叫。
一刻钟后。
“主子,你怎么样?”
见到徐褚仁好好的站在这,乌云和立冬热泪盈眶。
“吩咐你们办的事情如何了?”
立冬哭的稀里哗啦,乌云还算能控制情绪,即刻禀告道:“按照主子吩咐已经联络京城,但……但没有回音。”
“再等等。”徐褚仁揉着眉心,“樊城如何了?”
樊城便是本朝边疆,曾是活着的定安侯驻守之地。
“已经被朝廷的人全面接管了,接手的人是当朝贤妃亲哥哥。”
“贤妃?我以为会是皇后的人。”
乌云皱眉:“想要除掉世代忠良不容易,这是一盘大棋,寻常人根本下不了,只能出自宫里。而和侯爷有仇的皇后便成了第一嫌疑人,但没想到竟然是贤妃。”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波涌诡谲,暗藏杀机。
立冬不哭了,打量徐褚仁,见他清瘦不少不由得心疼主子。“主子同我们一起走吧,留在这等穷乡僻壤不好养身体。”
乌云横了立冬一眼,主子做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哪里容得他质疑?
不过就事论事,乌云将搜集来的关于赵小果的事情和盘托出,知己知彼方是王道。
“……后来刚出月子,赵小果的爹就借口回京城走了,一去不复返,她娘备受打击,整日里精神恍惚喝酒续命,每日清醒半个时辰,赵小果就是靠着这半个时辰习得立命根本,后来她娘死了,她就成了村里的小神婆。”
关于她人生过往十几年残缺部分,被乌云和立冬调查的一清二楚,赤裸裸摆放在徐褚仁面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乡野小神婆赵小果。
那个爱笑的姑娘,犹如山野林间石头缝隙里长出来的野花,竟然有着如此过去。
徐褚仁情绪复杂,好半响才屏去杂念,吩咐他们再探再报。
回去后他坐在床边看着对面熟睡的姑娘许久。
……
十里八村就赵小果一个小神婆,不说旁的,光说她算的准这一项,便已经扬名了。
只要不下雨,几乎每日都有人来找她算事。
刚过晌午,李二娘又来了,不等赵小果说话,忙把一个玉镯子推了过去,说是卦金。
赵小果看了一眼觉得能换点钱就高兴的给她算。
谁成想第二天,李二娘又来了,这次说是要拿回玉镯子。
“我哪里知道那是我夫家的传家宝啊!当家的说了价值最少一百两!小神婆,你行行好,我给你钱,你把镯子换给我,成不?”
说完掏出来一个银锭子,赵小果没要对方的五两银子,说给一把铜板就成,随后就进屋取镯子去了。
谁成想李二娘把玉镯拿到手后大喊:“你把我镯子摔坏了!我的传家宝啊!”
8. 第 8 章
“可你昨日给我镯子后我就好生放起来,不可能坏的。”
赵小果上前想要查看,那李二娘退后两步大喊大叫,引来附近的村民过来凑热闹。
有人问:“小神婆,怎么了啊?”
