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开局小县令,红温朱元璋》 第1章为了江宁百姓买车买房,本大人不离开、不升迁 “大人,才过申时,您就关了县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就算您不怕有人报知州府,也应该多为自己的仕途考虑!” “您这样怠于政事,何时才能升迁啊!” 洪武十五年,大明江宁县。 陈安哼着悠闲欢快的小曲,拿起毛笔往鸡翅膀上刷蘸料。 一旁的刘师爷,一边端着调料盘,方便陈安蘸取,一边苦苦婆心的劝道。 “上报州府,我为何要怕?” “本官治理的江宁县不好吗?” 陈安动作不停。 “师爷,今年江宁县的收成如何?” “县衙里的粮库堆满,新建的粮库也满了,堆不下的粮食还在屋檐下放着……” “税收如何?” “今年上半年收上来的税抵得上以往一年,下半年抵得上以往五年!” “那百姓又过得如何?” “在大人的治理下,即便本县的财政收入增长了十倍有余,百姓的负担却更轻了,江宁县今年的户口又增加了八百户!” 刘师爷翘着的胡子微微抖动,一说起陈安上任江宁县令的这一年,他就很激动。 甚至端着蘸料的胳膊都在发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人没来之前,江宁县百姓穿破烂,饿肚子,卖儿卖女者过半,冬天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 “大人来了,吃得饱,穿得暖,小孩都能读书了!” “那不就得了?” 陈安撇撇嘴。 他运气不太好。 在21世纪的现代,陈安是一民农学院的学生,在试验田里脚下一滑,摔了个跟斗,就穿越到了大明洪武年间。 身份还是一名即将刚上任的县令! 在朱元璋手下做官! 要不是已经踏入了江宁县境内,身边还有一队护送的官兵,陈安都打算脚底抹油跑路了。 众所周知,朱元璋杀官吏,比杀鸡还狠。 公鸡打鸣,天还没亮的时候,官吏就要起来办公,一直到天黑才能下值。 待遇还十分的苛刻! 若是不贪,县令那点俸禄,堪堪只够一个三口之家吃饱饭。 可若是贪了? 千刀万剐,剥皮实草! “本官就在江宁县,哪都不去,你跟着本官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哉?” “本官要是升迁了,江宁还能有我这么好的县令?” “绝对没有!” 刘师爷连连摇头。 他当师爷有些年头了,从来没有跟过陈安这么好的县令。 “这就对了!” “只要本县还有一个人不能买车买房,三妻六妾,本县令就绝对不离开,不升迁!” “为了江宁的父老乡亲,本县令要奋斗终生!” 陈安的话,令刘师爷肃然起敬。 刘师爷只是想陈安能升迁,自己这个师爷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只想到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荣华富贵。 大人想的却是全县的老百姓! 这就是格局啊! 刘师爷不禁汗颜,举着调料盘的手臂,不由得抬得更高,让陈安以更加舒服的姿势蘸料。 “还不够味,去把我那个辣椒粉拿来,咱加上两勺。” 陈安咬了一口烤鸡翅膀,外焦里嫩,就是差点辣味。 大明洪武年间,调料还是奢侈品,也没有后世的辣椒。 陈安用的,都是自己这一年种的。 一年前,他在试验田摔了跟斗的时候,身上就带的几包种子,跟陈安一起来了大明。 数量不多,种下去也就刚好够吃,外加赚点小钱,还没那么多种子去给百姓种植,扩大生产。 “好嘞!” 刘师爷已经被陈安刚才那番话,感动的心服口服,当起狗腿子来也格外的有劲,屁颠屁颠的跑去厨房弄辣椒粉。 一想到能品尝到香辣鸡翅,刘师爷也不禁学着陈安轻哼了起来。 “烤鸡翅膀,我最爱吃……” …… 县衙这边烤着鸡翅,县衙外面的大街,一位富商打扮的老者也正啧啧称奇。 此人正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 他素来体恤百姓,今日有了点空闲,便乔装打扮,带着太子朱标微服私巡,探查民间疾苦。 走了半日,老朱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咱大明立国十五年了,虽然把鞑子赶出了中原,但离太平盛世还远着啊!” 此时正是二月末的春耕时节,一路上却有不少田地荒废,无人耕种。 路边还时不时的能看到衣衫褴褛,饿到皮包骨头的百姓。 “应天乃是咱大明的都城,都城附近的百姓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跟随在朱元璋身后的太子朱标,亦是忧心忡忡。 “很多百姓连春耕的种子都没有,又要如何度过今年?” “户部发放到个州县的农耕工具和种子,远远不足……” 突然,朱标停住了话。 朱元璋狐疑的捋了捋胡须。 “标儿,没记错的话,咱们刚走过的两里地,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同?” “不错!这两里路,两边不论是田是地,俱已耕种。” “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户,没有之前我们看到的那般悲苦,虽是一身粗布衣裳,却还整洁,连补丁都没有几个……” “个个身强体壮,不似别处的农户那般瘦弱,他们脸上还都有一种满足喜悦。” “不同寻常!” 朱元璋心思缜密,沉吟道,“咱记得是走入了江宁县地界,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咱们继续往前走,再多看看!” 在朱元璋的印象里,江宁县并不出奇。 朝廷每年都会对治理百姓有功,政绩斐然的官员予以表彰嘉奖,从来没有江宁县的官员。 “街道铺设的倒是很平整,走起来方便。” “路上来往的马车也不少,街上的贩夫走卒不仅多,还非常的忙碌……” 种种景象,都在彰显着江宁县城的繁华。 朱元璋不禁有些好奇,江宁县令是如何治理的。 这时,一阵奇异的香味钻进了朱元璋的鼻子。 “从墙那边传过来的!” “这是什么味道,辛辣中带着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朱元璋估摸着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也没多想。 然而又往前走了一阵,绕过了围墙,到了大街前面,朱元璋赫然发现,这座院子,竟然就是江宁县的县衙。 更让老朱错愕的是,县衙居然大门紧闭! “《大明律》规定,每日卯时,官吏至衙门报道,称点卯;下午酉时,击鼓散堂,方可归家!” “现在申时刚过,离散衙还有足足一个时辰,为何江宁县衙就已经关闭大门?” “是菜市场的刽子手不够用了,还是挂在城门上的脑袋不够多?” 第2章一个县令身边尽是溜须拍马之辈,能是什么好官 朱元璋小时候极为凄惨,贪官污吏横行,逼得老百姓没活路。 老朱家人丁不可谓不兴旺,但等到朱元璋起事时,想找个自家人都没有,几乎全都被那狗日的贪官给逼得饿死了。 朱元璋能不恨? 大明立国后,朱元璋制定了极为严格的律法,对敢不称职的官吏,严惩不贷。 剥皮实草、凌迟、腰斩、阉割、剁指、断手、砍脚…… 都是常规操作。 洪武十五年,也就是今年,朱元璋更是专门设立了锦衣卫,监察百官。 如今,就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小小县令视《大明律》为无物,玩忽职守? “咱一路看下来,不管百姓有多穷苦,也没见哪个县衙敢早早散衙,江宁县令为何如此大胆?” 朱元璋怒从心来。 刚刚对江宁县生出的那点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县衙大门。 然而,令老朱更愤怒的是,县衙里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踹了县衙的门,都没个当班的来问询。 这下,连原本想劝阻的朱标,都没了话说。 直到穿过正堂,才听到后院一个声音传出来。 “刘师爷,你出去看看,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踹县衙的大门……” “不用了!” 朱元璋怒喝,大步踏入。 “咱已经进来了。” “你就是江宁县的县令?” 朱元璋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烤鸡翅的陈安。 “咦?是位贵客?” 陈安眼力还是不错的,瞧得出朱元璋这一身富商打扮,光是腰间那块玉佩,就价值不菲,是一位兜里有钱的主! “本官正是江宁县令,不知贵客前来,所为何事?” “没其他的事,咱就想问一句。” 朱元璋可懒得和陈安废话,劈头盖脸喝问,“你既为县令,可知县衙何时上值,何时散衙?” “卯时上值,酉时散衙。” 陈安也不计较朱元璋的无礼。 这位老者看样子挺有钱的,只要能做生意,一切都好说。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 “申时,刚过两刻……” “原来你还知道时辰,那为何早早散衙,带着下人在县衙后院享受?” “有事升堂,无事散衙,本官这不还在县衙里值班。” “为何衙门里大小官吏,捕快衙役,一个不见?” “没事在衙门里干杵着多浪费,全部派下去巡逻了,给百姓修修房屋,为孤寡老人打扫卫生……” “还敢狡辩!” 朱元璋气笑了。 这些狗官小吏,不去为祸乡里,强抢民女就不错了。 捕快和衙役给百姓修屋,修成狗官自己的? 打扫卫生,打人还差不多! “你这老头,我家大人好声好语和你说话,你却咄咄逼人!” 陈安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刘师爷就先生气了。 这人踢了县衙大门不说,对县令大人还一点尊敬都没有! 他板起脸,毫不客气的怒斥朱元璋。 “问东问西,管天管地,你当你是皇帝啊?” “嘿嘿!真要是皇帝来了,治你个渎职治罪,全家都拉去砍头!” 朱元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一个师爷都如此嚣张,可见江宁县令无法无天到了何种程度! 这样的官吏,有多少他砍多少! “当今洪武皇帝雄才大略,乃华夏历史上千年一遇的圣主,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比肩唐宗汉武……” 没想到,回应朱元璋的,却是陈安一记响亮的马屁。 拿老朱和唐太宗汉武帝放在一起? 这可正好挠到了朱元璋的痒处。 “圣上杀伐果断,最是赏罚分明,断不会因为一点点谗言,就滥杀好官。” 陈安不傻。 心里再怎么不爽在老朱手底下做官,再怎么吐槽老朱晚年的残酷手段,嘴上对外人不能说出半点来。 况且,朱元璋把蒙元赶回草原,建立大一统王朝,也的确是位雄主。 陈安夸几句,也是发自内心,没有一点虚假的。 当着外人的面,多夸夸总没错的。 “老丈初来江宁县,对本县的情况不了解,莫要大惊小怪。” “请坐。” 江宁县里应天府不远,勉强算得上是天子脚下。 陈安能安安稳稳的苟住一年,靠得可不光是技术和一些小聪明。 “敢问老丈贵姓,是来做生意,还是走亲访友的?” “咱姓黄。” 朱元璋听了刚才几句陈安夸他的话,勉强有了点耐心和陈安多说几句。 “你刚才说的对,皇帝不滥杀好官。” “但是,你一个县令,在当值的时候不坐堂,反而带着师爷和婢女躲在后院烤肉吃,你能算好官?” “要不说黄老爷您刚来江宁呢!您等会儿去外面随便拉个人问问,有谁不说我们县令是江宁的父母官,青天大老爷?” 刚才是陈安夸赞当今天子,现在轮到师爷出马,吹嘘本县县令陈安。 “你说县令大人渎职,那是睁眼说瞎话!” “下至八岁孩童,上至八十老妪,都知道县令大人尽忠职守,为百姓操碎了心!” “临近州县,有哪个县的百姓,有江宁县百姓的富足安康?” “大明的县令若是有我家大人一半,不,一半太多了,只需有我家大人三分才能,大明便是千秋万代的盛世!” 如果说刚才陈安的那几句比肩唐宗汉武,正好是挠到了朱元璋的痒处,让朱元璋心里暗爽。 那现在师爷和婢女的这几句夸奖县令陈安的话语,就是正巧戳到了朱元璋的痛处。 “阿谀奉承,奸佞小人!” “一个县令身边,尽是些溜须拍马之辈,他能是什么好官?” “咱不用问就知道!” 朱元璋起兵反元,从一个乞丐到九五之尊,他最擅长的不是骑马打仗,而是洞察人心! 在人情世故,看穿人性并利用人性这方面,老朱自信天下第一。 一个县令,甭管他有没有学问,才能如何,身边带的是只会拍马屁的小人,那这个县令就废了! 铁定贪官一个! “黄老爷不必动怒,若是来做生意的,本县令请你吃烤鸡翅,再用美酒招待……” 陈安是一点无所谓。 第一次来江宁的富商,没什么见识,大惊小怪了点。 等这老头多住几天,他就懂江宁县的好了! 陈安翻动了下手里的烤鸡翅,递过去个。 “刚刚烤好香辣鸡翅膀,来尝一个。” 朱元璋岂能看不出这个县令在转移话题,缓兵之计? 他哪里会上当! “咱不吃你的烤鸡翅……” 带怒意推开了递来的烤鸡翅膀,正要将陈安拿下。 不料,烤鸡翅散发出来强烈的香辣味,直冲朱元璋的脑门。 “阿嚏!” 一个喷嚏打出,老朱的味蕾不受控制的分泌了大量唾液,问罪的话不由自主的变了。 “好香!” “你这烤鸡翅,为何味道如此异常?” 第3章公器私用,三族预定,再找找诛九族的罪证 “好吃吧?” “好吃!” “香不香?” “真香!” “又香又辣,标儿,你也尝尝!” 朱元璋是一点不客气。 这狗县令做的烤鸡翅,够味儿! 就算是抓进大牢,砍头示众,也要先找几个御厨向陈安学会这一手烤鸡翅…… “咱知道了!” 连啃了三个烤鸡翅以后,朱元璋猛地一拍大腿。 “你这个烤鸡翅膀,加了极为稀有的胡椒和香料,故而又香又辣,成了咱从来没吃到过的美味!” “黄老爷高明!” 陈安一点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也不吝啬自己的东西。 “师爷,给黄老爷上酒!” “宁江二锅头,冰镇的!” 赚钱嘛,没点诚意怎么行? 冰镇二锅头入喉,先是一股凉意,再是爽口的热气。 配上香辣烤鸡翅,简直绝了! “黄老爷,行不?” “很行!” 二锅头没什么出奇的,白酒嘛,在大明又不是没有,除了名字有点怪。 加上冰镇,这就罕见了! 应天府是个偏南的城市,取冰困难,冬天也没多少。 皇宫里用的古法取冰,都是在结冰的日子里,尽可能的挖掘室外的冰块,储藏在冰窖里,待到需要时取用。 能有多少冰,得看冬天够不够冷,冰窖建的够不够大。 当然,大明幅员辽阔,朱元璋也可以在北方的冬天取冰,运到应天来储藏。 但劳民伤财,为朱元璋所不喜,明令禁止。 他也一概不许南方的官员运冰取冰。 一个小小的江宁县令,竟然能用皇帝都没有尝过的胡椒和香料烤鸡翅膀? 还能随时用冰块冰镇白酒? 这很刑! “陈县令,你这胡椒香料,以及冰块,还有多少?”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官吏不当值开小差,县令在衙门后院偷懒烤鸡翅膀,比起眼前胡椒香料和冰块,都算是小罪了。 这几条罪,已经足够诛陈安的三族。 至于能不能诛九族,就看这个江宁的狗县令,嘴里还能吐出什么东西! “黄老爷有兴趣?” 陈安见朱元璋终于说到了正题,露出了一个早就知道的笑容。 “实话说,只要出得起钱,想要多少有多少!” “就看黄老爷有没有实力了?” “绝对有实力!” “好说,好说!黄老爷谈吐不凡,气度非常,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商人,本官也不绕圈子,烤鸡翅膀上撒的调料,最关键的一味叫做辣椒,是江宁县的特产。” “辣椒是什么东西?江宁有这个特产?咱怎么不知道?” 朱元璋不信。 “陈大人怕不是从哪个蛮夷商人手中走私过来的?” “咱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只要陈大人能拿得出更多,管你来自西域还是南洋,咱都全要了!” 吃人手短! 吃了陈安的香辣烤鸡翅,老朱可不得多花点时间,来钓钓鱼。 倒时候给陈安多加一条罪名:走私贸易! 咱绝对不是凭一时喜怒,滥杀无辜的皇帝。 咱朱元璋很讲道理! “我家大人在江宁种的!” “其他地方,绝对没有!” 这种话,陈安不用自己说,一个眼色,刘师爷立马心领神会,带着几分骄傲的语气说到。 陈安则在一旁点了点头。 辣椒现在还没有传入大明,而且就算是辣椒的原产地美洲,现在的品种也远不如陈安携带到大明的种子。 不管是产量,种植难易度,还是口味,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哦?” 朱元璋自然不信。 你看这狗官都不敢自己回答,而是让师爷答话。 心虚! “那冰块呢?也是陈大人自己做的?” “正是!” 刘师爷更自豪了。 “别人修建冰窖,冬天藏冰,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我家大人只需硝石和清水,便随时制取冰块,简单方便,快捷省事!” “哈哈哈,咱算是明白了!县衙里一个衙役和捕快都不见,原来是去给县令大人制冰去了?” 朱元璋大笑,笑声里是十足的杀意。 “他们不是去给本官制冰,是学习本大人的硝石制冰法。” 陈安说道。 他还真的在县衙的小吏中挑选了两个勤奋好学,有天资聪颖的年轻人,学习制冰的技术。 “陈大人是把手下的官吏,当自家的家奴了?” 美味的香辣烤鸡翅,爽口的二锅头,都只能让朱元璋短暂的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老朱可不会忘了,自己踢开县衙大门是要干什么的。 咱这个皇帝还是很圣明的。 这不刚和江宁县令说两句话,就抓到了更多的罪证。 “县衙的大小官吏,俸禄皆由朝廷发放,公器私用,陈大人好大的官威!” “黄老爷,您到底是不是来做生意的?” 刘师爷可见不得别人冤枉陈安,“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商贾,管的也太多了!” “就是!” 婢女小娥也努力板着手指说: “我家大人可从来没有说过我们是他的奴仆,他第一天来上任就说了,拿钱干活,想走就走!” “大人给我们开出的工钱,比外面高出十倍都不止!” “哦?” 朱元璋看了一眼小娥,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确实不像陈安的家奴,家奴哪敢这样说话? 宠妾都没这个胆子。 “十倍都不止,那是多少?” “黄老爷,您绝对猜不到。” 提起这个,刘师爷就有话说了。 “朝廷一年给县令发放的俸禄,全部折算成银钱,不过白银四五十两。而在下区区一个师爷,在我家大人手下,一月就有五十两。” “五十两,一个月,师爷!” 这几个词连起来,在老朱的心里,化成了滔天的怒火,他牙都咬碎了,挤出一个冰冷的字。 “杀!” “啥?” 刘师爷则在欣赏朱元璋的震惊,把老朱的“杀”,当做了“啥”。 “黄老爷,你是不是很意外?” “是不是很震惊?” “别急,在江宁县多住几天,你就会知道,江宁县在陈大人的治理下,遍地都是黄金,干啥都能发财!” “就好比你刚才,踢了县衙的大门,搁别的县令,早把黄老爷拖出去打板子了。” “我家大人却还能和黄老爷谈笑风生,好酒好肉招待着,因为黄老爷是商人,来江宁做生意,可以造福百姓!” “陈大人跟我们说过无数次,江宁县要繁荣,百姓要享福,就一定要留住做生意的老板,越多越好!” 师爷说的什么,说了几句话,朱元璋一句都没听清。 老朱此时的脑海,只回荡着一个声音。 江宁县的师爷,每个月都能领到五十两白银! 那江宁县的县令陈安,一个月能贪多少? 第4章朱元璋:你用商税能抵农税,咱不信! 是凌迟处死? 还是剥皮充草,挂城门上? 还是…… “爹,咱们今天出来有一阵了,不如先回去。” 朱标在一旁,也暗自惊讶江宁县令的大胆。 自己的爹什么脾气,朱标清楚的很。 刚才那个“杀”字都说出了口,刘师爷居然能听差了! 朱标觉得再说两句,眼前这主仆三人要被当场拿下,千刀万剐。 “回去?” 果然,朱元璋怒目一瞪。 这能回去的? 咱朱元璋是微服私访一趟,碰到陈安的这样的县令,连头都没砍就回去? “爹,我看陈县令待人和气,温文尔雅,实在难得。” 朱标一听老爹不对,急忙说话缓解气氛。 “咱们一路上走来,就数江宁县民生殷实,百姓安居乐业,街上商贾小贩络绎不绝,陈县令定然有其过人之处。” “你就只看到了这点?” 朱元璋现在怒意上涌,见太子居然还心存仁慈,便更加的生气。 “一个县令,当值时间不务正业,躲在县衙后院烤鸡翅膀!” “一个师爷,每月俸禄五十两,比大明县令一年的俸禄都多!” “咱一个商人,就因为兜里揣了几个钱,一脚把县衙大门给踹开了,县令不仅不问罪,反而笑脸相迎?” “都钻钱眼里去了!” 皇帝想砍一个人的头,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 何况朱元璋也认为自己有理有据。 “可想而知,江宁县的政务荒废到了何种地步,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又到了何种程度!” “哈哈,黄老爷你误会了!” 刘师爷很满意朱元璋当前的震惊状态。 这还不够。 县令大人的政绩,远不止如此。 必须要让黄老爷震惊加倍! “我家大人上任一年以来,不仅没有多收一文钱的税,反而给农户免了一半的税,黄老爷随便去田里找个人问问便知。” “胡说八道!” 朱元璋还没老糊涂,江南地区哪个州府免税了,哪个县赋税没有征收足额,他这个做皇帝的能不清楚? “免税了咱能不知道?” “县令手下的师爷,每月都有五十两银子的俸禄,百姓的赋税,加重十倍都不够用!” “黄老爷,莫要多想。” 陈安笑道。 “您来江宁做生意,交点商税那是应该的,要是来种地,比周围的县,也的确能少交一半的赋税。” “若是一切顺利,再过一年,江宁县的农户就完全不用缴纳赋税。” “农户不用交税?” 朱元璋震惊加倍,再加倍。 惊讶的甚至连刚才的怒火都忘记了。 “朝廷什么时候有这种政令?” “百姓若不交税,国库哪来的收入?” “没有收入,国家如何能运转?” 要说眼下有什么是比贪官污吏更令朱元璋头疼的,那就是国库没钱! 明初和蒙元的对外战争,平定四方的势力,国内各地的赈灾,民生的恢复……干什么都要钱。 而钱,只能才老百姓那儿收税来。 百姓本来就过得很苦,老朱也不能多收,左右为难。 “农户不用交税,又没说商人不交税。” “自古无商不奸,商人能老老实实交税?” 朱元璋没好气道。 这下,轮到陈安惊了。 “黄老爷,您自己也是商人,何以说出这话?” “就是因为咱是商人,咱才知道商人的奸恶!” 朱元璋平时骂顺嘴了,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好在他反应的快,及时圆了回来。 “士农工商,商人最贱!” “不出力劳作,低买高卖,祸害百姓,实在该杀!” “他们是百姓身上的吸血鬼,国家的虫豸!” 啪啪啪! 陈安鼓掌。 “黄老爷说得对!” “奸商该杀!” “您来江宁县做生意,可一定要遵守市场规范,不能当奸商,也千万别偷税漏税。” “偷税漏税,牢底坐穿!” “大明商税,三十税一,就算没人偷税漏税,你又能收多少?” 朱元璋不相信陈安的鬼话,他颁布的政令,重农轻商,不光光是因为个人的喜好。 商人奸猾,难以管理。 商税的数额又难以核对计算,收上来的钱很少,对国库的帮助不大。 “商税那一点点钱,是够县令大人填补上农户该交的赋税,还是能让县令大人每个月给师爷发五十两银子?” “黄老爷,尽管放心!江宁县收商税,绝对是按照朝廷律法来的,三十税一,不会多收您一文钱。” 陈安还道这老头怕被坑,出言安慰。 “听陈大人的意思,江宁县的商税,已经到了不需农户交税,便足以充盈府库的地步?” 朱标在一旁听的许久,不禁好奇,小小的商税,竟有如此的作用? “真能如此,可谓是天下百姓之福!” “是,也不是!” 陈安却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的啃起了手里的鸡翅膀。 “故弄玄虚!” 朱元璋则认为这不可能的,纯粹是陈安胡说,“陈县令,还有什么道理,你就快说。” “要是没话说了,那咱不跟你不客气了!” “黄老爷,您既然想听,我就和你多说两句。” “看黄老爷这一身穿着,再加上言语行动,想必您的生意做的一定不小?” 陈安又给朱元璋递上一个烤好的香辣鸡翅,好整以暇说道。 “黄老爷做成一笔大买卖,三十税一,能抵得上多少户农户一年缴纳的赋税?” “咱做的生意是不小。” 朱元璋也跟着啃鸡翅,再喝口冰镇二锅头。 别的不说,陈安这狗县令是真会享受! “至于一笔大买卖,交的税能抵多少农户……陈大人,你是想说,商人一笔买卖能收的商税,远多于农税?” 朱元璋笑了。 朱标赶忙道,“陈大人,话虽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商贾一年能做成几笔大买卖?就算能抵得上一千户,一万户,天下百姓千千万,那点商税实在太少了。” 太子监国多年,政务熟练,不少政令都出自太子之手,自然懂得其中道理。 也明白为啥刚才老朱会发笑。 朱元璋说的不客气,那是真不客气啊! 朱标还是希望,陈安能多辩解几句。 第5章咱大明的好东西,凭什么卖给蛮夷 “商税少,是因为做生意的少,做生意的少,是因为朝廷对此不重视。” “华夏自古以来,朝廷的政令对市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明的商税,税率太低!” “哈哈哈!” 朱元璋听到陈安憋了半天,来了一句税率太低,笑得都快掉眼泪了。 “陈大人的意思是,应该对商人加收重税?” “咱还以为陈大人有什么高见,原来不过如此!” “黄老爷,你是商人,只看眼前利益的话,自然希望朝廷的商税收的越少越好,最好不收税。” “正因为朝廷认为商税无足轻重,所以不重视商业发展,商人低贱。” “就这?” 这道理谁不知道,咱需要问你? 朱元璋抖了抖胡子,不屑一顾。 “陈大人,您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朱标催促道。 陈安伸了个懒腰,在小娥的细腰上拍了一把。 “黄老爷,香辣烤鸡翅,能有与众不同的美味,靠的是辣椒这种调料,江宁特产,绝无仅有。如果有商人把辣椒远销南洋,扶桑,西域……能赚取多少利润?” “朝廷从中收取的商税,又相当于多少农户的赋税?” “咱大明的好东西,凭什么卖给蛮夷!” 朱元璋却一撇嘴。 “蛮夷不配享用好东西,咱不卖!” 陈安懒腰伸到一半,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趔趄趴在小娥身上起不来。 黄老爷思路清奇,异于常人啊! “好吧,我们不说辣椒,说说这个冰镇二锅头。” “就说这个冰块,这要在燕京府,现在能卖多少钱?” “当前时节?” 朱元璋眉头一皱,“燕京府刚下了大雪,说不定还没化冻,钱多了闲得慌买冰块?” “在应天府呢?” 陈安抄起盆里,一块三寸见方的冰块,“这么一块冰,我卖十文钱,应天城的有钱大人,会不会买?” “谁买咱砍了谁!” 朱元璋心下暗道。 但他不得不承认,肯定会有人为了享受出钱买,十文钱一块的冰,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应天城,想买的大户人家,应该不少。” “有买家,那是不是需要商人售卖?发生了交易,是不是就能收三十税一的商税?” 陈安说到。 朱标却摇头,“朝廷禁止这种奢靡浪费之举,也禁止运冰贩卖。” “这就是问题了。” 陈安把手上的冰块掂了掂。 “北方有,但北方不缺,没人买。” “南方没有,但朝廷禁止运冰,商人不敢卖,南方有钱的老爷想买也买不到。” “老爷们的钱还是躺在账房里,堆在银窖里发霉,商人没有生意和利润,朝廷自然也收不到商税。” “原本有钱老爷们享受,商人赚钱,朝廷收税,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可修建冰窖,劳民伤财,从北到南运冰,浪费人力物力。” 朱标反问。 “所以本官发明了硝石制冰法,不限季节,不分南北,成本低,方便快捷!” “这叫技术驱动。” “制出来的冰若是给交给贩夫走卒售卖,收取商税不免太麻烦,故而统一批发,直接从批发商人那三十税一。” “这叫规模化,统一化。” “只有产生了交易,才有商税。” “农户种地辛苦,一年能收几个税?本官要赚就赚有钱人的钱,收商人的税!” “大明疆域万里,地大物博,各地特产不一,商业发展起来,朝廷何须向农户收税?国库何愁没钱可用?” 陈安说起这些,也觉得自己来到大明一年,算是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 他一番话,朱元璋和朱标听了,都有些沉默。 好像是这个理? 朱元璋也不想向普通百姓多收税啊! “黄老爷,说句您不爱听的。” 陈安又微微一笑。 “您嫌三十税一的税率太高,朝廷嫌商税太少,等哪天陛下急用钱,朝廷又没有,你们这些有钱的老爷就很危险啊!” “皇帝抄个家,砍个脑袋还是简单的。” 老朱大概能干出这事。 鞑清的几位帝王,也是干这个的一把好手。 干不出来这事的,或者说没能力干的,比如崇祯帝,最后就穷死了,憋屈的找了跟歪脖子树上吊。 “所以百姓多生产,商人多赚钱,朝廷多收税,比现在这情况要好!” “太对了!” 朱标听得连连点头,“陈大人胸怀锦绣,可称大才!” “对个屁!” 朱元璋却不高兴,咱是那种胡乱抄家砍头的皇帝? “当今圣上绝对不会因为没钱,毫无缘由的抄家砍头,哪怕圣上不喜的商贾,也是大明的百姓,圣上一视同仁。” “是是是,黄老爷说的对!” “本官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妄自议论圣上。” 陈安也赶忙对着应天城的方向,作揖行礼。 好你个黄老爷,一说话就给人扣帽子! 本官明明说的历史上另外几位皇帝…… “哼!咱们走!” 朱元璋现在没那么急切的想砍了陈安的头,但也实在看陈安很不爽。 于是招呼朱标离开。 当然,临走还不忘顺手拿了两块香辣烤鸡翅。 陈安笑吟吟的送走朱元璋。 “大人,我看这位黄老爷今日的言行,不像是一般的富商,要不要去查一查他的来历?” 朱元璋离开后,刘师爷谨慎的建议道。 陈安不在乎的摇摇头。 “只要他在江宁县境内遵纪守法,管他什么来历!” “天下富贵的有钱人多的去了,不一般的也多,查的过来吗?” …… “给你你一天时间,咱要见到江宁县令陈安的所有资料!” 另一边,朱元璋刚出来县衙。 马上就召见了锦衣卫的第一任指挥使,毛骧。 “特别是陈安上任江宁以后的所作所为,有何政绩,一定要仔细查清。” “遵命!” 毛骧领命而去。 第6章朱标的担忧,爹你别真砍他 朱元璋与朱标父子二人随后便登上马车,在大批锦衣卫的护卫下,来到了官道。 朝廷政务繁多,两人要趁夜赶回应天。 马车缓缓驶入官道,朱元璋坐在车上,忽然眉头皱了一下。 “标儿,明天你去一趟太医院,看看那帮太医都在干什么!” “跟他们说,要是调养不好你娘和雄英,就都不用活着了!” 马皇后跟长子朱雄英身体近来都十分不好,朱标心中亦是担忧不已,但他还是开口劝慰道:“爹,您放心吧,娘跟雄英肯定都会好起来的。” 朱元璋自然微微颔首:“嗯,妹子和大孙吉人天相,定会如此。” 他接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先前那陈安说的商税倒是也有些道理,咱大明虽然已经立国十五年,但国库却是并不充盈,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朱标点点头,接道:“爹所言极是,马上便要春暖花开,届时江南进入雨季,北元虎视眈眈,无论边防还是加固河堤,都需要不少的银钱。” “若是陈安所言确实可行,倒是能解决眼下这个大麻烦。” “陈安说已经在江宁县征了快一年的商税,儿臣想再等等看,若是成效斐然,就慢慢推广天下。”朱标说道。 朱元璋面露满意神色,看着朱标点了点头。 “不错,如此大规模的改革,势必引起朝廷风波。” “先小规模推行试点,然后缓缓推进至我大明各地,如此才是稳妥之法。” 朱标道:“爹,只怕到时受到的阻力绝不会小。” 朱元璋冷笑:“若是这改革有利于咱大明,有利于咱百姓,谁敢阻拦,咱就砍谁的脑袋!” “你只管去做,其他事有爹给你撑着!” 说到这,朱元璋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周围锦衣卫个个都被震慑的低眉顺目,噤若寒蝉。 饶是已经平定天下十五年,朱元璋仍旧如一柄锋锐的利剑! 朱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接着说道:“陈安如此年纪,便能将江宁治理的井井有条,繁华远胜其他各县,足以见得此人还是颇有能力的。” “若是加以引导,他日必然会是我大明的一大栋梁。” “儿臣明日还想再来一趟江宁,亲眼看看陈安究竟是如何将这江宁治理的这般繁华的。” 朱元璋闻言大手一挥:“想都甭想!这些时日政务繁多,你这个时候跑来江宁,是想把你爹累死?” 朱元璋跟朱标的关系,不像是皇帝与太子,反而更像一对普通人家的父子。 太子一职,听起来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但却是几千年来最凶险的位置,几乎没有之一。 不但要时刻躲着兄弟的暗箭,更要面对皇帝的猜疑。 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等到终于熬出头来,整个人也都变得不怎么正常了。 可朱元璋与朱标父子却是不然。 朱元璋从来不担心朱标会权势过大,相反还主动放权,将诸多政务都交由朱标处理。 朱标本人亦是不负众望,为人谦逊温和,同时也有铁腕手段,能游刃有余的处理冗杂政务。 在百官与其他兄弟心中,朱标便是大明王朝绝佳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听到朱元璋拒绝自己前往江宁县的请求,朱标立马道: “爹,商税改革乃是关乎咱们大明根本的大事,儿臣非得亲自考察,才能安心。” 朱元璋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样吧,你留在应天处理政务,咱亲自来江宁县看看!” “若是与那陈安说的不相符,咱就把他吊在城门上!” “雄英这些日子在宫中闷闷不乐,咱一块把他带出来散散心,兴许对他病情也有好处。” 朱标生怕朱元璋针对陈安动手,连忙道:“爹,江宁县距离应天并不算近,路上舟车劳顿,您还是在应天歇着,儿臣带着雄英来就行了。” 朱元璋皱眉道:“咱还没老到走不动,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朱标见朱元璋决心已定,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得小声嘀咕:“儿臣是怕您与陈安一句话不对付,叫人把他砍了,如此一来,我大明岂不是错失人才?” 朱元璋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瞪着他道:“怎么,你真以为咱是个滥杀无辜的暴君不成?” “陈安那小子虽然说话难听,但咱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原因杀了他。” “不过这小子胆子倒是大,已经多少年没人敢跟咱这么说话了。” 朱标摇头笑道:“爹,敢跟您这么说话的人,怕是坟头都长草了。” 朱元璋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朱标无可奈何,也只得闭口不言。 明亮的月光下,锦衣卫护卫着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父子的车队,渐渐远离江宁,逼近应天。 与此同时,江宁县衙中。 陈安席地坐在台阶上,左手冰镇二锅头,右手香辣烤鸡翅,正吃的不亦乐乎。 刘师爷坐在他左边,脸色通红,满口酒气。 “大人,能在您手底下做事,实在是我的福分!” “在咱大明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说着狠狠咬了一口鸡翅,含糊不清的说道。 “这是当然!”一旁正在烤着鸡翅的小娥骄傲道。 “我家大人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陈安呵呵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鸡翅:“哪里哪里,一般厉害,一般厉害而已!” “大人您太谦虚了!”小娥狡黠一笑。 “上次您讲的那个黑猫捕头的故事还没讲完,不如今晚再给我讲讲吧!” “大人果然厉害,这等千奇百怪的故事张口就来,佩服,佩服!” “既然小娥要听故事,那小的便先告辞了!” 刘师爷笑呵呵的起身,向着陈安拱了拱手,十分识趣的离开了。 第7章 布置春耕,谁坏本大人的事狠狠处理 待刘师爷走后,小娥便上前一把抱住陈安的胳膊,开始撒起娇来。 “大人,您就讲一讲嘛!求求您了!” “听不到故事,我觉都睡不好了!” 陈安看着面前瞪着一双泪汪汪大眼的小娥,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一阵心猿意马。 从小娥怀中抽出胳膊,他笑道:“本大人今晚乏了,而且明日还有要紧事要做,择个良辰吉日,大人再给你讲!” 说罢他在小娥堪堪一握的腰上摸了一把,然后扬长而去。 “大人,您又欺负我!” 小娥这才反应过来,嘟着嘴一脸娇羞。 …… 第二天。 待到陈安起床洗漱完,慢慢悠悠来到县衙大堂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原本县衙是没有这么多人的,但陈安嫌做起活来麻烦,加上手里又赚了不少钱,便让刘师爷多找了些人来干活。 毕竟人多力量大不是。 见到陈安,堂中众人都纷纷拱手行礼:“见过县令大人!” 陈安摆摆手:“好了好了,都免礼!” 说着他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端起早已沏好的茶轻抿一口。 一名中年男子再向陈安行了一礼,随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男子名为王辰,是江宁县典吏,负责辅佐陈安的日常工作事物。 “大人,人都到齐了!”刘师爷屁颠屁颠来到陈安身边,低声说。 陈安微微颔首,看着堂中众人,这才缓缓开口道:“放眼历史,农耕都是各朝各代的根基,如今万物复苏,马上便是春耕之时。” “所以咱们县衙现在的头等大事,便是保证农耕的顺利进行,捕快和衙役们这些日子多往乡下跑一跑,若是有人敢顶风作案,不必留情,给本大人狠狠处理!” 张大力立马大步走出,向着陈安一拱手:“大人放心,在下定当不辱使命!” 他本是穷苦人出身,陈安来到江宁县之后,见他嫉恶如仇,且身上有些武艺,并非寻常的庄稼把式,便直接将他收在身边,担任捕快。 在陈安的授意撑腰下,张大力亲手抓了不少为祸江宁县的恶徒,被陈安直接擢升为捕头。 因此张大力对陈安感恩戴德,只要是陈安下的命令,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完成。 陈安摆摆手,接着对一名中年男子道:“林司吏,你亲自带着吏房将告牌发下,让各个村子的木铎老人、里长、粮长到县衙来,本官有事安排。” “是,大人。”吏房司吏林俊峰答应一声,拱手去了。 安排完杂七杂八的各种事务之后,陈安便开始听取各房司吏的汇报。 他虽然懒懒散散的靠在椅背上,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可几名司吏却是丝毫不敢怠慢,从头至尾都态度恭敬、认认真真。 他们可都是见过陈安的雷霆手段的,因此对这个年轻县令始终都抱着一丝敬畏。 刚上任的时候,陈安身边只有贴身侍女小娥,江宁县衙一众衙役和胥吏都感到十分震惊。 他们还从没见过哪个县令上任是不带师爷和随从的。 县令一职听起来不大,但需要管理一县的事务,并不轻松。 若是手底下没人,自然更为艰难。 指望当地人配合你一个外来的,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江宁县衙众人并未将陈安这个年轻县令放在眼中,对他阳奉阴违。 陈安也不负他们期望,在上任的一个月时间里,除了每日按时上下堂以外,什么都不做。 更是将所有事务全都交给底下的胥吏们去做。 没过多久,江宁县新来的县太爷是个废物的说法,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陈安对此毫无反应,因为这便是他想要的局面。 等县衙的一干胥吏放松警惕之后,陈安便向他们挥出了屠刀。 他不但招揽了二三十个如张大力一般健壮的年轻人,重新组建了四班唯自己马首是瞻的衙役。 还请出了在江宁县担任多年师爷、但已归隐的刘师爷。 接着便向一众胥吏发难,以雷霆之势将那些人抓捕归案。 随后便按流程将这些人的罪状递交到应天府衙门。 但这一干胥吏在江宁县经营多年,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就被扳倒。 罪状刚刚交上去,陈安便被上级要求,将这些胥吏押往应天府重审。 陈安答应的极好,表示立马派人将这些人押往应天府。 不料到了半路,车队突然失事,摔下悬崖。 被押解的一众胥吏几乎死伤殆尽,连几名随行捕快都受了伤。 派下来调查的御史都没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最终此事宜陈安被罚俸禄半年草草结束。 胥吏们被陈安的狠厉震慑,由此在江宁县,也无人再敢于挑战陈安的权威。 人都是惜命的,他们也怕自己出门的时候遭遇飞来横祸…… 但他们畏惧陈安的手段,却不代表会对陈安心悦诚服。 虽然明面上不敢再表现出什么,但背地里却对陈安恨得牙痒痒。 毕竟在陈安来之前,他们为祸乡里,鱼肉百姓,这些都无人问津,大家过得喜笑颜开。 可陈安来之后,他们非但不能再随意盘剥,还要对那些无知小民态度良好。 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 所以江宁县,一直都盘旋着一片阴云,只等时机一到,便要落下暴雨。 而置身在阴云之下的陈安,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却并不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个现代人还怕这些土著? 来到大明,既然无法置身事外,那便在这江宁县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也不枉自己穿越这一回! 第8章 老朱再探江宁县,你小子还迟到? 与此同时。 江宁县的街市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拉着朱元璋的大手来回摇晃着。 “皇爷爷,孙儿还想要糖葫芦!” 他手中拿着一根穿糖葫芦的签子,只是空空如也,所以眼巴巴的看向摊贩手中的糖葫芦垛。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在他的小脸蛋上捏一把。 但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说话也透着一股中气不足的感觉,一看便知是身体虚弱。 朱元璋朝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慈声道:“大孙,你已经吃过一串,咱们过些时候再吃可好?” “还有,咱不是交代过你了,出来以后,要喊咱爷爷,而不是皇爷爷。” 小男孩点点头:“知道啦,爷爷。” 他接着嘟起小嘴,委屈道:“可是爷爷…孙儿还是想吃糖葫芦,在宫里平日吃不着,爷爷就给孙儿再买一串吧!” “唉,真是拿你这孩子没办法!” 朱元璋哈哈大笑,满脸的慈祥,然后牵着小男孩的手来到摊子旁边,掏出四文钱买下一串糖葫芦,递到小男孩手中。 小男孩心满意足,这才跟着朱元璋继续沿着江宁县街市往前走。 越往县城中心,街市上便越是繁华,行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街市两旁的商铺也都早早开了门,客人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朱元璋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江宁县并非什么地理位置十分紧要的关键枢纽,亦不是朝廷着重发展的府县。 若说唯一优势,大概也只有距离应天稍近一些了。 但为何如此的繁华?! 最重要的是,街市虽人来人往,但却整洁有序。 所有小摊贩都被集中在一片区域内,各自吆喝叫卖,这点便连应天,都是极难做到。 朱元璋甚至还看到几个拿着扫帚专门打扫卫生的人。 这里无人敢于当街纵马,连马车都是缓缓而行。 因为每片区域都有挎刀捕快不住巡逻,随时随地维持秩序,打击扰乱街市安定的人。 最令朱元璋惊讶的是,这些捕快对待寻常百姓摊贩态度极好,虽然面色不善,但却没有打骂的行为。 至于顺手牵羊的事,他更是一例都没有看到。 他能看得出来,百姓们敬畏这些捕快,但心中却是极为爱戴。 朱元璋心中不禁赞叹,陈安那小子虽然懒散了些,但终归还算是有些本身。 他低头看去,发现孙儿手中的糖葫芦不知不觉又要见底,便俯下身子,耐心道: “雄英,爷爷先前就教导过你,凡成大事者,无一不是能够控制自己欲望之人。” “就拿你吃糖葫芦的事来说,咱们家是能供得起你天天吃,但你却不能因此就放纵自己,毫不克制。” “万一养成习惯,将来长大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穷奢极欲,届时遭殃的,可就是咱大明的百姓了!你能明白爷爷的意思么?” 能让朱元璋这般耐心教导的,整个大明唯有一人,便是朱标嫡长子——皇长孙朱雄英。 此时他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朱元璋。 “爷爷,孙儿好像懂了,但又好像没懂……但您是怎么知道孙儿想让您再买一串糖葫芦的啊?” 朱元璋呵呵一笑:“你爷爷咱一生纵横天下,什么人没见过?你这点小小心思,咱一眼就瞧出来了!” 朱雄英点点头:“皇爷爷真厉害!” 他接着用手帕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好。 “那孙儿不要爷爷买新的了,孙儿把最后一颗收起来,等到实在想吃的时候再吃!” 朱元璋欣慰的点点头,“这才是咱的好大孙!” 祖孙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在江宁街市上闲逛。 行至一处僻静地方时,一名身穿布衣,体魄精壮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朱元璋面前。 他拱手行礼,恭敬道:“老爷,县衙那边是晨光将现时摘下的放衙牌子,辰时刚过,一干胥吏便进了县衙。” “这些人都已在门房处点卯,无一人迟到。” 朱元璋紧皱的眉头这才稍微舒展了些。 时辰卡的刚好,更无一人迟到,这倒是十分难得。 要知其他各地的县衙,散漫成风,基本不到最后一刻,胥吏们是绝不会进衙门的。 朱元璋接着冷声问道:“那江宁县令呢,什么时辰当值的?也是辰时?” 中年人低下头去,低声答道:“回老爷,不是……” 朱元璋一瞪眼:“那是辰时一刻?” “也不是。” 中年人感受着朱元璋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气,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是辰时三刻?!”朱元璋面色阴沉。 “老爷……不是。”中年人战战兢兢的回答,额角上已是渗出丝丝冷汗。 “直接说,他是什么时辰当值的!” 朱元璋大手一挥,中年人瞬间如坠冰窟,膝盖一酸,险些跪倒在街上。 他深吸口气,道:“回老爷,他是巳时当值的。” “混账东西!”朱元璋气的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但他并未当场发作,而是深吸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 他接着安排道:“你去吧,继续监视他,务必将他今日的行程、还有所做之事,分毫不差的记下来!” “若有半分差池,你这颗脑袋,也别要了!!” “是!”中年男人领命离开。 待到离开朱元璋视线,他才发觉,自己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浸湿了。 心悸的同时,心中也不免升起一阵疑惑。 陛下一向杀伐果决,从不姑息这种当值迟到的行为。 要是换做别的人,只怕此刻早已身首异处,尸体都凉了。 可这陈安,却只是被骂了一句混账,真是奇也怪哉。 虽然他搞不明白个中原因,但他身为贴身跟随朱元璋的锦衣卫,对一些事看的是极为通透的。 陛下既然对这年轻县令这般态度,莫说砍头,连板子都不打,便足以说明这县令不是普通人。 起码在朱元璋心里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这种人是他绝不能得罪! 日后若有接触,还需谨慎对待才是。 他这么想着,再次快速向县衙方向而去。 第9章毛骧:陛下,江宁县令疑似和白莲教余孽有关 早朝制度盛行于明清两朝,规定官员每日必须上朝,不得有误。 这个规矩,便是从劳模朱元璋开始确立的。 陈安对此深恶痛绝,所以才会严格按照朝九晚五的作息时间上下堂。 饶是今日的早会仅仅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他还是困得呵欠连天。 没办法,天生的。 只要他人在县衙大堂,便没有不困的时候。 他喝干碗中茶水,伸了个懒腰,这才缓缓开口。 “今日早会便先如此吧,若是各司还有什么其他事,私底下找本大人说便是了。” “希望诸位都能尽职尽责,为咱们江宁的发展贡献一份力。” “我等明白!”堂下众人答应一声,向着陈安行了礼,便各自散去。 “大人,我也先行告退。” 刘师爷向着陈安一拱手。 陈安连忙道:“刘师爷等等,不如随我一同吃了早饭再走?” 刘师爷露出一个暧昧笑容,道:“老夫虽年纪大了些,但还未老眼昏花,察言观色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说罢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陈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奈一笑,起身回了后院。 跟往常一样,小娥已经备好了早饭,见他回来,立马给他盛了一碗热粥。 粥里加了枸杞莲子等物,十分香甜。 连带着桌上的几个馒头、一碟咸菜,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里,尽数被陈安风卷残云般迅速消灭。 小娥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仍旧不紧不慢地喝着粥。 陈安吃过饭后,不忘在小娥身上揩油一番,这才脱下官服,换上一身清爽衣衫,匆匆离去。 尽管小娥有些依依不舍,但陈安今日事务繁多,可没时间跟这清丽的小姑娘耳鬓厮磨。 早有几名换上便装的捕快等在县衙门口,见陈安一到,他们忙上前行礼。 陈安也不废话,摆手示意之后,便上了一匹白马,而后带着几名捕快,飞速向着城门处奔去。 因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缘故,明朝并不缺马。 所以江宁县衙中,也养着十几匹骏马,以供急事时用。 城中禁止纵马,陈安身为县令自然以身作则,因此待到出城以后,他才挥鞭加速,一路纵马前行。 约莫跑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缓缓勒住缰绳,然后带马离开官道,行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小路崎岖颠簸,只能缓慢前行。 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陈安一行人才缓缓进了一处临河的峡谷密林。 入口处修筑了一道坚固的围墙,仅留一处并不宽阔的门用以通行。 围墙之上还有两处瞭望台,其中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军士,他们手持弓箭,满脸戒备。 这处不起眼的峡谷,守卫相当严密,比之县衙犹有过之。 陈安勒马停在门前,大门立时便缓缓打开。 一名身披披甲的军士快步迎了出来,他黑巾蒙面,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对陈安的崇敬。 “见过大人!” 陈安此时已经下马,伸手扶住了躬身的此人,“不必多礼。” 他接着回头,对几名捕快道:“我去去便来,你们留在原地等我。” 接着他接过男子递过来的黑巾和黑手套戴上,这才跟随男子快步走进峡谷。 他的身后,有人正带着疑惑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峡谷之中。 …… 陈安虽然说是去去便来,但实际上他在峡谷中足足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他直接将黑巾和手套摘下,随手丢进一旁的火盆里,任其烧成灰烬。 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在别人眼中有些莫名其妙,亦是为此行增添了几许神秘。 离开峡谷之后,他带人来到了十五里外的一处村子。 村子不大,在江宁县并不起眼。 但此处种的都是陈安的宝贝,是江宁赖以生存发展的根基。 土豆、玉米、红薯等高产作物应有尽有。 陈安身为农学院高材生,加之还有高质量的种子,教导百姓种植这些作物,于他而言并不难。 因为现在这些作物产量还未达到他的预期,加上种子数量有限,所以他才会安排了这一处村子先行种植。 待到产量稳定,便可以进献给朝廷,让大明的百姓,都能种上这些作物,都能吃上一顿饱饭。 陈安并不圣母,相反他还有些腹黑。 但他既然来到大明,便总该为百姓做点什么。 他在村子里一直待到下午申时方才离开。 迎着快要落到地平线下的夕阳,他回到县衙,马不停蹄换上官服,回到衙门大堂。 他又要迎来自己一天之中最痛苦的时光了。 照例放衙时要再点一遍卯,以防有人早退偷懒。 这个时候,也是陈安处理一天政务问题的时候。 县令县令,一县之令,自然要肩负全县各种大小事务。 正因事务繁而杂,因此县令们走马上任都会带些亲身随从。 敢于只带一个侍女便赴任的,放眼各朝各代,怕是也只有陈安一个了。 可偏偏他还将江宁治理的蒸蒸日上。 真可谓人比人,气死人。 …… 与此同时,县衙不远处的一处茶楼中。 朱元璋正吃着点心,听着毛骧的低声汇报。 “你说那小子去了一处神神秘秘的峡谷?”朱元璋喝了口茶,淡淡问道。 “是,陛下。” 毛骧笃定的说,“那峡谷位置极为隐蔽,不但守卫森严,还有密林作为天然掩护,极难发现。不过臣已经派人严密监视,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臣!” 朱元璋微微颔首,示意毛骧继续说下去。 毛骧斟酌片刻,这才继续道:“这峡谷的守卫皆是黑巾蒙面全副武装,看上去极为神秘。” “陈安出来后,便将蒙面黑巾与手套扔进火中焚烧殆尽。” “末将有理由怀疑,此处峡谷,极有可能是白莲教这等邪教的藏身之处!” 朱元璋挑了挑眉毛,眼神变得有些冰冷,但并未说话。 毛骧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此处距离应天仅有三四十里,若当真如此,后果实在难料……臣恳请陛下立马派出锦衣卫,彻查此处峡谷!务必铲除白莲邪教!” 第10章 朱元璋:你们多交商税,还有好处? 朱元璋闻言,抬头淡淡的看了毛骧一眼。 毛骧立时如遭雷击,低下头去,不敢再说。 “哼,做好咱安排你的事,怎么处置陈安海轮不到你说!”朱元璋冷哼一声。 “是,陛下!方才是微臣昏头了!” 毛骧接着低声问:“陛下,那今晚……” “安排几个身手好、机灵的,进去给咱查清楚!咱要在明天一早起床就知道那处峡谷的确切消息!”朱元璋吩咐道。 “是。”毛骧答应一声。 朱元璋看着人潮如织的街道,眉头微皱。 他见到陈安不过一天时间,但心中却对这个年轻县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因为这是他纵横天下十几年来,遇上的第一个看不透的人。 嗯! 肯定是咱的错觉! 此时街道上渐渐传来兴奋的交谈声,将朱元璋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江宁县每七天都会审理案件,这场在下午申时末进行的刑狱审理,对全县百姓开放。 因此每到这个时候,江宁县的百姓们都早早吃过饭来到县衙,就为了看看这为数不多的热闹。 朱元璋收敛视线,给正在吃点心的朱雄英倒了杯茶,这才对毛骧道:“接着说。” “是。”毛骧得到准许,这才开口,“从山谷离开之后,陈安又去了一处村子。” “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多户人家,但经末将调查,这些人都是没有户籍的流民。” 朱元璋听罢嘴角咧了咧。 这陈安是真不想要那颗脑袋了吧? 专干这等朝廷明令禁止的事。 不但晚上堂早退堂,私自收商税,搞出个神神秘秘的林中峡谷,现在还私底下收流民? 真是胆大包天了! 但他并未有任何表示,喝了口茶水后,便示意毛骧继续说下去。 毛骧点点头,继续道:“陛下,这个村子种的东西十分特别,末将从未见过,不似咱们大明的产物。” “末将命人偷偷摘了一些,陛下现在看么?” 朱元璋见县衙外百姓越聚越多,便摆摆手:“不必了,晚上再拿给咱看。” “若无别的事,你便去吧。” “是,陛下!”毛骧行了一礼,而后立马转身离开。 朱元璋立马冲着茶楼掌柜的道:“掌柜的,你们江宁县难不成出了什么要紧案子?” 那掌柜的却是笑道:“自打陈县令走马上任,我们江宁便太太平平,现在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何来什么要紧案子?” “那为何衙门会聚集这么多人?” 掌柜道:“看来老爷子是从外地来的了。” “不错,咱是应天人,带着孙儿来你们这转转。”朱元璋道。 “难怪了。”掌柜笑着解释道,“咱们江宁县每七天,陈县令都会公开审理一些积压的案子,今日恰好便是,客官一会儿可莫要错过了!” “哦?这么说来,站在衙门门口,便能看断案?” “正是如此。”掌柜继续道,“咱们的县令大人虽然年轻,但那可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他每次断案,就没有不准的时候!咱们江宁的老百姓个个都对他竖大拇指嘞!”掌柜说的眉飞色舞,俨然已是陈安的忠实拥簇。 朱元璋呵呵一笑,“看来掌柜对你们这县令很是满意。” “这是自然!县令大人不但断案厉害,在其他方面更是没的说!他来之后,咱们江宁才渐渐发展繁华起来。” “我们老百姓的日子啊,也过得更有盼头喽!” 掌柜的说着给朱元璋添了壶茶。 朱元璋眯了眯眼,似是无意问道:“对了掌柜,方才咱见有衙役过来收钱,这收的是哪门子钱?” 他心中自然知晓这大概便是陈安说的商税,但他想听听寻常百姓的看法,这才不动声色发问。 掌柜却是极其淡然,道:“是商税。” “是么?那朝廷有规定征收这笔商税么?”朱元璋依旧淡淡追问。 “自是没有的,这是咱们江宁县才有的。” 朱元璋眉头一皱,道:“那为何掌柜的先前还对江宁县令大加夸赞?这等行为,比贪墨更可恨!” “压迫百姓,搜刮钱财为己所用!” 朱元璋想起昨日的香辣烤翅和冰镇二锅头,心中更气。 “我刚开始的时候啊,跟老哥哥你想的一样,觉得这是压榨我们。” 掌柜的却是呵呵一笑,“可后来交了之后,才明白这商税缴纳的好处,便没有了怨言。” “好处,你们多交钱,还有好处了?”朱元璋有些疑惑。 “这是自然,没有这商税之前,衙门也总有各种各样的名目收钱,但是交了商税后,这些统统没有了。” 掌柜说着脸上不禁露出满足神色,“我这么一算,交的钱比之前可少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而且自打县令大人来了之后,衙门里那些大人们,也不敢随意欺压我们老百姓了。” “要真有人敢跟之前一样那么做,陈县令可是要狠狠收拾他们的!” 掌柜的仍旧说着:“商税收上去之后,衙门也用这些钱做了不少好事,学堂建起来了,街市也干净起来了。” “一些无人照顾的孤寡老人,衙门也用这笔钱雇佣他们去洒扫街道。” “反正咱们老百姓就觉得,这商税交的值!可太值了!” 朱元璋听得微微颔首,他心中已是明白大半。 虽然陈安的做法他有些还不甚明白,但起码对百姓有利。 这便足够了。 随后他结了账,与掌柜的又客套几句,便带着朱雄英离开了茶楼。 朱雄英嘴里还吃着点心,含糊不清的问道:“爷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朱元璋呵呵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爷爷带你去看县太爷审案子!” 祖孙二人走在青石砖铺就的街道上,身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朱元璋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狐疑。 他这一天的功夫,几乎走遍了整个江宁县,发现此处都是用青石砖铺路,而非其他地方所用的寻常青石。 而且江宁县的青石砖缝隙,都用石灰填充,更加稳固。 这带来的最直观感受,便是江宁县的路平坦不硌脚,走起来十分舒服。 这让他有种走在皇宫中木板铺就的地上的错觉。 第11章七天才审一次案子,这县令真清闲 除了路面平整以外,街道两旁还修了排水渠。 从痕迹上来看,应该是刚刚完工不久。 江宁县地处江南,雨季漫长,若是没有排水渠,届时雨水倒灌无法排出,城内定然一片汪洋。 不过修建排水渠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没有足够财力支持是不行的。 如此看来,陈安倒是的确没有将商税自己挪用。 而是用到了百姓身上。 朱元璋对此还是颇为满意的。 但陈安的这些举措都是前无古人,这让朱元璋仍旧觉得看不透他。 过不多时,朱元璋便带着朱雄英来到了江宁县衙门口。 此时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是人山人海。 朱元璋征战多年,虽有了年纪,但身子骨却硬朗得很,他抱起朱雄英,硬生生在人群中挤出了条路。 来到前排之后,县衙内便一览无遗。 两列怀抱水火棍的衙役在院中站定,个个脸上都是肃穆神情。 陈安则是在刘师爷的陪同之下,端坐在队伍尽头的椅子上。 两个衙役合力撑着一个打伞,给他遮阴。 他一改平日的慵懒,穿着官服,神色威严。 一众小娘子指指点点,不时流露出羞涩笑容。 陈安面容俊朗,身材高挑,免不了被姑娘们青睐。 此时案件已经开审,陈安面前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些人年龄、打扮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的满脸怒容,有的掩面哭泣。 朱元璋低声问身边的一中年男子:“老弟,这些人都是案犯?” “老爷子不是咱们江宁本地人吧?” 男子看了朱元璋一眼,才道:“不全是,有的也是来打官司的,咱们县令大人七天审一次案,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都是当场断绝,而且几乎没有错判的!” 朱元璋眉头微皱:“审理案件一般不都是典吏来做么?实在遇上棘手的大案子,县令才会亲自审理,怎么你们江宁大事小情都是县令来审?” “这衙门里的事,咱们怎么说得清楚?反正自从陈县令来到咱们江宁,咱们这儿就一直是如此审理案子的。” 男子一边摊手说着,一边踮起脚来探着脑袋往里瞧。 朱元璋粗略点了点人数,约摸有十多个,便继续追问道: “这么多人,案子不少吧?” 男子道:“九个而已,此次案件不多,所以开始的也晚些。” “老爷子你运气着实不错,刚好赶上这热闹。看完这次,可要再等七天才有的看喽!”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道:“是么,看来这县太爷倒是清闲!” “这是什么话?”男子立马正色反驳,“咱们县令大人可绝不清闲!他忙着哩!” “七天审理一次案子,还不叫清闲?” 男子解释道:“这老爷子你可有所不知了,咱们县令大人每日都忙着干铺路、建学堂这等利于咱老百姓的活儿!因此才会七天才审理一次案子!”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立时引得周围一阵不满。 “喊什么喊什么?让不让人好好看热闹了?” 朱元璋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真把县衙当成消遣之地了! 不过他也没阻拦,而且与百姓们一道,开始看起陈安判案。 因为他是半道插进来的,因此听的有些不明所以,便继续问身边的中年人。 “老弟,现在这判的是个什么案子?” 中年男子倒是好脾气,压低了声音继续给朱元璋解释:“这是今儿的第二个案子,是上次未判出结果的!” “看来这陈县令也没有你们说的那般断案如神么,都有积压了。”朱元璋哼了一声。 男子却道:“嗨,这是例外!毕竟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家务事?” “不错,这案子算是家务事,县里老李家两个儿媳妇在争夺孩子。” “争夺孩子?”朱元璋吃了一惊。 “正是,这老李家颇有家资,一大家人住在一栋大宅子里,他这两个儿媳妇同时怀孕,却有一人生下了死胎,为了家产,他这俩儿媳妇便有人将死胎遗弃,想要把对方的孩子抢过来抚养。” “这事儿越闹越大,最后便到了陈县令这儿来了。” 朱元璋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万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案子。 实在是令他惊叹不已。 “孩子究竟是谁的?”朱元璋忍不住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男子接着说道:“不过有陈县令在,肯定很快就能辨认出来的。” “就这么确定?” 男子嘿嘿一笑:“那是自然,咱们县令大人可是包青天在世!” “甭管多复杂多难断的案子,到咱们陈县令手里,便是手拿把掐。” “而且陈县令还说了,他审理案子就跟韩信点兵一般,多多益善啊!” 朱元璋点了点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未曾想到,这江宁县的百姓,对陈安竟已崇敬到了这般地步。 仿佛只要陈安在,任何天大的事儿都能十分轻松的便处理了。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陈安懒散是懒散了些,能力倒是的确出众。 此时端坐在椅子上的陈安,倒是看着手中状纸,眉头逐渐紧锁了起来。 他跟朱元璋一样,根本想不到竟会有争夺孩子这等荒唐的案子。 此案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了…… 这李家在江宁县算是大户,家主李老爷的两个儿子相差不到一岁。 因此这两个儿子成亲亦是一前一后。 更巧的是,两个儿媳竟也是前脚跟后脚,几乎是同时怀孕。 就在前几日,这对妯娌在同一天生产了。 但有一人生出来的却是死胎。 两人当然都不承认死胎是自己生的,于是矛盾就此产生。 李老爷当时并不在家,因此也无法断定究竟孰真孰假。 遂一纸诉状递到了陈安这里。 陈安虽然觉得头疼,但奈何李老爷是纳税大户。 用陈安自己的话来说,是为江宁县的发展作出突出贡献的人,他便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此案。 现在李老爷的两个儿媳都在他面前站着,一人掩面哭泣,一人却是气的杏眼圆睁。 陈安扶额问道:“你二人各执一词,都说孩子是自己的,着实令本官为难啊。” 那掩面哭泣的女人闻言,立马跪在地上,一边大喊冤枉,一边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大人,孩子是民妇亲生的!求您明鉴!” 第12章老朱看戏,看你怎么断这案子 另外一名愤怒的女人一看自家弟妹跪地喊冤,立马有样学样,也跪在地上。 但她却并未哭泣,而是指着自家弟妹怒道:“你好不讲道理!孩子明明是我的亲骨肉,你却要来强抢!” “为了家产,你还真是不要脸了!” 这女子性格显然很是泼辣,骂的妙语连珠。 两人你来我往,最后竟直接撕扯在了一起。 这让站在衙门外的李老爷大感脸上无光,值得低头不语。 陈安一阵无奈,心烦意乱之下,心中也升起几分怒气,吩咐衙役道: “快给我拉开!众目睽睽之下,成何体统?!” 几名衙役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前去将两人拉开。 陈安瞪着眼睛,不怒自威,“你们二人再敢胡来,休怪本官翻脸无情!公堂之上,岂容你等放肆!” 两人立时被吓得不住磕头求饶,再也没了方才撕扯的气势。 陈安这才平复下来。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受用。 虽然官不大,但终归还是过瘾的。 他按了按自己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把手中状纸丢下。 一旁的刘师爷见状,赶紧递了杯茶过去。 此时一直站在陈安右手边护卫的张大力却是突然一拍脑袋,越过刘师爷凑了上来。 “何事?”陈安捧着茶杯,淡淡问道。 张大力满脸兴奋,道:“大人,属下倒是有个法子!” “你有法子?”陈安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张大力武力不错,对他也忠心,就是有些愚钝。 今日这个疑案他却说有法子,陈安自然十分震惊。 “是大人,属下曾听说,有一古法名为滴血认亲……” 张大力未曾说完,便被陈安抬手打断。 “不必再说下去了!” “亏本县令还以为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原来还是一个榆木脑袋!” 老神在在的刘师爷闻言,险些笑出声来。 张大力挠了挠头,“哦”了一声后,退到一边。 陈安放下茶杯,踱步来到那对妯娌身边。 其实他心中早有计较,但那方法却是有些残酷,非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 但此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可不想为了这件事耽误自己放衙。 人群中的朱元璋见陈安面露难色,心中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似笑非笑,拍了拍旁边中年男子的肩膀。 “老弟,你不是说你们县令大人断案多多益善么,现在这么简单的案子,怎么就将他难住了?” 此话一出,周遭几十道愤怒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 但朱元璋何许人也? 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自是面无异常,岿然不动。 但这些人虽然不满朱元璋贬低他们的县令,但心中也很是疑惑。 在他们看来,这案子再简单不过了。 坊市里流传的话本不都写着方法么,滴血认亲! 难不成县令不知道此法? 众人疑惑之际,沉默良久的陈安终于幽幽开口。 他叹了口气,对跪着的一对妯娌道:“本官再问最后一遍,你二人可都肯定自己的说法?” 两人异口同声,大声回答:“是,大人!民妇所言字字真切!” “好,既如此,本官已有计较。” 陈安丢下这句话,走到一名衙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衙役便快步离开。 然后陈安便回到椅子上坐下,喝起茶来。 众人都不知陈安打的什么算盘,但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都好奇县令大人有了什么良策,便纷纷挤着向前,想更近一些观看。 过不多时,那先前出去的衙役便赶了回来。 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妯娌二人一看孩子被抱来,都从地上起身,想要上前争夺孩子。 “忘记本官说的话了?谁再敢扰乱公堂,本官就打谁的板子!” 陈安一瞪眼,把两人吓了回去。 衙门外观看的众人立时骚动起来,传出一阵阵低声探讨的声音。 “果然!县令大人果然还是要滴血认亲!” “我就知道!咱们县令大人仁义!先前是不忍让这么小的孩子滴血!” “县令大人果然是宅心仁厚啊!” 朱元璋心中确实颇为不屑。 滴血认亲? 这等演义话本里的东西,傻子才会相信! 这等简单的案子,只消派人将那接生婆抓来,打上几板子,不怕她不说真话! 可这陈安小子却如此大费周章,咱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此时衙门之中,陈安翘着二郎腿,冷眼观望。 方才孩子被抱进来的时候,虽然那妯娌二人都上前争夺,但其中一人脸上却无半分怜惜。 但仅凭这点,还不够。 他挑了挑眉毛,装作无奈道:“你们两人争论不休,本官也难断真假。后面还有案子等着本官判决,因此也不能在你二人身上浪费太多功夫。” “不若这样吧,本官命人将孩子一分为二,你二人一人领得一半,岂不两全其美?” 两个女人闻言立时大惊,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衙门外的众人亦是震惊不已,虽然这只是个婴儿,但也是一条人命! 怎的能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对待?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县令大人么? 陈安却不理会众人反应,他上前抽出张大力腰间长刀,向着婴儿便砍了过去。 “不!我的孩子!” 那对妯娌中的大嫂悲切大喊,立马冲上前紧紧护住孩子。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骚乱,有人已经捂住眼睛,不忍看血溅当场。 可长刀却在距离女人还有一寸的时候突然收住,陈安冷笑一声,将长刀还入刀鞘。 他径直走到另一女子面前,道:“结果已然明了,你可还有话说!” 那女子愣了一下,随即瘫倒在地。 陈安回到案前,重重一拍惊堂木。 “孩子乃是张赵氏所生,张孙氏强夺旁人亲生骨肉,罪大恶极!着杖责二十,罚钱三十贯!” 那女人听闻此言,立马嘴硬道:“大人,孩子分明是民妇骨肉,您为何偏袒张赵氏!” 围观众人此时也纷纷反应过来,议论纷纷。 他们不明白,先前还要拔刀砍人的陈安,怎的突然就做出判决了? 但也有几人察觉出了一丝眉目。 第13章王大娘,她家没有西门的邻居吧 朱元璋自然便在其中。 不等那张孙氏接着狡辩,朱元璋怀中的朱雄英便大声开口了。 “你撒谎!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众人的目光立时便被这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吸引了过去。 有人高声问道:“小孩儿,你怎的就知道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了?” 朱雄英略微思索,道:“因为我每次挨打,娘亲也都是这样护着我的。” 他这一句话,瞬间点醒在场众人。 方才张赵氏的反应,不才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么? 眼看自己的孩子有危险,不惜豁出性命也要保护,这根本就是天性使然,根本做不得假! 而张孙氏却观望一番后,才后自后觉想要上前。 如此,此案自然便有了决断。 众人此时脸上纷纷露出“你看,我就知道陈县令没毛病”的表情来,对陈安夸赞不已。 陈安亦是隔着人群,向被朱元璋抱在怀里的朱雄英点了点头。 他接着冷声问道:“张孙氏,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孙氏此时再也无法嘴硬,坐在地上自顾自哭了起来。 陈安摇了摇头,心中亦是长出一口气。 他用这个方法的时候,也在赌。 赌的便是孩子的生母会奋不顾身。 虽然也有例外,但好在他赌赢了。 如此,便皆大欢喜了。 接下来的数桩案子,陈安如鱼得水,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全部判完。 案子之曲折,他断案方法之新奇,都让围观百姓看的不亦乐乎。 甚至于散场的时候,有人还觉得看的不够过瘾。 其实这倒也不是因为陈安多厉害,也不是因为古代百姓多愚昧。 实在是陈安之前所处的时代,早已步入信息化,他看过的离奇案子不计胜数。 在这等信息差的加持下,他在古代百姓眼中,自然如同文曲星下凡一般。 陈安做出最后一桩案子判决的时候,天早已完全黑了下来。 他一拍惊堂木,声音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激动:“退堂!” 众衙役有节奏的上下敲击手中水火棍,“威武!” 众人还未来得及散去,陈安便一马当先,闪身回到了县衙后院。 自己马上都算加班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衙役们随即将水火棍放好,冲到门房签退以后,便挂上放衙牌子,三三两两回家去了。 围观的百姓们也很少自觉,他们都知道陈安的习惯,在陈安走的同时,也都散去了。 衙门外除了行人,只剩下了朱元璋与朱雄英祖孙二人。 朱雄英嘟了嘟嘴,问道:“爷爷,咱们是要回去了吗?”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不情愿却写到了脸上。 难得出来一次,江宁县又这么热闹,他还没玩够呢! 朱元璋怎能不明白自己大孙的小想法,当即笑道:“咱们先不回去,爷爷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朱雄英立马精神起来,高兴道:“谢谢爷爷!” 与此同时,县衙后院。 月亮已经悄然露头,将柔和的光芒尽情挥洒在大地上。 陈安正坐在屋里,享受着小娥给自己锤捏肩膀。 “舒服,左边稍微用力一些,对,就是这里……” “小娥,你真厉害!” 陈安半靠在小娥身上,少女幽幽的体香飘荡在鼻尖,让他有些飘飘然。 “那是当然!为了给大人按的更舒服些,我可是专门去隔壁王大娘家学了不少时候呢!” 小娥莞尔一笑,俏脸上写满了骄傲。 “王大娘?”陈安顿时警觉起来,“她家没有姓西门的人去吧?” “大人问这个干嘛?当然没有了。” 陈安这才稍稍放心,“这就好,不过日后还是少去为好。” “知道了。”小娥虽然不明白他话中深意,但还是点头答应。 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对了大人,王大娘家有架织机,我也想要一个,这样就能自己织好看的料子了!” 陈安点头答应:“这有何难?等到大人得空了,就给你做个更好的。” “大人连织机都会做?”小娥惊喜道。 “这是自然,你家大人无所不能!”陈安拍拍胸脯。 他倒是没说大话,他来到大明之前,是农学院的学生,对这些东西颇有涉猎。 小娥闻言却是俯身在陈安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俏脸羞红,飞速跑了出去。 陈安倒是不以为意,嘿嘿笑着大声追问:“小娥,今晚咱们吃什么?” “涮羊肉!一会儿我备好了喊你!”小娥的声音远远传来。 陈安拈起一块点心,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这朝九晚五、还有美女相伴的日子,当真美得很啊! 过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娥便在院子里喊陈安了。 忙活了一天,陈安早已饥肠辘辘,立马窜了出去,坐在桌前。 桌上摆的满满当当,但大部分都是些青菜,肉类就比较少了,只有三盘羊肉片,还有锅里一些当做底锅的羊骨头。 陈安立马抱怨道:“小娥,怎么就这么点肉?不是跟你说要多买些羊下水,尤其是羊肚的么?” 小娥轻哼一声,道:“大人还好意思说,就你那点俸禄,要是多买些肉,咱们月底去喝西北风啊?” “你这小丫头,还学会顶嘴了!”陈安笑道,“小心本大人打你屁股!” “你来呀!”小娥笑嘻嘻的挺了挺丰满的小胸脯。 见陈安可怜兮兮的样子,她笑意更盛:“大人不高兴啦?厨房还有呢,一会儿吃完我再切!” “好!我就知道小娥你对大人最好了!”陈安一拍手。 “今天中午没吃你做的饭,心里着实想的紧!” 小娥一听这话,脸颊立时飞上一抹绯红,她略显羞涩的深深望了陈安一眼,便转头去喊刘师爷了。 刘师爷一听有涮羊肉吃,也顾不得给陈安与小娥创造环境,立马便跟了过来。 三人正坐下准备吃饭,不料一道冷哼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嫌弃朝廷俸禄给的少,那便辞官就是!” 陈安呵呵一笑,“看来又有人来咱们这儿蹭饭吃了。” 刚刚走进院子的朱元璋恰好听到陈安这句话,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小子,你说谁是蹭饭的?” 陈安呵呵一笑:“您不吃,不就不是蹭饭的了么?” 第14章你身为县令整日琢磨吃喝,对得起朝廷和百姓么 “你不害怕我爷爷吗?怎么敢这样跟他说话?” 软糯的声音传入陈安耳中。 他一低头,这才发现,原来朱元璋手中竟然还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看清小男孩长相后,陈安猛的想了起来。 这孩子不正是先前在衙门门口发声的那个么? 陈安对这孩子颇为欣赏,小小年纪能说出那样的道理,不简单。 他笑眯眯说道:“我为什么要怕你爷爷呀?他又不是老虎,吃人!” “我爷爷比老虎凶多了,生气了会让人打你板子。”朱雄英小声说道。 陈安哈哈大笑:“看来你爷爷还真挺厉害的,不过我还是不怕他,因为我也可以让人打他的板子。” “不行的,你不能打我爷爷!”朱雄英立马挡在朱元璋身前。 朱元璋捋了捋胡须,笑眯眯的。 咱平日没白疼这大孙子! 陈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朱雄英的笑脸,“黄老爷子,你这小孙子还挺护着你,真是纯孝。” 朱元璋听到陈安夸赞朱雄英,原本正欲喜笑颜开,不料一抬眼,便看到了桌上摆放的三盘羊肉片,脸色立马黑了起来。 “呵呵,这就是咱们大明清官的日子!” “百姓们食不果腹,你还有脸吃涮羊肉?!就这还埋怨朝廷俸禄少?!” 陈安不知道眼前这老头子又搭错了哪根筋,无奈道:“我说黄老头,就算百姓食不果腹,也不是我一个小小县令能解决的。” “我保证我江宁县这一亩三分地的百姓安居乐业,就很不易了。” 他说着将羊肉片倒进锅里,几次翻滚之后,便捞出一筷子,在芝麻酱里滚上一滚,这才送到朱雄英嘴边。 “饿了吧?快吃吧。” 朱雄英抬头看了看朱元璋,得到默许之后,这才一口吃掉筷子上的羊肉。 接着他便坐在椅子上,大口吃了起来。 陈安挑了挑眉毛,看了朱元璋一眼:“黄老爷子,要不要跟我这清官,一起吃一口?” 朱元璋走了半天,此时早已饥肠辘辘,闻言冷哼一声,便坐下吃了起来。 陈安呵呵一笑。 这黄老头还真是双标到没边儿了。 自己吃就是不体恤百姓,他吃倒是理直气壮。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谁叫他这么喜欢黄老头的小孙子呢。 朱元璋吃了几口羊肉之后,疑惑问道:“小子,你这羊肉为何不膻?” 陈安得意一笑,从锅里捞出几根松木棍。 “老爷子,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你可不要外传!日后我还指着这个吃饭呢。” 朱元璋面带疑惑,问道:“就靠几根这玩意儿?” “这是自然,你可别小瞧了这几根松木棍,去除羊肉膻味,可全靠它了!”陈安解释道。 朱元璋心中默默记下,嘴上却仍旧不饶人。 “哼,也不是多高明的手段。” “你身为县令,掌管一县大权,整日就知琢磨吃喝,对得起朝廷和百姓么?” 陈安无奈,长叹一口气。 这黄老头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朝廷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先不乐意了。 但为了日后跟他做生意,自己便不与他计较了。 “这是什么?红彤彤的,看起来很好吃。”朱雄英盯着陈安面前的辣椒酱,开口问道。 一旁吃的半饱的刘师爷放下碗筷,笑道:“这可是我们县令大人的宝贝!” “宝贝?这也能吃吗?”朱雄英疑惑的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 “自然是能吃的。”陈安呵呵一笑,伸出筷子蘸了一点,然后送到朱雄英嘴边。 朱雄英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瞬间便在他舌尖上绽放,是一种奇怪的灼痛感。 他立马下意识地不住往嘴里吸凉气,“好奇怪的味道!” 朱元璋脸色一沉,便要发作。 小娥倒是反应快,马上把加了冰的绿豆沙放到朱雄英面前。 朱雄英立马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直到见底,他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一张可爱的小脸,此时已是被辣的通红。 小娥忍不住在他脸颊上摸了一下,接着有些嗔怒的对陈安说道: “大人,他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吃辣呢?” 陈安笑道:“不吃辣不当家,相信他很快就会喜欢上辣椒了。” 朱雄英并不理会他,而是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小娥。 “大姐姐,我还想喝一碗刚才那个,可以吗?” 小娥轻轻点了朱雄英的鼻子一下,“想不到年纪不大,嘴巴倒是蛮甜的。” “刚才那个叫绿豆冰沙,你等着,姐姐马上去给你再做一碗。” “等到!”陈安一把拉住小婵,“不能再让他吃了。” 朱雄英一听这话,小嘴顿时撅的老高。 “大人,怎么拉?”小婵不解道。 朱元璋放下碗筷,亦是冷哼一声:“你小子怎么这么小气?我孙子想吃碗绿豆冰沙都不愿意?” 陈安无奈笑道:“我这可是为了这小家伙好。” “羊肉性温,与绿豆冰沙一热一冷,在这小家伙肚子里一搅合,那还能有好?起码跑肚是免不了的。” 他不给朱元璋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而且我瞧小家伙脸上没什么血色,想来应是大病初愈,如此,更不应该胡乱吃喝。” “你是怎么给人当爷爷的?” 朱元璋胡须抖了抖,最终没有说话。 朱雄英从小就体弱多病,去年冬里害了风寒,现在才好。 朱元璋本意是带朱雄英出来散散心,再考察一下陈安。 不曾想倒是险些好心办了坏事。 大孙是他的宝贝疙瘩,若是出事,他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但朱元璋嘴上却是不服软。 “呵呵,说的头头是道,怎么,你一个县令还成医生了?!” 陈安看着朱元璋憋闷的表情,不由心情大好,徐徐说道: “书中自有黄金屋,咱这可是养生之道!” 说罢脸上露出得意神色,也不管朱元璋,自顾自吃了起来。 朱元璋虽然咬牙切齿,但心里还是认同陈安的话的。 他摸了摸朱雄英脑袋,说道:“大孙乖,咱们吃点别的东西,先不吃他家绿豆冰沙,有什么了不起的,等过几日,爷爷保证让你吃个够!” 朱雄英虽然心中对绿豆冰沙仍旧念念不忘,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埋头吃起了牛肉。 第15章得国最正,唯我大明 陈安看着朱雄英,越看这个孩子便越喜欢。 虽然不清楚这祖孙二人的来历,但他可以确定,这两人必然不简单。 绝对是非富即贵! 更难得的是,这小家伙并不跋扈,反而温和谦逊,对小娥都不会颐指气使。 足以看出他从小受到了良好教育。 这样的孩子,想不喜欢都难。 于是给他碗里加了一些蔬菜,笑着说:“多吃点蔬菜,羊肉吃多了容易上火。” 朱元璋随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一饮而尽。 咂摸咂摸嘴,没有昨天的冰镇二锅头好喝。 他接着指了指陈安面前的辣椒:“丫头,这东西咱大孙吃不惯,咱可是喜欢得紧,给咱来点!” 昨天朱元璋对陈安态度不好,小娥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闻言立马道: “这可是我们家大人的宝贝,不能随便给别人吃!” 朱元璋也不恼怒,反而笑呵呵道:“你这丫头,还因为昨天的事生咱的气啊?” 刘师爷笑道:“谁对我家县令大人态度不好,小娥就生谁气!” 小娥闻言俏脸一红,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没事的小娥,黄老爷子是客人,咱们总要有待客之道的。”陈安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把辣椒酱放到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迫不及待,立马将羊肉裹满辣椒酱,然后送进嘴里。 与强烈灼痛感一起弥漫开来的,还有一丝奇特的香味。 就是这个味道! 太熟悉了! 跟昨天吃到的差不多! 朱元璋不禁大快朵颐起来,若是没有陈安在场,估计他都要大喊过瘾了。 陈安盯着朱元璋看了半晌,而后缓缓开口:“黄老爷子,想来你不是做生意的吧?” 朱元璋闻言眼睛一眯,放下手中筷子,“哦?为什么这么说?” “从您说话的习惯,还有一举一动中看出来的。” 陈安喝了口酒,继续说:“有些身居高位养成的习惯,早已刻进骨子里,是遮掩不了的” “你小子倒是机灵!” 朱元璋并未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只要陈安认不出他是当今皇帝,那什么身份都能用。 反正黄老爷子的身份都是随口胡诌的。 陈安却是话锋一转,道:“看您这样子,官职应该不小,甚至还是从龙旧臣。” “我与您孙子投缘,就提醒一句,就您这个性子,还是早点辞官回家养老去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朱元璋眉头一皱,反问道。 “你这性子不服输,当今陛下杀心很重,万一你这臭脾气冒犯得罪了,岂不要被砍了?” 陈安解释道:“说实话,你能活到今天,我都感觉是个奇迹了。” 此话一出,朱元璋顿时握紧拳头,恶狠狠的瞪着陈安。 陈安却对此视若无睹,继续说:“知道你们这些老臣忠心,但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想看到你这大孙受你牵连。”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缓缓放开双拳。 好么,这小子就这么看自己的? 若不是答应了标儿不动他,今日非砍了他不可! 他平复良久,这才冷声道:“照你陈大人这么说,当今陛下在你心中是个喜好杀人、暴虐无道的昏君了?” 出乎他意料的,陈安竟摇了摇头。 “也许在勋贵、官员眼中,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但在百姓眼中,他可是能比肩秦皇汉武的千古一帝!” 朱元璋闻言彻底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在陈安心中竟会有如此之高的地位。 咱是比肩秦皇汉武的千古一帝? 不错,这话咱喜欢听! 他使劲咳嗽几下,险些没压住翘起来的嘴角。 看着陈安的眼神也温和了不少。 陈安抬头,看见因为憋笑而表情奇怪的朱元璋,不禁摇头。 “你这老头还真有意思,我又没夸你。” “何况你还是权贵,是陛下最深恶痛绝的一类人,不知道你滋滋儿的乐个什么劲!” “我说的话你要往心里去,权利财富固然重要,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朱元璋收敛笑意,不置可否,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子,咱们不过昨天才认识,还话不投机,你怎么忽然对咱掏心掏肺起来?” “就不怕我去告诉锦衣卫,把你小子抓进诏狱?” 陈安先是一愣,接着瞬间清醒。 自己是怎么了? 怎的突然说那些话? 想到这,他心中疑惑起来,自己与这黄老头不过相识两天,怎会对他有股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一旁的刘师爷率先反应过来,抢道:“黄老爷子,我家大人与你无冤无仇,方才不过黄粱一梦,什么都没有发生。” 朱元璋捋着胡子,冷哼一声,“是么?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 “朝廷今年新成立的锦衣卫,专职监察百官,可是无处不在,说不定隔墙有耳,这小子方才说的话早已被锦衣卫给听去了!” “届时皇帝问罪,他可是要被投入诏狱的!” 小娥一听皇帝问罪,小脸立时被吓得煞白。 陈安连忙安抚道:“小娥,别听这老头子瞎说!锦衣卫可没工夫盯着我这七品芝麻小官,他们的目标都是那些当朝勋贵!” 小娥听得这话,才算缓了口气。 陈安接着指了指朱元璋:“像黄老头子这样的才是锦衣卫的目标,该害怕的是他,而不是咱们。” 朱元璋心说咱会怕锦衣卫?他们见了咱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他有意扯开此事,便说道:“刚才你说当今陛下比肩秦皇汉武,这马屁有些过了吧?” 不等陈安接话,一旁的朱雄英突然开口。 “皇……皇帝本来就跟他们一样厉害!” 小娥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脸蛋,“你这小娃娃,现在就跟你爷爷学着说奉承话啦?” 朱雄英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陈安看了朱元璋良久,而后起身离开,站在月光下,悠悠然开口。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得国最正者,唯我大明!” “当今陛下于乱世中崛起,收据天下英雄,勘定四方枭雄,驱逐鞑虏,恢复汉人江山,最终夺得天下,不可谓不英雄!” 第16章当着朱元璋的面,说他忘本 陈安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酒杯。 “开局一个碗,建立一个国,这么高难度的开局,换成谁来,都没法做到当今陛下做成的事,所以我说陛下比肩秦皇汉武,还真不是马屁话。” “何况陛下远在应天城,我在江宁拍他的马屁,他也听不见。就算是被听见了,以他老人家的性格,还会因为这个给我升官?不把我当成奸臣给拖出去砍了就不错了。” 朱元璋无视陈安话中夹杂的大逆不道,道:“想不到当今陛下在你心中竟会有如此地位。” “这当然了,当今陛下雄才大略,一穷二白打下大明江山,说比肩秦皇汉武,一点都不过分。”陈安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为你这些话,咱陪你一杯!” 朱元璋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陈安白了他一眼。 这黄老头,妥妥朱元璋的真爱粉没错了! 那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不会气得他砍死自己? 陈安轻咳几声,开口试探道:“要是我这些话后面,还有但是,黄老爷子你会不会急眼啊?” 朱元璋瞥了陈安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带有杀气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像在说:你小子有胆就说一个试试。 陈安可不怕他,道:“就算您老瞪我,那我也得说。” 朱元璋收回目光,冷哼一声。 这小子果然胆大包天! 不过要是他知道自己就是当今皇帝,会不会吓的大哭大叫,跪地求饶? 想到陈安狼狈的样子,朱元璋脸上不免露出几分笑意。 “咱老头子就是个平民百姓,你说当今陛下的坏话,关咱什么事?” 陈安白了朱元璋一眼,这老头子还真是口是心非! 他接着问道:“那你听不听?” “只要你敢说,那咱就敢听!” “不过你小子还真有意思,说话前言不对后语,上一句还说当今陛下比肩秦皇汉武,下一句就要说他老人家的坏话了。” 陈安摇摇头,道:“人这种生物本来就很复杂,把标签贴到一个人的身上,是件很愚蠢的事。” “什么?”朱元璋听的迷迷糊糊。 生物他还能勉强理解。 但是标签是什么东西? 陈安一拍脑袋。 坏了! 说顺嘴了,把现代词语给说出来了。 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人都有两面性,单纯的说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那是不行的。您老应该打过仗吧?” 朱元璋点头道:“是当过几年兵。” 陈安道:“您上阵杀敌,对咱们大明来说,是保家卫国,可在敌军看来,您杀死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恶人了。” “您明白我的意思了?” 朱元璋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陈安这才继续说道:“当今陛下也是一样,他本是贫苦出身,在没有家族和地方豪强的相助下起兵,推翻元朝暴政,建立大明江山,称他老人家为千古一帝,没毛病。” “但因为陛下出身低微,所以在格局、见识等方面都很狭隘,没有预见性,在治国思想上,更是乱七八糟,几乎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 朱元璋一时间懵住了。 他已经料想到陈安说的会是犯上的话,但他却想不到陈安竟然这般大胆,将自己这十五年以来的努力,贬低的一文不值。 朱元璋原本就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听到陈安这番话后,怒火瞬间被重新点燃。 他怒极反笑,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觉得陛下不是出身世家大族,看不起他?觉得他不配当这皇帝,不配治理大明天下!?” 这些话声音不大,但字字诛心。 他身上散发出腾腾杀气,甚至一旁的刘师爷和朱雄英等人都感受到了。 可陈安却是面色如常,道:“世家大族?在本大人眼中都是狗屎!” 朱元璋听到这句话,脸上的怒色竟渐渐平复下去。 他目不转睛盯着陈安,好似在说,你小子的立场就这么不坚定?你是属墙头草的? 陈安不再理会朱元璋,而是转头看向朱雄英。 “小家伙,想不想听叔叔给你讲故事?” 朱雄英看了一眼朱元璋,见朱元璋没表示什么,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 小娥也立马竖起耳朵,她也最爱听自家大人讲故事了! 陈安缓缓开口:“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国家,那个国家被一条恶龙统治,恶龙贪财好色,不但搜刮了百姓大量钱财,还掠夺漂亮姑娘,把她们关在自己的宫殿里。” “后来有一名出身贫寒,但武艺高强的少年,为了百姓拔剑而起,经历重重困难之后,斩杀了恶龙,成为了这个国家新的国王。” “但时间一长,少年也在美色和钱财的腐蚀下,身上长出鳞片,最终成为了新的恶龙。” 朱雄英还是头一次听这么新奇的故事,听得满脸沉醉。 可一旁的朱元璋却已经听出了陈安这故事中的含义。 他一拍桌子,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怒目圆睁。 “以为咱听不出你故事里的意思?不就是说当今陛下成了恶龙一般欺压百姓的昏君、暴君吗?” 陈安毫不退让,转过身来与朱元璋对视。 “我没有这个意思,而是说陛下已经忘本了!” “忘本?!”朱元璋怒气更盛,“你找死!” 他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更加强大的杀气。 但这杀气却来去匆匆,只是一瞬间,就消失的无踪无际了。 他抱起朱雄英,向着县衙大门走去。 直到走到门外,他才停下来。 随后一字一句道:“小子,咱趁兴而来,却败兴而回,咱记下了!” 扔下这句话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陈安和刘师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解。 这黄老头怎么跟小孩一样,说变脸就变脸,一点预兆也没有。 一旁的小娥被方才朱元璋的气势吓住,此时才长出一口气。 刘师爷捋着胡须,道:“大人,今晚你确实有些大胆了,常言说言多必失,这黄老爷子的底细咱们还没摸清楚,你就跟他说了这么多,有些不应该了。” 陈安却是满脸的无所谓,不以为意道:“怕什么!他老朱本来就是忘本了!” “他自己就是贫苦百姓出身,现在竟然还变着法的压迫百姓,还说什么是为天下百姓好,胡扯!” 第17章王大娘说,男人都喜欢年龄不大的 陈安接着说道:“他把百姓的户籍和各行各业都定死,还把百姓分成三六九等,蒙元留下来的那点破东西他都学来了!” “这不是忘本又是什么?还有那个该死的路引制度,百姓们要是没有功名,连县城都出不去,跟坐牢又有什么分别?” “他在怕什么?怕老百姓推翻他朱家的王朝么?” 陈安说的唾沫横飞。 说实话,朱元璋在历史上的贡献是不可磨灭,单说推翻暴元统治,恢复汉族天下一事,他就能被称为千古一帝。 但明朝确立的许多制度却都十分落后,有些甚至比元朝还要严苛。 归根结底,这病根还是出在朱元璋身上。 见陈安的话语越来越过火,小娥吓得赶忙冲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大人,喝的也不多啊,怎么能喝醉了呢?皇帝陛下管着咱们大明朝的天下,可不是咱们能随便责怪的!” 刘师爷也道:“小娥姑娘所言不假,大人,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足够了,其他的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而且锦衣卫厉害得很,万一被他们听到,咱们几个就都得进诏狱去了。” “对!隔壁王大娘也跟我说过,锦衣卫很厉害的,什么话都能听去!” 小娥也附和道。 陈安一听小娥提到王大娘,便道:“让你少去她家,怎么不听话?” 小娥哼了一声:“为什么啊?大人,王大娘人很好的!人家还经常夸你,说你是她见过最好的官了……” “你为什么就对人家有这么大的意见呢?” 陈安心中叹了口气,心说不是我对王大娘有意见,而是她人称王婆,我可放不下心。 改天得让刘师爷好好查一查,看看这江宁县有没有复姓西门的男子。 若是有的话,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发配充军! 要不哪天自己头上多了顶绿帽子,自己都傻乎乎的不清楚。 小娥似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对了大人,老爷和夫人让人送了一封书信,你要不要看一下?” 陈安闻言微微一愣,脑海中出现了两道有些模糊的身影…… 记忆中,那对夫妇从小就跟他不亲近,完全没有父母与子女之间该有的亲情。 虽然供他吃喝,供他读书,但那更像是出于责任不得已为之。 陈安来到这个世界一年有余,早就跟原身的记忆融合,不分彼此。 因此原身以前的感情,他也感同身受。 对小娥的感情是真挚的,可对家中父母的感情,却少的可怜。 虽然父母没有打骂过陈安,但他们一直不温不火的态度,和冰冷的表情,让陈安对那个家没有任何留恋。 所以他就离家参加科考。 一直到现在在江宁县担任县令,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在这期间,家中一直杳无音讯。 现在这个时候,家中却突然来了封信,让他觉得很是意外。 “大人,你怎么了?”小娥见陈安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安回过神,笑着说:“没什么,把信给我吧。” 他现在心中也很好奇,自己这对父母给自己寄信,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他们估计也不会想着给他写信。 小娥很快便将书信取了回来。 陈安接过信后,发现并未落款。 他也不在意,撕开信封取出书信看了起来。 信的内容很简短,只有几行,他很快就看完了。 小娥连忙问道:“大人,信中都说了些什么呀?” 陈安笑着把信重新放好,这才缓缓开口:“说你家大人我已经行了冠礼,又做了县令,已经安稳下来,是到了该找一门亲事的时候了。” “还说近日不少人去家中说媒,他们选了几个不错的,让我尽快回去一趟,挑一个把亲事定了。” 小娥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垂下了眼帘,眼角竟是微微有些湿润。 不过她抽抽鼻子,很快遮掩了过去。 一旁的刘师爷笑而不语,借故起身离开。 小娥挤出笑脸,说道:“这是好事呀,大人这个年纪,是该婚配了。” 陈安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小娥自幼便跟在他身边,两人算是青梅竹马。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跟这个俏丽可爱的小姑娘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但无论是他还是小娥,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两人一直都不曾说破,都享受着暧昧的过程。 陈安来到这个时代,想要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即便他能够放弃一切,不管不顾带着小娥辞官去过日子,小娥也不会同意的。 小娥生在这个时代,尊卑有序已然深入心中。 要是她真的嫁给陈安,无处不在的流言蜚语会将会彻底将她淹没。 所以陈安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下去,直到再也拖不过去的那天…… 小娥把书信收好,然后沉默着开始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 她眼角含泪,陈安看的一阵心疼。 收拾完桌子后,小娥又为陈安打来热水。 陈安洗漱完毕,自己下了一会儿棋,便回房睡觉去了。 谁知他刚刚脱下衣服躺到床上,就觉得身旁传来一阵柔软。 还没来得及看看情况,小娥就从他被窝中钻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陈安习惯裸睡,因此没有穿里衣,此时近距离接触小娥,觉得一阵热血直冲脑门。 他满脸窘迫,低声问道:“小娥,你跑我床上来做什么?” 小娥脸颊绯红,不敢抬眼去看陈安,低声说:“当然是帮大人暖被窝……” “天气又不冷,暖什么被窝?快回房睡觉去!”陈安厉声喝道。 小娥原本心中就难过,现在被陈安这么一说,眼泪立马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一把抱住陈安,把脸颊贴在陈安结实的胸脯上。 “大人,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娥?” 陈安大感不妙,一双手僵硬的放在一旁,动都不敢动。 “瞎说什么呢,大人最喜欢小娥了。” “那大人为什么不让我侍寝?” 小娥直勾勾的盯着陈安,“我今年都十六岁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别人家的女儿,十四岁就已经有嫁人的了!” “王大娘还跟我说,你们男人都喜欢年龄不大的……” 陈安无奈道:“跟你说让你少去她家,你还不信你家大人的,你看看,现在学坏了吧?” 第18章要不是他说咱是千古一帝,咱一定砍了他 陈安说着说着,见小娥眼眶又有些发红,心里软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愿意,那今晚就在这里睡下吧,但有一点,你要老老实实的,不许乱摸!” “嗯!我听大人的!”小娥这才擦擦眼泪,露出笑容。 随后便一把揽住陈安,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陈安深吸一口气,为小娥拉了拉被子。 此时一阵风动,吹过乌云,将月光遮掩了起来。 应天府,皇宫内。 灯火辉煌,明亮如昼。 不过此时皇宫中的氛围却十分冰冷。 奉天殿中。 大明帝国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此时已经怒火中烧,桌上一切能摔的东西都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当值的宫女和太监们都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因为他们明白,愤怒的皇帝陛下,可是要杀人的。 若是不小心被迁怒到,只怕就要九族不保。 甚至殿外负责值守巡夜的侍卫们,此刻都噤若寒蝉,直挺挺跪在殿门前,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现在都在祈祷一个人的到来…… 终于,漫长的煎熬等待后,朱标出现在了奉天殿外,匆匆走来。 路上的侍卫和太监们看到朱标到来,个个都长出一口气。 救星终于来了。 朱标是个仁厚的太子,无论对任何人,始终都是和和气气,也从不随意责罚宫女太监等下人。 最重要的是,他和马皇后是唯二能劝慰朱元璋,让朱元璋消气的人。 马皇后身体抱恙,在寝宫休养,此刻能站出来的,也只有朱标了。 朱标还未走进奉天殿,便听得殿内不时传来物品碎裂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朱元璋愤怒的咆哮。 他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毛骧。 毛骧一看见朱标,顿时激动道:“太子爷,您终于来了!您快些进去劝劝陛下吧,陛下年事已高,实在不能这样生气啊!” 朱标微微颔首,毛骧虽然被群臣咒骂,但归根结底是为皇家办事,因此朱标的声音也带了些关切。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爹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臣也不清楚……陛下晚上去了趟江宁县衙,待了大概半个时辰,然后就冷脸抱着长孙殿下出来了,等到把长孙殿下送下,陛下就在殿中发起火来了。” “孤知道了。”朱标叹了口气。 没跑了! 能把自己老爹气成这副模样的,除了那江宁县令陈安,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也不知道那小子究竟说了什么,竟然把自己老爹气的这样失态。 他推门走进大殿,躲开迎面飞来的一个茶壶之后,面带笑容的走到朱元璋身边。 “爹,怎么突然生了这么大的气?您老年纪不小了,不能这样生气!” 殿内跪伏在地的太监宫女听到朱标的声音,都是长出了一口气。 朱标来了,他们总算是有救了。 果不其然,朱标立马说道:“你们怎么伺候的陛下?都滚出去!过后孤再狠狠的罚你们!” 太监和宫女们一听此言,个个都如释重负,立马退出了奉天殿。 朱标这才为朱元璋倒了杯茶,说道:“让儿子猜猜,是不是江宁县那个县令陈安惹的您?” “八成是这小子胡言乱语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您等着,我马上让人把他抓回来问罪!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替您出气不可!” 朱元璋摆摆手:“你小子把咱当成小孩了?说这些哄人的话!再说朝廷官员,怎能随意抓捕?” 朱标闻言愣了一下,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按自己老爹的脾气,甭管是什么人,只要惹了他,他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统统先抓了再说。 可今天是什么情况?自己老爹竟然会宁愿生闷气,也不愿抓人问罪? 自己老爹固执得很,当然不会突然变了性子。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老爹跟自己一样,对那小子有股莫名的好感! 但他现在最疑惑的,还是陈安那小子到底说了什么,才能让自己老爹这么生气。 他再次问道:“爹,那陈安到底说了什么,才惹得您气成这样?” 朱元璋听闻此言,心中怒火再次烧了起来,但看见桌上已经没有东西可摔,他这才强行压下怒火。 