赵小果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声音不稳但依旧强自镇定。“李夫人来找我卜卦给了个镯子,我还说太贵重了换一个,她说不值钱的,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心诚则灵,所以我便收下。哪里想到,她又来换镯子,我说给几个铜板就好,但她拿到镯子便说坏了。”
赵小果身世苦,不少村里人都可怜她,又因为她能说会算,额外多了一分尊重叫一声小神婆。
“小神婆,我相信不是你弄的。”围观的人不多,约莫五六个,都是附近的邻居,说话的是拄着拐杖的婆子,以前在赵小果这算过,算完了抹眼泪要给她跪下,说她是神仙转世。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
这回说话的是站在前面的年轻汉子,看着穿着像是村里富户,面相和李二娘有几分相像。
来人正是李二娘的儿子,他朝着一旁的女子眨眨眼,那是他妹妹,俩人接应着说话。
“对啊,人家好好的镯子给你,这才一晚上就给弄坏了。”
“我不活了!”李二娘直接一屁股坐地上耍赖,高喊着没脸见列祖列宗,开始撒泼打滚。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春桃一家都来了,要知道他们可是住在村里最东头。
三叔一进来就皱眉道:“李二娘,有事好好说,你在地上滚成什么样子。”
三婶和春桃则是连忙去到赵小果身边,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鼻尖红彤彤的姑娘小声将事情交代一遍,三婶立刻抹眼泪。“这可怎么办呐。”
春桃也心急如焚:“娘,本来小果就着急,你就少说两句吧。”
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三叔做主,三婶是个没主见的,遇见事儿只知道抹眼泪。
“对对,小果你别怕,有你三叔呢。”
三叔皱着眉头上前几步,这时候赵小果也过来,说:“我方才一直要看镯子你不让,李二娘,现在人多,这么多说眼睛看着,你总得给我瞧瞧哪里坏了。”
昨个儿李二娘来的时候天色晚了,拿到镯子时她只转了一圈,摸起来温润觉得东西不错,她说太贵重李二娘还笑嘻嘻说没事,为了求老天爷嘛。
谁料一夜过去,竟然发生这档子事。
兴许是因为来了帮手,李二娘收敛不少,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举起手里的玉镯子道:“我好好的传家宝,就放在她手里一天,瞧瞧,直接给我弄坏了!”
青天白日之下很多东西看的一清二楚,日光照过镯子,一条肉眼可见的缝隙出现在玉镯子上。
冷静下来的赵小果有家人撑腰,思绪转的飞快,当即指出道:“或许它原本就有裂缝。”
“你交给我之后,我立刻放在匣子里好生保管,不可能出问题。”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自己弄坏的?天老爷啊,你快开开眼吧!这可是我们老李家的传家宝啊,就要断送在赵小果手里了!”
李二娘声泪俱下说的可怜,在场不少相信赵小果的开始动摇,加上李家儿女在人群里推波助澜,很快,在场的人就相信是赵小果弄坏了玉镯。
三叔到底年岁在这,他看了眼赵小果,决定不管是不是她弄坏的,都不能承认。
“你说是我们就是我们?忒没道理,但念着镯子坏了,我们也愿意帮你承担一部分。”
“三叔,真不是我!我直接拿着放箱子里,后来根本没碰过。”
三叔给赵小果使眼色,认为这件事传出去有损小神婆的名望,不如给点钱赶紧解决算了。可赵小果不这样想,她一直秉承着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
她若是做了当然可以赔钱,但她没做为何要委屈自己?
“小果,你听三叔说,”三叔将人拉到一旁语重心长,“这件事不能闹大了,到时候村里人都知道不好,就算你没问题人家也会背后戳你脊梁骨,不如赔点钱,也算结了善缘,于你名望有利。”
于情于理,这是极好的做法。
可眼眸清澈的赵小果抿了抿唇,“三叔,我……”
“请问,这是赵小果家吗?”一道熟悉且清润的声音打断赵小果说话。
众人齐刷刷的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一袭湖青衣衫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包裹,看起来风尘仆仆。不过他身材颀长样貌英俊,人群中当即有人低低吸了口气。
“老天爷啊,这是神仙下凡了不成?”
眉眼如画,英姿俊逸,走起路来动作飘逸,微风拂过他的衣角,一股淡雅香气。
有几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痴痴的看着他,他走到跟前后温声说道:“劳驾。”
恍然大悟的姑娘忙让开路,看着他缓步走进赵家。
“你是?”三叔有点头疼,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这人谁啊?
春桃和赵小果对视,眼神里含着询问,赵小果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徐公子不是该在房间里吗?怎么从外面进来,而且还装作不认识她?
“某自京城来寻亲。”
“天呐,京城!”有人惊呼。
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那些官府之人便已经是天大的存在了,京城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从京城来的?莫不是……
“难道是赵严声派你来的?”
看来赵小果的爹是叫赵严声。
徐褚仁心中有数,微微颔首露出笑意。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都透着气度不凡,三叔将信将疑,可转念一想,京城里只有赵小果的爹,大约是他良心发现派人接女儿了。
“那你是?”