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这小混蛋竟敢这样编排咱,等咱抓住他的把柄,非得打得他哭天喊地!咱是大明的皇帝,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竟然敢说咱忘本!” “最可气的是,还给雄英讲了个故事讽刺咱是恶龙,真是反了他!咱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气!” 朱元璋气的脸色通红,一脚把椅子踢飞,大口喘着气。 朱标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陈安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这么说自己老爹。 这小子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不过能把自己老爹气成这样还没被砍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陈安一人了。 朱标立马皱眉,怒道:“陈安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您不敬!” “爹,您老等着,我马上带人去江宁县把他抓回来,他这样无君无父,就算再有才能,也不能用,应该尽早除掉!” 朱元璋当然知道朱标心中想的是什么。 若是真的想杀陈安,是不会把才能两字说的这么重的。 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顺着朱元璋,想要哄他消气。 朱标身为朱元璋嫡长子,当然知道此时更加不能忤逆朱元璋,否则一定会造成相反的结果。 到时可就谁都救不了陈安了。 所以想救人,就要先让朱元璋消气。 不过朱元璋气归气,倒是真没有想杀陈安的心。 虽然陈安那番忘本的话把他气的半死,但他同样夸过自己是比肩秦皇汉武的千古一帝。 就看在他是个为百姓办事的清官份上,饶了这小子一命吧。 朱元璋想到这里,怒火已经平复了大半。 他也不拆穿朱标,而是摆摆手: “罢了,还是不要再提这个小兔崽子了!” 他接着冲殿外大喊:“毛骧,给咱滚进来!” 一直跪在殿外的毛骧立马一路小跑进了奉天殿,跪在朱元璋面前听命。 朱元璋冷声问道:“咱命你去做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毛骧立马道:“回陛下,臣已经派人将那峡谷都给摸清楚了!” “里面并非是白莲邪教……而是一群天花病人。” 第19章太子继妃吕氏:殿下,让我看着雄英就好 朱元璋和朱标闻言,皆是吓了一跳。 朱标虽然不清楚朱元璋让毛骧查探的什么峡谷,但天花二字的杀伤力他可是知道的。 一旦爆发,那就是尸横遍野。 “你说什么?那些天花病人在什么地方?为何孤没收到任何消息?”朱标追问道。 毛骧解释道:“回殿下,那些天花病人都在江宁县的一处隐秘峡谷之中,据探子回报,那些病人看样子应该已经痊愈,只是脸上全是疤痕,所以才用黑巾蒙面。” “原来如此。”朱标微微颔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朱元璋接着道:“峡谷中除了天花病患,还有别的什么吗?” 毛骧道:“回陛下,有。臣安排那些探子将峡谷里里外外都探查了一遍,发现一个守卫严密的草棚,里面养着一些感染了天花的牛。”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原本放下来的心再次一惊,这小子养感染天花的牛做什么? “你传咱的口谕,马上派人将江宁县令陈安拿入诏狱,咱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到底想干什么!”朱元璋瞪着眼下令。 毛骧领命欲走,却被朱标给喊住了。 “且慢,爹,容我说几句话。” 朱元璋抬手,示意毛骧停下。 朱标这才道:“爹,虽然我与陈安接触不多,只见了一面,但从与他的谈论中,也能略微得知他的品行,加上他对贴身侍女都是平等相处,所以儿臣觉得,此人绝不是心怀不轨的恶徒……” 朱元璋虽然没有表示,但心中却认同朱标的话。 陈安虽然有些恣意妄为,还口出狂言,但确实不是什么奸恶之人。 朱标这才继续说道:“因此那些天花牛,陈安绝不会用来害人,应该是另有用途。” “儿臣觉得,咱们还是稍安勿躁,不要惊动他,只需命人严密监视,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就可以了。” 朱元璋冷声道:“如果他藏的这些天花牛真的引起什么严重后果,咱非得把他凌迟处死!” 朱标满脸疑惑,道:“儿臣也想不明白,陈安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他一个县令,难不成也懂医术?” “医术?”朱元璋思索起来。 陈安刚见到朱雄英的时候,就看出朱雄英大病初愈。 难不成那小子真的懂医术? 之所以藏病患、养天花牛。 难不成是要? 朱元璋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对毛骧说道:“就按太子说的去办,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汇报!” “是,陛下!”毛骧立马答应下来。 朱元璋突然说道:“陈安的生平,咱还没听到吧?” 毛骧的额头上立时流下几滴冷汗,赶忙说道:“陛下,此事臣也已经查清!” “陈安,浙江丽水人,是家中长子,父母都健在,家世平淡无奇。” “他赴任江宁县令时,身边无人辅佐,加之年龄又小,因此并未被县中一众胥吏放在眼中,对他蛮横欺压。” “陈安最初的一个月懒懒散散,除了每日按时到县衙当值以外,没有其他动作,但等到一个月后,他摸清情况,便火速动手,直接将那些胥吏统统拿下。” “后来有人上告到应天府,他就派人将那些人押送到应天,不料途中马车失事,那些押送的胥吏死伤惨重。” “经过这件事,陈安在江宁站稳脚跟,慢慢把权力都收到了自己手里。” 朱元璋听的不住点头,“好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 朱标却是听的不住摇头:“即便那些胥吏有罪,也应该走程序交由刑部审理,怎能自己随意处置?” 朱元璋道:“他一个书生,要是不用些雷霆手段,怎么镇得住那些胥吏?” 接着示意毛骧:“你继续说。” 毛骧点点头:“是,陛下。” “因为陈安手段强硬,因此明面上再也无人敢反对他,但暗中却已有人搜集他私收商税的证据,企图上告。” 朱元璋眼睛微眯,冷声道:“如果罪名属实,那按律法审理便是。” “但倘若有人互相勾结,构陷于他,咱可是要杀人的!” 毛骧吞了口口水,这陈安果然招惹不得啊! 刚才陛下虽然被气的死去活来,但现在却明着偏向。 这小子本事不小。 日后还是小心为妙,绝不能招惹他。 见朱元璋没再开口,朱标道:“对了,江宁县商税之事,查的如何?” 毛骧拱手道:“回殿下的话,臣查出了一些。” “江宁县商税种类很多,各行各业都有不同,那些生意比较大的,收税就高,生意小的,收税就低。” “因此那些乡绅和大商户门对此很不满意,准备联名状告陈安的,这些人就占了不少。” “原来如此。”朱标若有所思。 他继续道:“此事倒是急不得,你继续暗中调查。” “是,殿下!”毛骧立马答应。 朱元璋想听的都已听罢,便摆手让毛骧退下。 奉天殿内,便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片刻之后,朱元璋缓缓开口:“标儿,你怎么看陈安?” 朱标思索片刻,才道:“他身上有大才,但儿臣却看不透。” “未来不是我大明能臣,就是我大明的祸害。” “呵呵,倒是与曹操有几分相似。”朱元璋笑道。 朱标却道:“或许他会超过曹操也不一定!” 父子二人随后又长谈不少时候,直到亥时将过,朱标才走出奉天殿。 他刚刚回到东宫偏殿,便听到了太子继妃吕氏的声音。 “殿下,父皇气消了吗?” 朱标道:“已经没事了,孩子们都睡了?” “嗯,早早就睡了。”吕氏回道,“不知道父皇今天带着雄英去了哪里,回来后小脸变得红红的。” 朱标马上起身走进里屋,关切的看了看睡的正酣的朱雄英。 守在门外的吕氏,看着眼前场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但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接着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为朱雄英掖了掖被角。 “殿下,很晚了,明天你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去休息吧,雄英这里有我呢。”吕氏低声说道。 朱标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然盯着朱雄英的脸色看。 那张小脸上的确是多了些血色,嘴唇也变得红润了些。 自打出生以来,朱雄英的身体就十分孱弱。 几个月前的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来。 而且现在总是反复发作。 但只是出去了一趟,身体竟然奇迹般变得好了些。 他忽然想起陈安,觉得此事定然与陈安有关系,换做别人,肯定没这个本事。 “不如改天也让他来给母亲看一看……”朱标喃喃说道。 “殿下,你说什么呢?”吕氏关切问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没什么,休息吧。”朱标这才转身。 “是,今晚就让臣妾侍寝吧……”吕氏说着跟上朱标,一同往寝宫走去。 第20章状告到锦衣卫,江宁县令强收商税,污蔑同僚 秦淮河畔,桂花园中。 江宁县典吏王辰,此时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双眼微眯,有节奏的晃动脑袋,就像是给台上唱戏的戏子伴奏一样。 待到一曲唱罢,他当即摆摆手,“不错,赏。” 说着便扔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一旁小心伺候的小厮立马接住,笑着喊道:“谢王老爷赏银二十两!” “谢王老爷赏。”台上戏子也行礼道谢,声音婉转清丽。 王辰听的飘飘欲仙,心中很是畅快。 自从陈安到江宁县以来,他就过得一天比一天郁闷。 每天都得按时点卯,按时放衙,像头拉磨的驴一样。 被压的没有丝毫话语权不说,连家中产业都被多收商税,损失了不少银钱。 每次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拔刀砍死陈安。 但再想起陈安的狠厉手段,便不由得打个寒颤,把这个想法扔到脑后。 不过自己惹不起陈安,不代表别人也惹不起。 那个小混蛋这一年来的行为,已经让很多人都恨得牙痒痒了。 王辰冷笑几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你陈安还能蹦跶几天! 过不多时,一个小厮快步走了进来,在王辰耳边低声道:“王老爷,贵客到了,现在在三楼喝茶。” “走,带我过去!”王辰立马起身。 小厮带着王辰来到三楼雅间后,王辰就摆手让小厮退下,自己上前敲门。 待屋内传来进来的声音,他这才推门走入。 雅间之中,有个身材健硕的汉子正喝着清茶。 见到王辰进来,他笑道:“王典吏,你们这些官员,一向把我们锦衣卫当做毒蛇,躲着还来不及,怎么今天约本官来此处?你就不怕本官把你拿了,送进诏狱?” 王辰呵呵一笑,径直走到汉子身边坐下。 “下官官职低微,怎敢私自约见千户大人?是江宁县李老爷安排下官来的,有些要事想要给千户大人说一说……” 他说着从布袋中掏出一张银票,“这点诚意就请千户大人喝了花酒,事成之后,李老爷还另有重谢。” 汉子挑眉一看,竟是一张一千两的大额票子。 见王辰出手如此阔绰,汉子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将银票收起来后,这才开口道:“李老爷有心了,既然是他的事情,本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王大人说吧,到底所为何事啊?” 王辰立马拱手道:“不瞒大人,是上告我江宁县县令陈安一事,他私收商税,污蔑同僚,强占百姓田地,更在囚车上动手脚,害死了许多被冤枉的胥吏。” “但此人心狠手辣,在朝中有颇有势力,下官申冤无门,才求到千户大人这里。” “原来如此。”汉子点点头。 王辰说的话,他当然不会相信。 虽然不了解王辰,但那个“李老爷”是什么东西,他可清清楚楚。 能让这帮人如此痛恨的,应该是个好官。 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说道:“既然此人罪状如此罄竹难书,那为何应天府会不管不问?何况李老爷可是那位的亲族,杀个作恶多端的县令,还不是简简单单?” 王辰赔笑道:“大人又不是不知道,那位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过……因此请大人无论如何都要仗义相助啊!” “先前王大人说此人在朝中颇有势力,你觉得我一个锦衣卫千户,能扳倒他?” 他已经明白这王辰为何要送自己如此厚礼的原因了。 钱虽然好,但拿了也得有命花。 对方势力这么大,自己可不是傻子,会为了这一千两银子去拼命。 王辰似是早就料到他的态度,又道: “要是拿下这县令,那应天府衙门和朝中一些官员,必然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大人抓出几条大鱼,岂不是立了大功?” 汉子双拳紧握,已经彻底心动。 这件案子一旦办成,自己独自一人抓出那么多条大鱼,岂不是前途无量? 王辰见对方心动,决定再添一把火。 “大人,此事应天那位也已经知道,要是案子办成了,那位借势引起朝野震动,重新出山,那大人的功劳,可是大如通天了!” 千户深吸一口气,“好,既然如此,本官干了!” …… 翌日清晨。 陈安伸着懒腰走出房间,见小娥已经准备好了毛巾热水,便准备洗漱。 他正洗着脸的功夫,小娥已经端着热粥从厨房走了出来。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怎么这么早就有早饭吃?”陈安一边擦脸,一边笑问。 “大人,你说小娥对你好不好?”小娥放下粥,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陈安不明所以,道:“这还用说么,当然好啊。” “既然小娥对大人好,那大人就答应小娥一件事吧!” “什么事?说吧。”陈安已经坐在桌前,准备喝粥。 “以后小娥每晚都给大人暖被窝,一直到大人成婚!”小娥脸颊绯红,低声说道。 “噗!”陈安险些一口粥喷了出来。 “倒也不用这样,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大人就好了。” “为什么不行?别人家的通房丫鬟,在我这个年纪,早就侍寝了,难道大人不喜欢小娥?”小娥委屈巴巴。 “不,大人当然喜欢你,而且你在大人心里,可不是什么丫鬟。”陈安赶紧解释道。 “既然大人喜欢我,那为何不让我侍寝?”小娥追问道。 陈安叹了口气,道:“你年龄太小,而且大人一时半会不会成亲,你不用急。。” “可是我已经十六了啊!” “十六也还是太小。” “那好吧……那我以后只像昨晚一样给大人暖被窝吧!”小娥俏皮一笑。 陈安只觉一阵无语,想到自己昨晚难受的境地,还是心有余悸。 看得见摸得着,但偏偏得去克制的感觉,最让人痛苦了! 把早饭心不在焉的吃完,陈安便收拾一番,来到了县衙正厅。 众人行礼过后,让人痛苦的一天算是正式开始。 陈安开完早会,又安排完各种事宜,众人便一一告退。 王辰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行礼后匆匆离开。 深深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陈安收回视线,开始看起文书。 按陈安的要求,各房在上报文书的时候,都会在刘师爷的安排下进行归纳分类。 这样便能节约不少时间,事半功倍。 第21章大人,你鼻子比狗灵 江宁地界虽不算大,但毕竟是一县之地,需要处理的事绝不会少。 因此陈安在这一个时辰里,一直在衙门中批阅文书。 一个分类批注完,他便会让负责相关事宜的司吏将其取走。 转眼间便到了正午。 陈安长出一口气,把最后一份文书批阅完毕。 喝干杯子中茶水,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此时,一名书吏快步走了进来,将手中一份文书放在桌上。 “大人,上月收支情况已经算出来了,本县共收入三千五百贯,支出三千三千四百七十五贯,剩下二十五贯,您看一下。” 陈安点点头,拿起文书仔细看了起来。 文书之上,是用表格一条一条罗列的信息。 身为现代人,陈安自然把效率极高的表格,用在了日常的管理中。 这样一来,就能节约出不少时间。 至于表格的制作,倒是简单。 明朝的印刷求已经足够成熟,做出一套表格模板,直接印刷出来就可以了。 陈安看的相当认真,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后,才在文书上签了名。 “好了,存进库房。” “是,大人。”书吏说着又递上一份表格。 “这是本月县衙预测开支,因为涉及农耕事宜,所以开销会大些。” 陈安仍旧是仔细看完,确认无误后,这才再次签字确认。 他把文书递给书吏,对方接着又拿出了一份春耕计划的文书放在桌上。 陈安摇头笑道:“我说小钱,你能不能一次性都拿出来?” 书吏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然后把手中的另外一份也拿了出来。 陈安无言以对。 他叹了口气:“春耕计划过会儿再看,这份新文书里写的什么?” 小钱道:“大人,这文书是刑部命人送来的。” 他有些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凑到陈安面前压低声音道: “大人,之前洪武十四年十一月的时候,咱们押送犯人去刑部的马车不是路上失事了么,那些人的家属这些日子一直去刑部和大理寺上告,所以刑部就重新开始调查此事,这才下了文书告诉咱们一声。” “大人,您可别不放在心上啊!我可是听说,有人要搞大动作……”他见陈安满脸的不在乎,心中不免着急起来。 接着悄悄指了指王辰房间的方向,道: “人家表面不表现什么,但背地里早就勾结起来了!因为他们暗中唆使,所以那些人才重新告到应天府去了!” 小钱名为钱多福,原本是个秀才,但因为家中贫穷,无法供他继续科考下去。 数月前江宁县衙招书吏,他被陈安一眼看中,因此心中对陈安非常感激,算是陈安的心腹。 陈安给这些书吏的俸禄很是丰厚,足够他们养活一家老小。 所以若是陈安被人扳倒了,他们这些书吏到哪去找俸禄丰厚,又不失体面的工作? 陈安看着钱多福满脸焦急的样子,笑道:“没事,圣天子临朝,这些鼠辈翻不起风浪。” 小钱还想说些什么,但见陈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把话重新咽了回去。 无奈道:“既然大人胸有成竹,那小的就不多说了,只是希望大人看在百姓的份上,不要轻敌才是。”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又说道:“大人,小的听说这次牵头的是西街市的李老爷,他可是京城那位李……的远亲。” 陈安眯起眼睛,冷笑一声:“谁家亲戚都白搭,你做好你的活就是了。” 思索片刻,又说道:“往后几个月开销大了不少,加上还有几处学堂没建好,得想着法子多搞点钱才是。” 小钱忙劝道:“大人,咱们现在的商税收的已经很高了,要是再往上提,小的怕那些商户会狗急跳墙。” “榆木脑袋!谁说搞钱就一定要多收商税了?” 陈安嘿嘿一笑:“秦淮河岸边有片不大不小的地,也是归在咱们江宁县。” “那里那些个秦楼楚馆,可个个都肥的流油……” 小钱闻言大惊失色,声音都有些变形:“大人,那处地方可万万动不得啊!” “那些秦楼楚馆可不是什么肥肉,而是要人命的毒药!碰了就得死!大人,那些地方后面的人可都是应天府的权贵,可不是咱们小小的江宁县惹得起的。” “大人,您听小的一句劝,咱们不惹这些人,是真的惹不起啊……” 陈安面带笑意,“惹不起么?” 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起身径直离开了。 走到正厅大门时,朗声道:“惹得起还是惹不起,总得先惹了再说,就算是要命的毒药,那本官也得尝上一口,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死人!” 在家上衙的方便之处是一目了然的,放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陈安就走到了后院。 小娥刚好端着一盘炒菜走出厨房,看见陈安后,脸上立马有了笑意,“大人放衙这么早呀,快点洗手吃饭了。” 陈安嘿嘿一笑:“你家大人鼻子跟狗一样,闻到香气就抓紧回来了。” “大人以后不能这么说自己!”小娥嗔怒道。 陈安微微颔首。 不错,这小妮子知道维护自家大人了。 不料小娥却接着说道:“大人的鼻子可比狗厉害,昨晚抱着我闻,愣是闻出我身上的花香了。” 陈安无言以对。 这妮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昨晚到底是谁趴在我身上拽都拽不下去的? 陈安冷着脸走到小娥身边,抬手在她挺翘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 “以后再敢这样说你家大人,我可就脱裤子打屁股了!这是咱们家的规矩!” 说罢便接过饭菜,向屋内走去。 小娥也不着恼,只是羞涩道:“大人又欺负小娥!” 不过心中倒是想着,下次要做的过分一点。 因为大人刚才说了,再有下次可是要脱裤子打。 想想虽然觉得羞涩,但心中还有点期待呢! 两人吃的很简单,一菜一汤,还有两张饼。 身为未来之人,陈安对吃这方面倒是并不讲究,只要每日三餐都能有酒肉就足够了。 就算在大明过得再好,也比不上未来的普通百姓啊。 这里连一瓶可乐都喝不到。 而且在大明顿顿有酒肉的,也只有站在社会顶层的那批人才能做到。 毕竟这是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平凡人家能吃饱饭就很不容易了,哪敢奢望顿顿酒肉? 第22章黄老头,不就是那朱屠夫吗 “大人,今天我去大娘家了。”小娥一边给陈安盛汤一边说道。 一听王大娘这三个字,陈安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过他并未打断小娥,而是继续听了下去。 小娥接着说:“她们家的那架织布机真的很好,能织出那么好的布。” 陈安倒是并不在意,他对这些东西没太有兴趣。 小娥斟酌了片刻,这才道:“大人,我也想要一架织布机,以后也可以在家织布,多帮你赚些钱。” 陈安闻言惊道:“咱们家现在竟然这么落魄了么?” “当然没有啦!只有咱们俩和刘师爷的话,是足够用了,不过大人不是要娶亲了么,用钱的地方肯定多,多赚钱肯定用的上。” “好吧,既然如此,那等我有空帮你画张图纸,你拿去让木匠做出来就是了。”陈安摆摆手。 “大人,你还会织布机的图纸?!”小娥惊喜道。 “你家大人无所不能!”陈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他虽然对织布没兴趣,但之前在学校下乡助农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村里一位木匠自己设计的图纸,根据记忆还原出来没什么问题。 “不过有个条件,你不能耽误了每日读书写字。”陈安继续说道。 “好!”小娥使劲点了点头,“对了大人,等你休沐的时候,陪我去趟应天府吧?” “去应天府干什么?”陈安问道。 “当然是买些日用品和织布用的材料呀。” “那明天吧,明天刚好休沐。” 陈安匆匆吃完饭,就起身对小娥说道:“自己慢慢吃,我有事出城。” “好,大人小心些。”小娥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她还在盘算到底织哪种布更赚钱呢。 换上一身常服,陈安便回到了前院。 捕头张大力早就牵着马等在此处,见陈安出来,赶紧上前行礼,“大人!” 陈安微微颔首:“走吧。” 张大力跟钱多福两人一文一武,是陈安的左膀右臂。 这两人人品都不错,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拔高而目中无人。 陈安与张大力牵着马走出衙门,几名捕快迅速跟了上来。 行礼过后,众人便翻身上马,一路出城,向着远处的小村庄而去。 张大力快赶几步,来到陈安身边,张了张嘴,却又把话收了回去。 陈安笑道:“怎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张大力连忙问道:“大人,小的听小钱说,刑部要重新调查马车失事的案子?” 陈安淡淡道:“害怕了?” 听陈安这么一说,张大力脸色立马通红,道:“要是没有大人您,小的一家老小早都饿死了,这怕个啥!小的是担心大人您,还有弟兄们也都一样……” 陈安转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名捕快,问道:“大家最近过得怎么样?” 张大力连忙道:“大人放心,您给的俸禄高,兄弟们一家人都能吃上饱饭!” “嗯,给你们高俸禄,是想让你们安安分分的办差,要是有人欺压百姓被本官知道,本官定不轻饶!” “要真有人欺负百姓,我第一个不答应!” 张大力道:“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跟了您才能吃饱肚子,谁去欺负老百姓,那不成了忘本?咱们这些人办差都公正,所以在百姓中的名声还算不错。” 陈安点点头:“这就好,至于刑部派人重新查案,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人会害怕的!” “陛下圣明,哪个贪官污吏敢顶风编造冤案?就不怕陛下扒了他的皮?” 说到朱元璋,张大力的脸上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大人说的对,陛下在,那些人不敢太过嚣张!” “不错。”陈安回了一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对爷孙的模糊轮廓。 不禁自言自语道:“黄老头……我还真是够迟钝,竟然昨晚见他恼羞成怒才明白过来。” “不过老头的大孙不是那谁吗,怎么成雄英了?难不成改名了?” 陈安要去的村子距离江宁县城不远,大概十几里路。 骑马只要一炷半香的时间就够了。 江南地区虽平原多,但也有些丘陵地带。 这处名为陈家庄的村子,便在几个丘陵中间。 三四月的江南万物回春,四处生机盎然。 陈安一行人绕过一处桃树林,又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了远处的陈家庄。 这里因为是陈安安放流民的地方,所以就直接取名陈家庄了。 这里的田产原本是一名司吏的产业,后来此人因罪被捕,又死在了押往应天府的路上。 所以这处田产就被收归衙门,拿来安置流民了。 陈家庄有旱田水田各三百多亩,在金贵的江南,是一笔不可小觑的资产。 不过对于两千多个流民而言,这些田地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但他们是丢了土地,拖家带口流亡到这里,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和屋子。 比起之前的四处流亡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所以他们看见陈安策马进了庄里,一个个不管在干什么,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向陈安跪拜行礼。 “见过县令大人!” 陈安也很是无奈。 他早就跟这些人说过,不要随意对别人行跪拜礼。 他说的时候这些人都答应的好好的,但转头就给抛到脑后。 每次见到他都是跪地磕头。 长久以往,陈安也只能任由他们这样了。 不过他也对这些人强硬的提了个要求,那就是磕完头继续去干活,不用围着自己转。 流民们对此欣然接受。 所以此刻对陈安磕完头后,继续干自己的活去了。 进庄之后,陈安便带着张大力等人来到了一处大宅院前。 几人刚下马,一个老头就带着几个年轻人过来了。 老头一拱手,就要给陈安下跪行礼。 陈安马上扶住他,道:“跟您说过了,您这么大年纪,跟我爷爷差不多,给我跪拜,不是折煞我吗?” 老头嘿嘿一笑:“哪里的话,大人您是官,给您磕头有什么?” 他说着看到身旁几个年轻人只是躬身行礼,气的拿起拐杖就打了过去。 嘴里还骂道:“大人不让咱们磕头是心疼咱们,但你们不要忘了本!咱们一家人现在能吃上饭,娃能读上书,都是大人给的!” “下次再让老头一样我看见谁对大人不恭敬,老头子就打破谁的脑袋!” 第23章番薯苗、南瓜苗、玉米 老头这番话吓得几个年轻人马上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给陈安磕了三个头,才从地上起来。 陈安无奈摇了摇头。 他每次来陈家庄,这个场景几乎都会出现一次。 其中原因他也明白。 老头这是在用这种最简单的方法跟他表忠心,表明他们这些人是不忘本的。 谁说平民百姓就老实憨厚? 他们朴素的小办法多着呢! 但陈安也不会点破。 老头有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做人不能忘本。 自己不让他们磕头是恩泽,但他们却不能仗着自己不在意就忘记自己对他们的恩情。 等老头表演完毕,陈安才扶住他一起往院子里走。 “李老,番薯苗和南瓜苗都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就等大人您来检查后,就能装车了。” “这些都是今天一大早老头子让人去割回来的,都新鲜着呢!”李老头嘿嘿笑着说。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 果然,西南角上已经堆满了番薯苗和南瓜苗。 陈安上前小心翼翼抓起几颗,认真看着,眼神跟看万两黄金一样。 番薯不能直接用种子种,而是要先养藤蔓,然后把藤蔓割下种植才行。 这也是番薯成本低,产量大的原因。 一颗种子生出来的藤蔓,能便插满满当当一块地。 南瓜产量也是极高,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既可以当菜,也可以当饭,味道甜美,容易保存。 用来当储备粮再好不过。 这些种子自然是陈安穿越带来的。 当然不止这两种,还有玉米、土豆、番茄、花生、辣椒等一系列粮食和蔬菜种子。 谁叫他之前是农学院学生,来的时候恰好在种子仓库收拾东西呢…… 陈安把这些种子取出一部分,交给李老头这些人试种。 他当初把这些流民安放在陈家庄的原因有两个,一自然是可怜他们,第二则是想让这些人帮自己种植这些作物。 有了这些人,着实让陈安省事不少。 等未来把这些作物推广开来,就不怕二百多年以后的小冰河期了。 当然,陈安并不是多喜欢明朝,而是实在看不惯鞑子的金钱鼠尾辫。 他不愿祖先被人侵略、屠杀,被人随意欺凌。 更不愿始终领先世界的华夏,在二百多年后变得落后贫穷。 因此既来到明朝,那就尽自己的能力,为这个有骨气的朝代做些事情吧。 两百多年后的那个朝代,靠着番薯这一作物,造出了个所谓的“康乾盛世”。 狗屁的盛世,不就是靠番薯堆出来的么? 陈安还就不信,自己现在手里也有番薯,难不成还创不出个真正的盛世? 他接着安排老李头道:“让人把番薯藤蔓都送到县衙去,我已经安排各个村子的里长等人,下午在县衙说事,到时正好让他们把这些藤蔓带回去。” 老李头闻言,马上让身后几个年轻人把番薯藤蔓和南瓜苗往车上装。 然后有些担心的对陈安道:“大人,这些作物都没人见过,也不知道能产出多少,老头子害怕那些个村夫不明白您的好意,把这些好苗子都糟蹋了。” 老李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对那些农民的想法再明白不过了。 绕是他们无条件相信陈安,心中都对这种从未见过的作物有些担忧,更不用说别人了。 农民靠地吃饭,贸然种植不认识的作物,万一出了差错,那全家人都要被饿死。 这种情况下,谁会去赌呢? 不过陈安对此早有对策。 “没事,第一次种心里担心是正常事,本官也不会强人所难,让他们种在自家地里。” “反正番薯和南瓜都好种的很,有土有水就能活,到时候分发下去,让百姓都种在自家房屋的空地上,到时候他们看见产量,自然就愿意种在地里了。” “本官也会安排人张贴告示,要是有人敢糟蹋这些苗,官府就会追责。” 老李头见陈安软硬兼施,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陈安接着在老李头的带领下走出院子,到了玉米地中。 玉米长得很好,陈安心中很是高兴。 看来老李头和陈家庄的这些流民都是干农活的好手,玉米的长势比自己预料的好太多了。 陈安接着又在老李头陪同下,去看了土豆。 一直在地里转了半个时辰,几人才重新回到院子。 陈安一边洗手一边问道:“今天给赵大他们送粮食了吗?” “回大人,一早就送过去了。”老李头答道。 他想了想,又道:“听赵大说,昨晚好像有人偷偷进了谷里,有人看见几道黑影在牛圈附近转悠,不过赵大把谷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啥都没发现。” 赵大就是陈安安排看守峡谷的护卫头领,管着谷内一百多个护卫。 半年前,扬州有个村子爆发了天花,几百人的村子死的只剩下几十口人。 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浑身上下长满了痘印,模样很是可怕。 扬州官府把村子严密封锁,想着一把火烧了干净。 陈安知道这些活下来的人,已经不会再有天花病毒。 便假扮成云游的大夫,说要进村救人。 扬州官府的人见他找死,当然不会拦着,就任由他进村了。 陈安之后便在夜里把村子点火烧了,带着那些幸存者和几头感染天花的病牛离开,安置在了江宁县外那个峡谷中。 那些病牛的用处可是大的很,能产出牛痘,预防天花。 作为后世的人,陈安自然知道这些,所以才连带着病牛一起带了回来。 现在他已经为小娥跟刘师爷,都种了牛痘,正在陆续为陈家庄的人种。 只要这些人种完没有异常情况,陈安便把这个方法上报朝廷,让朝廷全面推广。 因此陈安对有人潜入谷内毫不在意。 想想就能知道那些人是谁派去的。 正好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方法上报呢。 那老头自己查到了,倒也省心了。 接着对老李头道:“跟赵大说,只要病牛没丢,其他的不用去管。” “是。”老李头答应下来。 一直跟在旁边不吱声的 张大力突然道:“大人,可不能不管!咱们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跟上咱们了。” 老李头闻言,怒道:“谁敢监视大人?” 第24章大人放心,有人敢糟蹋,一定狠狠教育 陈安摇了摇头,道:“没事,随他们去好了,本官行得正坐得端,让他们监视就是。” 随后他便翻身上马,接着嘱咐老李头:“这几天我可能没空过来,你多上心。” 老李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大人尽管放心,这里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家,老头子一定会看好的!” 陈安点点头:“辛苦了。” 随后他便策动骏马,带着张大力等人冲出庄子。 等回到衙门时,太阳已经西沉。 陈安也没空换官服,径直带着张大力来到前厅。 大堂太过正式,容易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自然不太适合开会。 因此他每次召集人开会,都会安排在正厅。 等陈安两人来到正厅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都在互相交谈,甚是嘈杂。 见陈安到来,众人纷纷闭口,正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陈安刚在主位上坐下,众人便纷纷离开座位,向着陈安跪拜行礼。 对于这种礼节,陈安颇为无奈。 他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磕头。 但奈何跪拜礼是明朝明文规定的事,他也无可奈何。 陈安摆摆手,众人这才起身。 这些人都是江宁县各地的里长等,是江宁基层的骨干力量。 陈安看了看众人,这才缓缓开口:“诸位,今天让你们到衙门来,是因为马上要春耕了,有些事情要跟大家说一下。” “我大明将农耕作为第一要务,朝廷更是特意下了旨,让各地官府做好劝课农桑的活。” “诸位今天就说一说春耕进度,有什么困难也一起提出来。” “总而言之,这段日子衙门会以春耕为主,各位也要尽心尽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咱们都吃罪不起。” 陈安喝了口茶,道:“好了,都说一说吧。” 那些里长、粮长、乡长等人互相看了看,都不作声。 过了片刻,一个五六十岁,穿着绸缎的精瘦老头率先开口。 “大人,春耕本就是关乎我们每个人都大事,您不用嘱咐,我等也会尽心尽力去做的。” 陈安微微颔首。 见有人打开话匣子,其余众人也都纷纷开口,汇报了各地的春耕进度。 陈安认真听完,开口道:“工房安排些人手,下到乡里,协助和督促春耕。” “户房准备好六百两银子,以做不时之需。” 两名司吏拱手领命。 陈安继续道:“衙役和捕快们轮班下乡,若有阻碍春耕的,通通拿了。本官也会不时下乡巡查,若是被抓到有人松懈,本官定会严惩不贷!” 陈安的权威在江宁县还是很强的。 这些里长等人都知道陈安虽然年轻,但手段却极其老辣。 所以听到陈安的话,都是起身领命。 陈安这才继续说道:“本官让人准备了一种名为番薯的新作物,产量极高,而且容易种活,你们走的时候各自领上一些,分发给百姓种植。” 陈安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但碍于陈安的威势,没人敢开口质疑。 良久之后,先前那个精瘦老头才道:“大人,春耕事务极多,怕是没时间种植新作物啊……” 立马有人附和道:“对啊大人,而且各地也没有多余田地种植了。” 陈安也不着恼,耐心道:“种番薯用不了太多时间,一家最多一个时辰就能种完,而且番薯也不用种在田里,只要种在房屋周围的空余土地上就行。” “平时只要浇浇水,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众人听闻此言,这才如释重负 “除了番薯,还有些南瓜苗,跟番薯一并种上就行。” 陈安接着语气严肃道:“这些苗都是本官辛苦得来的,谁要是敢糟蹋了,本官可要重重处罚!” 那精瘦老头立马道:“请大人放心,要真有人敢糟蹋,小的一定让人狠狠教育他!” 陈安笑道:“好好引导就是了,也不用这么夸张。” 此时已经过了申时,而衙门里的司吏们已经习惯了陈安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 所以等陈安交代完,户房司吏立马对里长等人道:“希望各位都能按大人要求做事,督促百姓们做好春耕。” “户房一定遵循大人指令,全力配合春耕!” 工房司吏也道:“工房也会按照大人要求,派人下到乡里,有需要帮忙的,工房义不容辞!” 里长等人立马向两人拱手道谢。 陈安清了清嗓子,道:“本官也不多说什么了,今天先到这里,希望大家都做好自己职责分内之事。” 随后他便起身,“都散了吧,现在走的话,天黑前应该能到家。” 众人立马拱手行礼:“大人慢走……” 陈安点点头,径直离开。 回到后院,发现小娥竟罕见的不在,刘师爷也不知去了哪里。 平时小娥要么就在家读书,要么就去周围邻居家闲聊。 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县令大人的贴身侍女,所以对她态度也都很好。 小娥也从不会依仗陈安县令的身份仗势欺人。 加上人长得漂亮,又没什么心机,对人也真诚热情。 所以她在邻居中的口碑相当不错,甚至比陈安还好。 陈安闲来无事,拿出茶具洗干净后,给自己泡了壶茶。 随后便坐在椅子上喝茶看书。 直到一壶茶喝完,小娥才推开后院的门,高高兴兴的捧着一束花进来。 看见陈安,她连忙道:“大人已经放衙了?饿了吧?我马上给大人做饭去!” 陈安道:“不着急,你家大人还不饿。” “可是我饿了嘛,大人就陪我一起吃吧。”小娥嘿嘿一笑。 刚要走进厨房,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道:“对了大人,木匠那边我问过了,没问题,你什么时候可以画图纸呀?” 陈安笑道:“你做饭的功夫,大人就能给你画出来!” “真的?!大人最好了!”小娥高兴道。 “那大人,明天你确定休沐对嘛?可是答应陪人家去应天府的!” 陈安点点头:“明日休沐,不过织布用的材料咱们江宁也有,得大老远跑去应天干什么?” “就是想去应天买嘛,顺便还可以逛街买点其他的。” 陈安无奈摇了摇头。 藏不住了吧? 明明就是想去逛街,还要拿买材料当借口。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女人总是对逛街这件事情有独钟。 陈安笑着打趣道:“想逛街就跟我直说不就得了,还非要遮遮掩掩的找借口……大人又不是不带你去。” 第25章陛下,有锦衣卫在查他 小娥闻言马上委屈道:“咱们来江宁这么久,大人才带我去了几次应天?而且我的胭脂都用的差不多了,咱们这又没有大的胭脂店,去买一点还不行嘛?” 陈安立马道:“好好好!咱们去!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真不知道这妮子撒娇的样子从哪学来的,真是让人受不了。 应天作为大明京城,繁华程度在江南地区首屈一指。 是名副其实的江南中心。 皇宫内。 从马皇后寝宫回到奉天殿的朱元璋,一眼就看到了在殿外侯着的毛骧。 看到朱元璋,毛骧立马跪地叩首,“臣见过陛下!” 朱元璋看了看他,道:“进来吧。” “是。”毛骧答应一声,弓着身子跟了进去。 朱元璋在椅子上坐定,喝了口茶,道:“有什么事要跟咱汇报?” “回陛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您让臣派人监视江宁县令陈安的日常行踪,每日汇报,因此臣才来见陛下。”毛骧回道。 朱元璋心中火气似是还未完全消退,冷声道:“那个小混蛋今天都干什么了?” “回陛下,陈安今天倒是没做什么特殊事,上午一直在处理政务,下午带人去了一趟昨天去的那个村子,装了两车藤蔓和秧苗回来,然后便与江宁县各地的里长等人开会,交代了春耕的事。” “他让那些里长等人把藤蔓秧苗都带了回去,让各地百姓种在房屋周围空地上。” “就这些?”朱元璋问道。 “是。”毛骧赶忙回道。 朱元璋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些满意神情。 那个小混蛋虽然平时懒散,但能力还是不错的,不但政务处理的好,还能把江宁县治理的有条不紊。 就看在他还算认真工作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昨天骂咱的那些话了。 谁叫咱气量大呢。 朱元璋摆摆手,语气也温和了些:“你退下吧。” 毛骧却道:“陛下,还有件事。” “何事?” “监视陈安的锦衣卫说,今日还有别人监视陈安。” 朱元璋闻言挑了挑眉,道:“还有别人?” 接着笑道:“那小混蛋商税收的高,之前还做手脚摔死不少人,不被人盯上就怪了。” “那些监视他的是大理寺还是刑部的人?” 毛骧道:“都不是,是锦衣卫……” 朱元璋眉头一皱:“什么?!” 毛骧额头上立马渗出几滴冷汗,赶忙道:“陛下,的确是锦衣卫,但究竟是谁派去的,臣还没有查出来,请陛下再给臣点时间,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记着,要暗中查探,就算查出来了,也不要惊动,务必要把这人背后的人一起揪出来,能让锦衣卫下场,背后那人能量不小嘛……” “是陛下!”毛骧领命离开。 …… 翌日清晨。 陈安一大早就套好马车,带着小娥出发了。 毕竟答应小妮子要带她去应天府,就一定要说到做到。 应天府距离江宁县并不算远,乘马车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进了应天后,陈安便安排车夫在城门附近等候,他与小娥先去采买。 应天府身为大明国都,自然繁华无比,街市上车水马龙。 陈安先带着小娥去胭脂店,买了她心心念念的胭脂。 然后又去买了织布用的材料,将东西尽数送到马车上后,两人才并肩在城中逛了起来。 女人在逛街上的天赋,可比男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且她们对逛街一事,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小娥也是一样。 两人从太阳高照,一直逛到黄昏时分,陈安都累的双腿酸痛,小娥却还是意犹未尽。 陈安拖着步子,道:“小娥,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你家大人的腿快要不行了。” 小娥虽然不愿停下,但见陈安的确累得不轻,只得点头答应:“好吧……” 随即指着远处一家店道:“咱们就去那儿吧大人!那里的鱼汤做的不错!” 陈安使劲点了点头。 只要能坐下歇歇,不管是酒楼还是什么地方,通通可以。 这家名为来宾楼的酒楼,是大明建立之初,朱元璋亲自着手恢复的。 当初朱元璋为了恢复应天的经济,一共着手建立了十六座酒楼。 这些酒楼都对应天的经济恢复做出了相当贡献。 从这点来看,也不能说老朱不懂经济了…… 来宾楼坐落在秦淮河畔,风景相当不错。 因此虽然不是饭点,但酒楼中却已经坐满了人。 陈安和小娥两人,便在二楼大堂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陈安要了壶酒,小娥则是点了四五道菜,还有一笼包子。 小娥给陈安倒了杯茶,然后满脸期待的看着陈安:“大人,现在菜还没上来,你就给我讲讲昨晚没讲完的故事呗!” “昨晚讲了啥?大人我都忘了。” “金瓶梅!” “咳咳……”陈安被茶水呛了一口,使劲咳嗽。 自己昨晚讲金瓶梅了? 看来着实喝的不少啊…… 不过小娥这妮子竟然让自己讲这个,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看来是学坏了。 陈安道:“众目睽睽,金瓶梅不太合适,大人给你换个故事,葫芦娃怎么样?” “不嘛!我要听西游!”小娥撒娇道。 陈安无奈摇头。 这小妮子是生怕自己活的长啊! 西游记也是能在酒楼讲的? 那句“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一出来,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他伸手在小娥鼻子上点了一下,道:“大人讲什么你就听什么,不然大人我就不讲了!” “好吧……”小娥这才委屈的点了点头。 陈安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小娥讲起黑猫警长的故事。 来到这里的这段日子里,陈安只要没事,就会给小娥讲故事。 好在陈安什么书都看,肚子里存货够多。 古今中外的很多故事,已经给小娥讲了不少。 故事讲罢,小二也正好上菜。 “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陈安点点头:“多谢。” 他说完喝了口水,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小娥给陈安倒好酒,道:“大人,咱们再讲讲那个舒克贝塔吧,好久没听了。” “舒克贝塔都讲了好多遍了,咱们还是先吃饭。”陈安随手拿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 小娥撅着小嘴:“大人好坏!每次讲故事都不让我听过瘾。” 第26章太子继妃吕家的人 小娥话音刚落,一个色眯眯的声音就从东边一处雅间门口传来。 “小娥姑娘,既然你家大人那么坏,不如以后就跟着本公子,我保管让你听过瘾!” 陈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转头看去,一个右手拿酒壶,左手搂着一个花魁的富家公子正面带怪笑看着自己。 陈安冷笑一声。 还真是冤家路窄。 难得来一趟应天府,都能碰上这个纨绔?! 陈安冷声道:“原来是吕蠢驴,怎么,又想挨揍了?” 这个被陈安称为蠢驴的纨绔,也算是陈安的熟人了。 之前陈安通过科举选拔,留在应天等待吏部安排。 因等待无聊,便常常跟同科好友一起在应天城中游玩。 也因此认识了一些国子监的监生。 这个姓吕的纨绔就是其中之一。 能进国子监的,大部分都是些世家子弟,而参加科举的,却是以寻常百姓居多,因此两方人根本玩不到一起去,甚至偶尔还会发生冲突。 去年也是如此。 但被陈安出手教训的,也就这姓吕的一个。 至于原因,则是这姓吕的仗着自己姑姑是太子妃,想用权势让陈安把小娥让出来。 陈安当然忍不了。 因此当场狠狠揍了这姓吕的一顿。 对方就是整日沉溺于酒色的纨绔,当时被陈安打的鼻青脸肿。 本来陈安还觉得这姓吕的会事后找机会报复,但直到他到江宁赴任,也没再见过对方。 没想到今天难得来应天府,就在来宾楼碰上了。 真是晦气。 话说回来,陈安倒是挺羡慕这些纨绔子弟的。 天天什么都不干,带着家奴在外头沾花惹草。 虽是碍于朱元璋的威势,不敢随意撩拨良家妇女。 但人家有的是银子啊,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是予取予求。 哪跟自己一样,俸禄少的可怜,还要养家。 关键朱元璋手段狠辣是有名的。 想贪点儿银子都心惊胆战的,生怕被锦衣卫抓到被砍了。 他盯着吕大少,冷冷的说道:“赶紧滚蛋,在打扰我吃饭,我还揍你!” “好大的胆子,敢跟我家少爷这么说话?” “小子,看哥几个不揍你一顿,然后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少爷眼光真是高,这小娘子白白净净的,真俊!” “小娘子,跟了我家少爷,以后可就是锦衣玉食了……” 几个家奴立刻嚷嚷起来。 吕大少倒是没生气,而是摇摇晃晃的朝陈安和小娥走了过来。 小娥被吓得脸色苍白,躲到陈安身后。 先是色眯眯的看了小娥一眼,然后瞪着陈安。 “陈安是吧?上次你打了我,咱就不跟你计较了。” “但这次又让我撞上,这事可就过不去了,要么你把这婢女送给我,要么就让我这些家奴狠狠揍你一顿!” 他接着看向小娥,嘴里差点流口水,“小娥姑娘,我一直忘不了你,你就从了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安飞起一脚,踹的飞出几米,砸进了雅间中。 陈安站了起来,道:“可惜,小爷不喜欢选择。所以我要把你跟你这几个家奴再揍一顿!吕蠢驴,可还满意?” 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被惊呆了。 根本想不到,陈安会直接下狠手。 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看清陈安是怎么出手的。 前一刻吕大少还咄咄逼人,下一刻就飞了出去。 还摔的非常惨。 小娥也是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陈安。 她虽然知道陈安平时会跟着张大力练武,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吕大少的惨叫声才从雅间中传了出来。 “哎呦……疼死我了,快来人,来人!” 众人的目光立时投向雅间。 吕大少这下摔得可着实不轻,不但倒飞而出,身上的巨大力道还把雅间的门给一起撞破了。 几个家奴反应过来,一个个忙不迭跑过去扶吕大少。 吕大少此时酒早已醒了大半,表情因为疼痛变得扭曲。 “蠢货!快找大夫!” “少爷,我马上就去找!”一个家奴立马窜了出去。 其他几个家奴想扶吕大少起来,但稍一使劲,吕大少就惨叫连连。 “哎哟,停,停下!这儿断了!” 滑稽的样子让陈安和小娥两人顿时笑了起来。 吕大少这才把视线放回到陈安身上。 他又气又怒,瞪着陈安喊道:“都傻站着干什么?都上!把这小子往死里揍,出事算我的!” 几个家奴闻言立马围了上来,刚到陈安身前,就被陈安一脚一个给踹了回去。 这次在场众人都看清了陈安的动作。 他连续踢出四脚,四个家奴便倒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摔在吕大少的身边,一个个哀嚎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力量精准,速度飞快,令众人目瞪口呆。 此时酒楼掌柜听到动静,一路小跑上了二楼。 看见躺在地上嚎叫的吕大少,立马跑过去,伸手想把吕大少扶起来。 “这是谁把我们吕少爷打成这样?不想活啦?” “别动我!断了……”吕大少疼的直吸凉气。 掌柜的见状也不敢再动,转头对看热闹的店小二怒目相视。 “快去请大夫!吕少爷万一有事,咱们可吃罪不起!” 小二正准备离开,掌柜的又说道:“等等,让人先把二楼给堵住,然后去报官!” 接着又看着堂中众人,道:“各位客官,官府的人来之前,还请都在堂中等候,得罪之处,还请各位担待些。” 陈安挑了挑眉毛,淡淡道:“姓吕的是我揍的,不关别人的事。而且咱们这里有锦衣卫,还用得着找官府?” 在场众人在陈安说出锦衣卫的时候,都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虽然锦衣卫成立时间不长,但其赫赫凶名,却是让应天所有人都闻之色变。 听到有锦衣卫在场后,众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生怕稍不留神,就给自己招来一场灾祸。 连躺在地上的吕大少,呻吟声都收敛了许多。 众人不知所措之时,一名锦衣公子缓缓走出了雅间。 第27章李九江,李景隆 这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 长相也称不上英俊,但却透着一股贵气。 吕大少看见他,好似看到了救星,连忙道:“九江兄,你可要帮小弟讨回公道啊!这小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上次我不与他计较,谁知他得寸进尺……别以为进士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是太子爷的……” “你给我闭嘴!”那锦衣公子眉头一皱。 吕大少应该很是畏惧此人,立马闭上了嘴。 锦衣公子拍打着手中折扇,对掌柜的说道:“周掌柜,既然有锦衣卫,那确实不用报官了,但你还得派个人去趟吕府,把事跟吕家说清楚,怎么处理,等吕家人过来再说。” 周掌柜连连点头:“李少爷发话,小的自然照办。” 锦衣公子微微颔首,这才转头看向陈安,面色不悦道:“这位兄弟,刚才吕兄不过酒后失言,至于下这么重的手么?” 陈安眯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 此人年龄不大,但却极通人情世故,话语间让人挑不出毛病。 都是官宦子弟,但此人与那吕大少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陈安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忌惮 谁说这些二代都是废物? 看看此人! 重要的是,这锦衣公子一现身,就迅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把陈安的注意力都抢走了。 想着,他呵呵一笑,看着对方道:“我陈安行事但凭心意,何须向人解释?人已经打了,你又能怎样?” 此话一出,堂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大明朝的书生们都是含蓄的,就算心中思想再肮脏,但明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所以在场众人听到陈安的话后,瞬间都愣住了。 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就连那些武夫武将都不敢这么说话。 而且这话是从一个读书人口中说出的,怎么都感觉怪怪的。 此时,锦衣公子身边的一个壮汉站了出来,握着拳头看着陈安。 “小子,我李大在战场上厮杀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么狂的人,欺负那些文弱书生算什么好汉?有胆子就跟我过几招!” 锦衣公子却抬手拦住他,看了陈安片刻后,说道:“陈安?洪武十四年的进士?你现在在朝为官,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伤人,就不怕御史弹劾?” “何况吕兄是国子监学生,你如此欺辱国子监的人,是觉得国子监没人了?” 陈安冷笑一声。 此人这招偷梁换柱用的倒是好。 打了一个废物,就是欺辱国子监了? 而且这几年国子监受到的教训还少了? 陈安笑了笑,“哦?我打了国子监的人,就是欺辱国子监?” 锦衣公子笑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 陈安冷声道:“那你们国子监的人当着我的面调戏我的侍女,岂不是国子监所有人也都成了目无王法、欺男霸女的人了?” 那锦衣公子愣神片刻,被陈安问住了。 吕大少平日什么做派,他可太清楚了。 原本就是凭借太子继妃的权势才进了国子监,但连续几年都通不过考核,因此只能留在国子监混日子。 也是因为如此,国子监的人都以此人为耻。 但今天吕大少挨了揍,自己要是不出头,那以后还在怎么在国子监混下去? 就算是废物,那也是国子监的人,不容其他人教训。 锦衣公子冷声道:“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吕兄调戏你的侍女?” 陈安道:“堂内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众人闻言纷纷转移目光,显然不想生事。 一个纨绔跟一个官员之间的事,关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什么事? 掺和进去找死啊? 见众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锦衣公子呵呵一笑,给陈安一个挑衅的眼神。 然后对随从道:“这事寻常差役可管不了,你马上去一趟巡城御史公署,让他们来处理!” 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声的小娥闻言,心中有些慌神,低声道:“明明就是那姓吕的先对我出言不逊的,你们都看到了,却连句话都不说……” “小娥,不用多说。”陈安打断了小娥的话。 他对这些人不敢作证早有心理准备。 对那些人来说,两边他们都惹不起,万一事后被另一人报复呢? 而且在他们看来,一个当官的和一个纨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管看热闹就是了。 至于结果如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因此陈安根本就没指着这些人说话,而是转头对隔壁桌的秀美书生道:“这位大人可是看到了此事的全部过程,等巡城御史来了,还请大人出面作证!” “你说我?”秀美书生眨了眨眼睛。 其他人也立马把目光看向这书生。 这个不男不女的书生也是当官的? 骗人的吧?! 秀美书生拱手道:“在下一介书生而已,可不敢掺和进这种大事里!” 之前陈安并不确定此人身份。 因为他从没听说过锦衣卫也有女的。 但现在他可以确定了。 他指了指秀美书生的衣摆,道:“你的飞鱼服露出来了,这是一介书生能穿的么?而且你手上都是老茧,一看就知道是练武练的。” “何况你们跟了我好几天了,连个证人都不愿意当啊?” 众人闻言立马从这秀美书生身边跑开,仿佛晚一点就会没命了一样。 就连那锦衣公子也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锦衣卫凶名赫赫,连他都有几分畏惧。 要紧的是,锦衣卫似乎早就盯上这小子了! 难不成这小子犯了什么大事? 那自己可不能跟这事扯上半分关系。 谁都知道锦衣卫是陛下养的一群狼,专门咬当朝勋贵。 平时见了这帮人,都要躲着走,现在脑子坏了才会为了个傻子跟锦衣卫有牵扯! 想到这,锦衣公子对陈安道:“你无缘无故打了吕兄,之后会有吕府的人处理,在下与吕兄仅是同窗,不敢多事。” “不过你欺辱我国子监,却不能就此揭过,你敢不敢留下官职姓名,在下日后再行讨教。” 第28章不用叫我大人,叫我警长 陈安淡淡道:“江宁县令,陈安。” “陈县令,在下记住了。”锦衣公子冷哼一声,也不再管躺在地上呻吟的吕大少,带着几个随从自行离开了。 堂内众人见状,也一个个朝楼梯走去。 但那秀美书生却纵身一跃,拦在了楼梯口。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随后想到对面书生锦衣卫的身份,吓得连连后退。 他赔笑道:“大人,您请……” 那秀美书生不理他,自顾自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文书,冷声道:“张旭,男,四十岁,扬州府人士,体型高瘦,面庞黢黑……这上面说的画的便是你,对吧?” 听完书生的话,男子震惊道:“你……你!” “我什么我?乌衣巷林家的案子,你干的吧?”秀丽书生说着,一步步向男子逼近,竟将男子逼到了角落。 两人身高差距巨大。 秀丽书生只到那男子的胸口处。 单看样子,这两人的位置应该调换一下才是。 现在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但对方忌惮的显然是锦衣卫这三个字,而非书生本人。 “你承不承认是张旭?”秀丽书生喝道。 男子一只手撑着墙壁,一只手悄悄探到了后腰处。 几息过后,男子突然发问:“锦衣卫也管这种案子?” 秀丽书生却摇头道:“我可不是锦衣卫。” 啊? 男子闻言愣了愣,然后看向陈安。 其余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刚刚翻转实在太多,让这些围观群众都反应不过来了。 陈安同样震惊,问道:“你不是锦衣卫?” 秀丽书生道:“我从没说过我是,飞鱼服就不能是我借来的?” 她话音刚落,那个被逼在角落里的男子突然扬手撒出一把石灰。 秀丽书生猜到对方会有凶器,但没想到是石灰这种阴险的东西。 所以她本能的抬手去挡,但还是被扬了一脸的石灰。 借着这个空档,那男子朝着秀丽书生便挥出一拳。 感受到劲风袭来,书生连忙后退。 不过男子的目的显然不是打人,而是逃跑。 他顺势从书生身边钻了出去,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 但他刚跑出两步,整个人就朝着侧面飞了出去,沿路撞翻几张桌椅后,正正好好摔在了吕大少身边。 自然是陈安又出手了。 不过他每次都能精准把人踢到吕大少身边,武力可见一斑。 可能是穿越的因为,他的身体素质也是越来越好了。 陈安上前一把抓住秀丽书生的手,道:“掌柜的,拿香油过来。” 接着对小娥道:“快吃些东西,一会巡城御史来了,可就吃不上了。” “好。”小娥点点头,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过不多时,周掌柜就端了一碗香油快步走了回来。 陈安接过香油,想了想,对小娥道:“小娥,你来吧,帮她弄一弄石灰。” “大人,他是男的啊,你来不就好了嘛?”小娥道。 陈安无奈道:“她不是男的。” 小娥挠了挠头,疑惑道:“他有胡子,怎么不是男的?” 秀丽书生也有些慌乱的辩解:“对啊,谁说我不是男的?” 陈安笑道:“哪里有你这么秀丽的男子?” 秀丽书生立马道:“你就是!” “这话说的对!”小娥帮腔道。 陈安道:“你真以为贴了胡子,穿上男子衣服,就能骗得过别人?你以为别人是傻子,还是以为自己装的很像?” 他说着把香油塞到小娥手里:“好了,再不弄出她眼里的石灰,她就成瞎子了。” 小娥答应一声,立马用香油把书生眼里的石灰洗出来,接着又用手帕擦了她的脸。 谁知一不小心,竟将她嘴唇上的胡子给蹭歪了。 “大人,她的胡子真的是贴上去的!”小娥声音兴奋。 陈安吃着桌上的饭菜,没理会这个傻妮子。 秀丽书生把胡子重新贴好,而后面色如常的对小娥拱手道:“多谢姑娘。” 说罢便摸出几块碎银,随手扔给周掌柜,淡淡道:“结账。” 掌柜的战战兢兢接住银子,面带惧色的看着她。 秀丽书生然后走到雅间里,拖着先前被陈安踢进去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陈安突然开口道:“刚才本官救你一命,你就这么走了?” 秀丽书生将男子扔下,拱手道:“多谢这位大人,不过在下真的不是锦衣卫。” 陈安道:“你当然不是,锦衣卫才不管这些小案子,你应该是刑部直属的捕快吧?” 秀丽书生眯了眯眼,道:“在下韩黑猫,大人,咱们就此别过。” 韩黑猫? 我还是警长呢! 小娥猛的反应过来,道:“你……你刚才偷听我跟我家大人说话!” 黑猫不就是刚才大人讲的故事里的警长吗! 但那秀丽书生却道:“你们声音太大,我不想听也得听,难道还要我捂住耳朵不成?” “而且我今日只是跟踪盯着他,看看他要跟谁接头,然后都抓起来。谁成想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接头的人肯定不会来了,就算审出结果来了,但在茫茫应天府找人,又岂是容易的事?” 小娥道:“你……你这话的意思是怪我们?” 秀丽书生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小娥心中气极,见过知恩不报的,还从没见过反咬一口的! 秀丽书生见小娥生气,心中也有些愧疚。 但她一个小小的捕快,根本管不了这事。 对方只消随口一句话,自己以后就会很难。 她心中默默道了声抱歉,正准备拖着男子下楼。 不料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她无奈重新扔下男子,叹口气后,走到陈安对面坐下便开始吃了起来。 小娥看着这秀丽书生的行为,愣住了。 不是要走吗? 怎么又回来了? 而且还抢了自己的位置,大吃二喝。 什么意思嘛! 她瞪着秀丽书生道:“你干嘛?为什么又不走了?” 陈安擦了擦嘴,笑道:“她当然想走,但已经没法走了。” 秀丽书生也不说话,仍旧吃着。 吵闹声越来越近,听声音有不少人正向二楼来。 秀丽书生终于道:“大人,不是在下以仇报恩,故意不作证,实在是对方来头太大了……” “不必叫我大人,叫我警长就是了。”陈安嘿嘿一笑。 秀丽书生想了想,冷哼一声。 第29章咱这么大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大胆子 黑猫警长,虽然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两个词显然是连在一起的。 加上陈安面带笑意,她更是觉得对方在占自己便宜。 “读书人就这般小肚鸡肠么?随意占人便宜?” “等会我可不会在巡城御史面前给你说好话!” 陈安无奈一笑,我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 不是为了附和你么? 因为案子牵扯到了太子妃的亲属,所以巡城御史几乎是飞一般赶来的。 当看见巡城御史出现在眼前,吕大少就跟见到爷爷一般亲切,指着陈安道:“大人,就是这厮打的我!你可得给本工资做主!” “你这小子知道我什么身份么?知道咱姑姑是谁呢?这次不让你磕头赔罪都不算完!” 巡城御史显然认识吕大少。 他闻言嘴角扯了扯,才吩咐道:“快去把吕公子给扶起来,国子监监生撒泼骂街,有失斯文!” 而后他走到陈安身边,问道:“便是你打的人?” 陈安拱了拱手,道:“下官陈安,江宁县令,只因这姓吕的醉酒调戏姑娘,下官阻止,他还辱骂下官,让家奴动手打人,下官逼不得已才出手伤了他。” 一番话说的光明磊落。 巡城御史闻言,面色稍稍缓了些。 吕大少是什么人,他非常清楚。 不过正跟吕大少自己说的那样,他的身份确实不一般。 因此巡城御史接着问道:“你所说的,可有凭证?” “堂内这些都是证人。”陈安道。 但堂中众人却仍旧和先前一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无人出声。 陈安值得指了指秀丽书生,道:“这位是刑部的捕快,也是证人。” 巡城御史看向秀丽书生。 秀丽书生只好道:“大人,小的是刑部捕快韩无双,亲眼看到了事情全程,的确如这位大人所说,是吕公子调戏人在先,还指使家仆打人。” 吕大少闻言立马咬牙切齿的威胁道:“你很好,本公子记下了!” 韩无双不好看吕大少要吃人的目光,看向了陈安。 好似在说:这样你满意了? 陈安冲她一笑。 想不到这小姑娘真挺讲义气。 巡城御史无奈道:“此事事关重大,需几位随我会巡城御史公署一趟。” 接着安排人找来担架,抬着吕大少离开。 “大人……”小娥扯着陈安衣角担忧道。 陈安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别怕,咱们去把事情说明白就好。” 随后几人便被差役带着离开,去了巡城御史公署。 因为韩无双还有公务在身,因此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画押后便离开了。 陈安和小娥,则是一直等到天色渐暗才被允许离开。 两人到城门后,便急急上了马车。 直到坐下,小娥才长出一口气,道:“大人,刚刚可把人家吓死了,以为你要被抓起来了,我都想着要赶紧回县衙找刘师爷了……” 陈安看了小娥一眼。 本大人怎么一点都没看出你这小妮子要被吓死的样子来? 小娥接着又问道:“大人,那个姓吕的不是权贵子弟么,怎么你差点把他打死,还是待参呢?” 陈安没理会他,而是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天色。 此时天已暗了下来,算时间应该是刚到戌时。 等回到江宁,早就关城门了。 大明是有宵禁的,戌时三刻关城门,禁止出行,直到五更天才允许出行。 而且陈安虽是县令,但也没权利要求守城军士给他开城门。 所以他对小娥道:“咱们今晚看来只能去陈家庄住一晚了。” “好啊,只要跟着大人,我去哪都行。”小娥答道。 “那你家大人要是被人关进牢里去了呢?” “那我就陪着大人进去。” “刚刚不是还说要回县衙找刘师爷商议么?” “反正也有宵禁,都这么晚了,我也进不去城,不如陪着大人呢。” 小娥接着问道:“大人,你还没解释我的问题呢!” “讲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讲我当然明白不了啊。”小娥噘嘴道。 陈安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这小丫头可真是被自己宠坏了,越来越没大没小! 但话说回来,小娥若不是这样天真无邪,估计陈安也不会对她这么好。 见小娥一直盯着自己看,陈安无奈解释道:“你家大人好歹也是个官,被我打的那个姓吕的又是国子监学生,所以案子要应天府、都察院还有国子监三方会审才行。” “不是常说三司会审么?”小娥疑惑道。 “真是傻妮子,三司是指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审理的都是大案子,今天咱们这个案子虽然特殊,但归根结底也就是个寻常斗殴,怎么会三司会审?” “这样啊。”小娥点了点头。 陈安又说道:“因为有了刑部的韩捕快给咱们作证,所以咱们是有理的那方。” 小娥不禁道:“我还以为韩姐姐胆小不敢帮咱们,没想到她还是站出来作证了。”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那就是陛下对权贵持打压态度,只要有一点过失,轻则罢官,重则砍头,所以权贵们个个都怕得很。” “这案子因为你一个侍女而起,牵扯到官员和国子监,被陛下知道,必然会整顿朝廷,所以这案子就只能拖下去,最后息事宁人。” 陈安话锋一转,“记得那个锦衣公子吧?” 小娥想了想,使劲点头:“嗯!本来他想替那个姓吕的出头,但以为韩姐姐是锦衣卫,就给吓跑了。” “那个人的来头大的很。”陈安道,“他身边几个人都是老卒,能用老卒做护卫,至少是个侯爵的嫡子,甚至公爵都不一定。” “但连他这种身份,都被锦衣卫吓走,朝廷里的其他官员又岂会不害怕?” 在当时动手之前,陈安便已经算好了其中利害。 朱元璋对权贵的态度非常明显,就是打压。 用尽各种办法打压。 在这种情况下,哪个权贵子弟敢太过放纵? 是觉得朱元璋的刀不利? 还是怕自己家人活得太长了? 所以别说吕大少,就算是开国元勋的子弟,陈安都敢揍。 反正光脚的,难道怕穿鞋的? 与此同时,奉天殿内,毛骧正跪在朱元璋身边,低着头侯着。 “我陈安行事但凭心意……好一个嚣张的小子!咱这么大的时候,都不敢如此。”朱元璋冷笑一声,说不出是讥笑还是赞叹。 第30章吕氏告状,朱标骂活该 朱元璋沉默片刻,低声道:“这么嚣张的小子,真是那个乡下地主的儿子?咱征战半生,跟他一样嚣张的,也就陈友谅一个,难道这小子真是他转世?” 随后他摇摇头,又道:“不会,陈友谅不仅嚣张,还反复无常,但这小子却光明磊落,从不遮遮掩掩,也没那么暴戾……算了,既然标儿看他顺眼,那就让标儿好好调教吧,说不准以后真是我大明重臣。” 虽然这些话毛骧都听的十分清楚,但他一直伏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只要走出奉天殿,这些话他都会通通忘掉。 否则也就活到头了…… 良久之后,朱元璋收回思绪,问道:“巡城御史是怎么处理的?” 毛骧道:“因为涉及到官员和国子监……” 朱元璋冷声道:“连续好几年都通不过考核的废物,也配叫监生?” 等确认朱元璋没了后话,毛骧才继续道:“因此巡城御史就把案子上报给了都察院,最后加上应天府,三家一起审理,虽然吕大人坚决要求收监陈安,但巡察御史还是让他回江宁待参。” 朱元璋微微颔首。 这结果虽然有逃避责任的嫌疑,但倒是符合他的心意。 在朱元璋看来,那个吕家的纨绔挨顿揍可是好事。 若不是吕氏平时还算恭谨孝顺,老朱早就让那个纨绔滚出国子监了。 更何况他还敢调戏陈安的侍女。 陈安那小子混不吝一个,是个敢当着朱元璋的面说他忘本的主儿。 就算把那个吕家的纨绔打死了,朱元璋都不奇怪。 但既然没打死,那这事就这样吧。 朱元璋接着吩咐道:“此事锦衣卫不要管,就让都察院、国子监和应天府处理,但要是有人借机生事,咱绝不轻饶!” 最后一句话虽然语气并不严厉,但毛骧仍旧觉感觉杀气扑面而来。 赶忙领命:“是,陛下!” …… 戍时,处理完一天政务的朱标离开政和殿,往马皇后寝宫走去。 前些日子马皇后一直在养病,所以只要有时间,朱标都会去探望。 尽管他现在已经很累了,但还是看一眼马皇后才安心。 放眼整个历史,马皇后也是极为贤德的皇后。 世上能劝得住朱元璋,让他心软的,也就只有马皇后一个。 朱标根本不敢想,要是母后有什么好歹,父皇会变得何等暴戾。 他带着满心忧愁,正准备走进皇后寝宫,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啼哭声。 他心中一惊,快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看见马皇后坐在桌边,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 朱标这才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去时,发现竟是吕氏正嘤嘤哭着。 他立马眉头一皱,斥责道:“母亲身体刚好,你便跑来影响她老人家休息?” 一句话说的语气颇重,吕氏一时间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马皇后却道:“儿媳妇受了委屈,跟我说一说还不成?” 朱标连忙道:“儿子是怕她扰了您的清净。” “我早就没事了。”马皇后让朱标坐下后,才继续道,“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想来您这儿吃的。”朱标呵呵一笑。 马皇后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跟你爹一样,忙起政务来就顾不上吃饭,但你爹在马背上过了半辈子,他能行,你可不行,得好好吃饭才是。” “是,儿子记得了。”朱标点点头。 马皇后又对吕氏说道:“好了,擦擦泪,把委屈跟你男人说说,他是太子,自然能给你主持公道。” “谢过母后。”吕氏闻言行了一礼,这才在朱标旁边坐了下来。 “说说看,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都跑到母亲这里来了?”朱标有些于心不忍,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此时宫女已经端来饭菜摆在桌上,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和一碗米饭。 朱元璋夫妇跟朱标都很节俭,但其他皇子就不行了,都是穷奢极欲,只有老四朱棣还强一些。 就没几个好人。 吕氏给朱标盛了碗汤,等朱标喝完开始吃饭时,才小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吕盛不久前进宫,说群儿险些被人打死,但都察院却把人给放走了,臣妾刚刚来母后这里请安,心中难过,就与母后说了说,扰了母后清净。” 朱标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吕盛是他小舅子。 群儿自然就是与陈安起冲突的吕大少,也是吕盛的独子。 朱标当然十分清楚吕群是个什么货色。 仗着身份,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 难不成这次碰上硬茬子了? 朱标问道:“不就是斗殴么,怎么还扯到都察院身上了?按说应天府就能审理此案,打他的是什么人?也是国子监出身?若同样是监生,该是国子监处理才是。” 吕氏斟酌片刻,不知如何开口。 朱标看出了些端倪,问道:“是朝廷命官?” “是……”吕氏点点头。 “什么?身为官员竟与监生斗殴?朝廷的脸面都不顾了?” 朱标想了想,又问道:“能把吕群打成那样,是武官吧?那理应是五军都督府来管才对。” 吕氏连忙道:“殿下,是文官,好像是江宁县令,叫什么陈安。” “陈安?!”朱标惊道,“吕群疯了?惹那个混不吝干什么?” 江宁县令陈安?! 对。 也就那小子才有胆当街殴打皇亲国戚了。 那可是敢当面顶撞自己父皇的人。 别说一个吕群,自己那帮弟弟惹到他头上,怕是也照样打。 不过陈安一个书生,怎么能把吕群打成那样? 马皇后也询问的看了过来。 这两天她虽然一直在寝宫休息,可对陈安却很是熟悉。 朱标已经当着她的面夸过此人很多次,说加以引导培养,未来定是朝廷重臣。 大孙朱雄英也提起过此人。 说他不但讲的故事好听,家里饭菜也好吃的很。 就是把自己皇爷爷气得不轻。 也因为如此,马皇后对这个江宁县令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 能让自己儿子如此青睐,还把重八气的火冒三丈但没被砍。 看来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朱标接着追问道:“陈安可不是会主动惹事的人,而且吕群的性格你也清楚,仗着身份为非作歹,是不是他先主动惹事,陈安才动手打的他?” 第31章朱雄英:陈先生一定是个好官 吕氏闻言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了解事情全貌,就直接把错归到自家侄子身上了。 天下有这样不帮亲的人么?! 一时间委屈的不行,吕氏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马皇后有些于心不忍,对朱标道:“标儿,哪有你这样的,净帮着外人说话,不管到底出于什么原因,那个陈安打人就是不对……” 她话音刚落,朱元璋充满威严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妹子,你这话可不对。那吕群大庭广众下调戏陈安的侍女,还让家奴动手打人,被打一顿算是轻的!” “要是咱在,非得大嘴巴扇吕群那小子不可!” 吕氏闻言,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她是个聪明人,明白朱元璋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于是擦了擦眼泪,换上一副恭谨神色。 但她心中对陈安的不满却更强烈了。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那个陈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能让朱元璋对他百般维护。 她正思索间,朱元璋已经抱着朱雄英,身后跟着朱允炆,大步走了进来。 好似正午的太阳,瞬间照亮了整座大殿。 朱标和吕氏连忙起身,向朱元璋行礼。 一种宫女太监也跪在地上,伏地行礼。 唯有马皇后身边站着的侍女似没看见一般,纹丝不动。 马皇后也撑着桌子起身,但还未行礼,就被朱元璋扶住了。 “妹子,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俩不用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马皇后笑道:“重八,你现在是皇帝,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她虽这么说着,但还是顺着朱元璋坐了下来。 马皇后责怪身后宫女道:“见了陛下,怎么也不行礼?” 那侍女闻言,这才向朱元璋浅浅行了个欠身礼。 马皇后见状微微叹了口气。 朱元璋倒是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坐下后,对朱标随意摆摆手:“都坐吧,你继续吃饭,咱就是来跟你娘说说话。” 也只有马皇后和朱标等少数几人,才能见到朱元璋这么随和的样子。 朱标答应一声,坐了下来。 朱雄英扑到马皇后怀里,朱允炆则是站到朱标和吕氏身后。 让人有种弟弟比哥哥更沉稳的感觉。 但一种宫女太监早就对这场景视若无睹了。 马皇后满脸慈爱,摸了摸朱雄英的小脸蛋,这才对朱元璋道:“刚才陛下说臣妾说的不对,那臣妾到底错哪儿了?” 朱元璋闻言道:“也不是妹子你错了,而是你不清楚其中原因。” 朱标闻言,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 朱元璋接着喝了口茶,这才继续道:“此事咱也听说了,那个小混蛋……就是江宁县令陈安,今日休沐,带着侍女来应天府,在来宾楼吃饭时碰见那个吕家的纨绔……” 马皇后轻咳一声。 朱元璋看了看吕氏,接着说道:“碰到吕群,结果吕群借着酒劲调戏陈安的侍女,甚至开口威胁索要,随后就被打了。” 马皇后听的云里雾里。 原来今天这事儿是因为一个侍女而起? 她说道:“一个小小侍女而已,陈安不清楚吕群家世?要是换做别的普通官员,别说一个侍女,就是稀世珍宝也愿意送上。” “就算陈安不愿意,最多呵斥两句就完了,动手打人是什么道理?” 并不是马皇后人品不行,而是在这个时代,侍女根本没有人权。 侍女家奴等都是主家的私有物,可以随意践踏凌辱。 因此在他们眼中,一个侍女而已,价值甚至都比不上一只上好的蛐蛐。 随意赠送妾室也是常见的事,所以并不怪马皇后如此惊讶,而是陈安实在太过特别了。 为了一个小小侍女,竟动手打了皇亲国戚。 这可是结死仇。 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去做。 不过朱元璋倒是很欣赏陈安的性子,说道:“这小子就是这么个脾气,敢当着咱的面说咱忘本的,天下仅此一人,而且他对那侍女亲得很,吕群挨顿揍不奇怪。” 朱标也道:“陈安在这方面确实很奇特,他眼中权贵和百姓仿佛都是一样的,没有贵贱的差别。虽然只见过他一次,但他确实待他那个侍女很好。” 他接着问朱元璋:“爹,陈安看上去文弱得很,怎么能把吕群打成重伤呢?” 朱元璋冷声道:“那小混蛋身上的秘密多了去了!” 听了两人的话,马皇后心中对陈安更加感兴趣了。 看着怀里的朱雄英,笑道:“雄英,你也见过陈安,不如说说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朱雄英想了想,回道:“孙儿只跟陈先生见过一面,觉得他家的饭菜好吃,故事也有意思,还有破案也很厉害!” “而且茶楼的掌柜很喜欢他,一直夸他,所以孙儿觉得他是个很聪明,又被百姓敬重的好官。” 朱元璋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神情。 但还是道:“雄英,俗话说人心不可测,上位者,不可听信一面之说,要是那个茶楼掌柜,是被陈安特地安排的呢?” 朱雄英仍旧靠在马皇后怀里,点头道:“孙儿记住了,但是就算是陈先生特意安排的也没什么,江宁县的繁盛是装不出来的,只要百姓过得好,陈先生就算用些手段也没事的。” 朱标听后,立马斥责道:“别说了,小小孩子也敢谈论国事?而且我大明官员若是品德不端,那怎么治理地方和百姓?” “你给咱闭嘴!”朱元璋一瞪眼,“且不说雄英的话有没有道理,你这么训斥,能教好孩子?何况雄英的话也有道理,官员单有品德是不够的,更要有才干有本事,要是朝中都是一群只会讲大道理的道德先生,天下还怎么治理?” 朱标想说些反驳的话,但却无从开口。 就在此时,他身后六岁的朱允炆却低声道:“贤臣势大,天下所向,众正盈朝,盛世必至!” 此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 朱允炆声音虽低,但桌边几人却听的很清楚。 显然都被他这句话给惊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平日沉稳内敛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句极有深意,与他年龄不匹配的话语出来。 贤臣势大,天下所向,众正盈朝,盛世必至。 意思就是贤臣多,是天下百姓向往的,品德好的人充满朝廷,那盛世一定会来到。 第32章老朱:明天咱再去问那小子 这句话算是对朱雄英的反驳,对朱标的赞同。 而且条理清晰,让人信服。 吕氏愣了片刻,接着拉过朱允炆道:“你父亲跟你皇兄说的是国家大事,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 然后便拉着朱允炆跪在地上,向朱元璋磕头,“父皇,允炆这孩子不懂事,以后臣妾一定好好管教……” 朱元璋一时被吕氏的反应搞的有些发懵。 片刻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朱标却道:“你这是做什么?允炆乃是皇家子孙,说说自己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吕氏却仍旧道:“国家大事,自然该由父皇、殿下、还有雄英决断,允炆以后做个王爷,自然不能随意妄论国家大事!” 她笑了笑,接着道:“允炆喜欢读书,以后会成为儒学大师也说不准……” 在场的其他人又怎么会听不出吕氏话中的意思。 这等于明确说出,朱允炆是个书呆子,不会也不敢对那个位置有兴趣。 但她表演的却太过火,所以看起来有些装模作样。 沉默片刻后,马皇后一声轻笑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氛围。 “允炆和雄英是亲兄弟,将来可要做好雄英的左膀右臂才是,咱们大明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雄英自己怎么处理的过来?所以允炆不但要读书,也学一些治理国家的知识才行。” “不过允炆若是实在不愿也没事,咱们老朱家农民出身,能出个做学问的大儒也很好。” 她接着摆摆手:“好了,起来吧,都吓到两个孩子了。” 这番话虽然平淡,但其中的警告意味却很是强烈。 吕氏连忙答应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朱元璋阴沉的表情也稍微缓了一些,看了眼靠在马皇后怀里吃点心的朱雄英,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这懒散的样子,怎么跟某个小混蛋那么像? 不过这是自己嫡长孙,又是自己定的继承人。 忍吧…… 朱元璋深吸口气压下怒火,问朱雄英:“刚才你爹和你弟弟都反驳你的话,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 朱雄英咽下点心,这才淡淡道:“对,都对。” 这句话险些把朱元璋气的当场驾崩。 没见过你这么见风使舵的! 原则呢? 都跑狗肚子里了? 朱元璋冷着脸问道:“上位者虽然该广纳谏言不假,但更要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不然朝廷那么多官员,各执一词,到时你听谁的是?” 要是换成别人,被朱元璋这么训斥一通,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 但朱雄英却例外。 他反问道:“皇爷爷,爹跟弟弟的话就是对的啊,但是孙儿的话也是对的。前天陈先生讲故事的时候说,世上的事不是非对即错,孙儿跟爹和弟弟只是看法不一样,不代表我们就一定有人是错的呀?” 朱元璋闻言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眼中,世上的事就是非对即错的。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他要的从来都是顺从自己意思,执行自己命令的人,而不是跟自己对着干的人。 更从没想过跟自己对着干的人也可能是对的。 朱雄英这番话可以说跟他的想法完全相反。 但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所以朱元璋才当场愣住,良久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马皇后脸上露出一丝疲倦,朱元璋才起身道:“妹子,你早点歇着。” 接着把朱雄英从马皇后身上抱下来,拎着就往外走。 接着对朱标道:“雄英今晚就在咱那睡了,明天咱再带他去趟江宁,问问那个小混蛋到底教给了雄英什么东西,要是他答不出来,咱当场就把吕群的仇给报了!” 朱标和吕氏闻言,都呆立当场。 自己这老爹怎么跟小孩一样,说变脸就变脸? 马皇后笑道:“怎么老了老了,脾气越来越差了,跟自己孙子生什么气?” 接着对朱标二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朱标和吕氏闻言起身,向马皇后行了一礼后,这才带着朱允炆离开。 众人相继离开,凤仪殿中又变得冷清起来。 马皇后愣神半晌,才喃喃自语道:“这陈安究竟是何许人,能让他们祖孙三个都这般推崇。” 朱标和朱雄英自然不用说。 而朱元璋虽然总是骂着小混蛋,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很看重陈安。 否则单是说过的那些话,都够他死不知多少次了。 但马皇后也没多想,她只是单纯对陈安这个人感到好奇。 “走吧。”马皇后轻声道。 站在她身边的侍女立马把她搀扶起来。 马皇后看了一眼这个面色冰冷的侍女,笑问:“黄鸢,你说陈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黄鸢沉默片刻,接着道:“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但他能为了自己的侍女与皇亲国戚结仇,他的侍女,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 她话语间透出几分羡慕的味道。 …… 翌日清晨,刚过辰时。 男装打扮的韩无双早早到了衙门。 按刑部的规矩,捕快每破一桩案子,都能拿到赏金。 至于赏金数额,自然是越大的案子,数额越高。 昨日韩无双领的案子是入户抢劫案,犯人属于多次犯案,因此赏金有十五贯钱。 可惜她几日蹲守,到头来只抓到了一个,犯人的同伙被来宾楼的事儿吓跑,没再露面。 所以她到手的赏金,只有一半。 一想到自己的十五贯钱变得只剩下七贯,她就气的咬牙切齿。 都是那个破书生! 害自己无故少了八贯钱不说,还拉着自己得罪了纨绔。 一想到吕群那恶狠狠的眼神,韩无双就觉得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那可是皇亲国戚啊…… 他整不了朝廷官员,难道还整不了自己一个小捕快? 韩无双叹了口气,觉得手中的钱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怎么了?刚领了赏金,怎么还无精打采的?”有个捕快经过,笑问韩无双。 韩无双摇摇头:“没事,大概是没休息好。” “干脆点完卯再回去休息下,别为了赏金不要命,你年纪轻,赏金有的是机会挣。”那人继续道,“而且姑娘家要那么多钱干啥,嫁个好人家,不就啥都有了?” “那我干脆嫁给银子得了。”韩无双哼了一声。 “你要真有那本事,也不错!” 两人相互打趣几句,就到了应天司捕头的房间。 第33章重审江宁县的案子,我接 刑部下属的捕快,按职责区域分为十五个司,每司设捕头一名,捕快数名,专门负责各地衙门破获不了,或者牵扯甚广的大案。 韩无双就是应天司的一名捕快。 走进捕头房间,里面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二十多个人。 应天司的捕头名叫杨三哥,是个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皮肤白净,怎么看都不像是练武之人。 他环视一周,点完卯后,这才接着说道:“今天早上刑部发下来一桩案子,赏金十五贯,老规矩,手头有案子的就去办案,没案子的留下。” 随后便有十多个人离开,房间里瞬间变得开阔不少。 杨捕头看了看留下的六七个人,道:“这案子赏金数额高,同样办起来也难,本官先把话说在前头,接下案子但办不了的,本官可不认人。” 韩无双一听有十五贯钱,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连声道:“头儿,快说说是个啥案子!” 杨捕头微微皱眉,道:“你手里的办完了?” “案犯我都抓回来了,当然办完了,赏金都到手了。”韩无双嘿嘿一笑,抛了抛手中沉甸甸的钱袋。 “两个案犯,你为何只抓了一个?”杨捕头继续问道。 韩无双立马蔫了下来,道:“原本我是可以两个都抓了的,但谁曾想出了那么件事,现在另一个案犯肯定躲起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头儿你就发发善心,把案子给我吧,我可太惨了,上有老母下有孩子……” 杨捕头连忙打断她道:“得得得!越说越没谱了,一个没嫁人的大姑娘说这话也不臊的慌,你这个样子,以后谁敢娶你啊!” “再说这捕快是姑娘家该干的活儿么,要不是看在你过世老爹的份上,早让你回家了!” 韩无双笑着挠了挠头,没再出声。 但笑意中却含着几丝落寞。 韩无双的老爹之前也是刑部直属捕快,破案过程中被人暗算,一命呜呼。 杨捕头见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怜,就让韩无双扮做男子,接了她老爹的差事。 此事整个应天司的人都知道,但却无一人说破。 就这样,韩无双已经在衙门里当差三年了。 杨捕头看她这幅模样,不忍心再训斥,道:“这案子也很久了,因为这些日子总有人往上告状,所以尚书大人特意下令重查此案。” 韩无双几人立马认真听了起来。 能被刑部尚书亲自下令重查的案子,肯定非同寻常。 果不其然,杨捕头继续说道:“此案便是洪武十四年十一月的江宁县囚车失事案,案件详情诸位都清楚,本官便不再细说。” “此案虽已盖棺定论,但疑点不少,尚书大人既命令我们重新彻查,那咱们便奉命行事。此案赏金十五贯,谁接?” 剩余的几个捕快闻言,竟都沉默不语。 他们不是傻子,这案子牵扯颇广,错综复杂,给的赏金也不算多。 下力不讨好的差事,谁愿意办? 钱给的不多,案子还容易憋在手里。 到时案子破不了,也不能接新案,拿不到钱,大家吃什么喝什么? 但韩无双却在听到江宁县这个地名的时候,不自觉想起了一个人。 昨天那个书生,不就是江宁县令么? 她鬼使神差的开口道:“头儿,这案子我接了。” 杨捕头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问道:“既然没人接,那咱们就按老规矩来。” 他口中的老规矩,便是抽签。 这种破案难,赏金少的案子,几乎没有捕快愿意接。 但也不能就这么扔下不管。 这种情况下都会用的法子,便是抽签了。 谁倒霉抽中了,那就要接下此案。 真要说起来,十五贯钱也不算少了。 毕竟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也才二十贯钱。 但这些直属刑部的捕快,都是刀剑里讨生活的,这些赏金都是拼上性命得来的。 加上手下还有不少帮着办案的杂役要养活。 所以真正能揣进捕快兜里的钱并不多。 当然,韩无双这种自己办案的不算。 她见杨捕头无视自己,连忙又道:“头儿,这案子我接了!” 说着还抬手在杨捕头面前晃了晃。 杨捕头无奈叹道:“这案子案情复杂,你手底下一个杂役都没有,加上江宁是人家的地方,你去了不是自投罗网?” 韩无双道:“头儿,我昨天在来宾楼,之所以只抓了一个,是因为吕家大少爷调戏一名官员的侍女,结果被官员打了一顿,然后巡城御史就被惊动,这才把另一个案犯吓跑了。” 杨捕头闻言并未在意。 这种纨绔打架的案件,应天府一天都得有十个八个的。 狗咬狗的事,管他干什么? 他刚想说话,却被韩无双打断了:“当时我属下目睹了全程,被带去巡城御史公署给那官员作证了,现在估计吕大少爷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杨捕头闻言大吃一惊。 那个吕家的大少爷虽然不是好东西,但人家关系是真硬啊! 你一个小小的刑部捕快,还敢去趟这趟浑水? 人家想整你,都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韩无双继续说道:“那个官员,就是江宁县令陈安。所以头儿你觉得属下借着被吕大少爷整的名义去投奔他,能不能查出此案真相?” “还能顺便躲开吕大少爷,他现在恨透了我,真要整我怎么办?” “头儿,您觉得我说的怎么样?”韩无双眨眨眼,盯着杨捕头看。 真是为难她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借口真不是件容易事。 杨捕头沉默良久,这才道:“江宁县令可不是什么善茬,能让这么多犯人死的不明不白,可见手段极其狠辣,你真有信心在他眼前查案子?” “反正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韩无双为陈安辩解道。 杨捕头哼了一声,继续说:“就算如此,但要人人都跟他一样,那咱们大明律法还有何用?咱们这些人还有何用?” 江宁县马车失事的案子疑点重重。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看出陈安必然在案子中扮演了幕后主使的角色。 但其一此案中几乎没有漏洞,就算看得出来,也没有证据证明。 其二那些摔死的都是欺男霸女的胥吏,手上都沾了人命,证据确凿。 所以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 第34章巡视春耕,命案发生 三法司想的是拖一拖,最后把案子压下来就行了,但因为下面总有人告状,加上上面也有人施压,这才不得不重新调查此案。 杨捕头思索片刻,问一名年纪较大的捕快道:“老李,怎么说?” 老李道:“我倒是觉得无双可以去江宁,案子咱们破不了,但总能避一避风头。江宁县令手段狠厉,有他在,想必吕大少爷暂时也不敢把手伸到江宁去。” “拖上他几个月,待吕大少爷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无双就能回来了。” 听完这番话后,杨捕头面色这才舒缓。 把一块令牌丢给韩无双,嘱咐道:“记着你李叔的话,你此去江宁,目的不是破案,而是避风头,家里你不必挂念,有我在呢。要是缺了银钱,就托信给我,我让人给你带过去……” 韩无双此刻已经眼眶湿润。 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擦了擦眼睛,道:“头儿,属下就是为了破案去的,您可不能希望我出师不利啊!” 杨捕头一瞪眼,道:“你来咱们衙门都三年了,也就破了三个半案子,还在这装大尾巴狼?快点回去看看你家里人,然后就去吧!” …… 陈安结束一天的例会,换下官服出门的时候,已是巳时四刻。 他前日召集各地的里长等人来县衙,说这些日子要去四处巡查春耕相关事务,可不是玩笑话。 春耕秋收,是大明最要紧的两件事。 无论地方官多懒,也都会狠抓这两件事。 所以今日一早,陈安就和小娥离开陈家庄,回到了县衙。 例会结束之后,他就要带着张大力跟几名捕快下去巡查。 江宁县面积虽然不大,但走完也要好几天。 不过陈安还有许多别的事处理,自然不会把时间都放在春耕上。 所以他便盘算每天挑一处地方巡查,完事后再回县衙处理其他事。 左右最远的地方也不过离县城五六十里,骑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 走出县衙大门,张大力如往常一般已经侯着。 看见陈安,他先拱手行了一礼,然后问道:“大人,咱们今日去哪?” 陈安略微思索,道:“就往西边走吧,一直走到秦淮河,巡查官道附近的村子。” “是。”张大力答应一声。 几人随后翻身上马,向着江宁县东边而去。 江宁县西边四十多里就是秦淮河,河两岸建着数不清的秦楼楚馆。 陈安等人跑了半个多时辰,便来到了秦淮河边。 几人翻身下马,两名捕快立马接过缰绳,牵着到河边饮马去了。 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但这条河似乎还未从夜间的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 无论东岸还是西岸,都极为寂静。 陈安忽然问道:“上次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张大力回道:“回大人,查清楚了,咱们地界里,共有酒楼六家,青楼二十一家,赌坊十家。” 张大力见陈安没有说话,继续道:“这些地方背后都是权贵,大人若是实在想动,得想个万全之法。” 陈安微微颔首:“到时候再说。” 他的视线从青楼酒楼挪到了那座宽广的大桥上,上面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他想着要不要在桥上设个收费站算了。 每天这么多人,不赚翻了? 但他接着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咱可不是路霸,没必要去动这些百姓。 此时,带马喝水的两名捕快已经牵着马回来了。 陈安正欲转身离开,眼角却突然在桥上瞥见了一道熟悉的倩影。 这小姑娘来江宁干什么?难不成她就是来调查马车失事案子的人? “大人,咱们走吧?”张大力见陈安呆住,开口提醒。 “嗯。”陈安答应一声,收回视线,翻身上马。 距离秦淮河大概五六里的地方,有个名为水泽村的富庶村子。 这就是陈安一行今日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水泽村大概有两百多户人家,良田六百亩左右。 虽然水泽村也是靠地吃饭,但他们种的不是粮食,而是瓜果蔬菜。 应天府人口众多,对粮食和瓜果蔬菜的需求量都十分巨大。 水泽村离应天府脚程近,因此靠着贩卖瓜果蔬菜,村里人都过得十分不错。 走进水泽村,映入眼帘的都是菜地、果园等。 “水泽村虽然良田不少,但用来种粮食的,也就二百亩左右。而且村里人都去应天府卖菜,现在早市还没散,所以村里人不多。”张大力给陈安介绍道。 陈安点点头。 几人正欲再往里走,几个人突然便从村里跑了出来。 领头的是里长孙大成。 他去认识陈安的,所以在看见陈安后,他立马跑了过来。 “大人,幸亏您来了!小人正要去县衙……村里出事了!” 陈安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村里出了何事?” “村里死了人!”孙大成喘着粗气道。 “死了人?”陈安闻言也有些惊讶。 他来江宁这段时间,也就碰上了两起命案。 没成想今天出来巡查春耕事务,竟然就倒霉的碰上了命案。 孙大成的声音很大,吸引了不少官道上行人的目光。 这些人听到出了人命,一个个都停了下来,好奇的向这边观望。 “别慌,慢慢说。”陈安安慰道。 孙大成点点头,喘了几口气后这才继续道:“就刚才,小的带着几个人想去浇水,没成想在水渠中发现了一具女尸,小的不敢耽搁,把女尸捞出来以后,让人守在旁边,就准备去县衙,正好路上遇上了大人。” 陈安当即吩咐一个捕快:“你马上赶回县衙,让仵作过来。” 接着又问孙大成:“女尸的身份你们知道么?” “回大人,小的认出来了,是张家村张老六的媳妇……”孙大成道。 张家村在水泽村的上游,距离很近。 围观人群中恰好便有张家村的村民,闻言都大声嚷嚷起来。 “竟是张老六媳妇死了?!” “那女人平时凶巴巴的,怎么突然死了?” “平常都是她害别人,哪有人能害她?” “昨天才见了她,想不到一晚上的功夫人就死了……” 陈安闻言转头问道:“你们知道什么?” 几个村民点点头,一人道:“张老六媳妇平时凶恶的很,村里根本没人敢招惹她。” “张老六就不管管?”陈安问道。 另一个村民叹了口气:“张老六懦弱无能,自己都经常被打,哪能顾得上旁人?” 第35章直接往水渠跑,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陈安闻言微微一愣。 这是夫妇关系不好? 他心中忽然有个想法。 便吩咐道:“你跟着这位大哥去一趟张老六家,让他来辨认一下尸首。” 接着他在捕快耳边低声道:“你去了之后,须得这么说……” 捕快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离开。 待捕快与张家村的村民离开,陈安又对孙大成道:“孙大叔,带我们过去吧。” “好,大人,在那边!”孙大成闻言立马答应一声,带着陈安几人去往案发现场。 围观的路人们自然不肯错过,也一并跟了过去。 韩无双,不远不近的跟在人群后面。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了现场。 这条水渠是直接从秦淮河引过来的,经过张家村后,才流到水泽村。 水渠虽然没有波澜,但水面上缓缓飘动的杂物,足以证明水渠还是不停的往下游去的。 一直站在水渠边守着的两个村民,看见孙大成带着县令大人到来,立马上前行礼。 随后一人便指了指不远处的阴凉,“大人,尸体就在那里放着……” 陈安命人把围观村民拦在远处,追问道:“还有没有发现别的什么?” 孙大成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了大人,发现尸体的时候,衣衫是完好的,就是少了只鞋子,看样子没被侵犯,所以小人想是不是不小心落水,被淹死了?现在水渠可格外的深。” 陈安不置可否。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大半夜这女人跑水渠边上干什么? 幽会不成? 应天府地处江南,并不缺水,不用趁着夜色跑来水渠给自家田地灌溉。 陈安追问道:“你的意思,尸体是从上游飘下来的?” 孙大成点点头:“应该是……” 陈安接着吩咐两名捕快:“你二人顺着水渠往上游去,沿途查一查有没有线索,一定要注意死者丢失的鞋,找到此物,就能大致推断出死者是在哪个位置落水。” 两名捕快领命离开。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有几个人从张家村方向跑了过来。 最前面的男子约摸三十来岁,很矮,干瘦干瘦的。 此人满脸汗水,表情剑姬,眼神却飘忽不定。 看到陈安后,脸上变得有些不自然。 孙大成道:“大人,这便是张老六。” “张老六,见了大人咋不行礼?” 张老六这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冲陈安磕头。 陈安摆摆手,“免礼,快去辨认下是不是你媳妇。” 张老六道了声谢,快步走到阴凉下。 他缓缓掀开草席看了一眼,随后直接嚎啕大哭起来,“你这女人一晚上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去找野男人了,现在怎么就死了!扔下我跟孩子可怎么过啊!” 陈安看了一眼张老六,随后叫过那名捕快。低声问:“可是按我说的做的?” “回大人,属下是按着大人吩咐说的。”捕快拱手道。 陈安微微颔首,接着道:“大力,拿人吧。” “是!”张大力也不多说,直接带人将张老六给捆了起来。 “张老六,你究竟为何杀妻子?若是不跟大人交代清楚,后果可很严重!” 众人听闻张大力的话,面面相觑。 张老六杀了他自己老婆? 直到被捆住按在地上,张老六才反应过来,慌忙道:“大人,草民冤枉啊!人不是草民杀的!” 几个看热闹的张家村村民也大声附和起来。 “县令大人是抓错了吧?” “张老六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杀人?” “对啊,他这么瘦弱,怎么能打得过他媳妇?”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为张老六说起话来。 其他围观村民也都低声议论。 站在人群后的韩无双,也是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陈安就是个昏官。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直接下了结论。 简直是屈打成招! 不是都传着江宁县令是青天老爷么? 屁! 简直就是个是非不分的昏官! 但陈安却对这些人的议论毫不在意,而是吩咐那名去叫张老六的捕快,道:“把事情经过给他说说,免得他仍旧嘴硬!” “是,大人!”捕快拱拱手。 接着对张老六道:“我去你家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发现了一具尸体,怀疑是你媳妇,让你来辨认?” 张老六有些不知所措,低声道:“应该是……” 捕快接着看向一同前去的张家村村民,“大哥,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张家村村民点点头:“是。” 捕快继续对张老六说道:“然后我把你拉出来,跟你说时间紧迫,快点去,县令大人就在现场等你。” 张老六心中慌乱,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一旁的张家村村民却已经道:“确实是这样!” 捕快接着冷声道:“然后你便大哭着往你们村的水渠跑,直到岸边才停下,问我你媳妇在哪,是不是?!” 张老六被这一声吓得不轻,下意识点头:“是……” 围观村民仍旧是满脸疑惑,根本不明白这捕快说这么多是何用意。 但那人群后面的秀丽书生却是赞许的点点头,似乎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捕快冷笑几声,继续道:“我自始至终都没跟你说过你娘子死在哪,你为何直接就往你们村的水渠跑去?” “答案便是你早就把你娘子杀死在了那里,心中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张老六闻言,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虽然他没承认,但这幅模样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围观村民的话风瞬间就转了个弯。 “嘿,这张老六真是狠毒,能对自己媳妇下手!” “谁不说呢?那可是他俩娃的亲娘!” “唉,不过也怪他媳妇平日太过欺压他……” 此时,先前被派到上游去的两名捕快已经赶了回来,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只鞋。 “大人,这只鞋便是在张家村水渠附近的草丛里发现的,那里还有好几个凌乱新鲜脚印,应该就是案发现场了。”拿着绣花鞋的捕快道。 陈安点点头:“拿着张老六的鞋去对比一下,然后记录下来。等仵作验明之后,就把尸首运回县衙。” “案犯么,就劳烦孙大叔找两个人,帮着押回县衙吧。”