李二娘都不撒泼了,瞪圆了眼睛看热闹。李家是前几年才搬过来的,村里人没事做时候就喜欢聚在树下蛐蛐人,赵家那些事在当地算是大事了,总会被人提出来讨论,大家都说赵小果的爹是大人物,人家玩玩罢了,所以回京城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可现在这么个样貌俊朗的年轻人,是赵小果的爹派来的?
“禀伯父,某是小果的表哥,敢问哪位是小果妹妹?”
院子里只站着赵小果和春桃两个适龄姑娘,徐褚仁明知故问,春桃立刻指了指那边,赵小果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我是。”
还表哥,可真能编瞎话。
他要做什么?
徐褚仁也诧异自己竟然现身,可方才见她被那李二娘欺负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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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时,他叹了口气,穿上乌云带来的衣服绕了一圈走到众人眼前。罢了,如此一来也方便自己行事。
“你便是小果,”对上赵小果璀璨杏眸,不知为何那句我是你表哥竟说不出口,变成了“这里为何围了众多人?”
徐褚仁做事向来干脆利落,直入主题。见他谈吐不凡,三叔已经相信他是赵严声家的小辈了,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别以为来了帮手我就怕你,正好,你表哥来给你拿钱。她赵小果弄坏了我的传家宝,当家的说至少值几百两银子!赔钱!”
赵小果当即又理论,徐褚仁突然安抚似的虚空抬起手,之后便横跨一步挡在赵小果的身前。
“这位夫人,可否给我看看你手中的玉镯?”
清风朗月贵公子,温润如玉,饶是李二娘,也不由得有些羞愧。忙站起来双手将玉镯递给他,在徐褚仁低头检查玉镯时,她还悄悄扑衣服上的土。
“如果某没有看错的话,这镯子并不是玉料所制。”
徐褚仁声音淡淡,却掀起轩然大波。
“你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赔钱是不是?来人啊,快来人啊,快看看小神婆为了不赔钱都干出什么事情来了啊,竟然敢胡言乱语!”
她这一嗓子,让外面的人忍不住挤进来,被煽动着要求讨个公道,李家儿女指着玉镯喊:“这么精美的镯子,你竟然敢说不是玉?大家伙评评理啊,看这位公子长的人模狗样,竟然睁眼说瞎话。”
被骂的徐褚仁神色淡淡,倒是赵小果先开口维护:“你嘴巴放干净点,否则就离开我家。”
徐褚仁快速看了她一眼,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发觉。
“诸位,”徐褚仁的声音不大,但有神奇之力,温润的声音吸引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只见他将自己手中的玉镯高高举起,“玉石通透,想必在场之人都懂,那么烦请诸位看此玉镯,可有发现有何不同?”
正是日头最大时,玉镯对着光亮,却乌突突透不出光。
“哎,怎么不透光啊?”
“是啊,我在城里见过贵妇戴玉镯,阳光一照,哎呦,那个通透哦,好像里面有水在流动一样。”
有些村民没见过真正的玉,这时候就和方才站在李二娘那边一样,一边倒的同意徐褚仁所说。
三叔凑过来:“还真不透亮。”
“你胡说八道!”李二娘恼的厉害,蹦起来就抢玉镯,“这么好看的镯子怎么不是玉了!”
“玉贵珉贱,想必诸位听过这句话,珉,乃像玉的石头,表面光滑看似有光泽,民间多有用珉替玉之骗局,比如此镯,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人验上一验。还有,诸位可观此裂缝。”
他将其举的更高,在场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近日裂开,边缘处该锋利才是,亦或者很难叫人察觉。但现在裂缝里有脏污,边缘处圆滑,说明由来已久。”
犹如水入油锅,当即沸腾起来,三叔恼的厉害,甚至说要抓李二娘去见官,告她个诬陷之罪。
被围在人群中央身量高大的男人格外显眼,他转过头,细碎如金的日光洒在他脸上,英挺的眉眼越发温柔。
四目相对,赵小果眉眼弯弯对他笑,徐褚仁却立刻挪开视线,似是方才只是不经意的看过来。
9. 第 9 章
铁证如山,事实摆在面前,任凭李二娘再怎么说,围观的百姓也不相信她了。
这时候她还想撒泼,赵小果在气头上,道:“来来,我们直接报官好了,让官爷来评评理。”
这番话如同一剂良药,治愈本来在地上打滚的李二娘,她灰溜溜的起来,连镯子都没来得及拿便跑了,还是她儿女忙过来要抢镯子,但徐褚仁没放手,只淡声道:
“请给赵小果道歉。”
李家儿女哪能拉下来这个脸?