陈安对孙大成道。 “好,小人马上就安排人!”孙大成点头答应下来。 第36章老朱的第三次发现,学堂的人太多了 安排完相关事宜后,陈安对张大力道:“大力,你便带人先留在此地吧,剩下的几个村,本大人自己去巡查就行。” 张大力道:“大人,还是小的陪您去吧?” 陈安摆摆手,“四处看下春耕情况而已,没事。” 张大力闻言也只能拱手领命。 陈安牵过一匹马,正准备离开时,人群后的秀丽书生忽然走了出来。 她来到陈安面前,笑道:“大人,在下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你了。” 陈安早就看见了人群后的她,因此并不意外。 他是想看看这姑娘究竟要干什么。 这秀丽书生当然便是男装打扮的韩无双。 陈安见韩无双与自己说话,笑道:“原来是韩黑猫韩公子,想不到竞能在此处遇见,本警长顿觉你我缘分不浅啊!” 韩无双气的咬牙切齿。 混蛋。 便宜占起来没完了是吧? 早知道昨天就不帮你作证,让吕家好好教训你才是! 陈安见韩无双满脸气愤,赶忙道:“韩姑娘莫要生气,玩笑话而已。不过姑娘忙着办案,怎么得空来我江宁了?” 韩无双轻哼一声,“不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陈安愣了愣。 “不是你是谁!昨天帮你作证后,吕家那个纨绔就对我怀恨在心,他家大势大,我一个小捕快怎么惹得起?没办法就只能跑来投奔你了,希望你能看在我帮你作证的份上,让我在你这待一段时间。” 陈安闻言大手一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别说一段时间,就是永远跟着……” 他连忙停住,改口道:“你就在县衙住下吧,要是愿意,也可以在江宁县衙当差。” 韩无双见陈安答应下来,顿时喜笑颜开:“大人果然够意思!” 随后陈安便带着韩无双一同离开了水泽村。 走上官道,韩无双开口问道:“陈大人,那捕快去喊张老六的时候,是你安排他那么说的?” 陈安点了点头。 这案子并不算难,但也不算简单。 在旁人眼里,要不就是意外落水的事故,要不就是毫无线索的杀人案。 可陈安却在围观村民口中听到,张老六跟他媳妇关系并不好,而且他媳妇是个泼妇。 因此张老六是有杀人动力的,自然要被怀疑。 但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老六是凶手,所以便只能用心理战术。 如果放在几百年后,这心理战术肯定会被一眼看穿。 但这是洪武十五年。 并不是说古代人不如现代人聪明,而是古人几乎没什么见识。 再加上这些村民又不识字。 所以用几个小小的心理战术就能让凶手不攻自破。 果不其然,张老六上当了。 用心理学办案,就是这么简单。 听完陈安对案子的剖析,韩无双心中很是佩服。 她向陈安拱手行礼,“想不到陈大人这么厉害,不如我拜大人为师吧,以后跟您学习破案!” 拜师? 那不是要成师徒了? 陈安看着韩无双白净绝美的脸蛋,立马果断拒绝:“教你破案当然没问题,但拜师还是算了。” 韩无双疑惑问道:“为什么算了?” 陈安挑了挑美貌,心说你难道不知道师徒之间要是那啥会被唾弃么? 所以师徒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就很刺激,但还是不要了吧! 他轻咳一声,赶紧道:“你来江宁真是为了避风头?” 韩无双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说道:“是啊,要不还能为了什么?” 陈安摇了摇头,道:“骗我还是算了,你难道不是为了马车失事的案子来的?” “你怎么知道?!”韩无双惊呼。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不知所措。 陈安见她这般娇憨样子,笑道:“刑部要重新调查马车失事案子的事,本官早就知道了。就是不清楚会派谁来查而已,刚才随口一说,想不到就将你给诈了出来。” “狡诈!”韩无双恶狠狠看了陈安一眼,“我现在越来越觉得那案子是出自你手了,只有你这么狡诈的人才能做的天衣无缝……” 陈安却淡淡道:“随便你怎么想。” 韩无双小心翼翼问道:“那我还能留在江宁嘛?” “当然,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你怎么查。收留你跟这案子没关系,单纯因为昨天你挺身作证,这是两码事,你不用担心本官说话不算数。”陈安笑道。 韩无双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讲义气!” 陈安又问道:“对了,你是刑部的捕快,怎么会有飞鱼服?” 昨天他是真的把韩无双当成锦衣卫了。 不过也还好有这么个虚空,把那个锦衣公子给惊走了。 不然昨天的事可没那么容易就算完。 韩无双道:“我邻居家的哥哥是锦衣卫的百户,他怕我办差的时候有危险,就给了我一身飞鱼服震慑别人。因为不能随意示人,我就拿来当里衣了。” 陈安有些吃醋,道:“邻居家哥哥?青梅竹马啊?” 韩无双摇摇头:“胡说什么?人家孩子都老大了,主要是我爹生前救过他,所以他才一直照顾我们家。” “原来如此。”陈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前面不远就是一处村子,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去下一处地方。” “咱们今天要做什么?”韩无双追问。 “巡查春耕!”陈安道。 随后一扬马鞭,胯下骏马速度渐快。 韩无双立马纵马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在官道上,像是一对行侠仗义的侠客侠女。 纵马江湖! 天作之合! …… 江宁县的街市上,朱元璋正牵着大孙朱雄英闲逛,不时打量几眼两旁的铺子。 这是他第三次来江宁了,但每次来都能发现跟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上一次他发现江宁县的街市有专人打扫,所以县城内整体让人觉得眼前一新。 而且在应天府内随处可见的小摊贩,都为他们划出了专门的区域供他们摆摊。 这也让原本不算宽阔的街道,感觉都比应天府还要宽敞。 街市巡逻的捕快们虽然态度严厉,但却没有一人欺压百姓。 所以上次来的时候,朱元璋甚至有些不舍得离开。 不过这次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江宁县的学堂占地面积广,足有五六间瓦房当做教室不说,入学的孩童数量还多的惊人,大概得有三百多人。 要知道整个江宁县不过也才千户人家,总共四万多人。 第37章真的能够提高织布效率 虽然也不是所有孩童都在学堂读书,但也占了几乎一多半的家庭了。 这份政绩可是十分惊人的。 大明属于精英教育体系。 因为从蒙学开始,每一步都需要不少银钱,所以寻常人家的孩子,几乎不可能有书读。 但这江宁县的学堂却有如此多的孩童读书,而且学的东西也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虽然大部分都是教三字经等经典,但也会偶尔教些算数、医术等内容。 这让朱元璋心中十分疑惑。 他身边的朱雄英倒是听的兴趣十足。 在学堂停留良久之后,朱元璋才带着朱雄英离开,来到街市上。 拐过街角,他就看到陈安家的侍女正使劲搬着一台织布机走了过来。 朱元璋走上前去,帮着小娥抬住织布机,笑道:“你家大人的俸禄当真不够么?还得要你织布来补贴家用?” 朱雄英也连忙打招呼:“小娥姐姐!” 小娥这才注意到朱元璋和朱雄英祖孙二人。 惊讶道:“黄老爷,你们怎么在江宁?” 接着又解释道:“前些日子我们家老爷和夫人送信来,说我家大人到了年龄该婚配了,我家大人那点俸禄哪里够娶亲的,我就想着织布赚点钱,贴补一下家用,反正我平时也是闲着……” 朱元璋点点头,随后把目光放在织布机上。 此时,他才发现这织布机竟与平时见到的不一样。 于是问道:“这织布机怎么跟平日常见的不太一样?” 小娥得意一笑,道:“那是当然啦!这织布机可是我们家大人亲自画的图纸,做它的木匠可说了,这织布机的效率,应该要比普通的高出不少呢!” 朱元璋立马问道:“真能高出不少?” 小娥道:“这也是木匠推测的,我还没用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走!”朱元璋一把把织布机扛到肩上,催促道,“快些回去试试看,到底能高出多少效率!” 身为一国之君,朱元璋虽然搞经济是门外汉,但出身贫苦的他也明白,老百姓过日子无非就是吃穿用行四个字。 织布机则关系着天下百姓的穿衣。 要是真能提高效率,那百姓们岂不是大大减轻了负担? 要果真如此,那那个小混蛋可是大功一件。 城外二十多里处。 立了大功的陈安,此时还在不紧不慢吃着午饭呢。 小娥带着朱元璋和朱雄英来到县衙后门,有些不好意思道:“黄老爷,我们家大人不在,所以我就不请你们进去了,您等我一会,我去拿些材料,咱们去隔壁王大娘家吧?” 朱元璋对于进不进县衙并不在意,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验证一下那木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他摆摆手,不耐烦道:“快去快回,咱在门口等着就是!” 小娥知道这老头就是脾气差,但人不错,所以也不在意,答应一声后,就快步走进后院。 片刻后,朱雄英开口问道:“爷爷,小娥姐姐为什么不让咱们进去呀?” 朱元璋道:“这是礼节,她家的主人不在家,咱们不能冒昧拜访,明白吗?” “这样啊。”朱雄英点点头。 接着又问道:“是不是陈先生回来了,咱们就可以进入啦?” “对。”朱元璋有些疑惑,“你喜欢陈先生?” 朱雄英挠了挠小脑袋,道:“他们家的饭菜很好吃,而且人也很有趣。” 朱元璋闻言,捏了捏朱雄英的小脸。 敢情你这小子想拜访人家,是为了人家的饭菜啊。 身为嫡长孙,大明未来的皇帝,从小也算是锦衣玉食,怎么这么没志气?! 难不成皇宫里御厨做的珍馐,还不如一个小县令家里的饭菜好吃? 正准备教育朱雄英几句的时候,小娥抱着东西快步走了出来。 “黄老爷,还要麻烦您抬织布机,王大娘家就在那边不远。” 朱元璋点点头,直接把织布机扛在了肩上。 虽然他现在上了年纪,但身体仍旧很强健。 走了不长时间,三人就来到了王大娘家。 王大娘是个寡妇,但是跟水浒里那个王干娘可是天壤之别。 江宁县的这个,在邻居中的口碑很好。 十几年前丈夫去世后,王大娘就孤身一人,靠着一架织布机养活了两个儿子。 还为两个儿子娶了媳妇。 小娥平时没事,便喜欢来王大娘家串门。 因此她敲开王大娘家大门后,院子里就传来一道有些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小娥来了?快把你做的织布机拿来给大娘瞧瞧,大娘织了一辈子布,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织布机呢!” 话音刚落,小娥便带着朱元璋祖孙两人走了进去。 王大娘家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拾掇的很干净。 屋门口,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正坐在织布机前,一边织布,一边看了过来。 看见扛着织布机的朱元璋后,她立时眼前一亮。 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手忙脚乱的拍打了一下衣服,又拢了拢花白的头发。 “小娥,这位是?”她连忙问道。 “这位是黄老爷,是来找我家大人的,我家大人恰好出城巡查了,但黄老爷又对织布很有兴趣,所以我就带他来您家了。”小娥介绍道。 朱元璋也没架子,笑道:“叨扰大妹子了。” 接着拍了拍朱雄英,“快叫人。” 朱雄英乖巧道:“奶奶好。” 王大娘连忙答应几声,一边让小娥和朱元璋坐下,一边让正在劈柴的儿媳沏茶。 这才开始打量起小娥带来的织布机。 结构的确是与寻常的织布机不同,体积小了不说,结构也更加精妙。 王大娘虽然不识字,但织了半辈子的布,因此对这方面还是颇有经验的。 她惊讶道:“这就是县令大人亲自设计的织布机?实在太过精巧了!” 朱元璋问道:“大妹子,这织布机的效率真比寻常的高?” “肯定高!”王大娘十分肯定的说道,“至少要高出三倍还多,老婆子我织了一辈子布,从没想过织布机竟然能这么精妙!” 此时王大娘儿媳端着茶壶走了过来,她一边给朱元璋倒茶,一边笑道:“娘,您要是能想到这么设计织布机,那您不成了文曲星下凡了?” 王大娘嘿嘿一笑:“说的是,老婆子我就是再活几百年,也比不上县令大人啊!” 第38章有寡妇看上了老朱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朱元璋却能从中感觉到他们对陈安由衷的敬佩。 此时,小娥已经把织布机组装好,开始熟练的织起布来。 果不其然。 这架织布机的效率很高。 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就织出来了一丈长的布匹。 寻常的织布机,一天能织一匹布就已经很快了。 按这个速度,这架织布机一天就能织出五匹布左右。 比预想的还要快。 朱元璋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心中仍旧震撼不已。 王大娘婆媳两人同样目瞪口呆。 虽然先前王大娘夸的厉害,但她心里却觉得,这架织布机能比寻常的快个两倍就差不多了。 虽然两倍的效率仍旧很惊人,但谁成想她还是估计的太保守了。 这架织布机的速度足足达到了寻常织布机的五倍。 这已经不能用奇迹来形容。 简直就是神物。 王大娘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县令大人真是神仙下凡,竟然能设计出这种神物来……” 随着日头越来越盛,院子里的气温也开始上升。 朱元璋坐在阴凉下,给热的出汗的朱雄英轻轻扇着扇子。 他不顾形象的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胳膊。 一旁织布的王大娘,时不时就把目光飘到朱元璋身上。 甚至好几次都把布匹给织乱了,不得不重新开始。 这对于一个织布几十年的人而言,是几乎不会出现的失误。 但王大娘不但失误了,而且还失误了好几次。 小娥虽然年龄不大,但却并非不懂。 她见王大娘心不在焉的样子,又看几眼不明所以的朱元璋,嘴脸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可是劲爆消息啊! 晚上可是得跟大人好好说说才行…… 就在小娥想着要把今天这事儿分成几段讲的时候,王大娘家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进来。 看见脸生的朱元璋祖孙,女人愣了一下,忙道:“有客人啊王大娘,小娥姑娘也在。” 小娥微微欠身行礼。 王大娘笑了笑,道:“这位黄老爷是县令大人的贵客。” 接着问道:“蛋儿他娘,有啥事啊?” 女人笑道:“也没啥事儿,就是想喊着你们一块去看热闹。” 王大娘儿媳的声音从屋内穿出来:“这么个中午头,能有啥热闹看?” 她都快在家憋闷坏了。 就想去街上逛逛,但门口阴凉下坐着朱元璋祖孙。 她一个刚刚嫁人不久的新媳妇,实在不敢当着陌生男人的面多说话。 狗蛋娘扯着嗓门道:“你们还不知道呢?东边那个张家村里,张老六的媳妇死了!” 一听出了人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女人。 王大娘和小娥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动作。 女人接着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今天早上的时候,咱们县令大人去巡查春耕,到了水泽村的时候,就被村里人告诉发现了一具女尸,这女尸就是张老六家那个恶媳妇……” 古代家有悍妻是件丢人的事。 所以张老六媳妇算是恶名远扬,县城里甚至都听说了。 “咱们县令大人立马就在现场办案,看了尸体两眼,就断定是张老六干的,所以就让人去把张老六拿了。”女人说的兴致勃勃。 小娥一听还有自家大人的事,马上问道:“我家大人也在?” 王大娘的儿媳此时也从屋里出来,疑惑问道:“县令大人怎么知道张老六就是凶手的?” 女人对这两人打断自己有些不满。 但她可不敢在小娥面前表现出来。 先耐心对小娥道:“说来也是巧,县令大人刚好到水泽村巡查,就碰上出村报官的人了。” 然后又看向王大娘儿媳,道:“县令大人可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可不看一眼就知道案犯是谁了?” 朱元璋心中哼了一声,但仍旧默不作声。 女人便继续说道: “等捕快押着张老六到了现场之后,张老六竟然拒不认罪。但县令大人不愧是神仙下凡,一声断喝,便质问张老六,这声断喝可了不得,好似凭空炸了个雷,方圆几里的人都听见了,那张老六被这声断喝吓破了胆,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后来几个捕快轮流灌水,才把他救回来……” 女人倒是个说书的好手。 原本一桩普通的凶杀案,被她讲出来,竟还带了几分神话意味。 但就是这样的故事才能吸引人。 院子里的几人都听的欲罢不能。 见女人停下,王大娘儿媳连声问道:“之后呢之后呢?怎么样了?” 女人笑道:“之后当然是张老六承认杀了自己媳妇,县令大人就继续巡查去了啊。” 几人听闻此言,都有些不满的白了女人一眼。 “事情都完了,你喊我们去看的哪门子热闹?”王大娘儿媳道。 “我刚刚听说,捕快们已经押着张老六过了郑上坡,很快就到县衙。你想想,这人命案子,县令大人不得升堂办案?”女人颇为得意。 王大娘儿媳茅塞顿开。 朱元璋听的哑口无言。 敢情这江宁县百姓,真把陈安升堂当成热闹来看了啊。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女人连忙道:“保准是捕快押着张老六回来了!快走快走,晚了就没好位置了!” 说罢也顾不得等其他人,快步向着院外走去。 院内几人也不敢耽误,都放下手中活计匆匆跟着出了门。 果不其然。 县衙外面此时已经人满为患。 远处街角,一伙人正缓缓向着县衙方向走来。 这群人围着一辆牛车,牛车上放着一具女尸。 跟在牛车后的捕快们,则围着一个被捆住胳膊的羸弱男人。 这男人当然就是杀害衣服的案犯张老六。 捕快们押着张老六走进县衙。 不多说,阵阵鼓声便从县衙中传出。 …… 陈安此时也已回到了县衙。 他与韩无双巡查了几个官道附近的村子,村民们都在地里忙活,水渠也没什么问题,便匆匆赶回了县衙。 毕竟百姓们对春耕,可比他这个县令更加重视。 要是耽误了耕种,挨饿的可是自己一家人。 所以即便再懒的人,在这时候也不用催促。 既然如此,陈安为何还召集各村里长等人开会,又要外出巡查呢? 其一这是朝廷要求。 朝廷把春耕当成重中之重,身为县令,陈安自然要显得足够重视春耕。 第39章朱元璋:出了命案,你这狗官还勾搭女子 其二则是担心会有人有意捣乱,耽误春耕。 说穿了,他下村巡查不过是做个姿态,说明他对春耕非常重视。 因此哪个村都是匆匆而过。 今日因为突发人命案子,所以未时刚过不久,他便带着韩无双回到了县衙。 走到后院,小娥没在。 刘师爷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经常自己到处闲逛,见不到人影。 陈安便对韩无双道:“平时我就住在县衙后院,东边的房间是我的,左手边就是小娥房间,右手边是刘师爷房间,其他的你随便挑吧。” “我去换官服,你累了的话就休息,要凑热闹就去前边。” 韩无双闻言有些懵了。 七品县令的家里竟然只有一个侍女和一个师爷? 还有这种事?! 就连自己的头儿,一个小捕头,家里都有好几个仆人和侍女。 可陈安是堂堂一县之尊啊! 怎么家中仆人还不如刑部捕头多? 韩无双虽然心中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也只能接受。 她不由看了一眼陈安的房间,心中越来越好奇, “韩姑娘,能帮个忙么?”陈安的声音忽然传出。 “什么事?”韩无双问道。 “麻烦你帮我穿一下官服……小娥不在家,我自己还真搞不定这难穿难脱的东西,太耽误事了!”陈安轻咳一声,略显尴尬道。 古代穿衣服实在是麻烦得很。 尤其官服。 虽然穿着感觉意气风发,但穿上和脱下来的过程却很折磨人。 韩无双听闻陈安的话,脸颊忽的一下变得通红。 虽然她性格大大咧咧,但却从来没跟男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更不用说帮着穿衣服了。 还是在男人的房间里。 最要紧的是,现在后院除了她跟陈安没有别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因此韩无双有些犹豫。 陈安也觉得自己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道:“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努努力……” “方便的!”韩无双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 可嘴巴刚才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她有些懊恼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慢吞吞的向陈安房间走去。 她不停在心中安慰自己:就是穿一下衣服,有什么大不了?又没什么别的事,而且大家相处,就应该相互帮助,不拘小节…… 与此同时,小娥带着朱元璋和朱雄英回到了县衙后院。 她推开大门,带着朱元璋祖孙走了进去,“咱们一会儿爬到墙上去看,看的更清楚,平时我都是这么看的,这么热的天,咱们才不去门口挤人。” 马上要开始审案了,所以她觉得陈安肯定已经回来。 因此带着朱元璋祖孙进来就没什么了。 至于王大娘等人,她们虽然跟小娥关系不错,但让她们进县衙后院,她们还是不敢的。 她们连跟陈安说句话都大气不敢喘,更别说进县令大人家里了。 朱元璋轻手轻脚的把纺车放在屋檐下。 他现在对这东西可宝贝的很。 要是大规模推广开来,布料和衣服的价格肯定要降不少,百姓在冬天也少受冻了。 吃穿住行,这四样东西是百姓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穿仅仅排在吃后面,因此对百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大明朝想要稳坐江山,就必须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 朱元璋前脚刚把织布机放下,后脚便听见一旁的房间内传出一个有些羞涩的女声:“这个到底怎么穿啊?不是拉过来就行了?你,你干嘛脱了啊?” 接着又传来陈安那熟悉的声音:“我不是着急么。” “着急也不能直接脱了啊?” 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话?! 朱元璋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治下村子出了命案,身为一县父母官,不去审案字,竟然躲在屋内做这种事?! 而且现在还是光天化日! 就那么急? 就等不到晚上了? 大白天做这事,品行简直恶劣! 何况你身边还有个貌美如花的侍女! 朱元璋看了一眼楞在原地的小娥,气愤的同时,不免一阵心疼。 他重重哼了一声,便大步向着传出声音的房间走去。 此时小娥终于回过神来。 她一把拉住朱元璋,“黄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捉奸!”朱元璋冷声道。 小娥虽然眼眶泛红,但还是道:“捉什么奸啊,我只是大人的侍女,又不是娘子……而且我家大人是堂堂县令,三妻四妾也是常事。” 朱元璋气道:“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奸咱也要捉!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出息!” 房间内。 陈安和韩无双自然听到了朱元璋愤怒的声音。 俩人都懵了。 捉奸? 捉什么奸?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房间门就被朱元璋给一脚踹开了。 “你这个小混蛋,之前算咱看走了眼!咱本来以为你虽然懒散狂傲,但好歹算个心有百姓的好官,今天咱才看清楚,你是个屁好官!治下出了命案你不去管,竟然关起门来偷女人,看咱今天不把你扒皮抽筋!” “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朱元璋一边骂着一边进了房间,看清眼前情形后就愣住了。 只见陈安正双手撑在桌子上,官服松垮的挂在身上。 男子打扮的韩无双就站在他身后,两只手抓着官服,有些茫然的看着朱元璋。 姿势非常暧昧。 气氛非常尴尬。 屋内有些暗,朱元璋看的不怎么清楚,一时没认出韩无双的女儿身。 以为是个相貌秀丽的书生。 怒火烧的更为旺盛。 指着陈安骂道:“身边的侍女那么美貌都不满足?竟然干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恶心,恶心!处置你都脏了咱的手!” 陈安和韩无双无言以对。 此时,小娥才反应过来跟进房间。 看到韩无双后,满心的委屈都化成了惊讶与好奇。 “韩姐姐,你怎么在这?” 韩姐姐? 朱元璋这才仔细看了看韩无双,发现对方竟然没有喉结。 难道是个女的? 也不对啊,如果是女的,那她跟陈安那个小混蛋的位置应该换过来啊! 朱元璋还在脑补的时候,陈安看着小娥道:“小娥你可算来了,快来帮我把官服穿上……” 小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仍旧站在原地。 陈安见状急道:“小娥,快点啊!你家大人还得升堂,这官服怎么都穿不好,本来让韩姑娘帮忙,谁知她也不会。” 第40章让标儿也少点时间处理朝务 听到陈安此言,朱元璋才后知后觉。 “你们是在穿官服?”他震惊问道。 陈安叹了口气:“要不你以为我们在干吗?” 朱元璋咳嗽两声,“原来如此,咱还以为……” 虽然他没说后面的话,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韩无双的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连忙道:“大人,属下去外面等你!” 然后飞也似的逃跑了出去。 陈安见小娥仍旧未动,道:“小娥,快来帮我弄一下官服啊!” “好!”小娥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开始整理陈安的官服。 然后低声说:“对不起啊大人,我不知道你们是在房间里整理官服……” 陈安也不再说说,而是道:“看放衙后本大人怎么收拾你!” 朱元璋站在房间门口,尴尬说道:“那个啥……今儿挺热啊。” 说罢连忙离开房间,拉起朱雄英就往前院走去。 小娥跑了几步,冲着朱元璋的背影喊道:“黄老爷,都怪你一时冲动,现在可好了!误会了吧?” …… 张老六的案子虽然牵扯到人命,但因为张老六已经认罪,所以审理起来也简单许多。 陈安匆忙升堂,命衙役把张老六带了上来。 张老六听到衙役们齐声高喊威武,然后水火棍有节奏的敲着地板。 整个人立马被吓得没了气力,瘫坐在地上。 不等陈安发问,张老六便一股脑把事情前因后果都交代了出来。 过程很简单,没什么偷汉子等事情。 单纯就是张老六被他媳妇欺压的太狠,所以心中生恨。 正好前两天他在水渠里下了渔网,他媳妇昨晚就去看有没有上鱼,他就悄悄跟了上去。 等他媳妇俯下身子看渔网的时候,张老六就一把将其推了下去。 这水渠要供好几个村灌溉,所以修的很深。 加上张老六媳妇不通水性,挣扎几下后就没了动静。 依据大明律,张老六被陈安判了杖八十,徒两年。 但因为家中有孩子要养,陈安就把服刑地放在了江宁县。 其实这种谋杀放在现代,最少要判个几十年。 虽然有情可原,但罪行却不能赦免。 何况杀的还是自己的媳妇。 但这是在大明,陈安只能根据大明律判决。 若是他用现代想法去判此案,那一定会被御史的弹劾奏疏给淹死。 虽然已经对张老六做出判决,但此案还不算完。 还得仵作上堂说一下死者的死因。 接着要让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水泽村孙大成上堂作证。 最后让几个张家村的村民上堂,陈述一下死者的恶行。 总之过程非常冗杂。 不过百姓们虽然看的有滋有味,但身为皇帝的朱元璋,却对这种人命案子没兴趣。 他看陈安审的不错,就顺着梯子从屋檐上下来了。 小娥正揽着朱雄英看的兴起,见朱元璋下去,问道:“黄老爷,你不看了么?” “不看了,没什么看头。” 朱元璋说了一声,然后就回到后院去了。 他见书房的门开着,便走了进去,想找几本书打发打发时间。 因为现在才申时过三刻,陈安放衙还早。 虽然认识陈安不过几天的时间,但朱元璋已经了解透陈安的行事风格了。 几天时间里,锦衣卫已经把陈安的老底翻了个遍。 比如陈安从到江宁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每天都按时上衙放衙。 从来没有多在衙门待哪怕一刻钟。 现在朱元璋不会再因为此事动怒了。 因为陈安虽然看起来懒散,但把江宁治理的蒸蒸日上,比很多天天待在县衙的勤勉官员还要强的多。 所以朱元璋有时也会想,难道单靠勤奋就能治理好地方,造福百姓吗? 特别是一想起朱标,他今年才二十多岁,但看起来却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还不是因为天天处理繁杂政务搞的? 待会儿必须得问问那个小混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朱元璋心里想着事,却不耽误手上的动作。 他随手拿起一个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江宁县未来三年发展规划。 “三年发展规划?”朱元璋喃喃说着翻开了册子。 看见里面的内容后,他瞬间就沉了进去。 其中详细写了江宁县未来三年的各项发展,完全就是一副发展蓝图! 时间飞快,最后一名证人画完押后,陈安瞥了一眼院中的日晷。 指针马上就到酉时了。 江宁县百姓们都清楚因为县令大人的作息,所以见陈安看了日晷,他们就明白今天的热闹算是结束了。 于是百姓们纷纷散去,三两成群的讨论着今天这桩案子。 陈安宣布退堂后,便在水火棍的敲击声中起身离开。 他刚走出没几步,张大力便凑了过来。 “大人,案犯是先看关起来还是?” 陈安思索片刻,道:“先关起来吧,涉及人命的案子要上报给应天府和刑部,等批示之后才能行刑。” “是,大人。”张大力点头应下。 陈安接着介绍道:“这位是韩无双,是刑部直属的捕快。但最近一段时间她得留在咱们江宁,暂任捕头,你分出几个兄弟让她带。” “花名册也记上她名字,巡夜就算了。” 张大力看了一眼一直跟在陈安身边秀丽的韩无双,当即点了点头。 洪武年间还未盛行程朱理学,所以对女子的包容程度跟宋朝差不太多。 一名扮男的女子在衙门当差,不算什么大事。 张大力当即向韩无双一拱手:“韩捕头,在下张大力,以后便是兄弟了,有事随时找我!” 韩无双赶忙回礼:“多谢张兄!” 陈安摆摆手:“都行了,不用整虚头巴脑那套。大力,你让刑房今晚多留一会,把卷宗整理完,明天一早要送到应天府去。 “是。”张大力点头应声,随机转身准备离开。 不料刚走出几步,就被陈安给喊住了。 “等等!” “额……大人,还有什么事,可以一并跟小的说完。”张大力拱手道。 陈安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摸出来,便对韩无双道:“带钱了没,先给我六十文。” 韩无双不明所以,但还是掏出了六十文钱,“你要钱干什么?” 两人态度都很随意,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陈安并未作答,而且直接把钱给了张大力。 然后吩咐:“你把这钱给水泽村的孙大成,让他买些日常吃食给张老六家里送去,然后说本官安排的,让他照拂一下张老六的孩子。” 第41章叫花子吃的鸡,就叫做叫花鸡 张大力闻言点了点头,脸上中流露出崇敬神色。 一旁的韩无双,更是直接把崇拜写到脸上了。 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张老六杀媳妇的案子上,却没人想到张老六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现在张老六被收监,他媳妇也死了,孩子该怎么办? 张大力拱手道:“大人果然仁义,属下马上就去找孙大成,跟他走一趟张家村。” “嗯。”陈安点点头。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在屋檐上的朱雄英和小娥。 小娥用崇拜的眼神看了陈安一眼,然后对朱雄英骄傲道:“怎么样,我家大人是个仁义的好官吧?” 朱雄英用力点点头:“对!” 小娥笑道:“那你跟你爷爷说,让你爷爷不要每次来都训斥说教我家大人,很烦的。” 朱雄英嘟着嘴想了片刻,这才道:“小娥姐姐,好像每次都是我爷爷被训斥说教啊……” 哎?! 好像是这样啊! 每次都是黄老头发难,最后被气的捶胸顿足。 一想起朱元璋气急败坏的样子,小娥啦忍不住噗嗤一笑。 前院中,张大力已经离开。 陈安笑着对韩无双道:“今天是你第一天上衙,就给你接一下风吧。咱们就在家里吃,那个黄老头儿身份有点特殊,而且家里的饭菜比外面的好吃的多。” 韩无双点点头:“全听大人安排就是。” 说罢她嘿嘿一笑,接着道:“不过就算大人不给我接风也无所谓,只要记得把刚才借我的钱还我就行了。” 陈安一脸茫然,“钱,什么钱?” 韩无双立马急道:“就刚才你借了我六十文钱啊!你让张捕头拿去买粮食送到张老六家里了,大人你不记得了?” 陈安挠了挠头,“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有的!”韩无双急得快哭了。 陈安见状也不再逗她,笑道:“好了好了,没忘!话说你怎么这么抠,堪比葛朗台了都。” 韩无双听的一脸懵。 葛朗台是什么东西? 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她哼了一声,道:“大人你是不知道钱多重要!我一家人可都指着我那点钱呢,不抠一些怎么行?” 陈安早就见识过韩无双的抠劲了。 昨日在来宾楼的时候,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着实惊的他不轻。 而且她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这就开始养家了? 陈安问道:“你成家了?” “要是成家了的话,不应该男人出来赚钱养家么?怎么让你来?” “你不会嫁了个吃软饭的吧?” “唉,真羡慕,我也想吃软饭。” 陈安一番带着醋味的话,说的韩无双脸色通红。 她瞪着眼倒:“你要吃软饭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谁说我嫁人了?” 陈安长出口气。 没嫁就行。 他又追问道:“既然没嫁人,那养什么家?” 韩无双闻言脸上多了一丝哀愁,叹道:“前几年我爹殉职,我娘又体弱多病,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我是长女,当然要承担养家的责任。” 陈安闻言,上前轻轻安抚了一下她的后背,道:“没事,以后跟着大人我,保你吃香喝辣!” 韩无双道:“什么啊?说话吊儿郎当的,哪有个官样!” 陈安嘿嘿一笑:“老是端着多累啊,要放飞一下自我。”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离开前院。 刚走进后院,朱雄英便大声跟陈安打起了招呼。 “陈先生!我们在上面呢!” 陈安生怕他跟小娥摔了,连忙道:“上面危险,快下来!” 朱雄英喊道:“我跟小娥姐姐是上来看你审案的,这就下去!” “对了,陈先生,咱们今晚还吃涮羊肉嘛?!” 陈安抚额,这小子真是皇家子孙么? 怎么现在还想着吃? “你们先下来再说!” 陈安说着过来扶住梯子,把朱雄英和小娥接了下来。 接着对小娥道:“韩姑娘因为昨日给咱们作证,所以吕家那个纨绔对她怀恨在心,为了避风头,她这些日子就暂时跟咱们住在这里,跟着我办差。” 小娥点了点头:“好,那我一会儿收拾一间房给韩姐姐,韩姐姐就安心在这住下吧。那个姓吕的就算再厉害,也不敢来江宁的,我家大人在江宁可厉害得很!” 韩无双向小娥拱手道谢:“那就有劳小娥姑娘了。” “自己人就不用客气了,”陈安摆摆手,“小娥,还是先做饭吧,忙活一天要饿死了。” 接着又叮嘱道:“记得做丰盛些,权当给韩姑娘接风了。” “好。”小娥答应一声,“厨房里还有不少菜,我马上去。” “等等等等……”陈安拉住小娥,“先帮我把官服脱了吧,穿着不舒坦。” “觉得不舒坦,可以不穿,赶紧向吏部交辞呈,要给你找找关系,让吏部马上给你批了!”书房中传来朱元璋不满的声音。 难怪没看见这老头,原来是跑去书房了。 不过您老年轻时可是乞丐和尚,能认得字么? 陈安于是笑道:“可我现在不想辞官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气你一下!” 不过朱元璋此时可没有精力跟陈安斗嘴。 书房中出乎意料的陷入沉默中。 陈安先在小娥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清爽衣衫,然后随手拿起院子里的铁锨,对朱雄英和韩无双道: “走,带你们做叫花鸡去。” “叫花鸡?那是什么?”朱雄英好奇问道。 “顾名思义,叫花子吃的鸡,就叫叫花鸡。”陈安解释一句。 然后对韩无双道:“做这个菜得挖泥巴,你要去么?” 韩无双虽然不清楚泥巴和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点头道:“好,待着也是待着,我一起去吧。” 陈安随后便带着朱雄英和韩无双,顺着小路来到后院旁边的一处院内。 院内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虽然荷花还未开,但荷叶却已满了池塘。 陈安让韩无双带着朱雄英去挖黄土,自己则在池塘中摘了几张菏叶。 随后三人回到后院,陈安便打水和泥巴,接着杀了只鸡。 处理好之后,又放了各种调料,才用菏叶仔仔细细包了好几层。 最后再用和好的泥巴把菏叶包裹住,就算准备完成了。 韩无双看的一愣一愣的,皱着眉头问道:“你平日就是这么做菜的?” 陈安道:“先不给你解释,过会儿你就明白了。” 第42章行,帮你大孙子调养身体 一边的朱雄英玩的浑身是泥,像个小泥猴子。 陈安随后生了火,等火势小些了之后,直接把被黄泥包裹的鸡埋进了灰烬里。 朱元璋从书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小册子。 当看见浑身泥巴的朱雄英后,他瞪了瞪眼。 但他此时可没心思去管自己大孙。 摇了摇头,朱元璋问陈安:“你小子这册子里写的牛痘是什么东西?是用来防什么疫病的?这天下真有亩产千斤的粮食作物?” “这册子是你自己写的,还是另有高人送你的?里面写的咱竟然大部分都看不明白,跟天书一样……” 陈安这才发现朱元璋手里拿的,就是自己写的江宁县未来三年发展规划。 连忙道:“你这老头子怎么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册子乃是一位世外高人送我的,你当然看不明白。” 这老头子真不会看关键点。 牛痘和粮食虽然也重要。 但里面最要紧的难道不该是未来三年江宁县的发展宏图么? 陈安可是要把江宁建设成一座现代化城市的。 一座流光溢彩、交通发达、有完善的工业种类,甚至资本主义萌芽的大城市。 若是陈安真的能完成,那江宁县完全可以成为大明其他地方的发展模板,都成为有资本主义萌芽的工业城。 等到资本主义蓬勃发展,力量强大后,华夏也许会提前迎来大航海时代。 那就能摆脱被落后的奴隶制野蛮人统治的耻辱。 明朝的华夏,仍然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家。 在文化、经济、科学和军事等方面,还是远远领先。 若是一直把这样的领先持续下去,那到了后世,提出的口号就会变成继续引导人类文明发展了。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陈安不是朱家人,江宁也不是他的私人领土。 他甚至连自己能在江宁待多久都不确定。 所以规划是很好的,但想要实现却困难重重。 想到此处,陈安不免有些失落,道:“牛痘确实是预防疾病的方法,但现在还不确定可不可行,那高产粮食,是我从西洋商人手里买来的,他说在南洋那边可以亩产千斤,现在我已经培育出种子,分发下去让人种上,等秋收时自然就有分晓了。” 陈安已经猜出朱元璋身份,但话却也不能说的过满。 别看这老头子现在只是脾气暴了一点,但陈安可太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了。 华夏所有的开国皇帝中,能把功臣几乎杀光的,也仅此一人。 在位的三十一年里,死在他手里的官员权贵和被牵连的家眷,何止十万之数。 流放抄家的,更是不胜枚举。 虽然他对百姓确实不错,但滥杀官员性格暴虐却也是事实。 好巧不巧,陈安现在就是一名七品县令。 因此朱元璋杀起来自然也没什么负担。 所以平时该怎么说怎么说,但关键时候还是要小心谨慎些的。 不过…… 这老头子真是朱元璋么? 都说老朱是劳模,就算累死,也要把权力都握在自己手里,每天批阅奏折到凌晨。 按说他应该忙的很啊。 但这黄老头却很是清闲,隔三差五就跑来江宁被自己数落。 所以这老头究竟是不是朱元璋,还得打个问号。 朱元璋当然不知道陈安短短时间里已经想了这么多,把小册子贴身收好,这才道:“无论牛痘还是粮食,都对我大明百姓有莫大的意义,你小心一些倒也正常。” “要是真给你做成了,你这小子怕是要被天下百姓供起来吃香火了。” 朱元璋接着说道:“到那时,咱相信朝廷也会大大封赏你,爵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给陈安画完大饼,这才继续问道:“不过这里面很多东西咱都不明白,就说那个叫蒸汽机的玩意儿,真有那么厉害?光烧煤就能拉着几万斤的重物跑?” “蒸汽鸡?听着很好吃的样子!”朱雄英突然说道。 朱元璋骂道:“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净想着吃是吧?多学学你二弟的沉稳!” 陈安摊手道:“说了是一位高人给我的,你老人家都不明白,我更看不明白了。” 朱元璋看了陈安一眼,心说你小子就装吧! 此时韩无双终于看不下去,打来热水开始给朱雄英擦拭身上的泥巴。 很快朱雄英又重新变回了胖乎乎的可爱娃娃。 陈安捏了捏朱雄英的脸蛋,微微皱眉道:“你这小子那么能吃,身体怎么还这么差?” 朱雄英的脸蛋虽然很白,但却没有一丝血色,有股不健康的感觉。 朱元璋闻言低叹一声。 自己大孙的身体就是自己最大的心病。 虽然现在活泼爱动,但之前生的几场大病都很严重,差点就没了命。 也幸亏朱雄英是皇帝嫡长孙,有着全天下最好的医疗,这才能活到现在。 放在寻常百姓家,这会儿早就埋到不知哪里去了。 朱元璋道:“咱这大孙身体确实弱了些,几场大病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停顿片刻,这才看着陈安继续说道:“前几天听说你也精通医术,要是有法子,就给这孩子调理一番,他是很喜欢你的。” 话语中透露着对后辈的疼惜。 跟陈安心中的暴君朱元璋根本不像一个人。 所以陈安再次给自己的判断打了个问号。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这黄老头真不是朱元璋? 但甭管是不是,自己跟他那大孙的确很投缘。 陈安略微思索,道:“我也只能尽力试试,但总不能您天天带他来吧?调理身体可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他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过一些强身健体之法,准备拿来用在这孩子身上。 反正又没什么副作用,不试白不试。 朱元璋倒是挺痛快,道:“这个简单,让他留在你这住一段时间就是。” 陈安立马嘿嘿一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县令,哪来那么多时间照顾你大孙?” 朱元璋道:“你家小娥不是闲着?” 陈安朝织布机努了努嘴,道:“俸禄不够花,我家小娥早就准备织布补贴家里了,也没空帮你照看大孙。” “而且一次两次还行,正常人家哪里经得起天天这么多人蹭饭?” 陈安痛心疾首,重重叹道:“您老是想把我逼成贪官啊!” 朱元璋闻言心中怒火腾的升起。 你小子什么意思? 嫌我们白吃白喝把你吃穷了是吧? 第43章老朱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 朱元璋哼了一声,气呼呼说道:“你开个价吧,一个月多少伙食费?” 陈安伸出手来,舒展手指比了个六,“最少六十贯!” “六十贯?!你不如去抢!”朱元璋怒道。 陈安却道:“你大孙那么能吃,六十贯够不够还是个未知数呢。” 朱元璋咬牙道:“行,六十贯就六十贯!不过你得把那架织布机和图纸一并给咱!” 陈安看了一眼织布机,疑惑道:“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这个你别问,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一架织布机而已,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因此陈安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没问题,送你就是。” 朱元璋这才满意笑道:“小子,可不能反悔!”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当然不反悔。”陈安笑道。 他话音刚落,看门的衙役就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大人,布料行的李掌柜和隔壁王大娘来了,说有要事想见您。” 李掌柜和王大娘? 陈安有些疑惑,这俩人找自己什么事? 李掌柜是做布料生意的,之前陈安帮他解决过一件经济纠纷,因此对陈安心怀感激。 王大娘因为小娥的缘故,也跟陈安接触过几次。 但因为陈安平日不喜应酬,加上江宁县上下也都知道放衙后县令大人基本不处理政务。 因此放衙后便几乎没人来打扰陈安。 现在李掌柜跟王大娘却一起来了。 难不成真有急事? 陈安便道:“让他们先去堂屋等着吧。” 衙役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陈安这才对朱元璋道:“黄老头,我怎么觉得刚才的交易我亏了?” 陈安来去匆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 回到县衙后院,便看见韩无双跟朱雄英蹲在火堆的灰烬旁边,巴巴的望着埋在里面的黄泥团。 这两人也不是没吃过烤鸡,而是自己第一次做的更期待。 朱元璋则半靠在陈安的躺椅上看着书。 这幅场景竟然有种时光静好的感觉。 看见陈安回来,朱雄英立马急切问道:“陈先生,叫花鸡可以吃了么?” 小娥也从厨房探出头来,“大人,现在天还没黑,咱们就在院子里吃晚饭吧。” “好。”陈安答应一声,然后走到火堆旁边。 “都愣着干嘛,去帮忙端菜啊!” “好。”韩无双和朱雄英异口同声,然后起身去厨房。 朱元璋有些惊异的看了自己大孙一眼。 平日在宫里吃饭都恨不得懒得吃,现在被人使唤怎么还乐滋滋的? 罢了。 只要他开心就好。 陈安看了一眼火堆里被烤的漆黑的泥团,感觉应该是差不多了。 然后用木棍把泥团扒拉出来敲开。 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溢出。 陈安让朱雄英拿来一个大盘,也顾不上烫,直接把被菏叶包裹的鸡拿了出来。 撕开焦黄的菏叶,被烤的恰到好处的鸡肉便露了出来。 朱雄英看的眼都有些直了,不停的咽着口水。 陈安笑着扯下一个鸡腿,道:“平时你爷爷是不是不让你吃饱饭啊?怎么这么馋?” 朱雄英嘿嘿一笑,也不说话,接过鸡腿就大口吃了起来。 陈安把叫花鸡端到朱元璋面前,试探问道:“黄老头,这鸡是专门给你做的,名为叫花鸡,您一会儿可得多吃点。” 朱元璋不悦道:“你这是说咱是臭要饭的?” 陈安见他没怎么反应,心中顿感疑惑。 但还是说道:“我可没这意思,一看您就是大户人家,在您面前我才是要饭的。” 这时韩无双和小娥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小娥的确做的很丰盛。 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硬菜。 单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朱元璋也不见外,自己倒了杯酒,便开始吃喝起来。 一口肉一口酒,吃的格外的香。 太阳虽然还没落下,但屋外的温度却凉爽了不少,吃起饭来正正好。 陈安洗了把手,这才坐下,看了眼正在吃菜的朱元璋,笑道:“黄老头,咱们刚才说的伙食费不如作废了吧,你大孙吃的倒也不是很多,加上我跟他投缘,要您六十贯的确多了些。” 正在撕扯叫花鸡翅的朱雄英闻言,抬头看着陈安傻笑。 朱元璋却直接一口拒绝:“六十贯而已,咱给得起。” 陈安道:“这不是给不给得起的问题,是我太亏了!咱们关系这么好,您老忍心坑我啊?” “忍心。” 两个字说的十分坚决,气的陈安有些牙疼。 韩无双一边给陈安倒酒,一边说道:“六十贯还算坑你么?我可先跟你说啊,我没那么多伙食费交,还有,你还没跟我说我有多少俸禄呢,我在刑部每月是四贯,你们江宁应该不会比这个少吧?” “这是自然,我们江宁的普通衙役每个月七贯,捕头的话是每月十贯,这还不算加班补贴……”陈安道。 韩无双一听,立时两眼放光。 她拉着陈安的胳膊不住摇晃:“是真的吧?不是逗我玩的吧?你们江宁的衙役真有这么高的俸禄啊!” 陈安懒的解释,对朱元璋道:“黄老头,做人留一线……” “不留。”朱元璋看了他一眼,一副你能怎样的模样。 朱元璋跟陈安接触多次,这还是头一次占了上风,他心中甭提有多舒畅了。 他喝了口酒,接着夹了一筷子牛肉塞进嘴里,接着便被呛得使劲咳嗽。 “这是什么菜?怎么这么辣?” 小娥解释道:“这菜里放了很多辣椒,您还是吃些别的吧。” 说罢给朱元璋盛了碗汤。 咕咚咕咚几大口汤喝下去后,朱元璋才算缓了过来。 小娥这才问道:“大人,你刚刚跟黄老爷说的什么,咱们家怎么被坑了?” 陈安有气无力说道:“没事……” 刚刚卖布料的李掌柜和王大娘一起来拜访,就是看上陈安设计的织布机了。 陈安这才知道,小娥竟办了这么一件大事。 他画出图纸的时候,并没有多上心。 听到这两人说起,才明白过来。 这玩意儿经过后世的改良,能大大提高织布的效率,而且织出来的布料质量也更好。 知道李掌柜两人的目的之后,陈安答应把织布机卖给两人。 但方式却有些不同。 他让两人把一些熟练的织布工人集中起来,办一家小型的工坊。 而不是如之前那样,在家中织布,等人上门采买。 第44章朱雄英:陈先生这里学认字也不怕 虽然李掌柜和王大娘有些疑惑不解,但两人都明白这织布机会给他们带来巨大收益,所以便同意了陈安的要求。 陈安用织布机入股,占工坊三成股份,年底分红,便不再收织布机和图纸的费用。 这让李掌柜和王大娘二人惊喜不已。 他们原本盘算着一起出钱购买,预期价格在七十贯左右。 现在一分钱不用花就能拿到织布机,两人都觉得赚翻了。 但现在只有陈安才知道这织布机创造收益的能力,等到年底分红,他们才会明白到底谁才是赚翻的那个。 现在朱元璋只出了六十贯就能拿到织布机和图纸。 他大孙还能在县衙白吃白喝一个月不说,陈安还得帮他大孙调理身体,甚至还要脚读书认字。 这不是陈安亏麻了,朱元璋赚麻了吗?! 所以朱元璋越想越乐,不知不觉竟喝的有几分醉意了。 等到吃过饭后,朱元璋醉醺醺的走出县衙。 虽然走路都走着摇摇晃晃的,但他却没忘记扛走那架织布机。 他站在门口,对自己大孙道:“这段时间你就在这住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爷爷给了钱的!足有六十贯呢,使劲吃就是!” 朱雄英向朱元璋挥手道别,见黑暗处有人影扶住了朱元璋,这才转头回去。 陈先生说今晚讲故事,去晚了可就听不全了。 县衙后院。 小娥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门外,对陈安道:“大人,黄老爷喝的那么多,为什么不留他住一晚?” 陈安一边喝汤一边回道:“放心就是,黄老头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刚落,朱雄英就一溜小跑回来了。 陈安又道:“你看,他大孙都不担心,咱们担什么心?” 但陈安也有些疑惑。 这小胖子就算不是皇室子孙,也应该是权贵之后。 家里锦衣玉食自不用说,肯定有一帮仆人围着转,但这小子怎么感觉更愿意留在这里吃苦似的? 陈安便问道:“小子,就在这儿可没人伺候你了。” “我不用人伺候。”朱雄英摆摆手。 “那家里好还是这里好?” “这里好。” “为什么呢?” “家里有先生教读书写字,每天要写十张字!先生还很凶,写错字就要打手心。” 陈安不禁抚额。 这小子原来是个厌学少年。 难怪喜欢这儿,他是以为在江宁就不用读书写字了。 陈安坏笑道:“可是在咱们这儿也是要读书写字的,写错了也要打手心。” “没事,我不怕。”朱雄英不在意倒。 啊?! 陈安颇感意外。 继续问道:“那你不会想你娘亲么?你可要在这儿待上许久呢。” 朱雄英神色忽的暗淡下来:“娘亲已经去世了……” 原来是个没了娘亲的小孩子。 陈安轻轻摸了摸朱雄英的小脑袋,小娥和韩无双也有些心疼的看了过来。 “那你爹呢?家里除了爷爷还有别人么?”小娥问道。 “我爹每天都很忙,家里还有奶奶,母妃……不对,是母亲和弟弟。” 哎?! 你小子不是说你娘亲去世了吗? 说出来的哪句话才是真的啊?! 韩无双问道:“你娘亲不是过世了吗?” 朱雄英认真解释道:“娘亲是娘亲,母亲是母亲。” 韩无双跟小娥都愣住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意思么?! 不过这个小子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规矩多,咱们小老百姓听不懂很正常。 但陈安却听的真切。 母妃? 这小子藏的挺深啊! 还好我听的仔细,要不真被你小子混过去了。 这下陈安算是确定了这对祖孙的身份了。 那个暴脾气的黄老头就是朱元璋啊。 难怪说话那么嚣张。 现在想起来,那老头子举手投足间,还真有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以后还是对这老头客气些吧。 要不哪天惹得他不高兴,把自己砍了可咋办? “陈先生,你不是说要讲故事吗,怎么还不开始啊。”朱雄英见陈安低头不语,连忙催促倒。 陈安回过神来,问朱雄英:“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没有啊。”朱雄英摇了摇头。 陈安咂摸了一下嘴。 朱元璋的孙子不是朱允炆么? 但眼前这小子大大咧咧,可不像朱允炆那个书呆子啊。 黄雄英,朱雄英? 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陈先生?”朱雄英再次催促道,“还不讲故事吗?” 陈安呵呵一笑:“想听故事可以,先帮你小娥姐姐把碗筷洗了,你在我这儿吃住,就得遵守我的规矩,自己的事要自己去做,明白吗?” 朱雄英问道:“那你为什么可以坐在这儿不干活,我跟小娥姐姐就要去洗呢?” 陈安道:“因为我一会儿要讲故事。” 一句话把朱雄英堵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良久以后,他才说道:“那好吧,不过待会儿你讲的故事要是不好听可不行。” 说罢便端起碗筷向厨房快步走去。 不料他前脚刚进厨房,后脚厨房中便传出一阵稀里哗啦打碎盘子的声音。 小娥愤怒的声音立马传了出来:“谁让你进来捣乱?快出去!” 陈安看着满脸委屈的朱雄英,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你朱老头不是让我吃亏吗? 好! 那我就在你大孙身上找补回来! …… 朱元璋离开县衙之后,便被人扶上马车,一路回到了皇宫。 马皇后和朱标母子二人已经等在门口,看见被人扶着走下马车的朱元璋,都有些震惊。 朱标赶忙上前扶住朱元璋,问毛骧道:“我爹怎么醉成这样?雄英又去哪儿了?” 毛骧道:“回殿下,陛下从江宁县衙出来就已是这样了,雄英殿下……被陛下留在江宁县衙了。” 一听大孙被留在外面,马皇后立马不乐意了。 她开口道:“胡闹!雄英怎么能在外面住?赶紧去江宁县把雄英接回来!” 毛骧一阵为难,只好抬头看了一眼朱标 把朱雄英留在江宁可是朱元璋的命令,打死他也不敢违抗。 朱标一边扶着烂醉如泥的朱元璋,一边劝道:“娘,陈安沉稳有才,是值得信任的,而且爹把雄英留在那儿自然有他的用意,今晚就让雄英在那住一晚,明天儿子再去把他接回来。” 马皇后虽然心系朱雄英,但听朱标这么说,也值得答应下来。 她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有架织布机被人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第45章马皇后的兴趣,也想去江宁看看 去了一趟江宁,怎么连织布厂都带回来了? 仔细看了几眼,她就发现了这架织布机的端倪。 吩咐道:“把那架织布机抬近一点,本宫好好瞧瞧。” 抬织布机的两个侍卫连忙把其抬到马皇后面前。 马皇后贫苦出身,自然对织布机很是熟悉。 但她发现这织布机与寻常常用的那些很不相同。 体积小了不说,一些地方设计的很是精妙。 马皇后是聪明人,对织布机又有所了解,立马便看出这架纺织机的效率应该会比寻常的高出不少。 难怪重八会把这织布机带回宫里。 这东西可宝贝得很。 马皇后赶紧道:“赶紧把织布机抬进殿里去,可千万小心,别磕着碰着。” 朱标见马皇后这么重视,也看了织布机几眼。 但他平日都忙着处理国家政务,对一台小小的织布机自然没什么兴趣。 仅仅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正准备把朱元璋扶进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朱元璋怀中有个小册子。 上面写着江宁县未来三年发展规划。 他心中越发好奇,便从朱元璋怀中把册子抽了出来。 翻看了一会儿后,他惊叹道:“要是这册子上写的都能实现,那我大明必将超过汉唐荣光,造出一个繁荣盛世!” 接着便追问毛骧:“陛下这册子从哪得来的?” 毛骧拱手道:“回殿下,臣也不知。” 朱标眉头紧皱,接着道:“把陛下今日在江宁县的行程,还有县令陈安的行程都一字不落说出来。” “是。”毛骧答应一声。 若换成别人,敢打听皇帝的行程,就是死罪。 可朱标是太子,还是最被信任的太子。 当然没这么多顾忌。 身为县令,陈安的日子过得并不少似其他同僚那般滋润。 他拒绝宴请,也不参加诗会等活动。 每天准时准点的上衙放衙。 走马上任这么久,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一样的。 他的生活,大概只能用无聊两个字来形容了。 当听毛骧说陈安巳时上衙的时候,马皇后忍不住问道:“陈安每天都巳时去衙门么?” 毛骧连忙道:“是的娘娘,臣也让人向江宁百姓探听过,每个人都说陈安自上任以来天天如此。” 马皇后摇头笑道:“还真是有些懒散。” 朱标赶忙为陈安开脱:“娘,虽然陈安懒散了些,但却仍旧把江宁县治理的蒸蒸日上,此人加以培养引导,必然是大才。” 马皇后点了点头,“这陈安能把你爹气成那样都不杀,足以见得是有才华的。” 接着对毛骧道:“继续说吧。” “是,娘娘。”毛骧这才开口继续陈述。 听到陈安仅是看了尸体一眼就推出凶手身份后,马皇后和朱标母子脸上都露出震惊表情。 尤其是马皇后。 虽然她心中对陈安的才能有了些认识,但仍旧被陈安的智慧给震住了。 陈安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智慧,假以时日成长起来,那还得了? 毛骧很快便将陈安一天的行程说完。 除了断案的时候有些起伏,其他的都平淡无奇。 倒也正常。 哪会有人一天内就遭遇那么多突发事件? 毛骧话锋一转,接着便开始说起朱元璋的行程。 说到织布机的时候,马皇后听的格外认真。 毛骧说出这架织布机能提高三倍效率的时候,不但马皇后,连朱标都满脸惊喜。 他们太明白百姓一辈子辛苦到底为了什么了。 无非就是吃穿二字而已。 要是织布机能提高三倍效率,那布匹和衣服的价格就会降低很多。 成本低了,产品多了,价格自然会降。 百姓们在穿这一项上,就能减少投入。 因此这架织布机,的确是件重要之物。 马皇后赞叹道:“陈安虽然年龄不大,但的确是个人才。” 接着问毛骧:“陛下到底为何醉成这样,还不把雄英一起带回来?” 毛骧解释道:“回娘娘的话,陛下不让臣等靠近县衙后院,因此臣并不知晓院中发生了什么。但陛下走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心情不错。” 朱标笑道:“爹跟陈安斗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大败而归。今日该是他赢了陈安,因此才高兴贪杯了。” 马皇后也笑道:“你爹登基了十多年,每天都绷着,这么放松一下对他也好。不得不说,陈安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改天身体好些,本宫也去拜访一旦。” “您想见陈安,直接下旨让他来一趟就是了,不必非要亲自跑一趟的。”朱标劝道。 “有些事情要是在宫里,那就没意思了。你爹要是在宫中,会变成这模样吗?”马皇后笑问。 她心中想着织布机,所以摆摆手:“都下去吧,本宫要歇息了。” 朱标跟毛骧一并行了礼,这才离开凤仪殿。 刚走出来,朱标便问:“这小册子你真不知道陛下是从哪得来的?” “回殿下,臣不敢欺瞒殿下,臣真的不知道。”毛骧拱手道。 “罢了,你退下吧。”朱标摆摆手。 “是,殿下。” 毛骧离开后,朱标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小册子上。 低声道:“江宁县未来三年发展规划?应该也是出自陈安之手,但里面很多内容却是闻所未闻,跟天书一样?明日早朝后,得亲自去一趟江宁了……” 与此同时,江宁县衙后院。 小娥有些手忙脚乱,问陈安道:“大人,韩姐姐住在西边房间里,雄英的话年纪小,就让他住在了咱们隔壁,你觉得这样行不行啊?” 陈安平日不会管这些琐事,一边看书一边说道:“你安排了就好。” 小娥看了一眼天色,对陈安说道:“大人,现在时候不早了,韩姐姐她们也都休息了,你还不睡嘛?” “等看完这本书吧。” “你都考完科考了,还看到这么晚干嘛?晚上光线昏暗,对眼睛不好的!” 陈安放下书,无奈道:“小娥,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小娥的脸顿时变得红彤彤的。 小声说道:“大人,我就是想说,咱们该睡了。” 小娥虽然从没想过能嫁给陈安做正妻,但今天韩无双的出现,却是让她感到了不小的危机感。 这么多年了,韩无双是第二个跟自家大人亲密接触的女子。 而且相貌还极美。 所以小娥白天就下定决心。 要在今晚跟自家大人把关系更进一步。 第46章分你十贯,立马答应 这就是先下手为强! 要不等韩姐姐跟自家大人日久生情,被抢了先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小娥心中的危机感更强烈了。 连忙催陈安道:“大人,我马上去给你打水洗脚,你不能再看书了,要是把眼睛看坏了,我可不管你……” 说完便快步离开书房。 陈安心中当然知道这小妮子在想什么。 无非馋自己身子罢了。 但之前不是说好再等个一年两年的嘛! 现在身体还没彻底长开,加上也没有保护措施。 这要是小娥中招了,那生产对刚满十六的她来说无异于走一遭鬼门关。 因此虽然陈安也馋小娥的身子。 但为了安全,还是忍一忍吧。 他随即起身,直接把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然后就在地上铺了席子,把灯吹灭,和衣躺在了席子上。 等小娥烧好水回来的时候,看见书房的灯已经灭了。 她使劲推了推房门,却纹丝不动。 接着便明白过来,这是自家大人搞的鬼。 她气的踢了房门几脚,哼了一声:“大人有本事就在书坊待一辈子!不想让我伺候是吧,那我以后都不伺候了!” 说罢便一把把洗脚盆扔在地上,气冲冲的回自己房间了。 陈安躺在席子上,对窗外小娥的骂声恍若未闻。 不多时,他便沉沉睡去。 对别的官员而言,精彩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陈安的一天却就这么平静的结束了。 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第二日清晨。 陈安推开书房门走出,看见天色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他打了个呵欠,正好看见小娥端着早饭从厨房走出来。 看见陈安后,小娥把头转到一旁,伴随着一道冷哼声,快步走了过去。 正在院子里锻炼的韩无双见此,不禁笑道:“你家小娥还真是幸福。” 陈安自顾自打了盆水,一边洗漱一边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韩无双还刀入鞘,道:“你都把她宠成这样了,还不幸福啊?看的我都想来你家做侍女了。” 陈安嘿嘿一笑:“随时欢迎啊,别说侍女了,就是来做女主人都是一百个愿意!” 韩无双白了他一眼,接着来到朱雄英房间门口,使劲敲门。 见半天还是没动静,她直接一脚便踹开房门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朱雄英的惨叫声就从房间内传了出来。 听得陈安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也太暴力了啊。 简直男人婆啊。 虽然长得漂亮,但让她来做女主人这是还是算了吧。 这要是让她做了,那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还是小娥好。 体贴还温柔。 就算偶尔会闹些小脾气,但自己一哄就好。 陈安随即收拾好,便快步来到饭厅。 小娥仍旧是不理他,只是白了他一眼。 见这小妮子这样,陈安就知道她气已经消了大半。 “小娥,别生大人气了,大人给你带礼物了。”陈安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了块小石头。 “这就是礼物?太敷衍了!”小娥哼了一声。 “礼轻情意重,这里面都是大人对你满满的爱!”陈安笑嘻嘻道。 小娥闻言接过石头,没好气说道:“好了,叫他们来吃饭吧。” 见她说话,陈安长出一口气。 接着又把一张方子放在小娥面前,“这些日子雄英要在咱们这住着,可不能让他闲着玩,吃过饭会你把他送到学堂去,就说我安排的,回来后按着方子把药抓回来煎了,让雄英中午喝了。” 话音刚落,韩无双就提溜着还迷迷糊糊的朱雄英走了进来。 陈安对韩无双道:“从明日开始,你什么时候起,雄英就什么时候起,然后你带着他锻炼身体,不能任由他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 韩无双一边喝粥,一边道:“我又不是他老师,凭什么带他?” “不白干,分你十贯。”陈安道。 “妥了,包在我身上!”韩无双马上点头答应。 交易便这么愉快的完成了。 至于被交易的朱雄英,现在还半睡半醒着呢。 吃过早饭,陈安便换上官服,带着韩无双来到了县衙大堂。 此时人已经基本来齐。 陈安坐到椅子上之后,便介绍韩无双道:“这位韩捕快是刑部来的,在本县有公务,暂时便任本县捕头一职。” 男装打扮的韩无双立马向众人拱手行礼,“见过诸位大人、同僚,这些时日便打扰了,请多多指教。” 众人亦是纷纷回礼。 陈安接着指了指一旁坐着的县丞王辰,“这位是本县县丞王辰王大人。” “见过王大人。”韩无双拱手道。 王辰微微颔首,“韩捕头客气。” 陈安随即摆摆手:“都认识了,那咱们便开始今日的例会。” 这段时日因为春耕的原因,县衙众人都比较忙碌。 陈安只是让刑房的人简单说了一下张老六的案子,便匆匆结束了今日的例会。 等众人离开,张大力才问道:“大人,今日还下乡巡查么?” 他说着看了一眼韩无双,接着说道:“是属下跟您去,还是让韩捕头带几个兄弟陪您去?” “这个不急,你先带韩捕头去跟兄弟们相互熟悉一下,然后带她看看咱们江宁县,下乡的事,下午再说吧。”陈安道。 “是,大人。”张大力拱手。 正欲带着韩无双离开,陈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安排几个人去趟秦淮河那边,把这些请柬都送过去。” 说着拿过桌边的一沓请柬,递给了韩无双,让韩无双拿给张大力。 韩无双看了一眼请柬上,发现陈安竟然要请的都是些秦楼楚馆的掌柜。 不但上不得台面,而且还有些低贱。 陈安堂堂县令,竟然要请这些人? 特别洪武年间,商人连穿丝绸都不被允许。 因此韩无双对陈安的行为非常好奇。 等随着张大力走出大堂,便问道:“陈大人为何要请这些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张大力却是道:“这叫先礼后兵,韩捕头且等着吧,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韩无双闻言更为好奇,追问道。 “到时候你便知晓了。”张大力神神秘秘的道。 说罢便带着韩无双往捕快们的班房走去。 两人前脚离开,后脚小钱便抱着一摞文书走了进来。 陈安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 “都是些寻常的,您过一遍就行。”小钱答道。 第47章朱标丢下奏疏跑路 他接着把一份文书单独放在书桌上,说道:“大人,这份文书是峡谷里的王小七今早上让人送来的。” 听到是王小七让人送来的,陈安连忙拿了起来。 王小七本是扬州的村民。 因为村里感染了天花,所以死了不少人。 活下来的因为后遗症,变得面貌非人,官府担心天花扩散传播,便把村子直接封了起来。 准备把这些人都饿死,然后一把火连带村子一起烧掉。 陈安知道后,便想尽办法把这些人救了下来,并带着他们和几头病牛一起回到了江宁。 将村民和病牛都安置在一处峡谷中,然后找了一些陈家庄的流民,还有些牢里关着的囚犯,让他们先接种抗体。 随后陈安又在江宁县找了个对天花感兴趣的大夫,让他进入峡谷观察接种的情况。 小钱所说的王小七,便是峡谷的负责人。 他现在送文书来,难道是接种的情况有进展了? 陈安立马打开文书仔细看完,接着对小钱道:“王小七说第一批、第二批接种的已经解除了隔离,接种前几天会出现轻微的发烧,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其他情况,康复如初,所以他们准备接种第三批。” 小钱也喜道:“大人,要是这牛痘真能预防天花,那您可就要名垂史册了!这可是拯救无数百姓的壮举啊!” “届时朝廷肯定也有封赏,属下先提前恭喜大人!”说着向陈安拱手行了一礼。 陈安脸上倒是没露出任何喜色。 身为后世之人,他自然知道牛痘的作用。 可要让其他人明白并接受,却也并不容易。 所以他才搞了这么个没什么意义的试验。 现在第一批第二批的试验已经完成,只要等第三期也顺利结束,峡谷中的郎中写完记录,就能上报朝廷了。 只要朝廷开始推广,那百姓们接种牛痘也就指日可期了。 这也算是陈安穿越到大明以来,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但现在江宁县波谲云诡,暗地里不知多少人正准备对他放暗箭。 因此陈安道:“记住,王小七的文书只能你我二人知晓,决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等第三批试验结束后,你马上着手写出文书,我签字之后,马上上报朝廷,以免生变。” “明白,大人放心!”小钱点点头。 接着又问道:“大人是担心会有人下绊子?” 陈安道:“不是你说不少人都勾结起来,准备对本官下手么?” 小钱道:“这事儿都传开了,属下跟大力他们都急坏了,也就您还淡定如往常。” 陈安笑道:“不必担心,本大人就是要他们都蹦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不然一个个来,太麻烦了。” “就让他们再蹦哒几天,等人差不多全了,本大人就把他们统统拿下!” 虽然他这番话说的声音不大,但却霸气十足。 小钱使劲点头。 他可太知道自己大人的能力了。 几个月前他展露出来的狠厉果决,让几乎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之后便一直隐忍。 以至于有些人竟忘记了几个月前的恐惧。 但身为陈安的心腹,小钱可从来没忘记过。 …… 应天府,皇宫。 一上午的时间过后,朱标终于批完了一批奏章。 接着另一批便被一名小太监抱来放在了桌上。 朱标无奈叹了口气。 这么一个庞大的国家,每天各州府上报的奏章简直多的令人发指。 不是天灾人祸,就是御史的弹劾,再有便是某地少数民族复叛等…… 在胡惟庸案没发生之前,很多不大的事都是由官员直接处理,不必上报。 但胡惟庸案发生之后,不但丞相这个职位被废除,而且朝廷官员也牵连甚广。 直到现在各地官员的空缺还没补完。 官员人手不够,但各地事务却不会因此减少。 加上朱元璋最近这些日子都不理会。 朱标只能顶上。 没办法,谁让他是朱家长子,这是朱家的天下呢? 朱标喝了口茶,正欲继续批阅的时候,身边的宫女忍不住开口了。 “殿下,都一上午了,要不您还是歇息一下吧。” 朱标笑道:“孤也想歇歇,但这些奏章要不抓紧批阅,又会耽误不少事情啊。” “可您的身体比奏章更重要啊!”宫女关切道。 虽然宫女还没有名分,但已经被朱标收了。 所以此刻便走到朱标身后,帮他捏起肩膀来。 朱标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今年他还不到三十岁。 但因为每日过度操劳,看起来都像是四十多岁。 他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放在桌上的那本册子。 便问道:“陛下现在可还在宫里?” 宫女答道:“在的,陛下昨天喝醉,现在刚刚起来没多久。” 朱标立马从椅子上起身,喜道:“你让人去陛下那一趟,就说孤不放心雄英自己留在江宁,下午要去一趟,让陛下休息好后,就来批阅奏章。” 最近几天朱元璋都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这让朱标想偷懒都不成。 既然今天朱元璋还没来得及走,那朱标索性先跑。 反正朱标走了,朱元璋就得留下坐镇。 当然了,朱标可不是真的担心自己儿子。 而是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陈安解答。 商税、病牛、还有那些亩产千斤的粮食作物等。 现在陈安在朱标眼里,已然成为一个什么都知道的神仙中人。 所以他早就计划去一趟江宁。 今日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朱标交待宫女后,便带着几名贴身侍卫出宫去了。 他生怕晚走一步,就被朱元璋抢了先。 等朱元璋接到朱标离开的消息后,朱标已经出了应天。气的朱元璋直拍桌子。 原本他都已经规划好了,今日再去江宁县。 一来看看自己大孙在江宁过得怎么样,顺带看看陈安说的调理方法管不管用。 二来便是给陈安去送钱,以免他反悔。 最后便是再去陈安面前嘚瑟一番。 好不容易占上风一次,不多嘚瑟几次,怎么对得起自己? 但谁知最后却被自己儿子给抢了先。 虽然朱元璋很气,但也不能扔下烂摊子不管啊。 自己打下来的天下,自己都不珍惜,指着谁珍惜? 没办法,朱元璋也只能叹着气开始批阅奏章。 但他心中却已经盘算好了,等到申时自己也走。 反正那时候也没什么要紧事了,偶尔走一次又能怎么? 第48章公子未来一定是金龙 毕竟人吗,偶尔放松个几次也不是什么大事。 总不能真把自己给累死吧? 其实连朱元璋自己也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受到陈安的影响。 要是放在以前,连偷懒两个字都不会出现在他的想法中,更别说扔下奏章跑出去了。 刚过午时,县衙后院。 吃过午饭的陈安,在看着朱雄英喝下药之后,这才带着韩无双出门去了。 走在街上,陈安给韩无双介绍道:“江宁县虽然只是个应天府下辖的县,但游手好闲的泼皮倒是不少,经过本官几次严厉打击,现在治安已经好了很多。” “那些泼皮要么进了大牢,要么就流放充军,虽然偶尔也会有些治安案子,但整体数量却是下降了不少。” 陈安顿了顿,接着说道:“本大人给江宁县衙的捕快们这么高俸禄,也是有要求的,可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 “我安排他们日夜轮流巡逻,还建立了考勤制度,要是有一段时间犯罪率上升,他们就要受到惩罚,若是有人敢与那些泼皮无赖勾结,那本大人可是不讲情面,要狠狠处置的。” 韩无双闻言没有说话,她知道陈安说这些,是在给自己提醒。 但自己只是来避风头的,也不是江宁县的正式捕快。 难不成还能跟泼皮无赖勾结起来欺压百姓? 陈安说道:“我说完了,你有什么想问的没有?” 韩无双略微思索,问道:“大人,这泼皮无赖跟捕快本就是一体的,甚至很多捕快的线人都是那些泼皮,但江宁县的捕快们不但没有线人,跟那些泼皮无赖更是能撇开关系,怎么做到的?” 韩无双算是捕快世家出身。 从她祖父开始,就在官府做捕快了。 那会儿还是前元的天下。 大明立国以后,刑部下辖设立了直属的捕快,她爹便成为了其中一员。 所以韩无双实在太清楚捕快跟泼皮的关系了。 两者之间几乎没什么差别。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哪个捕快手底下没几个泼皮无赖? 但这些在别的地方是常事的情况,在江宁县却几乎消失殆尽。 这正是韩无双最好奇的地方。 陈安到底怎么做到的? 陈安闻言,笑道:“很简单,统统重新来过就是了。” 别看他说得简单,一句话带过,但真正做起来,可是非常难得。 要把之前的捕快几乎全部赶走,然后再重新选拔一批出来。 陈安可是准备了很久才达到目的。 先示敌以弱,给别人留下个文弱的印象。 然后暗中聚拢一批人。 最后再狠辣处理一批捕快和胥吏,再大规模重新招人。 如此总算是把影响降到最低。 但即便如此,江宁县衙的运转也受到了巨大的波及。 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月才恢复。 不过自从那次大规模洗牌之后,陈安便彻底掌握了江宁县衙。 虽然一副懒散的样子,但他就是江宁县的神。 陈安与韩无双两人边说边走,沿着届时走了一圈。 “快点!” “你老实点!” 便在此时,街道上突然响起的两声呵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陈安与韩无双同时转头,看向发出声音处。 只见两名捕快正押着一名穿着破破烂烂的和尚走来。 两名捕快也看见了陈安与韩无双,当即押着和尚上前行礼。 “大人,韩捕头。” 陈安点点头,问道:“这和尚犯了什么事?” 一名捕快回答道:“回大人,这和尚光天化日的偷东西,要不是属下正巧撞见,就被她得手了!” 另一人补充道:“而且此人乃是惯犯,来到咱们江宁不到一个月,就偷了好几次了,这次属下们准备跟刑房说一声,让他在牢里多住几天!” 陈安自然不会太在意这种小事。 微微颔首道:“辛苦。” 韩无双却看着和尚道:“你一个出家人,这么多年念的经书都抛到脑后了?你手脚健全,为何学泼皮偷东西?” 和尚闻言却毫无愧疚之色,而是道:“呵呵,贫僧如此,只是游戏人间罢了。” 他看了陈安与韩无双一眼,道:“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我等都在这尘世中扮演角色而已,这位公子是金童,女施主是玉女,而这两位则是捕快,贫僧之前是和尚,但因腹中饥饿,所以便演起了贼人。” “但贫僧也并不会永远都是和尚或者贼人。” “这位公子更加不会永远是县令,贫僧观之,公子未来定然会化身金龙,扶摇直上!” 说罢他奋力挣脱捕快的钳制,凑到陈安面前,“公子,贫僧说的可还对么?” 陈安闻言眉头紧皱。 这和尚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啊! 金龙这种词是能随便套在别人身上的? 你想死没事,别扯上我啊! 陈安怒道:“哪里来的疯和尚?赶紧带走!打顿板子让他长长记性,要是以后再乱说,就把他送到锦衣卫的诏狱去!” 两名捕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押着和尚往县衙方向去了。 被这和尚一搅和,陈安也没了逛下去的兴致。 便对韩无双道:“咱们也回去吧。” “好。”韩无双点头答应。 两人正准备走时,却听得远处传来喊声。 “陈安老弟,你可让我一顿好找啊!” 陈安循声望去,见朱标正笑着往这边亏阿布走来。 他心中不禁暗道一声侥幸。 幸亏朱标现在才到。 若是被他听到那和尚的疯话,不知道会不会想到些别的。 但……应该不会吧。 朱标在历史上的名声极好,温文尔雅,忠厚仁慈。 朱元璋多次想砍人,也都是因为他的阻拦才没有成功。 所以朱标应该不会跟朱元璋一样心胸狭隘吧? 陈安一边想,一边带着韩无双迎了上去。 第49章很简单,把丞相变成一个机构 “原来是黄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江宁了?”陈安拱手问道。 朱标笑道:“也是偷得半天闲暇,听家父说雄英这些日子要住在陈老弟你这里,因此在下才想着过来看看,一是感谢陈兄弟,二是上次一别,甚是想念……” 虽然是父子,但朱标的性格却跟朱元璋截然不同。 朱标仁慈宽厚,待人随和。 朱元璋则脾气暴躁,一点就着。 不过这也仅仅是陈安的错觉罢了。 朱标仁慈宽厚是相对的,朱元璋也不是一点就着的暴躁老头,而是个永远都让人摸不清心思的老狐狸。 他要真的脾气暴躁一点就着,怕是根本无法在乱世中异军突起,建立大明王朝了。 不过朱元璋在陈安面前,倒是的确变得一点就着了。 陈安也笑道:“在下也与黄兄甚是投缘,所以咱们之间就不要客气了,县衙离此处不愿,咱们不妨去县衙说话?” “如此甚好。”朱标点头道。 听着两人文绉绉的话语,韩无双忍不住微微皱眉。 这些读书人说话都这么酸? 听起来怪别扭的。 就不能跟普通人一样说话么? 一边暗自腹诽,一边跟着陈安两人回到县衙。 现在未到放衙时间,因此陈安便带着朱标来到了大堂。 朱标来寻儿子是假,有疑惑请陈安解答是真。 因此两人刚一坐下,朱标便开口问道:“陈老弟,在下看你将江宁治理的蒸蒸日上,但平日耗费在公务上的时间却不多,在下也是朝廷一官吏,平时可没这么多闲暇,不知陈老弟能否说说其中方法?” 陈安看了看朱标。 朝廷一官吏? 您也太低调了点吧。 不过陈安一时间搞不清楚朱标是来试探自己,还是真的虚心请教来了。 因此他思索片刻,才答道:“其实也没什么方法,无非就是制定合理制度,以身作则严格遵守,然后赏罚分明,多给些激励的同时,也有严厉的处罚。”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江宁县衙总共也才一百多人,跟黄兄手底下的人数没有可比性,所以我这法子也仅供参考,不能拿来便用。” 说到最后,他赶紧给自己上了道保险。 万一朱标把自己的方法用在朝廷上,最后起了反作用。 那朱元璋肯定要把怒火烧到自己身上的。 到时候难不成带着小娥四处奔逃,做一对亡命鸳鸯么? 哎? 这么一想倒也不错。 陈安继续说道:“制度再完美,也需要人执行,若是制定制度的人自己不遵守制度,那再完善的制度,也无法推行下去。” 朱标喝了口茶,叹道:“陈老弟所言极是,制度制订起来容易,遵守起来却难。” 他看向陈安,问道:“因此管理才是个难事,管的松了就会滋生懒惰,管的严了又会让人心生不满,其中的度真是难以把握啊。” “就说之前的空印案和胡惟庸案,都是震动朝野的大案,牵扯了不少官员和勋贵,虽然事出有因,但也因此让许多官员心中不满,依陈老弟来看,这两案该如何处理?” 陈安直接道:“既是事出有因,那就该按照朝廷律法来办,因此朝廷的处理并无不妥。” 关系到站队问题,陈安也不敢马虎。 空印案虽然情有可原,但也是官员先违反规定,朱元璋才开始动手。 至于胡惟庸案。 完全是胡惟庸作死。 再有,古代哪有谋反不牵扯甚广的? 但朱标对陈安的回答却不怎么满意。 他并未表现出来。 但接下来陈安的话,却让朱标大为震惊。 陈安道:“不过因为胡惟庸案就裁撤丞相一职,在下却觉得有些矫枉过正了。” 朱标闻言立马问道:“哦?这又是从何说起?” 陈安道:“丞相一职自设立以来,已有一千多年历史,虽然偶尔会威胁到皇权,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协助皇帝治理天下,掌管百官的。” “朝廷因为胡惟庸案废除丞相制度,甚至连中书省都一并裁撤,虽然把权力都收归到皇帝手中,但却给皇帝增加了成倍的工作。” “当今陛下勤政,太子殿下也如此,但等百年之后,谁能保证后世之君都如陛下与太子一般勤于政务呢?”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若是后世之君都跟在下一样懒散呢?在下治理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江宁县,但皇帝治理的却是整个天下,若是一天懈怠,那会有多少百姓因此受苦?” “因此陛下废除丞相,虽然本意是怕权臣误国,但却弊大于利了。” 朱标微微颔首,追问道:“按陈老弟的意思,这丞相一职是不应该才撤了?” “当然。”陈安点头道,“但既然现在已经裁撤,那也没必要重新设立了。” “那若如你所言,后世之君懒散懈怠,又该如何?”朱标皱眉问道。 身为大明的太子,朱标自然希望大明江山永续。 但他也知道,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都是明君并不现实。 与其把希望放在缥缈的未来上,倒不如现在就把准备做足。 而且他也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政务压得愈来愈差,很想从每天批不完的奏章之中解脱。 陈安却笑道:“很简单啊,要么把丞相一职设立回来,要么就顺其自然。” “咱们当今陛下和太子都是明君,我说的那些事暂时不会有,因此就算有乱世,也是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候了,到那时咱们都成了一抔黄土,乱世也与咱们无关了。” 朱标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陈老弟此言差矣,难道咱们不在了,大明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么?难道陈老弟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后人遭受苦难,甚至被蛮夷统治么?” “难道除了设立丞相,就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有,把丞相从一个人,改成一个机构便是。”陈安道。 “这又是何意?”朱标连忙问道。 “丞相原本是一人担任,这样就会容易导致其权利过大,架空皇帝。但若是把丞相的职责赋予一个机构,那机构内部也会互相制衡,如此自然便不会有权力过大的事出现。” “这个机构,我叫它内阁。” 陈安接着说道:“内阁有票拟、建议的职责,可以为皇帝分担政务,但内阁却没有决定权,如此一来,便能避免其心怀不轨。” 他话语声并不大,但听在朱标耳中,却是振聋发聩。 朱标盯着陈安,嘴里喃喃道:“内阁没有决定权……” 良久之后,他才大笑一阵,对陈安道:“陈老弟果然治国良才!” 丞相制度持续了千年之久,直到朱元璋时才被废除。 归根结底,是朱元璋觉得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治理好大明天下。 但他却想不到,自己的子孙后代却不会如同自己一般勤政…… 饶是如此,大明王朝也整整坚持了二百七十六年。 归其原因,便是大明的官僚体系非常完善。 体系的内核,便是内阁。 第50章不交商税,那本大人建义庄 因此虽然内阁制度有很多缺陷,但却是与这个时代最为相符的制度。 这也是陈安向朱标提出这个制度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便是他不想看着这个仁慈宽厚,待人随和的太子被累死。 朱标的确是被活活累死的。 朱元璋废除丞相之后,朱标就成了有实无名的丞相,每日替朱元璋处理沉重的政务。 这就导致了他的早亡,在洪武二十五年时便一命呜呼。 在朱标死后,朱元璋就彻底变得冷酷无情,向所有勋贵挥动屠刀。 因为朱元璋知道,朱允炆是压不住这帮功臣的。 为了能帮孙子守好江山,只能把这批对江山有威胁的人统统杀掉。 但朱元璋却想不到,外在的威胁消除了,可内在的威胁却还在。 后来爆发了靖难之役,朱棣上位…… 这些都是后话了。 陈安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来给朱标介绍内阁的具体事宜。 朱标听得连连点头。 时不时还会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帮着完善内阁制度。 毕竟他也替朱元璋监国许久,在政治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所以他的意见的确用处很大。 与陈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内阁这个制度便已经渐渐成型。 时间飞逝而过。 两人正在激烈讨论之时,外面却突然传进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朱标不禁有些不悦。 他正在兴头上,可不希望被人打断。 但宽厚的性格让他并未表现出不满。 陈安也抬头看了一眼外面。 两名捕快正快步向着大堂走来。 陈安笑着对朱标道:“黄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如何让江宁县商人如何心悦诚服的上交商税么,今天你算是来对了!” “是么?”朱标闻言,立马来了兴趣。 向陈安了解商税如何收取,算是他今天来此最主要的目的。 真是赶巧了! 他连忙问:“如何说?” 陈安淡淡笑着,道:“今日一早我便让人去给秦淮河沿岸、江宁县境内的商户送了请柬,请他们来县衙说话,然后再苦苦劝说,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上交。” “毕竟商税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么。” “这么简单?”朱标疑惑道。 “当然,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陈安呵呵一笑。 见朱标满脸不相信的样子,又道:“先礼后兵,要是说道理他们不听的话……” 说到此处,他坏笑一声。 朱标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此时,两名捕快已经进了大堂。 “见过大人!”两人拱手向陈安行礼。 陈安微微颔首,接着问道:“请柬可都送到了?” 两名捕快闻言,脸上都露出一丝怒色。 一人开口道:“大人,那些个人实在太过……嚣张!” 他见有客人在此,便硬把已经到嘴边的脏话给憋了回去。 另一人接道:“大人,属下等去这些地方送请柬,但那些掌柜要么面都不露,要么就百般推脱,更有甚者,竟然把请柬当场扔进河里!嚣张说酒楼乃是豫王产业,小小的江宁县令算个屁……” “这么说来,没有一人愿意赴宴了?”陈安淡淡问道。 “是,大人,属下等按您的安排送了一遍,没有一人愿来。” “既然如此,可就休怪甭管心狠手辣了。”陈安面露笑意,“去把张捕头叫来,让他召集所有人手,就说来活了!” “是,大人!”两名捕快闻言立马答应下来。 他们都知道自家大人可是有仇必报的主。 而且是今日仇今日报的那种狠人。 那些人这般嚣张。 现在可有好戏看了。 两名捕快离开后,陈安才有些歉意的看向朱标。 “实在抱歉黄兄,让你见笑了。原本我是想着客客气气的,可谁曾想,有些人他给脸不要啊。” 朱标闻言摇了摇头,劝道:“陈兄弟,此时可要慎重,私收商税本来就是朝廷不允的,要是把事闹大了,怕是不好善了。” 陈安点点头:“这个黄兄放心便是,我有分寸。” 朱标见陈安胜券在握,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后又问道:“那陈老弟想如何处理此事?” 陈安笑道:“今日有不少盗贼在秦淮河附近出没,为了商户们的安全,本官只能让捕快们暂时把一些商铺给管控起来……” 朱标闻言也笑了起来:“陈兄弟,你这一招可真够阴狠的。” 陈安却道:“秦淮河一带风水极佳,本官在那儿建个义庄,收敛无主尸首,也算善事一件。” 他此话一出,朱标愣了一下,看向陈安的眼神,也多了一抹惊惧。 在秦楼楚馆中间修建义庄? 这是什么鬼点子? 但陈安还没说完。 他继续道:“江宁县垃圾日益增多,本官便在秦淮河附近建个填埋场,用来处理江宁县的垃圾吧……如此一来,百姓们的居住环境,便有大大改善。” 朱标彻底无话可说。 建义庄就算了,还要搞垃圾填埋场? 届时蝇虫乱飞,臭气熏天。 谁还有兴趣到那附近的秦楼楚馆寻欢作乐? 这招也太损了。 简直跟混迹街市的泼皮无赖一样啊! 天底下这么多官员,那个会用这种招数? 朱标向陈安投去一个深深的眼神。 越与陈安洁出,他就越觉得看不明白这个懒散的小子。 跟朱元璋争吵的时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模样。 遇到案子又会化身足智多谋的模样。 处理张老六之后,还让人照顾张老六的孩子,活脱脱爱民如子的好官。 但现在对付不听话的商户,又出手阴损毒辣。 所以朱标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陈安了。 仿佛陈安身边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朱标沉思的时候,张大力火急火燎的跑进了大堂。 “大人,您找我?” 陈安点头,“本官刚刚接到消息,有伙强盗在秦淮河沿岸咱们管辖的地带出没,你马上把人都召集起来,跟着本官去捉贼!” 张大力有些发懵,问道:“大人,哪伙强盗?属下怎么没听到一点儿消息?” “这个你就不闭关了,跟本官走就是。”陈安摆摆手,“记得带上修建义庄和垃圾填埋场的告示。” “是,大人!”张大力拱手行礼,随后转身离开。 陈安接着转头看向朱标:“黄兄要不要一并去凑凑热闹?” 朱标有些迟疑,劝道:“陈老弟,此事可要思虑清楚啊。” 第51章在江宁,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那些个商户虽然可恶,但咱们完全可以慢慢来,贸然动手,可能招来御史弹劾不说,万一把事情闹大了,引来他们背后那些权贵关注,该如何收场啊?” 朱标苦口婆心劝道:“那些商铺背后,甚至有几家的东家是随陛下征战过的,个个都是不好惹的主,就连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对他们颇为头疼。” 他说的这些话,算是由衷之言。 秦淮河两岸尽是秦楼楚馆,每天都有数不尽的银子可以捞。 南岸大部分都是朝廷所属的教坊司,饶是那些勋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染指。 但北岸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十多年前,北岸还是一片无主荒地。 因为南岸逐渐繁荣,那些勋贵也把目光投向了北岸。 于是在短短十年内,秦淮河北岸就建起了数十家秦楼楚馆,成了著名的烟花之地。 要不是因为北岸地势低,每年夏天都会被河水淹没大部分,只怕数量还会更多。 对于江宁县而言,秦淮河北岸的地就像一块独立王国,县衙的政令从来没有到达过那片区域。 莫说是赋税,就连日常的一些维护秦淮河河堤的费用,这些商家都从来不出。 甚至连捕快办案去抓人都不行。 因此独立王国这个评价算是名副其实。 在那些人眼中,小小的江宁县衙,屁都不算。 对历任的江宁县县令而言,秦淮河北岸也算是一片禁区,没人敢于招惹。 就权当江宁县从来没有那片地方就是了。 那可是块邦邦硬的骨头。 牙口不好的,谁敢去咬? 但陈安今天不但要咬这块硬骨头,甚至要嚼烂了吃进肚子里。 他可对这个日进斗金的地方垂涎许久了。 本意是把这些商户请来商议,但奈何有人蹬鼻子上脸。 那可就不要怪本官翻脸了。 陈安坚定的对朱标说道:“黄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这些商户强占我江宁县土地,抗拒上缴商税不说,还多有违反我大明律法的行为,在下早就想动动他们了!” “今天本来在下好心邀请,想心平气和的谈谈,但奈何他们给脸不要,那在下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不管他们身后站着什么人,我都要让他们知道知道,在江宁县境内,就得遵守我江宁县的规矩!” 他这番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却霸气十足。 朱标闻言,也明白陈安是决心已定。 所以也不再苦苦相劝。 对陈安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兄长便陪陈老弟走一趟,正好看看陈老弟的雷霆手段。” “既如此,有劳黄兄了。”陈安笑着拱手。 接着转头对韩无双道:“黄兄是文人,一会儿你护卫在黄兄身边,不得离开半步,务必保护他的安全,明白么?” 因为有外人在,韩无双当然要给足陈安面子。 立马拱手道:“明白,大人尽管放心!” 片刻后,张大力快步走进大堂,对陈安道:“大人,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陈安点了点头:“好,咱们走。” 说罢便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其他地方的县衙,正式的衙役数量并不多,也就十几二十人左右。 但江宁县却大不一样,正式在册的衙役,就有一百多人。 个个都穿着正式制服,拿着制式武器。 因为县衙给的俸禄十分丰厚,加上这些人又是陈安从贫民中选出来的。 因此到目前为止,这些人都对他忠心耿耿,也没有违法犯纪的申请发生。 这也是陈安敢对秦淮河北岸这块硬骨头下嘴的原因。 手中有人,心里不慌。 那为何其他地方的县衙不用陈安这种方式呢? 原因有二。 其一便是其他地方的官员没陈安胆子大,做事畏手畏脚放不开。 其二便是其他地方的县衙不敢私收商税。 不私收商税,衙门就没钱。 没钱自然什么事都做不成。 因此当朱标走出大堂,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一百多号身穿统一制服的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但陈安对此却不满意。 因为除了前面的二十多名捕快带了刀外,其他人都是手持水火棍。 陈安对张大力冷声道:“张捕头,你没明白本官的话么?” 张二连忙躬身道:“还请大人明示!” 陈安道:“本官说了,接到确切消息,秦淮河北岸一带有强盗出没,他们人数众多,且极其残暴,你难道想让兄弟们拿着棍子跟他们打?” “让所有兄弟都把刀和枪带上,并且带上所有马匹,分出一些先跟本官迅速赶往秦淮河北岸,剩下的在一个时辰内务必赶到!” 陈安这番话听的张大力的嘴唇有些发干。 他明白自家大人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秦淮河有个屁的强盗啊,不就是没人接请柬么?! 好吧。 所谓强盗,就是那些商户们。 张大力反应过来。 立马回道:“属下明白!” 接着对人群朗声道:“方才大人的话都听清了吧?都把真家伙带上!要是有人敢反抗……” 他说着看了一眼陈安,见陈安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深吸一口气道:“统统就地正法!” “杀!”一百多名衙役爆发出震天的喊叫声。 前院除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衙门内外都惊动了。 正坐在屋里喝茶的县丞王辰,被这突然响起的打杀声吓得茶杯都摔在了地上。 正准备出去看看发生何事时,一名书吏快步走了进来。 “县丞大人,出事了!” 王辰皱了皱眉:“发生何事?” 书吏道:“今天早上,县令大人派人取出秦淮河北岸送请柬,想请那些商户的掌柜们来县衙一坐。” 王辰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人家背后各个都是应天府里的勋贵,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人家怎么可能搭理他?” 书吏是王辰的心腹,点头应是:“大人说的不错,所以那请柬自然无人肯接,甚至怡红楼的掌柜还当着衙役的面把请柬撕碎扔进了秦淮河里,县令大人这不就火了,召集了所有衙役要去一趟秦淮河北岸呢。” “大人,咱们要不要跟怡红楼那边通个气?” 王辰却是摆了摆手:“那小子已经嚣张了大半年,还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他?他自己愿意找死,正好借着那些大人物的手把他给捏死!” 第52章理由竟然是不能准时放衙 “不过千户大人那边罪证都搜集的差不多了,正要把那小子拿了关进诏狱,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书吏道:“大人,要是两边一起下手,会不会让其死的快些?” “死的快了还有什么意思?亲眼看着他被慢慢折磨死,才能解了我心中的恨!你也换了便装,随我一同看看热闹去。”王辰吩咐道。 “是。” …… 陈安带着三十多名衙役浩浩荡荡出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事要发生。 何况此事也瞒不过人。 因此没多久,陈安要出手整治秦淮河北岸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宁县城。 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心中担忧。 因为在这些百姓心中,陈安可是一等一的好官。 虽然上任时间不长,但带给江宁县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不但设立了一所所私塾,让全县的适龄孩童都有书读,而且还建了赡养院,让孤寡老人有个去处。 最重要的是江宁县的治安问题得到了彻底的改善。 城中的百姓和商户,都不必再担心被那些泼皮无赖和衙役们欺压收钱。 乡下的地主也不敢再随意欺压佃户。 但凡触犯大明律法的,一律严办。 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可秦淮河北岸的那些商户可不是地主们能比的,那可都是应天府的权贵。 虽然县令大人在江宁县说一不二,但在那些勋贵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因此消息传开之后,百姓们纷纷扔下手中活计,自发跟着衙役们出了城。 官道上摩肩接踵,都是去往秦淮河北岸的百姓。 陈安当然不清楚百姓们会用这种方式来支持自己。 他此时正带着几十名捕快,迅速赶往秦淮河北岸。 三四十里的路,走路的话至少要一个时辰,骑马最多要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所以申时刚过三刻,陈安就带人到了秦淮河北岸。 陈安一勒缰绳,将马停下。 身后衙役们也随他一起停了下来。 朱标看的十分惊讶。 如果这些人都是骑兵出生的话,他绝不会惊讶。 但这帮人可都是衙役啊。 难道大明的军力强大到连衙役都跟骑兵精锐一样了吗? 自然不是。 并不是大明的衙役堪比精锐骑兵,而是江宁县的衙役堪比精锐骑兵。 朱标心中对陈安的评价更上了一层楼。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安竟然还是个文武全才。 竟然能做到马上治军,马下安民。 这等人才,加以培养引导,将来必是大明栋梁。 因此朱标也暗自下了决心,就算是今日陈安把天给捅个窟窿,自己也得保他。 而且…… 朱标看着秦淮河两岸密布的烟花之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天下才刚刚安定几年啊,这些勋贵的腐化程度竟然已经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今日陈安灭一灭他们的威风也是好的。 要不然这些勋贵们行事只怕会更加嚣张跋扈。 难道他们忘记了自己也是穷苦百姓出身? 也忘记了蒙元还在漠北草原虎视眈眈么? “下马。”陈安的声音传入朱标耳中。 几十名衙役同时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人发出无关的杂音。 这足以说明陈安将这些人调教的很好。 “张大力,你带十五人把怡红楼给围了,不许放走一人。若有人执意要闯,警告过后便直接砍了。” “是,大人!”张大力拱手领命,带着十五人向不远处的怡红楼跑去。 陈安又对另一名捕快道:“李二蛋,你带着剩下的人把告示张贴到各个地方去,有人反抗也不必争执,记下来便是。” “明白!”李二蛋领命带人离开。 朱标这才问道:“陈老弟,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陈安笑道:“这个简单,先把怡红楼的强盗给拿了,再去跟其他掌柜谈就是了。” 说罢嘴里不满的嘟囔道:“这帮狗日的蹬鼻子上脸,害的本大人不能准时放衙,你们难道不清楚我最讨厌加班的么?” 听到陈安的话,朱标忍不住笑着摇头。 原来陈安最生气的并非是对方不给他面子,而是害他加班啊。 这下子,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秦淮河沿岸平日便有不少人来往。 今日陈安闹出这么大动静,免不了吸引人来此围观。 加上张大力大人把怡红楼围了,闹得动静颇大。 更不要说还有剩下的压抑将那些修建义庄等的告示张贴出去,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陈安却跟事不关己一般,抱着胳膊静静看着秦淮河水流淌。 “大人,不可如此啊大人!”一道有些悲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陈安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声音源头。 只见小钱骑着一头毛驴,正拼命向着这边赶来。 还没到跟前,毛驴就直接刹车,把小钱给摔了下来。 小钱也顾不得狼狈,向着陈安狂奔而来。 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大喊:“大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冲动啊!” 这小钱! 陈安气的紧咬牙关。 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有你这么当众拆自家大人的台的么? 但看见他狼狈模样,陈安也不忍发作。 摇了摇头道:“你来晚啦,你家大人我已经派人把怡红楼围了,有人反抗,当场就砍了……” “什么?!”小钱闻言面色变得苍白如纸。 他万万想不到,陈安竟会把事直接做绝。 随即瘫在地上,喃喃道:“这下可完蛋了,怡红楼可是豫王的产业,咱们怎么跟人家斗啊……” 陈安见他浑身无力坐在地上,想着逗他一下,便道:“你家大人我还让人张贴了告示,要在秦淮河北岸修建义庄和垃圾填埋场,现在估计已经差不多贴完所有商户了。” “啊!?”小钱顿时又发出一声惨叫。 在这烟花之地修建义庄和垃圾填埋场,您这是要彻底把人家财路给断了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您这是要让人家都跟您扯上杀父杀母之仇啊! 此时陈安看到远处有一人人正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这边走来。 倒也不是别人。 正是秦淮河北岸那些商户的掌柜们带着手下一帮打手来了。 陈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本大人好声好气邀请你们,你们却给脸不要。 现在既然要撕破脸皮,那咱们就看谁能斗得过谁。 第53章朱标:这是把李景隆往死里坑啊 陈安接着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小钱,道:“看,那些掌柜已经怒气冲冲的向本官杀过来了,你要还这般丢本官的脸,本官可要把你扔进河里去了。” 小钱闻言立马转头看去,果然有一群人正朝着这边杀来。 连忙从地上滚了起来。 拍打拍打衣衫之后,站在陈安身后,俨然一副忠心事主的样子。 此时,那群人已经走到跟前。 但所有的衙役都已被陈安派了出去。 小钱连忙上前一步,挡在陈安面前,朗声道:“江宁县县令陈大人在此,你等这是要造反么?” “我呸!什么狗屁县令!” “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在东家面前,小小的七品县令,连个官都算不上!” 这些人一边伸手推搡小钱,一边大声喊叫着。 陈安并不理会这些话,而是用阴冷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 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却十分明确。 本大人记住你们了。 一时间这些人竟被陈安的气势给压住了。 一旁的朱标看的不禁暗自在心中称赞:“陈安果然非同寻常,不发一言便能把这帮人给镇住,若是入伍从军,想必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朱标虽然没有单独领兵作战过,但也知道那些兵痞个个都是混不吝的主。 陈安虽然年纪不大,但手段狠厉,应该能镇得住那帮人。 此时,叫骂声渐渐低了下去。 一个留胡须的肥胖老人走了出来。 他拱手问道:“陈大人,在下是燕归楼掌柜,敢问大人刚才命人在我燕归楼张贴的修建义庄和垃圾填埋场的告示,果真么?” 此时,那些张贴告示的衙役已经陆续赶了回来。 领头的李二蛋立马对陈安道:“大人,属下等人按大人命令去贴告示,但燕归楼、鸿儒馆等地的掌柜纵容打手撕毁告示,这些人如何处置,请大人吩咐!” 陈安微微颔首,对那肥胖老头道:“是你让打手撕毁我江宁县告示的?” 老头闻言冷哼一声,想着不能丢分,道:“是我,你待如何?” “嗯。”陈安点点头。 老头见状以为陈安心中怕了,得意道:“你难道当你江宁县的告示是圣旨不成?小子,知道我们燕归楼的东家是谁么?” “哦?请赐教。”陈安好奇问道。 “乃是曹国公!” 老头说着朝应天府的方向拱手行礼,然后继续朗声道,“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也敢把注意打到国公府来了?我看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今天老夫就把话说在这,你敢断了我燕归楼的财路,那你就要被贬官入狱!” “说得好!” “还得是李老掌柜!” “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应该砍了!” “真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了是吧?” 其他人听到这老头的声音,一个个原本被打压下去的气焰又嚣张了起来。 更有甚者还想着向陈安冲过来。 小钱吓得冷汗连连,赶忙对李二蛋道:“还等什么?还不保护大人?!” 李二蛋反应过来,拔出腰间长刀,挡在陈安面前:“我看谁敢造次!” 其他衙役也都跟着他拔刀出鞘,挡在陈安面前。 十多把锃亮的长刀出鞘,场面瞬间就被镇住了。 陈安见此微微颔首。 看来自己这一年来的付出没有浪费,不管是小钱还是衙役们,在局势陷入危险的时候,还是在自己一边。 既然军心安定。 那下一步也该进行了。 陈安接着看着肥胖老头道:“你说你是曹国公府上管事,燕归楼也是曹国公产业?” 老头刚刚被长刀吓得一惊,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仍旧如先前那般傲气:“不错!” “你还说本官的告示又不是圣旨,撕了也无妨,对么?”陈安又问道。 老头子心中隐隐有些害怕,但还是强应道:“不错,是老夫说的!” 陈安继续问道:“你还说本官不过区区七品芝麻管,是么?” 老头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但还是说道:“区区七品,不是芝麻官又是什么?” “敢问老先生可有功名在身?”陈安淡淡道。 老头子闻言却大笑几声:“难道你小子没听说过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道理?老夫虽无功名,但身为曹国公府上管事,比你这小小的七品官大得多!” 一旁的朱标闻言,不禁皱眉摇了摇头。 你这是要把我那位表哥往死里坑? 这些话要是传到自己父皇耳中,那自己的表哥又有苦头吃了。 此时那老头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会给自己主子带来多大的麻烦。 陈安把目光从老头身上挪开,又看向其他几人。 这几人都是锦衣罗缎,看上去应是其他各家的掌柜。 “方才你们也跟着骂本官了是么?”陈安问道。 有那老头打了样,这几人心中也跟着有了底气。 各个都是瞪着眼睛嚣张叫骂。 “对,爷爷就骂你是狗官了!你能怎样?” “爷爷不但骂你是狗官,还骂你是后娘养的!” “小小的七品芝麻管也敢来这里撒野,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老子可是巩昌候府上管事,现在就骂你一句狗官,你能如何?” 这些人越骂越难听,听的一众衙役都是咬牙切齿。 现在如果陈安下令让他们动手,他们会毫不犹豫把这些人给砍了。 在不远处围观的江宁县百姓们见这些人如此辱骂自家县令大人,一个个也是气的面红耳赤。 陈安在江宁县的威望,可不是一般官员能比的。 要是前几任县令被这般辱骂,估计江宁百姓们会拍手叫好。 但陈安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可不一样。 骂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骂陈大人。 因此那些围观百姓也一个个自发站在了陈安生后。 虽然都没有开口骂人,但那愤怒的要吃人的眼光,还是让那些掌柜和打手们有些心悸。 但陈安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等那些人都停下来之后,他才继续问话。 “你说你是巩昌候府上管事?” “不错!” “你是韩国公府的?” “正是!” “你是晋王府上?” “你是燕王府上?” “你是郑国公府上的?” “你是永昌侯府上的?” 陈安十分有耐心的把那些开口辱骂过他的人挨个问了一遍。 第54章你污蔑、胡说,我家国公什么时候想当宰相 都问完之后,陈安不禁叹道:“难怪都看不上本官这个区区七品县令,原来各位的来头都这么大,国公亲王侯爵,应有尽有啊!” 肥胖老头冷声道:“你知道惹不起就好!” “各位可都是没有功名?” 这些人都没有回答,但那轻蔑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仿佛在说:就算爷爷们没有官身,但也比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高贵得多! 陈安却道:“既然无人回答,那便是都没有功名在身了。” 他接着又看向远处:“那诸位呢?身后又站着哪家王爷或者勋贵?” 其实他早就把这些秦楼楚馆的背景调查清楚了。 规模最大、装潢的最豪华的几家,背后都是应天府中的达官贵人,但并非每一家都有如此雄壮的背景。 大多数还是一些商人开的。 当然。 这些商人也要给应天府中的那些勋贵们上供才行,否则凭什么能在这处宝地上开店? 只是手里拿着经营权而已。 这些人的态度就远没有之前那些人的嚣张。 宰相门前七品官,还真不是一句玩笑话。 因此只要把那几家王府、公爵府、侯爵府的掌柜打压下去了,那剩余的那些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陈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飞速书写的韩无双,问道:“方才他们说的话,了都记下来了?” 韩无双朗声答道:“回大人,属下已经尽数记下!曹国公府上管事辱骂大人,而且还把自家主子说成宰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大人小小县令,身份远不如他他尊贵……” 肥胖老头闻言,脸色立时变得苍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不安的来源了。 刚才只顾着争面子,画饼却被人家拿住了。 把自己主子说成宰相? 但凡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这句话的威力有多大。 胡惟庸案才过去几年啊?当时在秦淮河边砍了几万人,河水几天几夜被鲜血染红。 要是这话传到锦衣卫耳中,再传进宫里…… 老头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指着陈安骂道:“狗官!你企图诬陷我们国公爷!老夫就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不能让你好过了!” 陈安收敛笑意,冷冷的看着老头,道: “刚才你说过的每个字本官都记得清清楚楚,身后百姓们也都听得真真切切,你当众侮辱朝廷命官不说,还把你家国公比成宰相,你家国公难道是要做第二个胡惟庸?” 这番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在了老头心口上。 想做第二个胡惟庸? 这番话杀伤力属实太大了。 别说他一个小管事,就算是曹国公李文忠也担当不起。 老头此刻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加上心中的愤怒,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哆哆嗦嗦的举起胳膊,想要指着陈安说些什么。 但陈安却喝道:“依大明律,当众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李二蛋大声回道:“回大人,依大明律法,当众辱骂朝廷命官,以奴婢骂家主罪论处,依律当斩!” “那还等什么?”陈安挑了挑眉毛。 李二蛋点了点头,快步上前。 一把便将老头从人堆里拽了出来,强迫他跪在地上。 此时老头也反应了过来。 对陈安骂道:“狗官,老夫可是曹国公府上的管事,你敢杀我么?” 陈安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道:“区区曹国公府的管事,也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就算曹国公本人,若是触犯大明律,也要按律论处,杀!” 一个杀字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惊得所有人心中一颤。 李二蛋闻言立马一刀砍向老头脖颈。 老头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刀斩下了首级。 在场众人都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安下手竟会这般狠厉。 连曹国公府上的管事,都直接砍了。 而且没有丝毫犹豫。 刚才还在辱骂陈安的那些掌柜和打手,此刻也都面色惨白,都站在原地不敢出声。 陈安却仿佛没事人一样。 接着又指了指一个中年男子:“他刚才骂本官是后娘养的?” 男子见他指向自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二蛋没有丝毫停顿,上前把他拽出来。 接着长刀砍下,又是一颗头颅被斩了下来。 一连杀了两人,还是曹国公府和燕王府的管事。 现在已经没人再怀疑陈安的心狠手辣了。 从这一刻起,陈安也成为了他们每个人心中一辈子都散不掉的阴影。 众人都以为陈安是杀鸡儆猴威吓其他人的时候,陈安又开口了。 “凡是刚才辱骂本官的,统统砍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出言辱骂者都砍了? 打死他们也想不到,陈安的杀性竟会这么大。 刚才将燕王府和曹国公府的管事砍了,是为了杀鸡儆猴,还有情可原。 毕竟棒打出头鸟。 而且这两人带头辱骂朝廷命官,依律是应该判绞刑的。 所以杀了也就算了。 但陈安却没有就此停手,而是要把所有辱骂他的人一起杀了。 要知道刚才开口骂他的,没有三十也有二十。 就算是人命不值钱的乱世中,一次性杀这么多人都是件大事。 何况现在可是太平世道。 又在皇帝脚下。 若是陈安真的把这些人都杀了,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 就算是事出有因,那这个下令杀人的官员自己也绝对好受不了。 仕途就此葬送不说,还会遭到御史弹劾。 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斩首示众。 因此除非是官员疯了,否则绝做不出这么疯狂的事来。 但别的官员不敢,并不代表陈安不敢。 陈安的心狠手辣在江宁是公认的。 他上任伊始就敢弄出一起囚车事故,杀了几十个胡作非为是胥吏。 现在就敢把这些辱骂他的统统砍了。 因此无人怀疑陈安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 就连李二蛋此刻都有些愣神的看向陈安。 这可是关乎几十条人命的大事,他可不敢贸然动手。 但陈安却好似没看到身旁一道道震惊的目光,开口道:“要本大人自己动手么?” 这句话便像一道催命符。 李二蛋闻言,立马道:“都愣着做什么?听不到大人说的话么?” 话音一落,便向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掌柜挥刀砍去。 第55章朱元璋表扬,弹劾陈安的奏折骂得好 这些掌柜和打手虽然平日对百姓们作威作福,但此刻对上手握尖刀的衙役,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李二蛋的刀将要砍到那名瑟瑟发抖的掌柜身上时。 远处嗖的飞来一把折扇,精准的打在李二蛋手中的刀身上。 刀上传来的巨大震力让李二蛋的长刀脱手而出。 李二蛋愣了片刻,随即便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往人群中看去。 但当他看到人群中的朱标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时,顿时吞了口口水,不敢再说话。 “陈老弟。”朱标收回视线,看向陈安。 “现在带头的已经伏诛,剩下这些人,陈老弟便饶了他们吧。” “此处乃天子脚下,若是闹出几十条人命出来,怕是陈老弟你也不好收场啊,御史们必然会参你一个嗜杀成性的罪名,陈老弟还请慎重。” 陈安闻言沉默片刻,看样子似是在权衡利弊。 但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终于松了下来。 陈安又不是真的嗜杀成性,不会因为别人骂了几句就要斩尽杀绝。 若是可以的话,刚才那两人他都不会去杀。 但没办法,刚才那种情况,自己要是不心狠手辣,根本镇不住局面。 还是那句话,他只是想杀鸡儆猴而已。 可仅仅如此还不够,还要让那些嚣张的人心中彻底害怕才行。 所以才有了刚才一幕。 陈安已经断定朱标会看不下去,站出来劝阻自己。 自己便正好顺坡下驴,饶了那些人。 如此一来,既能达到敲打那些人的目的,还能让这位太子殿下欠上自己一个人情。 一箭双雕。 但陈安没想到的是,朱标竟然会在最后一刻才出手制止,险些让他无法收场。 不过无论如何,最终结果是好的。 陈安假装无奈,叹道:“既然黄兄都开口求情了,在下自无不允,便饶了他们这一次。” 听到陈安终于松口,现场气氛也是缓和不少。 陈安却再次开口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众人的心唰的一下再次提了起来。 不知陈安口中说的活罪究竟是何意。 要是流放充军的话,跟杀了他们也没什么分别。 片刻后,陈安道:“依据大明律法,辱骂朝廷命官,笞三十,以示惩罚!” 此时江宁县剩下的几十名衙役终于跑步赶到。 李二蛋和小钱见支援到了,心中也暗自出了一口气。 但他们看见衙役后面跟着的成群结队的百姓,都愣住了。 这些人为了看热闹连活都不干了? 跑了三四十里路,就为了看个热闹? 还真有意思! 几名捕快挤进人群,向陈安拱手行礼:“大人……” 看到地上的无头尸体,皆是一愣。 陈安却淡淡道: “留下几个人配合李二蛋把这些犯人都押回县衙去,明日行刑。” “其余众人立马把秦淮河北岸这些个秦楼楚馆统统查封,同时张贴修建义庄和垃圾填埋场的告示,再盘问一下其中女子,若有逼良为娼之事,立马上报,本官今日便在此处设公堂,专门审理!” “领命!”几名捕快朗声答应,随即转身离开。 …… 皇宫中。 朱元璋看着眼前似乎无穷无尽的奏章,只觉一阵头疼。 若是放在以往,他会很享受批阅奏章的过程。 因为他可以用这种方式,来了解掌控自己的江山。 每次想到自己的政令在大明境内飞速传达,自己的声音能让天下百姓听到,朱元璋就兴奋无比。 这种掌握一整个帝国的感觉,会让每个男人都为之疯狂。 正因为如此,朱元璋才会对觊觎自己权利的胡惟庸挥出屠刀。 权力,便是朱元璋的逆鳞。 整个大明帝国,能与他共享的,也只有马皇后和朱标两人。 但今日朱元璋却对这些奏章有些反感。 只因为他的心思早就已经飘到了江宁县,飘到那个并不如何富丽,甚至有些落魄的县衙后院去了。 虽然每次去江宁都会被气的不轻,但那个小县城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自己消气之后,竟还对那个地方念念不忘。 所以来到勤政殿许久,朱元璋都未曾翻开一份奏折。 但是又一想到今天自己儿子偷懒跑了。 自己若是不处理政务,说不定会耽误一些大事。 所以朱元璋无奈揉了揉额头,抽出一本奏折便准备批阅。 他刚刚翻开,便被奏折的开头给吸引住了。 这是本弹劾的奏折。 被弹劾的人,便是让朱元璋一天都心不在焉的人。 陈安。 朱元璋喃喃道:“弹劾江宁县县令陈安的罪状?这小子行事一向无法无天,一场事故摔死几十个该死的胥吏,还私收商税,咱还以为朝廷中没人敢说,后来才明白是咱这些年杀的太狠,以至于朝中缺少办事之人,才让这混小子给钻了空子,但现在这小子竟被盯上了?咱还是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罪名吧……” “陈安,洪武十四年进士……” 这奏折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把陈安骂的狗血淋头。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便把囚车失事案按到了陈安身上。 然后又重点批判了陈安私收商税的行为。 还把陈安设立学堂、开办赡养院的行为说成收买人心。 言而总之,奏折把陈安写成了一个无恶不作、欺压百姓的贪官。 若不杀此人,必将招致祸端。 等等此言,看的朱元璋恨不得拍掌叫好。 若是这御史在他面前,他非得给那御史狠狠夸奖一顿不可。 这些话简直说到咱心坎上了! 小子,咱平时骂不过你,等日后你再招惹咱,咱就把这奏折扔到你脸上,让你看看别人是怎么骂你的! 朱元璋得意的想着。 一旁的贴身内监见状,连忙谄媚道:“陛下,这江宁县令竟是这么个无恶不作之人,奴婢愿亲率锦衣卫,将此人捉拿。”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殿内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悄悄看向朱元璋,发现朱元璋锐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单这一眼,便让这内监心生恶寒,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好大的威风,是不是你也要带锦衣卫把咱给拿了?”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内监被吓得魂不附体,拼命磕起头来。 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不消一会儿,额头便已经鲜血淋漓。 第56章毛骧汇报,老朱发怒 内监便磕头便求饶道:“陛下,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多嘴!” 朱元璋今日也不想杀人。 见这内监鲜血横流的模样,心中气也消了大半。 冷声道:“朝廷大臣,岂是你等阉人可以随意评说的?还是你觉得咱之前说过的宦官不得干政这话,不做数了?再有下一次,咱砍了你!” 朱元璋是个厚道人,说砍了你,那就一定砍了你。 但内监听到此言,却是劫后余生一般长出口气。 连连磕头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奴婢一定牢记陛下的话!” “还不滚蛋?”朱元璋一瞪眼。 “是,陛下!”内监答应一声,立马离开大殿。 刚走到殿门口,便见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这小太监亦是被自家老祖宗的样子吓了一跳。 但他也不敢多问什么,直接走进大殿,跪在地上对朱元璋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求见。” 朱元璋微微皱眉。 毛骧此时不应该在江宁保护咱的大孙么?怎么跑回宫来了? 难不成有大事? 立马摆摆手:“让他进来!” “是!”小太监答应一声,立马离开。 过不多时,毛骧便快步走进殿内。 立马跪在朱元璋面前:“臣叩见陛下!陛下,今日江宁县可是出了大事了!” 朱元璋心中咯噔一下,问道:“是雄英出事了?” 毛骧连忙道:“长孙殿下无事,是江宁县令陈安……” 听到朱雄英无事,朱元璋顿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然后随意问道:“陈安那小子能出什么事?” 毛骧道:“陈县令在江宁……把天捅了个窟窿。” 刚刚接到探子消息的时候,毛骧也被震惊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怎么都想不到陈安竟然这么大胆,竟然把主意打到秦淮河北岸那些烟花之地去了。 而且还把事闹得那么大。 他就不怕应天府里那些勋贵问罪? 那可是把那些勋贵的财路都给断了啊。 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陈安那么做,就等于把那些勋贵的父母杀了。 那些勋贵岂是好惹的? 毛骧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到底是谁给的陈安勇气这么做。 朱元璋闻言惊道:“你说什么?” “你说谁把天捅了个窟窿?” 毛骧道:“陛下,是江宁县令陈安,他把天捅了个窟窿。” 朱元璋这才明白不是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快说说,那小子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了?” 江宁县只是个小县城,在朱元璋眼中,并不会觉得捅了江宁县的天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此他并不在意,只想听听乐子。 毛骧深吸口气,解释道:“今日一早,陈县令命人给秦淮河北岸的各家商户掌柜送请柬,请那些掌柜县衙一叙。” 朱元璋微微颔首:“这小子早就让人调查秦淮河北岸那些商户的信息了,哪家商铺后面的东家是谁,他清楚的很,哪家妓馆逼良为娼,他也有证据,先礼后兵,是不想撕破脸。” 锦衣卫的情报能力毋庸置疑。 短短几天时间,便把陈安在江宁县的一举一动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只是囚车失事案目前仍旧存疑。 因为锦衣卫没有查到任何陈安或者江宁县衙役参与的证据。 那场事故又很神秘。 根据目击者称,更像是报应。 因为是毫无征兆的失事。 所以江宁县百姓都猜测,是那些胥吏平日作恶多端,老天爷看不下去,特意把那些人给收走了。 就连陈安小时候的生平锦衣卫都能查的清楚,更何况是陈安对秦淮河北岸的那些动作。 只是谁都不会想到,陈安的手段竟会如此狠辣。 朱元璋接着问道:“之后呢?那些商户掌柜不给那小子面子是吧?” “陛下圣明!”毛骧接道,“那些商户掌柜,没有一个人接下陈安的请柬,怡红楼的掌柜甚至当场撕了请柬,扔进秦淮河里了,非但如此,还辱骂了陈县令。” “那小子脾气那么臭,绝对受不了这种气,这下热闹了。”朱元璋道。 毛骧接着把陈安之后的处理方法复述了一遍。 听到陈安准备在秦淮河北岸修建义庄和垃圾填埋场的时候,朱元璋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小子鬼点子就是多!竟能想到在妓馆旁边修义庄!不过对付这些商户,还真得用这种无赖方法。咱听说秦淮河北岸那些个商户,个个都嚣张至极,这下可是碰上硬茬子了。” “你继续说。”朱元璋摆摆手。 毛骧这才继续往下说。 听到那些掌柜管事和打手辱骂陈安,聚众闹事的时候,朱元璋的面色变得阴沉下来。 就算陈安只是个七品的芝麻官,可那也是朝廷脸面。 但竟然被勋贵家奴当众辱骂。 要是不狠狠惩戒,朝廷的脸面往哪放? 毛骧悄悄瞥了一眼朱元璋,见他脸色渐渐阴沉,有些犹豫之后的话还要不要说。 但朱元璋的声音却冷冷的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继续说,一个字都不能差!” “是!”毛骧闻言只能在心中为李文忠祈祷一句,把之后那怡红楼掌柜的宰相门前七品官的原话说了出来。 朱元璋听到此言,面色已经阴沉的可怕。 殿内瞬间充满肃杀的感觉。 毛骧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之后,朱元璋的声音终于再次在殿内响起。 “很好,很好,李文忠之前还曾上疏指责咱杀戮过重,更说因为胡惟庸案就裁撤丞相一职是杞人忧天,咱还觉得他李文忠是为了国家,现在看来,他是想做第二个胡惟庸啊!呵呵,不过区区丞相哪能满足他的野心?咱看他是看上咱的位置了!” 这句话瞬间把毛骧吓得面色苍白。 他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别看毛骧在外肆意构陷官员,但有的人他是不敢招惹的。 那便是皇亲国戚。 朱元璋因为出身贫寒,所以对亲情看的很重。 于是他做了皇帝之后,便对自己的亲族格外照顾。 李文忠不但能征善战,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更是朱元璋的亲外甥。 所以李文忠才没有被胡惟庸案牵连。 当时他还上疏劝阻朱元璋不要过重杀戮,更不要牵涉过广,甚至上朝的时候,还当众指责朱元璋杀人太多,不是仁慈之君。 当时险些把朱元璋气炸了肺。 第57章老朱和马皇后同时去秦淮河 但饶是如此,朱元璋也只是把李文忠关进诏狱。 后来马皇后亲自求情,朱元璋也就顺势把李文忠放了。 不过即便被放出来,李文忠之后也不再受朱元璋信任,每日郁郁寡欢。 现在朱元璋听到曹国公府上的管事竟然说出这种话,心中旧恨自然与新仇一并涌现。 “那管事现在在哪?咱要亲自问问他,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话到底是谁教给他的!他曹国公又是什么时候成了我大明的宰相了!”朱元璋冷声道。 毛骧听了朱元璋的话,这才明白过来陈安为何会直接把那管事给砍了。 不清楚的当然会以为陈安嚣张,竟然当众打曹国公的脸。 但实际上陈安这是变着法的护着曹国公。 虽然杀了一人,但却救了无数人。 要不是陈安当机立断把那人杀了,只怕朝廷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毛骧心中不禁暗道一声可惜。 若能借此机会扳倒曹国公,那锦衣卫的威势届时将威压朝堂,再也无人敢直面锋芒。 但现在人死了,想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毛骧虽然心中想事情,但嘴上可不敢怠慢,道:“回陛下,那管事因为出言不逊,已经被陈县令下令杀了。” 听到陈安将那人杀了,朱元璋心中怒火才消下去几分。 冷冷道:“也不知道这小子是被气得昏了头,还是故意这么做……不过杀了也就杀了。” 接着问道:“那小子杀了人后准备怎么处理?现在马上就过申时了,他不该准备放衙么?” 每次想到陈安说皇帝又不多发钱,凭什么给他加班时,朱元璋就气的肝儿疼。 毛骧连忙回道:“陈县令准备在秦淮河岸边设立公堂,连夜审理相关案件。” 朱元璋闻言好奇道:“哦?秦淮河岸设公堂,咱不亲自去看看,不是错过一场好戏?赶紧滚起来,陪咱去看看,咱要看看那小子能审出个什么来!” 织布机的工作声音在凤仪殿内不住响起,在这座华贵的宫殿中来回回荡。 但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似是早就习惯熟悉了。 甚至连走路的声音都有意压低,生怕惊扰到殿内的马皇后。 他们倒不是害怕马皇后,而是真的为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体恢复感到高兴。 因为马皇后不但对每个人同样慈祥,而且还在盛怒的皇帝手中救下了不少人的性命。 此时,殿内的织布声停了下来。 一身布衣的马皇后擦了擦脸上汗水,对身旁鼓着脸的宫女笑道:“果然是年纪大了,要是年轻的时候,有一台这么好的织布机,能干一天一夜的活不休息呢,那会儿跟着重八的净是些穷苦百姓,有些人都没衣服穿,但现在好起来了,天下安定了,百姓们终于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那宫女闻言,脸上终于变得柔和了些。 连忙扶住马皇后,“既然天下都安定了,那娘娘就不该这么辛苦了。” “重八很久没穿过我亲手做的衣服了,离开之前,我想给他做一件。”马皇后笑道。 虽然说的是生死大事,但她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宫女闻言眼眶泛红,连忙劝道:“娘娘身体日益见好,肯定能长命百岁。” 马皇后却道:“早死早托生,免得活得太久被人嫌弃。这几天做梦一直梦到稚儿,他生下来就没了,自己在那边想必过得不好,我这个当娘的,也得去陪陪他……” 她说着看了一眼宫女,“要是稚儿还活着,想来也该跟你一样大了。” 宫女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听马皇后突然提起当年伤心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就在此时,凤仪殿的大门被人一把给推开了。 一个年老宫女快步走了进来,道:“娘娘,出事了!” 马皇后道:“何事这么慌张,慢慢说。” “娘娘,天真要塌了啊!”老宫女急道。 马皇后这才正色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宫女喘着粗气道:“曹国公……恐怕遭了灭门祸事了!” 听闻此言,马皇后只觉一阵头晕眼花,险些跌坐在地上。 幸亏身旁冷艳宫女一把把她辅助了。 马皇后也顾不得自己,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宫女便快速把自己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听到那管事当众说出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时候,立时脸色一沉。 虽然马皇后从来不干涉朝政,但政治嗅觉却十分灵敏。 所以她十分清楚这句话会是个多大的祸端。 胡惟庸案和裁撤丞相一事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这两件事也都是朱元璋的逆鳞。 李文忠之前已经触犯一次,那次若非马皇后拼命护着,加上朱元璋念及亲情,估计李文忠此时早就被满门抄斩了。 但李文忠这次又冲撞了朱元璋逆鳞。 怕是马皇后求情都不管用了。 马皇后怒道:“李文忠小子真不想活了吗?为何把下人纵容成这般模样?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李文忠就那么想做大明的宰相么?!” 接着又问道:“那个不知死活的管事现在在哪?被抓进诏狱了么?” 老宫女连忙道:“没有,那管事因为辱骂朝廷命官,已被江宁县令当众杀了。” 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马皇后闻言心中这才稍缓,道:“又是这个陈安,那他准备如何善后?” “他已经命人在秦淮河岸边设立公堂,说要现场审理相关案件。”老宫女答道。 “走,我也去一趟秦淮河岸边,看看这江宁县令该如何收拾这烂摊子。” …… 应天府作为大明京城,风月场所却并没有多少。 且大多数都集中在秦淮河两岸。 因此稍有风吹草动,自然会吸引大部分的视线。 此次陈安亲自带领江宁县百余名衙役对秦淮河北岸的烟花之地动手,不但把最大的妓馆怡红楼给查封,而且还准备在秦淮河岸边建义庄和垃圾填埋场。 在妓馆旁边见义庄。 酒楼旁边见垃圾填埋站。 这种无赖招数很快便在城中传开。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着陈安是泼皮无赖,否则怎么能想出这么阴损缺德的招数来? 若是真把义庄和垃圾填埋站建起来,那秦淮河北岸的商铺也就算了彻底玩完了。 第58章愤怒的皇亲国戚,带着家丁找麻烦 人家是寻欢作乐的,可不是自找苦吃的。 至于陈安为何会冒着得罪应天府几乎所有勋贵的风险做出这些事,原因也早就在应天府内传开了。 原因很简单,便是江宁县衙要在秦淮河北岸收税。 关于江宁县的商税,应天的百姓也早就听说。 但江宁县衙早就辟谣,说是治安管理费。 每个商铺商家都应该按照生意规模来缴纳治安管理费,这样县衙才有捕快保护你家生意。 就是小商贩都一视同仁。 但应天府的百姓却都觉得这样甚好。 原因无他,一是有钱人缴纳的比寻常摊贩高得多。 二是交了这笔钱之后,就没有其他任何费用再交,官府的人也认真办事。 所以应天府各地的百姓都希望官府采用类似的方法。 可惜。 天下只有一个陈安。 但江宁县中也有例外。 那便是秦淮河北岸这些烟花场所。 此地的妓馆、酒楼等都因为与应天府内勋贵有关系,而无视大明律法。 只要进去花钱,就算罪行累累的恶徒都敢包庇。 所以一直被江宁称为独立王国。 但此次江宁县却对这独立王国下手了。 这件事本身就是桩大事。 当江宁县捕快奉命砍了两个出言不逊的掌柜之后,整个应天府都沸腾了。 无数百姓纷纷涌向秦淮河岸边,想要一睹这位不惧强权的陈县令的风采。 想亲眼看看这位敢跟整个应天勋贵对着干的县令究竟是个什么人。 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贵们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那些有产业的便带上家丁,杀向秦淮河岸边。 没有产业的也驾车出城,想要看看热闹。 这等数十年都未必有的大戏,错过岂不可惜? 因此秦淮河岸边端的是人山人海。 陈安看着人头攒动的盛景,不禁有些吃惊。 自己不就是杀了两个不懂事的管事仆人么? 至于这么多人来看热闹? 他此时还不知道,随着他杀了管事掌柜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的名号也已经传遍了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陈安不是个莽夫。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个谨慎的人。 或许有人会对这话不以为然。 谨慎怎么还会做出这些激进的事来? 刚刚立足便把反对自己的人统统摔死在一场事故中。 上任几个月就敢私收商税,进行改革。 现在更甚。 在一天之内得罪了应天府内大半的勋贵和皇亲国戚。 若是如此行事风格都叫谨慎,那全天下怕是没有莽夫了。 从表面来看,陈安确实和莽夫无疑,但仔细想想,便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摔死胥吏是真的。 在囚车上动手脚,让几十人活活摔死。 行事不可谓不狠辣。 当时甚至都为此案开了三司会审。 但调查一月有余,却未得出任何结论,此案现在还是件悬案。 所有人都知道陈安的嫌疑最大,但就是拿不出任何证据。 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这是那些胥吏作恶多端引来的天谴。 再说对县衙进行改革,把不作为、无道德的胥吏统统赶走,重新招人。 这应该算陈安最温和的举措了。 有了先前囚车失事的威压,那些胥吏纵然不甘心,也不敢反抗。 这些准备工作完成,陈安便开始实行下一项。 便是私收商税。 不。 正式名称可不是商税,而是治安管理费。 只要是江宁县境内的商户,都要缴纳。 每个月交一次。 若是有人反抗,也有的是办法整治。 要么在商铺门前倾倒垃圾,要么捕快三天两头上门查探…… 都是些无赖的方法,跟陈安读书人的身份完全不相符。 但办法么,没有高低贵贱,有用就行。 再不老实的商户,整上几次之后,也就乖乖的交了。 当然,也有贼心不死的,往应天府告状。 但现在可是洪武十五年啊。 胡惟庸案仅仅过去了一年多。 现在朝廷上下都乱糟糟的,谁有空理你一个小小的江宁县? 且在胡惟庸案中,言官御史被处理的最多。 陈安便是抓住这个时机,把商税制度推行到了江宁县每处地方。 那些商人们见陈安收取商税并未自己用,而是全部用来改善江宁县环境,也就逐渐不再反对。 且江宁县的治安环境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衙役们不再随意欺压百姓,泼皮们也不敢再敲诈勒索。 江宁县商业比之之前更加繁荣。 因此陈安的举措看似激进,但都是他一步步算计好了的。 所以他才能一直平平安安一直到今天。 而陈安刚刚赴任,示敌以弱,让那些原本的胥吏放松警惕,然后暗中培育自己的力量,将那些作恶多端的胥吏统统拿下,全都摔死。 以上行为,更能体现他的缜密心思。 那既然如此深谋远虑之人,为何会在今日对秦淮河北岸动手? 自然是他已经考虑周全,胸有成竹了。 没错。 陈安心中的确有了万全之策。 秦淮河北岸那些秦楼楚馆中,不乏有逼良为娼,伤人杀人的事发生。 但那些地方背后的东家都是应天府内的皇亲国戚和勋贵们。 因此虽然秦淮河北岸是江宁县下辖之地,但却没有一任县令敢于管理这片地方。 把这里说成是江宁县的独立王国,一点都不过分。 因此想要彻底拔出这些毒瘤,非得缓缓图之不可。 但后来朱元璋父子进入陈安视线,陈安笃定他们的身份后,便构思起了另一个新计划。 既然有朱元璋这张王牌在,何必大费周章? 直接迅速动手,彻底拔除这毒瘤便是。 至于那些勋贵和皇亲国戚们? 有朱元璋在,他们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胡惟庸一案,已经杀的这些皇亲国戚和勋贵们胆寒了。 即便现在陈安再做的激进一些,他们也不敢与陈安翻脸。 而且陈安也并非是断了他们财路。 他要的是把这北岸之地纳入自己的管辖。 让这块地成为江宁县的摇钱树。 换言之,陈安今日扮演的,便是老虎巡山旁边的那只狐狸。 借着朱元璋的威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啊? 今日来的是仁慈的朱标,而不是狠厉的朱元璋? 谁说仁慈的老虎便不是老虎了? 而且在陈安的计划中,朱标与朱元璋来与不来都无足轻重。 因为皇长孙朱雄英就在江宁,那他身边一定布满了锦衣卫,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传进宫里。 第59章县令大人,你可要为民女做主 自己现在在秦淮河沿岸闹出这么大动静,最多一炷香的功夫,宫里的朱元璋就能收到消息。 以朱元璋的性格,他一定会到现场看一看。 不需要他亮相,只要能到现场就足够了。 此时,陈安面前已经被摆好了一张桌子。 他直接坐在岸边,周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甚至连秦淮河南岸,也都有站满了围观百姓。 那些停留在河面上的画舫也都被人包了下来,将其划到北岸边,一边饮酒一边看热闹。 一时间原本宽阔的河面也变得拥挤起来。 今日的应天府,简直比过节还要热闹。 陈安对周遭的杂乱视若无睹,拍了拍惊堂木,朗声道: “升堂!” 周围的衙役们立即高喊威武,同时把水火棍有节奏的敲击在地上。 一股威势瞬间升腾而起。 在万千百姓的围观下,这场别具一格的审理公堂,也即将开始。 很快,一名妙龄女子便被衙役带了上来。 陈安问道:“堂下何人?” 这女子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娇小,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 在周围这么多人的围观下,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一般,一直不安的看着四周。 时不时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凄楚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就生出一股保护欲。 “民女韩云娘,是栖霞人士……”女子小声说道。 她声音怯生生的,在嘈杂的环境中根本听不清楚。 陈安微微皱眉。 衙役们立马使劲一敲水火棍,大声道:“安静!” 周围众人都被这充满威严的声音镇住了,一时间安静下来。 但此举也把那女子吓了一惊,一下便坐在了地上。 陈安摇摇头,道:“你起来回话吧。” “多谢大人。”女子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站着。 陈安道:“再说一遍,你是哪里人?” 女子回道:“回大人,小女子韩云娘,是栖霞人士。” 她见陈安态度和善,心中紧张感也减了些许。 “那你今日要告什么人?不用害怕,有本官在此,你放心大胆的把冤情说出来就是。”陈安道。 “小女子要告翡翠楼的林掌柜。”韩云娘低声说道。 陈安道:“大点声,不要害怕!” 韩云娘深吸口气,大声回道:“小女子要告翡翠楼的林掌柜!” 陈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因为何事要告他?” “林掌柜私放高利贷,逼良为娼,当街打死了小女子的哥哥,连小女子父母也一并被逼死,还把小女子强行卖身到翡翠楼为妓,求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周遭人听闻此言,瞬间便炸开了锅。 自古以来,这赌坊都是榨干人血肉的地方。 因此赌坊里的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惊奇。 但所有人都想不到,当今陛下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对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员、豪绅等人十分狠厉。 轻则流放充军,重则扒皮抽筋,甚至株连九族。 因此洪武年间的百姓过得还算是不错的。 但现在在天子脚下竟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欺压百姓。 不但把人家一家都给逼死,还逼良为娼。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安脸上却仍旧没有丝毫表情,继续问女子道:“你把事情仔细说来,不要有任何遗漏。” “是,大人。”女子点了点头,开始说了起来。 此事倒也并不复杂,就是她大哥染上赌博,每日都沉迷在赌坊中。 不但把家底给败了个精光,还欠了赌坊一大笔钱。 赌坊随后上门催债,但韩家哪还有钱还债。 于是第一次便把韩云娘的大哥狠狠揍了一顿,说再不还钱就把韩云娘卖进青楼抵债。 可谁知韩云娘的大哥竟然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韩云娘的爹也受不了打击,随着儿子一起去了。 过不几天,赌坊的人便又上门催债,直接便要把韩云娘带有卖到青楼。 韩云娘的老母亲眼看自己阻拦不住,悲痛交加之下上吊自尽了。 韩云娘也被卖进青楼,直到今天。 若是放在乱世,这种事情到处都是。 但现在可是大明洪武年间,乱世早已过去了十多年。 自从大明立国以来,虽然对外征战连连,但内部环境却相对安定。 而且朝廷对贪官污吏等欺压百姓的人处罚极狠,导致原先那些人都不敢再嚣张。 尤其是应天府又在天子脚下,情况也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 可现在竟然发生了这等惨事。 周围围观百姓一时间气的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来把那翡翠楼掌柜给打杀了。 “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如此大胆?!” “这些个赌坊的人也太过无法无天了!简直没把大明律法放在眼中!” “可那翡翠楼是荥阳侯府的产业……那姓郑的掌柜还是荥阳侯的亲侄子,官府敢管么?” “就看这位陈大人有没有那个胆量了!” “翡翠楼今日碰上陈大人算他们倒霉!看见地上那两具尸体没有?一个是曹国公府的管事,一个人燕王府的管事,陈大人连这两人都不怕,还会怕他荥阳侯?” 陈安对周遭的议论声充耳不闻,而是看了看身边挎刀的李二蛋,“郑掌柜在哪?” 李二蛋连杀两人,身上沾了血迹,看上去竟然有种猛将的感觉。 就算不说话,身上也散发出一股无形杀气。 听到陈安问话后,立马躬身恭敬道:“回大人,那郑掌柜方才似乎也辱骂了大人,现在已经被属下命人拿了,在那边准备押回县衙。” 陈安点点头:“带上来。” “是,大人。” 李二蛋立马离开,不多时,便拎着一个长相凶恶的中年男子走了回来。 那男子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看见陈安后,还不等李二蛋呵斥,便径直跪了下来。 陈安见状也有些惊讶。 嗯?怎么这么听话了? 其实很简单,此人已经被吓破胆了。 江宁县的衙役可是连曹国公和燕王的人都敢杀,自己一个荥阳侯的侄子,要是态度不谦卑一些,人家当然也敢杀自己。 再则便是朱元璋借着胡惟庸案对勋贵持续打压。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仍旧有勋贵受到牵连,被诛灭九族。 因此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也都不敢再如往常一般嚣张。 至于刚才为何敢骂陈安? 当然是有人带头了。 第60章百姓的失望,这个县令不太行啊 但现在带头的都身首异处了,自己还撑着有什么劲儿? 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吗? 陈安反应过来,问道:“你便是翡翠楼掌柜?” 男子立马恭敬回道:“回大人,小人正是郑昌。” “好,那本大人问你,韩云娘告你逼良为娼,还纵凶打死她哥哥,更是逼死她的父母,霸占了其家产,以上罪行,你认是不认?”陈安朗声喝问。 郑昌听闻此言,立马矢口否认:“大人,小人冤枉啊!她那是血口喷人!小人虽经营赌坊,但一向不敢做任何违反大明律的事,更别说逼良为娼、灭人满门这种事了,请大人明鉴啊!” 韩云娘立马气道:“你……你胡说!” 她一边哭一边道:“我哥哥明明就是你让手下打手给活活打死的,我爹娘也是被你逼死,你还把我卖进青楼……你明明做了,为何不承认……” 说着已经哭了起来。 郑昌则满脸无辜:“我说这位小娘子,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为何要凭空污蔑我?” 接着看向陈安,“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愿意把赌坊拱手让出,只求大人饶了小人一命。” 陈安气极反笑。 这人脑袋倒是挺好使。 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浑水摸鱼。 他使劲一拍惊堂木,把郑昌跟韩云娘都吓了一惊,都跪在地上老老实实。 陈安看着郑昌,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本官是为了霸占你的赌坊,因此找人蓄意诬陷你了?” 郑昌满脸无辜,完全没有荥阳侯亲侄子的嚣张劲儿。 他委屈道:“大人,小人哪敢说大人诬陷小人,小人只求大人不要信了旁人的诬陷,冤枉了无辜之人。” “本官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倒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陈安淡淡说道。 然后摆摆手:“先把他带下去,好好看管。” “是,大人!”李二蛋立马上前,直接把郑昌给拎了起来。 郑昌虽然凶神恶煞,但此刻却不敢有半分反抗。 带郑昌被带下去后,陈安并未急着让人带其他案犯,而是自顾自的看起了本案卷宗。 围观众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案子审理了一半,就这么看起卷宗来了? 大家看的正起劲呢,大人您快点啊! 还好,陈安并未让众人等太久。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后,陈安便放下手中卷宗,朝着一直站在朱标身边的韩无双招了招手。 韩无双连忙上前,“大人。” 陈安问道:“飞鱼服可曾带着?” 虽然韩无双不明白陈安要干什么,但还是点头道:“一直带着。” “赶紧去换上,有个事儿要你来做。”陈安道。 韩无双一听自己可以参与进来,立马道:“大人,什么事交给我啊?” 陈安招招手,示意她站过来,便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两人距离很近。 韩无双甚至能感觉到陈安温热的呼吸。 她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绯红,但听到陈安的话后,表情怪异,点头答应下来。 陈安然后对李二蛋道:“把翡翠楼的二掌柜带上来吧。” 李二蛋答应一声,不多时便把一个面带奸相的男子带了上来。 这男子四处看了一遍,听到陈安的惊堂木也不害怕,反而笑嘻嘻道: “大人,小的就是个干活的,什么都不知道,翡翠楼也跟小的没有半分关系,小的也想在您手底下讨口饭吃,虽然小的站在是荥阳侯府上的狗,但也可以变成您的狗,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全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陈安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个老无赖的表演。 他可太会对付这种无赖了。 只要比他们更无赖,那他们就只能乖乖认栽。 所以当这种无赖跟你推诿扯皮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静静的看着他就足够了。 果然。 不一会儿这男子便闭上嘴巴,一声不吭的看着陈安。 陈安看向韩云娘:“有他吗?” 韩云娘使劲点头:“有!他威胁我说如果不从,就把我扔给乞丐……” 奸相男子立马道:“你这小娘们怎么如此血口喷人?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何这般陷害老子?你等着,以后有机会,老子一定再亲自去拜会拜会你!” 韩云娘对这奸相男子的恐惧远超过郑昌。 听到他这么说,立马被吓得后退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李二蛋此时有些看不下去。 上前一脚便把奸相男子踢倒在地,冷声道:“再敢胡言乱语,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李二蛋此时身上满是血迹,加上表情凶狠。 那奸相男子立马被吓得不敢言语。 陈安并未多说什么,摆了摆手:“把他也带下去。” 围观百姓见他就这么放过这翡翠楼二掌柜,心中不免都有几分失望。 不说江宁县令陈安是青天老爷么? 就这样?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但陈安却仍旧是充耳未闻,对一名捕快道:“把翡翠楼三掌柜带上来。” 不多时,捕快便带着一名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子回来了。 这男子身材魁梧,但与郑昌的有恃无恐,和奸相男子的混不吝全然不同。 他看了韩云娘一眼,便马上挪开了视线。 接着扑通一声跪在陈安面前。 陈安叹道:“都说翡翠楼的三个掌柜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却胜似亲兄弟。结拜之后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男子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陈安。 陈安接着说道:“本官审理案子,他们两兄弟什么都没说,足见你们三人还真是一条心。” 听到陈安的话,男子显然松了口气。 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陈安这番话,让周遭围观人群更懵了。 这是审案子么?竟然直接告诉对方其他人没招供? 不应该是诈他说其他人都招供了,若他继续抗拒,就把罪名都归到他一个人身上么? 不远处的朱标看的也是眉头紧皱,饶是以他的阅历,仍旧看不懂陈安此时的用意。 朱元璋也早就带着毛骧来到了秦淮河岸边。 听到陈安这番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马皇后也在那冷面宫女的陪伴下,来到了此处。 她本来只是想来看看热闹。 但远远的看见陈安俊秀的面庞后,一时竟楞在原地。 画舫之上。 此时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勋贵子弟。 听到陈安这番话,个个都面露讥笑神情。 第61章打死不招?现在哪怕死也要招! 一名身着青衫的贵公子嬉笑道:“还以为这江宁县令多有本事,原来竟是个二愣子。” “什么二愣子?明明是个莽夫。”另一公子亦是笑道。 又有人道:“可偏偏就是这个莽夫,给了陛下打压咱们的机会。” “远山,慎言!”一旁默不作声的一人立刻呵斥道。 那被叫做远山的公子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另一艘画舫上。 一些姑娘小姐正聚集在此处,看岸上的热闹。 她们听到陈安话语,一个个也是讥笑不已。 但有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却并不附和,而是望着岸上喃喃道:“这个江宁县令行事不可以常理揣度,虽不知为何他会这么说,但一定有其考虑,且再看看吧,说不准会有意外惊喜,就像前几日那起命案一样……” 与此同时,岸上。 陈安不理会周遭的议论,一直死死盯着翡翠楼三掌柜,“你们翡翠楼这些年可是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觉得不承认就能蒙混过去了?” “就拿韩云娘的事来说,本官想要查清简直易如反掌,只要现在命人去一趟栖霞就够了,一大家子死的就剩一个,还被迫卖身为妓,在当地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那男子听到陈安话语,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更加苍白。 陈安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本官刚才已经派人去了翠云楼,把翠云楼的老鸨给拿了,你觉得那老鸨会不会如你们一样,打死不承认么?她至多不过是个买卖人口的罪,可不会死。” “而且你们翡翠楼还养了不少打手,你觉得那些打手会愿意用自己的命护着你们?” 男子明白陈安所说的句句属实。 最近一年以来,翡翠楼行事虽然收敛了不少,但之前几年做下的恶事可谓罄竹难书。 且几乎每件事都有极大的漏洞。 只要陈安愿意去查,拿到证据只是早晚的事。 男子是个聪明人,自然想的明白其中利害。 因此陈安每说出一句话,他的身体就下俯几分。 最后整个人已经贴在地面上,身体也因为恐惧而发出剧烈颤抖。 陈安忽然起身,缓步走到男子身边。 男子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大气都不敢喘。 陈安在男子面前蹲下,道:“所以,你还是准备打死不认是么?你们闹出人命的事,也就韩家那一件,而且都不是亲自动的手,老实交代,可能还能留条命。” 接着陈安似是漫不经心道:“老大老二的嘴实在太硬,本官自知没有本事叫他们说话,所以就请了个相识的锦衣卫百户来帮忙。” 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男子的呼吸明显不畅起来,显然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要是到时老大老二先扛不住招了,那所有的事都只能由你来担着了,那时你想死,怕是都死不了了。” 男子闻言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满脸无奈的看着陈安:“大人,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没办法说啊……” “是么。”陈安微微颔首,“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 “不过可惜了,你自己重情义是没什么用处的。” “老大是荥阳侯的亲侄子,就算承认了罪名,只怕也有的是办法脱身,就看他是觉得讲义气扛下来好,还是找个替死鬼更方便一些。” “至于老二么,是你们翡翠楼的军师,是个狡诈之人,这种人眼里,怕是没什么义气一说。” 但男子却是仍旧牙关紧咬。 无论陈安说什么,他嘴里始终都小声说:“小的不清楚,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安叹了口气,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衫,“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话音刚落,换上一身飞鱼服的韩无双便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韩无双看了男子一眼,淡淡道:“不必再问了。” 陈安笑道:“那边招了?” 男子闻言也再次抬头,恰好看见了身穿飞鱼服的韩无双。 立时吓得肝肠寸断。 锦衣卫的凶名这两年已是传遍天下。 心狠手辣,无孔不入便是他们的代名词。 无数大案要案的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 应天府是大明国都,百姓们自然也知道锦衣卫的可怕。 这男子也不例外。 因此看到一身飞鱼服的韩无双,已经几近崩溃。 再听到韩无双那句不必再问,心中构筑的防线瞬间一溃千里。 韩无双微微点头,道:“招了。” 她只说了两个字,并未多言。 更没有说那两人指认男子才是主谋。 因此男子更加确信韩无双说的是真话,并非诓骗自己。 陈安听到韩无双所言,露出一丝笑意。 然后看了男子一眼,淡淡道:“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接着摆摆手:“带下去关进牢里,等本官上奏朝廷后,再定生杀。” 两名衙役立刻领命上前,按住男子的胳膊便要将其带离。 便在此时,男子忽然奋力挣扎起来。 两名衙役没有防备,竟真的被他挣脱开来。 衙役正欲上前再次制住男子的时候,男子却突然爬到陈安脚边,大声哭喊起来:“我说,大人,只要您不杀我,我都说!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您了!” 但现在主动权已经到了陈安手中。 他冷声道:“你还提起条件来了?你觉得本官现在还需要么?” 男子闻言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就那么软趴趴的坐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局势反转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周遭围观人群都没有反应过来。 尤其之前那些嘲讽陈安的,现在一个个面色难看至极。 什么情况? 不是打死都不认么? 怎么突然就要全都招了? 还有那突然出现的锦衣卫是什么情况? 难道今天的事锦衣卫也参与了? 要是锦衣卫插手,那此事可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不单单是江宁县令要整顿秦淮河北岸,陛下也要借这次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应天府的勋贵。 难怪这江宁县令这么强势。 原来人家背后的人更猛啊。 想到此处,周遭看热闹的勋贵们个个都觉得后背发凉。 尤其是那些在秦淮河北岸有产业的,更是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生怕朱元璋会借此机会再来一次大清洗。 要真是这样,那自己这些人不是主动把脑袋伸到闸刀下面了? 第62章常升:李景隆,你想让我打人直说 人群之中。 身穿布衣的朱元璋看到眼前一幕,冷哼道: “这臭小子又在狐假虎威,借助咱的威慑,让他这个小狐狸把那帮勋贵给震住了,现在这个假的锦衣卫一出来,还有几个人跟他对着干?还真是好算计……” “这小混蛋估计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干,今天才会果断出手,打了这帮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旁的毛骧连忙道:“陛下,臣一会儿就追查此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把飞鱼服借出去……” “查个屁!飞鱼服又不是你们锦衣卫才有,先看看他到底怎么收场。”朱元璋道。 “是陛下。” 河上一艘画舫中。 李景隆看着岸上发生的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前几日在来宾楼与陈安起冲突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实则是刑部捕快假扮的锦衣卫给吓住了。 想不到今天陈安竟然又用此招。 别人都觉得这小子是有陛下旨意才敢这么肆意妄为。 只有我知道这小子是真的胆大包天。 不行,不能再让这小子嚣张下去。 李景隆看了看四周,目光锁定在了一名年纪不大,但身材健硕的少年身上。 他走到近前,有意无意道:“常升兄弟,这县令假借陛下之威,在此处肆意妄为,为的就是想打压我等勋贵,以作为他晋升路上的垫脚石,只恨在下府上管事口无遮拦,把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若非如此,在下非得去跟他说道说道,让那小子知道我等父辈随陛下打下这大明江山,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县令能随意置喙的……” 常升微微皱眉,道:“李景隆,咱们都是武将出身,就没必要跟文人一样说这些酸话了吧?你不就是想让我出头,跟这个江宁县令干一仗么,直说就是了,整那些弯弯绕做什么?” 李景隆的心思被人戳穿,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他正欲辩解一番的时候,常升又道:“我倒的确想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是真想踩着咱们这些勋贵出头,还是有别的想法。” 常升虽然一直与李景隆说话,但视线却从未落在李景隆身上。 他随手拿起一根竹竿,找了个借力点,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岸上。 引得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随后又有几道人影跟随常升跳到岸上,把他护卫在中间。 便向着陈安所在的地方径直而去。 坚实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 翡翠楼三掌柜的既然心理防线一泄如注,那他就已经成了陈安砧板上的鱼肉。 周围围观众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虽然不明白陈安到底是怎么做到几句话就让那三掌柜招供的,但并不妨碍他们心中崇拜陈安。 这个时代破案只能靠一种方法。 便是严刑拷打。 无论锦衣卫还是地方官府,都是依赖打这个方法来破案的。 抓到有嫌疑的,二话不说先打一顿。 尤其是锦衣卫。 各种酷刑层出不穷。 因此官员们才会谈诏狱色变。 但今日他们却见识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破办案方法。 没有酷刑,没有殴打,也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但案犯却就这么招供了?! 这让围观人群感到震惊的同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虽然陈安办案如神,但不打人看的一点也不刺激。 亏了。 还是别的地方审案有意思。 动不动就上刑,不管男女,先打一顿再说。 陈安可不会理会这些人的想法。 他径直回到桌前,使劲一拍惊堂木。 “啪!” 跪在他面前的翡翠楼三掌柜吓得一个激灵,然后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既然想活命,那就把这些年干过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儿都给本大人说清楚!若是再装傻卖呆,本官便把你剥皮抽筋!” 三掌柜立马使劲点头:“大人,我说,我都说!” 接着便一口气将这些年他知道的所有翡翠楼的罪行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因为是当众招的,加上每桩罪行都有证据,所以可信度自然很高。 早在审问郑昌的时候,陈安就已经让人把翡翠楼给查封了。 因此三掌柜每交代一桩案子,便有衙役拿来相关罪证,让其画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将来想翻供,也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罪行极多,所以三掌柜足足交代了两炷香的功夫才算结束。 赌坊本来就是灰色产业,翡翠楼的罪行也的确不少。 单是命案就有好几起。 至于其他纵凶伤人,威逼勒索,欺压百姓等罪行更是多如牛毛。 但跟旁人所想的罄竹难书还是有些区别的。 原因也很简单。 便是洪武一朝的官员还算清明,官商勾结远没有明朝后期那般严重。 而朱元璋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皇帝。 要是事情闹大被他知道了,处理方法也简单的很,那便是从上到下通通砍了。 这种事他可没少干。 曾有个妇人被一千户强占了,当地官府和指挥使都没有管,妇人的丈夫便一路乞讨来到京城告御状。 当时的刑部尚书直接就把案子推给了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竟以诬告罪把妇人丈夫给抓了起来。 最后被朱元璋得知,直接把上到刑部尚书,下到当地官府的人都给拿了。 数百名官员,罪名最轻的都是流放,大多数都被一刀咔嚓了。 面对这么个下手狠辣的主,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顶风作案? 何况秦淮河北岸只是江宁县的独立王国,并非大明朝的独立王国。 把事情闹大了,别说一个翡翠楼,就连荥阳侯都得被抄家灭族。 小钱终于写完了证词,将其拿到三掌柜面前,让其画押。 一旁的韩无双看向陈安的眼神中已经全是崇拜。 刚才陈安让她这么做的时候,她还有些怀疑。 但没想到这三掌柜还真就吃这一套…… 这让韩无双震惊不已。 她觉得自己之前学习的办案方法都太弱了! 因此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拜陈安为师。 把陈安的本事通通学来之后,自己再回刑部。 到时那些高赏金但难破的案子,不都是自己的了? 一想到自己要拿到一笔笔不菲的赏金,韩无双就一阵心潮澎湃。 陈安见三掌柜画押完毕,嘴脸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对李二蛋道:“把郑昌带上来。” 李二蛋拱手领命。 不多时,便押着郑昌回来了。 第63章真是莽夫的儿子,继承了一个莽 三掌柜看见郑昌,立马吓得往后挪了几下。 不过郑昌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而且直接站在陈安面前,冷声道:“陈大人手段真是高明,用锦衣卫的威势,几句话就让老三招了。” 陈安不置可否,问道:“那你招不招?” 郑昌闻言叹道:“到如今这个地步,招不招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招了,你这些日子可能活得舒服些,不招的话……”陈安冷笑几声。 听着陈安的笑声,郑昌只觉心中一阵发毛。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惧意之后,才继续说道: “老三不是已经都招了么?大人还追问什么?何况大人对我翡翠楼,谋划许久了吧?” “那个姓韩的小娘们是我卖到翠春楼去的,不过那是她爹自己签的卖身契,她娘看不过才上吊自尽,她爹也羞愧难当自杀了。” “至于她大哥,又不是我逼着他来我们赌坊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我们赌坊的钱,挨一顿打怎么了?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身体弱,经不起打。” 韩云娘听到他这番话,气的浑身发抖。 若不是李二蛋拦着,怕是要上来跟郑昌拼命了。 陈安闻言继续问道:“那按你的意思,这家人的遭遇跟你没一点关系了?” 郑昌道:“大人觉得有关系,那就有关系呗。反正我身上的命案不止这一桩,也无所谓了。” “大人能把这许久之前的案子都查的一清二楚,又知道老三虽然看起来凶,但却是个草包,这不说明大人早就盯上我们了!能让大人如此大费周章,在下倒也荣幸,大人该如何判就如何判吧,在下没什么好说的。” 郑昌说着两手一摊。 陈安闻言却冷笑几声,把一本账簿拍在桌上,道:“本大人看你翡翠楼的账目,每个月都有大笔支出,但却没有写明去向,我想知道这些银钱到底都去了哪里!” 听到陈安提到此事,一直面无表情的郑昌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慌乱。 不等他开口,陈安便继续佯装惊叹道:“对了,我险些忘了,你可是荥阳侯的亲侄子啊……” “住口!事情都是老子自己做的,你不要扯到旁人身上!”郑昌立马怒道。 李二蛋立马上前,一脚把郑昌踹在地上。 但郑昌仍旧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陈安。 陈安却并不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翻看起了账簿。 正准备继续问话时,几名身材雄壮的护卫突然推开人群。 接着一名雄伟的少年就负着双手,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着陈安,淡淡问道:“陈县令对吧?审案子就审案子,东拉西扯诬陷他人干什么?” 陈安挑了挑眉毛,冷声道:“你是何人?教本官做事?” 少年朝应天府的方向拱了拱手。 这才傲然开口道:“我乃是已故鄂国公次子,五军营指挥佥事常升,陈大人如何断案,我管不着,但陈大人若是胡乱攀咬旁人,我自然不能任你胡来。” 常升这番话说的霸气十足,纨绔子弟的嚣张气焰显露无疑。 而且话语中根本没把陈安这个江宁县令放在眼中。 话中意思也十分明确,那便是狗官诬陷自己袍泽,自己当然要出头。 陈安无奈摇了摇头。 不愧是莽夫的儿子,真就继承了个莽字啊。 被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你家在秦淮河北岸又没有产业,你出什么头啊? 人家正主都没来呢! 我刚才故意说这话,就是要看看能不能钓出大鱼来。 现在可好。 钓了条浑身是刺的,根本无从下口。 主要是你亲姐夫就在一边看着呢,我怎么向你下死手啊?! 因此陈安此时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虽然刺多,但好歹也是条鱼。 既然自己咬了钩,那怎么也得搜刮几块鱼肉下来。 但见陈安从椅子上起身,向常升拱手行礼,“原来是小常大人,失敬失敬。” 虽然马上要取对方的肉,但礼节可不能少。 岂料常升却理都不理陈安,只是冷哼一声。 在讲究礼仪的古代,常升这个举动可以说尤其失礼。 明朝建立以后,对礼仪非常重视。 经过朱元璋潜移默化的推行影响,可以说早已深入人心。 因此常升这个举动非但没有让他压住陈安一头,还在人群中引起了不满。 就连朱标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朱元璋更是冷笑几声。 他自己当然可以对陈安横眉竖眼,但要是别人…… 那就等着吧! 朱元璋心中暗道:咱的大孙都要称这小混蛋一声先生,你常升又是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你已经故去的爹的份上,咱岂能任你这般嚣张跋扈? 在场所有的衙役都对常升怒目而视。 李二蛋直接握住了刀柄,只等陈安一声令下。 他才不管常升是谁家的儿子,又是什么官职,对常升那些贴身护卫更是视而不见。 只要陈安下令,他立马就拔刀冲上去。 但陈安似乎对常升的失礼并不在意。 继续说道:“依小常大人的意思,是下官诬陷他俩?” 说着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郑昌,“还是说是下官诬陷了荥阳侯?” 常升冷哼一声:“诬陷谁你心中清楚!” “不,下官不清楚,还请小常大人明示。”陈安拱了拱手。 常升眯起眼睛。 就算他再没脑子,也听出陈安是话里有话。 更何况他并不蠢,只是想出风头。 不过还不等常升说话,郑昌已经飞速爬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哭喊道:“小公爷救命啊!在下的确犯了该死的罪,在下一人担着就是了,可这狗官竟然想诬陷我家叔父,还求小公爷为我叔父做主啊……” 说罢便冲着常升不住磕头。 郑昌也不蠢,他知道自己所犯罪名已是必死无疑。 但如果自家叔父被牵连进来,那自己一家老小通通都跑不掉。 若是自己把罪名都一力承担,那叔父说不准还会保着自己妻儿老小的平安。 陈安闻言马上做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 “原来如此!小公爷的意思是说下官诬陷荥阳侯啊!” 常升冷哼一声:“不是么?” 陈安并不答话,而是拿着账簿走到常升身边。 接着把账簿狠狠砸在了郑昌脸上,目露凶光。 冷声道:“本官刚才问你,为何翡翠楼每月都有大笔不知去向的支出,这些钱到底去了哪里?” 第64章来自百姓的怒视 “你敢不敢当着小常大人的面说个清楚?!” 郑昌被陈安突如其来的愤怒给镇住了。 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知道怎么说了是么?那本官再问你,那些钱是不是送去了荥阳侯府?荥阳侯是不是你翡翠楼最大的东家?你做的这些罪行,是不是受了他人指使?” 几个问题像是利箭一般射向郑昌。 郑昌此时已经面无血色。 “住口!”一旁的常升怒喝道。 接着死死盯着陈安,道:“看来李景隆说的没错,你这狗官果真是想拿打压勋贵的威势,作为晋升的垫脚石,毫无证据就敢构陷荥阳候,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陈安迎着对方的目光,毫不退让,“那不如常大人替他解释一下这笔银钱的去处?” 常升冷哼一声,道: “我怎么知道?就算这笔银钱是送去荥阳候府上的又怎样?就不能是侄子孝敬自己的叔叔?再者说了,就算这翡翠楼有荥阳候的一份,那如何证明郑昌做的那些事就与荥阳候有关了?” 说罢连连冷笑:“秦淮河北岸繁荣了十余年,你突然对此处动手,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借此威势,铺垫自己的晋升路么?” “但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们这些人了,真觉得我们勋贵是软柿子?” 常升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一群锦衣绸缎的年轻人带着贴身护卫挤出人群,站在常升后面,对陈安怒目而视。 “常二哥这话不错,这狗官分明就是想借着打压勋贵的名头,铺垫自己的晋升路!” “狗官,欺负我们没人么?” “太放肆了!” “谁不知道这秦淮河北岸都是我们这些勋贵的产业?你若真敢查封,小爷就跟你拼了!” 如此多的勋贵子弟突然窜了出来,把周遭的百姓吓了一跳。 平日这些人就在应天府内喝酒斗殴,横行无忌。 虽然没做什么太过火的事情,但百姓们仍旧会躲着他们走。 谁闲的没事去招惹一帮纨绔? 何况这些人里还有几个是宗室子弟。 因此不管是谁面对这些人,怕是都会头皮发麻。 这些人杀个人,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但陈安却毫不畏惧,阴冷的目光挨个从这些勋贵子弟身上扫过,“本官区区七品芝麻县令,哪敢招惹你们这群二世祖?” “你们说本官太过放肆,是想靠着打压勋贵来铺垫自己的晋升之路,那本官问你们,秦淮河北岸是不是我江宁县下辖之地,你等占的是不是我江宁县的土地,为何我江宁县却从未收到这些商户们上缴的哪怕一文钱税收?” “本官再问,韩云娘一案证据确凿,可此处是否还有逼良为娼,害人全家的惨案发生?” “豢养家奴,欺压百姓的是不是你们?” “你等父辈是不是穷苦出身,为何你们却忘了本?” “如此横行无忌,作恶多端,还敢说是本官诬陷你们?” “你等这些行径,与暴元有有什么分别?” 陈安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把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勋贵子弟问的无言以对。 你们还叫上了? 小爷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你们。 既然出来了,那就准备好迎接暴风雨吧…… 周围此时也变得安静下来。 围观的百姓们也没想到,陈安会突然对那些勋贵子弟们进行这么激烈的反击。 问出的那些问题也是字字诛心。 让这些勋贵子弟无言以对。 见到平日横行霸道的勋贵子弟吃了瘪,围观百姓们先是沉默了许久。接着不知是谁大声喊出一个好字。 人群瞬间就被点燃,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响彻四周。 “陈县令果然厉害!” “骂得好,早就看这些二世祖不顺眼了!” “我等百姓早就受够了!” “纨绔们太嚣张了!” 叫好声中夹杂着叫骂声,一时间声势颇为浩大。 勋贵子弟们都愣住了,他们想不通为何这些百姓会这般大胆,竟然敢当面骂他们。 但陈安却未对此感到得意,脸上反而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朗声道:“悲从心中起,百般不如人……” 百姓们自然听出诗中的无奈。 所有人竟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但也仅仅只是暂时的。 陈安继续道:“傲从骨里生,万难不屈膝。” 此句一落,原本静默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百姓们个个都挺起了胸膛。 陈安转过身去,对一众勋贵子弟怒目而视。 便连领头的常升心都被惊了一下。 陈安放声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百姓们也随着陈安一起,以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勋贵子弟们。 那些勋贵子弟竟在这些目光之下,被吓得后退几步。 讲真的,他们这些人与历朝历代的勋贵子弟比起来,已经算不错的了,毕竟当今陛下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 而且朱元璋对勋贵的打压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些勋贵子弟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顶风作案? 而且各家对自家子弟也多有约束,不许在外生事。 之所以他们现在会被百姓们敌视,完全是因为陈安把百姓们的情绪给调动起来了。 谁叫勋贵跟百姓是对立阶级呢? 但被百姓们敌视,也并非是冤枉了这些勋贵子弟。 虽然大案要案这些人不敢干,但横行霸道,欺负百姓,调戏父女,甚至暗中下手伤人性命的事情却是没少做。 因此被敌视也是活该。 只是这些人想不明白,这些平日看起来老老实实、唯唯诺诺的百姓为何会这么大胆,竟然敢敌视他们,就不怕自己这些人事后报复么? 陈安的愤怒也只持续了片刻。 他微微摇头,道:“贫寒交迫者,为何受此饥?”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此句一处,百姓们的情绪也随之变得低落。 陈安仿佛通晓法术,能按自己心意来随时操控百姓的情绪。 让他们怒就怒,让他们哀就哀。 但就当所有百姓都沉寂下去的时候,陈安又开口了。 “恨意压不住,邪念惊四方!” 此句如同炸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刚才的沉寂瞬间消失,所有百姓的脸上又浮现出愤怒。 但陈安却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摆摆手,把百姓们的情绪稍稍平复下去。 然后看着那些勋贵子弟。 虽然个头不算太高,但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第65章毛骧:这样陛下都没有杀气,真奇怪 陈安缓缓开口道:“你们今天的富贵荣华,都是你们父辈在战场上杀出来的,你们坐享其成,更应该感谢陛下,感谢长辈,应该与人为善,而非欺压百姓。” “要是再敢欺压百姓,本官就是拼上这条命不要,也会给百姓讨个公道!”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天,朗声道:“这是大明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而不是你们这些公侯的天下!” 这番话说的完全出自肺腑,让人根本没有半点质疑。 陈安说罢便重新回到桌边坐下。 深吸一口气后,他激动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干! 刚才说的太过忘我,竟然把那首打油诗给念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想看看人群中的朱元璋有没有放下手中的刀。 当然。 这只是玩笑而已。 陈安并不知道朱元璋到底在不在人群中。 不过如果朱元璋真的在,那听到这首打油诗之后,说不定会真的对自己起杀心。 因为这毋庸置疑是一首反诗啊。 尤其是最后一句,不就是鼓动百姓造反么? 这可比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直白多了。 不过还好陈安反应及时,在最后说出那句是大明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否则怕是当场就要被拿下送去诏狱了。 没发现朱元璋的身影,陈安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太阳已渐渐西沉,夜色也缓缓笼罩了下来。 陈安看向跪在地上的郑昌,准备给今天画上个句号。 不远处,躲在人群中观看的朱元璋面色阴沉。 “好一个邪念惊四方,你这小混蛋今天不给咱一个解释,咱保证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身旁的毛骧吓得噤若寒蝉。 他已经感受到朱元璋的怒火,知道这位大明帝国最高掌权人已经处在爆发边缘。 但让毛骧奇怪的事,即便到了现在,他仍旧没有从朱元璋身上感受到杀气。 陛下为何对这个县令这么宽容? 这都当众念反诗了,还不砍了他? 难不成这陈安是陛下遗失的亲儿子? 不过这陈县令大胆的地方倒是也多,之前还当面说陛下忘本。 要是换做别人,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对这小子更加客气才行。 啪! 一声惊堂木响起,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来人,把翡翠楼一干涉案人等,统统押进大牢,等所有罪行都列清之后,本官上报朝廷,再议生杀!”陈安朗声道。 “是,大人!”几名衙役立马上前,把郑昌和三掌柜两人拖了下去。 韩云娘听到陈安的话,立时泪流满面。 她跪在地上,向着陈安不住叩首,“小女子谢过大人的大恩大德!” “先起来吧,”陈安摆摆手,“这些日子不用回翡翠楼了,到县城里找个客栈住下,要是有人敢找你的麻烦,本官一定替你做主!” “谢大人!”韩云娘向着陈安连续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退下。 陈安接着道:“今日辱骂本官者,皆笞三十,以示惩戒。” “立马查封翡翠楼,把所有财物都退还给受害人,多余的查封充公!” “秦淮河北岸除翡翠楼和怡红楼外的其他商家,都可正常经营。” “但本官仍旧要在此处修建义庄和垃圾填埋场。” 每道命令下去,立马便有衙役领命而去。 这些衙役效率之高,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这跟他们印象中的衙役简直是天壤之别。 等到命令下完,陈安从椅子上起身,对百姓们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从明日开始,本官会在此处设立三日公堂,各位有什么冤屈,尽管来找本官!本官虽然人微言轻,但一定尽我所能,请大家放心!”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们立马拍手叫好。 “好官”、“陈大人神仙转世”等词语萦绕不绝。 陈安却只是向着周遭百姓拱了拱手,接着在几名捕快的拱卫下,走出人群。 接着翻身上马,纵马离开。 知道陈安的背影消失不见,百姓们这才有些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所有人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们显然对今日这场戏很满意。 因为作为主角的陈安表现出色。 大幕刚起时便斩杀两名勋贵府上管事,压住场面。 接着由韩云娘案子把翡翠楼带出来。 与翡翠楼的三名掌柜智斗之后,成功击溃三掌柜理新房线,得到翡翠楼所有的罪证和关键人证。 又以审问郑昌把已故鄂国公的次子常盛给引了出来。 再用常盛带出其他勋贵子弟。 最后以训斥勋贵子弟为结尾,结束了今日这场好戏。 虽然结尾有些仓促,但过程却足够精彩。 这足以让围观百姓们高呼过瘾了。 但有人满意,便会有人不满意。 那些勋贵子弟见陈安带着衙役离开,竟没有一人敢于上前阻拦,更是个个都哑口无言。 他们本想借着人多势众,把陈安的嚣张劲儿给打压下去,让陈安和这些泥腿子知道,他们这些勋贵虽然不敢怎么样,但也不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能招惹的。 而且秦淮河北岸这些商铺,哪个背后没有皇亲国戚和勋贵? 可以说这片地方就是他们的聚宝盆。 现在有人动了他们的聚宝盆。 这还能忍? 所以见常升第一个站出来与陈安对着干,其余勋贵子弟也纷纷冲了出来。 原本想着是打压陈安,但没成想却反过来被人家给打压了。 所以一个个唉声叹气,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劲儿。 常升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陈安离开的方向,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离开了。 其余勋贵子弟见状,也觉得没脸留下,都纷纷离去。 原本热闹非凡的秦淮河沿岸,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人便走的差不多了。 随着这些人的离开,陈安的名声也响彻了这座大明京城。 应天府的大街小巷,无疑不在谈论陈安的事迹。 甚至都随着商人的脚步传到了大明其他地区。 没过多久,整个大明便道知道了应天府有个江宁县令,不但断案厉害,而且还是个愿意替百姓们伸冤的好官。 同样,那首反诗自然也随着这些事迹传遍大明。 甚至有人都在造反时用了这首诗。 这些都是后话了。 …… 夜幕降临,秦淮河两岸的商铺都点了灯,气氛暧昧朦胧。 第66章马皇后:重八,你稍微教训一下就行了 怒气冲冲的朱元璋正准备去江宁县衙找陈安算账,可刚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马皇后,立马便走了过去。 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马皇后的神色,见没什么异常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开口问道:“妹子,你怎么也来了?” 马皇后笑道:“只能你天天往外跑,就不许我出来走走啊?” “这不是担心你身体么,你大病初愈,得好好将养才是,等你好利索了,想去哪儿咱就带你去哪儿。” 朱元璋也是笑着说道,脸上满是关心神色。 马皇后也笑吟吟的看着他,眉宇间是淡淡的幸福感。 虽然她夫君被人叫做暴君。 但在她心中,确实天底下最好的丈夫,也是最好的父亲。 “看着我傻笑什么,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看不够啊?”朱元璋嘿嘿笑道。 马皇后也不扭捏,反倒大方道:“不够,一辈子也看不够。” 朱元璋闻言得意的笑了笑,然后才说道:“那你先回宫去,咱得先去办件事,然后再回宫找你去。” 马皇后以为他是要带锦衣卫去抄某个勋贵的家。 便连忙劝道:“文忠自幼便跟着咱们,他性子啥样你最清楚,他可不是贪恋权势的人,重八,你可不能因为一个奴仆的话就不顾亲情了……” 朱元璋愣了愣,疑惑道:“谁说咱要动文忠了?” 马皇后继续说道:“常升那孩子是伯仁的儿子,虽然性子冲动了些,但没什么坏心眼,你也不能动。” 朱元璋无奈道:“那个蠢东西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咱动他做什么?” 马皇后接着道:“常家是侯爵,就算触犯了律法,那也得三司会审,重八你可不能就这么把一个朝廷的侯爵给抄家了。” 朱元璋满脸的无奈。 叹道:“妹子,咱今晚上的确是要找人算账,但还真不是这帮人,你就安心回宫去吧,咱跟那小混蛋算完账之后,就回宫找你去。” “小混蛋?”马皇后思量片刻,反应过来。 脑海中出现了一张俊秀的脸庞。 而且自己第一次看见这张脸,就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觉。 听到朱元璋要找他算账,心中竟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感,连忙道: “重八,你不是说那陈安是个可造之材吗?怎么要找他算账?虽然他是大胆了点,竟然当众念那种诗,但他对你倒是还挺崇敬的,主要还是针对那些勋贵子弟……” “而且他不还说了,这大明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所以重八你还是对他略施惩戒就行,千万不要伤他性命。” 朱元璋被马皇后唠叨的有些急躁了,连忙摆摆手打断她, “妹子你就安心吧,咱又不是滥杀之人,当然不会要那个小混蛋的命,但他今天要是不给咱个满意的说法,那咱就打断他的腿!” 说罢便大步离开,向着江宁县方向去了。 马皇后见朱元璋竟难得的露出一丝孩子气,不由得无奈一笑。 等到朱元璋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收回视线。 对身旁的宫女道:“黄鸢,咱们也走吧。” “是。” 冷艳宫女招招手,周遭瞬间出现了一群人。 护卫着马皇后上了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缓缓离开。 …… “阿嚏!”正骑在马上的陈安,忽然打了个喷嚏。 不禁喃喃道:“哪个在背后说小爷的坏话?” 身旁一名捕快笑道:“今天说大人坏话的可多了去了,尤其是那些妓馆里的姑娘,不知道怎么编排大人呢。” “说不准还会做个小人,天天用针扎。”又有一名捕快笑道。 陈安一瞪眼:“乱说什么?本大人这么俊秀,那些姑娘们爱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在背后编本大人?” 这些捕快们也并未害怕,反而一个个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只要是在私底下,陈安几乎都不会摆架子。 反而经常跟他们凑在一起说些玩笑话。 而且陈安肚子里笑话也多,经常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 他们的关系,也在这日常相处中越发融洽。 这些衙役们之所以对陈安忠心。 一方面是陈安给的确实太多了。 江宁县衙役们的俸禄,在大明绝对是独一份的多。 给的钱多,自然就容易得到这些人的忠心。 另一方面便是陈安没什么架子,并不会因为自己县令的身份就觉得高人一等。 在古代社会,县令和衙役们的身份可是云泥之别。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种。 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放在别的地方,县令对衙役们稍微态度好些,那衙役们就得感恩戴德了。 而陈安却从不自恃身份,反而跟这些衙役们打成一片。 这些人能不对他忠心么? 这倒也不是陈安为了御下故意这么做的。 纯粹是他一个现代人,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等级思想。 所以这些衙役们还真得好好感谢一番现代教育。 跟这些衙役们说笑几句之后,陈安这才继续思索今日这场戏的过程。 今天虽然没钓到大鱼,但好歹算是达到了目的。 陈安的目的当然不是跟应天府的勋贵们斗,也不是做朱元璋手中制裁勋贵的屠刀。 他跟那些勋贵们又没仇,只要他们不在江宁县惹事,就算把天捅破都跟自己没关系。 陈安可没有义务为全天下受欺辱的百姓申冤。 他只想保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平安。 何况大明虽然是个崭新的帝国,但仍旧是个封建王朝,百姓们受压迫不才是封建王朝的主题么? 想要全天下的百姓都不受欺辱,那只有一个方法。 便是陈安振臂一挥,揭竿而起。 把大明推翻,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 那然后呢? 造反成功以后自己当皇帝,然后身边的兄弟们成为新的勋贵,站在百姓的对立面上。 这不就是他讲过的恶龙的故事么? 再者说了,自己做皇帝就一定比朱元璋做的好么? 虽然朱元璋对官员和勋贵心狠手辣,但对百姓还真不错。 他制定的很多制度可能的确愚昧不堪,但那跟他的出身和文化水平有关系。 而且有的制度眼下看来也并不落后。 如果自己不做皇帝,而且建立共和呢? 现在可是十四世纪,不是二十世纪。 生产力还是非常落后的。 一千多年的王莽不就是个完美的反面教材? 他篡汉之后,就建立了不少所谓先进制度。 比如土地国有化,官府干涉经济,征收所得税等等举措。 第67章朱标终于记起自己儿子也在 王莽的许多举措放在十四世纪的大明,仍旧是非常先进的。 但这些制度却几乎都没有可行性,一度把当时还算强盛的汉朝折腾的乌烟瘴气。 因此王莽新政的失败是必然的。 教训就摆在眼前,陈安又怎么可能会走王莽的老路? 所以还是踏踏实实给老朱打工就完事了。 陈安也从未想过要断掉任何人的财路。 之所以今天闹的动静这么大,目的很简单。 就是为了拿回秦淮河北岸的管理权,让这些烟花场所不再是江宁县的独立王国,按照江宁县的要求缴纳赋税,为自己江宁县未来三年发展规划提供资金支持。 但这些烟花场所的来头个个大的吓人,背后都是勋贵集团。 自己想从这些人手中抠出钱来,不把动静闹大怎么行? 不过自己今日杀了两个不长眼的掌柜,又查封了翡翠楼,应该暂时能震慑住这些勋贵了吧? 只要这些人被震住,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等着对方上门求和就是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得撑过明日的早朝。 自己这次可是把几乎所有王公贵族都给得罪了个遍,这些人不报复那才是见鬼了。 在大明对敌人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弹劾。 有事没事弹劾一下,皇帝都拿你没办法。 所以陈安完全不担心那些勋贵会对自己直接展开报复。 他担心的是弹劾自己的奏折太多。 朱元璋父子顶不住压力,让锦衣卫把自己抓去诏狱。 不过这个应该也不用太担心。 一来朱元璋跟其他皇帝不一样,哪个勋贵敢威胁他?别说一帮勋贵联手弹劾一个小小县令,就算全天下官员都造反,他也没带怕的。 因此只要朱元璋保陈安,那陈安就固若金汤。 二来便是陈安今日所作所为,与朱元璋打压勋贵的政策恰好对上。 陈安让勋贵吃了亏,朱元璋其实很乐意见到。 但还有一个问题。 那首反诗。 要是那些勋贵以此来做文章,那真够陈安喝一壶的了。 想到这里,陈安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怎么就这么嘴欠呢! 但当时氛围到那了,他不念出来似乎说不过去。 没办法,只能提前拿出底牌来了。 陈安一边想着事,一边纵马。 “陈老弟,陈老弟!等等!” 陈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声。 他马上勒马,缓缓停了下来。 转头看去,竟是朱标带着十几个护卫追了上来。 陈安道:“在下还以为黄兄已经回应天府去了,原来还没走。” 他还以为朱标这会儿已经离开,回皇宫跟朱元璋汇报去了。 朱标却道:“陈老弟出了这么大事,我怎能就这么走了?” 陈安笑道:“陛下宽宏大量,不会因为小弟杀了两个不长眼的奴仆就把我怎么样的,黄兄尽可放心。” 朱标却道:“唉,你可是惹下大祸了,罢了,还是先回江宁县衙再说。” 明朝的宵禁制度十分严格,因此陈安一行人飞速赶回了江宁县。 回到县衙,陈安先安排衙役把案犯押进牢里,接着又让刑房整理翡翠楼案子的卷宗。 其他各房也都加班加点。 户房查账,吏房考校今日衙役们的表现。 礼房则肩负起了义庄的设计和修建。 工房仍旧负责春耕。 各房都有活计,纷纷忙碌起来。 陈安挨个下完命令后,带着朱标和韩无双往后院走去。 朱标疑惑问道:“陈老弟,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不用在大堂坐镇么?” 陈安道:“坐镇干什么?命令都发出去了,让各房遵照命令干活就是了。” “底下人难免偷奸耍滑,陈老弟不亲自盯着,怕是会出岔子。”朱标劝道。 陈安笑道:“无妨无妨,各房衙役自然有考成法管束,即便我不在,他们也会兢兢业业,不敢偷懒。” 朱标闻言立马来了兴趣,问道:“考成法?快给为兄说说,这是个什么法子,能让这些个偷懒成性的衙役老实干活。” “黄兄,咱们还是边吃边说吧。”陈安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朱标大笑几声:“好,既如此为兄便打扰了,正好犬子雄英也在你这里,我也看看他。” 陈安呵呵一笑。 敢情你还记得儿子在我这啊? 三人边说边走进后院。 小娥见陈安回来,立马迎了上来:“大人,今天怎么回来的晚了不少?” 接着才看到朱标和韩无双,立马欠身行礼。 朱标笑着回礼。 韩无双则是笑着点点头,跟上去帮小娥忙活起来。 陈安和朱标走进屋里,正好见朱雄英正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饭。 听到脚步声,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见来人是陈安和朱标,赶紧打招呼:“爹爹,陈先生,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接着又低下头去,开始吃起饭来。 朱标原本以为自己这锦衣玉食的大儿子会不习惯。 但看他这幅样子,却是适应的很好。 朱标的心思可不在自己儿子身上。 与陈安两人坐下后,他便急切问道:“陈老弟,快给为兄说说你那考成法是什么?” 陈安的考成法当然源自于张居正。 张首辅的考成法,实际就是年度考核。 年初制定目标,年底对目标进行总结。 凡是未完成目标的,都算作考核不合格,一律降职处理。 陈安刚刚上任的时候,面临的局面可谓糜烂不堪。 衙役们正事不干,天天欺压百姓。 虽然陈安潜心等待一个月,终于是把所有作恶的衙役送进大牢,还一场事故摔死了二十来个罪无可恕的。 但杀人却只是治标。 想要治本,还得用猛药才行。 因此陈安便借鉴了张居正的考成法,制定了新的考勤制度。 也算是考成法的变革。 不过跟考成法一年一次考核不同,陈安的考勤制度一般是十五天一次。 若有事务周期比较长,也会随之延长考核时间。 同时,陈安还把一些现代的管理办法加入其中。比如上衙签到,放衙签退。 再比如轮流值班等…… 陈安说的事无巨细,朱标听的同样认真。 以至于饭菜都上齐了,两人还浑然不觉。 一直等到两人的肚子发出叫声,朱标才猛然反应过来,笑道:“听的入神,竟然忘记吃饭,陈老弟,咱们边吃边说吧。” 早就急不可耐的小娥和韩无双马上给两人盛了饭。 第68章咱满意了,反诗的事就让陛下不追究 朱标对小娥的手艺的赞不绝口。 他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然后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娥姑娘的手艺实在是一绝!比应天府里那些酒楼的大厨都不遑多让,难怪雄英吃的这么香。” 小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黄公子过奖了,我平日在家没事,就研究一下菜谱,黄公子要是喜欢,可以常来……” “好,一定常来!”朱标扒拉了几口饭,才接着对陈安说道,“陈老弟,你说的考成法为兄懂了,但其中似乎也有些局限性。” 陈安现在正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饭菜。 随意道:“黄兄你说。” 朱标道:“十五天为一周期的考核是不是太短了点,江宁县地界小,如此还可,但如果放到朝堂上去,十五天的时间就显得短了许多,从南北各地回应天,有时都需要一个月左右。” 陈安一边吃饭一边说道:“这个简单,把时间放长不就是了?把考核权限层层逐级下放,然后再设立个巡查制度,安排相关官员在各地进行巡查,每年再随机抽取一批地方进行考核,考核不通过就按规定处罚,通过了就按规定奖赏。” 朱标闻言微微颔首:“陈老弟所言极是!” 吃了几口饭,他又说道:“等我回去了,就给朝廷上折子,把陈老弟这考成法献上去,看能不能帮你挽回一下局面。” 随即笑道:“陈老弟天纵奇才,但想不到性子却如此着急,今日之事完全可以慢慢来,何必闹的这么大呢?” 小娥听的不明所以,连忙问道:“黄公子,我家大人又出什么事了?” 韩无双连忙道:“大人没什么事,都是些公务,小娥你不用担心……” 听到韩无双的话,小娥才松了口气。 陈安此时也基本吃饱了,喝了口茶后,才缓缓开口。 “黄兄不用担心,杀了两个不长眼的奴仆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朱标叹了口气,道:“身为朝廷命官,自然应该遵循朝廷法度,虽然当时情况紧急,杀鸡儆猴是最有效的方法,但毕竟涉及人命,为兄希望你日后再遇上相似的事,能好好考虑清楚……” 陈安看朱标满脸认真,心中有些震动。 他终于明白朱标为何在历史上评价会那么高了。 仁慈稳重,但却不迂腐固执。 他是真的心系大明江山,心系天下百姓。 若是未来大明交到他的手中,那定然会是个堪比贞观开元的堂堂盛世。 因此陈安从座位上起身,整理衣衫后向朱标行礼:“黄兄教诲,陈安记住了。” 朱标也赶忙起身,向陈安回礼。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坐下。 陈安笑道:“我原以为黄兄是担心在下念的那首诗,没成想竟是为了这事。” 朱标闻言摆了摆手:“一首反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陈老弟只要记住,事事要以百姓为先就足够了。” 陈安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 你们朱家的人都是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么? 什么叫一首反诗而已…… 大哥。 那可是反诗啊! 能不能认真一点啊! 小娥此时已经满脸震惊,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陈安。 “大人,你念反诗了?” 陈安有意逗她,便道:“是啊,你家大人可是闯下滔天祸事了,今下午当着算全应天百姓的面念了反诗,估计锦衣卫马上就要来拿人了。” 小娥刷的一下便从座位上起身,立马就往外走。 陈安连忙拦住她:“你干嘛去?” 小娥道:“收拾行李赶紧跑啊,难道还在这等死?” 小娥头也不回。 不料她刚打开房门,便看见朱元璋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外。 朱元璋看了小娥一眼,道:“现在才跑,晚了。” 小娥心中一惊,正欲开口询问,便见自家大人看见朱元璋阴沉的脸后,已经从座位上蹦起来,正准备从窗户翻出去跑路。 她突然明白过来。 赶紧把朱元璋挡在门外,喊道:“大人你快跑,我把黄老爷拦住!” 朱元璋都被这俩人给气笑了。 一把把小娥推开,快步走到窗边,看着准备迈腿上窗的陈安道:“你觉得你能往哪儿跑?” 陈安脸色一红,道:“谁说我要跑,我这是消食!” 话刚说完,朱元璋便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 接着又对小娥道:“妮子,还不炒菜去?难不成让咱吃你们这些剩菜?” 又对韩无双道:“韩捕头,你去帮帮小娥如何?” 声音虽然平静,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韩无双连连点头,拉起小娥便走了出去。 朱元璋这才冷哼一声,质问陈安:“小子,见了咱就想跑?难不成做了什么坏事?” 陈安见躲不过去,索性直接坐了下来。 然后说道:“坏事肯定是没有干,不过是念了一首反诗罢了,我知道您老是陛下……陛下忠心的肱股之臣,听到我念了反诗肯定怒火中烧,来找我算账,我不跑还等着挨您的揍?” 朱元璋闻言气的瞪大了眼睛,道:“你也知道那是反诗?那为何还要念出来?还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念!” 陈安咳嗽两声,低声道:“那不是顺嘴就念了么……” “咱要是信了,那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货!”朱元璋重重的哼了一声。 然后接着说到:“咱给你解释的机会,咱满意了,那此事咱替你周旋,但咱要是不满意,那后果你清楚!” 听到朱元璋冰冷的声音,陈安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正准备开口解释时,朱雄英却忽然跑进了朱元璋怀里。 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朱元璋:“爷爷,您来看孙儿了!” 朱元璋愣了一下。 嗯?! 这不是咱大孙么! 都被这个小混蛋给气昏头了,咱家大孙在眼前都没看见。 朱元璋伸手把朱雄英脸颊上的饭粒一个个捏下来,饭然后塞进嘴里。 这才摸了摸朱雄英的小脑袋,道:“爷爷当然得来看咱大孙了,跟爷爷说说,今天在这儿过得咋样。” 朱雄英点点头,高兴道:“这里比家里可有趣多了,孙儿非常喜欢这里,有小娥姐姐做的好吃的饭菜,还有韩姐姐教孙儿练拳,陈先生讲的故事也有意思,就是药太苦不好喝……” “良药苦口,难喝也得喝下去!才来一天,你这小脸就红润了不少。”朱元璋耐心安慰道。 第69章老朱虽然爱杀人,却比康熙乾隆强多了 一旁的朱标此时表情却是有些无奈。 看着自己这胖乎乎的好大儿,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刘禅的模样,更是想起了那个经典的四字词语——乐不思蜀。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连连点头:“孙儿今天还去学堂了,里面的先生都很年轻,不像家里的一样都是老头子,但打手心都一样疼……” 陈安见朱元璋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这老头子发怒起来真是下人。 虽然陈安知道朱元璋应该不会对自己有杀心。 因为现在是洪武十五年,朱元璋还没成为丧妻丧子的孤家寡人。 而且朱元璋杀人也是有目的的。 空印案是朝廷百官沆瀣一气,欺瞒皇帝。 胡惟庸的确有造反的嫌疑,朱元璋之所以纵容,是为了借助此案彻底清除持续千年的丞相制度。 通过胡惟庸案诛杀功臣,也是在马皇后去世之后。 还未发生的郭桓案,是因为朱元璋最痛恨官员贪污,虽然杀了无数人,但却没有一个是被冤枉的。 最后的蓝玉案,是因为朱标过世,朱元璋怕朱允炆镇不住这些骄兵悍将,所以提前帮他清除威胁。 若是朱标不死,或者真正的嫡长孙朱雄英不死,蓝玉案即便会发生,那也不会牵扯到这么多勋贵。 但是朱元璋虽然不拔刀,但拿凳子也不行啊, 看他刚才那眼神,不把自己的腿打断是不肯罢休了。 这么看来,这个贪吃贪睡的小胖子还是很有用的嘛。 下次自己再惹出什么大事来,就拿这小子顶雷了。 小爷我还就不信,你老朱会对自己大孙子下重手。 跟朱雄英亲近了一会,小娥和韩无双便端着菜走了进来。 朱元璋把朱雄英放下,视线在桌子上扫视了一圈,然后道:“怎么连酒都没有?” 陈安马上起身,跑步去厨房拿了一壶酒回来。 接着又屁颠屁颠的给朱元璋倒上。 朱元璋见他还算恭谨,态度也稍稍缓和下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错了就要认。 下午念的那首反诗的确过分了点,现在伺候一下这朱老头就当赔礼道歉了。 幸亏来的是大明。 朱元璋虽然是穷苦出身,但气量可比后面鞑清那些人强多了。 没有什么诸如文字狱之类的东西。 要是陈安穿越的是乾隆康熙年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念反诗,就算自己偷偷写下来,被发现了也得株连九族。 感谢老天没让我到那个黑暗的时代去。 陈安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嘿嘿的给朱元璋倒酒。 朱元璋一连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之后,才问道:“刚才你们说的那什么考成法,咱没怎么听清楚,再说来听听。” 陈安心中一惊。 这老头已经来这么久了啊。 还躲在门外偷听别人说话! 一直默不作声的朱标开口道:“爹,陈老弟搞出来的这考成法可是极有用处,儿子准备连夜整理好,明天上奏朝廷,等批复之后,就能推行开来了。” 随后他便给朱元璋把考成法又讲了一遍,还在其中加入了些自己的改进。 朱元璋一边喝酒,一边听朱标届时。 待到朱标讲完,他微微颔首:“好法子!要是能成功推广,必然能整顿官场风气!” “不只有考成法,下午陈老弟说的内阁制度,儿子也觉得很好。”朱标接着说道。 朱元璋问道:“内阁制度?” 朱标便连忙把陈安给他说过的东西复述了一遍。 但朱元璋听完却是摇头道:“这不就是三省六部的变革么?陛下隐忍几年,纵容胡惟庸跋扈气焰,为的就是裁撤掉持续一千多年的丞相制度。” “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被架空?即便是那些贤臣也不能免俗!” “当今陛下天纵英才,察觉丞相制度危害,便借胡惟庸一案将其废除,你们现在又说什么内阁制度,这不是跟陛下唱反调?” 陈安心中叹了口气。 哪有你这么自己夸自己的? 还天纵英才。 你咋不说你是神仙下凡呢? 当然。 这些话他自然是只敢在心中吐槽,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要是把这朱老头惹火了,自己这双腿怕是保不住了。 “黄老头,内阁制度跟丞相制度可是完全不同的。” 陈安说道:“内阁成员、乃至首辅,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而且内阁制度是把一个机构作为最高行政机关,丞相则是把一个人当做最高行政机关,机构没有欲望,但人可不会没有。” 朱元璋道:“机构也是人组成的,你怎么保证内阁成员的欲望不会膨胀?” 不愧是政治老手,一语命中要害。 陈安道:“我当然不能保证,这些就要看皇帝的能力了。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不是要天纵英才,大明这么大,就算他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凭借自己就把天下治理好。” 朱元璋的胡子抖了抖。 你小子这话什么意思? 讽刺咱? 肯定是了。 咱就先忍你一时。 等等要是说的不对,就打断腿。 陈安继续道:“皇帝最大的能力,第一便是识人用人,知人善任。第二便是平衡,不因为个人喜恶左右朝堂局势。” “内阁制度也是一样,成员人数是不固定的,方便皇帝平衡,而且内阁成员只能建议而不能决定,这样便能阻止权臣的诞生。” “就算其中一个想做权臣,那其他人也不能答应,大家都是内阁成员,凭什么?” 明朝自从出现内阁制度以后,还真没诞生过能够废立皇帝的权臣。 因此明朝持续的两百多年里,政权交接一直都比较稳定,没有其他朝代那么多事。 在大明最猛的大臣便是张居正了。 但张居正能稳坐权臣的位置,是因为万历皇帝年幼,而且万历皇帝他妈还跟张居正不清不楚的…… 加上跟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关上很铁。 这才没被赶下台去。 