脸色涨红如同猪肝色,吭吭哧哧半响也说不出什么,再加上周围还有其他人起哄,李家儿子愤恨的看向赵小果,好像一切都是她搞出来的似的。
赵小果不甘示弱瞪回去,还说道:“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想到她小神婆的身份,愤怒下头升起恐惧,李家儿女知道怕了,连忙道歉,赵小果也不是不依不饶之人,但她也不是软柿子,当即道:“以后你们李家就莫要登门了。”
十里八村就赵小果一个神婆,不给他们卜卦的惩罚不可谓不重,李家儿女懊悔万分,开始在心里咒骂惹事的李二娘。
事已至此,三叔挥挥手让大家散了。
有人来安慰赵小果,骂李二娘太坏了。赵小果气消,只摇头道:“人在做天在看。”
人群散去,三叔又抓着徐褚仁问了几句。他们本就对赵小果的爹不熟悉,自然徐褚仁说什么是什么。而且瞧着他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三叔和三婶不仅没怀疑,还很高兴。
“小果爹让你来,可是要接她去京城?”
徐褚仁从善如流,微笑着说是,但话音一转,又道:“自然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三叔明白,若是不去的话估计也能给赵小果一笔补偿,涉及到他们自家事,三叔便带着妻女离去。
方才还熙熙攘攘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风吹过院里的枣树,嫩绿的叶子衬的树下小姑娘眉眼愈发清澈干净,似是能看破一切迷雾,包括一切谎言。
“徐公子,为何要说是我表哥?”
她说话时声如莺啼,带着乡野村间姑娘的爽利。看起来她并未生气,但徐褚仁还是先说了句抱歉。
赵小果两手抱胸,绕着他走了两圈,心想看他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会骗人。
“倒不生气,就是挺突然的,我没个准备。”赵小果实话实说,“而且若不是你出现,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赵小果相信自己可以办妥,但没把握做的这么漂亮,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听说“玉贵珉贱”这句话。
她放下手臂,站在徐褚仁面前,水波潋滟的杏眸里漾着笑意。
“今天的事谢谢啦。”
“但是——”
她话音一转,徐褚仁早有预料,像她这般贪财的姑娘,最是会算计,定然是想从他这要点什么东西。
果然,赵小果开口了:“你都当我表哥了,那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吧?徐~表哥?”
也是今日他说是自己表哥以及提及她父亲,赵小果才恍然大悟,她竟然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来历也便罢了,名字总得告知吧。
那一刹那,徐褚仁的眼睛里闪过审视,但转瞬即逝,没叫赵小果看出端倪。
“徐仁”。
“好名字,仁义礼智信,仁是首位,莫不是你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唤作徐义徐礼徐智徐信?”
面前闪过几张面庞,徐褚仁闭了闭眼,声音越发低沉。“并无。”
“村里就有人家给自己孩子起名‘金银财宝库’,分别是王金王银……”
她掰着手指头说,并未注意到徐褚仁面色不好。入夏后最燥热的晌午,脑海里闪过的血流成河与喊冤声震天,让他手心里浮现冷汗。薄薄的唇抿了抿,将冒出的所有情绪压了下去,水面顿时平静无波。
这边,赵小果思绪跳转的极快,叹了口气道:“如果你真是我爹派来接我的就好了,这样我可以直接跟你进京找他,可惜,你不是。”
徐褚仁心念一动:“你想去京城?”
“自然!”
赵小果没细说,但徐褚仁猜测,她是要投奔父亲。母亲去了就剩下她一个姑娘家,找父亲庇护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问题是,京城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没法独自上路。
最重要的是,赵小果还没有攒够去京城的盘缠。
……
入夏之后雷雨天气多,还未到傍晚时分,天空乌云遍布,犹如入夜。
刚吃过饭,赵小果急匆匆的将院子里晾晒的菜干和衣服收好,刚关上房门,便有一道白光闪过,片刻后,惊雷炸响。
此时徐褚仁坐在桌边点烛台,昏黄的烛火将男人俊逸的面孔镀了一层温暖之色,他抬眼,瞧见赵小果面色紧张,端着簸箕的手抓的很紧。
她似乎在害怕。
害怕打雷?
徐褚仁不动声色,默默将家中唯一的烛台移到赵小果床边方向。大抵在光亮充足时害怕会消散一些,赵小果快速忙活完院里的菜干赶紧上榻,这次她没像之前那般说熄灯,任由一盏烛火照亮屋内。
可到后半夜时,蜡烛燃烧到底熄了,还未入睡的赵小果顿时紧张的捏着被角。
闪电亮起时,屋里顿时亮如白昼,赵小果紧紧捂住耳朵,回忆自己最近是否做了什么坏事。想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事情逾越,勉强松了口气。
赵家房间不大,因此同房内的长吁短叹很难叫人忽略,喜静的徐褚仁该觉得厌烦才是,但他没有,甚至微微侧目去看她。
夜色朦胧,习武之人适应黑暗之后比寻常人看的更清楚,她脸色惨白,似是被吓出了汗,碎发被沾湿贴着脸颊,那双灵动的杏眸紧闭,似是陷入梦魇当中。
徐褚仁一只胳膊撑着,刚要下地时,就见赵小果腾的起身,他便立刻躺了下去。
赵小果来不及穿鞋,几步跑到他的面前。“徐公子,你睡了吗?”
背对着她的公子缓缓转过身,赵小果没有扰人清梦的自觉,抱着枕头小声道:“能不能在你这坐会儿?”
容貌昳丽的小姑娘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贝齿轻咬,来回翻滚导致衣襟散落,露出雪白的颈子,可她什么都顾不上,见他不说话,她便祈求的眼神看他。
好半响后,坐起身的徐褚仁淡淡开口。
“赵姑娘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能与男子共处一室,她已经“英勇非凡”了,怎么现在竟开始胆大妄为起来?
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与男子相处时间不多,这些日子以来徐褚仁都规规矩矩,甚至今日还帮她解围,所以她认定了他是好人。垂着的眼睫颤颤,说话声音又低又缓:“我有点害怕。”
往日里爽利的姑娘作楚楚可怜状,徐褚仁静静地看她。
以前定安侯府没倒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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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褚仁作为府里的公子,自然有无数人巴结讨好,那些高门大户家的贵女有意结识,还会故意制造各种巧合引他注意。
最甚者闯入他单独歇息的房间,一脸潮红说她身中情毒。“还望公子怜惜奴家。”
说完这话便往徐褚仁怀里倒,被他轻松躲过去,那女子香肩半露,欲说欲泣,可他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随手扔下一个东西道:“若姑娘想保持清白,用它即可,此处便让给姑娘,某不再打扰。”
徐褚仁走了,留下半个巴掌大的木制圆球,那女子幽怨的摸了摸,倏地圆球嘎吱作响开始自动展开不停变换,最后变成了一把刀。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此时此刻,面对求他庇护的赵小果,他也该冷声劝退才是。谁料赵小果直接在床尾处坐下,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小成一团。
“你睡吧,我就占这么一点地方就好。”
徐褚仁揉着发胀的额角,到底没赶人。说到底,这里是她家,她想在哪便在哪。可让他继续睡是不可能了,索性问她家中蜡烛放置在何处,他去点灯。
“在窗边柜子最底下,对对,就是那个竹篮子里。”
里面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很快他就找到蜡烛,但也摸到一个奇怪触感的东西。拿出来快速扫了一眼,是个皮革做的套,脸面放着精致的匕首,上头落满灰尘,应当是多年未拿出来用过了。
徐褚仁猜测,或许与赵小果父亲有关。
他没有打听旁人家事的爱好,将蜡烛固定在烛台上,点好后拿过来放在床尾处。
刚放好,便有一道惊雷,犹如炸在耳边,吓的赵小果打激灵啊啊叫两声。喊叫完见他黑曜石似的眸子盯着她瞧,她才觉得不妥,难得露出点女儿家的羞涩。
“我害怕,不成吗?”