听完陈安对内阁制度的分析,朱元璋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认真。 陈安继续说道:“陛下虽然贵为天下之主,但毕竟还是精力有限,若是把所有权利都握在手中,每天不停不休的处理政务,那怎么能受得了?这也是历朝历代的皇帝明知皇权不下乡弊端,却仍旧将其保留的原因。” 朱元璋没说话,而是抬头看了朱标一眼。 第70章厉害的朱雄英,确定今年才八岁 他看见自己儿子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心中不禁有些心疼。 朱标今年可才不到三十岁啊,但却已经操劳成了这副模样。 平时都没注意。 可饶是如此,朱元璋仍旧没有下定决心。 虽然陈安说的很有道理,朱元璋自己也承认。 但他的固执远非一般人能及。 他费劲周章,好不容易才把丞相制度废除。 现在过去了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又出来个类似丞相的内阁制度。 虽然这个内阁是机构而非人,但朱元璋一时半会也无法接受。 沉默许久之后,他淡淡道:“再说吧。” 陈安本以为内阁制度也能像考成法一样顺利推行,但没曾想朱元璋半天没说话,最后来了个再说吧,心中不免焦急。 正要继续劝说。 朱标却摆摆手,把陈安拦了下来。 接着笑道:“陈老弟,内阁制度干系重大,家父谨慎一些也是对的。” 朱元璋接道:“咱吃过的盐比你们这些小子走过的路还多,制度的建立和废除其中牵扯甚多,不谨慎些行么?难不成跟你们一样莽撞?” 陈安低声道:“那是您口重。” 朱元璋一瞪眼:“你说啥?” 朱标见两人又要对上,赶紧说道:“咱们都是朝廷中的边缘人物,这等关乎朝廷改革的大事岂能由咱们决定?所以说说也就罢了,不必为这些事呲牙瞪眼的。” “那便听黄兄的。”陈安说着给朱标倒了杯酒,然后道,“在下觉得黄兄应该不是什么边缘人物吧?我看黄兄操劳政务,必是朝廷重臣。” 朱标笑道:“不是为兄有意隐瞒,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将来时机一到,为兄一定跟你说明一切。” 陈安认真说道:“无妨,咱们两人脾气志趣都颇为相投,在下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所以无论黄兄是什么身份,都不影响咱们的交情。” 朱标点点头,举杯向陈安敬酒。 “陈老弟,干了这杯!” 陈安举杯与他相碰,随后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朱元璋见两人兄弟情深,一时竟有些感怀。 当年征战的时候,他也有不少兄弟。 可惜病的病,死的死。 剩下的那些早就忘了自己贫寒出身,成了新的勋贵,所以跟自己也不再是同路人。 都说咱是暴君,冷血无情,肆意屠杀勋贵大臣。 但他们怎么不看看那些勋贵是怎么欺压百姓的? 要是那些老兄弟们不骄横跋扈,不横行乡里,咱怎么忍心对他们举刀? 没见魏国公徐达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吗? 现在仍旧保持初心的,也就只剩徐达和汤和等寥寥数人了。 但一想到徐达现在重病卧床,朱元璋心中便一阵难受。 又喝了几杯酒后,这才闷闷不乐的起身:“走了!” 朱标也连忙起身,对陈安道:“陈老弟,为兄便先随家父回去了,改天再得空,再来找你。今天的事你不必担心,为兄在朝中为你周旋。” “给黄兄添麻烦了。”陈安立马拱手道。 朱标笑道:“无妨无妨。” 说罢看了看朱元璋的背影,然后低声道:“那反诗……” 陈安马上明白,喊道:“黄老爷子……” 朱元璋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道:“平日不都喊咱黄老头么,今天怎么突然叫黄老爷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说吧,有什么事?” 陈安心中一气。 你这老头子还真不讲理。 我跟你儿子关系好,还天天伺候你大孙子。 叫你一声黄老爷子还叫出错来了? 不过谁叫自己如今有求于人呢。 都怪自己这张嘴,念反诗干什么! 陈安讪讪笑道:“老爷子,我可看出来您跟陛下关系不一般了,您可否帮我在陛下那求求情,就说那反诗不是我故意的,而是一时嘴快,目的也是为了镇住那些勋贵子弟,我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 朱元璋不禁笑了几声。 就你还忠心耿耿? 要是处在乱世,你小子肯定第一个揭竿而起。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当时念反诗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对陛下的忠心?现在想找不也晚了,咱才不给你擦屁股,自己想法子去!” 说罢转身就走。 陈安连忙道:“黄老头!” 朱元璋回过头来,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吧?现在又成黄老头了?” 陈安不理会他,而是道:“你大孙的伙食费还没给呢,昨日你答应的,一共六十贯。” 朱标无奈叹气。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钱呢? 先想想自己的小命好不好? 快走到门口的朱元璋道:“先欠着吧,手头宽裕了再给!” 话音刚落,人便已经走了出去。 朱标嘱咐朱雄英几句后,便匆匆追了出去。 待到两人都没了人影,一旁站着的朱雄英才缓缓开口。 “陈先生,今晚上我可帮你解围了,你要怎么谢我呢?” 这小子之前是故意的? 你小子今年真的才八岁? 方才朱元璋怒气冲冲让陈安给出解释的时候,朱雄英便一头扎进朱元璋怀里撒娇,把朱元璋的怒火浇灭大半不说,还成功让陈安度过危机。 本来陈安以为这小子是无心插柳。 没想到他竟然是故意的。 便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你吃住在我们家,还要小娥姐姐照顾,你不感谢我们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我感谢你?” 朱雄英嘟起小嘴,道:“不感谢就算了,以后这种事我可不管了!” 这话从一个八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怎么都有些违和。 陈安笑问:“你刚才是故意的?” “那不然呢?”朱雄英气道,“虽然不知道陈先生你怎么惹了爷爷,但你人挺好,小娥姐姐更好,我很喜欢你们家,所以就替你解围了。” 陈安点点头,问道:“那你不喜欢自己家么?” 朱雄英道:“我喜欢奶奶那里,我家么,爹爹忙,娘亲过世很久,虽然母亲对我跟三弟都很好,但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接着摇摇头:“不说这个,反正我帮你解围,你得感谢我!” “好,感谢,感谢你全家!”陈安无奈道。 朱雄英这才嘿嘿一笑:“那一会儿你多讲几个故事吧?” “这个好说,今晚就给你讲个和尚去西天取经的故事!” “取经?这有什么好听的啊?”朱雄英有些不满道。 “不光有取经,还有妖怪!”陈安笑道。 第71章老朱:就让这小子在江宁折腾 一听还有妖怪,朱雄英马上开心道:“好!那就听这个!” 小娥此时端了热水到院子里,冲屋内喊道:“雄英,快点来洗脸了!” 朱雄英闻言立马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看他这幅可爱模样,陈安很难与之前那个老成的样子联系到一起。 皇家子弟果然变态。 才八岁就已经这么成熟。 那其他皇子还了得? 看来以后跟这帮人打交道的时候,还是要多加小心才行。 不过朱标就不用了吧。 他是个好人。 陈安心中想着,迈步向大堂走去。 朱雄英见状连忙道:“陈先生,刚才不是答应要给我讲故事嘛?现在又要去哪?” 陈安笑道:“我去大堂一趟,你先把先生布置的算数题做完,应该一炷香之后我就回来了。” 朱雄英这才点点头:“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知道,小嘴真能说。” …… 朱元璋父子两人走出县衙,躲藏在暗处的毛骧立马带人走了出来。 但两人并未直接上马车,而是顺着江宁县的街道往城门走去。 “父皇,陈老弟今天的确冲动了些,但初心却是好的,儿臣也是今天才知道,秦淮河北岸这些商户背后都是应天府的勋贵,甚至老四和老十三都掺和进来了。” 朱元璋冷声道:“你十三弟不过比雄英大了几个月,这种事他能做得了主?说是他的产业,不过是郭家在背后操作的!” 朱元璋的十三子是朱桂,今年也不过八岁。 母妃则是郭子兴之女郭惠妃。 虽然郭子兴跟他的儿子都死了,但郭家却还有别的亲眷,算是郭惠妃的娘家人。 因此豫王朱桂在秦淮河北岸的产业,应该便是这些人打着朱桂的名字一手操作的。 朱标思索片刻,道:“那回去以后,儿臣便让人彻查此事,若真是旁人所为,儿臣就让十三弟把那些商铺卖了。” 朱元璋点点头。 朱标接着问道:“但四弟已经就藩,却为何还在应天有产业?” 朱元璋不想在这些小事上纠结,摆摆手:“应该是就藩之前的。” 在他看来,一个王爷在秦淮河开个商铺没什么大不了的。 燕王朱棣是在一年多前,洪武十三年就藩的。 秦淮河边的产业可都是聚宝盆,说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虽然朱棣去了北平,但产业却没法带走。 让其继续当聚宝盆不就好了? 因此朱元璋问道:“你怎么看此事?” 朱标道: “陈老弟应该只是想把秦淮河北岸收回江宁县的管辖之下,儿臣看过他的三年发展规划,觉得甚是出彩。” “但想要按时完成这计划,需要的钱粮可是个天文数字,单靠收取百姓的赋税,怕是百年之后都难以完成。” “秦淮河北岸那些商铺可就不一样了,个个都是摇钱树,一年的商税就足以抵得上百姓十年赋税有余。” 朱元璋心中一惊,道:“几十家商铺真能收取这么多商税?” “按照陈老弟制定的方法,怕是只多不少。” 朱标点了点头说,“他可不是三十税一那么简单,而是根据产业规模和营收等诸多因素来收取商税的,总而言之便是产业规模越大收取的商税就越高。” “儿臣觉得此方法大有可为,咱们若是只把目光放在百姓身上,那百姓未免负担过重,不但每年要缴纳赋税,还要承担徭役。” “那些商人们虽然地位低,但日子过得却不错,如此下去,咱们大明的百姓就会富的越富,穷的越穷。” 说罢他停顿片刻,认真道:“所以父皇,商税改革已是迫在眉睫。” 朱元璋却淡淡道:“此事不急。” “可是……” 朱标话刚开头,便被朱元璋摆手制止了。 “咱是想先让那个小混蛋在江宁折腾,看他能搞出个什么样子来,反正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是在咱们眼前,要是搞得好,那朝廷届时加以改良推广也不晚,要是他搞的百姓越过越差,那也不过一个县,咱们还能补救。” “父皇是要把江宁县当做试点?”朱标问道。 朱元璋微微颔首:“这小子的确有些才能,说的话这些天咱也思考过,倒是有几分道理,所以就让他继续折腾吧,看看他能把这江宁县搞成什么样。” 这才是稳重的方法。 朱标点点头,觉得自己是冒进了些。 此时父子两人已经出了江宁县城门。 今晚万里无云。 即便没点火把,也能借着月光看清官道的路。 朱元璋忽然问道:“这才过去了一两天的功夫,雄英的气色竟然好了这么多,不知是怎么回事?” 正在思索的朱标一时没反应过来,道:“父皇,您说什么?” 朱元璋见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皱眉道:“咱还说个屁,自己儿子都不关心。” 说罢便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朱标愣了愣,接着无奈笑了起来。 自己这个爹,有时候还真像是个爱发脾气的小孩。 朱标隔着马车帘子追问道:“父皇,明日早朝若是陈老弟被弹劾该怎么办?” “咱管他做什么?小混蛋当众念反诗,这天下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朱元璋气道。 接着似乎又不想让自己儿子担心,又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个小混蛋看着莽撞,但做起事来深谋远虑,这回就算咱们不管他,他自己也有办法解决。” “所以现在咱也很纳闷,他到底准备怎么应对朝廷百官的发难……” 今晚的秦淮河北岸格外冷清。 毕竟白天有两个人在这儿丢了性命。 虽然痕迹和尸首都被清理了,但路过的时候还是难免瘆得慌。 而且不少商铺的掌柜和伙计现在都被关进了江宁县大牢。 没了这些人,商铺也没法营业。 等过些日子义庄和垃圾填埋场建起来了,估计这里就更不会有人来了。 万花楼便是秦淮河北岸众多商铺中的一个。 背后的东家是江宁县的李老爷。 李老爷虽然在江宁县是大人物,但放在整个应天来看,屁都不是。 不过他却是韩国公李善长的远房亲戚。 平日仗着李善长的势在江宁县横行霸道。 甚至能在秦淮河北岸建起这座万花楼。 虽然不太起眼,但仍旧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近年来李善长在朝中遭受打压,李老爷也不再跟以前一样跋扈,变得低调起来。 第72章锦衣卫可以干,但得加钱 比如白天的事。 大多数掌柜都带人辱骂、阻挡陈安。 但李老爷可是知道陈安手段的,因此勒令万花楼的人不许参与。 果不其然。 陈安极其强势的杀掉了两个背景深厚的掌柜,直接镇住局面。 万花楼也因为没有参与闹事,没被为难。 此刻万花楼已经点起灯笼开始营业。 尽管戏子们卖力的唱着,但楼内却没有多少客人。 李老爷站在二楼,看着冷冷清清的大堂,不禁叹了口气。 要是一直这么下去,生意还怎么做? 便在此时,一个伙计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老爷,县里的县丞大人和锦衣卫的千户大人已经到了。” 李老爷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清冷的大堂后,这才跟着伙计来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处隐秘雅间。 他推门而入,江宁县丞王辰正与一魁梧汉子坐在桌边饮酒。 因为有要事相商,所以并没有伙计和婢女伺候。 看见李老爷,王辰立马起身行礼:“李老爷。” 魁梧汉子却只是抬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 李老爷也不在意,笑道:“这位便是锦衣卫的千户大人吧?在下江宁县李瀚章,拜见千户大人。” 魁梧男子这才拱了拱手,道:“在下吴崇岳,李老爷是韩国公亲族,在下可担不起大人二字。” 李老爷在吴崇岳对面坐下,王辰便立马给两人斟满了酒。 李老爷道:“吴兄,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就以平辈论交?” 吴崇岳也不再继续端着,举起酒杯,“好,那在下便喊李老爷一声老弟了。” 李老爷也举杯道:“吴兄,干了!” 两人一同饮尽杯中酒,李老爷这才道: “上次吴兄来,在下实在有事难以脱身,这才请王县丞替在下略尽地主之谊,今日得空,所以特意邀请吴兄前来,若招待不周,还请吴兄见谅。” 吴崇岳闻言心中冷笑几声。 有事难以脱身? 还不是因为害怕老子锦衣卫的身份么? 今天这是眼看火烧眉毛,不得已约老子出来见面。 他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嘴上却道:“哪里的话,李老弟产业遍地,忙一些也是应该。” 李老爷叹了口气,道:“即便产业遍地,但碰上个心狠手黑的县令,还不是任由宰割?” 吴崇岳一听终于进入正题,便道:“哦?李老弟说的,可是你们江宁县令陈安?” “不错,正是此人!”一说到陈安,李老爷的面容上不禁多出几分凶狠。 能够看出,他心中对陈安恨意的极深的。 “此人来我江宁县也就一年,但做的恶事却是数不胜数,百姓们也恨意颇深。今日此人竟敢来此地生事,不但查抄商铺,更是当众行凶,甚至还煽动百姓闹事,其谋反之心已是人尽皆知,朝廷若不拿下此人,早晚要酿成大祸啊……” 吴崇岳却岿然不动。 一边喝酒,便道:“既如此,李老爷应该上告朝廷,而非与在下倾诉。” “这狗官虽然心狠手辣,但却并非蠢人,他揣度上意,觉得陛下有打压勋贵之意,便借机挑起今日之事,要是我等贸然上告,恐怕反遭陛下猜疑,引来无妄之灾啊。” “所以李老弟便向让在下出面对付陈安?”吴崇岳懒得再与对方互相试探,直截了当说道。 不等李老爷回答,他又道:“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几乎全应天府的人都知道了,要是此时在下拿人,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况且陛下对此事的态度还不明了,万一会错了意,在下可就要身首异处了。” 李老爷连忙道:“吴兄大可放心,在下刚从韩国公府回来,还是朝廷文官,皆对今天的事愤怒不已,咱们大明立国至今,还未曾出现过这等胆大包天的官员,因此满朝文武已经商议好了,明日一早便一同上书弹劾!” “此人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陛下不可能因为他就与满朝文武撕破脸,何况他当众念反诗,百姓们都听到了,他无论如何都辩解不得,因此吴兄此时拿人,可谓是大功一件!” 吴崇岳却是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此事风险太大,陛下心中所想,谁又能得知?” “即便陛下想要保他,但锦衣卫不是有监察天下的权力?此人念了反诗却不拿,吴兄难道不是失职么?” 但任凭李老爷怎么劝说,吴崇岳都不松口。 最后,李老爷越有些烦躁了。 脸上也挂上一丝阴鸷表情,冷冷道:“千户大人今日为何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优柔寡断?难道是害怕了不成?” 吴崇岳道:“并非在下害怕,而是身份不许。锦衣卫若是与勋贵扯上哪怕半分关系,下场都会很惨。” “要是没有今天这事,一个区区七品县令,说拿便拿了,但偏偏他今天当着所有勋贵的面立威,明天在下就把他拿了,这要是陛下知道了,那会怎么想?” “千户大人的意思,此事真的没有余地了?” “倒也不是。” 听到吴崇岳此言,李老爷面露喜色,追问道:“那吴兄到底要如何才能那人?” 吴崇岳自斟自饮,道:“此事风险太大,得加钱!” …… 应天府的夫子庙附近,便是魏国公徐达的府邸。 此处占地广阔,装潢奢华。 与徐达的简朴格格不入。 但这宅邸乃是御赐,因此徐达也不好推辞。 时至深夜,却有一支骑兵护卫着一驾马车来到了此处。 朱标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竟来到了魏国公府门口。 不禁疑惑问道:“爹,大晚上咱们不回宫去,来徐叔父这里做什么?” 朱元璋道:“只许你去找你贤弟,咱就不能来找老兄弟叙叙旧?” 说罢便矫健的跳下马车。 此时,徐府大门已经打开。 一看上去五六十岁,但却病恹恹的男子正站在门口等待着。 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朱院长侯,男子立马带着身后一群人跪地叩首。 “老臣徐达,叩见陛下!” 这男子正是大明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 但此时的他已经疾病缠身,再也没有当年的风采了。 朱元璋连忙上前把徐达扶起来,道:“跟咱客套什么?都多少年的老兄弟了。” 徐达起身后,连忙向朱元璋身后的朱标行礼:“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连忙还礼:“叔父不必多礼,该是侄儿给您行礼才是。” 第73章徐达:能让陛下做说客,一定要见见 徐达却道:“君臣有别,哪能殿下给老臣行礼。” 朱元璋摆摆手:“什么君臣有别,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咱今晚是来找你叙旧的,不是看你们客套的!” “哈哈,陛下请。”徐达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朱元璋便大步走进府中。 朱标与徐达长子徐辉祖扶着徐达,跟在后面进了大堂。 众人坐定之后,朱元璋才对满脸病容的徐达道:“兄弟,这些日子身体怎么样?” 徐达笑道:“御医这些日子天天来给咱调理,感觉好多了。” “好多了就行,咱们大明还离不开你啊。”朱元璋道。 徐达身为大明第一大功臣,这些年一直驻扎在北平,抵御漠北残余的北元势力。 但洪武十四年他却突发恶疾,朱元璋便赶忙让他回京调养。 “再过个把月咱这身体应该就能好了,到时候还能回到北平驻守。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还能替陛下守几年大门。” 朱元璋微微颔首:“有你在北平,咱大明才安然无恙。” 此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端着几杯茶走了进来。 挨个给朱元璋、徐达几人上茶之后,便行礼退开。 朱元璋道:“妙锦可真是越长越漂亮了,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听到朱元璋的话,徐妙锦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 坐在一旁的朱标也道:“妙云妹子不是跟四弟成婚了么,咱们干脆来个亲上加亲,让徐叔父从弟弟们中挑一个做女婿如何?” 朱元璋闻言大笑:“好!此事甚好!” 徐达则道:“能跟陛下结亲已经是咱高攀了,哪敢再奢望第二次。” 朱元璋摆摆手:“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咋们兄弟还说这个?何况妙锦亭亭玉立,咱家那些个小兔崽子还配不上她呢!此时以后再议吧,妙锦毕竟年纪还小……”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今天秦淮河岸边的事,可曾听说?” 徐达点点头,回道:“听说了,都快轰动全城了,想不知道都难,辉祖还带着弟弟妹妹去看了看热闹。” “那你怎么看此事?”朱元璋问道。 徐达摇了摇头,这才笑道:“真是胆大包天啊,咱跟着陛下南征北战,但在他这个年纪,还真没他这么大的胆子。” “而且看其行事,不像莽撞的人,看其断案如神,想必也是个聪明人。听说他还颇有几分才能,把江宁治理的蒸蒸日上,还不惧强权,面对那么多勋贵子弟都不落下风。” “但老臣想不明白,他最后究竟为何会念出哪首反诗……” 非但徐达想不明白,在场众人都想不明白陈安为何会这么做。 若是陈安在场,一定会长叹一声,说:早知道不装逼了。 朱元璋也想不明白。 但他却有些相信陈安给出的解释了。 那小混蛋八成真是嘴快说岔劈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朱元璋来徐达这为的可不是探究陈安念反诗的原因。 所以他道:“那小混蛋行事一向跳脱,咱们不说他了。” 徐达笑道:“看来陛下跟那位陈县令挺熟?” 站在徐达身后的徐辉祖和徐妙锦都很是好奇。 尤其是徐妙锦。 今日在画舫上的时候,她就对那个俊秀的少年县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此在回家的路上就打听了一些陈安的事。 听的越多,她绝越觉得惊奇。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懒的官? 巳时上衙,酉时放衙。 难道就不怕朝廷怪罪么? 最重要的是,他每天只在衙门待这么短的时间,竟能把江宁给治理的蒸蒸日上。 真是怪事。 一旁的朱元璋听闻徐达的话,道:“咱跟那种无君无父的小混蛋可不熟,不过标儿倒是跟人挺熟了,都兄弟相称了。” 说着指了指朱标。 徐达是个聪明人,听到朱元璋这些话,便能推断出很多东西。 能被自己这位老兄弟随口叫做小混蛋的,天底下可没几个。 就算他那些儿子们,有的都享受不上这种待遇。 所以别看自己这位老兄弟骂的狠,但心中却对那人很看重。 想到此处,徐达便对陈安越发好奇起来。 他真的很好奇这位陈县令到底是个什么人。 不但胆大包天,而且还能让朱元璋、朱标父子二人青睐有加。 等咱身体好些,不如也去江宁县看看如何? 朱元璋又问道:“咱是问你对秦淮河北岸那些商铺有什么看法。” 徐达闻言,立马回道:“还能有啥看法,咱们好多老兄弟,早就忘了初心了,只知道一味的捞钱,根本不管百姓死活,这才过去几年啊,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徐达并非装作如此,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贪财也不好色。 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纵横疆场了。 而且他对百姓也很是上心。 虽然没担任过地方官员,但他带兵纪律极严,绝不扰民。 朱元璋听到徐达的话后,不禁感慨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咱大晚上的还来找你,很多人都指责咱因为胡惟庸案杀了太多功臣,但咱杀错了么?那些人哪个不该死?” 朱元璋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但是他们却不这么想,觉得是咱故意打压勋贵,但咱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咱们都是穷苦出身,不能忘了本!” 嗯? 这些话怎么那么像那个小混蛋说咱的话? 朱元璋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但即便这样,咱还是想给他们个机会,陈安这次闹得动静这么大,咱是想让他们见好就收,你意见如何?” 看着朱元璋的眼神,徐达心中已经明了。 他已经看出朱元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了。 是给那个把天捅了个窟窿的县令做说客啊。 徐达是勋贵之首。 陈安如今得罪了几乎全应天的勋贵,明日早朝一定会遭受狂风暴雨般的弹劾。 哪怕朱元璋再强势,但面对满朝文武的弹劾,他也不得不退让几分。 还是那个原因。 现在的朱元璋还没有经历丧妻丧子之痛,还没有那么暴戾。 现在的他虽然杀伐果断,手中还握着锦衣卫,但还真干不出把满朝文武都砍了的事来。 因此朱元璋来徐府,就是想告诉徐达,陈安那个小混蛋咱保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安抚好勋贵,剩下的就是皇亲国戚了。 但都是他的子孙,还不是他说了算? 第74章让曹国公滚回去,咱不见 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徐达也点了点头,道:“老臣明白笔下的意思了,但有些事老臣也管不了,所以要是再因为此时起什么风浪,陛下还请赎罪。” 朱元璋摆摆手,笑道:“你明白就好,当然会有人借机生事,但咱就等着他们跳出来!” 徐达问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荥阳候郑遇春?” 朱元璋道:“交有司处理便是,要是真触犯咱大明律法,那谁都救不了他,但要是只收了些钱,那稍微惩戒一下就是。” 他这句话,算是直接定了翡翠楼案的基调。 徐达思量片刻,小心问道:“那曹国公那里……文忠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 朱元璋道:“该死的都死了,还能怎么办?让他以后管教好下人就是了。” 听到朱元璋说的这么随意,徐达反而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若是朱元璋气的破口大骂,那最多就是打一顿骂一顿的事。 但现在说的这么随意,足以说明朱元璋心中已经有了隔阂。 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 但徐达明白此时并非劝说的良机,因此也不再多说。 现在已是深夜,朱元璋又与徐达闲聊了一阵,这才起身离开。 上马车之后,便向着皇宫而去。 回到宫门口的时候,却见有几人跪在此处。 朱元璋冷声道:“何人无视宵禁,大晚上跪在宫门外做什么?” 毛骧连忙道:“回陛下,是曹国公和荥阳候,还有一众家眷……” 朱元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冷声道:“叫他们给咱滚回去!咱现在不想见他们!” 毛骧领命,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朱标给拦住了。 “爹,还是孩儿去吧,曹国公好歹也是皇亲,还是国之重臣,不可如此折辱……” 朱元璋却道:“你去便是,问咱干什么?” 朱标这才跳下马车,上前把李文忠和郑遇春扶了起来。 安慰几句之后,让两人赶紧回府。 此时,朱元璋所在的马车已经驶进了宫中。 李文忠满脸无奈,叹了口气。 向朱标拱手行礼后,便起身离开。 一阵风吹过,乌云遮住了月光。 此时应天府内各方势力已在暗中勾结窗帘。 只等天色一亮,便要在朝堂上把那个胆大包天的七品县令用奏折淹死。 而作为这一切源头的陈安,正坐在院中,给两个姑娘和一个小孩讲着故事。 江宁县衙。 虽然已经深夜,但县衙内仍旧灯火通明。 前院内各房书吏来去匆匆,加班加点的做事。 后院中。 陈安喝了口茶,道:“今晚就到这里吧,再讲我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韩无双、小娥、朱雄英三人正捧着脸坐在他对面。 听到陈安的话,三人都流露出意犹未尽的意思。 朱雄英道:“陈先生,再讲一点儿嘛。” 小娥也抱着陈安胳膊来回摇晃着撒娇:“大人,就再往下讲一点吗!” 韩无双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几分期许。 陈安可不惯着他们,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讲?赶紧洗漱睡觉去,尤其是雄英,明天要是不按时起床,就让你韩姐姐好生招呼招呼你。” 朱雄英悄悄看了韩无双一眼,连忙对小娥道:“小娥姐姐,可以带我去洗漱吗,我困了……” 小娥笑了笑,便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洗漱去了。 陈安对韩无双道:“早些休息,明日好药早起。” 韩无双答应一声,接着问道:“大人呢?还不休息?” “事还没忙完呢,你们不用管我,休息就是。” 陈安摆摆手,来到了前院大堂。 他屁股刚落下,小钱便快步走了进来。 把写好的奏折放在陈安面前,道:“大人,属下已经按您的要求把奏折写好了,您看看。” 陈安接过奏折看了起来。 这份奏折是关于牛痘的。 内容写的很扎实,举了大量例子和数据佐证,很有可信度。 不错。 这便是陈安的底牌。 因为念反诗之事确实太大,给那些勋贵落了口实。 所以陈安就不得不提前把这张底牌给亮出来了。 天花可是这个时代最猛烈的瘟疫之一。 已经夺走了不知多少人的命。 因此不管哪朝哪代,都对天花十分重视。 因为一但感染,那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统统只有一个结局,便是死。 就算勉强活下来,容貌也会毁于一旦,成为旁人口中的怪物。 那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因此在古代,天花便象征着死亡。 虽然大明现在并未爆发大规模瘟疫,但不代表朝廷不重视防治。 去年冬天扬州就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瘟疫。 但因为发现及时,把爆发天花的的村子封死,这才没有造成大规模传播。 谁都觉得那些天花病患已经死在村里,但那些人其实被陈安给暗中带了出来,安置在江宁县外一处峡谷中。 峡谷中除了这些病患,还有几头病牛。 那些病牛,便是预防天花的关键。 虽然陈安并不是医学生,但他却了解过接种牛痘的具体方法。 因此才把那些人安置在峡谷,又第一时间给小娥接种牛痘。 接着请了郎中进入峡谷,参与牛痘的培育和接种的过程及记录。 目前为止,陈家庄几百人都已经接种牛痘。 郎中也记录了详细过程和数据。 陈安原本是打算再等一些时日再把方法上交到朝廷。 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只好提前上交了。 用牛痘的方法抵消反诗带来的结果。 他仔细看完奏折,才对小钱道:“跟张郎中说了么?” 小钱点头道:“已经告诉他了,他明天一早便出来,在秦淮河附近的桥上等着咱们。” “嗯,奏折写的很好,但明天一早便要送去应天府。”陈安嘱咐道。 小钱点点头,道:“大人放心,明天等城门一开,属下便把奏折送去应天府,一定赶在明日早朝之前递上去。” 陈安笑道:“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早些休息,明天我去不去诏狱,就全看你了。” 小钱深吸一口气,保证道:“属下就是拼了命,也一定保大人平安!” “哪有这么严重?”陈安笑了笑,迈步走出大堂。 翌日清晨。 陈安早早的醒了过来。 起床走到院中的时候,韩无双已经把朱雄英拉了起来,正带着他在院中练拳。 虽然朱雄英嘴上喊着累,但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第75章还有没有人弹劾的 看着面前练拳的朱雄英,陈安对他的看法再次发生了改变。 这小子算得上天下身份最显赫的人之一,但却完全没有其他勋贵子弟的那种傲气。 他很能吃苦,也会装傻。 表面上看起来憨厚可爱,但却很精明。 陈安不禁叹道:“朱标那么个仁厚的人,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狡猾的儿子。” 说罢便打水洗漱。 最后来到屋内,等着小娥的早餐投喂。 陈安的生活缓慢舒适,但应天府内的那些官员却是叫苦不迭。 原因也简单,他们要起大早去赶早朝。 此时天刚大亮不久,一众官员们就已经等在宫门外了。 到了辰时,皇宫的大门终于打开。 散落在各处闲聊的官员们见状,立马开始集中。 分列站好后,在各部尚书的带领下,缓缓走进皇宫。 奉天殿虽然宽阔,但却仍旧站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只有品级较高的官员能够进入殿内,其余的则都延伸到殿外。 随着官员们走进大殿,朱元璋也在朱标的陪同下走进殿中。 立马有太监高喊:“陛下驾到!” 百官随之跪倒在地,向着朱元璋叩首行礼。 待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百官便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元璋淡淡道。 “谢陛下!” 待所有官员都起身之后,朱标便在朱元璋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早朝便算正式开始。 一名官员走出队列,向朱元璋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 “春耕已经将近尾声,但江南地区却是快要汛期。臣请旨督促各地官府,做好防汛。” “可。” 见朱元璋答应,这名官员缓缓回到列中。 随后其他大臣便陆陆续续开始奏事。 如此过去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一名官员汇报完毕后,朱元璋才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胳膊。 接着问道:“还有别的事要奏么?” 殿内无人回应。 朱元璋眯起眼睛,道:“既然没有,那便退朝。”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武将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讲吧。”朱元璋道。 “臣要弹劾江宁县县令陈安,此人私收商税、鱼肉百姓,滥杀无辜,对大明律法视若无睹……” 待到此人把陈安的罪行讲了一遍后,朱元璋才问道:“还有别的人要弹劾陈安吗?” 立马又有一名官员站出,道:“陛下,臣弹劾江宁县令陈安蓄意鼓动百姓,意图谋反!” 接着便是第三个,第四个…… 过不多时,弹劾陈安的官员已经站出来了上百人。 能被这么大规模谈何的,从古至今怕是也只有陈安一人了。 朱元璋看着阶下站着的一众官员,问道:“还有没有人要弹劾这个目无法度的江宁县令?” …… 江宁县。 陈安吃过早饭,交待留守衙门的衙役们相关事宜之后,便带人往秦淮河沿岸而来。 因为他今日要在秦淮河北岸设立公堂审案,所以便取消了早会。 来到秦淮河上一处小桥时,便见小钱带着一名胡子花白的郎中赶了过来。 “大人。”小钱立马向陈安行礼。 陈安翻身下马,点了点头:“奏折递上去了?” 小钱点头:“属下已经递上了,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属下在通政司衙门的时候,听说已经有不少弹劾大人的奏疏递上去了。” 陈安摆摆手:“没事。” 接着看向郎中,问道:“张大夫,一会儿你要跟着本官去一趟应天府,不是皇宫就是诏狱,怕不怕?” 张郎中是个性格古怪之人。 他面无表情,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怕什么?” 陈安笑道:“张大夫果然真豪杰!” 此时衙役已经在远处设好了公堂,陈安便不再多说,骑马赶了过去。 他昨天说过要在此处设立三天的公堂,审理不平之事。 这是第一天。 随着公堂设立好,陆陆续续又有不少百姓凑了过来。 新的一天,不知还有没有好戏上演。 …… 洪武一朝,文官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究其原因,自然是朱元璋对文官的信任感低。 所以在朱元璋治下的文官,每天都提心吊胆。 比如说今日。 奉天殿内因为弹劾陈安一事,已经变得沸沸扬扬,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武将,文官却没几个。 一方面自然是文武对立的原因。 自古以来,武将和文官都不是一路人。 何况陈安带着衙役整顿秦淮河北岸商铺,打的是那些勋贵的脸,跟文官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陈安是洪武十年的进士,是文臣。 自己人啊! 所以这帮文臣为何要帮着武将弹劾自己人? 至于另一方面,自然是文臣们比这帮武将要聪明多了。 昨天陈安在秦淮河北岸闹出那么大动静,甚至还当众念了反诗。 要是朱元璋有心惩罚,早就让锦衣卫拿人了。 但等到今日早朝都没动静。 不就说明昨日陈安所作所为,合乎朱元璋心意么? 既然如此,为何要跟着弹劾陈安? 朱元璋杀起勋贵来可能还有些顾忌,但杀起文官来可是一点负担都没有。 所以大部分文官都下了决心,不趟这趟浑水。 那陈安不是文官么,那这些人为何不帮他说话? 笑话。 万一朱元璋顶不住压力妥协,要对陈安下手呢? 跟他又不熟,凭啥替他承担风险? 因此奉天殿内大部分文官都是沉默不语,静静的听着那帮勋贵和武将大声弹劾。 有人说他私收商税,目无法度。 有人说他鼓动百姓,意图谋反…… 简直是数不胜数。 将近一百多个大臣在殿内大声弹劾,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过去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后,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 朱元璋从龙椅上起身,目光扫过大殿。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还有没有人要弹劾这个目无法度,胆大包天的江宁县令?” 听到朱元璋的话,大殿内的众官员皆是一愣,根本不明白朱元璋的意思。 从弹劾内容来看。 江宁县令陈安私收商税、目无法度、意图谋反等罪名应该证据确凿。 按说陛下不应该龙颜大怒,马上让锦衣卫拿人么? 怎么感觉朱元璋像是在看那些人弹劾陈安,事后算账一样? 什么情况? 难不成这江宁县令颇有来头? 陛下的私生子? 还是说他昨天所作所为,都是朱元璋授意的? 第76章李文忠请罪,老朱还不收手 在一众官员们疑惑之时,朱元璋终于开口道: “看来是无人再继续弹劾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竟能惹得百余名官员一同弹劾,看来此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既如此,就让人把他带到御史台问话,若是果真如此,便依律查办。” 听到朱元璋的话,那些弹劾陈安的官员们都长出一口气,脸上均是露出轻松神情。 还真被吓了一跳。 还以为那个狗官昨天是得了陛下的授意。 现在看来应该没有。 哼! 真觉得我等勋贵是你一个小小县令能随意欺辱的? 等到了御史台,就算死不了,也得让你脱层皮。 但也有人从朱元璋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朱元璋说的是把陈安带到御史台问话,而不是问罪。 而且没有派锦衣卫拿人,是让他来御史台说明白就行。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朱元璋是真没想砍了那个县令啊。 非但没想砍了他,反而对他昨日的行为似乎很是赞赏。 真是怪事。 但…… 朱元璋什么时候对一个文官这么好了? 难不成这江宁县令,是他亲儿子! 果不其然。 朱元璋继续说道:“既然没有人再弹劾江宁县令,那咱们说说其他的事。” “咱听说秦淮河北岸数十家商铺,背后的大东家都是朝廷官员?其中一家名为翡翠楼的赌坊还牵扯了好几条人命案子,甚至还有灭门惨案,各位爱卿,此事可属实?” 他话音刚落,武官队列中的郑遇春便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一众官员都明白,荥阳侯郑遇春要完了。 无论翡翠楼那些罪行与他有无关系,他是翡翠楼背后的大东家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是现代,单位负责人即便不知情也要承担罪责。 更何况是在大明呢? 且郑昌等人犯下罪行的时候,打的可就是他荥阳侯郑遇春的名号。 既然享受了翡翠楼的钱财,那便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世上哪有只享受好处而不承担责任的好事? 有好处的时候是翡翠楼的东家。 出事了就想撇干净。 在别的皇帝身上可能还能糊弄过去,但朱元璋可是个较真的人。 所以郑遇春跪在大殿上,朱元璋的视线却未曾落在他身上。 而是冷声道:“江宁县令陈安确实是天怒人怨,否则也不会引起这么多人弹劾,呵呵,一个七品县令竟能让这么多高官勋贵痛恨,陈安还真是古来第一人!” “你们在弹劾陈安的时候,能否也看看其他事?据咱所知,秦淮河北岸现在倒成了一处独立王国,不受我大明的管制了,难不成咱的话都到不了应天府外么?” “竟还有一位掌柜大言不惭的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你若是想做宰相,大可大着胆子说出来,莫说一个宰相,就算咱的位子,也可以让给你坐!” 这番话让大殿内的一众官员冷汗连连。 站在武官队列中的李文忠叹了口气,一边摘下官帽,一边走出队列。 他面向朱元璋跪伏在地,道: “陛下,臣管理不善,手下奴仆竟犯下这等罪行,臣自知罪无可恕,也无话辩解,臣的命是陛下给的,陛下如何处置,臣绝无怨言。” “只是求陛下看在臣这些年征战四方的份上,饶过臣的一众家眷,让他们回凤阳老家种地去吧。” “臣是贫苦百姓出身,跟着陛下才享受了这一场荣华富贵。” “臣这辈子,也值了!” 说完他便放下官帽,重重磕了个响头。 朱元璋勃然大怒,指着李文忠骂道:“你不是想做宰相吗?咱如了你的愿还不满足,你还拿性命来要挟咱,真以为咱不敢杀你是不是?” 他此话一出,众官员都被吓了一惊。 朱标更是连忙站了起来。 快步走到阶下,劝道:“父皇息怒,曹国公虽有管教不严之罪,但却罪不至死,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徐达也连忙劝道:“陛下,太子殿下说的是,曹国公罪不至死,就饶恕他这回吧。” 李文忠在朝廷百官中的口碑很是不错。 有勇有谋,是个出色的将领不说,还为人低调谦和,从不依仗着自己国公的身份欺压别人。 在胡惟庸案时,还上疏指责朱元璋牵连太广,间接救了不少文官性命。 何况现在太子殿下跟魏国公都站出来为他求情。 自己这些人现在出来也不是出头鸟。 于是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等重臣都纷纷站出来为李文忠求情。 “陛下,曹国公罪不至死,请您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武官队列更是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求朱元璋网开一面。 一时间,大殿内为李文忠求情的声音此起彼伏。 朱元璋气的冷笑几声,道:“好啊,好啊!你李文忠真是有本事,能让满朝官员为你求情!” “罢了罢了,既然都替你说情,咱就再信你最后一回,你也甭说什么回凤阳种地的屁话,否则别人还以为咱苛待功臣,滚回府去好好过日子,朝廷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听到朱元璋此言,众官员都松了口气。 但只有李文忠心中咯噔一下。 朱元璋这番话算是把他的权势给彻底剪除了。 从此以后,他曹国公李文忠,就是个闲散的富家翁。 但能在如此巨大的政治漩涡中留下一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李文忠磕了三个响头,道:“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也不等朱元璋再说话,便自顾自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一众文武官员看着李文忠凄凉的背影,心中都难免有些悲凉之意。 朱元璋则面沉如水。 待到李文忠离开以后,才开口道:“都起来吧。” 接着继续问道:“各位对此案还有什么看法?” 殿内群臣皆是低着头,无人再敢开口。 现在谁不知道这案子是个烫手山芋啊。 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准又是一个牵连甚广的空印案。 到时别说借此立功,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未知数。 但朱元璋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见无人说话,道:“应天府尹呢?站出来!” 应天府尹王玉平应声而出,跪在地上。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朱元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咱还没问罪,你个老小子就自己承认了? 问道:“是么,不知你犯了什么罪?” 第77章陛下和太子日理万机,怎么会理会一个县令 王玉平连忙道:“回陛下,臣犯了治下不严之罪,江宁江宁县令陈安上任一年,把江宁县治理的蒸蒸日上,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算是一名有能力的官吏……” 朱元璋笑道:“照你这么说,陈安不但无罪,还有功了?” “陈县令虽然有功,但却行事激进,也犯下了不少罪行,如私自收取商税,还当众念出反诗,这都是臣管教不严之过,请陛下略施惩罚即可,其他罪责,臣一人担下……” 听到应天府尹王玉平这番话,所有勋贵都瞪眼看他。 文官们也投来了疑惑目光。 这老头子平时可是出了名的圆滑,今天竟然主动担责? 真是怪事。 但殿内几个老狐狸却是已经看出王玉平的真实目的。 朱元璋的态度分明是不想处理陈安。 因此无论是私收商税,还是当众念反诗,只要朱元璋不想追究,那陈安便会安然无恙。 至于杀了两个不长眼的掌柜? 那算什么? 现在王玉平主动担责,非但没有风险,反而还可能会得到不小的利益。 何况王玉平手中还有一张王牌。 想到此处,他赶紧摸了摸衣袖,发现奏折安然无恙,立时松了口气。 虽然他主动担责风险很小,但朱元璋的心思可没人能猜透。 这也是王玉平一直没有动作,直到朱元璋点了他他才站出来的原因。 朱元璋冷声道:“一人承担,你能担当得起么?” 但他表情却已经有所缓和。 这是个不错的信号。 王玉平连忙道:“无论担的担不起,臣都要试一试。” 说罢连忙把藏在袖中的奏折掏了出来。 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陛下,臣有大事上奏!” 朱元璋眯起眼睛:“说吧。” “是,陛下。此奏折乃是江宁县令陈安所上,臣代他上呈,陈安在奏折中说,他已经掌握了消除天花的方法,特意献给朝廷,请朝廷推广开来,造福黎民百姓。” 王玉平此话一出,一众文武官员俱是愣在原地。 每个人都瞪大双眼,满脸震惊的看向王玉平。 与此同时,秦淮河岸。 今日天清气朗,正是出游的好时候。 但今日聚集在北岸的围观群众却是少了不少。 毕竟办案虽然好看,但却换不来一家老小的吃喝。 普通百姓可没有那么多功夫看热闹,一家人的生计还管不过来呢。 但那些富家子弟却没有这些的担忧。 因此今天来北岸看热闹的富家子弟人数比昨天多了不少,甚至偶尔几人还穿上了飞鱼服。 有些勋贵子弟在三大营当差,今日都特意告假来看热闹。 虽然穿着官服,但却怎么看怎么像无赖。 这些个勋贵子弟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着来到北岸,几乎把路都给堵死了。 江宁县的衙役们哪见过这等场景,一个个都护卫在陈安身边,神情严肃。 陈安却毫不理会这些人。 今日他穿着一身官服,戴上了乌纱帽。 虽然只是个七品县令,但气势上竟毫不逊色于那些穿飞鱼服、挎官刀的勋贵子弟。 啪! 惊堂木响。 陈安缓缓道:“升堂!” 他坐在椅子上,气势十足。 衙役和书吏们见自家大人这般镇静自如,一个个也都昂首挺胸起来。 捕快李二蛋握着刀柄站在陈安身后。 此时也上前几步,大声道:“升堂!” “威武!” 衙役们迅速分列站好,手中水火棍敲击地面,同时口中喊道:“威武……” 虽然不是在江宁县衙内,但无论是水火棍的敲击声,还是衙役们的高喝声,都让气愤变得有些肃杀起来。 周遭的百姓们听到升堂,一个个都不再说话。 可那些勋贵子弟们却跟没听到一样,仍旧打闹着去往一处宽阔的阴凉地。 这些人人数可不少,加上随行的护卫和奴仆,足有一百多个。 阴凉处早就有人摆好了桌椅板凳。 各种珍馐美食和时令瓜果摆在桌上。 这些勋贵子弟们坐下之后,为首的常升才笑道:“兄弟们,今天谁先上?” 话音刚落,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便站了起来。 他先喝了一杯酒,这才道:“常二哥,你们先坐着,今天兄弟来打头阵!” 一旁有人笑道:“好,那这先锋位置,哥哥们就让给你了。” 又有人道:“这种事还得周运兄弟来,他最霸道,做先锋再合适不过。” “那县令看着细皮嫩肉的,周运可得注意些分寸才行。” 名叫周运的勋贵子弟也不在意其他人的嬉笑,向着众人拱了拱手,道:“本少爷出马,保管让那狗官吃足苦头,常二哥,徐四哥,还有其他一众哥哥们,你们就瞧好吧。” 被他叫做徐四哥的年轻人却道:“这陈安心狠手黑,周运你不要太过火。昨晚陛下跟太子殿下去了我们家,等他们走后,我爹就去拜访了几位公爷和侯爷,所以我怀疑陛下昨晚去我家,为的就是昨天白天的事……” “徐四哥多虑了。”周运摆摆手,“陛下和太子殿下那么忙,怎么会为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专程去一趟徐府,八成是为了别的事。” “而且我可听说了,咱们家中那些老头子恨透了那狗官,早就商议好了,今天早朝就一并弹劾他,被这么多武官一起弹劾,就算是那些尚书们都遭不住,何况他这小小县令了。” “估计现在锦衣卫已经在来拿这个狗官的路上,咱们要不抓住机会好好出出气,等他进了诏狱,可就没机会了。” 周运虽然看上去是个莽夫,但基本的脑子脑子还是有的。 所以他这番分析,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便有人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 “说的对,等锦衣卫把人拿走了,可就晚了。” 可那徐四哥却一直皱着眉头,显然认为此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但他一时间也没什么好的理由反驳,也只能点了点头。 周运见他没说什么,便向众人拱手道:“哥哥们在此等候,小弟去去就来。” 说罢捏了捏手指,便向着陈安方向前去了。 不远处的公堂。 虽然衙役们喊了升堂,但无论百姓还是那些妓馆里的姑娘,都没有一个人出来申冤。 就算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真有冤情,但却仍旧不敢站出来。 第78章家父江夏侯周德兴,怎么滴 昨天韩云娘的案子,可是陈安埋了一个多月的暗线。 韩云娘因为满门被害,已经是没了牵挂,所以她才敢挺身而出。 现在这条暗线已经到了尽头,而且朝廷对自己的处理一直没有结果。 所以当然没有人敢轻易站出来。 百姓们对活着这个问题可是很敏感的。 尤其是生活在皇帝脚下的百姓,一个个的政治嗅觉都很灵敏。 昨天陈安看起来威风凛凛,极其强硬的杀掉了曹国公和燕王府的掌柜,还把豫王的产业给查封了。 又把荥阳侯的翡翠楼给打垮了,把一应人员通通打进大牢。 最后还把鄂国公常遇春的二儿子,郑国公常茂的弟弟常升给怼了一顿。 忘本两个字压的所有勋贵子弟不敢动弹。 那首反诗,则是挑起百姓们对那些勋贵子弟的仇恨,让那些人现在看见百姓都直冒冷汗。 谁能想到,做出这么多大事的,仅仅是一个七品县令? 但归根结底,陈安也只是个七品县令。 虽然看上去威风,但等那些勋贵们反应过来,随随便便就能把他弄死。 百姓们虽然也想有人能为他们做主。 可他们又不傻,怎么会这个时候站出来,陪着陈县令一起死? 现场便陷入了尴尬之中。 围观人数众多,却没有一人出来喊冤。 陈安却仍旧老神在在。 这种局面他早就预料到了。 要想让这些百姓有所动作,起码要等对自己的处理结果出来之后。 老百姓可真不是蠢货。 个个都猴精着呢。 自己等得起。 不过那些勋贵子弟们等的下去么? 他们今天弄这么大的排场,不就是来找麻烦的么? 自己便在此处安稳坐着,等他们来便是。 果然。 陈安喝完一杯茶后,一个迈着嚣张步伐的勋贵子弟就带着几个随从撞破人群,朝陈安走了过来。 陈安抬起眼来,打量了一下这个耀武扬威的勋贵子弟。 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这勋贵子弟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又黑又胖,像头穿着华丽的野猪。 而且面色看上去很虚,显然平时沉迷酒色。 他的穿着真的不像一般人…… 身上虽然是御赐的飞鱼服,但却戴了顶不伦不类的帽子。 关键这帽子看上去奇厚无比,要不是为了惹人眼球,这大热的天怕是没人会戴。 这么看来,这个勋贵子弟是个想要惹人眼球的人。 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染着黄毛的鬼火少年。 对付这种人,陈安最擅长了。 他笑了笑,看向这个满脸不服气的勋贵子弟。 “堂下何人?这里可是公堂,若无冤情,擅闯进来可是要打板子的。”陈安道。 声音不疾不徐,很是平和。 这让周围的人感到十分疑惑。 他们本来以为陈安会先下手为强。 这勋贵子弟也没想到陈安竟然会如此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 但这种中二病少年都有个特点,便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 你表现的越是软弱,他们就越是欺负你,什么恶事都能做得出来。 但你表现的比他们更加凶狠,那他们就会变得软弱起来,不但害怕你,而且任你怎么欺负都不敢还手。 因此这个中二的勋贵子弟见陈安没有昨天的狠厉之后,便愈发胆大起来。 眯着眼睛看了陈安一眼,道:“本少爷周运,家父江夏候周德兴!” “原来是小侯爷,失礼失礼。”陈安笑道。 周运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就这啊? 昨天不是能耐得很吗? 又是砍人又是查封的。 现在怎么就怂了呢? 本少爷还想跟你正面硬刚一下呢。 不单单是周运,周遭的其他的也都惊奇不已。 什么情况? 昨天那位狠厉果决的陈县令哪去了? 那时候他面对几十个勋贵子弟尚且不惧,今天怎么怂了? 难不成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但熟悉陈安的人都清楚。 陈安不是怂了,而是蓄力等大的呢。 陈安接着问道:“小侯爷来此,有何指教?” 周运一挑眉毛,“没指教就不能来了?” 随即咳了一声,朝着陈安的方向吐了口痰。 虽然以两人之间的距离,这口痰不可能吐到陈安身上。 但这个行为却极具挑衅和侮辱。 就像你走在路边有人忽然朝你扔过来一坨狗屎一样。 虽然没砸到自己身上,但真的很恶心。 不远处,那些勋贵子弟们见到这一幕,都是拍手叫好。 周遭的人,尤其是江宁县衙役们,则是各个都愤怒的盯着周运。 但周运却丝毫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小小衙役在他眼中,跟脚边的虫子一样,随意一踩就能踩死几只。 你会对虫子愤怒么? 答案当然是不会。 但面对周运的嚣张行为,陈伟仍旧不为所动。 继续说道:“此处是公堂,小侯爷到底有什么事?” “你耳朵聋了?本少爷刚才说了,就是闲的没事干,想随便逛逛,看见这里不错,就想吐口痰,在这儿玩玩,不行啊?”周运贱兮兮的回道。 此话一出,那些勋贵子弟们的叫好声更加强烈。 “好!” “周运这小子干得好!” “漂亮!那儿又不是他的地盘,咱们甭说在那里吐痰了,就是找个姑娘来陪酒,也自无不可!” 常升虽然没有叫好,但嘴角也不免露出一丝快意。 仿佛已经大仇得报。 徐四哥却是没什么表现,一直紧锁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周运见自己行为引得众兄弟叫好,不免更加得意。 吩咐一个随从道:“没听见么?赶紧去找个姑娘来,小爷今天就要在此处饮酒作乐!” “得嘞,小的马上就去!”随从立马答应一声。 但他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一名捕头揪住衣领,狠狠扔了出去,摔在地上。 这随从没有防备,这一下便摔得他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周运愣了愣,随即怒道: “你敢伤我的人?你知道本少爷是谁么?本少爷可是江夏候周德兴的儿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你家里最好没有父母妻儿等家眷,否则的话,嘿嘿……” 他阴鸷的声音中带着狠辣,让周遭的人不寒而栗。 但这捕快却看都不看他,而是对陈安拱手道:“大人,此人蔑视公堂,属下已经将其拿下,该如何处置?” 这个出手的捕头,便是张大力。 第79章除了会家父周德兴,你还会什么?打! 此时,地上那个随从也悠悠醒转了过来。 一边惨叫着,一边指着张大力骂道:“你这不长眼的,竟然敢打你爷爷,你知道我主子是谁么?哎呦……” 说罢看着周运,道:“少爷,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小子明显没把您放在眼里。”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陈安忽然起身,缓步走到大堂,朗声道:“擅长公堂,咆哮公堂,依律该如何惩处?” “按律应打四十大板!”张大力立马回道。 “衣冠不整,不合礼数呢?” “轻则打板子,重则流放。”张大力接着答道。 陈安冷声道:“那还等什么?” 听到陈安的话,方才憋着气的衙役们立时喜上眉梢。 大人看来还是以前的大人。 一点都没变。 几名衙役领命之后,便立马上前把那随从按在地上。 接着便有人扒了随从的裤子。 直到水火棍重重砸在随从的屁股上,随从的惨叫声划破天际,所有人都才回过神来。 周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愤怒的看着陈安道:“你敢打我的人,你知道我是谁么?家父江夏候周德兴……” “真是吵闹。” 周运话还没说完,陈安便闪身来到他面前,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耳光,直接把他打的摔在地上。 然后盯着他,冷声道:“你除了会家父周德兴,你还会什么?废物!” 接着冷冷的扫视周运那几名随从,阴寒的眼神把这几人吓得连连后退。 陈安这才看向张大力,道:“刚才擅闯和咆哮公堂的,并非只有一人吧?” 张大力被陈安眼神中的阴狠吓了一惊。 他原本可没想着把这些罪名安在周运身上。 周运虽然废物,但好歹是江夏候的儿子。 这种勋贵子弟,怎么能当众脱裤子打屁股? 把他的随从教训一下,削一削他的气焰就行了。 没想到自家大人竟胆子那么大,直接动手扇了对方一巴掌,现在还要治对方的罪? 这可是江夏候的儿子啊。 要是真这么做了,那可就是跟对方解下死仇。 因此张大力想开口劝一下自家大人,不要这么冲动。 陈安却不给他开口机会,直接道:“你们没听到本官的话?是本官说的不管用了?” 事到如今,张大力也不敢再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喊道:“都别愣着了,没听见大人的话么?赶紧把那些擅闯公堂的都给拿了!” 听到张大力的声音,周围的几名捕快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便把周运及几个随从给拿下。 此时,周运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一边捂着被打的红肿的脸颊,一边骂道:“你他吗的敢打本少爷……你知道本少爷是谁么,知道家父是谁么?!” 陈安呵呵一笑。 这些个二代怎么都一副德行啊。 不对。 这可有些冤枉少数二代了。 并非所有二代都像周运一样这么中二犯蠢。 那些被家族当成接班人,着重培养的二代,可是很厉害的。 周运这种废物,八成就是被家族放弃,每天只要吃喝玩乐就够了,不会给家族继承人造成威胁。 而且家族不出几个废物,皇帝也不会安心。 届时就会在心中犯疑,这家族是司马家不成? 那这个家族就算完了。 但还有另一种情况。 父辈是打出家业的一代,家族本身没有任何底蕴,导致对下一代宠溺过头。 便容易出现这种废物。 陈安也不清楚周运是被家族放弃,还是单纯被宠坏了。 但他隐约记得江夏候周德兴被灭族的原因是他儿子淫乱后宫。 卧槽。 这小子敢给朱元璋戴帽子。 真嫌自己活得长啊。 这时周运还在骂:“家父可是江夏候周德兴,你们这帮贱种竟敢抓我,等我爹来了,一定把你们都给砍了!还有你,狗官,你敢打我……” 按着他的两个衙役不敢下重手,只是用水火棍把他按住,让他没法动弹。 但他那几个随从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不但都被狠狠按住,裤子也都被扒了干净,只等陈安一声令下,水火棍便要狠狠落下。 周遭百姓看的兴致勃勃。 打板子本来就是他们最爱看的项目,何况还是一同打好几个人。 加上这几人都是富贵人家的狗腿子,平时欺压百姓最狠的就是他们。 看见这帮人挨板子,百姓们心中自然是畅快无比。 张大力连忙向陈安拱手道:“大人,相关人等都已拿下,请大人吩咐!” 陈安看了一眼还在叫骂的周运,道:“全都重打四十板,要用心打!” 他见张大力还有些犹豫,便继续说道:“本官说的是所有人。” 张大力挠了挠头,看了周运一眼。 周运自然听到了陈安的话,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他想不到陈安竟然如此大胆,当众扇了他一巴掌不说,现在还要把他脱了裤子打板子。 如此羞辱,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些人最在意的当然是面子。 对他们来说,面子大于一切。 所以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他们的面子踩的一文不值。 把他们的脸狠狠踩在脚下,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之后。 那些人人畏惧的中二勋贵子弟,看见你就会远远的躲开。 陈安当然看出张大力有些为难。 眼神变得冰冷,道:“没听见本官的话么?” 张大力见自家大人动怒,不敢再犹豫,立马点头答应:“是,大人。” 周运脸上满是恐惧,颤抖道:“你…你敢!家父江夏候周德兴……你一个小小的七品……七品芝麻官,也敢动我?” 他原本想骂狗官,但看见陈安冰冷的暮光之后,吓得改了口。 陈安无奈扶额:“你就不能换句别的?” 接着走到桌前,抽出一张令签扔下,道:“狠狠地打。” 衙役们再也没了顾及。 一把便把周运的裤子拔了下来,接着用水火棍把他叉住,举起水火棍,就准备朝着屁股上砸下。 便在此时,那些看热闹的勋贵子弟们终于忍不住了。 周运本来是去找人家麻烦的。 现在倒好,把自己的屁股给搭进去了。 要是任由周运挨了这顿板子,传出去他们这帮人还怎么在应天府混? 这板子打的不是周运的屁股,是他们这些人的脸啊。 因此常升立马带着所有人快速闯了进来。 接着便把陈安等人团团围住。 第80章命都是县令大人给的,勋贵算什么 张大力等人立马紧绷起来。 单单是那些勋贵子弟便有一百多人,加上那些随从,足有五六百之数。 江宁县所有捕快和衙役加起来才总共一百多人。 陈安今日还只带来了五六十人,剩下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吏。 五六十人对上五六百人。 十倍差距,这怎么打? 一直跟在陈安身后的李二蛋反应最快,立马拔刀出鞘,挡在陈安面前。 韩无双犹豫片刻,还是拔刀上前。 跟李二蛋呈掎角之势护在陈安面前。 见韩无双主动护着自己,陈安心中微微一动。 不错,看来这两天没白吃,知道保护自己。 不过可惜,咱可不是需要女人保护的人。 他推开韩无双,来到那些勋贵子弟面前。 还很贴心的挡住了韩无双,防止他看到趴在地上的周运几人。 毕竟这些人现在一个个都被扒了裤子,着实谈不上雅观。 常升看着陈安,冷声道:“陈县令,好大的官威啊。” 周运看到常升带人赶到,立马激动喊道:“常二哥,徐四哥,快救我!这狗官是个疯子,竟然敢打我,等我回去,非得带人把他那小小江宁县县衙给灭了!” 常升听闻此言,立马怒斥道:“闭嘴!还不觉得丢人?” 陈安却是呵呵一笑,道:“这位小侯爷的话都听见了么?快些记下来,他要带人血洗咱们江宁县县衙。” 小钱朗声应道:“是,大人!” 常升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正欲开口,他身边的徐四哥便拦住了他。 随后道:“周运气话而已,陈县令不必当真。” 陈安道:“本官当真不当真都不要紧,主要得看朝廷和陛下当不当真。” 徐四哥又道:“江夏候与陛下可是故交,你觉得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治江夏候的罪么?” 听到此言,陈安的眉毛挑了挑。 看来今天来的这些个勋贵子弟中,还是有几个带脑子的。 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跟陈安比起来,还不够看。 陈安笑道:“陛下治不治罪,那是陛下的事,本官把此事上报,乃是职责所在。” 果不其然。 听到陈安这话,那徐四哥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说江夏候周德兴与朱元璋的故交,是为了让陈安识趣而退。 但奈何陈安软硬不吃。 死活就是要把周运的话上报朝廷。 不错。 周德兴的确跟朱元璋的故交,而且还是儿时玩伴。 但这又怎样? 圣意难测。 亲兄弟都有打破头的时候,何况只是故交。 刚才周运的话要是真的传到朱元璋的耳中,那他不死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带人灭了江宁县县衙可是赤裸裸的谋反! 今天你敢灭了县衙,明天是不是就敢灭了皇宫,取而代之? 徐四哥冷声道:“陈县令非要把事做绝?” 陈安眯起眼睛,冷笑道:“本官不是没给你们机会。” “老老实实的纳税,安安稳稳的做生意,这多好,你们非要逼本官动手。” 他的目光在所有勋贵子弟身上扫过,道:“现在说本官做事太绝?” “本官要是不做绝,早就被你们这帮人给吃了。” “别人跟你们好生说话,你们却毫不在意,把别人的话当成放屁,别人动手之后,又说别人做的太绝。” “好一手双标啊……” “一帮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废物。” 陈安说罢便对张大力下令:“给本官狠狠地打,有敢上前阻拦者,一律按谋反处理,当场诛杀!” 最后四个字说的杀气森然,令人胆战心惊。 一直沉默的常盛忽然道:“周运可是世袭的锦衣卫千户,穿的是御赐的飞鱼服,堂堂的正五品官,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后果,你们心里清楚,何况打的还是锦衣卫。” “你们县令大人是进士,朝中自然有人保他,但你们这些捕快衙役,有人保么?江夏候或许动不了你们县令大人,可弄死你们,还是很简单的。” 他一番话矛头直指正准备打周运的几名衙役。 几人听到常升的话,动作立马变得迟疑起来。 常升的话的确有些道理。 他们只是最卑贱的衙役,无论锦衣卫还是江夏候,对他们而言都是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虽然自家县令大人挺护短,但万一他护不住怎么办? 自己这帮人可是都上有老下有小的。 陈安深深看了常升一眼。 原本他一直以为此人只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但没想到却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这可是当着本官的面动摇本官军心啊。 当然忍不了。 但还不等陈安说话,一旁的李二蛋便一把夺过一名衙役手中的水火棍。 朗声道:“老子贱命一条,什么都不怕!之前老子拼了性命的干活都吃不饱饭的时候,是县令大人赏了饭吃,让家里的老娘活了下来,所以老子这条贱命早就是县令大人的了!” “什么狗屁国公、侯爷的,老子统统不认识,只认识县令大人!” “活了这二十多年,还从没打过锦衣卫千户的板子,今天老子倒要看看,这锦衣卫的屁股跟旁人有啥不一样的!” 说着高举水火棍,便要狠狠打下。 周运此时已被吓得只会嚎叫。 他的一个随从已经被打了四十大板,屁股皮开肉绽,现在趴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要是自己也挨上这四十大板,就自己这个身体,不得直接被当场打死? 自己正是大好的年纪,还有大把的荣华富贵没享受呢。 常盛和那徐四哥根本没想到陈安手下竟会有这种不要命的主。 常盛刚才那番话可不是吓唬人,而是他们真有那个能力把在场所有衙役杀掉。 因此常升便觉得这些衙役听到自己的话,就会被镇住。 可万万没想到,那些卑贱的衙役里也有不怕死的。 小瞧他们了。 “呵呵,本官当差多年,头一次见有人当众辱骂当朝国公和侯爷的……” 便在此时,一道有些阴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便被吸引过去。 尤其是围观的百姓,看到来人之后,一个个如同见到瘟神一般争相躲避,瞬间便散了开来。 陈安此时已经看清了来人。 是一群穿着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压迫感十足。 常升一众人看见来人是锦衣卫后,也不禁纷纷皱起眉头。 第81章你这锦衣卫千户,路走窄了 常升等一众勋贵子弟,显然也跟锦衣卫不对付。 虽然他们这些人有将近一半都挂着锦衣卫官职,但那都是皇帝作为赏赐用的,并未跟锦衣卫有任何关联。 就像职称一样。 只享受待遇和俸禄,却没有相应的权力。 此时,那名魁梧身材的锦衣卫带着二三十个手下大步走了过来。 先是轻蔑的看了李二蛋一眼。 李二蛋毫不畏惧,迎着目光瞪了回去。 魁梧汉子冷笑道:“有种,本官就喜欢你这种硬骨头,希望你进了诏狱以后,还能跟现在一样硬!” “你不是想打我们锦衣卫千户的板子么,诏狱里有的是锦衣卫,等等你跟你家大人跟本官一起去诏狱,保准让你打个够。” 听到这魁梧汉子的话,周围的人俱是神色一变。 有的露出忧惧,有的则是露出一丝复仇的快意。 诏狱那是什么地方? 是让人求死不能的地狱。 不知多少勋贵和高官被这帮锦衣卫抓进了诏狱,但却没有一个有命走出来。 因此江宁县百姓听到锦衣卫要抓陈安,皆是没了方寸。 周围百姓脸上也露出痛惜的神情。 只有那些勋贵子弟,一直被打压下去的气焰又重新高涨了起来。 个个都面露得意神情。 他们才不管是谁来抓的陈安,只要能把陈安斗倒那就是胜利。 陈安向脸色苍白的小钱投去询问目光。 小钱摇了摇头。 他也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按理说,朝廷收到陈安的奏折,应该会相当重视,然后下旨让他亲自前去说明情况。 而且小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但去通政司递了奏折,还专门去了一趟应天府,给了门房几两银子,让他把奏折的副本交给应天府尹。 应天府尹王玉平可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 昨日秦淮河北岸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知风险极高,一直没有露面。 若是看到奏折的内容,一定会在早朝的时候上报朝廷。 这可是一件大功劳啊。 陈安收回目光,他看出小钱现在也是满腹狐疑。 转头看向那魁梧锦衣卫,道:“阁下是?” 魁梧锦衣卫淡淡道:“本官吴崇岳,锦衣卫千户,陈县令若是没有其他问题,便跟本官走一趟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盯着陈安俊秀的面庞。 想要从这年轻县令脸上找出一丝慌乱的情绪来。 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这年轻县令仍旧是那副平淡表情,似乎根本没有把他们这些令人闻之色变的锦衣卫放在眼中。 陈安问道:“不知本官犯了何事,竟让诸位亲自来拿。” 吴崇岳冷声道:“陈县令真是健忘,昨天才念了首反诗,今天就不记得了?” “就因为此事?” “大庭广众之下念反诗,跟谋反无异,陈县令难道还觉得这是小事?既如此,本官再给你说几件大事如何?” “请。”陈安淡淡道。 吴崇岳冷哼一声,道:“目无律法,借收取商税的名义横征暴敛,搜刮钱财,任期内制造多起冤案,私自收留流民……” 他说了一通之后,看向陈安,“陈县令,这些够么?” 陈安仍旧是一副不在意的平淡模样。 点了点头,道:“足够,倒是的确不少,看来千户大人还真在本官身上耗费了不少时间啊。” “监察百官是锦衣卫的职业,本官连各部尚书都能查,难道陈县令一个七品官员,本官还查不得了?” “当然查得。”陈安点点头,问道,“那千户大人来拿本官,可有指挥使的命令?” 吴崇岳呵呵一笑:“陈县令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区区芝麻小官,能让指挥使大人挂在心上?” 听到他这话,陈安心中便了然了。 看来这个锦衣卫千户知道的事情不多啊。 带人来拿自己,也是他个人行为。 那就好说了。 吴崇岳又道:“既然如此,陈县令便带上你这位忠心可嘉的手下,跟本官走一趟吧。” 他话音刚落,陈安还没开口,张大力已经闪身挡在了陈安面前。 接着是小钱,韩无双。 其他衙役捕快们稍稍犹豫,也跟着站了过来。 吴崇岳可是习惯了大场面。 他们去抓那些大官的时候,大官们手底下的人可比这些衙役凶狠。 便冷笑道:“陈县令收买人心的本事可是不小,竟然有这么多人对你忠心,但陈县令果真要看着他们跟你一样,被抄家灭族?” 陈安越过挡在他面前的韩无双等人,站到吴崇岳面前。 仍旧是那副平淡样子,开口道:“要是换成我,我会比你更加耐心。” “哦?这却是为何?”吴崇岳看着陈安这幅平淡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却还是忍着怒气冷声问道。 “因为可能不用多长时间,你就会后悔趟了这趟浑水,千户大人,窄了。” “窄了?”吴崇岳下意识问道。 “路走窄了。”陈安笑道。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随之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道太监独有的尖柔声音。 “圣旨到!江宁县令陈安,速来接旨!” 听到这句话,吴崇岳瞬间面无血色。 半个时辰之前。 奉天殿内。 当应天府尹王玉平说出陈安掌握了消除天花的方法后,殿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向王玉平。 天花是什么? 是要人命的瘟疫。 千百年来一直在华夏大地上肆虐,不知杀死了多少人。 而且在天花面前人人都一样。 无论勋贵高官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感染上了天花,那就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就算侥幸留了一条命,也会变得没有人样。 因此人们对天花都是谈之色变,避之不及。 但现在竟然有人说掌握了消除天花的方法,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江夏侯周德兴骂道:“王玉平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么?” 巩昌侯郭兴也道:“陛下,臣弹劾应天府尹王玉平包庇下属,请陛下治罪!” 驸马都尉张尹也道:“陛下,天花肆虐已有数千年,历朝历代的名医大家都对此毫无办法,一个小小的江宁县令,年纪轻轻就掌握了消除天花的办法,实在是无稽之谈!” “陛下,陈安是想借着此事蒙混过关,还请陛下明察!” 第82章传旨入宫,黄老头的身份要暴露了? 不但皇亲勋贵,就连一众文官都对王玉平的话很是不满。 吏部尚书钟文瞪着王玉平,怒道:“王大人,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户部尚书张彦也道:“臣也弹劾应天府尹王玉平包庇下属,于御前胡言乱语之罪!”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对王玉平刚才的话不以为意。 但熟悉王玉平的官员们却很奇怪。 这老头出了名的滑头。 还从来没见他替哪个下属辩解过。 今天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那个年轻的县令陈安到底给了这老头什么好处,竟然让他不惜编出谎话也要力保。 王玉平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仍旧把奏折高举过顶。 只有看过奏折内容的他才知道这奏折的重要性。 今日他来上早朝时,门房把这奏折交给了他,他知道是陈安递上来的,本来不想多管闲事。 在他眼里陈安昨天的行为虽然威风,也为文官出了口恶气。 但一定会受到勋贵和皇亲的猛烈反击。 自己也不过是个三品的应天府尹,自保都有些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闲心管别人。 有句老话说得好,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自己一定是上辈子造孽太多,才当了应天府尹这么个官。 应天乃是大明京城,达官贵人多如牛毛。 随便一个都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 一不小心惹到这些人,轻则罢官,重则没命。 自己上一任和上上任的应天府尹,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王玉平在应天府尹的任上小心翼翼,每天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陈安做的那些事他觉得舒畅,但却绝不会沾上半分关系,所以他本不想管那奏折。 可打开一看,其中的内容却令他震惊不已。 读完整本奏折后,更是让他陷入狂喜之中。 他明白,一件滔天的功劳已经砸在了自己头上。 此时,端坐在阶上的朱元璋和朱标父子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 牛痘。 父子两人早就知道陈安在研究天花的抵御方法。 江宁县外的峡谷中就藏着一批曾经感染过天花的病患。 在陈安的江宁县未来三年发展那本册子里,也写着牛痘等词。 但因为陈安没有主动上奏,他们也就装作不知道这事。 现在听到王玉平上奏,他们也明白了过来。 难怪那个小混蛋昨天会那么放飞自我,原来早就有了对应策略啊。 把这法子上奏朝廷。 别说他当众念反诗,就是当众砍了一个王爷,朱元璋也得把这事给忍下来。 顶多秋后算账,绝不会当场处置。 原因也简单。 因为陈安若是真掌握了消除天花的方法,那就等同于救了无数百姓的姓名。 那是要被万人敬仰,受万民供奉的。 所以念反诗,打勋贵,又算什么事? 朱元璋并未理会那些弹劾的声音,而且马上道:“赶紧给咱呈上来!” 一名太监闻言,立马小跑过去,把王玉平高举过顶的奏折拿了,便往回跑去。 虽然还未看到奏折的内容,但朱元璋父子却已经知道陈安所言非虚。 一个是没人敢拿这事开玩笑。 再一个则是他们清楚陈安早就有相关的研究。 他们现在好奇的是,所谓的消除天花的方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小太监把奏折呈上后,朱元璋便一把拿了过来。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把奏折给看完了一遍,表情也带上了一丝了然。 朱元璋长出一口气,然后把奏折递给眼巴巴等着的朱标。 接着看向还在殿内跪着王玉平,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和气,道:“王爱卿,快快起来……” 听到朱元璋的声音,一众官员们都吃了一惊。 难不成王玉平说的是真的? 那个年轻的江宁县令真的有能消除天花的法子? 大殿内再次变得寂静下来。 每个官员都好奇奏折中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能让朱元璋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折。 勋贵们更是暗道一声坏事。 若是陈安真的掌握了那种法子,那他们今日对陈安的弹劾非但不会起作用,反而还会惹火上身。 “王爱卿看过奏折的内容么?”朱元璋问道。 王玉平拱手回道:“回陛下,臣看过。” 朱元璋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你便给其他人说一说奏折里写了什么吧。” “是,陛下。”王玉平点头,接着道,“据江宁县令陈安在奏折里写的,洪武十四年扬州府爆发天花之后,他曾与一名郎中去了感染的村子,与那些病患同住许久……” 与朱元璋父子的猜测一样,陈安说的消除天花的法子,便是种牛痘。 不过种牛痘却只能预防天花,而不能治愈。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件莫大的功德。 而且陈安在奏折里写的内容十分详细,每一次种牛痘的相关事宜都写的事无巨细,非常有说服性。 但他并未把功劳都按在自己身上,而是突出了张郎中等人的关键。 倒也不是他自谦。 而是陈安只提出了种牛痘的理论和方法,具体的实践和操作是峡谷里那些病患,和主动进入峡谷的张郎中做出来的。 这些人功劳可比陈安大多了。 他在奏折里着重提到了这些人的功劳,这也让看了奏折的人对他好感更甚。 这可是桩能封爵位的功劳啊,陈安就这么给分了,人品会差么? 因此等到王玉平把奏折的内容原原本本说完之后,朱元璋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看着殿内的一众官员,道:“各位有什么想说的么?” 殿内官员们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但徐达却站了出来。 向朱元璋拱手行礼后,说道:“陛下,此事干系重大,臣觉得还是火速下旨命陈安入宫,让他方面把此事解释清楚之后再行商议。” 吏部尚书钟文也道:“魏国公所言极是,臣附议。” 一众文官也纷纷道:“臣等附议。” 勋贵和武官们虽然极不情愿,但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他们只希望自己那些子侄们做的别太过火,以至于让事态无法收场。 一个个也都站了出来,说道:“臣等附议。” 朱元璋闻言笑道:“好,传咱的旨意,令江宁县令陈安马上入宫,解释如何消除天花方法一事。” 第83章入宫面圣都要排在打板子之后 一旁的太监立马领命而去。 朱元璋接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此事暂时不宜宣扬,三品以上官员留下,其余都退下吧。” 说罢又看了一眼仍旧跪着的荥阳侯郑遇春,道:“翡翠楼一案,就交给三司会审吧。” 原本郑遇春已经万念俱灰,听到此话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以为自己原本要被抄家灭族。 郑昌要是把罪名都推到他的头上,那十几条人命,其中还有灭门案。 最轻也要被诛连三族。 而且涉及到勋贵,都是锦衣卫来办。 但他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是三司会审,躲过了锦衣卫。 这已经算是对他而言最好的结果了吧。 虽然自己的命是保不住了,但三司会审,应该会给自己留下几许血脉。 想到此处,郑遇春开始重重的磕头,“是臣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臣着实该死!” 不消一会儿,额头便磕的鲜血横流。 殿内官员们见他如此,也都难免有几分唏嘘。 荥阳侯也算得上地位显赫。 但从现在开始,就彻底变成过去之事了。 不会有人在意翡翠楼犯的案子是不是受了荥阳侯郑遇春的指使。 无论他是否指使,翡翠楼每月给荥阳侯府送大量银钱都是不争的事实。 要是换成别的皇帝,若是这些命案真与郑遇春没关系,也就是削爵罚俸了事。 但朱元璋可跟所有皇帝都不一样。 他对这种欺压百姓的行为十分反感。 所以郑遇春翡翠楼大东家的身份爆出之后,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 现在三司会审,已经是万幸的结果。 要是朱元璋今日心情不好,直接让锦衣卫来查办此案,那不知又会牵扯到朝中多少人。 朱元璋冷冷的看了一眼磕头的郑遇春,这才道:“都退下吧。” 接着两名侍卫大步走进殿内,把郑遇春给拖了出去。 那些三品以下的官员也都陆续行礼退出奉天殿,离开了皇宫。 这些人一走,奉天殿便显得空旷了不少。 徐达又问道:“陛下,要不要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来一下?” 朱元璋微微颔首:“还是魏国公思虑周到,传咱的旨意,让太医院院使和负责疫病的御医都来一趟,咱们也不在奉天殿了,去勤政殿。” 在大明,朱元璋的话就等同于言出法随。 一句话便能决定天下人的生死。 何况是这么一件小事。 因此朱元璋父子去往勤政殿的时候,朝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跟随一道前往。 但朱元璋却多了个心眼。 他命礼部尚书刘衡和太医院等人在勤政殿外问询陈安,他们则在殿内听着就行了。 众官员虽然对朱元璋这个安排疑惑不解,但也没人会多问什么。 只有朱标才知道自己父皇想的是什么。 现在还没到跟陈安摊牌的时候,因此暂时不想让陈安知道他们父子两人的身份。 朱元璋还打算在时机合适的时候跟陈安摊牌,给他个大惊喜呢。 …… 秦淮河北岸。 渐渐逼近的马蹄声让原本有些明了的局势再次生变。 无论是周围的百姓,还是江宁县的衙役和书吏,亦或是那些勋贵子弟,现在已经没法再震惊了。 没办法,这两天震惊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哪怕现在皇帝陛下亲临,他们都不会觉得意外。 但吴崇岳跟他带来的锦衣卫门却是个个脸色巨变。 正如陈安猜想的那般,他们来拿陈安可没接到命令,而是自作主张。 吴崇岳能爬到锦衣卫千户这个位置,靠的不单是心狠手辣,还有小心谨慎。 前些日子收到王县丞的银子之后,并未第一时间找陈安的麻烦。 虽然在他眼中,一个小小县令跟虫子没什么区别,随便动动手指就按死了,但小心总是没错的。 吴崇岳先暗中把陈安的所有底细查了个底朝天,得知陈安只是个浙江乡下地主的儿子,在朝中根本没什么背景。 这种人在官场上是最好对付的。 因此吴崇岳觉得可以随意拿捏陈安。 但他却依然没有着急动手,而是把王县丞上告的陈安各项罪名又核查了一遍。 发现实际情况的确差不多。 这下吴崇岳心中才算有底。 就在他准备带人直奔江宁县衙的时候,陈安却又做出了惊天之事。 居然敢动应天府勋贵和皇亲们的财路。 吴崇岳当即便知道这是一次发财的机会。 果不其然。 昨晚幕后之人露面,给了自己一个非常满意的价钱。 于是今日一早,他便带着底下兄弟来到秦淮河北岸。 准备直接拿了陈安,关进诏狱。 然后就轻轻松松把银子赚到手。 原本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现在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宫里怎么突然会让一个七品县令进宫面圣?! 吴崇岳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突然有种自己要完了的感觉。 一群侍卫已经护卫着一名小太监下了马,围观人群立时自动散出一条道路。 小太监大步走了进来。 有些惊异的看了一眼吴崇岳等人,然后才看向陈安。 “你便是江宁县令陈安?” 陈安拱手行礼,道:“下官便是陈安。” “有旨意,陈县令,接旨吧。”小太监点点头。 虽然心中不愿,但陈安还是按照礼仪跪在地上。 其他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小太监似乎对这种感觉很受用,深吸一口气后才道:“陛下口谕,命江宁县令陈安,马上入宫面圣,不得有误,钦此。” “臣领旨!” 待陈安起身后,小太监便催促道:“陈县令,那便快些随咱家入宫吧,陛下可还等着你呢。” 陈安整理了一下仪容,道:“公公莫急,下官还有一件公务没有处理完。” 小太监瞪大了眼睛,道:“陈县令,什么公务能比得上入宫面圣?还是快些跟咱家入宫,要是耽误了时辰,惹怒了陛下,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陈安仍旧未动。 转头看向周运,道:“耽搁不了多久,也就四十大板的时间。” 周运见陈安如此,眼前一黑,险些吓晕过去。 这是什么人啊? 入宫面圣都敢耽误。 咱俩没那么大的深仇吧,至于这样吗?! 周围的勋贵子弟们也不敢再喧哗了。 他们实在看不懂陈安到底是什么路子。 入宫面圣,这是多大的好事啊。 他们这些人都不是说入宫就能入宫的呢。 第84章靠山,老朱就是我最大的靠山 至于吴崇岳等人,现在早就没了拿陈安进诏狱的想法。 一个能被陛下下旨面见的人,岂能是其他七品官员能比的? 没有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命令,他们别说拿人,暗中调查都不敢。 万一人家简在帝心,自己冒犯了,那不是找死? 吴崇岳冲手下使了个眼神,准备离开。 银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挣,但命要是没了,那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可他们刚一转身,陈安便喊住了他:“吴千户。” 吴崇岳只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向陈安拱手道:“陈县令,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以后有机会,在下一定登门致歉。” 陈安摆摆手:“这个倒是不必了。” 听到这话,吴崇岳脸上一喜。 只是没等高兴几秒,陈安又道:“待我入宫面圣后,一定会去一趟诏狱,毕竟吴千户当众说了本官那么多的罪行,要是不说清楚,我寝食难安啊……” 吴崇岳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了尾。 他也没多说什么,拱了拱手,便带着属下转身离开。 陈安这才看向周运,冷声道:“此人辱骂朝廷命官,擅闯公堂,依律当打四十大板……” 说罢拿起一根令签扔在地上,冷声道:“狠狠地打!” 陈安可不是君子,报仇不会等到十年之后,而是今日仇今日报。 今天要是不把周运打了,震住其他勋贵子弟,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好惹的。 反正都已经得罪了,再得罪几分也不碍事。 何况。 这是他自找的。 江宁县的衙役们这会再也没有顾虑。 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可明白自家大人现在可是连锦衣卫都不敢招惹的。 还马上要入宫面圣。 锦衣卫都被吓跑了,区区江夏侯的儿子算什么? 几个衙役对视一眼,举起水火棍便朝着周运的屁股狠狠打下。 一声闷响传来。 接着秦淮河北岸就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不远处的勋贵子弟们见状,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还好刚才第一个出头的是周运,要不然现在挨打丢人的可就是自己了。 常升则面色阴沉。 看了陈安一眼后,转身便走。 那个被叫做徐四哥的,跟小太监拱手行了个礼,也转身离开。 其他勋贵子弟也赶忙跟上两人,纷纷散去。 一旁的小太监当然认得这些勋贵子弟。 这些人在应天府可都是横行霸道的主,但却没想到在一个小县令手上吃了大亏。 看着惨叫不绝的周运,小太监无奈叹了口气。 早就听闻江宁县县令胆大包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但得罪死了几乎整个应天府的勋贵子弟,而且江夏侯的儿子也是说打便打。 这可是江夏侯周德兴的独子,平日宝贝得很。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儿子被打了板子,还不得跟陈安拼命? 就在小太监心中思索的时候,陈安已经转过头来,笑着问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小太监赶忙道:“陈县令叫咱家云河就行了。” 云河? 陈安依稀记得,洪武十三年胡惟庸谋反的时候,是一个叫云奇的太监救了朱元璋。 不知这个云河跟云奇是何关系。 因此陈安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公公认不认得云奇公公?” 云河喜道:“陈大人也认识咱家干爹?” 听到此言,陈安心中明了。 原来是云奇的干儿子。 这也算一条不错的路子。 虽然朱元璋严禁宦官干政,甚至还立了碑作为祖训。 但这并不能证明洪武朝的宦官们就可以被人随意欺辱。 相反,有些宦官手中还掌握着不小的权势。 只是对比之后的魏忠贤等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更加低调而已。 当然。 他们也不敢高调。 稍微一高调,说不定朱元璋的刀就砍下来了。 比如云奇,救过朱元璋的性命,在宫中权势自然不小。 不但朱元璋看重他,连马皇后都对他很是和气。 俨然是朱家的大管家。 而云奇也是个知道进退的人。 因此他的下场不错,最后善终。 既然是宫中大管家,又懂得进退,那与其搞好关系就是很有必要的了。 陈安当然不是个莽撞的人。 此次秦淮河北岸的事,要不是那些勋贵不听劝告,自己也不想站到几乎所有勋贵的对立面去。 现在既然把那些勋贵都得罪死了,那就得给自己找些盟友。 朝廷里的那帮文官是不用想了。 一个个已经被朱元璋吓破了胆。 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无论应天府还是刑部,又或者主管人事的吏部,一个衙门过问此事的都没有。 因此找文官做盟友很不现实。 既如此,只能寻求其他的盟友。 宫内的宦官就是个合适的选择。 虽然洪武朝的宦官权势没有那么大,但他们遍布宫中,打探消息可是一绝啊。 啊? 为什么陈安要找盟友而不是靠山? 他早就背靠朱元璋父子这座大明最大也是最牢靠的大山。 既然要做盟友,那必须给足人家面子。 陈安笑着拱手道:“下官岂能有幸结实云公公,只是时常听人提起云公公为人谦和,还曾救陛下于水火之中,因此心中十分仰慕敬佩,不过虽不认云老公公,但能与云河公公结识,也是幸事一件啊。” 云奇没想到别人口中嚣张至极,胆大包天的陈县令竟然这么好说话。 而且对自己干爹也很仰慕。 因此赶忙回礼道:“陈县令过奖了,陈县令的大名,咱家和干爹亦是早有耳闻。” 陈安笑道:“公公说笑了,下官怕不是恶名才是……”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陈安才继续问道:“那云河公公可知陛下这么着急让下官入宫,是为何事?” “当然是消除天花一事,陈县令果然身怀大才,非但把江宁县治理的蒸蒸日上,还懂医术,要是陈县令真有消除天花的法子,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功劳,不但朝廷要大行封赏,而且陈县令的名号也必然能载入史书,被万世景仰,咱家便先恭喜陈县令了。” 果然是为了此事。 陈安便道:“此事可不是在下一人的功劳,最大的功臣是那位张郎中,他才最应该被后世敬仰,下官不过是将法子上交给朝廷而已。” 云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个冷着脸的郎中正给一名随从上药。 第85章这兔崽子,让咱等他一个时辰 张郎中听闻陈安的话,抬头看向陈安,道:“在下是有些功劳,但所有的理论和方法都是大人提出的,在下无非负责记录进程罢了,大人可别把在下捧得那么高了……” 陈安和云海皆是哑口无言。 这江宁县都是些什么人。 这种大功劳别人都恨不得全按在自己身上,你们竟然互相推辞? 你们都了不起,你们都清高。 不要的话让给咱家如何? 此时张大力走了过来,道:“大人,四十大板已经打完。” 陈安转头看了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周运。 屁股自然已经皮开肉绽。 “打完了就给他上上药,然后带回县衙,押进大牢关押两天。” “是,大人。” 陈安接着对张郎中道:“张郎中,陛下等着呢,咱们现在就入宫面圣去吧。” 张郎中却道:“等等,我上完药。” 说罢提着药箱来到周运身边,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酒壶。 也不多说,打开盖子直接把烈酒往周运屁股上倒,立时又引起一阵惨叫。 伤口被酒冲洗干净之后,他又在伤口处涂抹了药膏,包扎好后才起身。 接着用酒冲洗了一下双手,对张大力道:“剩下的人等我回来再打吧,按你们这打法,他们能不能顶过今晚还很难说,又不是什么死罪,下这么狠的手做什么?” 张大力哑口无言。 张郎中也没有再继续说。 擦干手后,对陈安说:“不是入宫面圣么,大人还等什么?” 陈安无语。 不是在等你吗?! 你现在还催起我来了? 勤政殿。 已经接近正午。 虽然四月的天气远不如七八月那么热,但早要知道皇帝和一众官员们可都穿着厚重的礼服。 所以勤政殿中的众人都觉得有些闷热难耐。 总管太监云奇见状,连忙安排御膳房准备了些冷饮端来。 朱元璋一口气喝干了碗中的绿豆汤,然后把碗重重一放,怒道:“这都一个时辰了,陈安为何还没到!” 一众官员的脸上也露出不悦神色。 在场的这些人可都是大明权力巅峰,属于在应天外跺跺脚都能让地方抖三抖的存在。 而且每人手中都有不少事等着处理。 能让他们亲自处理的,可没有小事。 哪怕是神仙来了,也不能让他们等这么久啊。 何况朱元璋是出了名的急性子。 天下只有别人等朱元璋的份,哪有人敢让朱元璋等这么长时间? 那不是嫌自己命长? 见朱元璋发怒,云奇连忙低声道:“皇爷,一定是云河办事不力,让您跟诸位大人们等了这么久,等他回来,奴婢一定好好惩戒。” 朱元璋道:“云河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耽误咱的事。天底下也就那个小混蛋敢跟咱这般放肆了,让咱等他这么久,等处理完事情后,咱非要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朱元璋说的凶狠,但听在别人耳中,却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听朱元璋这话,他跟陈安很熟? 小混蛋? 应天府的勋贵子弟众多,一个能被朱元璋叫做小混蛋的都没有。 除了皇室子弟,谁有这个待遇? 而且一旁的太子殿下朱标对这话竟然一点都不震惊。 看来那个陈安如此胆大包天,敢得罪这么多勋贵皇亲,人家可不是傻,而是早就有了靠山。 在场的都是老江湖。 仅凭朱元璋一句话,就能解读出很多深意来。 坐在朱元璋下手的徐达轻咳几声,笑问:“陛下难不成之前就认识这江宁县令?” 他声音有些沙哑,好似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 朱元璋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然后关切地问徐达:“今天正好,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在,就让他们好好给你瞧瞧,都四月了,你这身体怎么一点好转都没有啊。” 徐达无奈笑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已经好了不少。太医说臣是常年遭受寒气所致,所以只要避免寒气入体,就没什么大碍。” 朱元璋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在北平镇守,咱真是一天好觉都睡不了啊。” 朱标也道:“徐叔父为国为民操劳半生,按说也到了该享福的时候,可北平却还是离不开您,等过几年四弟调教出来,徐叔父您再回京享福。” 殿内官员们听到这番话,个个脸上都露出羡慕。 天下能让朱元璋父子二人这么称赞的,也就只有徐达一个。 徐达道:“太子殿下谬赞了,燕王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现在欠缺的也就只有经验,假以时日多加培养,定然会是一代名将。” 说着摇了摇头,“咱们这帮人都老了,大明以后要靠他们这些年轻人。” 朱元璋一瞪眼,道:“老什么老?你比咱还小了几岁!这大明江山是咱们一块打下来的,你可得替咱好好多守几年,这些个小混蛋一个个的浮躁的很,还指望不上他们守江山……” 朱标略显尴尬的轻咳几声。 他虽然知道朱元璋不是骂他,而是骂另外一个人。 但那家伙现在不在啊。 也只能自己替他承担了。 与此同时,皇宫外。 陈安翻身下马,打量着眼前宏伟的宫门。 讲真。 此处已经足够华美,但与自己前世所见的天安门,却是还是差了几分气势。 没办法,这是建筑风格决定的。 毕竟每个时代的风格都不尽相同。 云河见陈安还在发呆,连忙催促道:“我的陈县令,咱们别再耽误了,陛下他们估计都等着急了,再不去面圣,您倒是没事,咱家可就惨了……” 陈安这才回过神来。 对云河拱手道:“云公公莫急,咱们都到宫门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快步跟在云河身后,与张郎中一起走进皇宫。 张郎中虽然对谁都是一副臭脸,说话冷冰冰的。 但进了皇宫,一张冷脸上已经写满了紧张。 走路都是小心谨慎,低着头不敢随意乱看。 陈安倒是大胆得多。 他像个来此游玩的游客一样,负手跟在云河身后,不时向四周张望一番。 看到有宫女太监经过,他还对人家露出善意的微笑,把那些宫女太监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来。 云河见他如此,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 连忙低声提醒道:“陈县令,这可是皇宫,不能随意窥视。” 第86章皇宫规矩多,以后不来了 陈安闻言撇了撇嘴。 宫里规矩就是多。 下回不来了。 几人走了不多时,终于到了勤政殿。 云河让陈安和张郎中先在外等候,便匆匆进了殿内。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得云海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宣江宁县令陈安,江宁县医官张守忠觐见!” 陈安和张郎中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在一名小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虽然只是一处偏殿,但面积可不小。 其中分为内殿和外殿,之间有帘子隔开。 陈安和张郎中走进外殿,都是微微一愣。 外殿内倒是人不少,但为首的竟是一名二品官员。 圣旨不是说入宫面圣么? 怎么朱元璋父子一个都不在? 而且此时外殿内除了十几个三品官员之外,还有不少太医院的太医。 见到陈安两人走入,殿内众人瞬间便向两人投来好奇的眼神。 陈安反应迅速。 几个呼吸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朱元璋父子两人之所以未曾露面,应该是不想现在就跟自己坦明身份。 这样也好。 倒是不用给他们磕头了。 要不昨天还兄弟相称,今天就磕头行礼。 怎么都觉得有点别扭。 想明白后,陈安向着殿内官员行礼,“下官江宁县令陈安,见过各位大人。” 张郎中则是磕头行了一礼,接着不等那些官员们说话,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陈安来了?”应天府尹王玉平是一众官员太医中唯一认识陈安的一个。 陈安的奏折还是他帮忙上奏的。 加上还是陈安的直属上司。 因此便以长辈身份自居,介绍道:“这位是礼部尚书韩大人,快来拜见。” 陈安只好再行一礼:“下官见过韩大人。” 韩文轩微微颔首。 王玉平正欲介绍其他官员,韩文轩却拦住了他:“虚礼就免了吧,咱们还是先说正事。” “是。”王玉平点点头,又对陈安道,“还不快谢过韩大人。” 陈安无奈,只好又行了一礼。 韩文轩点点头,然后指着殿门不远处两个空位,“坐下说吧。” 虽然陈安跟张郎中可能立下了惊天大功,但二人身份却与殿内官员相比还是太低。 平日可能连站着回话的资格都没有。 等两人坐下,韩文轩就急切问道:“今日早朝的时候,王大人替陈县令上了一份奏折,里面说你二人已经掌握了消除天花的法子,对否?” 陈安道:“回大人,确有此事。。”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听到陈安确切的回答,殿内众人还是有些动容。 一名太医不等韩文轩说话,便问道:“陈县令,这可是件天大的事,天花肆虐天下已有千百年,无数前人前赴后继都不得破解之法,你年纪轻轻,竟说自己掌握消除方法,莫不是信口开河?” 听到此人的质疑,陈安不禁眉头微皱,道: “前人做不到,难道我们也做不到了么?前人还以竹简写字呢,怎么不见大人如此啊?” 陈安的回应犀利无比,顿时便问的这太医无言以对。 殿内众人心中一凛。 难怪都说江宁县令是个大胆包天的主。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太医院的太医们则是都对陈安露出了一丝怒意。 医术难道不是我们这帮专业人士研究的么? 你一个科举做官的跟着掺和什么? 显得你有本事? 你把这功劳给立了,让我们这些太医如何自处? 太医院的太医们接到旨意的时候,个个都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再三跟传话的太监确认,得知此事是真的,又觉得陈安是故意做出震惊的话。 等他们到了勤政殿,亲眼看到奏折的内容以后,又一个个情绪低落起来。 但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愿相信陈安奏折里的内容是真的。 所有太医们早就偷偷商议好了,等陈安和那个郎中来了,一定要让这两人在陛下面前露出马脚,最好治他们个欺君之罪。 所以韩文轩刚问完话,就有一太医急不可耐的出来指责陈安。 但谁都没想到陈安的回应会如此犀利。 一句话便让对方无话可说。 此时,又有一名太医问道:“陈县令在奏折中说牛痘可以预防天花,敢问陈县令,牛痘是什么?哪本医书中有关于牛痘的记载?我等钻研医书数十年,还从未听闻过牛痘一物,还请陈县令为我等解答。” 这太医的语气客气了不少,但话语中仍旧透露着质疑。 陈安道:“牛痘是我与张郎中无意中发现,医书中并未有记载。” 这太医闻言,脸上立马露出一丝讥笑:“古时先贤都不认得牛痘此物,更不知道此物可以预防天花,你二人一个是黄口孺子,一个是江湖郎中,难不成医书已经超过了古时先贤?” 陈安淡淡问道:“这位大人可知道五石散?” 太医愣了一下,道:“当然知道。” “魏晋时期,士人都以为服用五石散可以延年益寿,华佗、张仲景等神医都不知此物的危害,一直到唐朝高宗年间,孙思邈才发现此物的毒害,敢问大人,孙思邈与魏晋时期神医相比,谁的医术更加高明?” “按照大人的说法,孙思邈的医术应该不如魏晋时期的神医,那孙思邈说五石散是有毒之物便是假话了,既如此,大人不妨当众服用一剂五石散可好?” 陈安声音平淡,但字字诛心。 “这……”那太医被说的哑口无言,憋的满脸通红。 又有一太医道:“孙思邈神医与魏晋神医都是古时先贤,你年纪轻轻,怎能与他们并肩?” 陈安挑了挑眉,道:“古时先贤是人,我也是人,为何不能并肩?” 此话一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人得胆大到何种地步才敢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啊。 年纪轻轻就敢与古时先贤并肩。 年纪大一些了那还得了? “狂妄!” “胆大包天!” “小小年纪竟口出狂言……”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们瞬间勃然大怒,纷纷开始怒斥陈安。 大殿内的其余官员们则是都静静的看着陈安。 他们对陈安的了解,又深入了几分。 果然。 此人之狂妄,真是天下独有! 勤政殿内殿。 坐在此处的,除了朱元璋父子,还有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吏部尚书钟文,刑部尚书高旭光等重臣。 第87章肆虐千年的天花,真就这么被解决了 众人听到陈安方才话语,心中都不免微微一动。 这些人倒不至于跟外殿那些官员们一样脸色剧变。 但听到陈安的话后,亦是稍有动容。 大多数脸上都露出一丝不悦。 太过狂妄的年轻人,总会是不讨喜的。 只有徐达等几人的脸上,露出些许好奇。 在徐达这几人看来,年轻人若是有资本,再狂都无所谓。 怕的就是既没本事,还狂妄自大。 至于朱元璋父子,脸色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这段时间他们听的狂妄之言多了去了,这句话算不了什么。 朱标忽然低声道:“爹,要不让人去稍稍提醒一下?” 他很担心陈安一会儿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让那些大臣们不喜,那对陈安的前程可没有任何好处。 