徐褚仁眉梢微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坦然。也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就是个干净的能让人一眼望穿的姑娘。
“徐公子,你知道为什么会打雷吗?”
徐褚仁走过来坐在床头,俩人床头床尾各自坐着,中间能横着躺下五个人。
蜡烛的火焰摇曳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里便也映出两团火来,紧咬着的唇松开,像点了口脂般红润。徐褚仁眼神快速移过,赵小果以为他不想听,也不待他回话直接道:
“我娘说了,每当放闪打雷,那是老天爷派雷公惩罚世间作恶之人,大恶大制,小恶小制,无恶不制。”
“制裁恶人?”
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好似看见尸山血海,狼藉一片。
如果世间真如她所坚信的“善有善报恶有”,定安侯府不会被满门抄斩,作恶之人更不会逍遥法外。
手上好像沾了一股血腥黏腻,他双手握在一起却怎么也搓不干净。
徐褚仁薄唇微动说了句话,正逢打雷,轰隆声响吓的赵小果捂住耳朵没听见。她只瞧见他失魂落魄的垂着脑袋,不由得猜测,他是不是也害怕雷雨天?
……
一夜过去。
睡相不好的赵小果抱着枕头翻身,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滚到床边。
已经起身的徐褚仁静静看着,或许该给小姑娘一点苦头吃,让她知道不要在男人的床上昏睡。
那边赵小果的一条腿已经横在半空中了,未着罗袜露出光洁脚腕。
徐褚仁眉头紧皱,片刻后到底伸手将人接住。
10. 第 10 章
雷雨下了半宿,日头一出,便将泥泞的道路晒干爽不少。
赵小果做了秫米朝饭,配家里小酱菜,依旧煮了两颗鸡蛋,他们二人一人一颗。
“你不喜欢吃秫米饭?”
她起来的晚,秫米熬的时间短,吃起来有点拉嗓子,赵小果吃习惯了,一碗饭下肚,徐褚仁半碗还没吃完,她想起来之前也是这般,她还以为他细嚼慢咽。
“我们这里穷乡僻壤,比不得城里。”
“尚可。”他说。
赵小果观察他的神色,发现面若冠玉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暗道他在众人面前说自己是她表哥时,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会撒谎的惯犯了。
突然觉得面前之人深不可测,一刹那就像开了窍,赵小果放下筷子,清澈的杏眸直勾勾盯着他看。
小姑娘的眼神太过直白,想装作看不到都不成。徐储仁勉强将剩下的饭吃了,谁成想她依旧盯着他。
“怎么了?”
“徐仁,你不会骗我吧?”
“我为何要骗你?”
“也是,”赵小果快人快语惯了也没细想,自己有什么好骗的呢,他在这已经给了她不少钱了,要说骗财,也是她……不对,赵小果甩了甩脑袋,暗道自己才没骗财,好吃好喝的供他养伤呢。
“反正你别骗我就好。”赵小果莞尔一笑,“我脑子没你聪明,你若是骗人我也瞧不出的。”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在上面看着你呢,做过的所有恶事,都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所以,你应该不会骗我。”她自说自话,徐褚仁勾了勾唇。
不过是萍水相逢,往后再也不会见的关系,自没必要骗她。
徐褚仁没作声,赵小果说去挑水走了。其实三叔临走前还说表哥来了能帮忙做活挑水,但赵小果可不敢让他去,首先他之前伤势那样严重,怕是还没好利索,再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哪里做过这种粗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再将自己水桶掉在井里就糟了,最后,他可不是真的表哥。
不过,他长的还怪好看的,赵小果边走边胡思乱想。
完全不知,自己离开后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乌云和立冬。
他们站在后窗处禀告樊城相关,说戒备森严,来往严加盘查,恐怕无法混入城中去。
“侯府的那些人……”立冬有点说不下去,乌云叹了口气接过话头,“主子,侯府那些被抓住的人全部于菜市斩首,人头到现在还挂在那。”
以儆效尤。
亡人尸骨未寒,他们却无法为其好生安葬。那些人里有定安侯在樊城的幕僚、有徐褚仁的武师父、有侍候侯府上下多年的老管家,甚至还有侯府的小小姐和她的姨娘……
“要想办法将他们下葬。”
乌云皱眉:“主子,朝廷如此做法就是要引你出来。”
立冬附和:“是啊主子,万不可如此!”