不要认为只要有皇帝的信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那种人在史书上有个不好听的名称:奸臣。 就算是暂时能权倾朝野,但日后也会被狠狠清算。 朱标可不想看到一个心系百姓的官员因为话语而得罪百官。 舌战群儒虽然很爽,但后果也会很惨。 朱元璋却霸气地摆摆手:“不必,咱今天就是要听听,这小混蛋还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这…… 既然自己老爹都发话了,那朱标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默默希望陈安能管住嘴,千万不要再说那些惊人的话了。 …… 外殿内。 应天府尹王玉平终于忍不住了。 冷声对陈安道:“住口,天花预防一事干系重大,太医们谨慎一些也是应该,你只需耐心解答便是,胡言乱语做什么?这是勤政殿,不容你这般放肆!” “本官虽信任你,但也不能让你这般狂妄自傲,不敬先贤!” “赶紧向各位大人解释一下,牛痘究竟为何物,为何能消除天花!” 他倒是出于好意。 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重话,把陈安从那些太医们的指责中解救出来。 再说回到今日的主题上。 王玉平这个陈安的直属上司,也担心陈安会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到时候陈安吃瘪了,自己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王玉平是三品大员,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听他斥责完陈安后,一众太医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陈安向王玉平及其他官员们拱了拱手,才道:“洪武十四年,扬州府有一村子爆发了天花,因当地官服及时管控,所以未造成大规模传播。因为下官早年曾偶然感染上一头病牛所带的瘟疫,症状与天花极为相似,所以才冒险进入村子,想要验证一番……” 他这番话有真有假。 偶然感染病牛的瘟疫当然是假话。 身为现代人,他当然知道天花在古代意味着什么。 一旦感染,那除了等死外没别的办法。 他当然也知道要预防天花,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便是种牛痘。 因此来到大明之后,陈安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为自己和侍女小娥种了牛痘。 找了将近两个月的功夫,他终于在扬州找到了一头病牛,而且还得知扬州有天花爆发。 种牛痘之后,他便进入了爆发瘟疫的村子。 带着村里幸存的人离开后,就一把火烧掉了村子。 陈安把经历简单的说完后,众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们,也都不再说什么狂妄之类的话了。 因为陈安虽然说的平淡,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经历的过程有多凶险。 自己孤身一人进入疫区,可是九死一生。 谁都不清楚,种了牛痘后就一定不会感染天花。 即便知道,那天下又有几人敢孤身面对天花? 单凭这份敢于直面死亡的胆量,就足够让在场的太医们汗颜。 这就是圣人所谓的舍生取义。 因此陈安刚才说他能与古时先贤并肩,毫不为过。 先贤不单单在学问方面成就颇高,更有一种舍生取义的魄力。 听完陈安的讲述,太医们纷纷起身。 向着陈安恭敬行礼:“陈县令为百姓舍生取义,我等自愧不如,请受我等一拜。” 陈安也不推辞,坦然接受了这一大礼。 接着把张郎中拉过来,倒:“在下倒是颇为惭愧,因为在下只是提出理论,真正的实践者,是这位张郎中。” “张郎中以身试牛痘,详细记录了其中过程,又在山谷中与病患同住两月有余,把种牛痘的过程完善,在下所上奏折中的数据,都是张郎中提供的。”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陈安身后的张郎中。 他们之前还以为此人是陈安下属,负责辅助陈安完成牛痘试验的。 没曾想陈安是个甩手掌柜。 只提供理论,而不管实践。 听到陈安此话后,太医们先是一愣,接着便热情的看向张郎中。 太医院院使连忙拱手道:“我等眼拙,竟冷落了先生,还请莫要见怪……” 张郎中有些紧张道:“大人不必客气……” 院使道:“还请先生赐教,那种牛痘之法,果真去陈县令说的一般神奇么?” 张郎中肯定道:“不错,在下在谷中呆了两个多月,为上百人种了牛痘,刚种时会有些难受,但几天就会渐好,而且也没有一人感染天花。所以此法的确是可以消除天花的法子。” 说起正事,张郎中也不再紧张拘谨。 把他种牛痘的过程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 太医们则是反复询问。 有些问题上还会与张郎中争论。 但越说到后面,那些太医们的脸上便愈发喜悦。 见到这一幕,一众官员们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确定,陈安那份奏折所言非虚,牛痘的确有神奇功效。 想到此处,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肆虐千年的天花,就这么被解决了? 一时间,官员们看向陈安的眼神中不再有不悦,而是多了几分敬佩。 虽然陈安先前的确狂妄,但没有他直面死亡的魄力,又哪里会有这等消除天花的法子呢? 狂妄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旁人要是能找出这种法子,就算再狂妄十倍,又有何妨? …… 陈安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四刻。 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在天边烧出一片晚霞。 今天在宫中待了将近五个时辰。 大部分时间都是张郎中解答,但陈安也会说上几句,也把他累的够呛。 第88章哪是去锦衣卫投案,分明是报仇 也幸亏朱元璋不是小气的人。 不但会有宫女经常上茶,就连午饭都是在宫里解决的。 不过御膳种类多,味道却令人不敢恭维。 难怪朱雄英不愿意回宫。 单就吃这方面,宫里的御厨还真不如小娥的手艺好。 小太监云河把陈安送出宫门,然后道:“陈县令,咱家还要去御书房当值,就不送你出城了。” 陈安拱手道:“云公公能亲自送在下出宫,我已是受宠若惊,哪里还敢劳驾云公公送出城。” “陈县令太客气了,咱家改日有空,一定去江宁县拜访,还望陈县令不要把咱家拒之门外才好,哈哈……”云河笑道。 “云公公这是哪里的话,既然已是好友,我自当好生招待。” “有陈县令这话,咱家就放心了。” 两人互相客套一番,陈安才问道:“云公公,本来此事早早就该结束了,其他大人们也在申时六刻便离开了,陛下为何却将下官留到此时?” 今天这场对奏,在申时六刻就已经结束。 但朱元璋父子仍旧是未曾出现。 而是下旨勉励了陈安和张郎中。 还把张郎中招为了太医院太医,担任五品的院判。 至于其他嘉奖,还要等朝廷验证过牛痘之法可行之后再行赏赐。 虽然朱元璋父子和朝廷重臣们,以及太医院的太医都相信了陈安和张郎中的话,但事关重大,还是要眼见为实。 陈安跟张郎中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尤其是陈安。 什么赏赐都无所谓。 反正他也懒散惯了,让他当大官天天上早朝,比杀了他还难受。 因此升官还是算了吧。 发财倒是不错。 至于爵位。 放眼大明一朝,非军功不得封爵。 因此哪怕两人这件功劳比天还大,那封爵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 不过让陈安惊异的是。 这场对奏早在申时六刻就结束了,其他大臣也都陆续离开。 张郎中也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去了江宁县那处峡谷。 从今天开始,那峡谷便由朝廷接管。 不但有锦衣卫,五城兵马司更会派兵驻守。 峡谷中那些病患们也会有赏赐。 但陈安却等到酉时才被允许离开。 一开始陈安还以为朱元璋父子要跟自己摊牌。 他已经做好了朱元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准备,想好了该怎么演出震惊之意。 可没曾想自己就是干巴巴的在勤政殿外殿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就被人告知可以离开了。 这…… 陈安非常怀疑这是朱元璋故意的。 朱元璋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不就因为自己刚酉时就放衙而不高兴么。 因此他这次就故意把自己留到酉时四刻。 干! 肯定是这样! 你堂堂皇帝陛下,竟然还玩这种小心眼。 陈安心中暗自呸了一口。 云河听到陈安的话,也满脸不解道:“咱家也不知究竟为何,陛下口谕是让陈县令待到宫门关闭前离开,皇宫每日都是酉时五刻准时关门,所以咱俩才在酉时四刻带陈县令出来。” 你看! 果然是真的! 陈安心中一阵无语。 这老头子真不讲理。 今天替他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给个几千两银子花花就算了,还这么小心眼。 你知不知道我不准点放衙有多难受么? 云河见陈安表情奇怪,连忙道:“陈县令不必担心,咱俩虽然不清楚陛下为何这么做,但陛下跟太子殿下对陈县令的喜爱,可是远远超过旁人的,此次又立下这等不世之功,飞黄腾达已是近在眼前,届时还请陈县令莫要忘了咱家才是。” 陈安笑道:“那便借公公吉言了。” 接着又问:“对了云公公,这锦衣卫衙门在何处?” 云河道:“就在通政司西边那条街上,离宫门不远,也就一里地的脚程,不过陈县令为何突然问这个?” 陈安道:“今天有个锦衣卫千户去秦淮河北岸拿我,当时要不是云公公正好赶到,我此时已经身在诏狱了,现在正好无事了,在下便赶去诏狱投案……” 云河看着陈安脸上的消息,心中有些发毛。 这哪里是去投案,分明是去报一箭之仇。 果然够狠厉。 平时都是锦衣卫找别人的麻烦。 哪怕是那些皇亲和勋贵们,碰见锦衣卫都十分客气,生怕被那些人找到半点不是。 但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竟然被一个七品县令上门找麻烦了。 难不成世道变了? 这当然不可能。 是有人惹了不该惹的人。 话虽然这么说,但云河还是劝道:“虽然陈县令立下这等功劳,但锦衣卫可不是寻常人能惹得起的,要是陈县令只是要找那千户问清楚,咱俩可以替你去,但要是想讨公道,还是算了吧……” 说罢压低了声音:“那些人有陛下护着,咱们还是别招惹了。” 陈安明白他是好心。 拱手道:“多谢云公公,我只是去问个清楚,不然心里总觉得是个事儿,容易睡不着觉。” 云河无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咱俩就不多说什么了,陈县令,咱们来日方长。” “在下告辞。” 两人互相行礼道别。 云河匆匆回了皇宫。 陈安则来到宫门旁牵上自己的马,然后过了护城河。 他刚离开宫城,就见小钱、韩无双、张大力、李二蛋等人迎了上来。 见陈安平安无事,几人才松了口气。 小钱急切问道:“大人怎么现在才出来?属下等人老早就在此等着,申时的时候见不少官员就出宫了,我们也不敢上前询问……之后看见一队锦衣卫与张郎中离开,更是不敢接近,只能在此处等着。” 陈安见几人满脸焦急,心中颇为感动。 尤其是韩无双。 她才来了没几天,就对自己这么关心了。 很好很好。 更进一步的可能性更大了。 陈安笑道:“本大人能出什么事?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陛下和一众官员恨不得把我捧到天上去,这么晚出宫,是因为陛下特地留本大人一起用膳。” 听到此言,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喜色。 李二蛋道:“大人,都说陛下吃的是山珍海味,不知今天请大人吃的什么?” “也就那些东西,不得不说,手艺还没小娥好,味道实在不怎么滴。”陈安道。 几个人都赞许的点点头:“小娥姑娘手艺是顶好的。” 第89章七品县令很多,能进宫的却只有一个 张大力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尝尝小娥姑娘的手艺。” 陈安笑道:“就今天,今天高兴,本大人请你们吃饭!” 张大力闻言喜道:“好!今天既然有大喜事,大人可得让我们敞开肚子好好吃一顿!” 陈安道:“行,没问题,到时候吃不吐谁也不准走。” “但在回去之前,本大人还得去做件事。” “何事啊大人?”众人齐声问道。 “去锦衣卫衙门投案。”陈安道。 听到陈安的话,众人俱是一惊。 原本喜悦的气愤也瞬间凝固。 小钱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 自己大人还真是厉害啊。 锦衣卫衙门是什么地方,人人谈之色变、避之不及。 就连那些个皇亲勋贵都对锦衣卫心怀恐惧。 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搞这一出干嘛? 韩无双现在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明知道陈安是个作死能手,自己是脑袋出问题了吗,非要跟着一起来。 现在好了,上了他作死的贼船! 至于张大力和李二蛋。 两人只是稍微一愣,便坚定道:“大人去哪,属下们就跟到哪,区区锦衣卫衙门,属下们陪大人一起闯一闯!” 陈安点点头,接着对小钱和韩无双道:“那你们两人先出城等我们。” 小钱无奈道:“大人,既然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属下能跑的了么?” 韩无双也道:“反正都上了贼船,也下不来了,锦衣卫难不成只诛首恶,而不管同党?” 两人说的当然是玩笑话。 锦衣卫千户虽然今天去秦淮河北岸拿人,但作为陈安心腹,张大力、小钱、李二蛋早就知道牛痘的存在,更知道这是消除天花的方法。 把这方法献给朝廷,当然是大功一件。 除非陈安犯了谋反这等大罪,否则就算他杀两个勋贵宗室,朱元璋这个时候都得忍下来。 韩无双也在陈安入宫之后,从小钱口中得知了真相。 因此他们都明白陈安所谓的投案不过是说笑。 陈安现在去锦衣卫衙门,当然是为了找某人的麻烦。 但他们反应却仍旧激烈。 很简单。 今天虽然陈安去锦衣卫找麻烦,锦衣卫也不敢拿他怎样。 但等风头一过,这些人可是不吝啬报复的。 所以陈安现在去找麻烦爽了一时,但之后可能会有更多更大的麻烦找上门来。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家大人是个什么脾气。 说好听的是年轻气盛,难听点就是小心眼,今天的仇必须今天报了。 什么容忍等话,他可听不到耳朵里。 因此千万别把他惹急眼。 不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锦衣卫身为朱元璋设计的特务机构,地位自然非同寻常。 衙门便设立在接近皇宫的地方。 与五军都督府和通政使司紧邻,与六部衙门隔街相望。 朝廷所有核心机构,衙门都在此处。 虽然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宵禁,但街上仍旧很热闹。 应天府内的街道很是宽阔,陈安等人骑马倒也不怎么拥挤,很快便来到了锦衣卫衙门大门口。 此处与其他衙门并没什么两样,但门前却几乎无人经过。 很多人宁可走远路,也不愿意在锦衣卫衙门口过。 实在无法绕路,也会紧贴对面墙根快步走过,就怕惹上麻烦。 这倒是也情有可原,毕竟没几个人愿意跟锦衣卫这三个字扯上关系。 陈安此时却是耀武扬威,身后几名下属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 他们几人这般模样,自然吸引力周围不少人的视线。 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向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几人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巷子中显得格外清脆。 小钱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韩无双也面带紧张,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张大力和李二蛋倒是稍好一些,心却也是怦怦直跳,不知道锦衣卫衙门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像人间地狱…… 唯有陈安面如常色。 不。 非但面如常色,还耀武扬威。 像个不知害怕的莽夫。 远处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锦衣卫衙门口站着两列当值的校尉。 他们身着制式衣衫,腰间挎着绣春刀和腰牌,倒是显得威风十足。 他们当然看见了陈安几人。 等陈安他们越来越近时,这些人便转头看了过去。 目光中带着一丝威吓,仿佛饿狼看向主动走进狼群的绵羊。 待到陈安等人到了七八丈远的地方,为首的校尉大步迎了上来,厉声道:“站住!锦衣卫衙门,岂能容你等纵马!赶紧离开,否则便拿了你们问罪!” 校尉当然看到了陈安的七品官服。 因此并未直接动手,而是先警告一番。 但这也足够狂妄了。 陈安高低也是朝廷命官,锦衣卫衙门门口这些当值的校尉都是没有品级的,都敢如此跟陈安说话。 要是放在其他衙门,哪个守门的敢如此嚣张? 但陈安不清楚的是,若非他穿着官服,现在怕是早就被拿了扭送进衙门去了。 因此这校尉虽然出言不逊,但对他确实格外宽待。 要是旁人听到校尉这番话,怕是早就吓得逃之夭夭,陈安却仍旧面不改色。 还是骑在马上,没有丝毫下马的意思。 俯视着这校尉道:“本官江宁县令陈安,今天一早你们衙门里有个叫吴崇岳的千户去秦淮河北岸捉拿本官,说本官犯了大罪,但不巧宫中传来旨意,让本官入宫面圣,因此耽搁了。” “毕竟陛下的旨意最大,即便本官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那也得按着陛下旨意行事。” 听着陈安的话,校尉原本嚣张的脸色瞬间凝固。 虽然他面前的只是个七品县令,但却是个能入宫面圣的七品县令! 天底下的七品官多的是。 但能入宫面圣的,怕是独一个。 陈安继续说道:“本官心中一直提心吊胆,毕竟犯下这么大的罪,要是不说清楚,恐怕等吴崇岳千户再上门,本官就性命堪忧了,因此出来之后,本官便第一时间过来投案了……” 陈安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这名锦衣卫校尉,道:“你们锦衣卫不是要拿了本官么,现在本官主动送上门来了,要杀要剐,都是你们说了算!” 他的声音被夕阳笼罩,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此时围观的人也是越聚越多。 第90章重要的不是那小县令,是指挥使大人的态度 陈安的话不仅锦衣卫听到了,远处的围观百姓们也听到了。 所有人看向陈安的目光都变得奇怪起来,仿佛在看傻子一样。 整个大明谁敢不避锦衣卫的锋芒? 你可好。 非但不躲,还自己送上门来。 就连周围其他衙门的进出官员都被这一幕给吸引住了。 皆是驻足观看。 锦衣卫成立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来投案。 是嫌自己命太长,故意来寻死?! 这么年轻就是七品官员,未来可谓前途无量。 真是可惜。 驻足观看的官员们无不叹惋。 但也有些聪明的在听到陈安这番话后,思索一番便明白了他的目的。 这陈安哪里是来投案的,分明是来要人命的啊。 他说自己上午的时候无故被锦衣卫姓吴的千户捉拿,但又有宫中太监当众宣旨,让他入宫觐见。 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就能入宫面圣? 那皇帝天天啥都不用干了,光是接见官员就能累死。 换言之,能被皇帝下旨召进宫中的,要不就是重臣,要不就是被皇帝欣赏的人。 尤其是后者,有了皇帝这最稳的靠山,岂是一个锦衣卫千户能招惹的? 人家现在气势正盛,万一出个意外,锦衣卫交不出人怎么办? 在别人眼中锦衣卫是可怕,但在朱元璋眼中,屁都不是。 这小子这么年轻,肯定是后者。 那他来锦衣卫衙门投案是为什么? 自然是对今天上午锦衣卫千户上门一事进行报复。 连皇帝陛下看重欣赏的人你们都敢上门捉拿,那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你们锦衣卫不敢干的?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若是聪明,此刻能做的便是弃车保帅。 要是现在还想着护短,那毛骧估计这条命也得交待了。 显然,毛骧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自然不是蠢人,更不会是愿意替下属背锅的人。 所以他会如何选择,答案非常显然。 想到此处,所有人都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好小子。 竟然要借锦衣卫的刀,来杀锦衣卫的人? 如此胆大包天,究竟是何人? 门口值守的校尉们听到陈安的话后,一个个都愣了一下,然后脸色瞬间跟吃了苍蝇一样。 这架势是来投案的? 明明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啊。 锦衣卫衙门自从成立,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大胆。 为首校尉面色阴沉,正要把这个骑在马上,嚣张跋扈的七品官员拿了的时候,猛的反应过来。 对方好像是被陛下传旨召入宫中的?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竟然能入宫面圣? 难不成这小子背景深厚? 校尉不敢赌。 对方可是来找一名千户的麻烦的。 既然敢找上门来,就说明人家有恃无恐。 自己一个小小校尉,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到时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校尉开口问道:“敢问大人姓名,在下也好进去禀报一声。” 语气仍旧不好,但态度比其他人已经好了太多。 陈安皱起眉头,他刚刚明明已经说过自己姓名,这校尉竟然又问了一遍。 把小爷刚才的话当放屁?! 李二蛋反应迅速,连忙呵斥道:“我家大人刚才说的你们都没听见?我家大人乃是江宁县令,今天上午被你们的吴崇岳千户带人捉拿,现在特来投案,明白了么?” 校尉何时被人这般呵斥过? 那些朝廷重臣来衙门办事的时候,都对自己十分客气。 今天竟然被一个小小衙役给呵斥了。 你是没挨过锦衣卫的毒打是吧? 但当他用充满杀意的目光看向李二蛋的时候,陈安的眼神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校尉顿时如坠冰窟,只觉浑身一阵恶寒。 只是凶狠的等了李二蛋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 对陈安拱手道:“既然如此,陈县令稍等,在下马上去禀报。” 锦衣卫之中只有十几个千户,吴崇岳便是其中之一。 手底下有着不少人,可谓是权势极大。 因此吴崇岳在应天府中也算一号人物,平时都横着走的那种。 哪怕是面对普通勋贵都一点不犯怵。 那些人还要对他恭恭敬敬。 但今天吴崇岳坐在自己房中,心中感觉七上八下的。 他之前受了旁人的银子,去捉拿陈安。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而已,吴崇岳根本没放在眼中。 何况对方罪行证据确凿。 就算抓进诏狱弄死,上面也不会多过问一句。 但偏偏就是他认为的小事却出了差池。 那个七品县令竟然被召进宫中了。 干! 一个小的跟芝麻一样的官,竟然也有机会入宫面圣? 这事本来就十分惊异。 因此吴崇岳回到衙门之后,就觉得心神不宁,生怕自己出事。 但等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吴崇岳以为是自己多虑了。 便起身走出房间,准备带着几个心腹属下去喝顿花酒,愉悦一下心情。 可刚出门,便看到一个校尉匆匆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见到吴崇岳后,校尉不敢耽误,连忙道:“千户大人,出大事了!今天您带属下们去秦淮河北岸抓的江宁县令,从宫中出来之后,直接来咱们锦衣卫衙门,说是要投案,现在就在门口站着呢!” 吴崇岳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险些稳不住身形。 他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目的?! 对方哪里是来投案,明明是冲着自己的命来的! 这小子。 够狠! 校尉先忙一把扶住吴崇岳,“大人,您没事吧?” 吴崇岳一把把他推开,深吸一口气。 他洪武四年就加入了锦衣卫前身仪鸾司,一步步从校尉爬到千户的位置,其中经历了无数凶险。 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所以片刻之后,他便稳住了心神。 略微思索,就朝着锦衣卫衙门的大堂走去。 校尉有些疑惑,道:“大人,那县令在大门外面!” 吴崇岳怒骂道:“蠢蛋!管那小县令在哪做什么?就算他在大门口叫,也碍不着本官的事,现在要紧的是看指挥使大人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说罢继续大步向着大堂走去。 等他匆匆赶到大堂,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两名锦衣卫将他拦了下来。 为首百户道:“吴千户,大人在处理公务,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吴崇岳连忙道:“何百户,在下有要事向大人禀报,请您禀告一声……” 第91章不抓我,我就去敲登闻鼓 说罢便往百户手中塞了几张银票。 百户顺手接过,低眼看了看数额,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道:“既然是要事,那下官就替大人禀报一声,至于大人见不见,也不是下官能左右的……” “有劳何百户。”吴崇岳连忙道。 说罢百户便转身走进大堂。 吴崇岳在大堂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还向门口投去焦急的目光。 百户没让他等太久,很快便出来了。 吴崇岳立马快步迎了上去。 百户却叹道:“大人说这会儿有要事处理,谁都不见。” 这番话像是在吴崇岳头上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了脚。 吴崇岳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叹了口气,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何百户赶忙上前,想把吴崇岳给扶起来,“吴千户这是做什么?要是真有什么大事,下官再去禀报就是,都是一个衙门的弟兄,莫要如此。” 吴崇岳却睁开他的双手,道:“那就辛苦何百户再走一趟,替在下给指挥使大人带一句话就行,就说在下不该利欲熏心,受了外人的礼擅自行事,在下愿意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求指挥使大人留在下一条命,日后必定为指挥使大人肝脑涂地!” “好吧。”百户无奈点点头。 站直了身子,道:“吴千户先起来吧,下官这就去禀报。” 吴崇岳摇头道:“还是跪着吧,在下有罪之人。” 何百户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大堂。 锦衣卫他们的大堂跟外人想的并不一样,没有阴森的感觉,更没有那些可怖的刑具。 虽然被人称为阎王殿,但却跟其他衙门没什么区别。 此时太阳还未落下,可大堂内却已经点了灯,亮如白昼。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坐在椅子上,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书。 若是不清楚他的身份,说不准会把他认成一个读书人。 见何百户又走了进来,毛骧眉头微皱,“还没走?” 何百户拱手道:“回大人,吴千户不但没走,现在还跪在门外。” 毛骧冷笑一声,把书扔下,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收别人银子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百户道:“吴千户还说,若是大人能留他一命,他愿意把全部家产都拿出来,日后也唯大人马首是瞻。” 这百户非但是毛骧的心腹,还是他的子侄辈。 因此关系亲近,没有外人在的话,倒也没那么拘谨。 百户继续说道:“吴崇岳这些年可是存了一笔不菲的家产,大人要还是不要?” 毛骧挑了挑眉毛,道:“有再多的银子,那也得有命花。” 百户略微思索,道:“那大人是要了?” 毛骧缓缓起身,眯着眼睛看向大堂的门,淡淡道:“决定他死还是活的不是我,而是他一直瞧不起的那个七品县令,要是人家只是警告敲打一番,他可能还能留一命,但人家若是要他性命,那谁也救不了他。” 百户听到毛骧的话,吃了一惊。 赶忙问道:“大人,那陈安真有这么大的能量?竟能决定我锦衣卫千户的生死?” 毛骧呵呵一笑,道:“被陛下宠信的人,哪怕是个百姓也会变得权势滔天,但若是失了陛下宠信,便是王公贵族也会大权旁落。” “若陈安要追究到底,本官也只能把吴崇岳那颗脑袋送出去,让人家消气了。” “也正好可以警告一下其他人,别以为成了锦衣卫就能肆意妄为,能要咱们命的人多着呢,要是再不低调些,吴崇岳就是他们的下场……” …… 锦衣卫衙门外。 围观百姓越来越多。 门前值守的校尉已经进去禀报,但陈安却仍旧骑在马上,极有耐心的等待着。 其余的守门校尉则是面带凶光的死死盯着陈安。 只要上头下了命令,他们就会立马扑上来,把陈安跟他的几个下属给拿了,好让他们知道知道招惹锦衣卫的下场。 那校尉去的快,来的也快。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快步跑了回来。 不过现在他已经满脸的敬畏,全然没了之前的怒意。 来到陈安面前,拱手道:“大人,指挥使大人说了,今天的事是一场误会,锦衣卫本无意冒犯,得罪之处,还请大人见谅。指挥使大人现在还有公务处理,等他得闲了,一定亲自登门致歉。” 停顿片刻,又道:“吴千户今日无礼冒犯了大人,锦衣卫一定会对他严加惩罚,给大人一个交代。” 听到校尉的话,围观人群和驻足各自衙门口的官员都都惊呆了。 啊? 是我的耳朵出毛病了么? 锦衣卫竟然给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赔礼? 锦衣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顺了? 不对! 锦衣卫还是那个锦衣卫。 没有变过。 之所以现在这么好说话,肯定是碰上了他们都惹不起的人。 但锦衣卫地位特殊,除了朱元璋跟他的几个儿子锦衣卫不敢惹,整个大明还有谁能让锦衣卫认错? 大事! 出大事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陈安会就此罢手,接受锦衣卫的道歉。 毕竟能让锦衣卫低头认错,已经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了。 何况他还只是个七品县令。 以小小七品县令的身份,做到了国公都未必能做到的事。 此事之后,陈安的名号将会传遍整个大明。 但陈安却并没有如旁人所想的那样算了,而是道:“指挥使大人怕不是会错了意,本官是来投案的,不是来接受道歉的。还请再走一趟,禀报指挥使大人,说今日锦衣卫要是不把本官拿进诏狱,本官就不走了。” 说罢抬头看了一眼远方。 那是朱元璋登基之后,专门设在宫外的一座登闻鼓。 昭告天下,说百姓若有冤情而地方官员不受理,就可以来敲响登闻鼓,朱元璋亲自审理。 换言之,敲响登闻鼓,便等于直达朱元璋了。 因此陈安笑道:“要不本官也去敲敲那座登闻鼓,亲自到陛下面前去投案,说不准还能得个宽大处理的结果。” 去登闻鼓投案? 校尉瞬间变了脸色。 您这哪是投案啊,明明是威胁。 远处的官员和百姓们也听出了陈安的言外之意,个个都看的喜笑颜开。 真是爽啊! 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第92章毛骧:执行锦衣卫家法 竟然有人敢这么赤裸裸的威胁锦衣卫。 这回可是有好戏看了。 校尉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他怎么都没想到,陈安竟然会这么冥顽不灵。 连锦衣卫指挥使都亲自给你道歉认错了,你还要怎样?! 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恶狠狠看了陈安一眼,道:“既然如此,在下再去禀报,你便在此处等等吧。” 陈安对他的恶劣态度视而不见,笑道:“那便有劳了。” 校尉冷哼一声,转身走进衙门。 不多时,便来到了锦衣卫衙门大堂。 校尉单膝跪在毛骧面前,拱手道:“大人,陈安仍旧不愿离开,说他是来投案的,而不是来接受道歉的……” 正在看书的毛骧闻言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 他本来以为无论陈安多胆大,但也不至于没了理智。 但凡一个还有理智的人,都会清楚彻底得罪锦衣卫会是什么下场。 毛骧觉得自己让人带到歉意后,陈安便会借坡下驴,把此事人了。 至于杀不杀吴崇岳。 不是陈安说了算的事,而是自己,或者陛下说了算。 换言之,就算事后处理吴崇岳收受贿赂,那也跟陈安无关,应该由锦衣卫内部来办。 只是,毛骧完全没想到陈安会咬住不放。 锦衣卫都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自从锦衣卫成立至今,办过无数案子,死在锦衣卫手中的勋贵官员,也是不知凡几。 甚至被冤枉、被错杀的都有不少。 哪里见有谁敢来锦衣卫讨要说法的? 今天别说吴崇岳没把你陈安如何,就是直接把你拿了关进诏狱那有怎么样? 小子。 你未免太过把自己当回事了! 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算当朝的一品大员,都没有人敢让我锦衣卫低头。 毛骧重重的哼了一声,把书狠狠摔下,道:“蹬鼻子上脸是吧?让他等着。” “告诉他,说话不要那么大口气,锦衣卫的人该如何处置,是锦衣卫的事,轮不到旁人指摘。” “让他哪来回哪去,要是觉得锦衣卫门口不错,那也随他,本官事务繁忙,没空搭理他。” 毛骧这番话也算比较收敛了。 但也仅仅对陈安如此。 若是换成别人来锦衣卫衙门堵着,这会儿不是拿进诏狱,就是格杀勿论了。 校尉听完之后,并未起身,仍旧跪在地上,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 毛骧问道:“还有事?” 校尉犹豫片刻,道:“大人,陈安还说,要是不接受他投案,他就要去敲登闻鼓,找陛下认罪……” 毛骧瞬间便从椅子上起身,脸色阴沉的可怕。 过了良久,才冷笑几声,然后道:“好,很好…他哪里是找陛下投案,分明是要告御状……” “从来都只有我锦衣卫威胁别人,哪有别人威胁我锦衣卫的份?今天还真是有意思,很好。” 说着抓起一枚令签,便要扔在地上下令拿了陈安。 但这令签却让他觉得沉重无比,仿佛烫手的山芋,毛骧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能够在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上坐稳这么久,还帮朱元璋办了那么多大案,被朝廷众官员畏惧如虎,自然不是个冲动的人。 恰恰相反,毛骧非常谨慎。 他明白自己虽然现在权倾朝野,但所有的权力都是来自朱元璋的。 说明白些,他就是朱元璋养的一条饿狼,让他咬谁他就咬谁。 如果擅自向其他人露出獠牙,一般人也就罢了,但若是咬到了与朱元璋有关系,亦或是被朱元璋看重的人,那估计獠牙都得被拔了。 因此毛骧心中清楚自己虽然明面上威风,但却是如履薄冰。 他也更清楚陈安在朱元璋与朱标父子心中的地位。 自己估计刚把陈安拿进诏狱,斥责的旨意马上就会到。 作为皇帝的忠犬,毛骧知道自己若是失了宠信会是什么下场。 想通此处关节,毛骧的脸色也渐渐变化。 犹豫良久,他才冷声道:“陈安不是要说法么,本官就给他一个!” “来人!”他大喝一声。 守在门外的百户立马推门而入,在毛骧面前单膝跪地。 毛骧把手中令签扔在地上,道:“千户吴崇岳私收贿赂,贪赃枉法,构陷朝廷命官,依律当诛,着令马上对其执行家法,以作警示!” 百户跟校尉听到毛骧的话,都呆住了。 满脸惊疑的看向毛骧。 吴崇岳是谁? 是锦衣卫十几个千户中的一个。 是朝廷正五品官员。 虽然在锦衣卫中权势不算特别大,但也是中坚力量。 下属遍布应天府。 而且还在空印案和胡惟庸案等大案中为锦衣卫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 就因为上午的时候去拿一个七品县令,就要丢了性命? 若是把这个七品县令抓进诏狱,已经用刑了,那还说得过去。 可那七品县令现在连诏狱什么样儿还都不知道啊。 这也要没命? 太扯淡了吧? 因此百户马上拱手道:“大人,吴千户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请大人三思!” 毛骧冷声道:“本官难道不知道这个?但谁让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呢,那个小混蛋什么事都敢做!要是本官不杀吴崇岳,你觉得他不会去敲登闻鼓么?” 敲登闻鼓? 百户闻言立时愣在原地。 别人都说他们锦衣卫是疯子。 但真正的疯子却是另有其人。 连敲登闻鼓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这种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毛骧道:“还不快点去执行家法?难道要本官亲自来?正好也借着吴崇岳敲打你们一下,别以为进了锦衣卫就能肆意妄为,这世上能要我们命的人多的是!” 百户见毛骧动怒,立马上前捡起了地上的令签,道:“是,大人!” 正跪在大堂门外的吴崇岳,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要丢了。 可他毕竟是经历过生死大浪的人,对危机的敏锐程度比其他人要高的多。 随着时间流逝,他心中的危机感也越发强烈起来。 终于。 等到百户带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吴崇岳知道自己的性命要没了。 锦衣卫的家法对勾结外人的处置极为严苛。 轻则砍头,重则灭族。 第93章大人,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怕过七品县令? 吴崇岳犯的就是这一条。 做为一名锦衣卫千户,吴崇岳位高权重。 若是放在平时,他私底下犯了家法,捞笔钱也不算什么大事。 大家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办差,那点俸禄可不值当拼命。 毛骧平时对锦衣卫贪污受贿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自己捞钱比其他人更猛。 但前提是不要出事。 若是出了事,毛骧可不会好心到给下属背黑锅。 现在吴崇岳招惹的人连他毛骧都不敢招惹。 而且人家还摆明了要吴崇岳的小命。 毛骧能怎么办? 硬保么? 那陈安真的去敲了登闻鼓,然后大家一起玩完? 毛骧知道陈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加上还是吴崇岳犯事在先。 因此也只能拿吴崇岳的命去平息陈安的怒气了…… 但这件事过去之后。 老子再让你知道得罪锦衣卫的下场。 吴崇岳毕竟是千户,在锦衣卫中地位颇高。 因此他要被执行家法的消息,很快便在锦衣卫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何百户还没等动手,一群锦衣卫官员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指挥佥事司马明一走进来便朗声道:“大人,吴崇岳到底犯了什么大罪,竟然要被执行家法?” 毛骧看了司马明一眼。 吴崇岳是司马明的直属下属,也是得力干将。 因此他才第一个站了出来。 另一名指挥佥事也道:“大人,吴崇岳的事属下也有所耳闻,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而已,咱们理他做什么?要是真在这个时候杀了吴崇岳,那咱们锦衣卫的颜面何存?” “是啊大人,还请三思啊!” “属下现在就让人把那个狗官拿了,让他知道知道咱们锦衣卫不是好惹的!” “要是今天把吴千户处置了,人心可就散了!” “不就是受了旁人委托拿一个七品县令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是这样都要丢了性命,那以后谁还敢办差啊?” 众人纷纷叫嚷。 有资格来到毛骧面前的,都是锦衣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还有几名千户。 现在在衙门里的高官已经尽数到齐。 无论他们平日跟吴崇岳是好是坏,现在也都站出来为吴崇岳说话。 原因也简单。 锦衣卫能够成为朱元璋手中砍向勋贵高官的利刃,内部是很团结的。 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内部可以斗争不断,但只要遭受外敌,便会一致对外。 而且吴崇岳也不是犯了什么大罪。 要是这样就被杀了,难免会让人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可毛骧此时心意已决。 等到这些人说完之后,他才用冰冷的目光逐一在这些人身上扫过。 浑身上下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 被他看到的人,纷纷低头不语。 毛骧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多年,在锦衣卫内部的威严无人能及。 只是一个眼神,就让这些下属不敢再说。 毛骧冷声道:“咱们锦衣卫的家法你们都忘了不成?对勾结外人的处置,不用本官提醒你们吧?” 他这两个问题抛出,无人敢于回答。 根据锦衣卫家法的规定,勾结外人的处理方式是十分严重的,不是斩首就是灭族。 毛骧执意要动用家法的话,吴崇岳这条性命肯定是不保了。 见无人再敢替吴崇岳求情,司马明只能咬牙道:“大人,吴崇岳虽然有勾结外人的嫌疑,但他对付的是文官,不是对付自家弟兄,求大人看在平日他的功劳上,饶他一命。” “大人,司马大人所言不假,要不狠狠惩罚吴崇岳一顿,然后让他留着这条贱命继续为大人卖命?” 毛骧无奈摇头,道:“你们以为是本官想杀他?” 司马明愣了愣,然后道:“门口那个不就是江宁县令么?他有何本事,竟能逼迫大人对对吴崇岳下手?” 他不太相信毛骧的话,以为毛骧只是借机杀了吴崇岳,以削弱自己。 毛骧对司马明的想法一清二楚。 但他没有点明,而是道:“这几年咱们的确办了不少大案,现在别说咱们几人,就连衙门里那些校尉都没人敢惹,因此才让你们产生了错觉,那便是咱们锦衣卫天下无敌……” 他叹了口气,道:“但你们不要忘记,应天府内能要咱们命的人,可不在少数。” 接着他眼神变得冰冷,盯着司马明:“若司马佥事以为门口那位只是个小小七品县令,算不得什么任务,那司马佥事大可自己去找他谈谈,但本官把话说在前面,届时丢了官位,甚至于丢了性命,可别怪本官。” 毛骧此言一出,大堂内的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陈安的名号他们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 敢在秦淮河北岸杀了曹国公府和燕王府的掌柜,查抄了荥阳候的产业,还把应天府中几乎一般的勋贵子弟打脸的,整个大明就他一个。 堪称胆大包天。 而且荥阳候郑遇春已在今天早朝的时候宣告彻底失势。 虽然留了条性命,但是已经削去官职,交给三司会审。 可以说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一个七品县令斗赢了一个侯爵,实在太过惊人。 但饶是如此,锦衣卫也没觉得陈安有多可怕。 不就是个小小的荥阳候么? 这两年死在他们手中的高官数不胜数。 一名指挥同知赵浩道:“这陈安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大人这般忌惮,还请大人明示。” 毛骧没有回他,而是问道:“今日陈安为何会被召进宫中,你们应该都知道原因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 身为特务机构,要是朝廷发生这么的大事他们都不知道,那朱元璋怎么敢用他们来掣肘朝中的官员和勋贵? “陈安立下这等不世之功,将来封爵也极有可能。但这还不是本官忌惮他的最主要原因,本官只跟你们说一句话,陛下和太子殿下对他的宠溺,甚至超过了不少皇子,虽然本官也不清楚其中缘由,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众念反诗这种事陛下都能容忍他,你们觉得他逼死吴崇岳这种小事,陛下会在意?相反,他要是敲了登闻鼓,惊动陛下,那就等着陛下跟咱们锦衣卫算账吧。” 毛骧的话让众人浑身冰凉。 身为朱元璋的忠犬,他们可太了解朱元璋的脾气了。 第94章用一名千户的脑袋赔罪,百官炸锅了 别说锦衣卫了,就算杀起他那些打天下的老兄弟们都毫无顾忌。 听到吴崇岳可能会牵连整个锦衣卫后,在场众人心中已然萌生退意,不想再趟这趟浑水。 司马明连忙问道:“陈安念反诗不被追究,难道不是因为他向朝廷先上了消除天花的法子?” 毛骧冷笑道:“是陈安先念了反诗,还是先献上消除天花的法子?” 司马明愣了愣。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等他回话,毛骧又道:“要是别人敢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念反诗,你觉得他还能活到今天么?那法子他也是今天才上奏的。” “这说明陛下跟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除了陈安,天底下还有谁敢当众念反诗?或者说除了陈安,谁念了反诗没有被株连九族?其中缘由,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毛骧这番话包含了极多信息。 表面上陈安只是个七品县令。 虽然在百姓眼中,七品县令已经是大人物了。 但在锦衣卫面前,七品县令却跟一只虫子没什么分别。 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七品县令,不但压得应天府诸多勋贵喘不过气,还当众念了反诗。 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当今陛下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 别人敢这么做,现在怕是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陈安犯了这么多事都安然无恙,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他在当今陛下心中的地位,远超别人的想象,甚至能跟一众皇子比肩了。 毛骧说完,大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良久,指挥同知赵浩才问道:“听说这些日子陛下跟太子殿下经常去江宁,难道……”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毛骧大声喝断。 “大胆!陛下的行踪也是你能揣度的?” 赵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跪在地上。 毛骧瞪了他一眼,才道:“本官言尽于此,要是还有人想为吴崇岳求情,大可自己进宫面见陛下,本官会等到你们回来之后再动手的。” 大堂众人沉默片刻,接着异口同声道:“属下等谨遵大人命令。” …… 太阳彻底落下,黑暗渐渐笼罩了应天府。 锦衣卫衙门口点上了灯笼,反而把这座衙门衬托的更加阴森瘆人。 陈安见校尉进去已经一刻钟,却仍旧没有任何答复,不禁眉头微皱。 小钱等人也是相对无言。 韩无双策马来到陈安身边,低声道:“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要关城门了,咱们要不先回江宁,明天再来?” 小钱也劝道:“对啊大人,能让锦衣卫低头已经很不容易,咱们也得点到为止,要是真把这些人逼急眼了,往咱们县衙里扔点东西构陷罪名怎么办?” 这种事锦衣卫干的可是得心应手。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少了不少。 毕竟再不回家,被巡城的军士抓到,是要挨板子的。 今天的戏虽然精彩,但也要分时间地点,为了看场戏挨顿板子,实在不划算。 衙门附近聚集的官员数量倒一点都没少。 这些人都住在内城,距离此处不远。 只要不是大半夜的转悠,巡城的军士们对违反宵禁的官员们自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因此这些官员们才有心情继续看戏。 能看到锦衣卫吃瘪的机会可不多。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所有人都觉得今天这件事会就这么算了的时候。 陈安忽然策马来到锦衣卫衙门大门跟前。 值守的校尉们见状立马拔出腰间绣春刀,防备着陈安。 为首一人朗声道:“站住!锦衣卫衙门重地,若是强闯,我等可要不客气了!” 陈安也勒住了缰绳。 看着这名校尉,道:“滚进去告诉你们指挥使,本大人再给他半刻钟的时间,要是到时还没有交待,本大人一定说到做到!届时惊动了陛下,指挥使大人可不要怪罪本官。” 陈安已经等的不耐烦,因此语气也变得冲了起来。 校尉闻言大怒,但他也知道自己惹不起陈安。 于是狠狠瞪了陈安一眼,转身便要往衙门里走去。 猛地,锦衣卫衙门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何百户带着几人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手上还捧着一个托盘。 何百户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陈县令吧?” “我是。”陈安点了点头,看向那名校尉手上的托盘。 他已经猜到上面放着什么了。 果不其然。 何百户确认身份之后,招招手,那名校尉就走上前来。 接着何百户把托盘上被鲜血染红的白布一把揭开。 赫然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看到这一幕,韩无双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马匹都被血腥味刺激的有些不安,挪了挪蹄子。 远处。 那些围观官员们借助着微弱灯光,也看到了托盘上的人头,发出阵阵惊呼。 但陈安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然后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何百户朗声道:“锦衣卫千户吴崇岳,构陷朝廷命官,现已伏诛,人头便在此处,请陈县令查看一二。” 何百户的话传到那些围观官员耳中,无异于炸响了一道惊雷。 啊?! 这颗人头竟然是锦衣卫千户吴崇岳的? 堂堂的千户,就这么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锦衣卫自己手中。 这个年轻县令到底是什么人,能逼的锦衣卫自己动手干掉自己人? 吴崇岳在应天官员眼中,可谓是凶名赫赫。 就是这么一个人物,竟这么死了? 原因也很简单,构陷朝廷命官。 这些年他们锦衣卫构陷的官员还少么? 要是真彻查下来,锦衣卫全体上下统统砍了怕是都不能抵罪。 因此吴崇岳的死因绝对不是什么构陷朝廷命官,而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此时,李二蛋翻身下马,小跑上前查看托盘之后,才拱手对陈安道:“大人,的确是吴崇岳的人头。” 陈安看到人头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吴崇岳了。 毕竟除了他,锦衣卫还能推出谁来? 陈安微微颔首。 对何百户道:“既然此人已经伏诛,那我犯的那些罪行,也都是蓄意诬陷了?” 何百户神情微变,道:“这是自然,陈县令忠君体国,岂是那等十恶不赦之人?吴崇岳所言都是有意诬陷大人的。” 第95章晚上只要不住青楼就行 陈安点了点头。 继续说道:“你们锦衣卫都说那些罪行是无稽之谈,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要请这位大人帮我转告一句话给指挥使大人。” “陈县令请讲。”何百户道。 陈安道: “我与吴崇岳千户无冤无仇,想必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构陷本官,我觉得其中定有隐情。” “请这位大人转告指挥使大人,此事一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就一日睡不好觉,我休息不好,嘴巴可就不太管用。” “还请锦衣卫的兄弟们辛苦一下,早点把隐情查出来,也好让本官睡个安稳觉。” 何百户看了陈安一眼,拱手道:“陈县令放心,一定把你的话带到,不过指挥使大人也有句话要带给陈县令。” “请讲。”陈安点点头。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锦衣卫一定会记住今天的耻辱。” 陈安挑了挑眉毛,道:“是么?这是在威胁本官?本官可是出了名的胆子大,就是不怕别人的威胁。” 但这何百户却也是个混不吝。 指了指托盘上还在滴血的人头,道:“陈县令莫要误会,指挥使大人说的耻辱是他。” 陈安呵呵一笑:“本官也是这么觉得。” 说罢调转马头,策动骏马向着街道另一头离去。 韩无双等人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 何百户含着森然寒意的目光一直盯着陈安。 此时,陈安的声音再次从远处传来:“再给你家指挥使大人传句话,夜黑风高,看好脚下!” 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但陈安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月光洒落下来的时候,应天府城内跟城外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城内寂静一片。 街道上几乎没了行人。 与白天时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但城墙外的秦淮河南岸,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所有商铺都点上了灯笼,将这片地方映照得如同白昼。 一驾驾马车沿着青石板路驶来,几乎把道路都给堵死。 无数锦衣绸缎的客人在商铺间进出,人声鼎沸。 河面上也飘着一艘艘画舫,点亮了半条秦淮河。 若是从高处俯视,秦淮河便如同天上银河一般灿烂。 与南岸比起来,秦淮河北岸却是显得有些冷清。 原本的五十多家商铺,现在只有三十家左右开门迎客。 客人人数也远不到平日的十分之一。 这可都是大把的银子啊。 长久下去,秦淮河北岸必然会沦为寂静之地。 身为造成这一切推手的陈安,此时兴致勃勃的看着秦淮河两岸的风景。 当他看到北岸稀稀落落的客人时,不禁眉头微皱。 陈安这两天如此行事,并不是真的想把秦淮河北岸的烟花之地给铲除了。 这种产业是最古老的产业之一。 自文明诞生以来就已经存在。 现在社会都无法根绝这一产业,何况是古代的大明? 而且陈安可不是圣人,也明白自己的能力没办法根除社会的阴暗面。 不过规范行业制度还是可以做到的。 陈安这两天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原因主要有二。 一是要把秦淮河北岸的烟花场所纳入自己管理之下,为自己的发展蓝图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 二是参与规则的制定,不能让这些产业肆无忌惮的生长,威胁到自己管理地方的发展和安定。 当然。 想从那些勋贵和皇亲嘴里抢肉可不是简单的事。 自己这两天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目的可不是单纯为了杀人出风头。 而是为了立威。 让应天府中那些勋贵们知道,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但发起疯来,也能咬的他们喊疼。 尤其是逼迫锦衣卫自己动手,杀了他们自己的千户。 立威的目的已然达成。 此事估计很快便会传遍应天府,那些勋贵们也会重新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对方自己找上门来吧。 陈安相信能在秦淮河北岸开商铺的掌柜和东家都不蠢,会知道自己的目的不是逼死他们的。 那样对陈安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陈安要的只是让他们低头,重新坐下来谈判。 然后划分利益,拿到自己那一份。 如果自己猜得不错,明天便会有人上门示好。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自己该派谁去参与谈判,又该制定怎样的谈判条件。 陈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事情真多啊。 看来是时候得让天天赋闲的刘师爷出山了。 那老头,最近过得太潇洒了点,都见不到人影了。 他身后,韩无双等人看他盯着秦淮河发呆,都有些好奇。 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 就算回了江宁县,也是进不去的。 不进城的话,他们这些人又该去哪儿过夜? 秦淮河两岸这么多的青楼妓馆,倒是住得下他们这几个大男人。 问题是还有一个韩无双呢! 虽然她一直都是男装打扮,但那过于美貌的面容,早就把她给暴露了。 江宁县衙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新来的韩捕头是女的? 而且还跟自家大人住在一起。 额。 流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韩无双上前几步,来到陈安身边,问道:“大人在想什么?” 陈安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韩无双又问:“现在已经宵禁了,咱们是回不去了,现在这么晚了,要去哪儿住?” 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总不能真的跟几个大男人去青楼吧? 陈安摆摆手:“这个好说,咱们去陈家庄住一晚就是。” “陈家庄?”韩无双疑惑道。 她刚来江宁没几天,很多事都还不知道。 陈安解释道:“陈家庄本来是个胥吏的产业,但其犯了大罪,家产都被充公了,本人也死在了去应天的路上。” “年前有伙流民正好来到江宁乞讨,我见他们可怜,就把他们安置在了陈家庄,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现在在陈家庄有了土地和屋子,就不准备走了,而且已经有了我江宁县户籍,是我江宁的百姓了。” “庄子里空屋还有很多,有时我外出来不及回县衙的话,就会在陈家庄住一晚。” “虽然条件差了些,但好歹有个住处。” 韩无双这才了解,点头道:“那好,那咱们便去陈家庄住一晚。” 至于条件差,那倒是无所谓的事,只要不跟几个男人一起去青楼就行了。 第96章朱重八,我的大孙子去哪里了 陈安点点头,道:“那咱们走吧,陈家庄离这也有几十里,黑灯瞎火的,估计最少也得一个时辰才能赶到。” 说罢便策马而去。 其余几人也迅速带马跟上。 不多时,一行人便消失在夜色中。 陈安几人刚离开不久,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就缓缓停在了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 坐在马车中的老人掀开帘子,看着陈安离去的方向自说道: “这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县令?倒是生了一副俊秀面庞,不过有些早夭之相,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易,还敢这么折腾,想活的长久些倒是极难,算了,现在正是此子猖狂的时候,便避一避他的锋芒又能如何?” 老人说罢轻轻咳了几声,一名仆人模样的汉子便快步走了过来。 恭敬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老人道:“让李瀚章来见我。” “是。”仆人拱手领命,迅速离开。 这一晚。 陈安逼迫锦衣卫自己斩杀千户吴崇岳的事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此事就像一块巨石砸在水中,激起了千层浪花。 所有人都在揣测这陈安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权倾朝野的锦衣卫吃了大亏。 同时这些人也在揣摩陈安真正的分量。 他真的只是一名小小县令? 天底下哪个七品县令能让锦衣卫吃下这等大亏? 别说小小七品县令,就算是朝中那些勋贵都做不到。 霎时间,应天府内对陈安真实身份的议论此起彼伏。 这座大明京城平静的外表之下,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 与此同时,皇宫内。 朱元璋一口气喝干了宫女端上来的燕窝粥,然后随意擦了擦嘴,一举一动间尽显豪迈。 随即看向自己对面的太监道:“陈安真去锦衣卫衙门找麻烦了?” 中年太监立马道:“回陛下,陈县令出了宫门后,就跟云河打听了锦衣卫衙门所在,然后便带着几个下属去堵门了。” 朱元璋皱了皱眉,道:“这小子真是嫌自己命长了是吧?打狗也得看看主人,竟然去锦衣卫衙门找晦气,亏他干得出来。” 骂了几句之后,朱元璋才继续问道:“毛骧是如何处理的?” “毛指挥使以勾结外人,构陷朝廷命官的名义,以家法处置了千户吴崇岳,然后命人把其人头拿出给陈县令看了。” “陈县令查验完之后,也就没再继续纠缠,在宵禁之前出了应天府……”中年太监把事情经过完完全全给朱元璋叙述了一遍。 他完全按照第三人的视角和立场叙述,不带半点儿个人情绪。 内容也说的非常详尽,没有半分纰漏,仿佛他自己在现场观看了全程一样。 听完中年太监的叙述,朱元璋点了点头:“不错。” 能得到朱元璋的夸奖可实属不容易。 但这中年太监显然是朱元璋的心腹,对此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继续问道:“陛下,吴崇岳擅自捉拿陈县令,定是受了旁人指使,要不要……”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元璋冷冷的声音打断。 “做好你自己的就行了,其他事不要多话。” 中年太监连忙道:“是,陛下。” 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从自己手中溜走了。 陛下对咱这等宦官的防范非常严密,哪怕是曾经有救驾的功劳都不能得到陛下完全的信任。 不过也罢。 那就不要想七想八,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身为一名打下天下,开创庞大王朝的皇帝,朱元璋的帝王之术可谓用的可谓出神入化。 帝王之术最重要的,便是平衡。 无论朝廷官员,还是天下百姓,都是皇帝手中的棋子。 要想让棋子们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那便要彻底掌握棋局。 因此平衡术必不可少。 朝廷有两方势力互相掣肘,皇帝才能高枕安眠,在两方势力间斡旋。 若是其中一方势力过于庞大,皇帝就会对其进行打压,扶持另一方,直到两方重新归于平衡。 锦衣卫便是朱元璋用来制衡朝堂的一股新势力。 这股势力被朱元璋赋予了凌驾于大明律之上的权力,可以无视律法直接拿人和审判。 因此锦衣卫才会一时间权势滔天,风光无两。 但若是一味的扶持而不加以掣肘,锦衣卫这把双刃剑早晚都会反噬朱元璋。 于是在扶持锦衣卫的同时,朱元璋又在暗中培植了一批新的势力,用来制衡锦衣卫。 这便是由云奇统领的检校尉。 检校尉的成立时间其实比锦衣卫要久远得多,早在朱元璋还未攻下应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 但后来有了锦衣卫,检校尉的职权就渐渐削弱。 到了现在,检校尉的唯一职责便是监督锦衣卫。 无论锦衣卫有任何大事小情,检校尉都要加以汇报。 毛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知道检校尉的存在,所以他才对朱元璋如此敬畏。 他明白,只要自己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他这条小命就算玩完了。 朱元璋又问道:“若是没有其他事,你便先退下吧。” 中年太监连忙行礼:“是,陛下,老奴告退。” 说罢便从地上起身,向着殿外走去。 刚走到大殿门口,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中年太监微微皱眉。 哪个不懂事的奴婢敢不加请示便直接推门进来? 正要开口训斥,却看见来人竟是一身朴素衣衫的马皇后。 太监原本阴沉的脸立马带上谄媚笑容。 马上帮马皇后拉开殿门,跪地行礼,“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马皇后抬手把他扶了起来,道:“云公公不用这么客气,快快起来。” 然后往里走去。 朱元璋自然也看到了马皇后,笑问:“妹子今天怎么这般打扮?你这几天跟中邪了一样,天天都在凤仪殿织布,今天怎么想起来来看咱了?”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道:“我都好几天没看见大孙了,朱重八,你把他送到哪去了。” 朱元璋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妹子你放心,咱们大孙这几天可是吃的好睡的也好,气色比在宫里头可强了不少,咱可是替他找了个好地方,过段时间保管给你带回来个活蹦乱跳的大孙!” “你说真的?”马皇后用有些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朱元璋。 第97章大人,以后你怎么在朝廷立足啊 “当然是真的,咱还能骗你不成?改天咱带你去看看就是。不过说来也奇怪,雄英在宫里一直无精打采,吃不好睡不好的,为何一去了江宁就变得生龙活虎……” 朱元璋是个聪明人,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但有些事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朱元璋也并未直接点明,而是想着改天找个心腹仔细探查一番。 马皇后没有听出朱元璋的言外之意,而且笑道:“你说真的?” “咱是天子,当然要说一不二。”朱元霸气答道。 马皇后道:“那也不用改天了,我看明天就不错,要是天气好,咱们明天就去一趟江宁看看雄英。” 朱元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马皇后套路了,笑道:“妹子,你现在也学会跟咱玩心思了是吧?不过明天不行,最近积压的奏折有些多了,标儿自己忙不过来。” 听到朱元璋提起自己大儿子朱标,马皇后叹了口气。 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竟被繁杂的政务压的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看看就让人心疼。 “好吧,反正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暖和,我身体也好了不少,就等你忙过这几天吧。” 朱元璋点点头:“好。” 扶着马皇后坐下后,又道:“身子越来越好可是大好事,过些时日咱带你回趟凤阳老家,你可是许久不曾回去过了。” 马皇后却道:“凤阳不着急,要是有时间,就陪我去一趟丹阳,这几天老是梦见稚儿,想去看看他……” 朱元璋见发妻眼眶泛红,也叹道:“好,等手头上这些要紧事处理完之后,让标儿监国,咱带你出去好好逛逛,把咱们之前打过仗待过的地方都走一遍。” 马皇后被他逗的忍不住笑了:“干啥?还想让我去看你指点江山啊?” 朱元璋道:“不行啊?” “当然行,我这夫君重八啊,可是个大英雄,这么大个大明朝都是他打下来的,指点江山又怎么了?” 听到马皇后夸赞,朱元璋心里不禁得意起来。 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 马皇后这才继续问道:“宫里面今天都在传,江宁县县令陈安向朝廷上奏了消除天花的方法,可是真的?” 朱元璋点头道:“是有此事。” 马皇后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俊秀、让自己觉得很是亲切的年轻县令。 忍不住笑道:“果然是个大才,难怪你跟标儿都这么器重他。” 提起陈安,朱元璋就气不打一处来,“大才是真的,但也太过大胆,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小子。” 也不等马皇后再问,朱元璋便把陈安去锦衣卫衙门找麻烦,逼迫锦衣卫杀了吴崇岳一事说了出来。 听的马皇后震惊不已。 她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年轻县令竟然这么胆大包天。 同时也忍不住替他担忧,道:“这陈安竟然这么大胆?两天的时候就把该得罪不该得罪的都给得罪了个遍,以后该怎么立足于朝堂之上?” 听了马皇后的话,朱元璋愣了愣。 好像还真是这样啊。 这才短短两天,陈安就把应天府的勋贵和皇亲,还有锦衣卫都给得罪死了。 现在就只剩下文官集团他没有得罪了。 但谁不知道文官集团都是一帮软蛋? 被人随便拿捏。 陈安把所有勋贵得罪了个遍,难道以后真不想在朝廷中混了? 小钱此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身为陈安团队中唯一的读书人,小钱自然而然的扮演了智囊的角色。 只是让小钱感到无力的是,自己家大人手段有,计谋有,也非常护短,的确是个值得追随的人。 但就是太莽。 比很多武将都莽。 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想到了就去做。 因此才来到江宁县一年,就干出了这么多大事来,每一件几乎都让朝野震动。 尤其是这两天,自家大人已经把能得罪的人几乎得罪了个遍。 而且得罪的还都是些位高权重之人。 等到以后人家展开报复,自己这些人难道还会有好果子吃? 小钱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 尤其是他看到陈安、张大力、李二蛋几人仍旧毫不在意,对着桌上的饭菜猛吃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吃喝呢?” 听到小钱这话,陈安筷子都没放下,笑道: “人生在世,不过吃喝,咋的,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就不能吃喝了?何况事态还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李二蛋接道:“就是,连那些锦衣卫都不敢把大人怎么样,咱们害怕什么?你要是不吃,就把你那份给我,李大爷整的这鸡真是好吃,要是去应天府开馆子,生意绝对好!” 一旁的老李头嘿嘿一笑:“过奖过奖,到时老头子真开了店,各位还得多来照顾照顾生意。” “这是当然!”李二蛋说着便要伸手把小钱面前的鸡给端过来。 小钱狠狠敲下一筷子,道:“就知道吃!哪天别人把你吃饭的家伙给砍了去,看你还吃不吃!” 李二蛋咳嗽几声,把手收了回来。 小钱接着对陈安说道:“大人,您今天的举动,属下越想越不对劲。” “昨天在秦淮河北岸闹那么大动静,属下能理解,是为了让那些商铺服软,向咱们纳税,接受咱们县衙的管理。” “朝廷这些年对勋贵的态度一直都是打压,陛下又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只要咱们行的端正,哪怕动静再大,朝廷也不会过于追究,咱们昨天干的,就是朝廷想而没干的事。” “所以就算您当众念反诗,朝廷都没把您如何。但今日举动的确有些不妥,那可是锦衣卫衙门,那么多为位高权重的众臣都丧命在那里,咱们一个小小江宁县衙,怎么跟人家斗?” 小钱叹了口气,继续道:“锦衣卫的凶名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要把事情做绝呢?” “今天您逼的锦衣卫杀了自家的千户,日后一定会招来报复,到时候往咱们县衙里扔点东西,随便编织罪名,咱们又该如何?” 张大力立马道:“难不成他锦衣卫说咱们怎样咱们就怎样了?朝廷中难道都是无能之人?陛下难道是个昏庸之君,会听锦衣卫的瞎话?” 第98章江夏候求助徐达 他停顿片刻,又道:“再者说,咱们家大人又不是武将,手底下没兵,想造反都白搭!” 小钱无奈扶额,道:“朝廷中的确不都是无能之刃,但咱们已经把人几乎得罪遍了,别人凭什么要替咱们说话?” “陛下也是贤明君主,但锦衣卫可是陛下养的饿狼,咱们大人今天逼死一名锦衣卫千户,就相当于扫了陛下的脸面,陛下没问咱们的罪就不错了。日后锦衣卫报复,陛下肯定是隔岸观火。” “至于咱们大人,昨天都念了反诗,人家就算说他谋反,也没法辩解啊。” 韩无双赞同地点了点头,“昨天得罪了勋贵和皇亲,今天又得罪了锦衣卫。朝廷拢共三个势力,咱们得罪了俩,剩下的文官太过软弱,现在局面确实不妙。” 小钱深深吸了口气,无奈道:“文官集团几个月前就已经得罪了,那会儿囚车失事,摔死了不少为恶的胥吏,那些人背后可都有大人物……” 韩无双听到小钱的话,脸上露出一抹恐惧,“那咱们大人现在不是举世皆敌了?咱们怎么办?” 陈安一巴掌拍在小钱脑袋上,“再敢动摇军心,本官就让李二蛋斩了你这颗头。” 李二蛋闻言立马配合的拔了拔官刀。 小钱当然知道这是自家大人跟自己玩闹。 也不害怕,而是道:“大人,属下思索良久,实在想不出破局的路数来,还请大人明示。” 陈安道:“明示什么?锦衣卫虽然权利大,但仍旧是陛下养的饿狼,陛下让他们咬谁,他们才敢张嘴,要是乱朝别人呲牙,陛下不得教训他们?” “所以啊,你们不必害怕,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笑容。 放眼全天下,敢这样看轻锦衣卫的,也就只有陈安一人了吧。 酒足饭饱之后,陈安半靠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道:“今天锦衣卫那千户能踩点去秦淮河北岸找茬,肯定不是陛下的旨意,而是跟外人勾结,这就犯了大忌讳,就算本官不去找麻烦,那千户应该也活不了太久。” “而且你觉得陛下会把本官找锦衣卫麻烦一事放在心上么?天真!” “锦衣卫现在都已经敢勾结外人,构陷朝廷官员了,以后胆子还不更大?所以你们安心就是,锦衣卫尽管记恨本官,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还不敢下手,至于那些勋贵子弟么,一群废物罢了,更是不用放在心上。” 说罢喝干杯中茶水,悠悠起身,问老李头道:“热水烧好了么?” 老李头立马回道:“已经烧好了,大人要洗漱休息了?” 陈安点点头:“嗯,今天跑了一天,现在就想躺下美美的睡一觉。” 接着对韩无双等人道:“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咱们还得赶回县衙。” 说罢便与老李头走出堂屋,向后院而去。 …… 应天府中,徐达府邸。 位高权重的江夏候周德兴,此时正满脸焦急的在正厅内来回踱步。 徐达长子徐辉祖见他如此忧惧,上前劝道:“周叔,您坐下歇会儿喝口茶吧,这都来回走了几十圈,侄儿看都看晕了。” 周德兴看了徐辉祖一眼,叹道:“好侄子哎,你周叔叔现在哪有喝茶的心思?你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我可要带上几百亲兵,先去攻破那个江宁县县衙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你要是想被满门抄斩,尽管带兵去打!” 周德兴转头看去,见魏国公徐达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看到徐达,周德兴连忙迎了上去,拱手道:“徐老哥,你可算是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也。” 徐达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急成这个样子?” 似是刚才走路急了,只觉胸口处一凉,便忍不住使劲咳嗽起来。 徐辉祖连忙端了一杯热茶,上前递给徐达。 徐达抿了口茶水,这才稍稍见好。 徐辉祖吩咐门口的侍女道:“快去给国公爷温药!” 待侍女离开,徐辉祖才担忧问道:“好点了么爹?” 徐达点点头,把茶杯放下,这才道:“没事了。” 周德兴亦是担忧道:“徐老哥,身体不要紧吧?你可是咱们这些老弟兄的主心骨,你要是有个闪失,我们老哥几个可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 徐达哼了一声,怒道:“咱们大明只有一个主心骨,那就是陛下!你这张嘴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八道,早晚被你这张破嘴害死。” 周德兴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徐达也不忍心继续斥责,便道:“说吧,这么晚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刚说完便好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不是为了秦淮河北岸产业的事吧?要真是为了这事,你就不要说下去了。” “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做那些产业?咱们勋贵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满朝勋贵都跑去开妓馆,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陛下现在正为此事发火,你就不要触这个霉头去了。” 周德兴急的叹了口气,道:“虽然兄弟我早些年穷怕了,看见银子金子就挪不开眼,但也不至于开妓馆赚那些黑心钱,秦淮河北岸安那些商铺,没有一家跟咱们淮西将领有关,都是……” 说到这里,他闭上了嘴。 听到周德兴的话,徐达火气这才消了几分。 又问道:“那你这么张急忙慌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周德兴叹道:“还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徐达听闻此言,便知道是周德兴家那儿子又闯祸了。 周德兴哪里都好,就是唯独对独子太过宠溺。 他常年在外领兵,对儿子周昌疏于管教。 加上周昌又是他独子,每每都不忍心狠狠教训,所以周昌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不仅在应天府内横行无忌,欺压百姓,而且早早便混迹于烟花之地,才十六七岁就被酒色给掏空了身体。 周德兴没少为此给周昌善后。 徐达了解周德兴家中情况,忍不住道:“你家周昌又惹出什么祸事来了?不是我说你,虽然周昌是你独子,但也应该严加管教,你看看他现在都被你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第99章徐妙锦:我知道,但是爹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罢停顿片刻,这才又道:“不行找陛下告假一些时候,再娶几个小妾?” 徐达虽然没有点明,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你大儿子指望不上,抓紧再要一个为好’的意思。 周德兴忙道:“这次不是昌儿闯祸,而是被人欺辱了,要不抓点紧,怕是连命都没了。” 徐达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周昌靠着周德兴的权势,在应天府内可谓作威作福。 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欺负他了? 难不成是招惹了皇族子弟? 也不对啊。 除非周昌脑袋被驴踢了,才敢去惹老朱家的人。 那是招惹了几个国公府上的嫡子? 更不对,除了常家,其他国公府的嫡子要么在军中历练,要么就在国子监读书,哪有闲工夫欺负周昌? 而且各个府上的公爷侯爷都是就认识,小辈们也从小认识。 就算周昌做的再过分,那最多也就是打一顿教训一下,不会要弄死他。 但听周德兴的意思,周昌是惹了不能惹的人,对方还想把他给弄死。 应天府还有这么硬的人? 徐达满脸疑惑的问道:“周昌到底惹谁了,连命都快丢了?” 周德兴急道:“还能是谁?就是那个江宁县令陈安。” 原来是他? 徐达茅塞顿开。 对了。 敢对应天府的勋贵子弟下这么狠手的,天底下也就只有那个陛下口中的小混蛋了。 但周德兴不是说在秦淮河北岸没有产业么? 周昌是怎么惹到那小混蛋的? 徐达追问道:“你家不是在秦淮河北岸没有产业么,人家跟周昌没有仇怨,为何要他的命?” 周德兴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连忙道: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不是一直在宫里商议种牛痘的事么,我出宫后又去了五军都督府处理事务,一直到下午酉时五刻才回府。” “回去的时候府上就乱套了,我问过以后才知道,今天咱们早朝的时候,陈安在秦淮河北岸设了公堂,不知为何就打了昌儿跟随从四十大板,还要在牢房里关几天。” “我一听就急眼了,要带着亲兵去江宁县衙要人,但还没出门就接到消息,说江宁县令陈安去锦衣卫衙门找麻烦,还逼的指挥使毛骧家法处置了一个名叫吴崇岳的千户,给陈安认错。” “这陈安正得陛下青睐,我就算带人去江宁,也未必能把人要出来,所以就赶紧来找徐老哥商量了。” 听完周德兴的话,徐达道:“此事你该去找陛下求情啊!” 周德兴叹道:“去了,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让一个小太监给带的话,然后就把我赶出宫来了。” “什么话?” “滚蛋……” 徐达无奈道:“你现在急也没有用,而且要紧的不是去江宁县要人,而是搞清楚其中缘由,按说两人没有仇怨,陈安也不是逮谁咬谁的疯子,不该如此才是。” 徐达话音刚落,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就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对徐达和周德兴说道:“爹,周叔叔,女儿可能知道一些事情经过呢。” 听到女孩的话,正厅中的几人瞬间便向她投来了询问的眼神。 徐达听到自己女儿的话,不禁皱了皱眉头。 徐家跟周家是世交,周德兴对自己也尊敬,两家因此常有往来。 但他却对周德兴独子周昌很是厌烦。 好色好酒不说,还嚣张跋扈,经常欺负平民百姓。 要不是朱元璋看在周德兴战功赫赫的份上,早就把周昌给砍了。 因此徐达勒令几个儿子,平日不得与周昌在一起厮混。 更不要说自己女儿了。 因此徐达斥责道:“你一个姑娘家整天就知道往外跑,以后怎么嫁人?赶紧说说你是从哪里知道此事的?” 周德兴连忙道:“咱们武将家的闺女,哪来这么多规矩?整天闷在家里绣花有什么意思?当年皇后娘娘不也经常出入军营,给咱们老兄弟几个缝补衣裳么……” 接着对女孩说道:“妙锦快说说,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怎么惹了那位煞星了?” 这女孩正是徐达的二女儿,徐妙锦。 听到自己父亲的斥责,她并没有害怕,反而有些俏皮的笑了笑。 接着才对徐达道:“爹,让女儿说可以,但你得答应女儿一个条件。” 徐达一瞪眼,道:“这么件小事你都跟你爹讲条件了?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大哥出门去打听,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徐妙锦上前几步,抱住徐达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爹,女儿就一个小小的要求,您非要让大哥跑一趟干什么,就答应女儿嘛!” 说着看了一眼周德兴,笑道:“周叔叔都急的满头大汗了,您觉得他还有耐心等半柱香?” 徐达无奈道:“你先说,说完爹再考虑你说的那个小要求。” 徐妙锦听到父亲终于松口,顿时喜笑颜开,道:“女儿也是听四哥说的。” 这句话险些没把徐达和周德兴气的吐血。 原来你这小妮子也是听别人说的? 然后就拿着这道听途说的消息来邀功? 徐达看着自己女儿,觉得又气又喜。 但看着徐妙锦嘟着小嘴的可爱模样,又把到了嘴边的斥责话语收了回去,无奈道:“要是你那些哥哥们敢这么戏弄我,早就家法伺候了,你这丫头还不赶紧说?” 徐妙锦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这才道:“女儿听四哥说,今天应天府的勋贵子弟大部分都去了秦淮河北岸,常二哥来府上叫他,他就跟着一起去了。” “本来是想去灭灭那个陈县令的威风,然后昌哥为了出风头,就第一个出头,带着几个随从去陈县令设的公堂闹事,接着就被按住打了板子……” 听到徐妙锦的话,周德兴心中更急,追问道:“既然你四哥跟常老二都去了,还跟着那么多勋贵子弟,怎么周昌还是被打了?他们见周昌挨揍,不替他出头么?” 徐妙锦道:“周叔叔,那可是公堂,昌哥擅闯、咆哮公堂,还辱骂朝廷命官,按大明律可是要被流放的,现在就挨了一顿板子,再关几天已经足够宽大处理了。” “而且我四哥他们也没法救啊,难不成跟那些衙役们正面冲突?江宁不比别的地方,要是真打起来,陈县令告了御状,那昌哥罪责不是更重了?” 第100章这是咱们淮西一脉被当枪使了 徐妙锦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何况陛下本来就对昌哥他们平日横行霸道很是不满,早就想找机会收拾他们,要是真与江宁县衙役们起了冲突,那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么?” 接着她嘿嘿一笑,有些幸灾乐祸道:“那样可就有好戏看了,昌哥他们估计一个都留不下来,都得去军中服役,周叔叔你能舍得啊?” 她虽然年龄不大,但却聪慧过人。 这番话说的极有道理,周德兴根本没法反驳。 周德兴思索片刻,只能说到:“话是这么说,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从小身体就弱,挨了一顿板子,那还能剩下半条命么?我也不求他光宗耀祖,就想他平平安安的,给我周家传宗接代,要是就这么没了命,那我周家不是要绝后了?” 徐妙锦又说道:“周叔叔您就放心吧,那个江宁县令看上去鲁莽狠辣,但绝对不是笨人,因此昌哥可能会吃点苦头,但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何况您现在急也没用,难不成还能去江宁县衙要人?” 周德兴闻言,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接着看向徐达,道:“徐老哥,明天你可得陪老兄弟我走一趟江宁,那陈安连锦衣卫的麻烦都敢找,我这个江夏候估计也不在他眼里,还得你出面帮我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捞出来。” 徐达哼了一声,道:“你儿子被人当刀用,你就来把我当刀用啊?” 周德兴急道:“这是什么话?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拿你徐老哥当刀使啊。” 徐达没理他,而是对徐辉祖道:“去把你四弟叫来,我有话问他。” 徐辉祖问道:“爹,您有什么事要问四弟啊?” 徐达冷声道:“秦淮河北岸明明没有往淮西二十四将的产业,但为何这两天吃亏的都是我淮西二十四将的子弟?” 他心中气极,随后拿起桌上的茶碗摔在地上,怒道:“那帮小子没一个有脑子的,被人家阿谀奉承一下就飘飘然了,就自愿去当出头鸟,最后什么都没捞着不说,所有罪过还都背了下来,现在还成了全天下的谈资笑柄,真是一帮蠢材!难怪被人家当猴耍还不自知,实在太蠢!” 听了徐达的话,其他几人终于明白过来。 对啊。 秦淮河北岸明明没有淮西二十四将的产业,为何昨天出头被教训的是常升,今天挨板子的是周昌呢? 根本没有别人的事。 这不就是给别人挡刀么? 应天府作为大明国都,势力盘综错节,十分复杂。 勋贵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分为了好几方势力。 以徐达为首的淮西二十四将,便是朱元璋被郭子兴夺了兵权之后,在家乡招兵买马来的二十四人,这二十四人都成了大明开国功臣,权势显赫。 还有便是巢湖水军,是朱元璋打下一处地方后招降来的,以赵庸、廖永忠为首,虽然战功赫赫,但并不是朱元璋心腹,因此没有一人被封为公爵。 但饶是如此,巢湖水军的势力仍旧不可小视。 再有就是归降义军,是投降的元军将领,或者各方诸侯的将领,如宋国公冯胜、卫国公邓愈等。 但因为卫国公邓愈早在洪武十年病故,现在这股势力便以宋国公冯胜为主。 当然,除以上三拨势力之外,还有其他不少小势力。 那些小势力大都是近年新崛起的,是朱元璋为了制衡这三拨大势力而有意扶持起来的。 但那些势力暂时还很弱小,对三拨大势力构不成威胁。 而在三拨大势力中,便以淮西二十四将最为强大。 他们手下军官众多,掌握了大明大多数的精锐军队。 淮西二十四将平时都很是低调,生怕引起朱元璋的猜疑。 这一次常升和周昌连续两天出头,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还好都被现场收拾了,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关键常升跟周昌要是为了自己家产业出头也就罢了,但秦淮河北岸却没有淮西二十四将的半个商铺。 这不叫蠢叫什么? 等徐辉祖离开,徐达才对周德兴道:“虽然老四还没来,但事情经过应该明了了,就是周昌被人当刀使了,不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省的以后惹出什么滔天的祸事来,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他。” “明天我替你去一趟江宁县,你就甭去了,你这脾气看见自己儿子被人打成那样,不得跟别人拼命。” “那陈安现在正得陛下青睐,跟他起冲突可不是明智之举,明白么?” “我也顺带见识见识那位胆大包天的陈县令,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连锦衣卫的麻烦都敢找。” 周德兴现在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也明白徐达是真为他好。 因此也只好点头答应:“好吧,有劳徐老哥了。” 第二日,辰时四刻。 秦淮河上的雾气还未散尽,应天府中便涌出来了无数百姓。 他们三五成群来到秦淮河北岸,早早的便占好了地方。 要是放在平日,这个时辰的秦淮河岸边是没什么人的,今天却是人满为患。 这些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满脸兴奋的说着什么事。 有些摊贩还挑着担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卖吃食,生意极其火爆。 有人看的云里雾里,到底为何秦淮河北岸会聚集这么多百姓? 当他们听到人群的讨论声后,才明白过来。 这些人都是来看江宁县令陈安审案的啊。 昨天在这秦淮河北岸可是演了好几出好戏呢。 先是江夏候周德兴的独子周昌出言不逊,结果被衙役当场按下,扒了裤子打了四十大板。 接着一队锦衣卫出现,要把陈县令拿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县令要吃亏的时候,却又来了转折,陛下竟然派人前来下旨,命陈县令马上入宫面圣。 这般此起彼伏的好戏,实在令人沉醉其中。 这还没完。 面圣完的陈县令竟然还跑到锦衣衙门去,要跟锦衣卫要个说法。 虽然此事发生的时候,已经快要日落,但还是被很多人亲眼看到。 据说锦衣卫被陈县令的气场威慑住了,不敢出来。 最后陈县令一人骑马杀进锦衣卫衙门,找出那名构陷他的千户,当场斩首。 接着扬长而去,锦衣卫无一人敢于阻拦。 第101章陈青天来了 天底下能把锦衣卫逼迫成这样的,只有陈安一个。 于是当这则神乎其神的消息传遍应天府的时候,陈安的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 加上昨天坊间又有传言说陈县令向朝廷上奏了消除天花的方法。 现在陈安不但得到了青天大老爷的名号,还在有些传闻的故事中成了神仙下凡,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 今天这么多人来到秦淮河北岸,为的就是想看看这位被神话的如此厉害的陈县令究竟什么模样。 到底是不是跟故事中说的一样,本事比天还大。 辰时七刻左右。 陈安带着韩无双和小钱等人来到秦淮河北岸的时候,看到人山人海的两岸,着实吃了一惊。 啊? 什么情况啊这是?今天来围观看戏的人这么多? 江宁县县衙刑房的司吏早就带着书吏和一帮衙役来到现场,把公堂给设了起来。 看见陈安几人到来,连忙迎了上去。 恭敬行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陈安翻身下马,问道:“刘司吏,今日怎么有这么多百姓围观?” 今天的围观人数比昨天多了两倍还要多。 粗略算一算,两岸加起来也得有将近两万人了? 现在应天府的人口拢共才几十万。 大清早就能让几十分之一的人来围观看戏。 不得不说,陈安的人格魅力那真是没得说。 刑房的刘司吏闻言笑道: “大人,这些人可都是来目睹您的风姿的。” “前两天大人不惧权势,当众给韩云娘申冤,更是怒斥了一众勋贵子弟,让他们不敢再为非作歹,昨天更是让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吃了大亏。” “您的大名早就传遍应天府的大街小巷了,百姓们都说咱们大明也出了一位青天大老爷。” 陈安听到刘司吏的马屁话,嘴角抽了抽。 额…… 自己这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号可是有点名不副实。 之前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只是为了要让那些勋贵妥协,然后双方以平等的身份坐下来好好谈谈利益分配的问题。 虽然自己谋取秦淮河北岸的利益,初衷是为了建设江宁县,但也是有些私心的。 便是为了让江宁县跟自己的家乡变得更像一些。 从物质和精神都十分充足的现代穿越回贫瘠的大明,陈安现在都还有些不适应。 心中总有落差感。 虽然自己之前也只是个普通人,每天过着牛马的上班生活,朝九晚五都是遥不可及的梦。 但即便这样,那也是自己的家乡啊。 虽然现代的生活有太多艰辛,但自己的父母朋友都在那里。 自己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模式都与大明格格不入,说个梗都没人能明白,只能自己尴尬的笑笑。 说明白些,陈安就像是一只闯进羊群的哈士奇。 心中对羊群没有一点归属感,但还是要每天装成羊的模样跟它们一起吃草。 但折腾才是哈士奇的本性。 所以在别人眼中,陈安是个胆大、折腾的人。 但他却已经非常克制自己了。 现在陈安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回不去现代的事实。 但他却想把自己力所能及之处,变成现代的模样。 哪怕没法彻底变成现代的样子,起码也要有工业文明的痕迹。 陈安真的受够了每晚对着漆黑房间发呆的日子了。 要是在现代,可有的是方法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但现在想要再看电影打游戏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那就下辈子见吧。 这个世界不错,但下次不会再来了。 …… 不远处,围观百姓们看到陈安的到来,立马发出一阵阵惊喜的喊叫声。 “陈县令,是陈县令来了!” “陈青天!是陈青天!” 喊叫声此起彼伏,一波比一波高涨。 声音震耳欲聋,甚至数里地开外都能听得见。 陈安不禁摇了摇头。 他很不喜欢这种盲目到狂热的个人崇拜。 这样人们往往会把希望寄托在所谓的青天大老爷身上,但殊不知青天大老爷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 虽然能做到尽量公正,但涉及到自身利益,也还是难免会有些偏向。 说明白点。 永远不要把一个人神话。 人就是人。 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 若是有人真能斩断私欲,变得没有任何感情,那他也会失掉对百姓的怜悯之心。 因此,永远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若是陈安给大明百姓们灌输人人平等之类的观念,估计非但朝廷要把他当异端拿下,连百姓们也会认为他是疯了。 陈安心中一边提醒自己这是大明,一边笑着跟周围百姓们摆手致意。 在一众衙役的护卫下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快步走到设在阴凉下的公堂。 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陈安才问道:“告示牌都发下去了么?” 刘司吏连忙道:“大人,已经全都发下去了。” 陈安点了点头,这才一拍惊堂木,朗声道:“升堂!” 分列两侧的衙役们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手中的水火棍,高声道:“威武…” 处理过几桩案子之后,太阳也渐渐偏西了。 陈安喝了口茶,道:“明天刑房放告示牌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区别,不是咱们江宁的案子就不要接,本官又不是应天府尹,怎么别的县的案子都来找本官了?要是大案的话也就罢了,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刘司吏连忙点头领命。 秦淮河两岸围观的百姓此时也走了不少。 毕竟大家都是穷苦人,家里没什么存粮。 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是不可能一天都不劳动的。 而且今天的案子又不像之前那么劲爆。 大部分都是些小案子,更没有牵扯到勋贵,没什么看头。 围观百姓们大多数都早早散了。 不过这样更好。 如此多的人聚集的秦淮河岸边,万一发生踩踏事故,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陈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站在他身后的韩无双马上道:“估摸着是申时五刻。” “这么晚了?”陈安长出一口气,懒散的说道,“看来今天总算能按时放衙了。” 已经连续加了两天班,他都快发疯了。 江宁县的衙役书吏们早都知道陈安的风格,因此听到这句话后,一个个都开始整理起相关的卷宗来。 第102章你还没有资格和我谈 陈安随即从椅子上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后才道:“走吧。跟本官四处转转,等他们整理好后咱们再一起回去。” “好!”韩无双自然连连点头答应。 从昨天她就有不少问题想要问陈安,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正好。 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两人顺着河岸,迎着春风往下游走去。 李二蛋正想跟上,却被张大力一把拉了回来。 “你跟着干啥?大人没喊你吧?” 李二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了看正渐渐走远的陈安和韩无双,才反应过来。 嘿嘿一笑,道:“张哥,这韩姑娘到底是啥来头?刚来这么短时间就跟大人这么熟了?” 张大力道:“你打听人家什么来头干什么,反正听人家命令就行,甭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咱江宁县的捕头。” 李二蛋点了点头:“知道了张哥。” 陈安跟韩无双顺着河堤走了许久,才沿着一条沟渠朝上游走去。 秦淮河两岸的风景甚是优美,带着江南独有的韵味。 韩无双看了看两岸错落有致的商铺,问道:“大人,你真要在北岸修建义庄和填埋场?要是真修起来了,别说北岸,南岸那些商铺的生意怕是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南岸可比北岸更不好惹,那些烟花场所很多都是教坊司开办的,要是生意受了影响,大人就不怕被教坊司的人弹劾?” 陈安笑道:“教坊司做梦都想让这些地方关门呢。应天府这么大,却也只有秦淮河两岸这一片烟花之地,客人也几乎都是固定的,北岸的生意没了的话,你觉得原先的客人会去百里外的扬州或苏州,还是会去南岸?” “但断了这么多人的财路,大人就不怕被这些人报复么?”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韩无双立马握住刀柄,警惕的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发现一中年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 凉亭里的石桌上摆满了酒菜,这中年男人好似是在专门等他们似的。 陈安看到此人,并未显露出惊讶神色。 而是一边笑着向凉亭中走去,一边道:“李老爷好兴致,能找到这等环境优美之地。” 这中年男人正是江宁县的大人物,万花楼背后的东家——李瀚章。 李瀚章立马起身,向陈安拱手行礼,无奈道:“现在环境优美,但过段时间怕是就变成另一副破败模样了,还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现在宛若人间仙境的秦淮河,日后会变成那般模样呢?” 陈安挑了挑眉毛,道:“仙境又如何,反正都不是你我能待的地方,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凡间为好啊。” 李瀚章被陈安眼神中的锋芒吓了一跳,连忙道: “陈县令说的不错,但秦淮河两岸却也不是真正的仙境,不过是风景秀丽些的凡间罢了,所以还请陈县令高抬贵手,给小人等留条活路……” 陈安眼神中的锋芒收敛,语气也柔和了些,道:“既然如此,那便要按照凡间的规矩来。” 李瀚章听到陈安这句话,心中长出一口气,算是有了底。 虽然他知道陈安不会真的在此处修建义庄和填埋场,断了他们的财路。 但陈安毕竟行事难以捉摸,还是要小心为妙。 因此没有得到他的亲口承诺,众人的心也一直没法安定下来。 现在听陈安话里的意思,他还是留有余地的,不会真的跟所有人撕破脸。 这样就还有商议的机会。 李瀚章连忙向陈安躬身道:“陈县令,韩捕头,今日小人在此处设宴,咱们边吃边说如何?” 陈安却没接他的茬,仍旧一副平淡模样。 看了李瀚章一眼后,才道:“不用那么麻烦,本官不是个喜欢兜圈子的人,既然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本官就直接了当的说吧。” 李瀚章拱手道:“请陈县令吩咐。” 陈安缓缓道:“你没有跟本官坐下来谈谈的资格,赶紧去告诉你背后的东家,让他派有足够分量的人来跟本官谈,最好你们几十家商铺一同选个代表过来。” “本官耐心有限,没空跟你们一家一家谈,最多给你们三天的功夫,时间一过,告示上怎么说的,本官就会怎么做。” 他说的很重,一点面子都没有给李瀚章留。 这让李瀚章这个在江宁县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在江宁县,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但李瀚章又一想自己听到的传言,心中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下去。 态度也变得更加恭敬起来,连连点头道:“是,小人一定把陈县令的话带到,您放心,三天之内,一定会有人前来拜访大人的。” “嗯。”陈安微微颔首。 接着便转身继续往上游走去。 韩无双虽然有些懵,但见陈安离开,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她追上陈安,问道:“大人,这李老爷到底是什么人?” 陈安道:“万花楼背后的东家,韩国公李善长的远房亲戚。在江宁县颇有势力。” 但有的话他并未说出来。 那便是李瀚章曾经是江宁县只手遮天的人物,跟那些被自己制造事故摔死的胥吏们有很深的勾结。 昨天锦衣卫上门拿人,估计就是他从中作梗。 但自己现在实在没有闲空,所以就暂时放过此事。 韩无双惊道:“韩国公的亲戚?” 这种大人物在她眼中已经是难以企及的了,但在陈安眼中却好像什么都不是,连跟他坐下来谈谈的资格都没有。 不得不感叹,自己大人官位不大,心气倒是不低。 韩无双一边看着周围的风景,一边开口问道:“我还以为大人真的要把秦淮河北岸那些商铺给搅和黄了,想不到大人是另有盘算呀?” 陈安悠闲地走在小路上,也看着周围风景,道:“这样的美景,要真按我说的那么去整,不是可惜了?不过这里是我江宁县的管辖范围,想在这里做生意,那就得遵守我江宁县的规矩。” “明白了,大人这两天的行为,就是要警告这些幕后东家,按规矩办事。”韩无双一拍脑袋。 陈安呵呵一笑:“不错,一点就通。” 韩无双也是笑了笑,道:“那为何那位李老爷又会在此处设下宴席,看起来像是专门在等咱们。” 第103章属下脑子确实不怎么好,大人你就说说呗 陈安道:“本来就是在专门等咱们。” 韩无双闻言一愣:“他怎么知道咱们会来此处?难道会算命?” 陈安看了她一眼,道:“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算的那么准?” 韩无双思索片刻,终于明白过来:“我明白了!是大人跟他约好了的是吧?” “还不算太笨。” 韩无双追问道:“但他为何不直接去县衙找大人,或者直接来河岸边?非要跑来跑去干嘛?” 陈安解释道: “有句话叫做人多眼杂,虽然本官不可能跟他们有任何的私底下交易,但有些事还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的,要是在一些私密地方的话,又会给别人落下口实,所以干脆选个僻静之处,又是光天化日的地方,能避开旁人耳目,还显得自己坦荡。” 韩无双摇了摇头,道:“绕来绕去的,真是搞不明白,听得我都有点晕了,还是跟大人学破案的窍门好了,这官场上的事,我真是一窍不通。” 陈安笑着说道:“你确定就凭你这个脑袋,能学的明白破案的窍门?” 韩无双脸色顿时一红,瞪眼道:“大人既然知道我不聪明,那就不会讲的通透一些?” “前几天张老六杀妻的案子我到现在都没琢磨明白,前天翡翠楼的案子虽然我全程参与了,但现在也还是糊里糊涂的,正好大人现在得空,就给我讲讲呗。” 不知不觉,韩无双竟流露出了一丝娇羞神态,向陈安撒起了娇。 陈安见不远处有个小摊,便对韩无双说道:“今天话说得多了,嗓子有些发干,咱们去那边喝口茶,然后我再跟你讲。” “嗯,”韩吴双点头。 这是个不大的茶水铺子,就在官道边搭了个棚子,支了几张桌椅。 因为现在已经是下午,铺子里只有一桌客人。 陈安和韩无双走进茶铺,老板便笑着迎了上来。 “县令大人要喝茶?小的可是记得您最喜爱小的自己种的茶了,知道您今天累,所以特意准备了些,就等您过来呢。” “本来以为这会儿都这么晚了,您早就回县衙了,没想到快收摊的时候您却来了。” 陈安来过这铺子两次,跟老板聊得还算不错。 因此态度十分随和,道:“既然有好茶,那本官也不推辞,直接泡了吧,再上两份点心。” “好,大人坐下稍等,小的马上给您泡茶去。” 待茶铺老板离开后,陈安与韩无双便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他们旁边坐着一名看上去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看样子像是父女。 他们看到陈安与韩无双进来,都向两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陈安和韩无双也没有架子,都向二人点头致意。 那父女二人都穿着粗布衣裳,但从气质来看,显然不是一般人。 中年男人脸上稍显病态,但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骇人的威势,让人不敢轻视。 女孩则是皮肤白嫩,五官精致,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不过虽然外表乖巧,但能感觉出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 似是察觉到了陈安的眼神,女孩也迎着陈安的目光与他大方对视。 韩无双也看了这父女二人几眼,不过她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两人身上。 而是急切问道:“大人,前几天张老六杀妻案我记得你说过当时也不知道张老六是凶手,只是让人去喊他的时候略施小计,就让张老六原形毕露了,这小计谋我倒是学会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用。” 陈安笑道:“果真学会了?我看是学废了。” “噗嗤……”隔壁桌的姑娘听到陈安的话,一时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韩无双的脸顿时变得通红,急道:“大人真不讲道理,我本来就学会了,就是……不知道怎么用而已。” 她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陈安无奈叹了口气。 自己这些下属怎么一个比一个笨蛋? 张大力、李二蛋两人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小钱虽然聪明些,但却胆小如鼠,格局不大。 现在来了个韩无双,长得挺漂亮,也愿意做事。 可惜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因此这几个人虽然执行力都很强,但需要动脑筋的事还是不能交给他们的。 陈安笑问:“你在刑部的时候,破案率应该排倒数吧?” 韩无双惊道:“大人怎么知道?” 陈安恨不得仰天长叹,但最终还是道:“猜的。” 接着他便给韩无双开始分析案情:“无论是张老六杀妻案,还是韩云娘被灭门案,其实都是很普通的杀人案子,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 “比如说张老六杀妻案,我虽然不知道张老六是凶手,但听别人说他妻子很跋扈,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差,所以张老六就有了足够的作案动机。” “这种涉及家庭关系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枕边人下的手。因此本官在派人去叫张老六的时候,故意没有说尸首在何处,就是想诈他一下,看他会不会露出破绽。” “巧合的的,还真让我给猜中了。所以其实并没有多深奥的诀窍在里面,只要多用脑子想想就够了。” “原来如此。”韩无双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翡翠楼的案子呢?” “我知道翡翠了那大掌柜而二掌柜都是老江湖,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一句实话比登天还难,那个三掌柜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却胆小怯懦,我猜到大人会把他作为突破口,但没想到只是几句话就让他都招了。” “这案子也不复杂,要是只会用酷刑来逼迫案犯招供,可能会被人非议,毕竟翡翠楼背后最大的东家是荥阳候郑遇春。因此我就只能用另一种方法。” 陈安并未把声音压低,一旁的那对父女此时也听的很是投入。 “哦?另一种方法是什么?”韩无双问道。 陈安笑道:“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来的,叫做囚徒困境。以后你要是在办案的时候遇上这种情况,用这招绝对管用。” 说罢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旁那对父女。 “囚徒困境?”韩无双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见陈安说的非常严肃,心中便下意识的觉得非常厉害。 第104章县令大人若不嫌弃,这顿茶咱请了 韩无双念道几声后,连忙问道:“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此时茶铺老板端着沏好的茶和点心走过来。 把东西放在桌上后,才对陈安说道:“县令大人,茶已经泡好了,这些点心就当是小人的一点心意了。” 他见陈安要摆手拒绝,连忙道:“小人知道县令大人的规矩,不过一盘点心而已,不值几个钱。” 陈安也不是矫情人,见老板这么坚持,便点头道:“好吧,本官就留下了。” 老板闻言立马喜上眉梢,拱手道:“那边不打扰县令大人了,小的先退下,有任何吩咐喊我一声就行。” 待到老板一走,韩无双便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大人赶紧说,什么是囚徒困境啊?” 陈安挑挑眉毛,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茶碗,道:“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韩无双心领神会,立马端起茶壶给陈安倒了杯茶。 接着瞪大眼睛看向陈安,道:“大人,这下可以说了吧?” 陈安轻抿了口热茶,只觉一股清冽茶香瞬间在口齿中弥漫开来。 果然是好茶。 接着又抓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慢慢吃了起来。 韩无双急得不行,连道:“大人!” 陈安见她又气又急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着把点心递到韩无双嘴边,道:“来,吃块点心。” “不吃!”韩无双哼了一声。 一旁那对父女见状,脸上也是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陈安把点心放进自己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要是直接给你解释,以你的脑袋,估计理解不了,所以我还是给你举例说明吧。” 韩无双权当没听见这句话,开始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陈安道:“比方说咱们县衙现在抓了两名强盗,我想要在不动刑的情况下拿到口供,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马上切断那两名强盗的联系,以防其串供。” 韩无双点了点头。 防止案犯串供,是在审讯过程中最需要重视的一点。 但凡有些办案常识的捕快,都会知道这点。 陈安继续说道:“做好防止串供这一步后,我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如果两名案犯都不交待,那就会因为证据不足,而让两人罪责减轻。” “但若是我告诉两名案犯,他们其中一人若是交待揭发,而另一个保持沉默的话,揭发的那个就会因立功而立马被放,而沉默的那个就会被流放充军。” 韩无双眨了眨眼睛,脸上写满了疑惑。 隔壁桌的父女二人却是听得啧啧赞叹,显然已经有些明白陈安话中的意思了。 陈安继续说道:“但如果两人都互相揭发,因为证据明确,两人都要被流放,但不会充军,而且不用去苦寒之地,如果你是案犯之一,你会怎么做?” 韩无双听的有些云山雾绕。 思索良久后,菜刀:“就是两个案犯都不开口的话,都会减轻罪责,但有一个人开口,另一个人没说的话,那开口的那个就会因为立功而被放,没说的那个就会承担两人的罪责,再要是两人都开口,那惩罚也会轻不少。” 她越说越激动,继续道:“因为两名案犯都担心对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守口如瓶,因此为了避免自己被流放充军,所以都会选择招供。反正招了有一定几率免罪,最差也都只是流放,而不用充军。” 陈安给韩无双倒了杯茶,笑道:“还好,不是太蠢。” 韩无双一瞪眼,道:“刑部的同僚们可都夸我聪明呢。” “就这还聪明?我可算是知道你们刑部为何会积压那么多案子处理不了了。” 韩无双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陈安。 低声喃喃道:“前天翡翠楼的案子也是一样,翡翠楼大掌柜有荥阳候郑遇春做靠山,二掌柜又阴险狡诈,所以三掌柜怕他们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便只能招供了。” 陈安微微颔首:“接着说。” 韩无双却忽然问道:“但我还是不明白,大人为何让我扮成锦衣卫?” “很简单,那个时候三掌柜的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崩溃了,让你扮锦衣卫是为了给他施压,彻底将他击垮。因此无论多好的手段,都要结合案件的实际情况来用才行。” “虽然还有点不明白,但还是觉得大人很厉害。”韩无双笑了笑,接着举杯,“我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陈安与她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太阳渐渐西沉,陈安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付账走人了,这顿茶就当你的束脩了。” 韩无双非常爽快地掏钱放在桌上,笑道:“嘿嘿,简直是物超所值。” 在她正准备叫来老板的时候,隔壁桌那名中年男人却开口说话了。 他声音有些嘶哑:“若是这位大人不嫌弃,这顿茶就我请了,如何?” 陈安看了他一眼。 男人脸上带着笑眯眯的表情,但仍旧气势雄浑。 陈安笑道:“还是不劳烦阁下了。” 男人却摆摆手,豪迈道:“刚才这位大人虽然不是专门讲给我父女二人听的,但我二人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就当是我二人的束脩了,如何?” 陈安也不矫情,拱手道:“既然如此,便多谢了。” 反正自己跟韩无双都很穷,有人坚持请客,自然是很好的。 而且左右不过是一顿茶,对方难不成还能因为这顿茶就要跟自己攀关系? 陈安喊上韩无双便准备离开。 可还迈出步子,那名中年男人却喊住了他:“早就听闻陈县令的大名,今天有幸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不知在下能否有幸登门拜访,叨扰一二?” 什么? 陈安闻言眉头微皱。 不过一顿茶而已,对方还真就要跟自己攀关系啊? 陈安果断道:“抱歉,本官现在暂住在县衙后院,不方便旁人拜访,只能谢过抬爱了。” 他明白这对父女绝对不是一般人。 尤其是这个有些病容的男人,一身的气势十分惊人,手掌中还全是老茧。 一看就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坐在桌前好似一头猛虎,令人心生敬畏。 多半是位高权重的重臣。 现在对陈安好奇的朝廷官员很多,但大部分都把他当成胆大包天的莽夫。 第105章把满朝官员得罪一个遍,他还谨慎? 可能会在背后打听陈安的消息,但明面上来主动结交的应该没有。 就算主动结交,肯定也有目的。 比方说为现在跪在江宁县衙门口示众的周昌求情。 再比如替秦淮河北岸那些人来求和。 但无论是那种目的,陈安都不想跟对方废话。 周昌的戴枷示众,现在才只过去了一天,自己虽然不是老朱,做不到一言九鼎,但自己身为县令,做出的判罚是一定要遵守的,否则还如何御下? 若是替对方来求和。 那还是算了吧。 该怎么样就怎么养,陈安对这种暗中联系的操作很是不屑。 男人身边的女孩见陈安态度冷淡,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正欲说话,却被男人拦住了。 仍旧笑道:“无妨无妨,我与陈县令都是坦荡之人,又何必害怕流言蜚语?我那侄孙今日在陈县令府上暂住,我是想去看看他。” 陈安不禁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 跟随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不少,但能把朱雄英叫做侄孙的,整个大明可没有几个。 因此仅仅数个呼吸的功夫,陈安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笑着拱手道:“既然是雄英的亲属,那在下自然欢迎,只是此地距离江宁还有二十多里的路,两位可需要在下安排一辆马车?” 陈安的语气中已经没了刚才的戒备,反而带上了一丝激动和崇敬。 谁见到大明第一战神能不激动? 徐达啊! 整个大明能跟朱元璋称兄道弟的,也只有徐达和汤和二人。 汤和绝对没有这股岳峙渊渟的气势,因此这中年男人只能是徐达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陈安都对徐达这个名字保持着崇敬。 可以说若是没有徐达,朱元璋绝不会在短短一二十年的时间内就击败无数敌人,建立大明。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对其产生崇敬之意。 何况徐达可是大明第一战神,多次率兵北伐,收复燕云等地,恢复了汉家江山。 谁敢在这种英雄面前放肆? 桀骜如陈安都不能。 不过陈安猜的倒是的确没错,他面前这对父女正是徐达跟徐妙锦。 父女二人看完陈安审理案件后,本来准备直接去江宁县登门拜访,但好巧不巧,竟然在此处茶摊偶遇了陈安和韩无双。 又听到陈安那番话,便忍不住跟他攀谈起来。 只是令徐达没想到的是,陈安的戒备心如此之强,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一旁的韩无双愣住了。 自家大人上一刻还态度冰冷,怎么下一刻就变得这么热情了? 那个雄英小胖墩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一提到那个小子,自家大人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 徐达摆摆手,道:“陈县令不必操心,我父女二人自然会在天黑前赶到江宁县衙。” 陈安拱手道:“既如此,那在下先回县衙等待您大驾了,还不知您如何称呼?” 徐达道:“陈县令不嫌弃的话,叫一声徐伯父就是了。” “好,徐伯父,在下先行一步。” “陈县令慢走。” 两人拱手道别。 待到陈安和韩无双离开后,徐妙锦才笑道:“爹,这位陈县令,好像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 徐达却不在意道:“无妨,不要说我的身份,恐怕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身份,他都已经猜到了。” “这小子虽然看起来莽撞,但却是个谨慎的聪明人。” 徐妙锦道:“他谨慎?爹,他可是大胆妄为的很,都快要把朝廷得罪遍了,您还说他谨慎?” 面对徐妙锦的质疑,徐达没有说话。 而是望着陈安离去的身影,思索起了什么。 …… 待到走远之后,韩无双便迫不及待问道:“大人,那小胖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陈安反问道:“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韩无双思索片刻,道:“反正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为何这么说?” “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笨的!”韩无双哼了一声,“那黄老爷和他儿子虽然都穿的很朴素,但一举一动都很是不凡,哪个平头百姓会有那样的气质和谈吐?” “咱们刚才遇见的那对父女也是一样,尤其是那个徐伯父,虽然看起来有些病容,但却有股惊人的气势,而且手上都是老茧,一看就是经常舞刀弄棒,在军中地位肯定不低,那个小胖子是他们的孙辈,难道还能普通了不成?” 她有条不紊的分析,随即又道:“不过小胖子倒是跟我认识的富贵子弟完全不同。” 陈安笑道:“都胖成那样了,哪里不同了?” 韩无双摇头:“大人您应该是最近几天才开始跟应天府的勋贵子弟们打交道,我可是从小在应天府长大,可太了解这些勋贵子弟是什么德行了。” “欺压百姓,横行霸道,那都是常态,普通百姓要是不小心惹到了他们,能留条性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也是我为大人说了句公道话,就跑来江宁避风头的原因。别看大人把那个吕家少爷打的没脾气,但人家要是对付我,随随便便就能让我家破人亡。” 韩无双说的句句属实。 虽然洪武年间政治还算清明,无论朝廷官员还是勋贵皇亲,都不敢明目张胆欺辱百姓。 但这些人手中权力实在太大。 朱元璋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这天底下所有的不平事? 比如翡翠楼,非但一年多前就制造出了灭门案,还逼良为娼。 如果陈安要整顿秦淮河北岸的烟花之地,无意间得知此案,恐怕这案子一辈子都会不为人知。 关键这还是在应天府,在天子脚下。 若是放在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只会有更多这样的惨案无人问津。 因此韩无双忌惮害怕吕大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些勋贵子弟想要对付个普通百姓,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韩无双接续说道:“那个小胖子身上完全没有勋贵弟子身上的傲气和霸道,反而跟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样,贪吃爱玩,但脾气很好,也很听话,让他做事从来不推三阻四,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非常懂事。” 陈安道:“勋贵子弟也不一定都是纨绔,尤其是那些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他们不但要学的东西多,还要有容人之心。” 第106章咱魏国公,肯定不在这县令的面子之内 “平常你碰到的那些纨绔,不过都是家族中无关紧要的棋子,用来传承血脉的工具罢了,在闹不出什么大动静的情况下,家里那些老东西一般会纵容着他们胡来。” “那些真被看重、自身有能力的世家子弟们,眼下不是在军中任职,便是在国子监读书,根本没空在大街上转悠,欺负老百姓。”陈安说道。 韩无双点了点头,感觉像是明白了,可又好像没明白。 世家大族什么的,于她而言就是远在天边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平时看见、亦或是可以接触到的,全是些废物。 何况她也根本不会清楚,那些世家大族培养家族子弟,用的是什么方法。 “大人难道是说,那小胖子是黄家培养的继承人?!”韩无双继续问道。 陈安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虽然我与黄老爷子他们相处很好,可才认识不久,怎么能知道他们的家事?就是老黄说这小胖墩身体不怎么好,让他待在我这儿养一养。” “小胖子身体确实不太好。”韩无双认可的点了点头,“不但脸色难看,还有些虚胖,虽然看着很肥,但身体轻飘飘的。” “所以啊,你就多辛苦一下,早上领着他练练拳之类的,争取把他身体给他养的好一点。” 韩无双挺起胸脯,说道:“大人尽管放心,这事儿交给我!” 两人边聊边走,不多时到了秦淮河北岸。 刑房的刘司吏早就把案件相关的东西给收拾好。 陈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直接骑上马,带人往江宁县的方向去了。 很快,陈安等人回到了江宁县城门处。 此时,徐达父女早就进了江宁县。 父女两人骑马漫步,在宽阔的街道上悠悠走着。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关城门,可街道上仍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江宁县身为应天府数一数二的偏僻县城,可现今的繁华竟丝毫不亚于应天府。 这让徐达父女都非常震惊。 尤其是徐达。 他常年在外带兵,走过许多繁华富裕的地方,可除去苏州等个别大城,还没有任何地方的繁华,能与江宁县相比,连处在北方咽喉地带的北平都有点不如江宁。 虽然这其中也有战争的原因,可眼下已是洪武十五年,战争早已远去十数年之久了。 换言之,便是其他各地的发展,根本比不过脚下这座江宁县。 徐妙锦满脸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看街道的风景,一边说道:“爹,我常常听说,江宁县强收商税,且数额极高,因此影响了这里商业的发展,致使百姓穷苦不已,可我怎么看着这江宁跟传言中的大不相同啊,甚至比应天府都要繁华一些呢。” “呵呵,听来的终究是不如自己亲眼看来的,民间还传言你爹我是凶神恶煞的呢。”徐达呵呵一笑,说的风轻云淡。 “民间可不会这么说爹,爹在百姓心里,可是跟诸葛亮差不多的文将,是运筹帷幄之中的。” “民间说的咱们大明诸葛亮,那是刘伯温,你就不要在这儿往爹脸上贴金了。”徐达无奈说道。 父女二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县衙。 只见十多个带着枷锁的犯人,正在县衙门口跪着示众。 有个身着飞鱼服的青年,正缩着头跪在角落。 他身上的飞鱼服已经非常脏,显得破破烂烂的。 徐妙锦看清青年的脸后,顿时瞪大了眼睛,震惊道:“爹,那个穿飞鱼服的是不是运哥?” 徐达也看见了周运。 但他并不想多管闲事,说道:“是他就是他吧,能咋样?让这个纨绔好好长长记性也好,不必管他,没死就行!” 徐妙锦赶忙说道:“要是咱们今晚不把运哥给救回去,估计周叔叔要发疯,运哥可是他们周家唯一的香火。” “发疯?”徐达眯着眼睛说道,“他如果不想活了,那就让他疯,再者说了,就算你爹我跟那小子要人,估计也不会给面子,让咱把人给带走。” “爹,您可是咱们大明的魏国公,他一个七品县令,难不成有胆子顶撞您?”徐妙锦有些惊讶。 “咱们大明朝能让那小子给面子的人怕是很少,你爹绝对不包括在内,那小子活一个混不吝,不要说你爹一个国公,就算陛下亲临,他都不一定会给面子。” “女儿可不相信,咱们大明怎么会有胆子这么大的人,连您跟陛下都不给面子的?” “这可由不得你信不信了,那小子回来了,咱们跟他进县衙吧。” 徐达说罢,微微策动胯下骏马,向着县衙门口去了。 …… 周运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昨儿那顿板子打的可是相当结实,他被打的皮开肉绽,直接当场昏厥。 等醒来之后,发现被关在江宁县的大牢中。 不光屁股疼的撕心裂肺,牢里更是环境极差,四处全是蚊虫跟老鼠。 险些没把周运给吓破胆。 这还不算完,今天刚刚天明,周运就被衙役从牢里给带了出来。 他本来还想着是老爹来接自己了,正准备让父亲把那小县令给砍了替自己出出气的时候,不料竟被直接锁上了一个十多斤重的枷锁。 直到此时,周运才放弃了幻想,那狗县令竟然玩真的,真要让他带着枷锁待几天, 周骧立时开始激烈反抗,开始还在威胁辱骂衙役,后来见无济于事,就哭着哀求,可对方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个无情的稻草人。 把他跟其他犯人用铁链锁好之后,便带到县衙门口当街示众。 被太阳猛烈晒了一天后,周骧身上已经开始蜕皮了。 他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几度被晒得晕厥过去。 值守的衙役显然经验十足,每当周运晕过去后,马上一桶水泼下去,周运就会立马醒来。 不但是周运,那些被当街示众的犯人们,全是一样的待遇。 即便这些人的身份都远远无法跟周运相提并论,可在江宁县,只要犯了事,那就是一视同仁。 “爹,您到底在哪啊,您要是再不来,儿子可要被别人给害死了,那咱们老周家可就断了香火……” 第107章大明律没有规定不能回家 周运呜呜哭着,满脸污垢,跟乞丐没啥两样。 这时,周运忽然看见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往这边靠近。 他使劲瞪大眼睛,马上认出了来人,正是骑马过来的徐达与徐妙锦父女俩。 如果放在平日,周运看见徐达,肯定转头就跑。 不为别的,就因为徐达的身份和年龄,都在周德兴之上,是周德兴的老大哥。 即便是周德兴看到徐达,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周运。 徐达平日最看不上周运这种纨绔的败家子,一旦碰上,便是一顿臭骂。 日子长了,就在周运心中埋下了恐惧的根源,每回看到徐达,他都老老实实的,同时能躲开也会尽量躲开。 不过他今天却是一反常态,看到徐达比看到自己亲爹都亲。 徐达平日对他的臭骂,与自己在江宁遭的罪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一时间,周运铆足了劲向着父女俩所在的方向喊道:“徐伯父,妙锦妹妹,你们是来救我的吧?!徐伯父,快救救我吧,侄儿马上要被那狗县令给弄死了……” 他话刚说到一半,一旁值守的衙役便抄起棍子向他砸了下来。 离这不远的徐妙锦,当然看到了这边发生的事。 她眉头微皱,说道:“爹,真的不救运哥吗?如果他出点什么事,周叔叔那里该怎么说?” 徐达压根不在意,说道:“你如果有办法,那你就尽管去救,不过想叫你爹腆着脸去给个纨绔求情,就不必了,你爹我征战数十年,可干不出这么丢脸的事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站在衙门口的陈安过去,看都不看一眼周运。 徐妙锦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您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 陈安带着韩无双等在县衙大门处。 这时早已放衙,县衙中的差役们都回了家。 原本陈安答应要请钱多福、李二蛋、还有张大力吃饭的,可今晚得招待徐达父女俩,他们三人也都各自回家了。 徐达到县衙大门,这才下马。 向陈安一拱手,笑着说道:“真是过意不去,竟劳烦县令大人亲自在此候着。” “徐伯父不必客气,在下正好刚回来,看伯父与徐姑娘快到了,便在门口等了等。”陈安笑着还礼。 待到徐达把马给拴好,陈安比了个请的手势:“徐伯父请进。” “好,那老夫可就打扰了。”徐达笑着点点头,大步向县衙中走去。 徐妙锦也从马上下来,冲着陈安说道:“陈县令,我有个请求,希望陈县令能答应。” 陈安看了她一眼,说道:“请讲。” 徐妙锦指了指跪在县衙旁边,像落水狗一样的周运说:“这人是我小时候的伙伴,我不清楚他犯了什么罪,可还是要说,希望陈县令能让我带他回应天,这人打小娇生惯养的,如果再在这大牢里待几天,估计就不行了,届时会很麻烦的。” 陈安顺着徐妙锦指的方向看过去,笑着说道:“这个姑娘不用担心,我们江宁县大牢里有郎中,会帮犯人治疗。” “这人辱骂本官,还蔑视公堂,要是本官真的秉公处理,他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离得不远的周运当然也把这话给听了过去。 立马吓得他心中一紧,把头埋得更低,生怕陈安看见自己。 他心中是真害怕了。 这狗县令的胆子比天还大,干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但陈安忽然口风转变,说道:“不过谁叫本官脾气好、不愿意杀人呢,所以就处罚他挨顿板子,再带着枷锁在县衙门口示众几天就可以了,如今刚刚过去一天,如果本官赦免了他,那咱们大明律还有什么威严可讲?本官还有什么尊严可讲?” 陈安这些话说的句句在理,根本不没给徐妙锦任何反驳的机会。 徐达面带笑意,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仿佛说:看见了吧,你爹说的才是对的,这小子就是个混不吝。 徐妙锦却并未懊恼或者生气,反而笑着看向陈安:“陈县令这么看重大明律,那我就用大明律来跟陈县令争论一番,希望陈县令不要生气。” 陈安听到这话,立马提起兴趣。 行啊! 竟然有人敢与自己争论大明律。 真是有趣。 今天倒要看看你这女子有什么本事。 他立马说道:“行,本官绝不生气,徐姑娘请。” “陈县令对周运的判决是打板子跟带枷锁当街示众对吧?”徐妙锦笑问。 陈安眯起眼睛,说道:“对,是这样。” “眼下板子已经打了,这也在街上示众了一天,对吧?” 陈安点点头:“徐姑娘说的不错。” “这当街示众,可没说过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受罚吧?是能够回家养伤的,待到明天天亮之后,再继续来接受惩罚,我说的可还对?” 徐妙锦嘴角微翘,面带笑意看向陈安。 同时眨巴着一双杏眼,等待着陈安的回答。 陈安愣住了。 嗯? 说的似乎没啥毛病? 县衙中平日做出这个判决,一般都是白天在县衙门口跪着示众,晚上回大牢待着的。 还从没有人说过晚上带犯人回家的。 何况大明律也未曾特意做出解释。 靠! 大明律都没说不行,那人家要带人晚上回家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下尬住了。 自己身为堂堂县令,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给问住了。 陈安颇为无奈地挠了挠头,说道:“大明律都没有禁止,那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把这人带回家也没什么不行。” 徐妙锦听到陈安这么说,立时笑的更加快乐。 自己竟然能办成陛下跟爹都没办成的事。 回家后必须得好好嘲笑一下哥哥他们。 他们都在这位陈县令受手上吃了瘪,自己却几句话就让这县令退步,把周运给救了出来,这下他们可是不敢再说自己是小丫头了。 在徐妙锦想美事的时候,陈安又缓缓开口了:“不过徐姑娘,你敢保证犯人会在明天天亮时,老老实实回来受刑么?如果犯人就这么跑了,那该怎么办?” 第108章只要不回牢房,让我干啥都行 徐妙锦挺着胸脯,朗声说道:“要是这人跑了,那我自然接替他受罚,我与运哥从小认识,我不相信他会不管我自己跑掉。” 陈安点点头:“姑娘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站在旁边的徐达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含笑地望着自己女儿与陈安争论。 好! 还得是咱徐达的女儿,在任何方面都不输给别的人。 徐达看着女儿有些得意的神情,心中不禁长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女儿,而是男儿的话,未来在朝堂上,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既然自己犯了错,那就得认。 被别人给找到了漏洞,陈安当然不会不认。 此时,几名衙役正要押着那批犯人回大牢去。 陈安赶忙出声喊住衙役,带着徐妙锦向那边走去。 周运看到陈安与徐妙锦同时过来,起先还很是害怕,可想了想,却是壮起胆子,向徐妙锦哭道:“妙锦,你终于来救哥哥了,要是再晚一步,怕是咱们就见不到面了。” “运哥,你说什么糊涂话。”徐妙锦呸了一声,接着说道,“周叔叔听说你被抓之后,急的都快疯了,跑去我们家,请我爹来江宁救你。” 周运一听徐妙锦这话,立马抬头四处看了看,说道:“我爹人呢,他咋没一块过来?即便他有事没来,那也得派些人过来啊,他不知道他儿子快要让人给弄死了?” 周运哭的极其悲惨。 这两天的经历,可以说是他从小到大最难忘的。 想到马上又要回到又脏又臭的大牢,他就一阵反胃,那滋味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又嗷嗷哭了几嗓子以后,他这才用怨毒的眼神看向陈安,正准备张口开骂,却不料看见陈安正面带笑意看向自己,立时觉得一阵寒意,生生把所有话都给咽了回去。 “不用瞅了,你爹来了也没用,何况还没来,运哥,我刚刚替你跟陈县令说情了,请他饶恕你蔑视公堂的罪名……”徐妙锦说道。 周运听到这话,脸上立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自己难道要脱离那又臭又脏的牢房了么? 可接着徐妙锦却又说道:“不过你犯的罪委实有些严重,陈县令说没法赦免,虽然逃过死罪,可惩罚还是要受的。” “啥?!这个狗……不,县令大人难不成要杀我?我爹知道了肯定要跟他拼了!”周运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陈安竟然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不,是你带枷锁当街示众的惩罚免不了,否则你肯定记不住教训,以后说不准还会犯下更大的罪。”徐妙锦解释道。 “啥?!”周运感觉有些绝望了。 这么说来,折腾半天,自己还是得回去牢房啊? “不过我跟我爹都为你求情了,陈县令终于答应,你晚上可以回家休养,不必回牢房,可第二天还是要回来受罚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运哥你愿意吗?” 徐妙锦看周运的脸色不挺变换,心中都快笑出声了。 徐妙锦解释这件事,可谓是层层叠叠,像盘旋的山路一样。 这也让周运的心在短短时间内大起大落。 可一听到晚上可以回家休养,周运便把所有东西都抛到脑后去了。 他忙不迭的点头:“愿意,愿意!不让我再回牢房,让我干啥都行。” “不过我可是给你做了担保人,在陈县令面前保证了的,你如果不回来,那我就要替你受罚。”徐妙锦继续说道。 即便这番话里没有任何威胁的字,可周运跟徐妙锦是一块长大的,清楚这徐家的二小姐看上去温柔无害,实际心思极为狡黠。 如果得罪了她,那自己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大伙都是一个圈里的世家子弟,彼此间都认识,接触也多,想躲都躲不掉。 无非是明天后天再来这跪两天而已。 不让自己回牢房就够了,其他啥都行! 周运深吸一口气,点头说道:“我的好妹妹,哥哥怎么敢让你替我受罚呢,你放一百个心,我肯定老老实实回来把惩罚给受完,我就在江宁的客栈住下了,每天保证准时到,绝不给你添麻烦。” 徐妙锦咯咯笑着点了点头,像是随口说道:“就在昨天下午,陈县令可是硬闯了锦衣卫衙门,把昨天那个想抓他的那名千户给逼死了,运哥你这下明白你爹为何不亲自过来,反而深夜跑去找我爹了吧?” 听罢徐妙锦的话,周运立时被吓得嘴唇都哆嗦起来。 看向陈安的眼神之中,蕴含着浓浓的恐惧。 刚才周运还对陈安又恨又怕,那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害怕了。 笑话,这可是位连锦衣卫千户都能给逼死的狠人,估计砍下自己的头也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陈安脸上带着些玩味。 他怎么会听不出徐妙锦是在故意吓唬周运。 否则周运这种纨绔被放走以后,肯定会直接跑回家里躲起来。 届时还真要去江夏侯府拿人不成? 肯定是不可能的。 陈安此时对徐妙锦已是有些刮目相看。 这姑娘心思缜密,处事冷静,首先从自己的话中找出漏洞,逼自己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接着又对周运恩威并施,让周运心中对她感谢的同时,还能不逃跑令她难堪。 还真是厉害。 难怪后来会被某人看中,想着姐妹俩都收掉呢。 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的。 “把这人给放了。”陈安对衙役说道,接着又对其他犯人说道,“本官处事决不偏颇,如果你们也有人担保明天可以回来受罚,那你们也可以回家。” 犯人们都愣在原地。 眼下天都快黑了,他们哪还能找到给自己担保的人啊? “都没有对吧?”陈安朗声问道。 正准备让衙役把人给押走的时候,周运却开口说话了。 “陈大人,我能给我那几个随从担保么?” 陈安挑眉看了看周运,吓得他立马闭嘴。 但他还是有些不想放弃,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徐妙锦。 徐妙锦无奈,索性好人做到底,说道:“陈县令,我可还能给别人担保?” “你觉得呢?”陈安轻描淡写扔下一句,接着转身离开。 徐妙锦只得无奈对周运说道:“运哥,我也是无能为力了,对了,你身上可带钱了?” 第109章难道江宁县上下没有一个敢贪的? “带了带了。” 周运连忙从怀里摸出钱袋来,“妙锦妹妹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去找个客栈住下,让店里的伙计帮忙请个郎中治伤,这回我能脱险,多亏了妹妹跟徐伯父,大恩大德,哥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用这么客气,运哥带钱了,那便快些找个客栈住去吧,再晚可就要宵禁了。” 听到徐妙锦这么说,周运这才反应过来,天都快黑了。 于是向徐妙锦拱手行了一礼,拖着跪的快要没知觉的双腿,踉踉跄跄向着客栈去了。 徐妙锦望着周运离去的身影,却有些疑惑起来。 周运昨天就被关进江宁县大牢,可直到现在他的钱都还留在身上,没被看守监牢的衙役给搜了去。 这些衙役们可都是连骨髓都要敲出来吃点的主,但凡有犯人进去,怎么可能不被搜光银钱呢? 不要说钱袋了,怕是好一些的衣服靴子,都要被搜刮了去。 这江宁县竟会截然不同?! 周运的确受罚了不假,可并未被敲诈勒索。 真是有趣。 难不成这江宁县上上下下全都是为民的好官吏? 这不可能。 狗都改不了吃屎,要让这些衙役们不再贪财,比杀了他们都难。 因此,这陈安一定是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御下方法。 想着,徐妙锦越发好奇起陈安来。 徐达看自己女儿还楞楞看着周运离开的方向,不禁眉头微皱,提醒道:“怎么还愣着?” 徐妙锦回过神来,走到徐达身边,佯装说道:“原本女儿还寻思着给运哥一些钱让他回去,想不到他的钱竟然还在身上。” 徐达是什么呢,段位比徐妙锦高了太多,他立马听出了徐妙锦的言外之意。 带着好奇看了看陈安,说:“他身上有钱,那咱们就不必管了,进去吧。” 江宁县衙并不算大。 从前院进去,走过一道连廊,就到了后院。 他们刚走进去,一个小胖子正在认真的扫着院子。 小胖子听见有人来了,抬头看过去。 他先是看到了陈安与韩无双,脸上立马露出笑意。 待到看到紧随而来的徐达跟徐妙锦后,又有些疑惑起来。 把手中扫帚放下,小胖子走了过来,看着徐达父女,疑惑问道:“徐爷爷,妙锦姑姑,你们咋过来啦?” 徐妙锦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胖子,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说道: “我们当然是来看你呀,在这待的还习惯吗?不然明天跟我们一块回应天吧?” 小胖子使劲摇头:“不了,我在这儿住的挺好的,不想回去。” 这让陈安与韩无双的脸色沉了下来。 陈安是因为这小胖子似乎要赖上自己,韩无双则是想到了乐不思蜀的典故。 这小胖子竟然还有做昏君的潜力?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听到院里传来声音,小娥高兴的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正要跑到陈安身边撒娇时,却看到有两个陌生人跟在后面,便停住脚步,面带疑惑看向徐达父女俩。 陈安走到她身旁,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道:“这位是徐伯父,另一位是徐家的姑娘,徐姑娘看上去比你小一些,你叫她徐妹妹便行了,他们都是小胖子的亲属,这次来是看看小胖子。” 小娥瞬间明白过来。 向徐达父女行礼之后,对陈安说道:“那我多做几个菜吧公子,还有,咱们后院种的西瓜熟了好几个,昨晚你们都不在,我就跟小胖子吃了一个,很甜。” 接着又看向小胖子,说道:“但小胖子吃得实在多,把肚子给吃坏了,公子你有时间帮他诊治一下。” 说罢转身快步回厨房去了。 韩无双把刀给解下来,洗了洗手,也去厨房给小娥帮忙了。 小胖子见没自己事了,重新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非常宁静,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徐妙锦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羡慕。 他们徐家是大明除去皇家外,最显赫的贵族了,魏国公府的豪华程度更是比这县衙后院强了不知多少倍。 徐妙锦自己更是从小锦衣玉食。 可她看到陈安与小娥,还有小胖子等人的相处模式后,也对这种生活产生了向往之情。 毕竟贵族总是处在斗争之中的,徐家当然也是如此,有些时候甚至比朝堂上的斗争要更加激烈残酷。 徐妙锦身为嫡次女,虽说地位高贵,加上从小又深受徐达宠爱,在哪里都是让人仰望着的,可她现在却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徐达关心看重的,与徐妙锦截然不同。 刚刚小娥说小胖子吃坏肚子时,他紧张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来了。 陈安也看了看那小胖子。 随后他先请徐达父女俩落座,接着把小胖子给叫过来,说道:“现在好点了么?难道是凉着肚子了?” 小胖子摇了摇头:“没事的,小娥姐姐说的有点太严重了,我身体可比在家里的时候强了不少。” 说话的同时,还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拍了拍:“陈先生放心就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众人皆让他这幅小大人的模样给逗乐了。 陈安摸了摸他的胖脸,说道:“你小子倒是还保证上了,老老实实把手拿过来。” 徐妙锦担心说道:“要是真觉得不舒服,那就跟我们一块回应天,若是你出点什么事,那你爹跟你爷爷可要伤心的。” 小胖子的身份实在特殊。 万一真有点什么闪失,不要说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伤心,怕是朝堂都会因此而产生腥风血雨。 徐达说道:“他家那都是些庸医,陈县令的医术可是举世无双,和那些人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请陈县令给他看看便是。” “徐伯父,往后您直接叫在下陈安或者小安就行,不用那么客气的。”陈安笑着说。 “好。”徐达笑着点点头。 陈安接着开始给小胖子检查起身体来。 “把胳膊放在桌上,对……” 小胖子这次非常配合,他看见陈安已经拿起把戒尺放在桌上了。 如果再不配合,那这东西打手心可是非常疼的。 陈安把了把脉,说道:“不碍事,就是有些上火了,我给你弄点西瓜霜吃一下就好。” 第110章徐达嗓子痛,西瓜霜 “西瓜霜是啥?听着好像很好吃?”小胖子认真问道。 “成天到晚就知道吃,昨天我没回来,给你布置的功课可都完成了?”陈安在小胖子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小胖子噘着嘴委屈道:“你不是教我读书的先生,我为什么要做你布置的功课?” “不为什么,就为它。”陈安拿起桌上的戒尺,在小胖子面前晃了晃。 小胖子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不敢多说什么,委屈的哼了一声,回书房去了。 “陈安,这西瓜我知道,可这西瓜霜却是个什么东西?”徐达疑惑问道。 到洪武年间,西瓜已经流传开来,知名度非常广泛。 即便眼下还不是吃西瓜的时候,可因为南方天气很热,在眼下能吃上西瓜并不算什么太过稀奇的事。 可西瓜霜这东西却是徐达父女听都没听过的。 陈安听到徐达的话,也愣了一下。 难不成现在还没搞出西瓜霜来? “西瓜霜是一种药,用来治疗上火,还有咽喉不适等症状。”陈安给徐达解释。 徐达听到这话,立马来了兴趣。 他最近几年总是带兵在北方驻扎,因为北方干燥的缘故,嗓子时常肿痛,连吞咽东西都很困难,让他痛苦不已。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前不久回到应天府休养。 眼下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可嗓子仍旧有些不太舒服,还会反复发作。 这些年以来,给他治过病的御医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名贵的药材也吃了不少,可他还从没听说过西瓜霜这种药。 要是西瓜霜果真对嗓子有治疗的奇效,那自己的病不是治愈有望? 徐达毫不怀疑陈安的医术。 旁的不提,单论他发明出牛痘,把天花给彻底扼杀这一件事,便能证明他的能力。 即便陈安把绝大多数功劳都推给了郎中,可郎中解释的也非常清楚,他只负责执行,具体的事宜还是陈安布置的。 “陈安你年龄虽小,可医术却十分高湛,老夫这嗓子时常反复肿痛,想请你帮我看诊一下,看能不能治……” 徐达的声音有些嘶哑,同时脸色也有些难看,陈安一眼也能看出他身体状况不太好。 不过自己顶多是半个郎中,脑袋里只有一些现代的医疗常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帮人看病。 但西瓜霜这东西几乎是没有副作用的,毕竟后世都能吃着玩。 要是徐达只是嗓子问题,那说不准多吃点西瓜霜会起到一些作用。 陈安点点头,直接说道:“行,麻烦徐伯父把嘴张开,我帮您看看。” 徐达随后便张大了嘴。 陈安看了一眼,发现喉咙肿的不是一般大,而且还有口腔溃疡。 这不是巧了吗。 西瓜霜刚好就是治这个的。 “徐伯父你等等,我这还有一些西瓜霜,我马上去给您拿过来。”陈安说着,快步去了书房。 不多时,他带着小胖子跟一个瓷罐子走了出来。 他把罐子里的西瓜霜给分成两份,分别倒进两个茶碗。 接着用开水冲开。 “徐伯父,您试试怎么样。”陈安对徐达说道。 徐达把面前的茶碗端起来一口喝干,咂摸了一下,这才说道:“目前感觉不出什么变化,就是嗓子稍微缓解了一下。” 陈安笑着说道:“徐伯父,这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当然不会立马就生效,但西瓜霜确实可以治疗你的病症。” 说着他又监督着小胖子把另外一碗给喝完,这才放他回书房接着做功课。 徐妙锦看了看陈安,纠结良久后,终于开口说道:“陈县令,我有个请求,还望陈县令能答应。” “是想让我多给徐伯父一些西瓜霜吧?”陈安笑问。 徐妙锦的俏脸立时有些红了起来,不过仍旧轻轻点头。 “家中剩的倒是不多了,也就还有个二两多。”陈安说。 他做这东西出来,倒也是机缘巧合。 几个月前陈安买到了一点西瓜种子,跟小娥一块种在废弃的花园里。 前段时间有西瓜成熟,他就忽然想到,要用西瓜搞一些西瓜霜来,留在家里备用。 只是西瓜霜的制作过程很费时间,他也就做了三两多。 单是今天一次,就吃去了不少。 听陈安这么说,徐妙锦的脸上立时闪过一丝失落。 可陈安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一点都没被影响到。 “俗话说得好,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虽然不多,不过我可以把制作西瓜霜的法子交给你,咋样,想不想学学?”陈安笑问。 徐妙锦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惊喜。 赶紧说道:“陈县令你可不能反悔,不过这毕竟是你的独家秘方,真愿意教给我么?” “什么独家秘方?医者就该有医者的样子,即便我不是郎中,可也没有把这方子藏在手里的打算,我先带你去后院摘个西瓜,制作起来并不难,不过是时间会久一些而已。” 徐妙锦连连点头,说道:“没事,反正我平日在家闲空也多。” 正在书房做功课的朱雄英一听要去摘西瓜,马上从窗户中探出头来,高兴说道:“我也想去摘西瓜!” 可一看陈安眯着眼睛看自己,立马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陈安哑然失笑:“想去就跟着呗,委屈巴巴的干什么。” 朱雄英这下可开心了。 接着欢快地跑出书房,到前面带路:“妙锦姑姑,跟我来。” “你这小子,这是我家,用不着你献殷勤。”陈安笑着捏了下他的脸蛋。 朱雄英马上还给陈安一个白眼。 这西瓜种子的品质还是不错的,不但长得快,个个都还很大。 徐妙锦跟着朱雄英走进花园后,被眼前出现的场景给惊呆了。 并不算大的瓜田中,结着非常多的西瓜,远远看去,映入眼帘的皆是翠绿。 徐妙锦觉得自从踏进江宁县,便时不时就能碰到惊喜。 与她相比,陈安与小胖子很是平静。 朱雄英撒腿跑到西瓜中间,有模有样地学起陈安拍西瓜的动作来。 连续挑了七八个后,他才说道:“陈先生,我选的这个熟透了,今天就吃它吧。” 陈安都不睬他,自顾自挑了个个头又大,卖相也好看的瓜出来。 第111章王保保的妹妹,绍敏郡主 把瓜从瓜藤上拽下来之后,对小胖子说:“别在那乱跑,把瓜藤给踩坏了就拿你是问,快点走。” 朱雄英可是相当看重吃的东西。 一听陈安这么说,当即踮着脚轻轻地走出瓜田。 徐妙锦看了看陈安怀中的西瓜,震惊道:“你这西瓜怎么这么大?应天府里卖瓜的摊子上最大的都没你这一半大,是不是种的时候有什么窍门?能教我一下不?” 陈安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个巨大的藏宝库,有机会就得伸手拿上几样东西。 “这个哪有什么窍门,应该是我用的种子比较好,等会吃完瓜,你把种子给带回去,种一下看看。”陈安说。 徐妙锦连忙答应。 随后,三人带着西瓜回去,徐达看到陈安抱着的大西瓜,同样吃了一惊。 “你们家这瓜也太大了,想不到陈安你还擅长种东西?”徐达开口问道。 “徐伯父谬赞了,我只是一个读书人,您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像是会种东西的样子么?”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徐伯父,我家这瓜长得大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用的种子好,我平常喜欢跟那些西洋商人换一些外来的种子,这西瓜的种子便是跟西洋商人换的。” “前段时间得空的时候,我就跟小娥把花园收拾了一下,种上了西瓜,想不到长得还挺好,平时我跟小娥就只是浇水施肥,其他啥都没管。” 陈安说罢,走去厨房拿出来了碗和勺。 他把西瓜切开一点小口,然后用勺子慢慢把果肉给掏空。 徐妙锦看的相当仔细,把陈安的每一个步骤都给刻进脑海中。 随后,陈安把一大包芒硝都给倒进没了果肉的瓜皮里,接着再把那快切下来的瓜皮盖上。 然后对徐妙锦说:“做完这些工作后,把西瓜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就就行,估计八九天的功夫,西瓜皮表面便会起一层白霜,这就是西瓜霜了。” “你把这些霜刮下来收集好就可以,这层霜会反复起个三四回,等看到瓜皮开始腐败之后,就说明不能再用了,直接扔掉就行,记住了没?” 徐妙锦点头:“嗯,记下了。” 正在大口吃西瓜的朱雄英忍不住说:“妙锦姑姑,有些时候记性是不如记下来好用的,你还是把陈先生教的这法子给记下来吧,否则时间一长忘记了,岂不是又要跑来麻烦陈先生?” 徐妙锦瞪了小胖子一眼,然后说道:“你话是真多。” 但她还是听从了朱雄英的话,跑去书房取出纸笔,把陈安方才说的方法给记在纸上。 陈安看小胖子的嘴一直不停地在吃西瓜,赶紧把勺子夺来,说道:“西瓜不能吃太多,容易拉肚子。” 朱雄英有些没吃过瘾,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神一直在西瓜上没离开过。 他年龄虽说不大,可却能非常好的把自己的欲望给控制住。 而且,他清楚陈安不让他吃多是为自己好,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也就不再留恋。 陈安对徐达说道:“徐伯父,西瓜属寒,对您的身体不怎么好,我就不让您吃了,但我让小娥做了一些平凡的菜,还温了酒,待会儿陪您一块喝一杯。” 徐达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妨无妨,我打了大半辈子仗,对吃的没什么要求,能够把肚子给填饱就可以了。” “这就好,您老以后饮食要清淡一些,这对您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好,你的医术在咱们大明可是数一数二,你的话我听。”徐达笑着点点头。 不多时,小娥跟韩无双端着菜走出厨房。 眼下天还没黑透,加上又点了灯笼,因此后院中非常亮堂,和白天相差无几。 陈安从厨房中取出一坛酒来,还把瓜肉中加上冰块捣碎,做出几碗冰沙。 院中的小桌上已经放了五六道菜。 卖相说不上多漂亮,可闻着却非常香,这让众人都感觉有些饿了。 徐达毫不客气,在主座上直接坐下。 接着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小炒肉放进嘴里,吃完立马夸赞起小娥来:“小娥姑娘这厨艺真是没得说。” 小娥很是开心,脸颊微微泛红,说道:“做的全是家常菜,合您的口味就多吃点。” “好,小娥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今天可就不客气了。”徐达笑着说道。 徐妙锦跟韩无双都开始吃起瓜肉做的冰沙来,两人各自挖了一勺子送进嘴里,顿时眯起了眼睛。 她们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西瓜。 立时对桌上的菜没了兴趣,一门心思吃起冰沙来。 陈安倒了杯酒递给徐达,两人各自喝了一口后,他开口问道:“徐伯父现在是赋闲在家,还是暂且回来调养身体?” “北方现在的情况还不容乐观,所以我过些时日还得回北平去。”徐达说道。 陈安并不太了解明初的事,只是清楚徐达与常遇春在北伐灭元之后,把燕云十六州收回,而后又与元朝名将扩廓帖木儿打了几年的仗。 对了,这扩廓帖木儿有个汉名,叫做王保保,便是某本著名武侠小说中郡主赵敏的亲哥哥。 但扩廓帖木儿在几年之前,应该就已经逝世了。 元朝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这两年老实了不少。 可徐达竟然说北边情况仍旧不容乐观,这让陈安一时间有些疑惑。 因此便问道:“徐伯父,扩廓帖木儿应该逝世了吧,那元朝残部怎么还能有力量侵扰咱们大明边境?” 徐达喝干杯中酒后,说道: “扩廓帖木儿是在几年前逝世了,不过元朝毕竟游牧起家,即便没了扩廓帖木儿的统率,可战斗力依旧非常强劲。” “而且虽然失去了扩廓帖木儿,可其妹妹绍敏郡主能力也极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将领,假以时日,必定又是我大明的一号劲敌。” 听完徐达的话,陈安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情况? 绍敏郡主都出来了? 这不是赵敏还能是谁?! 难不成我穿越来的,其实是个不怎么正经的大明? 王保保也就罢了,历史中的确有这么号人。 可赵敏就有些过分了吧?! 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情之后,陈安这才继续问道:“徐伯父,这绍敏郡主的夫君,是不是明教教主张无忌?” 第112章徐达:国号大明的来历?咱和你讲讲! “明教教主张无忌?什么乱七八糟的?”徐达愣了一下。 “徐伯父,难道绍敏郡主的汉名不是叫赵敏么?明教教主张无忌不是她夫君?”陈安继续问道。 “你说什么呢。绍敏郡主的蒙名是敏敏特穆尔,今年二十六七岁,听说是蒙元的第一美女,而且也没有夫君,即便是她嫁人了,那也不会嫁给汉人,她的身份可是不一般的。”徐达说道。 “何况明教教主也不是什么张无忌,是韩山童和韩林儿父子二人,韩林儿又被称作小明王,但在至正二十六年的时候就落水而亡了。” 徐达说到韩林儿落水死亡的时候,明显的有些停顿。 小明王韩林儿是被朱元璋秘密下令处决的,这个他们都清楚。 可朱元璋现在毕竟是皇帝,这种事是肯定不能在小辈面前再说的。 “这样啊……” 陈安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穿越来的,是历史中正二八经的大明。 可惜啊,他没机会亲眼看看那武侠世界中的诸位美女了。 不过这里却有蒙元的第一美女——绍敏郡主。 如果有这个机会,他一定要去北方看一眼。 二十六七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韵味的时候。 “徐伯父,我能问您一个比较忌讳的事么?” 陈安给徐达倒了杯酒,这才试探性问道。 徐达喝了口酒,眯起眼睛看向陈安:“你这小子最近这段时间还少犯忌讳了?朝中大臣你都快得罪遍,怎么眼下问个事还墨迹起来了……” 他忽然停顿,接着反应过来:“等等,你的胆子肯定没小,是你问的事儿非常忌讳,我先给你说好,你随便问,但我说不说可就不一定了。” 徐达先跟陈安说好,否则万一陈安问那些根本碰不得的事,那自己能怎么说? 就像小明王韩林儿的真实死因这种。 “徐伯父大可安心,我有数的。” 陈安笑了笑,说道,“您老人家当年跟随陛下起义的时候,有没有加入明教?咱们大明的国号是不是也跟明教有关系?” 听陈安问的是这个,徐达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这的确是有些忌讳,但自己给他说一下是没问题的。 徐达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昔年蒙元统治残酷,中原大地民不聊生,明教的韩山童与刘福通举起了反抗暴元统治的第一面大旗,到了至正十二年,陛下加入了郭子兴的义军队伍。” “因为郭子兴是白莲教的人,所以他统率的义军自然也属于白莲教,在这个时期,陛下与我们这些人,姑且算是白莲教众。” 徐达开始缓缓讲述这段往事。 围坐在桌边的几人都听的非常认真。 徐达的讲述没有陈安有趣,可听一位老人讲述自己的旧事,还是相当向往的。 徐达喝了口酒,继续讲:“可陛下与我们这些人,却从未相信过白莲教的那些教义,在陛下率人出走之后,我们便与白莲教没什么关系了。有一点要特别说一下,白莲教与明教是两个不同的东西,不能混在一块。” “后来陛下被封吴王,便算作是小明王韩林儿的下属。” “咱们国号大明,和明教没什么关系,遵循的是阴阳五行之说……” 徐达说的滔滔不绝,几人听的很是入神。 他们并非朝廷重臣,因此都不清楚这些隐秘的事。 这时小娥忽然说道:“蒙元不是都被咱们给打跑了么,怎么还是咱们大明的劲敌呢?而且他们竟然还会听从一个女子的号令,真是有些无法理解。” 徐达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啃完一个鸡腿的小胖子朱雄英便开口了: “这有啥难以理解的?!” “蒙元人游牧出身,尚武是他们骨子里带着的东西,即便在中原的近百年时间里,他们险些丢掉了这传统,可回草原之后,他们骨子里的这种血脉又重新苏醒。” “游牧民族不跟咱们一样重礼数,只要厉害,女子照样可以做首领。” 朱雄英的这段话,让小娥和韩无双听的都愣了神。 想不到这小胖子的见识竟然这么深。 不过其他几人就平静多了。 他们都清楚朱雄英究竟是什么来头。 身为大明皇嫡长孙,如果这些见识都没有,那早就被朱标跟老朱放弃了。 “呀,想不到咱们的小胖子还懂的不少呢,姐姐平常倒是错看你了,觉得你不光馋,而且还懒,同时还笨,想不到脑袋瓜还挺好用的。” 小娥说着伸手揉了揉朱雄英的脑袋。 “那当然啦……”朱雄英嘿嘿笑了起来,明显对小娥的夸奖非常受用。 韩无双笑着说道:“脑袋瓜好用,也不耽误又懒又馋嘛。” 朱雄英给了韩无双一个大白眼,接着开始吃起碗里的肉丸。 “蒙元如果真有那么厉害,万一重新打了回来,那可怎么办啊。”小娥担忧道。 历朝历代,北边的游牧民族,都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但凡显露出一丝疲弱,游牧民族就会立马南下。 即便眼下大明在逐步繁华,可蒙元同样在恢复元气、积蓄力量。 待到他们完全恢复,届时会不会挥师南下,争夺中原地区,还犹未可知。 “小娥妹妹不必担心,咱们大明现在兵强马壮,陛下圣明,何况还有魏国公等人驻守边关,蒙古人就算再厉害,那也不可能再有挥师南下的机会。” 韩无双亮了亮自己的佩刀,说的豪气干云,“要是蒙古人真的敢来,姐姐保准叫他们有来无回!” 听到她这番话,陈安与徐达都端起酒杯向她敬酒。 韩无双放下佩刀,赶紧把酒杯端起来,与陈安跟徐达碰了一下。 她猛地一口把酒喝干,立马被呛得使劲咳嗽起来,刚刚的豪气干云瞬间消散,看的其他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陈安对小娥笑道:“小娥,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几年以后,说不准你家大人就把什么枪械大炮之类的都给造出来了,到时蒙元人根本不足为惧,全会变得低眉顺眼。” 枪械跟大炮? 徐达听到这些词愣住了。 第113章一无是处的大明军户制度 随后,徐达反应过来,立马追问:“哦?小安你也精通用兵之道?枪械和大炮是什么东西?” “不是啥特别的东西,就是咱们平常说的火器。”陈安说道。 听到是火器,徐达瞬间失去了兴趣。 火器的威力的确很强,可缺点实在过多,根本无法适应大规模的战斗。 自己那个女婿,燕王朱棣倒是对火器比较上心。 要是时间允许,或许可以让他来与陈安商讨一下火器的事。 徐达心中正寻思事,陈安说:“用兵之道么,在下倒是的确略懂一些。” 此话一出,徐达马上有了兴趣,笑道:“原来你也懂得谦逊,赶紧说出来让我听听。” 陈安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着大明第一武将的面说自己的用兵理解,这无异于班门弄斧吧? 但有很多话他很早之前就想说了。 既然没机会对老朱说,那就对徐达说。 效果都是差不多的。 陈安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在指挥军队上,我是完全不懂,何况徐伯父您是个中翘楚,我也就不卖弄了,就说一下别的吧。” “我想说的,是军队的制度。” “我大明的军队制度,可以说是相当差劲,在我看来,连胡人那种部落制都不如。” 其余几人听到这几句大逆不道的话,都瞪大了眼睛。 即便是正心无旁骛吃着东西的小胖子朱雄英,都忍不住抬起头来,满脸震惊地看向陈安。 大明的军队制度,是通过完善蒙元的军户制得来的。 其好处不言而喻,自然是可以保障兵源的充足。 朱元璋发动数次北伐,出兵数量何止数十万,之所以能集结这么多的军队,靠的便是这军户制度。 可军户制的坏处远比好处大的多。 身份无法转变是一个,要是一家人被划作军户,那几乎永远都无法变成别的户籍,这一辈子要么当兵,要么种地。 何况军户的社会地位远不如农户,一大家人中只有一人能够读书,别人根本没有资格参加科举。 而且军户都在固定的卫所中,跟外界的交流几乎断绝,只能任由卫所中的军官们剥削。 要是打起仗来,军户们还得自备盔甲武器,有时干粮都得自带,饷银也有被侵吞的风险。 在这种情况之下,军户们的战斗力自然低下。 诸如此类的缺点,简直是数不胜数。 正因为有了这么多的缺点,才导致军户制度在洪武跟永乐两朝之后,便渐渐有名无实了。 军户不再是朝廷的兵源,反倒成了勋贵跟军官们的佃农和家奴。 这么说倒也不完全对。 即便是洪武跟永乐两朝,军户也不是精锐军队的兵源。 这两朝的精锐,是京城三大营。 而其中的三千营,更是有数千蒙古骑兵。 其实京城三大营实行的根本不是军户制,而是募兵制,因此待遇自然要比军户高出一大截。 明朝这军户制度,自确立以来,便没有发挥过一丝作用。 发展到明朝中后期,军户制都成了勋贵和军官们的发财地。 这等一无是处的制度,早在元朝就已经证明了它的落后,可老朱竟然巴巴的拿起来自己用上了。 都不知道怎么评价。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跟陈安一样,清楚未来的事。 他们都觉得,落户制度可以为朝廷提供稳定而充足的兵源,往后打起仗来,朝廷就不必害怕无兵可用。 因此在听见陈安贬低军户制度之后,其他几人都多少有些不满。 即便是向来不与陈安唱反调的小娥,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责怪。 小胖墩朱雄英开口说:“陈先生,要是我爷爷听见你这么说,那肯定要打断你的腿。” 陈安嘿嘿笑道:“你爷爷把我的腿打断之前,我肯定要先把你胖乎乎的小腿给打折。” 朱雄英被这话吓得脸色有些苍白,赶忙躲到了小娥身后。 徐达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冷声说道:“陈安,你要是拿不出个合理的说法出来,不用皇……不用他爷爷动手,我就把你的腿给打断了,让你再胡言乱语的。” 真是岂有此理。 军户制是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一同搞出来的,并非老朱一个人的想法。自己为了完善这制度,这十多年来一直都在苦思冥想。 可刚刚实行还不足一年,就让人说的一文不值。 太气人了。 根本没把自己这十多年来的付出看在眼里啊。 谁能忍自己都忍不了。 陈安看到徐达面带杀气的脸,心中也是一惊。 立马给他倒了杯酒,说道:“徐伯父,我既然说了这话,那一定是有根据的,你不妨继续听我说。” “行,就听听你怎么说!” 徐达冷哼一声,把目光投向韩无双,“小姑娘,把你的佩刀借我用一下,如果待会儿陈大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非得把他那双腿给砍了!” 陈安脸一黑。 这是真动怒了? 亏史书上还记载,徐达是个谦逊的将军呢。 现在竟然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史书果然不能全信。 “那啥,我可就接着说了,咱们得先讲好,我说的但凡有道理,那无论徐伯父你认可与否,都不能随便砍人。”陈安赶紧说道。 徐达一声不吭,点了点头。 好像这气量的确是比老朱要大不少。 要是换成老朱,陈安八成还没说完,就得被老朱狠揍一顿。 大明军户制度相关的事,陈安过来之后,其实是好好研究了一段时间的。 加上他前世的相关知识,因此军户制度的利弊他早早便总结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了起来,将自己总结好的军户制相关的利弊通通说了出来, 把其他几人听的十分震惊。 小娥与韩无双即便有一些点不明白,可大多数内容还是能理解的。 段位更高一些的徐达父女,听出了陈安话中的深意。 意思并不难,是指军户制是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让兵源变得充足,可这样来的士兵战斗力却不强,时间一长,就连提供兵源的优势也会渐渐消失,如此一来,这军户制就会变得尾大不掉,成为困扰朝廷的毒瘤。 小胖墩朱雄英已经坐下吃起肉来,似乎对陈安的话充耳不闻。 第114章草原上的羊毛经济 可朱雄英却总是悄悄抬眼看向陈安,说明他其实把陈安说的话都记到了脑袋里。 讲完利弊之后,陈安出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徐伯父,眼下咱们大明看着发展很好,华夏民族也正在重新崛起,可并不是因为大明实行的制度都是好的,只是我民族的坚韧不拔精神在发挥作用。” “但凡社会平稳,便可以造出一个煌煌盛世。” “大明现在开国不久,那些坏制度还没有长到骨肉里,若是不早些改正,待到与大明骨肉相连,就没有那么好清除了。” “大明不好的制度实在太多,像是藩王制度,赋税制度,太多太多了。” “我官职低微,可也是怀着一腔热血的,同时也想让百姓过得越来越好,想让我大明越发繁荣,可若是不改正那些弊端的话,在一两百年之内,大明肯定要生出大乱!” 看着陈安真诚的表情,徐达心中微微一动。 他不敢去深究陈安说的这些国策。 可军户制度,徐达可是出了力的,同时也非常提倡这项制度。 刚刚陈安说的那些军户制度的弊端,听的徐达心中凛然。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军户制度能为朝廷提供源源不绝的士兵,可从来没人去探究过这项制度的弊端。 现在陈安却总结了出来,眼光还非常长远。 直到现在,徐达才清楚为何老朱父子俩会如此偏爱了。 陈安看来根本不是还未雕琢的璞玉,而是一块光彩夺目的玉石! 不必进行雕琢,便可以发出最璀璨的光芒。 根本无法掩饰。 但徐达寻思了很久,最终仍然是摇了下头。 “你这话的确有些道理,军户制度是有弊端存在,可这制度却是眼下唯一的解决方案,否则朝廷该用何种方法招募军士,来抗击蒙元的南下骚扰?难不成用募兵制?” “有了这十多年的时间,蒙元早已渐渐修养了过来,要是朝廷无法保持军队的庞大数量,根本无法抵挡南下的蒙元军队。” 陈安说道:“募兵制当然行不通,历史上的反面例子实在太多了。” 徐达颔首。 这么一看,陈安的确具体研究了相关方面的知识。 陈安喝了口酒,接着说起了历朝历代的军制。 徐达是越听越震惊,他根本没想到,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竟然能把历朝历代的军制给研究的如此明白。 这一点就连他这个戎马半生的老将都做不到。 陈安说的嗓子都干了,喝了几口水后,这才接着说道:“我觉得宋朝的军制倒是还有可取之处。” “即便宋朝对外根本没打过什么胜仗,可那是由于指挥不利跟国策的原因,若非重文轻武,宋朝的军队战斗力绝不会这么弱。” “昔年蒙古铁骑天下无敌,可仍旧在攻宋的时候吃了瘪,这足以证明,宋朝的军制优点是很多的。” 徐达说道:“你这话的确有些道理,可宋朝若是不以文制武,那势必会重蹈唐朝藩镇之乱的覆辙,因此募兵制并不可取……” “并非募兵制不可取,只是要讲究募兵制具体实行的方法情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让军士们清楚,他们的饷银都是来自朝廷,并非某个军官。” “再者便是要把将领定时调换,训练士兵的与带领士兵作战的将领区分开来。” “这样一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那军队的战斗力该如何保障?”徐达微微皱眉。 这问题可不小。 将军的威望,是能够提升士兵作战时的士气的。 威望越高的将军,其手下军队的士气就越高,战斗力也就越强。 “徐伯父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陈安呵呵一笑。 徐达顿时来了兴趣,赶忙道:“快快说来听听。” “就是火器。”陈安直截了当说道。 徐达听到火器这个词,兴奋之情瞬间消散。 火器的缺点并不算少,不能大规模的应用于军队。 想凭借火器来抵抗蒙古人的骑兵,是不现实的。 看到徐达脸上的失望神情,陈安并未着急,说道:“徐伯父,从眼下来看,火器缺点是很多,可要是加以发展,那肯定有广阔前景。” “你给我点时间,待到将来我把火器发展完善,你就清楚它究竟能不能大规模应用于军队了。” 徐达不想打击年轻人想发展的心,举杯笑道:“行,你多努力,徐伯父等你好消息。” 陈安喝完杯中酒,又说道:“对抗蒙元,不一定非要用军事手段,经济等平和一些的手段,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话从何说起?”徐达问道,“经济手段难不成是互市?” 他矢口否定:“这行不通,若是互市,可对蒙元大为有利,不行不行。” 陈安说道:“经济手段不只有互市,其最终目的是让蒙元离不开咱们大明,为咱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马匹等东西。” “我几天前弄出一台织布机,效率比之常见的要高出很多,同时织出来的布质量也非常好。” “要是能把这种织布机大规模投入应用,那羊毛等材料必然会变得稀缺,我所说的经济手段,便是大量采买蒙元瞧不上的羊毛。” “届时供不应求,蒙元势必会增大养殖羊的数量,如此一来,马匹数量便会减少,长此以往下来,估计他们也就剩不了多少马,而失去了马的蒙元,威胁程度自然就大大下降。” “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听到陈安这番话,徐达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 即便陈安这方法还需要大量完善,可思路没有任何问题。 徐达感觉这经济手段,可以好好开发一下。 让蒙元人对中原的物品产生依赖,不愁他们不老实。 徐达不禁啧啧赞叹。 眼下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 想的方法那是真阴险。 不对! 并非年轻人厉害,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厉害! 要是换做别的人听到陈安的话,绝对会嘲笑他空谈误国。 区区一个文人,也敢侈谈国策,开始给曾经盛极一时的蒙元下起套子来了。 第115章连夜赶奏疏?不好意思,下衙是私人时间! 即便眼下蒙元有些日暮西山,可在草原上,他们的实力仍旧毋庸置疑。 到了陈安嘴里,竟然就变成了几个方法就能拿捏的蠢货。 说出去难道不会被人笑掉大牙? 可徐达纵横疆场数十年,当然不是一般人。 听着陈安的分析,他感觉可行性很高。 特别是那个经济手段,他觉得十分可以。 正如陈安自己所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级的胜利。 要是真的能花费一些钱财和粮食,便可以将蒙元的祸患消于无形,徐达感觉是非常合算的。 能想出这种法子,只能说是个狠人。 难怪常家那个,还有自己家的老四,都被人家给怼的屁都放不出一个。 那估计都是陈安子留手了。 要是陈安真玩狠的,那八成不死也残废。 周德兴他儿子周运就是活生生例子。 而且,陈安狠狠教训一下那些纨绔也不错,让他们长长记性,同时也多一分敬畏之心。 不要以为家里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一旦碰到心狠手辣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了,你说的那个织布机现在何处,快拿来让我瞅瞅。”徐达忽然说道。 一听徐达问这个,陈安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织布机在何处? 去皇宫了。 至于为何去了那,那得问问老朱。 抢走了织布机不算完,还扔下了个贼能吃的小胖墩。 一想到此处,陈安看向小胖子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有缘。 朱雄英赶忙说道:“陈先生,我可没抢您的织布机,您不要这么看着我,太吓人了……” 虽然说的可怜巴巴,可手中的筷子却没停,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陈安气愤,直接开始用力揉捏小胖子的脸蛋。 朱雄英当然要反击,一边大叫着,一边冲着陈安挥拳。 后院一下变得混乱起来。 徐达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看这样子,应该是被陛下给抢走了。 既然如此,就等明日回了应天府,再进宫去瞧瞧这新式织布机的真容好了,倒是得看看究竟有没有陈安说的那么厉害。 效率比平常的高好几倍?! 要是果真这样,陈安这是又立了个不小的功劳啊。 但陛下既然都抢走了,那估计大概率是真的。 “行了,不要欺负他了,老黄可是最宝贝他这个孙子的,将他留下来,肯定是想让你帮他调养身体的同时,带他读书。” 徐达看陈安一只手就拿捏住了朱雄英,赶紧说道。 徐达都这么说了,陈安也只好收手,暂且放过了这小胖子。 收回胳膊,陈安对小胖子说道:“整不过你爷爷,难道还整不过你了?往后你爷爷惹我一回,我就在你身上找补回来一回,清楚了么?” “起先我还觉得陈先生是好人呢,想不到竟然会欺负小孩,我爷爷惹了你,你去找他就好了,欺负我个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 “父债子还可是天经地义。” “好啊,那你去欺负我爹吧,我也看不惯他好久了。”朱雄英毫不犹豫说道。 陈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行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徐达瞪眼。 接着看着陈安说道:“怎么说雄英都叫你一声先生,这证明你在他心里还是有份量的,把你当成老师了,你可倒好,身为老师却整天与自己的弟子胡扯胡闹,像个什么样子?” “他这小子还不尊师重道呢!小胖子,你听见了没,你徐爷爷喊你听我的话,往后我就是你老师,一定会倾囊相授的,但在那之前,你先叫你爹把拜师礼给送来,每个月就十五贯钱吧,再加上你的伙食费十五贯钱,你这小胖子现在欠我三十贯了。” 朱雄英听了这话,却没什么反应。 陈安问道:“你小子听到没?” 小胖子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听到了陈先生,但您和我说没啥用呀,过几天我爷爷来看我的时候,您跟他要就行了。” 陈安不禁扶额。 你小子是真不知道你爷爷以前要过饭?! 同时还是个腰间宝剑血犹腥的大狠人…… 哪有人敢张嘴向他要钱啊。 徐达看着这一幕,呵呵笑了起来。 这两人斗嘴,倒是有趣的紧。 徐达喝完酒,接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这才对陈安说道:“陈安,今晚你辛苦辛苦,把先前说的那些话全给写下来,我明天带回应天,上朝的时候给递上去。” 可陈安的回答,却让徐达和徐妙锦都傻了眼。 “今晚就算了。” 徐达微微皱眉:“这却是为何?难不成还有紧急公务要办?” “这倒是没有。”陈安摇头。 “那为什么不写?” “放衙以后的时间,只属于我自己,如果不是有什么类似天塌了之类的大事,我是绝不会牺牲自己的时间做朝廷的事的。”陈安笑着说道。 小娥与韩无双、还有朱雄英,早就习惯了陈安这风格,因此毫无波动。 可徐达和徐妙锦却都震惊万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安, 良久之后,父女俩才回过神来。 徐达眉头紧锁,说道:“为官自然要勤勉做事,如果每个官员都跟你一样懒惰,那朝廷还怎么运转?” “何况你身上还有些才能,年龄也小,自然应该勤于政事。” 陈安回答的理直气壮:“我花自己的时间去了做朝廷的事,朝廷又不给我多发俸禄,那我为何要多出力?朝廷给多少钱,我就干多少钱的事,理应如此嘛。” “何况我自问在上衙的时间里,做的也足够好,若是全天下的官员都跟我一样,在上衙时间里干好自己该干的事,那咱们大明肯定会日渐繁荣,百姓也肯定会安居乐业。” 徐达与徐妙锦父女俩听的都愣住了。 似乎是有几分道理。 可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这下子徐达可算是清楚老朱为何会在说起陈安的时候,脸上会露出那种纠结的表情了。 同时在老朱口中,小混蛋变成了陈安的专属名词。 陈安的确怀有大才,能力跟眼光都很强,且生性正直,心思细腻,若是加以培养,那肯定会成长为一名国之栋梁。 可他在优点多的同时,缺点也不少。 这过于在乎个人得失,就是其中之一。 还言之凿凿地说朝廷给多少钱就干多少钱的活。 第116章哭穷,本大人真的没有一文钱 听听,这像话么? 做官的不想着给百姓办事,索性回家种地得了。 选择了做官这条路,那就得把百姓放在心里,把政务放在心里。 否则,那还算什么官? 难怪陛下昨天要留你到那么晚。 那会儿还觉得是陛下太喜欢你小子,想跟你小子多说会儿话。 可现在明白了。 多说个屁的话。 陛下纯粹是公报私仇。 但此事也怪不得陛下,实在是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小混蛋太过分。 “朝庭发的俸禄确实不高,可你怎么说也是个七品县令,每年的俸禄也有八十石米,够你们生活了吧?” “何况我也没让你整天熬夜,就是让你今晚写一下奏折,明天我上朝时好用,年纪轻轻便如此看重得失,实在可悲可叹。”徐达说道。 陈安无奈一笑,“徐伯父,你这可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我虽不清楚你在朝中任何官职,可府中养的人肯定不少吧!你刚刚也说了,八十石米足够我们生活,可也勉强只够我跟小娥两人,我请的师爷都发不起工钱,三天两头撂挑子,几乎全部公务都是我一肩挑之。” “江宁县地界虽然不大,可毕竟也是应天府下的县城,每天要处理的事务绝不算少,本县是有典吏不假,可却是那种只会出阴招的小人。” “我不光要处理政务,还要时时提防暗处捅来的刀子,你现在还让我加班写奏折,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吧?” 陈安的语气很委屈。 除去小娥跟小胖墩,其他几人都有些感同身受。 他们根本想不到陈安的日子竟然如此难过。 平常忙于政务不说,还全凭俸禄过日子,师爷都只是请了个半吊子。 在古代,几乎每个官员都要请幕僚的。 当然,典吏、主簿那种品级都没有的小官是不包括在内的。 否则什么鸡鸭鹅的都请师爷,那还能了得? 师爷或者说幕僚,职业便是为雇主出谋划策或者处理事务,无论大事小情,公事私事,都可以交给他们。 拿徐达来说,府中共有幕僚二三十个。 他们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 有的是代笔,帮徐达写奏折,有的擅长算数,便替徐达管着俸银和粮食,还有的谋略过人,便替徐达出谋划策。 要是平常的地方官员,按照官职的大小,所请的幕僚数量也是有所区分。 多的十几二十来个,少的也有一两个的。 这聘请一位幕僚的花销可绝不算少,一些能力强一些的,甚至与朝廷七品官员的俸禄相当。 陈安靠着朝廷俸禄过活,那还真请不起那些幕僚。 明朝贪腐之风盛行,即便面对残酷的刑罚,官员们也还是前赴后继地贪。 其中一个关键的原因,便是俸禄太低。 估计只有陈安这种混不吝,才乖乖靠着俸禄过日子了。 要是换成别的官来江宁,此时怕是早已腰缠万贯了。 “大人,真瞧不出来,你还是个清官好官,我敬你一杯。”韩无双向着陈安举起酒杯。 陈安也举杯与她一碰,喝干杯中酒后,说道:“什么清官好官的,我通通不是,我就是个一般人,做事但求一个心安。” “但求心安,说得好!陈县令,我也敬你一杯。”徐妙锦笑着把酒杯举起来。 “好,我再跟徐姑娘干一个!” 此时,徐达却是缓缓开口道:“陈安,有些不对劲吧?” 陈安喝干杯中酒,问道:“徐伯父,哪有不对?” “我听说你这江宁县上个月单是收的商税就达到了几百贯,这钱可不少了,这么算下来,你一年可是能收一笔巨款的,现在竟然在这跟我装穷?” “徐伯父这就有些冤枉人了,商税全都进了县衙的库房,在下可是一文钱都没动过。” 徐达听闻有些惊讶。 虽然这几百贯钱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对陈安这种品级的官员来说,可是笔不小的数目,足够买一处大庄园。 “可聘用幕僚乃是公事,用商税的钱来支付月钱,也是完全可以的啊。”徐妙锦突然开口,打断了正要说话的徐达。 陈安说道:“县衙的开销不小,收上来的商税也只能维持日常用度,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请幕僚。” 徐妙锦闻言愣了一下,赶忙问道:“陈县令,即便江宁县是应天府下辖的,可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县,衙门加起来总共不过百十来人,怎么花销会这么高?” 每个地方的衙役都是由当地的官府来发放月钱。 江宁县杂七杂八的衙役加起来的月钱总共也到不了一百贯。 何况县衙的收入可不单单只靠商税一样,有的是搞钱的门道。 加起来算一下,江宁县每个月起码都要收入八九百贯。 陈安耸了耸肩膀,说道:“这没办法,想让手下人认真干事,我只得高薪养廉,因此县衙中的衙役们月钱都不低,同时县城中的街道也请了一些孤寡老人之类的来打扫,每个月也有月钱。” “难怪江宁县的街道如此干净整洁,竟然是有专门洒扫的人。”徐妙锦恍然大悟。 “非但如此,县衙在规模比较大的村子里都建立了学堂,教书先生也是县衙出钱聘请的,来教县内那些适龄儿童读书。” “还有很多其他的工程,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因此我这江宁县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可每个月的收入就那么多,难啊!我最近这段时间,都愁的睡不着觉了。” “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想弄钱,所以才把手给伸向了秦淮河岸边那些秦楼楚馆!”徐妙锦惊讶道。 “的确如此。”陈安点头。 “秦淮河岸边原本就是我江宁县的辖地,在这里干买卖,那当然得给我江宁县缴纳商税,何况那里都要不受我大明管辖了,我老早便想整治此处,奈何天天忙的一点时间都没有,这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徐达眯着眼睛看向陈安,说道:“我看你不是没时间,是没等到合适的动手时机吧?你心中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陈安打哈哈,笑道:“我不明白徐伯父这话的意思,还请徐伯父示下。” “真不明白也好,假不明白也罢,只要明面上不明白就行了。”无法说。 第117章毛骧添油加醋,朱元璋生气 “好,我全听徐伯父吩咐。” 两人心知肚明的说起了谜语话,把旁边几人听的是云里雾里。 他们每一个字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却直接听晕了。 徐达与陈安并未再多说什么,举起酒杯一碰直接干了。 此时,已然是深夜。 明月高悬天上,向院中投下皎洁的光。 今晚的月亮非常漂亮。 陈安等人这顿晚饭吃的也很久,到了九点多的时候才散场。 小娥与韩无双收拾桌子,陈安则去泡茶。 徐妙锦坐在书房里监督朱雄英写字,徐达在院中负手散步。 这画面这么相当美好。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 朱元璋听完毛骧的汇报后,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说什么?陈安跟魏国公有说有笑,晚上还让魏国公在县衙住下了?!” 朱元璋强压着怒气,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毛骧此刻心中很慌,他不清楚到底那句话说的不对,又惹朱元璋发火。 只得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回陛下,的确是这样……” “连徐伯父都叫上了?!”朱元璋接着冷声问。 毛骧听到这话,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啥情况啊? 这徐伯父叫的有毛病? 还是说……陛下早就把陈安看成了肱骨,想让他做孤臣,不能与朝廷中的其他人往来过于密切? 对!肯定如此! 因此陛下才这么在意这声徐伯父。 毛骧心中有些激动。 陈安,想不到才几天的功夫你就触怒了陛下。 看来老子还是高看你了。 竟敢不把我锦衣卫放在眼里。 一个小小的千户虽然不算什么,可他身为锦衣卫,竟然被这么个小小的县令给逼死,那可就不能忍了。 老子跟锦衣卫,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欺辱过? 原本他都准备好长期蛰伏,日后再找机会的报仇,可没想到今天陈安竟然自己撞到刀口上来了。 即便陛下现在正在重点培养陈安,可陛下绝不会容许他与勋贵往来过于密切。 要是陈安跟勋贵们把关系给处好了,那陛下该怎么利用他来制衡那帮子勋贵? 这陈安,现在是已经失去陛下的青睐了。 如此一来,自己只要煽风点火,不就能让陈安倒霉了? 一想到此处,毛骧只觉身心畅快,恨不得大声吼叫出来。 随后赶忙恭敬说道:“回陛下,陈县令的确是称魏国公为徐伯父的,臣等无法靠近县衙,因此听的并不算清楚,陈县令与魏国公,似乎还说了一些关于我大明军制的事情,两人有说有笑,十分融洽。” “魏国公的贴身护卫身手了得,加上陈县令也身手非凡,要是太过接近,我等怕是会被发现。” 他悄悄瞄了一眼朱元璋,见朱元璋面容阴沉,心中立时咯噔一下。 可他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寻思了片刻,便接着说道: “另外,魏国公的二女儿跟陈县令的之间,关系好像没那么单纯,魏国公父女即便今日是头一次见陈县令,可总是有种久别重逢的意味在里面,臣有个猜想……” 不出所料。 在他说完这句话,朱元璋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冷声说:“继续说下去。” “臣以为,魏国公会主动结识一名七品县令,肯定是有所图谋,陈县令八成也猜出了魏国公父女的真实身份,可仍旧是极尽巴结,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想凭借魏国公的势力抬着自己往上升。” 毛骧把话说完,原本预想的朱元璋的愤怒并未出现,勤政殿内忽然安静的令人心悸。 这让毛骧心中有些慌乱。 什么情况? 陛下听了自己的话,难道不该愤怒咆哮? 现在咋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自己搞错了? 念及此处,毛骧倒吸了口凉气,心也碰碰直跳起来。 若是自己揣摩错了,估计下场八成不会太好。 他连忙抬起头来,想偷偷瞅一眼朱元璋的脸色。 可目光刚触及朱元璋,他就被惊得膝盖一软,立时跪到了地上。 朱元璋锐利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把一把出鞘的宝剑,随时要夺走他的性命。 毛骧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许久之后,那道能杀人的目光才缓缓从他身上挪开。 这时,毛骧的里衣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他大口喘着气,不敢抬头。 他方才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钳制住了,根本喘不过气。 朱元璋把目光收回,这才冷声说道:“咱清楚陈安昨天把你锦衣卫衙门给堵了,还借势逼迫你杀了个千户,所以你想整他报仇。” 毛骧赶忙使劲磕头:“陛下饶命,臣知道错了,臣不该把个人恩怨带入陛下指派的任务中去,也不该……” 此时如果他替自己辩解,那几乎必死无疑。 可要是直接认罪求饶说不准还能搏得一条生路。 “你自己清楚就好,无论是魏国公还是陈安,往后都不得擅自揣测,咱要的是客观的信息,不是带着个人恩怨的诬告!如果下次再犯,咱可是要砍人的。” “微臣明白!多谢陛下开恩!”毛骧点头如捣蒜。 心中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这道坎,自己可算是闯过来了。 “滚回去继续观察。”朱元璋冷哼一声。 毛骧行了一礼,而后立马快步走出大殿。 待到勤政殿内只剩朱元璋自己,他才气的把奏折一把给扫到地上,愤怒道:“咱跟你认识那么长时间,你这小混蛋也从未喊过咱一声黄伯父,今天刚跟徐达认识,就徐伯父长徐伯父短的,真是气死咱了……” “徐达这老货也不讲道理,去找陈安还特地带上二女儿,难道还想把他招为女婿么?” “咱都说了要给妙锦找个皇子嫁,你竟然不把咱的话记在心里,看咱怎么收拾你个老小子……带着自己女儿去见人家算什么本事,就算人家叫你徐伯父,那也是你女儿的功劳。” 朱元璋越来越气。 心中已经下了决定,明天就算再忙,都得抽出时间来去一趟江宁县。 他对陈安所说的改革军制也非常感兴趣。 朱元璋觉得军户制度很完美是不假,可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税收制度上。 第118章秉烛夜谈?和你闺女妙锦差不多! 看似完美的税收制度,却被批的一无是处。 重要的是他即便嘴硬不认可,可心中却也承认陈安的话相当有理。 今晚陈安又批判起自己的军制,自己若是不亲自去听一听,都不清楚他会如何在背后笑话自己。 此时,毛骧走到了勤政殿很远的地方。 眼下已是春末,就算是晚上,温度也有十几度。 可晚风轻拂过来,毛骧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心中也在暗暗想着。 自己方才究竟哪句话没说对,这才引得陛下发了这么大的火。 同时从陛下的反应来看,陈安仍然是被陛下所看重的。 这可惹不得。 往后不但不能得罪陈安,还得跟他把关系给处好,否则自己这条性命可是堪忧了。 可既然陛下仍然如先前那般看重陈安,为什么会在知道陈安与魏国公关系好之后,发如此大的火? 毛骧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 倘若他清楚朱元璋发火,是因为陈安与徐达头一次见面就称伯父,而与他认识这么久,却仍旧叫他黄老头,那真不知毛骧该是各种表情。 想必应该相当精彩。 身为大明的皇帝,竟会为了这么一桩小事而大动肝火。 果然君心难测。 像自己这类脑袋不怎么好用的,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了。 别到最后啥都没猜出来,还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了。 今晚便是这种情况。 …… 翌日清晨,秦淮河岸边。 陈安半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地喝着茶。 昨晚徐达精神十足,一直拽着他说话到子时,最后都想与陈安一同休息,跟他点灯夜谈的。 陈安非常明确的拒绝了。 你这老头子想什么美事。 我可不想跟你一起休息。 要是换成徐妙锦的话,还能考虑一下。 徐达对陈安的果断拒绝感到有些疑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古时碰到与自己相谈甚欢的知己,一同休息那是常有的事。 刘备可没少干过这事。 无论是刚开始的徐庶,还是之后的诸葛亮,他都用过这招来拉拢他们。 可陈安毕竟不是古人。 深受现代思想熏陶的他,内心本能的排斥两个大男人一块休息这种事。 但就算没有一同休息,两人也聊到了子时,话题也很广。 徐达征战数十年,见多识广,并不低于陈安。 在行军打仗这方面,更是碾压陈安。 因此这聊天的几个时辰里,几乎有一半都是徐达在讲述他南征北战的事迹,让陈安与其他几人都听了个痛快。 其余的一半时间,是陈安给他们讲述各地的典故与传说,还有军队在行军打仗之时应该注意的事。 比方士兵受了伤,先用烈酒冲洗伤口,再将伤口用针线给缝住,那这名伤兵活下来的几率就会极大的提高。 徐达很重视陈安说的这些方法。 在战场上厮杀,伤兵的数量要远大于死亡的数量。 可伤兵们活下来的概率却非常小,大概只有个两三成。 徐达百思不得其解。 有些伤兵明明只是被蹭破了一些皮,可过不了几天伤口就会化脓红肿,接着伤兵就会在高烧之中死去。 要是能把这些伤兵都给救回来,那军队就不必费尽心思去补充兵员。 陈安自然清楚这些伤兵死亡的原因。 那便是破伤风。 即便放在后世,如果不能及时接种疫苗的话,破伤风也是很大概率会致人死亡的,更不必说是医疗环境极差的古代。 要是能对伤口进行消毒,那就会极大程度地降低感染破伤风的概率,减少伤员的死亡率。 非但如此。 军队在打仗的时候,也会不同程度的感染瘟疫,这会让军队自乱阵脚。 那些蒙元军对这种瘟疫战术相当熟悉。 他们会与大明军队迂回避战,然后寻找时机在军队的水源处扔上一些尸首,将水源给污染。 大明的将士们喝了这种水,感染瘟疫的概率将大大提升。 徐达最头痛这种无耻的战术。 因此最近几年他每每北伐,都是无功而返。 陈安没什么法子去应对蒙元军队的侵袭,可对减少瘟疫的发病率,他还是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的。 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喝开水。 在营地中也不能随地方便,得去特定的地方才行。 陈安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古代的卫生堪称脏乱差。 徐达把陈安提提议的这些方法,都给一一记下。 一来陈安现在是朝廷认证的第一神医,徐达非常相信陈安的医术,二来陈安说的这些事做起来都不难。 届时自己先小范围试一试。 若是果真起了作用,那便在军队中推广。 若是无用,那也不会损失什么。 昨晚跟徐达聊完后,小胖子朱雄英又缠着陈安讲了半个多时辰的故事,因此陈安直到丑时才睡下。 这也导致陈安今天看起来非常疲惫。 今日是江宁县衙在秦淮河岸边最后一日设立公堂,跟昨天不同,今天在此围观的百姓少了很多。 昨天陈安特地叮嘱,那些小事情就不必接了,因此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桩案子。 “大人,要看就到中午,你先去树荫底下歇会儿吧,这里我替你看着点。”刑房的司吏给陈安换了杯新茶,恭敬说道。 陈安沿着他的视线看去。 东边的酒楼门口处,此时站着几名神色倨傲的中年男子。 他们衣着华丽,腰间都挂着玉佩。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几人的来头肯定不小。 最重要的是,江宁县举足轻重的李大官人李瀚章,此刻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几人身旁。 这足以证明这几个中年男子的身份之高。 陈安看过去的同时,几名中年男子也看向陈安这边。 随后陈安收回目光,看向刑房司吏,刑房司吏立马低下头去,不敢看陈安的眼睛。 随后,刑房司吏低声说: “小的就是帮别人传句话,没收任何的钱财。” “大人你也清楚,小的身份低微,是惹不起那些大人物的,要是小的不这么做,怕是就没法在江宁混下去了。” “小的对你一直忠心耿耿,绝没有向对方说过任何不该说的话,若是小的所言有半句不真,那小的天打雷劈!” 第119章看见你们都觉得眼睛脏了 “好了不用说了,做好你该做的事便可。”陈安摆摆手。 接着又看了一眼那几名中年男子,心中暗道:这些正主终于露面了,如此甚好,把这些事给做个了断,就跟这些人碰一碰,看看他们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向着那几名中年男子走去。 韩无双与钱多福见状,赶忙跟在陈安身后。 李二蛋原本也想跟过去,可被张大力给拦了下来:“别冲动,大人不是去干仗,用不着咱们的,这种用脑子的事,咱们过去也是添乱,这大白天的,大人是朝廷命官,没人敢把大人怎么样的。” 李二蛋感觉这话有道理,就停了下来。 可他的右手仍旧紧握着刀柄,随时注意着陈安那边的情况。 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他就会立刻拔刀冲杀过去。 李二蛋才不管那些人什么身份,在他心中陈安就是最重要的。 “想必大人就是陈安陈县令吧,陈县令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真是令人佩服,未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啊。” 陈安刚到酒楼门口,为首的中年人就拱手向陈安笑道。 但陈安并未搭理他,而是看向一旁的李瀚章。 “李大官人,不知这几位是?” 李瀚章赶忙说道:“陈县令,这几位都是咱们应天府来的大人,听说了陈县令的事迹,想认识一下,特地在酒楼设了宴席,请陈县令边吃边聊,不知陈县令可否赏光?” 陈安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并非在下不赏光,实在是无功不受禄,所以不必了。” 李瀚章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拦住。 男子面带笑意,却语气冰冷:“陈县令不吃,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其余几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中年男子。 他们今天之所以来江宁,为的不就是想探听一下陈安的目的,看一下这个混不吝到底想做些什么吗? 如果是想搞死他们,那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大家各看本事就是了。 把如此多权贵的财路给断了,即便陈安再被陛下看中,那也没人能护得住他。 谁来都护不住。 可如果陈安懂事,那便谈下去就是。 顶多就是给些钱罢了。 只要陈安不那么过分,那赏给他几个钱算什么? 可眼下陈安却连宴席都不参加,那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中年男子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陈县令主政一方,自然不愿意与我等商人一块吃饭,否则岂不是会被咱们身上的铜臭味给破坏了清廉?”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讽刺陈安。 其余几人听到这话,也都对陈安怒目而视。 陈安仍旧是古井不波,笑道: “这话倒是不假,本县令还真是怕被你们那铜臭味给污染了,不要说坐下来吃饭,就是现在看见你们,本县令都觉得脏了眼睛,所以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奶奶的! 还跟本官装上了! 真以为本大人害怕你们啊。 眼下可是你们有求于本大人,拽什么拽? 再敢在本大人面前阴阳怪气的,本大人就直接把你们那财路给断了。 大家到时候无非就是鱼死网破而已。 看谁有本事。 听见陈安的话后,几名中年人都是满脸怒容。 陈安这话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们留。 他们在应天府内横行霸道,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为首的中年男人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本想先给陈安个下马威,一块把这几天的气给出一下。 却没想到陈安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表现的如此强势,完全不给机会。 周围的仆人们见自家主人吃了亏,都纷纷围了过来。 现场立时变得剑拔弩张。 但这几名中年人的愤怒并未持续太久。 如果这么发展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吃亏的还是他们。 秦淮河岸边总共有数十家商铺,可不是每一家都想与陈安不死不休。 看陈安转身,一名中年男子赶忙说道:“陈县令切莫动怒,李兄不过是快人快语,不是故意的,陈县令可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陈安也并不是真的想跟这些人不死不休,只是想让这些人明白一件事。 想和谈可以,但把你们的态度给端正一下。 本大人可不害怕你们。 如今有人给了台阶,陈安挑了挑眉,重新转过身来。 “这就对了!本县令从不会瞧不起任何商人,我江宁县如今之繁华,靠的都是商业的繁荣,我与江宁县衙都非常欢迎商人来县城做生意,本大人不但不会抱有偏见,还会全力扶持发展。” 听到陈安这么说,几人心中也算长出了一口气。 既然松口了,那便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为首的中年男子赶忙说道:“有陈县令这番话,我等也就放心了,我已经备好酒菜,不如咱们边吃边聊?” 陈安仍旧拒绝道:“吃饭喝酒就算了,本官向来无功不受禄。” 几名中年男子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酒不喝,但咱们可以一起喝杯茶,你们觉得呢?”陈安笑着说道。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随后立马笑道:“当然可以,陈县令请!”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其实无论是喝酒还是喝茶,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最要紧的是陈安愿意坐下来聊聊。 几人跟着陈安走进了酒楼。 李瀚章正准备跟着一块进去,可一看李姓男子满脸阴沉站在原地,只得又折返了回来,说道:“三爷不要与他生气,这狗县令最近十分嚣张,树敌很多,必定长久不了几日了。” “整个朝堂总共才几股势力,他一下就得罪了俩,现在勋贵与锦衣卫都看他相当不爽,早晚他都要完蛋的。” 李姓男子冷笑几声,说道:“咱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跟一个县令置气,咱气的是那几个墙头草,人家都把你吃饭的家伙事儿给砸了,现在还对着人家摇尾乞怜!” 第120章郭家吃不上饭,应该去找宗人府 “咱还就不信了,这个狗县令真敢跟咱们作对到底!” 李姓男子骂完,长叹了口气:“咱们李家这几年还是衰落了,一个小小的县令都敢跟咱们作对,要是大哥手中还握着权力,随便几句话就能让这个狗县令不知道怎么死……” 李瀚章说道:“韩国公大人就算在家赋闲,可仍旧是余威犹在,这朝廷中的官员,大都是他老人家的学生,现在这情况,不过是因为他老人家想要低调一些罢了。” “三爷你就暂且忍一下,时机一到,咱们李家重新翻身,必然要让这个狗县令好看!” 李姓男子冷哼一声,微微颔首。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咱们李家现在只等一个时机,走,咱们也进去瞧瞧,看着狗县令到底会说些什么!” 悦来酒楼坐落于秦淮河岸边,是规模最大的酒楼之一。 只是平常人声鼎沸的酒楼,这几天却是几乎无人问津。 今日便是如此,正午时分,该是吃饭的时候,悦来酒楼却是只在大堂中有零星几桌客人,楼上的雅间全都空着。 从这点便不难看出,秦淮河岸边这些青楼酒肆的生意,着实被陈安给搞得不像样子。 陈安却神态自若,仿佛没事人一样。 不把这些代表勋贵的人给彻底整服,那他们怎么会愿意跟陈安坐下来聊呢? 他们才不会愿意把这么肥的一处地方拿出来与陈安平分。 江宁县要在此处征收商税,无异于虎口夺食。 很快,在悦来酒楼掌柜的带领下,陈安等人上到了四楼最北边的一处雅间。 陈安站在窗前眺望,将整个秦淮河的风光尽揽怀中。 微风习习,让陈安浑身说不出的舒畅,疲惫的身体瞬间变得充满干劲。 “陈县令,这茶是云南带回来的,都是未出阁女子新采新炒的,你尝尝看。”悦来酒楼的掌柜给陈安添茶。 陈安微微颔首,并未拒绝。 他把茶杯端起来,笑着说道:“本县令对茶并没有什么研究,只要好喝就足够了。” 随后抿了一口。 的确香气四溢。 “好茶,掌柜的有心了。”陈安说道。 “陈县令喜欢再好不过,一会儿走的时候,小的安排人给你把剩下的包起来,带回去慢慢喝。”掌柜的赶忙说道。 “这个倒是不必了,掌柜的自己留着吧。” 陈安扫视了周围的人一圈,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接着说道:“各位都不要愣着了,入座吧。” 陈安抢先坐在主位,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用处颇大。 他进悦来酒楼,是应了那些掌柜的邀约,到了他们的地界上。 从形势上看,已经有些被动了。 可现在抢下主座,就是告诉这些人,悦来酒楼是你们的产业不假,可仍旧是在江宁县的管辖之下。 在本县令的地盘上,还是本县令说了算。 果不其然。 这几名中年人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得懂陈安是什么意思。 一个个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按照身份落了座。 这会儿,李瀚章与那名李姓中年男子也进了雅间。 中年男子阴沉着脸,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在陈安身旁坐了下来。 李瀚章自然是没有座位的,恭恭敬敬站到了一旁。 韩无双与钱多福一左一右,分别站在陈安身后。 见人都到齐了,陈安这才缓缓开口:“各位今天邀请本县令所为何事,本县令是心知肚明,咱们也就不必藏着掖着,直接把事情摆出来明说就是,能好好聊咱们就好好聊,不能也不必强求,你们接着做生意,本县令接着盖义庄,咱们互不影响。” “陈县令果然直来直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直说了。”陈安右手边一人笑着说道。 “但咱们在聊之前,本县令总要知道各位的来头吧?”陈安淡淡问道。 “这是自然,当然要告知陈县令的。”那中年男子一拱手,“在下冯青。” “哦?是宋国公府的?”陈安挑了挑眉毛。 一听这人的姓氏,陈安就猜到此人是宋国公的人。 冯青点头说道:“陈县令好眼力,宋国公是在下的族叔,我宋家子弟几乎都跟随宋国公四处征战,唯有在下没那个能力,只得在陈县令的地盘上混口饭吃。” 冯青的话虽然低调,可陈安却已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 他虽然自称是冯胜的族侄,关系听着不是很近,却是宋国公府唯一的商业代表人。 世家大族中的商业代表人,地位肯定不会低。 掌握着家中的经济,那话语权自然也就会重一些。 冯青会有这套说辞,原因倒也简单。 无非是想与宋国公冯胜把关系给拉远。 另一点则是要告诉陈安,我在宋国公府的地位可不低,你一个小小县令,给我放尊重一些。 陈安却是佯装全然不知其话中深意,只是笑着点点头。 冯青随后接着介绍那名李姓中年男子:“这位是韩国公李大人的族弟,李善缘李三爷。” 李善缘向陈安一拱手,仍旧是面色冷峻。 陈安笑着点头示意,对其冷脸全然当做没看到。 “这位是颍川侯的族侄傅天亮,人称傅四哥。” “这位郭兄是已经逝世的滁阳王的族侄,惠妃娘娘的弟弟,郭天德郭国舅。” 陈安挑眉看了一眼这面带凶相的男子,淡淡说道:“竟是国舅爷,倒是失礼了。” 他说着失礼,可却任何动作都没有。 郭天德说道:“在下可不敢在陈县令面前托大,如果不是府中的家人快吃不上饭,咱才不会跑来叨扰陈县令,还请陈县令看在已经逝世的滁阳王跟惠妃娘娘的面子上,赏我们郭家一口饭吃。” “国舅爷为何如此说?要是郭家吃不上饭,应该马上去找宗人府才是,本县令可没法管这事。”陈安淡淡笑着说。 “陈县令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郭天德冷哼一声,“我们郭府的店面,直到现在还贴着你们江宁县衙的封条,酒楼中的伙计跟掌柜被困在里面好几天,现在还生死未卜。” “我们郭家家业小,全指着这个小酒楼赚点钱养活族人呢,现在既然被陈县令封了,那我们也只得去街上要饭为生了……” “原来那些酒楼中,竟有郭家的产业。”陈安佯装惊讶。 第121章这七品县令,比皇子还要嚣张 “是这样,我接到线人消息,说是那几处酒楼中藏有一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因此才把那几处酒楼都给封起来。” “万一里面有伙计或掌柜,是匪徒装扮而成的对吧?” 陈安挑了挑眉毛,淡淡地说,“国舅爷现在还是稍安勿躁,等我把此事查清了,自然会把封条给撕了,届时你的酒楼可以照常营业,绝不会受到影响。” “你!” 郭天德听完陈安的话,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升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我们天韵楼何时有的匪徒?明明是我们掌柜把你的请柬丢了,你公报私仇……” 陈安听闻此言,面色渐逐渐冰冷下来,冷声说道: “原来郭兄清楚天韵楼被查封的真正原因啊,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把嘴闭上。” “当然,要是郭兄胆子够大,尽可以去把我让人贴的封条给撕了,或者去找贵妃娘娘告状也行。” “任何后果我自己一力承担,可郭兄最好想一想这么做之后会发生什么……” 其余人等听到这话,心中都惊骇万分。 他应该是在威胁吧? 小小的七品县令竟敢威胁国舅?! 这世道怎么不大一样了?! 皇亲国戚和国公勋贵现在都这么没有威慑力了么? 不对! 这些人还是有威慑力的。 只是面前这个年轻县令胆子太大了。 锦衣卫衙门都敢硬闯不说,还把锦衣卫指挥使逼迫到杀了自己手下的千户。 这说明此人没什么不好做的事! 万一把他给惹急眼了,他索性直接不谈了该怎么搞? 难不成真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这当然不失为一种选择,可实在是下下之策。 