徐褚仁神色十分平静:“若是想平冤昭雪,总有一天会暴露自己,这本就是条不归路。”
下令让定安侯府满门抄斩的是皇帝,他徐褚仁想要平冤,就代表和皇帝作对,事情不管成败,徐褚仁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乌云和立冬也都知道,那些人对徐褚仁意味着什么,知道他一定会替他们收尸,就是如何进城成了最大难题。
“不急,总有破解之法。”徐褚仁淡声道。
立冬附和:“这里官府搜查过安全的很,主子好生养伤,我和乌云就在附近。”
当时出事时侯府大乱,徐褚仁是趁乱逃出来的,只带出来贴身侍卫乌云和立冬两个,当时追兵甚多,立冬优柔寡断拖后腿,是徐褚仁去而复返将他带走,也因此负伤。
立冬别提有多愧疚了,哪怕现在让他住在赵家附近林子里喂蚊子,他也心甘情愿。
“去寻木回来,什么材质合适你们知道。”徐褚仁忽地开口。
乌云精神一震,面色隐隐带了激动。“主子,您是想做傀儡人?”
定安侯府少数人知道徐褚仁的另一层身份,乃是一名偃师。善机扩,制傀儡,还曾帮定安侯不费吹灰之力退敌百里。但不知为何定安侯一直没对外公布,后来皇帝听信方士,乌云猜测,或许是怕惹皇帝不喜。
一人的喜怒便可决定一府上下几十口人的生死。
……
“小神婆,又去挑水啊?”
“是啊朱婶子。”
等赵小果走后,有邻里问朱婶子。“赵家离河边那般近,她怎么老去郑大壮他们家挑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朱婶子说了这么一句,摘菜的几个妇人便都围了过来,朱婶子还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
“前几年小神婆她娘去世前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看见小神婆淹水差点死了!所以嘱咐小神婆莫要去水边,所以她就不去河边挑水,改挑井水了。”
有人咂咂嘴:“肯定是真的。”
赵小果的娘在没酗酒终日不清醒之前,比赵小果出名多了,还有城里的富贵人家邀请她上门看风水,听说回来时候谢礼拉了一马车。
也有人不屑。“那可说不定,我看郑大壮那孩子就不错,人长的周正又身强力壮,家里还有薄田……”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村里无事做的妇人就喜欢扯长舌,捂嘴嘿嘿笑。朱婶子不大高兴,“你们瞎说什么?”
“哟,差点忘了,郑大壮和你家大丫头年岁相当,我听说老爷子有意让大丫头嫁给郑大壮,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村子不大,一点事情就如同烈火燎原般传播开来,想瞒根本瞒不住。村里那些青年才俊就那么些,成亲一个就少一个,朱婶子又不想大女儿嫁太远,因此瞄郑大壮很久了。
但应当不能,朱婶子说道:“小神婆家里没老人给她张罗,她又年岁不大,估计怎么也得过几年才能成亲,而且郑家离她最近,去郑家也正常。”
“正常吗?我看不见得吧。”有个妇人用手捅了捅朱婶子示意她抬头,竟然瞧见郑大壮挑着扁担,和赵小果有说有笑的往回走。
咔嚓——是朱婶子手里的菜被掰烂了。
正好赵小果路过,朝着她们笑笑,本就容貌出色的小姑娘,灿若春花。
“婶子们好。”挑着扁担身强体壮的郑大壮因为常年下地皮肤黝黑,但挡不住的俊朗,浓眉大眼,笑起来时候露出一口白牙,不管认不认识,先称呼一句。
“怪不得你稀罕,这样好的女婿我也稀罕。”有个妇人看热闹不怕事大拱火说了这么一句,朱婶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扔下烂菜叶直接站起来,可这么会郑大壮已经挑水走远了,朱婶子只得生闷气跑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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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郑大壮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人了,扁担两边的水桶稳稳当当一滴都没洒出来,说话时气息很匀,足以看出确实身体强壮。他笑着和赵小果道:
“我听人说,你表哥从京城来寻你了?”
郑大壮除了干地里活外,还会进林子里摘蘑菇和山货进城里卖,偶尔运气好能打到野鸡,更是能卖个好价钱。为了把手里积攒的山货卖出去,他在城里辗转多处,加之一来一回的路程总共十几天,便错过那日,从家人嘴里听说赵小果的爹来寻她了。
哪里是表哥?可赵小果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郑大壮很是为她高兴,说道:“好事,说明你爹其实没忘了你,定然会好好补偿你的。”
不欲在此问题上过多纠缠,赵小果引开话头,问起现在庄稼的事情。
“你放心,你家里的地我会帮忙照看的。”
也是巧了,两家的地挨着,但因为家里每个壮丁干活,赵小果的娘索性将地交给郑家种,只要求收来的庄稼分一半就好。这是好事,穷苦老百姓最不缺的便是力气,收拾自家农田时顺手也将赵小果家的地收拾了,何乐而不为。
郑大壮是个有心的,对赵家田地格外照顾,去岁时收货满仓,除了上交给衙署的,赵小果还剩下十袋子,她自己完全够吃了,甚至每年开春时还会将粮食分给春桃家一些。
赵小果笑着说好。在她看来,他这般尽心尽力,是因为去年她帮忙找到他家丢的猪崽子,一共四只都是母的,养大后还能产崽。当时郑大壮的娘知道猪丢了直接昏过去,后来找到了,她痛哭流涕,说赵小果时他们家的恩人。
郑大壮是个沉默寡言的庄稼汉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俩人就静默行走,一直到了赵家,郑大壮没用赵小果伸手,自己将水倒水缸里。
“再挑两趟就能挑满。”郑大壮抹了抹额头汗,对赵小果递过来的水碗道谢,“小果,你歇着,我回去挑。”
他常常这样帮忙挑水,有时候还会帮她把柴劈好,这次也是一样,等将木柴整整齐齐的码好后,郑大壮告诉她烧火时小心些。“有木刺,莫要伤了手。”
赵小果让他坐下,把自己泡好的茶水倒给他喝。当看见那茶汤,闻到那香气时,郑大壮坐立难安。
“小果,好东西你留着给表哥喝吧,我喝凉开水就成。”
赵小果在心里暗骂,当她没泡吗?结果那人只拿起来看了看,半口都没喝,明显是嫌弃她的茶叶不好。
“不用管他,你帮我这么多忙,喝点茶应该的。”
郑大壮捧着茶碗,眼睛透过窗子往房间里瞄,有点好奇京城来的人,窗子只开了半扇,在他的角度什么都瞧不见。
屋里的徐褚仁因耳聪目明,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想起那日她兴冲冲的将茶叶包找出来,他问了一嘴是何时的茶。
“不知道,我爹留下的吧。”赵小果十分豪迈的回答。
所以徐褚仁一口没碰。
当天夜里,郑大壮起了五次夜,最后一次提起裤子站起来脑袋发晕,差点倒栽进茅房。
虚弱的双腿颤颤,躺在床上睡不着掰手指头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埋怨家中弟弟不好好吃饭将馒头扔地下,他捡了地上的馒头吃才身体不适。
睡着的弟弟翻了个身,突然惊醒,然后就对上郑大壮幽幽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