想到此处,冯青赶忙站出来说道: “陈县令,郭国舅,您两位都别上火,咱们今天就是谈问题解决方法的,可不是来斗嘴生气的。” “您二位就给我个面子,这事儿当没发生过如何?要是真拼起来,对咱们两边可都没好处。” 说罢用力扯住郭天德的袖子,把他重新拽到座位上。 陈安的脸上恢复了和煦的笑容,对冯青说道: “冯兄这话说的没毛病,咱们今天的目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争斗,冯兄请接着讲。” 众人看他神色变幻如常,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恐惧。 唯有那些历经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头子,才能做到这样不留痕迹地变换脸色。 越是这种人,心就越狠,他们一旦出手,几乎无人能够逃脱。 陈安眼下笑的是非常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可在众人眼中,他随时会从背后拔出一把长刀大开杀戒。 如果真被他这温和的态度给骗了,那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对劲。 不都说这陈安是个胆子很大的混不吝么? 这怎么看着像个修练多年的朝堂老狐狸啊? 冯青现在心里已然非常忌惮陈安了。 他之前听说过不少陈安相关的事,同时也让人偷偷调查过陈安,拿到了不少陈安的消息,可他也没怎么放在心里。 直到今天头一次与陈安过招,才清楚陈安的嚣张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里,先把李家的三爷给顶撞了,刚刚又开口威胁了当朝的国舅。 本来觉得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就足够嚣张了,没成想有人比他更要嚣张。 陈安真是小小的七品县令么? 不清楚的还觉得他是皇子呢。 但顶撞李三爷,威胁国舅这种事,与他之前做的那些事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要是真觉得陈安是个没脑子的莽夫,那自己这帮人也就差不多要完蛋了。 自打陈安做了江宁县令之后,他走的每一步棋看似鲁莽,实则都非常精妙。 他上任后把江宁县闹得鸡犬不宁,一场事故做掉了几十个胥吏,近日又狠狠教训了不少勋贵,还闯了锦衣卫衙门,差不多把能得罪的全给得罪了。 可就是一个这样的小县令,直到今天还仍旧活的好好的。 没人能对他怎么样。 一个没脑子的混不吝凭什么能在得罪这么多勋贵官员的情况下,活这么久? 难不成是朝堂里的那些官员们都不忍心杀他? 扯淡! 之前有过这种想法的人,都成了一具具尸体。 这其中的弯弯绕,还得仔细琢磨。 所以要是真把这陈安看成没脑子的混不吝,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冯青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把剩下的几人给陈安一一介绍了。 每次介绍完,陈安都是笑着点头示意,看起来相当随和。 与刚刚的阴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冯青把所有人都介绍完毕,向着陈安拱手道:“陈县令,我虚长了您几岁,在朝中也算挂了个闲职,就斗胆称呼你一声陈兄弟吧?” 陈安笑着说道:“这当然没问题,不单是冯兄,在座的各位但凡不嫌弃我,都可以称呼一声陈兄弟。” 态度可谓十分友善。 众人脸上纷纷显露出笑意。 他们哪一个不是老狐狸? 这种人最为擅长的,就是笑着给你一刀。 明面上跟别人有说有笑,转过头就翻脸不认人的事,这帮人可都没少干。 因此谁都没有把陈安的话放在心里。 但陈安这话相当于给了个和善的态度,自己这帮人只要态度诚恳一些,小九九少一些,人家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能不干起来就行了。 冯青脸上的笑容更盛:“好,那我今天就斗胆一回了,请陈兄弟见谅。” 陈安笑着点点头。 “陈兄弟,我们这些人今天来拜访,也是无奈之举,郭国舅有句话倒是没说错,我们这些人在秦淮河岸是有点产业不假,可家中的用度开销太大了些,全家人都靠着这份收入活着,要是陈兄弟要在此处修建义庄、垃圾场等……” 冯青说着叹了口气:“其实这倒也是于百姓有利的事情,我等也绝非为富不仁之辈,应当支持陈兄弟,可若把义庄修建在这,秦淮河岸的繁华也将不复存在,还请陈兄弟三思,给我等全家老小留一条生路。” 说罢恭恭敬敬向陈安躬身行礼。 陈安仍旧面无表情,喝了口茶后,这才说道:“冯兄快快请起,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行此大礼?” 冯青闻言缓缓起身,等着陈安的答案。 第122章江宁的规矩,听话听话特么的听话 陈安并未立马回答他,反倒开口问:“要是我猜的不错,秦淮河岸的商户,应该不单单只有你们这些吧?” “陈兄弟这话不假,秦淮河岸共有酒楼八家,青楼二十六家,赌坊七家。” “八家酒楼中只有四家是只供酒菜的,其余四家都有花魁陪酒。” 冯青解释,他显然非常了解秦淮河岸这些商户的情况。 陈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你们今天来找我为了什么,我心中一清二楚,可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们是只代表各自的态度,还是能代表秦淮河岸这数十家商户的态度?” 冯青还没来得及答话,陈安直接说道: “我没那么多闲空,若是你们代表不了全部商户的态度,那今天就不必再谈,挨家挨户谈过去太耗费时间,你们还是回去商量好了,再派代表来谈。” “可若是你们能代表全部商户的态度,那就好办,把要求通通都说出来,不必藏着掖着,更不必一步步试探。” “陈兄弟快人快语,令人钦佩。”冯青不准痕迹地拍了陈安一马屁。 众人都跟着他一块拱手示意。 原本冯青和李善缘都是他们推举出来的谈判代表,可李善山脾气太爆,还没开始就得罪了陈安,因此冯青便是眼下唯一的代表了。 冯青所说的话,一点反对的声音都没有。 陈安当然清楚这些人是何意,无非把冯青当成了他们的传话筒而已。 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听着冯青说。 “我等都是替家族打理生意的小人物,可在应天府内也算是有点名头,今天来拜访陈兄弟,当然是一块商量好了的,否则可不敢贸然打扰。”冯青笑着说。 “如此甚好。” 陈安微微颔首,接着看了看冯青,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朗声说道: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那咱们索性把话挑明。” “我并非不允许你们在江宁地界上做生意,恰恰相反,我还非常乐意为诸位提供助力。” “只要守我江宁县的规矩,那大家就相安无事,可若是敢破坏规矩,那天韵楼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陈安此言说的一点都不客气,在场众人听到之后,个个脸色都有些难看。 冯青硬着头皮说道:“那请问陈兄弟,江宁县到底是何规矩,还请给我等指一条明路。” “倒也简单,听话,听话,还是他妈的听话!” 此言一出,包厢内瞬间寂静下来。 众人都楞楞地看着陈安,像是刚刚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可刚刚说出这句话的陈安,却是满脸平静,像个没事人一样。 甚至开始喝起了茶。 淡淡的茶香在口腔中弥漫。 非常惬意。 众人都没想到,这陈安看上去文绉绉的,说话竟然如此不堪入耳。 好歹也是朝廷的七品县令啊! 上来就骂脏话,不清楚的还觉得是个混迹于市井之间的泼皮呢。 如果传到了那些言官耳朵里,非得上疏参你一个失仪的罪。 还有,麻烦你给解释一下听话,听话,还是他妈的听话这一句究竟是何意思!? 真把我们这些人当成你们江宁县衙的狗腿子了? 郭天德冷声说道: “这偌大的天下,都是我大明朝治下。” “我等虽说干的都是些贱活,可在应天府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谁身上都挂着个一官半职。” “陈县令想让我们听江宁县的话,我可就要问一句,到底是朝廷大,还是你这江宁县衙大?是陈县令的话算数,还是陛下的话算数?” 李善缘见状也附和道:“国舅爷这话说的有道理,还要请陈县令给我们解释清楚,这个他妈的听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陈县令把我们这些人都当成了你门下的狗腿子,让我们天天看着陈县令的眼神吃饭?” “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如果这就是陈县令的态度,那咱们今天是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我傅天亮今天把话给撂在这儿,不管是谁,敢在此处修建义庄……” 傅天亮话音未落,陈安便冷声说道:“哦?如果真有人在此处修建义庄,你要如何?” 看着陈安冰冷的眼神,傅天亮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可还是梗着脖子迎着陈安的眼神看了过去。 冷笑几声之后,也没再接着说狠话。 “如此说来,各位是对这规矩接受不能了?那咱们也没什么必要再谈下去了,你们继续赚你们的钱,我继续修我的义庄,咱们相互之间再也没有关联。” 陈安一边说,一边从座位上起身。 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把目光落在傅天亮身上,冷声说道: “要是有人敢阻拦义庄的修建,我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更不管他是什么职位。” “坏了我的规矩,那我就要他的性命!” “江夏侯周德兴家的独子周运现在就在县衙门口跪着,还有曹国公和燕王府的人,脑袋现在就挂在江宁县城门上。” “不要觉得我不敢动手,我连锦衣卫的千户都敢逼死,更不要说别人。” 扔下这番话,陈安就要带韩无双跟钱多福离开包厢。 见状,冯青终于回过神来。 连忙跑到陈安前面拦着:“陈兄弟不要生气,天亮兄与国舅爷绝没有冒犯陈兄弟的意思。” 看刚刚出头的郭天德与傅天亮都现在一旁冷着脸不吱声,冯青急的长叹一口气,直接说道:“几位到底要做什么,赶紧表个态,难不成非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么?!” 几人的脸色越发阴沉。 可冯青的话是有道理的。 眼下陈安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只要不想爆发冲突,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沉默了良久,傅天亮冲着陈安一拱手:“陈县令,方才是我不对,请陈县令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见傅天亮都说话了,郭天德与李善缘也都站了出来。 阴沉着脸向陈安道歉。 陈安并不在意这些人是不是诚信道歉。 反正自己现在是把这些人给彻底得罪了,日后不管再如何巴结讨好,人家也不会领情,反而会觉得你怂了。 但敲打这些人也是要有数的。 要让这些人觉得恐惧,还要把控住让他们不要把桌子给掀了。 得有紧有松才可以。 因此在几个人与陈安道歉之后,陈安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第123章还给地,这么说的话交税就没问题了 陈安回到主位上坐下来,这才扭头对冯青开口说道: “我也不是有意与各位过不去,实在是我江宁县从来都是这种规矩,要是因为各位身份地位,我就对各位大开后门的话,那我以后还怎么治理江宁?” 冯青呵呵一笑,说道:“陈兄弟此言确有道理,方才是天亮兄与国舅爷太过急躁了。” “无妨无妨,只要往后注意些就可以了。”陈安又一次变得和煦如春风。 在场众人听到他的话,神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们这帮人在应天的地位可是不低,现在竟然被和年轻人如此训斥。 心中当然会觉得很憋屈,有股无名怒火。 可眼下主动权在人家手里,你就是把自己给气死,那也只能忍着。 “各位既然对我这条规矩都没什么意义,那剩下的事也就好办多了。” 陈安接着说道:“我先前曾说过,我在江宁担任一天县令,那江宁的大门就会向各位敞开一天,秦淮河岸的确是块大肥肉,我很馋是不假,可绝不会与各位争抢。” 众人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轻蔑。 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么? 要不是为了秦淮河岸这个地方,你抽哪门子风来惹我们? 这段时间天天闹腾,不就是为了能参加到利益分配中来? 现在想既当又立? 想归想,没有人敢把这想法给说出来。 要是被陈安当众打脸,还是有些尴尬的。 陈安像是没看到这些人精彩的表情,接着说道: “各位想必都知道,在我们江宁县做生意,无论是什么人,通通都要缴纳商税。” “这笔钱又叫做卫生费,是用来保持江宁县街道整洁的,以及修建学堂、帮助老人等。” “我向各位保证,这钱绝对不会到我自己手中,衙门每个月末都会把这个月的花销明细给贴出来,各位可以看看,要是各位发现我陈安贪腐,那尽管去上告,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这商税和卫生费,其实是一种东西。 朝廷要求商税三十税一,同时不少行业都是不允许收商税的。 陈安没法子,只能假借卫生费的名义来收。 这可不是多此一举。 掩人耳目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各地官府都有根据实际情况征收赋税的权力,否则地方政府便无法正常运转,衙役们没钱也不会认真干活。 可普通官员哪里有胆子去招惹那些地方豪强和勋贵呢? 因此只得把主意打到老百姓身上,恨不得把老百姓的血汗都给榨取干净。 陈安并非品格高尚的侠客,他单纯觉得商税大有可图而已。 要是用的方法恰当,非但可以养活县衙的衙役,还可以帮着百姓做一些实事。 在场众人也清楚了卫生费是什么。 冯青立马问道:“陈兄弟,这卫生费是怎么个收取法呢?” “这个我仓促之间也没法给你们说明白,届时会有县衙户房的书吏登门查账,按照当月的收入来收取,估摸着有个十税一差不多。” 听到陈安说十税一的时候,众人脸上显然都露出心疼的表情。 这无异于在他们身上放血。 同时他们也长出了一口气。 无论怎么说,陈安都没有直接狮子大开口。 还能接受。 “这十税一并非永久,会上下有些浮动。”陈安又说道。 冯青瞪大眼睛:“陈县令,十税一已经让我等心痛不已了,难不成还要往上涨?” “冯兄稍安勿躁,我可没说只往上涨而不往下跌啊,譬如天韵楼这个月收入了一万多钱,那税就会涨到九税一,八税一等,若是下个月收入又跌到了六七千贯,那税收也会降到十一税一,十二税一这样。” 听陈安这么说,众人心中才算稍稍安定下来。 竟是以一万贯为标准的。 收这么巨额的商税,他们已经心痛的不行了。 如果陈安还提其他要求,那他们真有可能直接把桌子掀了,鱼死网破了。 陈安仿佛没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继续说:“我先前翻看过江宁县的鱼鳞册,看到各位在秦淮河岸修建了不少建筑,可却并未登记在册。” 冯青连忙说道:“陈兄弟,秦淮河岸本身就是一片泥泞,是我等将其垫高,才得以在上面修建建筑,可没有侵占江宁的田产之类的。” “即便如此,那也是属于我江宁县的地方。”陈安笑着说道。 冯青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那陈兄弟你说怎么办?” “各位找个时间去县衙把手续给补办一下,县衙届时会将凭证发给诸位,往后只要诸位老老实实缴纳商税,那你们修建建筑的地方,自然还是归你们的。”陈安说道。 啥?! 众人听到陈安的话,都愣了一下,脸上满是震惊。 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这陈安怎么突然转性了?不从我们身上搜刮利益不说,还给了这么大的好处? 这种事可能么? 难不成耳朵出问题了? 良久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 郭天德看着陈安,语气焦急:“陈兄弟,方才的话可当真?” 语气是急躁了些,可态度却已经大为变化,甚至都叫上陈兄弟了。 郭天德八成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事。 陈安呵呵笑道:“我说的话从来都作数,当然是真的。” 郭天德长出了一口气。 他经营的天韵楼,可是占了不小的地方。 整座酒楼装修的极为富丽堂皇,还请了花魁来陪酒,因此天天都是生意爆火。 可天韵楼却是在秦淮河岸的土地上修建的,一直没在江宁县登记入册。 这是天韵楼最大的隐患。 如果陈安不管不顾,直接收回天韵楼那块土地,那天韵楼的结局只有关门停业,再严重一些,都可能会被强行拆除。 可此刻陈安竟然要将那块地送给他。 这不跟出门捡到金子是一样的么? 即便往后每个月都得向江宁县衙缴纳商税,可拿到土地,就把天韵楼的隐患给消除了。 这账要是这么算的话,自己根本不亏啊! 其他一干人等,也是嘴角微微上扬。 他们修建建筑的土地虽然无人要,价值也不怎么大,可官府如果用这些土地来钳制他们,那也会让他们相当难受。 可现在局面却不同了。 陈安竟然要把这地送给他们?! 这就相当于把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给收了回去啊! 第124章支招,怎么做生意 郭天德大笑几声,主动向陈安敬茶,不等陈安回应,就一口饮尽。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向陈安敬茶:“陈兄弟,既如此,我等就把这大礼给收下了。” 陈安也举起茶杯,笑着说道:“各位请放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要你们每个月都按时足额缴纳商税,那你们修建建筑的地方就是你们的。” “敢问陈兄弟,什么时候能去办理地契?”傅天亮问道。 陈安说:“这个不着急,各位连续缴纳赋税达到一年之后,县衙会把地契亲自送到各位手上。” “好,陈兄弟都这么说了,我们相信,缴纳赋税的话,只要官府按照规矩来收,我等一定不会有什么意见。”郭天德笑呵呵说道。 陈安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当即笑着说道:“郭国舅言之有理,天韵楼今日便可以重新营业。” “好!我先谢过陈兄弟了!” 包厢中的氛围瞬间变得融洽起来。 保持良久沉默的冯青同样面带笑意,可心中却是看的相当明白。 这陈安手段果真厉害! 先给众人大棒,让众人对其畏惧,现在又掏出甜枣来,令众人对他感恩戴德。 只此一个法子,便让所有人都服气了。 往后若是再想把这些人聚在一块向江宁县衙施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但这也无所谓。 自己也是想做生意赚钱的,可不想与官府相争。 只要官府遵守承诺,那商税该缴纳就缴纳吧。 十税一是有些多,可无论如何也比鱼死网破要好太多。 冯青笑着向陈安说道:“陈兄弟这能力果然出众,我就谢过陈兄弟了。” “帮助治下商户发展,本就是县衙的义务,各位不必如此客气。” 陈安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卫生费与土地的事算是了解了,咱们继续往下说。” 众人听到这话都安静下来,向陈安投去疑惑的眼神。 陈安清清嗓子,说道:“先前的事,我就不再追究,可从现在开始,我不想看着秦淮河岸这处繁华之地变得鱼龙混杂,藏污纳垢。” “做生意的地方,还是干净一些为好,各位都能听懂我话中的意思。” 冯青立马说道:“陈兄弟放心,从现在起,秦淮河岸的所有店铺统统接受县衙的管辖,如果有什么反常的人或事,我等会立马向衙门汇报。” “我还要再说一句,各位往后都要少做些逼良为娼、图财害命的事,认认真真做生意多好……不,并非少做,而且不得再做。” “如果有人告到县衙来,我也护不住各位,明白吗?”陈安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众人都是心中一紧,赶忙向陈安表态: “陈兄弟大可放心,荥阳侯的下场都在我等眼前摆着,我等胆子再大,也不敢再做出那些事了。” …… “嘿嘿,想不到大人竟然这么了解经商的事。”走出酒楼,韩无双笑着对陈安说道。 陈安耸耸肩膀,说道:“你是想说我擅长经营青楼吧?” “哪有,哪有……”韩无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刚刚在酒楼的包厢中,陈安用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教了那帮人怎么经营青楼。 都是些比较老套的路数,可却非常有用。 全是那些后世用来包装明星与网红的手段。 比方说为青楼中的花魁们树立人设,将她们包装成高冷、可爱等等不同类型的风格。 还有就是要学会宣传,找几个明气大一些的文人墨客来写点文章,编造一些花魁与贵公子的绯闻之类的。 要是传播出去,肯定会大火。 而且针对不同产业,陈安也列举出了不同的方法。 赌场就用一些美女来做服务,酒楼多在吃喝一途上下些功夫。 同时县衙马上就要建立一处官营的酿酒坊,可以优先供给秦淮河岸的酒楼。 等等等等,方法实在太多,根本不胜枚举。 那帮人听到陈安这些经营方法,个个都瞠目结舌。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方法。 每条方法陈安都说的非常详细,这就证明这些方法有充足的实施性。 听完陈安的讲述后,这帮人都快要把陈安给供起来了。 要是真按照陈安说的去做,几乎可以预见的,生意会更加红火,赚的银子也更多。 “官府并非只有维持地方治安,帮助皇帝管理天下的职业,更要帮助地方产业的发展,让百姓们过得越来越好。”陈安说道。 他还没说完,韩无双便说道: “我明白了大人!要是商业发展好了,那经济就跟着变好,咱们县衙的商税收的也就能更多了。” “用这些秦淮河岸的店铺来举例,他们的收入越多,咱们的商税收的也就越多,届时钱多起来,咱们能做的事也就更多了!” “对,的确如此。” 陈安笑着点点头,“能到这种地方来消费的人,非富即贵,从他们身上多捞点钱,我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就是所谓的劫富济贫吧?大人还真是有种侠客的气质。”韩无双笑着说。 钱多福连忙说道:“大人这是取用皆在百姓身上,韩捕头可不要乱说话。” 陈安并未责备韩无双,转头对钱多福说道:“明天开始,就带着户房的人直接到秦淮河岸这边来,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数十家商铺的账目给清点完毕。” 停顿片刻,陈安继续说道:“这帮人虽说看起来老实了,可心中肯定还是非常排斥的,说不定会在账本上搞些动作,你们查看的时候一定要打起精神,不要让人家给骗了,懂么?” “属下明白。”钱多福点点头。 三人边聊天,边向北边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和尚。 陈安看着和尚,不禁眉头微皱。 这大白天的,一个和尚不在寺庙里诵经,跑出来装鲁智深了? “这和尚看着倒是有些面熟,咱们之前见过他么?”陈安疑惑问道。 韩无双皱眉看了看和尚,说道:“这不就不久之前那个在县城偷东西的那个么,大人您那会儿把他关进牢里待了几天,因为他偷盗的金额不大,就把他给放了。” 第125章有贫僧辅助,他日必成大业 “是这样。”陈安点点头。 原来是前两天那个偷东西被抓,还装作深沉的疯子。 是疯子地话,这般衣衫不整躺在地上,倒是也不足为奇。 陈安立马失去了让人把和尚带回去再关几天的想法,带着韩无双与钱多福继续向北走去。 可途径和尚身边,那和尚竟一下蹦了起来,挡在了三人面前,随后满脸坏笑说道: “陈县令真是好手段,大棒加甜枣这一套下来,非但拿下了秦淮河岸这一处宝地,还赚取了不小的名声。” “天下的百姓都清楚了应天府有个陈青天,同时陛下应该也对陈县令打压权贵与锦衣卫的做法大为赞扬。” “陛下是千年不遇的豪杰,陈县令能得到他老人家青睐,贫僧就先祝陈县令青云平步了。” 说罢向着陈安拱手行礼。 这有些滑稽的动作与破破烂烂的僧衣放在一块,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但陈县令这步棋虽说收获不小,后患同样极大,您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通通得罪了个遍,眼下有陛下护着,可来日方长,似陈县令这般的人,历来大都没什么好下场。” 和尚欲抑先扬,笑着说道。 他这番言论果然把陈安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陈安的历史成绩不怎么好,可却也知道和尚说的那些人究竟指哪一类人。 无非是些酷吏罢了,待到他们帮助皇帝把朝中那些不老实的人都给清除之后,那他们的末日也就到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自古以来便有的道理。 这和尚显然以为陈安走的也是这么一条路。 无非是用打压勋贵与锦衣卫来博得朱元璋的关心,以此让自己扶摇直上。 陈安只想对他说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一个疯和尚,也觉得能窥探我真正的志向? 别扯淡了。 这个疯和尚能说出这番话来,说明他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因此也就颇为耐心地听和尚继续往下说,倒要听听这疯和尚还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和尚看陈安有了兴趣,说的更带劲了。 “陈县令这几日借势而为,嚣张跋扈,让贫僧看的可是过瘾啊,尤其是堵锦衣卫衙门的时候,贫僧即便没有在现场,但仍旧是忍不住叫好。” “放眼大明天下,能逼迫锦衣卫斩杀自己千户的,怕是只有陈县令自己一人。” “可陈县令虽然表面看着风光,可实则祸患就要来了。” “眼下所有人都清楚陈县令正被陛下青睐,才不敢与陈县令相争,可凭借他人总有一天会露馅的,不知大人有没有想过把那种权力放到自己身上来呢?” 疯和尚说罢便盯着陈安,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慌乱的表情来。 可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陈安的脸上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出现,反倒是有些讥讽地看向他。 “要是我没记错,你这几天应该一直被关在大牢里吧,如何能对外界的事知道的这般清楚?”陈安问道。 和尚呵呵一笑:“贫僧无论身处何地,只要想知道的事情,都能知道。” “别装模作样,讲人话。”陈安说。 韩无双一下没忍住,竟笑了出来。 疯和尚脸上露出一丝窘迫,老实说道:“这几日的事情早都传开了,贫僧就是不想知道都不行,何况县衙大牢中关了不少惹事的伙计,有个还是江夏侯的独子,因此贫僧才对陈县令在外界的行为了如指掌。” 是么? 我这下是名人了? 陈安对钱多福说道:“回去后立马安排刑房,让他们整顿大牢,不要让那些人胡乱的侃天说地,他们是受罚进去的,不是聊天的,清楚了么?” “是,大人。”钱多福强忍笑意。 随后,陈安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疯和尚愣住了。 自己已经把事情说的这般严重了,可这陈安怎么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难不成他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才会毫不在意? 也不对! 那道士说过,此事天知地知,他们两人知,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人知道。 陈安是不可能清楚的。 因此他并非毫不在意,而且对自己不信任。 疯和尚想到这,赶忙跑两步追上陈安:“陈县令,为何不将贫僧的话放在心里?” 陈安笑了几声,说道:“你这和尚疯了吧唧的,而且还有双倒三角的眼睛,足以见得是个好杀之人,我为何要将你的话放在心里?” “何况我要走的路,与你所说的截然不同,我当然可以不在意你的话。” “疯和尚,听我一句劝,要不就还俗回家,要不就找个寺庙念经,天下安定了十多年,可容不得你们这种人再祸乱了。” 陈安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起来:“要是让我知道你搞什么动作,我可不会留情,锦衣卫我都不怕,何况是你一个疯和尚?” 陈安冷哼一声,继续想着秦淮河岸北边走去。 这次,疯和尚并未再拦下陈安。 他若有所思,低声自言自语:“这陈安年龄不大,倒是懂一些看面相的法子,能看出贫僧对乱世的渴望。” 接着他有些激动说道:“那道士说的真是不假,这陈安不愧是那个人的后代,什么权谋、手段、心性通通都是上佳,如果能被贫僧辅佐,他日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那时贫僧也能够青史留名,不枉这些年所学了……”疯和尚呵呵笑了起来,要多疯癫有多疯癫。 …… 今日的天气不怎么好,比前几天差了很多。 很快就要进入梅雨季节,江南地带渐渐开始阴雨连绵。 徐达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扇动着。 一旁的桌上放着点心跟茶。 徐达吃了块点心,接着喝上一口茶。 这模样要多滋润就多滋润。 小娥左手提着菜,右手牵着朱雄英,快步走进了县衙后院。 看到徐达自己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立马打招呼:“徐伯父好兴致。” 徐达听到声音,这才缓缓睁开眼,笑道:“咱们的小秀才怎么放学这么早?今天没再跟同窗打架吧?” 朱雄英噘着嘴说道:“徐爷爷,雄英可在家练过拳脚,同窗们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 第126章朱雄英:先生说有个藩王造反的故事 接着,朱雄英又认真地纠正徐达。 “爷爷您这话不对,我连蒙学都没读完,县试院试都没参加过,压根还算不上秀才呢!” “嘿,知道的还挺多!” 徐达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头又问小娥。 “丫头,你今日咋买了这么多菜?” “今日城里恰巧赶集,好多老百姓都进城卖菜了,我索性就多买了些。” 小娥笑着解释,随后轻拍朱雄英后脑勺道。 “跟你徐爷爷聊两句就去书房写大字,要是你师父回来看见你偷懒,少不了又要训你,听见没?” 朱雄英扬起下巴,一脸得意的道。 “我会怕他?要不是他是我师父,早被我收拾了!” 小娥翻了个白眼。 “你就吹吧,下回挨打的时候,别来找我哭鼻子就成!” 徐达却冲朱雄英竖起大拇指。 “好小子,不愧是咱徐家的侄孙!” 朱雄英被夸得憨厚地笑了起来。 小娥看着这爷孙俩哭笑不得,拎着菜篮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她端出盘洗好的樱桃,又叮嘱朱雄英。 “顶多再玩半炷香,清楚了?” “哎呀!清楚啦,你可真唠叨呀!” 朱雄英从盘子里抓了颗樱桃,塞进了嘴里,不耐烦地嘟囔道。 小娥顿时气坏了,用力揉他的脑袋。 “好啊,这下嫌我话多了?” “那等你下次挨打的时候,有种别往我身后躲!” 说完,还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进了厨房。 朱雄英瞧着小娥是真生气了,想去追,可又觉得在徐达面前丢面子,只好闷闷不乐地退到回徐达身边,吐出果核后,又拿起一颗樱桃咬开。 徐达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在他眼里,这种小孩子的拌嘴比戏台上演戏还热闹。 自己打了一辈子仗,晚年不就盼着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吗? 虽说朱雄英和小娥不是自个儿的亲孙子、亲孙女,但小院的温馨依然感同身受。 “你师父平日里待你可严厉?” 徐达见朱雄英有点没精神,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问道。 朱雄英边吃着樱桃,边说道。 “倒也不是特别严,就是脾气急了点。” “怎么说?” “就是…嗯……” 朱雄英抓了抓头,毕竟才八岁,虽然聪明,但还不太会组织语言,他想了一会儿才说。 “反正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这都不算严厉,那啥样才算严厉?” 徐达挑了挑眉。 “他都啥时候会动手打你?” “我没写完作业的时候,问问题把他问烦了,指出他出错了,跟他争论他说不过我,还有我爷爷逗他之后……反正,只要他不顺心就动手。” 朱雄英很是委屈地告状。 徐达笑着逗他。 “那爷爷待会儿帮你出气如何?” 朱雄英耷拉着脑袋。 “还是不了,您打完他,他回头又打我,最后倒霉的还是我。” “那你明日跟爷爷回应天,不在这儿受委屈了,可好?” 徐达又问。 朱雄英认真思索了片刻,终是摇头道。 “可是我舍不得娥儿姐呀,受点委屈就受着呗!” “再说了,陈先生也不是真的下死手揍人,而且他确实有两下子。” “虽说有的时候爱说些怪话,比如咱们住在一个大圆球上,将来能发明不用牛马拉的车,但他的数学和治国的学问,连我爹都敬佩呢!” “既然你明白陈先生有本事,就好好跟他学,别因为挨两回打就想放弃,明白吗?” 徐达严肃地说。 朱雄英作为老朱家重点培养的第三代继承人,他的教育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样。 老百姓想往上爬,得苦读四书五经,通过科举或者进国子监才能做官。 但朱雄英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培养他,便不能只学圣人的道理,更得让他懂得治国的方法。 陈安虽然年轻气盛、脾气暴躁,但确实有治国的本事。 治大国如烹小鲜,陈安这种火爆脾气,当然不适合当大官,但只要能把学问教给朱雄英,当老师还是够格的。 再说了,朱雄英在皇宫时身体虚弱,经常生病,自从来了江宁,就像变了个人,脸色和精神都好多了。 所以,即便是陈安没什么大本事,只要能让朱雄英身体好起来,老朱父子也会让朱雄英留在这儿。 徐达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思,何况朱雄英在皇宫经常生病本来就可疑。 皇宫里的那些破事比他家还复杂、还脏,只是他不想掺和罢了。 嘱咐了朱雄英几句后,徐达问。 “那你师父平时都教了你些啥?” “内容挺多的,但最多的就是讲故事。” “不过,他也不是单纯的讲着玩,里面都藏着些道理,只是我年纪还小,一时半的也弄不明白……” “前几天,他说有个‘大启’国,跟咱们大明很像,祖先都是从普通老百姓起家,创下了大基业。” “当年大启的老祖宗把子孙分封到各地,让他们掌管地方的军权和行政权。” “传到第三代的时候,地方藩王势力变得太大,当朝皇帝想削弱他们的权力,结果有个镇守北方的藩王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了。” 朱雄英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困惑的道。 “陈先生好像有别的意思,但我不太明白,您说他是在暗指咱们大明吗?皇叔们真的会谋反吗?要是他们反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徐达听了,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了! 这师徒俩到底是什么“狠人”? 当真是一个敢教,一个还敢学啊! 学就学吧,还敢在自己面前试探! 谁能听不出‘大启’就是在说大明? 他才不信这小子会听不出来! 既然听出来了,却还要在自己面前耍心眼! 你们老朱家的家务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燕王是他女婿,等他谋反时,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死了拉倒,活着就凑合过! 你问我,我咋的知道? 徐达没好气地说。 “去去去,找你爷爷问去!” “你们老朱家的事儿,我可没兴趣掺和!” “你小子快去写你的大字吧!一会儿写不完,等你师父回来,准又得挨揍!” 第127章徐妙锦:我就一个条件,在江宁呆几天 徐达咂了咂嘴,继续道: “再说你师父,简直就是那千年的狐狸成了精!” “还有你,你也是个小狐狸,你们这对‘狐狸师徒’,天下谁敢惹?不惹别人就算不错了!” “去去去,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不过……” “将来你们收拾你四叔他们时,下手别太狠,给他们留条活路,明白了吗?” 朱雄英撇了撇嘴。 “瞧您这话,四叔对我可好了,我怎么会收拾他呢?” “再说了,四叔把您的用兵本事学得透透的,他不收拾我就烧高香了!” “但您说我师父是‘狐狸成精’,这可真是说对咯!您还是得把妙锦姑姑看紧点,千万别叫我陈先生给拐跑了……” 话还没说完,徐妙锦便抱着一叠厚纸从书房出来了,她笑着道: “看紧我干嘛?” 朱雄英吓得赶紧缩脖子,连声说。 “那……那什么,我写大字去了……” 说着,便一溜烟地跑向了书房。 徐妙锦一脸疑惑的问徐达。 “爹,雄英怎的如此慌张?” “别理他,在宫里的时候看着规规矩矩的,一出宫就露出本来面目了,这下又碰到个这么能折腾的师父,将来朝堂上可有热闹看咯!” 徐达阴阳怪气的说道,接着又抬头问徐妙锦。 “写好了?” “嗯,都在这儿呢!” 徐妙锦连忙把手中的纸递给父亲。 那叠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娟秀的小字,全是昨晚陈安对军户制度的批评,还有军队伤员救治,行军卫生改善等建议,详细极了,几乎把陈安关于军务的想法都记下来了。 徐达接过那叠纸,专注地一页页翻看。 徐妙锦这会儿完全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徐达旁边。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端着茶杯,挑眉看向徐达。 “爹,您是铁了心,要把陈安写的这些东西递给圣上啊?” 徐达头也不抬,手指继续翻动着。 “咋,你觉着哪儿不对劲?” “问题倒是没有,就是里面好些话太扎眼了!我想改改措辞,您偏不让……” “您瞅圣上那火暴脾气,万一瞅见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指不定直接让人把陈安拖去蹲大牢!” “这些国策可是他们亲自参与定的,结果被陈安批得一文不值,就圣上那脾气,说不定当场就让锦衣卫把他抓进大牢了!” 徐妙锦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徐达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儿,打趣道。 “照你这说法,是觉得陈安昨晚那番话说的不合适?” 徐妙锦摇了摇头,说。 “我对朝堂上的事儿不太明白……但陈县令昨晚那话虽说的在理,可太直来直去了!圣上要真听着不顺耳,保不准得治他的罪。” 徐妙锦很聪明,还过目不忘,昨晚陈安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陈安拒绝熬夜写奏章,徐达却没勉强的原因。 有这么聪明的女儿,还用得着别的人代笔? 所以,今天父女俩没急着回应天府,而是让徐妙锦用陈安的书房,把他昨晚那些惊人的话都抄了下来,打算明天上奏朝廷。 因为再过几天,徐达就要率军北上了,他想临走前把这事定下来。 不指望彻底废除军户制度,至少得推动改革和完善。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徐达以前引以为傲的军户制度,居然有这么多漏洞。 虽然现在运转还挺正常,但能成为名垂青史的战神,徐达还是有远见和格局的。 之前没人点破就算了,昨晚被陈安一说,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要是任由军户制度这么发展下去,这些漏洞早晚会变成定时炸弹。 现在制度刚推行不久,还有改的机会;等利益集团站稳脚跟,那才真的麻烦,到时候想改都没机会了。 “想让人听进去实话,就得把话挑明了!” “再说了,他在圣上面前说过的‘不敬的话’还少吗?” 徐达笑着瞥了眼女儿,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 “圣上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小心眼,哪会因为几句真话就收拾人?” “这小子最近干的出格事不少,单说当众念‘反诗’这事,就够诛九族的了,你看圣上处置他了吗?” “而且他现在有‘神医’的名号,牛痘还没在全国推广,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这可是关系天下百姓的大事,也是他的护身符。” “只要大明还有一个百姓没种上牛痘,朝廷和圣上就不会动他。” 徐妙锦想想也是。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笑着问徐达。 “爹!我这回帮着誊奏章,算不算给朝廷立了个大功呀?” “算,当然算!” 徐达眼睛还盯着奏章,随口应道。 徐妙锦狡黠一笑。 “我不要朝廷的赏钱!爹爹私下给我点好处就行……” “你说,只要不过分,爹爹都答应。” 徐达笑道。 “我明儿不想跟您回去了,想在江宁多晃悠几天……” 徐妙锦偷偷瞄徐达脸色,声音越说越小。 徐达头都没抬,直接拒绝了。 “美得你!” “你个没出阁的姑娘,在单身汉家里住算咋回事?就算我答应,你娘亲能答应吗?” “明天要是让你娘亲知道这事,你猜她会不会马上带着家将,把江宁县衙给拆了?” “哎哟!” 徐妙锦惊呼一声,一想到娘亲严厉的样子,就吓得直缩脖子。 徐达的妻子谢氏是叛将谢再兴的女儿,夫妻俩感情很好。 但谢氏性格要强,一心想把出身草根的徐家变成豪门大族,平时特别注重礼仪规矩,对子女管教很严。 所以徐家的孩子都比其他功臣家的后代优秀,既聪明又懂礼貌。 比如几年前嫁给燕王朱棣的大女儿徐妙云,就很受朱元璋和马皇后喜欢,被称为各王妃的榜样。 要是谢氏知道女儿单独留在单身男人府上过夜,肯定会气得半死,还会亲自带人来把她给抓回去。 到时候徐妙锦再想出徐府半步,恐怕都难了。 “您就不能跟娘说说情嘛……” 徐妙锦垮着脸,用手指戳徐达的胳膊。 第128章你这黄老头,真是小心眼 徐达终于看完了厚厚的那叠纸。 他敲了敲桌面,抬头看向徐妙锦,语气严肃地说道。 “你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女孩子家得守规矩,为什么非要留在男人家里?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嫁人?” “圣上都开口说要给你指婚皇子了,你现在跟着爹爹出来见见世面没啥,但别由着性子胡来,听见没?” 徐妙锦生气地说。 “圣上咋能随便乱点婚事呢?我才不想嫁给他家皇子!一个个呆头呆脑的,也就太子和姐夫还看得过去……” “瞎扯啥!” 徐达没好气地说。 “这话要传出去,够你喝一壶的了!嫁给皇子多好的事儿,身份显贵又享清福,多少人挤破头想攀这门亲!” “我才不管呢!反正我死也不嫁!” 徐妙锦黑着脸,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扭头不看徐达。 “这才多大啊,就想着嫁人,小姑娘家也不害羞。” 这时,一个调侃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父女俩一起扭头看去,就见陈安笑呵呵地走进后院。 徐达抬头看了看天色,皱着眉头问。 “才下午五点多,你就下班了?” “五点多还不下班?” 陈安走过来,随手把官帽放在徐妙锦怀里,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然后对徐达说。 “老伯别着急嫁女儿,让她多享受几年家里的日子不好吗?急着嫁出去,以后天南海北见一面都难。” “一边去!管好你自个儿的事,我家的事轮得着你小子瞎掺和?” 徐达没好气地瞪了陈安一眼,接着又道。 “对了!过几天我派几个军中的大夫来,你抽空带带他们……就那个,叫啥来着,动刀子的手术?” “外科手术。” 徐妙锦提醒道。 徐达连忙又道。 “对,外科手术,你教教他们怎么做。” 陈安点头答应。 “好的,徐老伯,不过别叫太多人,一两个就行,我平时可忙了。” “哼,你忙个啥,忙着教那些商人赚黑心钱是吧?” 陈安的话刚说完,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都不用转身,他便能猜出身后之人是谁。 能以这般“仿佛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口吻与陈安搭话的,除了朱元璋还能有谁?! 可小爷我才是债主好不好?! 能不能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于是陈安转身,眯眼瞧着大步跨进院子的朱元璋,故意拖长声音道。 “嘿,黄老头!今儿是来还账的?” “上次说的五十贯可不算数啊!你家那宝贝大孙子食量比牛还大,还专挑贵的吃,这债都欠好些天了,就算我跟黄兄交情好,也多少得收点利息吧?” 这番话毫不客气,直接把徐妙锦惊得目瞪口呆。 她杏眼圆睁,樱唇大张,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直地盯着陈安,眼神里满是惊惶与难以置信。 完了完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你可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与一国之君说话的?! 果不其然,朱元璋听完陈安这话,顿时勃然大怒。 他指着陈安骂道: “咱跟你也算是老交情了,你开口闭口‘老头’的,连句‘伯父’都不肯叫!” “你跟徐老头才认识一天,就喊人家‘伯父’,难不成咱还比不上他?!”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状况?! 这黄老头的关注点怎么如此与众不同?! 他发火的由头,竟然是我没喊他“伯父”?! 好家伙!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徐达心里也有些犯嘀咕,隐约嗅到了一丝醋意。 这老伙计,难不成是吃醋了?! 徐妙锦更是感觉三观尽毁。 在她心中,朱元璋向来是威严庄重的形象,除了在皇后娘娘、太子爷等寥寥几人面前偶尔展露笑意外,平素总是板着脸,无人能琢磨透他的喜怒。 可如今怎的这般反常,竟为了陈安一句“老头”动怒? 这还是她心中那个高大威严的大明帝王吗?! 朱元璋全然不顾众人的震惊神情,径直上前将陈安从座位上拎起,一屁股坐下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随后,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抬眼怒斥陈安。 “咱来这么多次,从没见你拿过这么好的茶!合着你小子把好茶都藏着给别人喝,眼里没我这个老头子是吧?!” 陈安满脸委屈。 “您喝的这明前茶,是我昨天才在路边茶铺买的,原本藏在书房里,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喝,就被徐伯父翻出来泡了。” 徐达这时才恍过神来,一面重新给朱元璋斟了杯茶,一面笑着缓和气氛。 “你平时啥好茶没喝过?犯得着跟个小辈较劲吗?” “瞅见这小子就来气!” 朱元璋气呼呼地灌了口茶,将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陈安小声嘀咕,眼神飘向别处。 “您要是看我不顺眼,不来不就得了?” “嗯?!” 朱元璋斜眼一瞪,眉毛拧成倒八字。 陈安连忙摆手。 “您老肯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小侄荣幸之至。” “这还像话!” 朱元璋这才放过陈安。 他瞧见桌案上一叠厚厚的纸,便看向徐达问道。 “这是?” 徐达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着说道。 “你看了便知。” 朱元璋虽猜到是关于军户制度的誊摘,但具体内容并不清楚。 他今日来江宁,目的之一便是想弄明白自己精心设计的军户制度究竟差在何处,当下也不客套,拿起那叠纸认真研读了起来。 “锦儿,你去书房盯着雄英写大字,我跟你黄伯父聊点私事。” 徐达对徐妙锦说道。 徐妙锦赶忙起身。 “好的,爹爹。” 陈安也连忙道。 “那徐伯父,小侄也先去忙些琐事?” “去吧。” 徐达摆了摆手。 二人行至书房门口时,朱雄英早已探出头来,朝着院子里的朱元璋望了望,压低声音问道。 “先生,你咋又把我爷爷惹毛了?” “小屁孩管那么多!今天的字写完了吗?算术题做了没?没做完晚上别想吃饭!” 陈安瞪了朱雄英一眼,没好气地道。 朱雄英急眼了。 “我爷爷骂你,你拿我出什么气?有种你骂回去啊!” 第129章老朱又一个发现,这糖比雪还白 “你爷爷是混世魔王,我敢招惹吗?但你这小魔王嘛,为师还是能收拾得了的!” “所以小子,你最好做好被为师‘磋磨’的心理准备!” 陈安突然坏笑,捏了捏朱雄英的脸。 朱雄英慌忙躲到徐妙锦身后,气呼呼地跺脚。 “你根本不算好汉!就会欺负我这个小孩!” “谁告诉你说我是好汉了?” 徐妙锦见两人闹得有些过分了,赶忙劝阻。 “行了行了,再闹要是惊动了黄伯父,你俩都没好果子吃!” 她抬出朱元璋来镇场,果然让这对师徒安分了下来。 陈安抬头瞧了瞧天色。 虽说眼下才四月末,但气温却已颇高。 上辈子这会儿,自己怕是早就捧着肥宅快乐水消暑了。 可惜啊! 如今是14世纪,肥宅快乐水诞生还得好几百年呢! 等等! 他记得,以前自己好像刷过制作肥宅快乐水的教程,用松针叶兑上糖水就成。 见陈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徐妙锦和朱雄英都一脸的困惑。 “妙锦姐姐,我师父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咋动都不动?” 朱雄英问道。 徐妙锦也不知陈安为何突然就定在了原地,正伸手打算拍拍他,陈安却突然回过神来,笑着对他俩说。 “如今天气炎热,想不想要喝些消暑的饮品?” “师父要做水果冰沙嘛?太好啦!走走走,咱们快去买些果子回来!” 朱雄英大喜。 “今日小娥姐姐买了好多红彤彤的樱桃,咱们还能把樱桃熬成樱桃汁,再加些冰块,喝起来冰丝丝甜滋滋的,美得很……” 陈安用手指戳了戳朱雄英的大脑门,没好气道。 “一说到吃的就来劲?你要把这劲头用在写大字上,还至于写成狗爬?” “我写的字比你好看多啦!真搞不懂师父你写得一手烂字,咋考上科举的?” “怪不得你才学这么厉害,殿试却只考了两百多名,得了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要不是这破字拖后腿,你早该当翰林了吧!” 朱雄英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陈安瞥了他一眼。 “你这究竟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学生自是在夸您有才学啦!” 朱雄英赶忙补救。 “呵。” 陈安冷笑一声,又道。 “算你小子懂事。” “不过,这话听着咋这么不对劲呢?” 陈安又补了一句。 徐妙锦简直要被这对活宝师徒打败了,连忙催促。 “不是要做清热汤吗?再磨蹭下去,月亮都要出来了!” “哦,对,差点让这小子坏了大事!” 陈安一拍脑门,连忙招呼道。 说着领着徐妙锦和朱雄英走出县衙,顺着正街往城门方向去了。 离江宁县城没多远有片大松林,陈安正打算去那儿摘些新鲜松针。 徐妙锦和朱雄英虽说摸不清陈安的打算,但以往经验告诉他们,跟着准没错。 一到松林,陈安就开始踮脚采摘起松树上的鲜嫩松针来。 见二人茫然地望着自己,他赶忙催促。 “愣着干啥?赶紧摘啊!” “陈先生,咱们不买果子就罢了,来这儿摘松针做甚?这又不能吃……” 朱雄英疑惑地道。 “让你摘就摘,说那么多废话!” 陈安也不解释,有是一句爆呵。 “噢。” 朱雄英只得点头照做。 没一会儿工夫,几人就摘了满满一竹篓新鲜松针,拎着篓子回了县衙后院。 陈安先让徐妙锦把松针叶洗净,自己则去厨房抱来装白砂糖的罐子,又喊小娥烧了小半锅热水。 等小娥用琉璃瓶装着热水送到院里时,陈安便往瓶里舀了一大勺雪白的砂糖。 这动静自然吸引了朱元璋和徐达的注意,两人话头一停,齐刷刷往陈安那边瞧。 此时,徐妙锦已将松针叶洗净。 陈安把松针叶全部塞进瓶子,用力摇晃,排出瓶内气体,随后将瓶口密封好。 他对朱雄英和徐妙锦说。 “我也是头一回做这玩意儿,也不清楚得几天能成,估计至少得一两天吧!咱们明后天拆开尝尝鲜,保管你们喝一次就忘不掉。” 徐妙锦满脸狐疑地看向他。 “当真?” “不敢说你一定喜欢,但这小子肯定会上瘾。” 陈安笑道。 朱雄英不服气,仰着小脸,胸脯拍得啪啪响。 “凭啥说我会喝上瘾?你别瞧不起人!我可是很有自制力的!” “你?还好意思谈什么自制力?开玩笑的吧!” 陈安讥讽道。 “而且,你知道这玩意儿叫啥名吗?” “啥名?” “这叫‘肥宅快乐水’,跟你这种贪吃鬼,简直就是绝配!” 朱雄英一听,顿时气坏了,攥紧拳头,低下脑袋,便朝陈安撞去,边撞边怒道。 “呀呀呀!你居然敢这么小瞧我,我跟你拼了!” 陈安伸出手,按在朱雄英脑门儿上,让他半步都近不了身。 徐达看着朱元璋笑道。 “雄英在这儿比在宫里活泼多了,不过咱那老嫂子这么久没见孙子,能放心吗?” 朱元璋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 “舍不舍得有啥关系?雄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盯着陈安身旁的糖罐,眼里满是疑惑的问道。 “你方才瞧见没?那罐子里的白糖成色竟这样好,雪白如霜,宫里那些发黄的白糖跟这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混小子到底跟谁学的?咋啥都会?连白糖都能弄出雪白色的……” 听了朱元璋的话,徐达语气笃定的道: “是啊!虽说才认识这小子一天多,但他确实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这小子既有治国的脑子,又能落地办实事,虽说脾气急了些,不过好好打磨一番,除掉傲气,以后肯定能成为咱大明不可或缺的得力大臣。” 朱元璋先是点了点头,却又苦笑着摇头。 “别的都好说,但想打磨这小子的脾气,难如登天!” “你瞅他干的那些荒唐事,当众念‘反诗’,堵锦衣卫的门,把人家脸都丢尽了!要不是咱拦着,他早就在昭狱吃牢饭了!” 朱元璋拍着桌子,越说越气。 “他这些天不是一直在给雄英讲《西游记》吗?他简直就是书里的孙猴子,无法无天,没人管得住!所以啊……” “得先给他套个‘紧箍咒’!不然别说帮标儿父子了,指不定先惹出什么乱子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130章陈安,类咱 徐达听完,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叹气。 哎! 果然最狠不过帝王心呐! 眼下将你捧得多高,以后就可能让你摔得多惨! 陈安才刚被老朱看重,就已经开始想制衡的办法了。 难怪胡惟庸、李善长这些人之前那么嚣张,现在却死的死,退的退。 一边用你,一边防你。 这便是帝王术? 想到这儿,徐达只觉一阵疲惫。 他这辈子南征北战的,似乎有点不太值当,进而也有了隐退的想法。 想将那些繁杂的军务政事都抛在脑后,不管家里现在是不是已经乱成一团了。 就想一直待在这个小小的县衙后院,每天品品茶、看看书,和那小子聊聊天,平平淡淡地过完后半辈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朱元璋看了一眼老伙计,见他脸上突然露出失落的神情,立马心领神会。 他亲自给徐达添了茶,似笑非笑地开玩笑道: “怎么,嫌咱心狠?还没提拔这小子,就先留后手了?” 徐达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掩饰道: “这小子太精了,用的时候确实得防着点,得给他套个笼头,不然指不定哪天捅出大娄子!” 朱元璋重重地点头,然后感慨地说。 “咱这个想法在心里存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就是狠不下心。” “虽说一见他就来气,但心里却怪亲近的,不光是我,标儿、雄英也都这样!” “别看雄英年纪小,心眼可不少!” “在宫里的时候,雄英只对我和妹子无条件信任,有时候连在他爹面前,都要耍点小把戏,但雄英跟这陈安就特投缘,虽然天天斗嘴,但黏得紧。” 顿了顿,朱元璋又接着说。 “而且每次看见他,我就想起我十多年前夭折的那个小儿子,要是那孩子没夭折,现在也和他差不多大了。” 徐达满脸惊讶的放下茶碗,赶紧问道: “您该不会觉着陈安就是那稚儿吧?” 朱元璋笑着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那孩子夭折时你我都没在跟前,但你嫂子可是亲眼看着的。” “那会儿咱正被张士诚和陈友谅两面夹攻,应天府又闹内乱,你嫂子大着肚子去江北慰劳军队,路上动了胎气,孩子就在江边生下来了。” “可怜这孩子连一天都没活到,你嫂子就让手下把他埋在江边了。” “你嫂子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想去江边祭奠好几次都没去成……” “哎,或许是这小子的年纪与咱那孩子差不多,所以咱才对他特别宽容吧!” 朱元璋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失落。 可怜天下父母心。 纵使是杀人无数、心肠坚硬的朱元璋,每次想起夭折的小儿子,也忍不住难过。 徐达给他添了杯茶,开玩笑说。 “哪儿就光是年纪相仿这么简单?” “天下同岁的年轻人海了去,你何曾对谁这么宽待过?依我看啊,这小子的性子跟你还有点像呢!” 朱元璋立刻反驳。 “净瞎扯!咱啥时候这么暴脾气了?” “这小子一点规矩不懂,心眼还小!锦衣卫千户不过是去抓他,就被他堵在衙门门口,逼得毛骧只能办了那千户!”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的,越说越激动。 “连这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以后还能指望他什么?” 徐达笑着说。 “你真觉得这小子气量小?” “那千户死活他压根不在乎!他就是借着你的名头去敲打秦淮河那帮权贵,现在谁不知道他一个七品官把锦衣卫踩在脚下?” “大家都猜他背后有硬靠山,那些老狐狸才不敢惹他呢!” “这么聪明,怎么会不像你呢?” 朱元璋听了,顿时眉开眼笑。 可不是嘛! 这小子的聪明劲儿,还真和咱有点像。 当初自己投靠郭子兴时,也不过就是个大头兵,最后还不是当上了统帅? 然后更是一路披荆斩棘,打败了各路势力,最终北伐成功,这才一统了天下! 咱这聪明才智,哪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小子就会耍点小聪明,他哪能跟咱比?” 朱元璋虽然心里觉得徐达说得对,但嘴上还是不服气。 徐达笑了笑,没接话,而是指了指朱元璋手里的纸,切入了正题。 “都看完了?心里啥打算?” 一说到正事,朱元璋马上严肃了起来,把那叠纸放在桌子上,认真地说。 “军户制度确实有很多漏洞,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军备制度了,要是突然取消,可能会让朝廷的军制混乱。” “所以,咱想先把那些容易解决的漏洞补上,大的问题等有了合适的制度再说。” “要是这样,那就晚了!” 陈安刚出来,就听见了朱元璋的话,没忍住插了一嘴。 朱元璋皱眉摆手,语气严厉。 “治大国如烹小鲜,就得慢慢来。” “新制度出台都得反复琢磨,军户制度这么大的事儿,就听你一张嘴说废就废?当朝廷是过家家呢?” 陈安摇了摇头,反驳道: “呵呵,眼下还没形成利益集团,改革起来难度会小很多,等以后利益集团形成了,再想改就难了!” “毕竟改革革的就是他们的财路,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们能不跟你拼命?” “这几天为了搞定秦淮河岸边的风月场子,我先是故意把事情闹大,让那些权贵注意到我,然后借着陛下的名号虚张声势,最后软的硬的手段全用上了,几乎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个遍,才让那帮老家伙勉强点头跟我合作。” “就秦淮河岸边这么几家风月场所,都让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军户制度是全国性的,几乎所有的军官将领都掺和在里面,要是等他们在这制度里尝到了甜头再去改革,别说我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没辙,就算是……” 他深深地看了朱元璋一眼,接着说。 “就算是当今圣上再厉害,恐怕也难改动分毫!” “咱大明现在就跟刚出生的小娃娃似的,虽说国力越来越强,但成长过程中少不了有不少毛病。” “眼下看这些毛病好像没啥大不了的,可等大明长大了,这些毛病就会闹得厉害,说不定还会变成危及国家的大麻烦。” “所以得趁眼下还来得及,赶紧将这些落后的制度改一改,要是再拖下去,以后想改都没机会了!” 第131章大明的问题,先从分封藩王给咱说说 朱元璋见他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忍不住问。 “那你倒是说说,大明到底有哪些毛病?” “多了去了!” 陈安随口应道。 “像军户制度、藩王分封制度、户籍制度、赋税制度、海禁制度、八股取士制度这些……” “数都数不过来,要是真让我一项项细讲,三天三夜都唠不完!” 徐达听了,手摸额头,急得直摇头。 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啊! 你知道你对面坐的是谁不?! 这时候,朱元璋已经气坏了。 他辛辛苦苦干了十多年,制定了这么多自以为很好的政策,结果在这小子嘴里成了落后的制度。 难道咱真的这么没用吗?! 朱元璋拍得桌子震三震,脸更是涨得通红。 “你小子再瞎咧咧就给咱闭嘴!” “感情我大明这么多制度全是错的?你咋不上天呢!气死咱了……” “赶紧滚去书房待着,别逼咱动手揍你!” 陈安无奈地说。 “我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是真心话。” “去去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让我冷静冷静!不然我真忍不住揍你一顿!” 朱元璋强忍着怒火说。 陈安早就习惯了朱元璋这副脾气。 顺着毛捋他就高兴,稍微不合心意立马炸毛。 他懒得啰嗦,冲徐达拱了拱手就想回书房,冷不丁被朱元璋喊住。 “哎哎,等等!” 陈安无奈回头。 “你又想干啥?不说了不在你眼前晃嘛!” 朱元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板着脸说。 “回来坐下!今儿咱就跟你好好唠唠,听听你肚子里那点想法。” “你要能说动咱,回头咱把你这主意上书朝堂上说道说道,有理就改,没理就当给大伙提个醒,但你要敢瞎扯淡……” 他眼一瞪。 “看咱不收拾你!” 陈安斜看朱元璋,试探着问。 “你这话当真?可别到时候反悔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活了几十年,还能骗你个小年轻?!” “那咱先说好,要是我说话直,你可别动手。” 朱元璋咬牙忍着脾气。 “行,不动手!” “动脚也不行。” 朱元璋差点拍桌子。 “行!不动脚!你有完没完……” 陈安斜着眼看他,还是有点不信。 “我怎么还是觉得不靠谱呢?” 朱元璋彻底炸毛了。 “小子,你可别挑战咱的耐心……” 换旁别的人看见朱元璋发火,早吓蔫了,可陈安跟没事人似的,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 别说朱元璋发脾气了,就是天塌了,他估计也能跟没事人一样。 毕竟上辈子他什么世面没见过? 十年一遇的洪灾、百年一遇的地震、千年一遇的改革风,他全经历过。 皇帝发个脾气算啥? 真以为皇帝是天上的真龙?一发火就能让天地变色? 在他眼里,皇帝也是人,不过坐的位子高点罢了。 现代人没那么多等级观念,不会把人当神仙供着,所以不管是朱元璋还是徐达,他都当普通长辈看待,最多也就是好奇。 毕竟这俩都是历史书上响当当的大人物,换谁不好奇? 徐达在旁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陈安,心里对这年轻人更是刮目相看。 这年轻人是真牛啊! 全天下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敢在皇帝面前这么淡定的! 就算是皇子皇孙,见到皇帝发火也得抖三抖。 这小子,难不成真是孙猴子转世?这么天不怕地不怕? “那就麻烦徐伯伯当回见证人,甭管我话说得多难听,黄伯伯都不能动手动脚,行不?” 陈安又说。 徐达点点头,笑着说。 “行,咱给你们当见证人。” “只要你说的在理,就算话糙点,咱也保你没事……这下能说了吧?” 陈安这才在他俩对面坐下。 “那咱们从哪儿开始聊?” “分封藩王。” 朱元璋绷着脸说。 他对这个话题特别在意。 朱元璋小时候过得苦,父母早逝,兄弟姐妹也没一个活下来的,所以他把亲情看得比啥都重。 自打他登基称帝后,洪武二年就定下了分封藩王的制度,三年就把儿子们都封到了各地。 表面上说是“巩固江山,分封宗亲保卫朝廷”,但说白了,其实是朱元璋的小农思想在作祟。 他就是年轻时穷怕了,想让子孙后代永远过好日子。 可这不就是在开历史倒车嘛! 但陈安又不傻,这话他可不敢直接说。 毕竟对面坐的可是朱元璋本人! 要是当面戳破他“小农思想”“开历史倒车”,怕是连徐达都救不了他。 所以陈安想了想,才开口道。 “这分封藩王的道理,其实你已经讲得很透彻了。” “天下幅员辽阔,确实得靠分封藩王来稳固根基,往大了说,上能护卫国家安定,下能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说的直白些,这分封制有两层关键作用。” “一是让藩王们在各地扎稳脚跟,好比给京城上了道“安全锁”,万一京城出了乱子,手里握有兵权的藩王能即刻带兵勤王护驾。” “二是让他们镇守边疆要塞,把元朝的残余势力挡在国门之外,免得这些外敌又卷土重来捣乱。” 朱元璋和徐达都不自觉地点点头。 虽说朱元璋分封藩王有私心,但确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毕竟明朝定都南京,位置偏南。 北方边境还有北元等势力盯着。 要是北边不稳固,大明就危险了。 所以朱元璋搞分封制,让儿子们去北边镇守。 亲儿子守天下,肯定会尽心尽力,保证天下太平。 而且朱元璋分封的时候,也给藩王设了不少限制。 比如规定藩王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封地,进京的时间也得错开。 这些都是为了防止藩王们勾结起来造反。 再说了,京城的军队有上百万,所有藩王加起来才四十多万兵。 而且明朝最有钱的江、浙、苏三省,都在朝廷手里,这几个地方的赋税占了全国一多半! 所以朱元璋觉得,钱和兵都在朝廷手里,藩王除非脑子有问题,否则不会造反。 但他忘了,自己当年就是在鄱阳湖用二十万人打败陈友谅七十万人,才当上皇帝的。 第132章朱雄英:陈先生,你辞官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人类最大的毛病,就是从不吸取教训。 朱元璋也是人,自然也不例外。 再说了,镇守边疆的藩王天天跟蒙古人打仗,经验丰富。 他们手下的兵虽然没京城多,但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等朱元璋和太子朱标去世后,下一代皇帝能管得住这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吗? 肯定管不住。 到时候天下大乱就不远了。 就像西汉的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一样。 按照历史发展,太子朱标和朱元璋先后去世后,朱允炆当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削藩。 然后燕王朱棣打着“靖难”的旗号造反,最后打进南京,成功夺权。 要是朱元璋知道自己才死四年,亲儿子就造反,不得气活过来? 所以不管分封制度看起来多完善,兄弟之间互相争斗的事肯定免不了。 这也是陈安觉得分封藩王是最烂政策的原因。 这种开倒车的做法,早该扔垃圾堆里了。 可朱元璋倒好,偏偏又捡起来用。 说他“小农思想”,一点都不冤枉。 “再说了,朝廷给藩王定了不少规矩,京城三大营都是精锐,收拾叛军够用;江南是咱的钱袋子,攥在手里就不愁钱粮。” 陈安接着又说。 “朝廷有百万大军,又有钱粮重地,所以陛下和大臣们都觉得稳当。” 朱元璋和徐达互相看了一眼。 这小子刚才还说藩王制度不好,怎么现在又夸起来了? 朱元璋纳闷地问。 “你既然知道分封有好处,为啥刚才还说胡话?” “就是啊,藩王守边疆,能保卫京城,又能打外敌,咋到你嘴里就啥也不是了?” 徐达也好奇地问。 陈安认真地看了一眼他俩,慢悠悠地说。 “当年晋武帝司马炎和汉高祖刘邦也是这么想的,可结果呢?七国之乱、八王之乱全来了。” “以前的教训那么惨,为啥陛下和大臣们就当没看见?” “是觉得藩王都是道德高尚的人,不会被权力诱惑?还是觉得朝廷的军队能打得过边疆的精锐?” “当然了,只要陛下还活着,天下就乱不了。” “太子一看就是当明君的料,继位后估计也没啥事儿,但陛下和太子能长生不老吗?” “等陛下和太子不在了,就算藩王自己不反,能保证他们手下没人想造反吗?说不定再来个‘黄袍加身’呢?” “所以我才说,分封藩王是咱们最大的错误,这种遗祸子孙的政策,早该废除了,为啥还要接着用呢?!” 朱元璋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嚷嚷道。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不会说就把嘴闭上!” 这小子居然敢说“遗祸子孙”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是没被社会毒打过! 徐达强憋着笑。 分封藩王这国策是朱元璋亲自拍板的,他们这些老臣虽说觉得有问题,但毕竟是人家老朱家的家事,也不好多嘴。 再说了,历朝历代哪个开国皇帝不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自己这些老臣安分点做人就行,瞎掺和人家家事干嘛? 曹国公李文忠还是徐达老兄弟的亲外甥呢,就因为在朝堂上顶了朱元璋几句,现在不仅被削了权,还被软禁在家里半步不许出门。 自己要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晚年,有些事还是少掺和为妙。 但看陈安说话太直,徐达还是忍不住提醒。 “提意见就好好说,别东拉西扯的乱放炮,听见没?” 陈安无奈地说。 “唐太宗都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都有‘七国之乱’和‘八王之乱’的前车之鉴了,陛下为啥还非得搞这开倒车的‘藩王政策’呢?!” 朱元璋虽然出身穷苦,但肚子里有墨水,西汉的“七国之乱”,和西晋的“八王之乱”,前因后果他都门儿清。 说白了,这俩乱子本质上都是地方藩王和中央朝廷掐架,皇室宗亲争权夺利,把国家拖进了战乱。 陈安真心不想让“靖难之役”再发生。 他倒不是可怜朱允炆那个书呆子。 对方孝孺这种酸儒,被灭十族他都不会同情。 也不是觉得燕王朱棣当不了好皇帝,他就是心疼老百姓。 才过了几十年的安稳日子,就又要乱起来了。 乱世里的人命,根本就不值钱。 史书上只写“靖难之役”里的大战役,夸朱棣父子多厉害,把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写成笑话,但根本没提这场战争让多少老百姓死伤,损失有多大。 一场打了四年、几乎把北方都卷进去的战争,济南那边几乎没人了,能有多惨,可想而知。 所以要是有机会,陈安肯定得阻止这场灾难。 朱棣确实厉害,但能不能把这劲儿用在别的地方? 漠北还有蒙古残余势力呢,有打朝廷的劲儿,去打蒙古人不好吗? 还能在历史上留个好名声。 但陈安说了这么多,朱元璋根本没听进去,他烦躁得很,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转头对陈安和徐达认真地说。 “‘众建宗亲以藩王室’是定好的国策,岂是你一个小年轻说两句就能改的?” “再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就是个七品小芝麻官,少操心不相干的事。” 陈安耸耸肩,没好气地说。 “你老这话,我可不敢反驳。” 徐达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陈安,本以为他要和朱元璋吵,没想到这么快就服软了。 陈安又说。 “的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就是个七品小官,一年才九十石俸禄,把自己手头的事儿办好就行,国家大事哪儿轮得到我操心?” 朱元璋斜着眼瞅他。 “话是这么说,可咋听着这么阴阳怪气的呢?” 陈安没好气地说。 “哪有阴阳怪气?要不是你刚才非逼着我说,我才懒得说呢!” “要是真被我说中了,将来天下大乱,我就辞官回家,眼不见心不烦!” “陈先生,你要辞官啊?能不能捎上我啊……” 朱雄英也不知道啥时候躲在房檐下听墙角,赶紧凑上来搭话。 众人回头一看,小家伙蹦蹦跳跳跑过来,窝进朱元璋怀里撒娇。 第133章雄英多憨厚,都是跟陈安学坏了 朱元璋摸着大孙子的脑袋,笑骂道。 “人家辞官跟你有啥关系?咱跟你爹给你攒了这么大家业,就等着你继承呢!你要是也跑了,咱家这摊子咋办?” “哎呀!不还有四叔他们吗?” 朱雄英仰着小脸,天真地说。 “四叔他们功劳大,咱家产业也该有他们一份嘛!” 这话一出口,朱元璋和徐达脸色瞬间变了,尤其是徐达。 一个时辰前,这小家伙就在他面前旁敲侧击过这事。 别看朱雄英长得憨乎乎的,心里可透亮着呢! 徐达盯着他认真地问。 “将来要是你四叔他们与你争家产,你打算咋办?” 朱雄英抬起头,直直撞上徐达的目光,眨巴着眼睛认真问道。 “要是将来四叔跟我抢家产,徐爷爷你会帮谁呀?” 陈安心里一惊。 好家伙! 这招“乾坤大挪移”玩得溜啊! 之前还以为这贪吃的小家伙好糊弄,没想到才八岁就这么机灵,以后可了不得! 果然,这反问让徐达当场卡壳。 朱雄英的四叔燕王朱棣,可是他徐达的亲女婿。 要是朱棣真起兵造反,和朱雄英争天下,他这个大明第一战神该咋选? 帮朝廷打叛军,还是帮女婿夺江山? 不管怎么选都难办,所以徐达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咋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老朱家的家务事,哪儿轮得到自己一个外人瞎掺合? 这下好了,被小机灵鬼当场将了一军,咋回答都不对劲! 能咋回答? 说帮朱老四造反? 老兄弟就算不当面发火,回头也得防着自己。 说帮朝廷不帮女婿? 连亲闺女女婿都能狠心抛下的人,朝廷还能信得过? 徐达这会儿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怎么答都踩雷。 自打朱雄英问出那问题,院子里气氛瞬间僵住。 朱元璋低头揉着孙子的小脑袋,也看不清他啥表情。 再看陈安,正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热闹,一脸吃瓜不嫌事大的样儿。 “你这小家伙,咋对四叔这么没信心?” “真没良心,前阵子你四叔回应天还特意给你带了匹小马驹,这才多大就担心人家跟你争家产,等你长大了,四叔他们还能有活路?”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陈安抬头一瞅,是徐妙锦抱着西瓜过来了。 她先跟朱元璋和徐达打了个招呼,把西瓜往桌上一放,转头就逗小家伙。 “别看了,没你的份!” “你这没良心的,姐姐对你这么好,将来是不是也要防着我?” 朱雄英撅着嘴喊冤。 “是徐爷爷问的问题有毛病!我又不是真怕四叔争家产,再说了,我还想跟着陈先生去海外见识见识呢!” “家里这点产业就留给二弟三弟呗,他们要是守不住,被四叔拿走就拿走,反正是自家人,总比便宜外人强。” 朱元璋听完,抬手就拍了下他那大脑门。 “天天听你师父瞎忽悠!” “你当你四叔愿意去边塞喝风吃沙?还不是为了给你守家业?小小年纪就算计人,跟你师父一个德行!” 陈安立马不乐意了。 “黄老头!你这话就过分了啊!” “你们家的事儿,与我何干?这小家伙本来就心眼子多,连我都被他套路了!” 朱雄英眨巴着眼睛看陈安。 “先生,你不是不认我这个徒弟吗?爷爷骂的是我师父,你着急啥呀?” 陈安当场愣住,被这小屁孩噎得说不出话。 徐达和朱元璋还是头回见陈安吃瘪,看他张着嘴干瞪眼的样儿,俩人直接笑出了声。 院儿里的尴尬劲儿一下子没了。 “得,有好处就不认师父,挨骂了就想起我了!” “行吧,当师父的就得背锅,这锅我扛了!” “黄老头,你家大孙子本来多老实一孩子,都让我教坏了,成了个小滑头,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抱起西瓜就往厨房走。 小家伙赶紧追上去讨好。 “陈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以后肯定孝顺你!” “拉倒吧,你不坑我就算烧高香了。” “那咋可能!你可是我师父,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今儿的西瓜冰沙,有我的份不?” “你个小家伙果然没好处不凑前!要不是惦记这口吃的,是不是连师父都不认了?” “明明是你先不认我的!” 俩人边斗嘴边朝厨房里走。 徐妙锦见状也赶紧跟上。 “爹,黄伯伯,我也去搭把手……” 等徐妙锦走了,徐达才转头跟朱元璋说。 “你家这大孙子可太精了,差点把咱俩绕进去。” 朱元璋冷哼一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宫里的时候,雄英多憨厚一孩子,来江宁县才几天,就变得这么精了。” “得了吧,这儿就咱俩,你就别装了!” 徐达笑着戳破。 “你这孙子看着憨厚,实则心里透亮,要是真傻,你能这么看重他?” “屁大点儿就知道藏着本事,将来可了不得!” 徐达说着,给朱元璋倒了杯茶。 朱元璋这才笑着说实话。 “在宫里那会,也不知道他防着谁,天天装老实,来这儿之后才放松下来。” “不过也好,陈安这小子虽然脾气冲胆子大,但确实有本事,对老百姓也实打实的好,看来这小子心眼不坏,雄英拜他为师不亏。” “你说,陈安知道你身份不?” 徐达突然问。 朱元璋脸一黑。 “你说呢?前两次可能只猜我是大官,现在肯定明白了。” “所以他就是个没大没小的混小子,知道我身份还‘老头、老头’的叫!最好别让咱抓住机会,不然得让他知道厉害!” 朱元璋气呼呼地说。 “那你为啥不直接点破?” 徐达笑着问。 朱元璋想了想说。 “点破就没意思了!好久没见这么大胆的年轻人了,每天斗斗嘴挺有意思。” “现在大家心里都明白,但不说破,说话做事都自在,要是真挑明了,就他那机灵劲儿,还能像现在这样啥都敢说?” 徐达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 眼下陈安敢直言不讳,就是因为身份没挑明。 第134章对吕氏告状 老百姓唠嗑还敢说“皇帝是不是用金扁担”呢,读书人聊聊国家大事,也没啥大不了的。 一旦说破了,那层窗户纸捅开,关系就变了,想让陈安再这么敞亮说话,可就难喽! “那……他今天说的藩王制度,你是咋想的?” 徐达小心地问。 朱元璋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 “这小子话只说一半,光讲坏处不说咋改,明显藏着招呢!但咱偏不问,就憋着他!” 看老兄弟气鼓鼓的样儿,徐达忍不住笑了。 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小辈置气,真是“老顽童”啊! 想着想着,徐达突然琢磨起来。 自己也快六十了,会不会也这么小心眼啊? 厨房这边。 陈安正切西瓜,挖空瓜瓤,往西瓜皮里填满芒硝,封好放到阴凉地儿。 又把冰块敲碎,和瓜瓤拌在一起,一大盆西瓜冰沙就做好了。 朱雄英在旁边看得直咽口水。 昨天嗓子发炎被禁了冰沙,今晚可算有盼头了。 “师父,我先帮你尝尝味儿?” 朱雄英凑上前。 “滚滚滚!我可没你这没良心的徒弟。” 陈安白了他一眼。 “你可别忘恩负义啊!刚才要不是我帮你解围,你跟我爷爷杠下去,指不定啥后果呢!” 小家伙嚷嚷道。 “帮忙解围是好事,可你为啥把徐爷爷扯进来?认了师父就忘了姐姐?” 徐妙锦敲了下小家伙脑袋。 “别打了!打傻了咋办?徐爷爷可是大腿,不拖他进来,师父能脱得了身?” 朱雄英捂着脑袋,满脸的委屈。 陈安乐了,捏了捏小家伙的脸。 “不愧是我的开山大弟子!就冲你这份心,以后师父罩着你,闯啥祸都给你兜着!” 朱雄英眼睛一亮。 “那今晚能吃冰沙不?” “瞧你那点出息!师父是小气的人吗?今晚管够!” 陈安豪气万分的说道。 朱雄英听了,高兴得直蹦跶。 徐妙锦看着这俩活宝,无奈摇头。 刚才还人精似的,这会儿又贪吃又逗比,这师徒俩的真实面目,到底啥样啊? 东宫。 吕氏刚从凤仪殿回宫。 她怀里抱着个四岁左右、粉嘟嘟的小男孩,手里则牵着朱允炆。 踏入宫门后,她将幼子交给宫女,亲切的神情瞬间转为庄重。 在自己的地盘,她也就无需再在人前故作贤惠了。 这时,吕氏的一个贴身宫女过来,小声报告说。 “娘娘,国舅爷都等你半天了!” 吕氏点点头,然后轻声对朱允炆说。 “允炆,你先去温会儿书,娘亲见过你舅舅就来陪你。” 朱允炆虽然年纪小,但规矩得像个小老头似的。 他规规矩矩地给吕氏行完礼,才说。 “娘亲你忙你的就行,按礼节,孩儿本该去跟舅舅见个礼的,但他这么急着找娘亲,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商量,孩儿就不打扰了。” 吕氏对朱允炆这么懂礼貌很满意,在她心里,自己的儿子才像个未来的明君。 懂礼貌、对人谦逊,还特别聪明,才六岁就已经熟读《弟子规》《大学》这些儒家经典。 再看看朱雄英,整天就知道赖在皇后怀里撒娇。 呵! 就这模样,哪有当皇帝的样子? 难不成就因为比自家允炆大几岁?! 想到这儿,吕氏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勉强对朱允炆笑了笑,说。 “你只管好好读书,你舅舅能有啥大事儿?娘去去就回,很快的。” “好,那孩儿先退下了。” 朱允炆又给吕氏鞠了个躬,才在两个宫女的陪同下,往偏殿那边走了。 等朱允炆的背影看不见了,吕氏才收回目光,抬脚往正殿走去。 正殿里,国舅爷吕振正端着杯茶,吃着糕点,那叫一个自在。 见姐姐带着宫女进了正殿,他连忙起身道。 “我的亲姐姐哦,你可算是来了!” 吕氏看了眼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没好气地说。 “啥事儿把你急成这样?难不成又是你家小子闯祸了?” 一提到自己儿子,吕振脸色马上就变了,骂骂咧咧地说。 “山儿被那贱婢的儿子一脚差点给踢死,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应天府、国子监、都察院那帮废物,一直推三阻四的,就是不抓那小子,摆明了没把咱吕家放在眼里!” “我还打算过几天给朝廷递折子,弹劾这些狗官包庇那小子!” “既然不是山儿的事儿,你跑东宫来干啥?你不清楚太子爷看你不顺眼吗?” 吕氏冷笑一声说。 吕振脸上一下子全是委屈,说。 “我也不知道咋得罪太子了,他咋就这么看不上我呢?要是爹还在,咱吕家哪能受这窝囊气?” 吕氏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说。 “别废话,赶紧说正事儿!” 吕振这才反应过来,先看了眼吕氏身后的宫女。 吕氏明白他的意思,摆了摆手,让那几个宫女出去了。 等宫女都走了,吕振才开口说。 “那位出宫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吕氏脸色也严肃起来,点点头说。 “没呢,好似去江宁县了。” “今天我去见皇后的时候,试探着问了几句,皇后居然一点不担心,好像根本不在乎他出宫这么久。” “这可真奇怪!” “以前皇后要是一两天没见他,就派人来问,这回出宫这么久,竟是连问都不问,难不成宫外比宫里还安全?” 吕氏琢磨着说。 吕振吓了一跳,连忙说。 “难,难不成是皇后娘娘起疑心了?!” “净胡说!” 吕氏低声骂了一句。 “把嘴闭上!你想让咱吕家全家都跟着倒霉啊?” 吕振吓得赶紧不说话了,浑身直哆嗦,脸都白了。 吕氏看他这样,又缓和了语气说。 “咱们啥都没干,皇后凭啥怀疑咱们?!” “是,是,咱啥都没干……” 吕振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 吕氏这才问。 “你今天到底为啥跑过来?” “今天下午下值后,有人来找我,说是有密事相商。” 吕振又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 “姐,你猜来找我的是谁?” 吕氏挑了挑眉毛,沉默片刻后,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燕”字。 吕振一看,赶紧用力点了点头。 第135章老朱气的要脱鞋打人 今晚天气格外清爽。 月光泼洒在院子里,像给青砖地铺了层半透明的薄纱。 这会儿蚊子还不多,朱元璋便让陈安把饭厅的方桌搬到院子里。 随即,小娥和韩无双端着菜盘陆续出来了。 今天这桌饭可真叫一个丰盛,十多道菜摞得满当当,连桌角都快没地儿放了。 可朱元璋对着满桌好菜却提不起兴致,心里还惦记着前几日吃的炭火烤肉和铜锅涮肉呢! 他盯着桌子皱起眉头,“今天咋没弄火锅吃啊?” 陈安抱出一坛酒来,没好气地说。 “大夏天的吃啥火锅啊?你不怕上火,我还怕呢!”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可大伙儿对他俩斗嘴早就习以为常了。 要是应天府有建筑工地,这俩活宝完全能去应聘抬杠选手,就凭这抬杠的本事,准能挣个盆满钵满。 徐达夹了只牛肉锅贴放进嘴里,嚼了几下,朝小娥竖起大拇指,笑着说。 “小娥姑娘这手艺真是没话说,陈安可真有福气,能有这么贤惠的姑娘死心塌地跟着。” 朱元璋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夹了块桂花鸭尝了尝,也对小娥竖起大拇指。 “小娥啊,就冲你这么贤惠,嫁进皇家都妥妥的。” “不如给咱当儿媳妇呗?咱那些儿子有长相,有才学,比某个不识好歹的混小子可强多喽!” 小娥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瞪了一眼这俩没正形的老头子,又害羞又难为情地回厨房拿碗筷去了。 陈安当即垮了脸。 这老头是啥意思? 来我家白吃白喝也就算了,这下还当着我的面打我丫鬟的主意? 真当我不存在啊? 可陈安一瞅朱元璋那张拉得紫红色的老脸…… 算了! 这老头凶巴巴的,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老的惹不起,还惹不起小的? 于是陈安把酒瓶往桌上一放,捏着朱雄英的脸蛋似笑非笑地说。 “臭小子,你爷爷想把小娥姐许配给那些想抢你家产的叔叔们,你是不愿意呢,还是特别不愿意啊?” “疼疼疼!师父快松手!” 朱雄英疼得直叫,好不容易挣开陈安的手,气呼呼地说。 “挖你墙角的又不是我,你捏我脸干啥?欺软怕硬,这就是你平时教我的侠义之道?” 陈安看着朱雄英,理直气壮地说。 “为师是教过你侠义之道,但不代表为师就得守这一套啊!” “惹不起老的,还不能拿你出出气?” 看他说得这么直白,徐达父女和韩无双都忍不住笑了。 朱元璋斜了陈安一眼,不屑地说。 “前几日又是骂那些权贵家的小子,又是堵着锦衣卫衙门闹,咱还当你是条硬气的汉子呢!” “今天一看,还真是让人失望,感情你就是个没胆的怂包,算啥男人!” 陈安火了。 骂他啥都行,竟敢骂他不是男人? 这谁能忍? 他立马回怼道。 “你欺负我,我从朱雄英这儿找回场子,这叫爷债孙偿!” “再说了,你刚才说你儿子有长相,有才华,我可不敢苟同!” 朱元璋也不生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那你倒说说,咱哪句话讲错了?” “有没有才华我不清楚,但要说长相嘛……” 陈安的话只说了一半,傻子都知道他没说完的意思。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咱儿子长相咋不好了?你今天要不讲明白,看咱不抽你!” “每次说不过就打人,能不能换点别的花样?” 陈安无奈地说。 朱雄英也赶紧劝。 “爷爷,你还是少揍几次陈先生吧,到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我。” “噗嗤……” 看他肉嘟嘟的脸上满是委屈,大伙儿都笑了。 朱元璋压了压火,指着陈安说。 “行,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个啥道理,要是说得在理,也就罢了,要是敢瞎扯……” 陈安摊开双手,没好气地说。 “你老人家这张雷公脸,小家伙的叔叔们能好看到哪儿去?” “混账东西!” 朱元璋一下子暴跳如雷。 好你个小子,真当我脾气好? 雷公脸,那岂不是猴子? 找死啊你! 朱元璋气得够呛,脱下鞋子就朝陈安扔过去,陈安一看情况不对,撒腿就跑。 徐达看朱元璋真的动了怒,赶紧按住他,又给他倒了杯酒,笑呵呵地劝。 “你都多大岁数了,犯得着跟一个晚辈较劲吗?” “这混小子,哪能这么跟长辈说话?要不是看在老大、雄英和小娥的面子上,咱早收拾他了!” “简直反了天了,竟敢这么埋汰咱,气死咱了……” 朱元璋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气才稍微消了点。 小娥赶紧给他夹了块肉,劝道。 “黄伯伯别跟我家大人生气了,他这张嘴向来没个轻重你又不是不清楚,前几日还在大街上念‘反诗’呢!” “再说了,朝廷里的大官们都知道他爱胡说八道,压根没跟他一般见识,你犯得着跟他较劲嘛!” “哼!” 朱元璋狠狠瞪了一眼陈安,才气呼呼地说。 “今天就看在小娥的面上饶了你!” “你这臭小子,说他们长相不好也就算了,竟还敢编排我!” 陈安不服气。 “你这话咋说的,他们长得咋样,根子不还在你这儿吗?” 此话一出,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韩无双一脸子懵。 朱雄英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 师父你这是在找死的路上狂飙啊,还拉都拉不住! 这回朱元璋倒是没刚才那么气了,只是狠狠剜了陈安一眼。 但那眼神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阴恻恻的,直看得陈安心头发毛。 这老头该不是真生气了吧? 你可是千古一帝啊喂! 就这么点气量? 不过也是,要是真气量宽宏,哪能把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逐个儿收拾了? 算了,在朱元璋手底下混饭吃太悬乎,还是趁早给自己找条退路吧! 第136章吕氏带朱允炆给朱标献殷勤 琢磨着,陈安底气壮了些,扬起下巴冲朱雄英喊。 “快点过来把你爷爷的鞋给捡回去,臭烘烘的影响大伙儿吃饭!” 朱元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咱忍! 再忍忍! 这混小子虽说一身毛病,倒也有几分真本事,等咱把他那点本事全掏干净了,再收拾他也不迟。 可这想动手的心思哪能憋得住? 忍个屁! 先揍一顿出出气再说!!! 院子里顿时闹得沸反盈天。 陈安动作麻溜得很,在院子里左躲右闪来回蹿。 朱元璋虽说像猛虎下山似的猛冲猛打,却连衣角都碰不着。 两人追追跑跑好一阵,最后朱元璋累得直喘粗气,只得认栽。 “好……好小子,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朱元璋双手叉腰,边喘气边说,这时候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陈安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假装恭敬地朝朱元璋拱了拱手,说。 “这是黄伯伯你让着我呢!” “知…知道就好……要不是咱让着你,早…早就抓住你狠狠揍一顿了。” 朱元璋嘴硬道。 徐达赶紧过来扶着他,笑骂道: “四哥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任性,要是被老嫂子看见,你还能有好?”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怒道。 “咱在家可是说一不二的,你嫂子能把我怎么样?” “行,你就嘴硬吧。” 徐达翻了个白眼。 虽然朱元璋当皇帝后性格变了很多,但私下里,徐达在他面前还是很随意的。 但能有这种特权的老兄弟没几个,除了自己,估计也就信国公汤和。 等朱元璋和陈安回到座位上,拖延了半天的晚饭终于开始。 勤政殿。 “殿下,天色不早了,赶紧歇着吧!” 吕氏端着一碗安神汤,牵着朱允炆从殿外走进来。 正专注于奏疏的朱标,听到吕氏的声音,才从一堆奏疏中抬起了头。 看到乖巧懂事的朱允炆,朱标烦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他朝儿子招了招手,道。 “允炆,快到爹这儿来。” 朱允炆虽然被吕氏教导得像个古板的小老头,但听到父亲叫他,还是迈着小短腿高兴地跑了过去。 朱标把小儿子抱在怀里,笑着问。 “今天可有偷懒呀!” 朱允炆认真地答道。 “孩儿没有偷懒,今天黄夫子讲了《大学》,只有孩儿能全文背诵,叔叔们都不会,黄夫子还让叔叔们向孩儿学习呢!” 朱允炆才六岁,其他孩子在这个年纪能认识《三字经》之类的启蒙课本就已经是神童了,可他竟然能熟读《大学》,这让朱标非常满意。 朱标摸着他的小脑袋说。 “你这年纪能背下《大学》确实厉害,但可别骄傲自满。” “光会背不算啥,真懂先贤的道理才算本事。” 朱允炆抬起头,认真地说。 “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嗯。” 朱标点点头。 说实话,比起朱雄英那小子,他对这个二儿子更满意。 不仅聪明谦逊,还知书达理,国子监的老师说起他来,都是赞不绝口。 那些夫子们也不是在拍朱标的马屁,毕竟得到这样夸奖的人,也只有朱允炆。 他们要是想讨好朱标,夸朱雄英不是更直接吗? 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朱标就有点头疼,也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 雄英不是笨,就是身子骨弱,等调养好了再上学也不晚。 都是我儿子,小的有出息,大的肯定也错不了。 吕氏看着爷俩亲热,脸上一直挂着笑。 等他俩腻歪完了,她才开口。 “殿下,都快一更天了,回屋歇着吧!” 朱标端起安神汤喝了一口,摇摇头说。 “还有两件要紧事得办,你们先回去睡,别等我了。” 吕氏有些好奇地问。 “大晚上的,还有啥要紧的政务啊?” 她平时很少过问国家大事,一直守着本分。 朱标也没在意,解释说。 “其一,是要设殿阁大学士的事儿。” “其二,是松江府同知被妻妾杀害的案子,三司会审完,证据都坐实了。” 吕氏一听,满脸惊讶,用手帕捂着嘴吃惊地说。 “这世上咋还有这么狠毒的女人,敢谋害亲夫?” “既然证据都坐实了,你咋还犯愁呢?” 她对设不设立“殿阁大学士”不感兴趣,但听到第二个案子时,却被吓到了。 洪武年间虽说程朱理学不像明清时那么盛行,但也讲究妇女遵守三从四德。 即便是在社会风气最开放的唐宋时期,谋杀亲夫也是性质恶劣的重罪,何况受害者还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 这种大案,吕氏还是头一回听说。 朱标解释说。 “虽说谋杀亲夫是大罪,但这些女人也是被逼急了。” “那受害者是松江府同知张嵩,这人性格暴躁,经常虐待家人,妻妾们实在忍不了才动的手。” 吕氏撇了撇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地说。 “在家听爹娘的,嫁人听丈夫的,这是女人该守的规矩!要是被丈夫说几句就下狠手,那天下还不乱了套?” 朱允炆听了母亲的话,也重重地点头,说。 “父亲,孩儿虽然小,但也知道这不合‘礼’!” “《礼记》里说‘人不知礼,与禽兽何异?’,这些女人就为这点事儿杀丈夫,跟禽兽有啥两样?” “我儿说得对。” 朱标刮了刮他的小鼻梁,把他放下来后,对吕氏说。 “你先带允炆回寝宫,我处理完就回去。” “好,那你早点回来。” 等吕氏和朱允炆离开后,勤政殿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几百里外的松江府,一个老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慢慢走进了黑暗中。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七八点。 作为大明南直隶最南端的府城,松江府严严实实地守着朝廷的夜禁政策,这会儿城门早就关得严丝合缝,任谁也甭想进出。 不过城外的官道上,还能看见不少脚步匆匆的行人。 虽说城门关了,可城外有民居和客栈,不少做小生意的商贩想赶在第二天一早进城卖货,今晚就得在城外的客栈凑合一宿。 所以大多数人都顺着官道往府城方向走。 只有一老一小两个人逆着人流,互相搀扶着往官道另一头慢慢吞吞地挪。 第137章 去找陈青天伸冤 “外公,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小丫头歪着脑袋,盯着满脸皱纹的老爷子。 老爷子看着小丫头,枯树皮似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 “妞妞,外公听说应天府来了个陈青天,那官儿不怕权贵,你娘的案子可有盼头啦!” “外公这就带你去应天府找这位陈大人,定要让他给你娘申冤昭雪……” 小丫头一听,脏兮兮的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急忙问。 “外公,陈青天是不是像戏文里的青天大老爷一样,能用狗头铡铡坏人呀?” “是啊。” “当真?那阿娘这下有救啦!外公,青天大老爷和皇帝哪个更厉害呀?” “那自然是皇帝最厉害啦!” “那咱们为啥不直接找皇帝告状?戏文里不是说有登闻鼓吗?咱们去敲登闻鼓,皇帝肯定能给咱们主持公道!” 老爷子苦笑了一下。 到底是小孩子,太天真了。 皇帝哪是那么容易能见的? 自己要是真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估摸还没见着圣上,就被那帮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扔进诏狱了。 老爷子摸摸小外孙女的头,到底没把这话出口。 “陈青天也能给你娘洗清冤屈,咱们找他就行啦!” “噢。” 小丫头乖乖点头,走了几步又问。 “外公,应天府离咱松江府到底有多远呀?” “不远,顺着这条青石板路直走,待道儿旁的槐树影斜过三次,便能望见城门楼子了。” “那为何不在日头里走?那时看得清路……” “傻妞,白日里人多眼杂,怕被坏人发现咱们去应天府。” “可是…妞妞怕黑……” “妞妞别怕,有外公在呢!” 夜风好像也变得温柔了,不再“呼呼”地呼啸吓人。 一老一小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细碎的话音也被晚风揉散在草丛里。 等爷孙俩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官道上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几个骑马的护卫簇拥着一辆青幔马车,在离城门约莫一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内走下一个身着藏青锦袍的中年男人,他望着爷孙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良久才抬手挥了挥,沉声对护卫们下令。 “定要将赵家爷孙平安送至应天府,明白吗?” 带头的护卫冲他一抱拳,几人轻夹马腹,策马越过马车,转瞬便隐入夜色之中。 待护卫们走远,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才趋步上前,对着中年男人拱手禀道。 “大人,这赵家跟咱们素不相识,你为啥要帮他们呀?” “本官帮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良心……”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 “再说了,本官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说完长叹一声,钻进了马车。 月光下,马车在官道上转了个方向,朝松江府城门方向驶去。 朱元璋虽嘴上说晚饭不合心意,可嘴巴却很诚实。 他坐在主座上,边喝着冰镇果酒,边大快朵颐。 那架势,简直跟山大王似的,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足足吃了两个时辰,桌上的菜全被扫光了,大伙儿才结束战斗。 几个女眷收拾好碗筷,陈安就把饭桌搬回了饭厅。 俩老头儿坐在院子里的靠椅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陈安搬完桌子,便将书房里的茶叶拿了出来。 洗净茶具后,他用松果点着小火炉,又往水壶里灌满水,放在小火炉上烧。 等用开水冲了茶盏,才夹了茶叶放进小茶壶里,倒开水泡茶。 但待茶叶被冲开后,他又将茶汤全给倒了,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拿起茶壶给朱元璋和徐达斟茶,笑着说。 “徐伯伯,这才是明前茶正确的冲泡方法,你白天那种泡法,跟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啥区别,简直是糟蹋东西……” 徐达小喝一口,立刻觉得一股茶香直往鼻子里钻,他很是惊喜的赞叹道。 “确实比我泡的好喝得多!” “你小子还真会享受,而且每个动作都有板有眼的,有点大儒的样子……” 旁边的朱元璋没好气地说。 “他要不张嘴,还真有点大儒的样子,一张嘴就露出粗鲁的性子了。” “小子,你日后要是想当大儒,最好还是跟佛家学学闭口禅!” 陈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老头,莫不是闲得慌? 就没句好话! 朱元璋也喝了口茶,的确比方才的好喝,但嘴上还是不饶人。 “年纪轻轻的就贪图享乐,日后要是当了大官,也肯定是个只知享乐,不操心国家大事的贪腐之辈!” “老头,我这叫苦中作乐好吧!就朝廷给的那点俸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说我贪图享乐?” “你看我连小厮都请不起,你再这么白吃白喝的,我就得借钱过日子了。” 陈安反驳道。 俸禄的事,之前朱元璋就跟陈安争论过,因为输得彻底,现在也懒得跟他再废话,便又继续喝起了茶。 可陈安没打算放过他,慢悠悠地说。 “这就是为啥朝廷和圣上年年严打贪腐,可贪污受贿的官员还是像过江之鲫,除不完的原因。” 陈安喝了口茶,继续道。 “就那点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家老小,不贪还能咋办?难不成看着家人饿死吗?” 朱元璋实在忍不了,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嫌俸禄少?那你干嘛不辞官滚蛋?占着茅坑不拉屎算什么玩意儿?” 陈安两手一摊,满脸无奈道。 “早前就跟你说过,我去吏部递了好几回辞呈了,他们不批我能有啥法子?”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徐达却优哉游哉端着茶杯,一副压根不想掺和的架势。 “要说整治官场贪腐这事儿,要是只知道用高压手段,靠严苛的律法去约束官员,那顶多只能治标,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所以我实在搞不明白,圣上和朝堂上的大臣们究竟咋想的,咋就琢磨出这么个笨办法呢?” 陈安絮絮叨叨地说道。 徐达听他说得太离谱,连忙轻咳一声,提醒道: “陈安,有啥想法直接说就行,干啥非要把圣上和大人们都扯进来?” “连‘为尊者讳’的道理都不懂,你这书都白读了?” 第138章对朱家人放纵、对官员严苛,这对吗? 朱元璋却板着脸,打断了徐达的话。 “让他接着说,咱倒要听听他能说出啥像样的话来。” “本来就是这么个理……” 陈安接着说。 “就拿我来说吧,我怎么说也是个正七品的官员,一年俸禄也才九十石粮食,换算成银子也就二十多两。” “要不是我能力强,一个人能顶好几个人用,就一个师爷,家里还只有小娥一个人需要我养活,你说就这点俸禄,够我花吗?” 朱元璋和徐达自动忽略了他话里自夸的成分,但也不得不承认,陈安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眼下大明一个普通的小康家庭,一年下来也能有个二三十两银子的收入。 可一个七品官员一年的俸禄,还比不上人家小康家庭的收入。 那寒窗苦读几十年,读书人图个啥呢? 再说了,官员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家里总得有丫鬟仆人伺候着,还得请幕僚帮忙处理政务。 这些幕僚就跟现在的秘书一样,缺不了。 还有跟亲朋好友之间的人情破费…… 哪哪儿都是需要花钱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啥明朝成了史上官场贪腐最严重的朝代。 根源就在于明太祖朱元璋给官员定的俸禄太低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大公无私、奉献一切的精神的。 纵观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也就出了个海瑞海青天。 甚至连朱元璋之后的皇帝,其实也都默许了官员贪污。 “朝廷给的俸禄是低了点,但你也说过,俸禄够养活你和你的婢女。” “既然能吃饱穿暖,顿顿有鱼有肉,还不满足吗?非要天天过那种奢侈的生活才满意?” “天下还有好多吃不饱饭的老百姓呢,为什么你们总是只想着自己,不想想治下的百姓?” 朱元璋皱着眉头说。 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简直像是在训斥人了。 朱元璋可不傻,他给官员定这么低的俸禄,是仔细算过的。 在他眼里,这些俸禄够官员们日常花销了,过得比普通小康家庭还滋润。 再说了,他本就瞧不上这帮当官的,觉得能让他们吃饱喝足就不错了,还想讲究生活品质? 做梦! 是想吃馄饨面还是板刀面? 显然,朱元璋只想到了要让官员一家老小能吃饱饭,压根没考虑别的事。 像官员得请幕僚帮忙办公,还得养活手下的小厮、差役,以及平时跟人打交道、人情往来的事儿,他都没想过。 再说,如今日子越来越好,粮价一个劲儿往下跌,洪武初年定的那套俸禄标准,早跟不上现在的世道了。 有人可能纳闷,朱元璋这么精明的人,咋会想不到这些呢? 可现实就是,在这些事儿上,朱元璋确实没啥长远打算。 陈安轻轻叹了口气,答道。 “我现在一个人过还算凑合,但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将来要娶妻生子,跟同僚们也得有应酬走动。” “你琢磨琢磨,一年才九十石俸禄,够我养活一大家子人吗?” 陈安无奈摇头。 “朝廷发的俸禄主要是粮食,再搭点宝钞,就说大米吧,洪武二年一贯钱能买三石,现在能买七八石。” “这么算下来,洪武二年的九十石大米值三十两银子,放现在才值十几两,这么点钱,哪家过日子够花啊?” “圣上这不是变相逼天下的官员贪腐吗!” “至于宝钞,现在都成笑话了。” 朱元璋一听就火了,怒道。 “宝钞是朝廷发行的货币,怎的到你嘴里就成笑话了?” 陈安直接怼道。 “宝钞为何成了笑话,朝堂上的大臣们比我清楚,我也不想多说,我想说的是,这些年因贪腐被杀的官员数都数不清,可贪官还是一波接一波,杀都杀不完。”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难道朝廷和圣上不该想想,可是当初定下的政策有问题吗?” 朱元璋冷笑一声。 “你当差自然替当官的说话,真要换成老百姓,保准觉得朝廷给的俸禄合情合理。” “明明就是你们这些贪官贪心不足,反倒把锅扣在朝廷俸禄不够上。” 陈安瞥了一眼朱元璋。 哟呵! 这黄老头竟然还懂“屁股决定脑袋”的道理? 但他摇摇头,语气无奈。 “羊毛出在羊身上,官员俸禄不够,只会变本加厉从百姓身上盘剥,到最后吃苦的还是老百姓,他们会觉得朝廷制定的俸禄政策合理?” “贪腐是大罪,《大明律》写得清楚,官员只要查出贪腐,不管多少,一律发配充军,超过六十贯,最轻也是砍头示众,此外,砍脚、剁手、抽筋、剥皮、挖膝盖,酷刑应有尽有。” “可吓住人了吗?” “就洪武九年,被贬去凤阳做苦役的官员就快一万,这几年被杀的贪官更是数不清,朝廷反腐手段够狠了吧?” “按说官场该干净了,可上至公卿,下至小吏,还是前赴后继地贪!这不正说明,朝廷的反腐制度彻底失败了?” “圣上是理想主义者,盼着官场风清气正,这能理解,但理想代替不了现实啊!” “光靠杀人能解决问题吗?杀了这么多年,问题还在这儿摆着!” “在我看来,杀人是最笨、最狠的法子。” “所以啊,为何不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一套合理的制度呢?” “再说了,圣上对皇子皇孙贪图享乐、脾气暴躁的做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要求天下人都做道德完人,这不是对别人严苛,对自家人宽容吗?” 陈安这一大堆话,把徐达吓坏了,惊的他满头大汗。 这小子真是胆子太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说说贪官也就算了,怎的还扯上皇子皇孙了?还说圣上的办法愚蠢? 这简直是老寿星吃毒药,活得不耐烦了! 徐达看陈安越说越过分,立马出声打断他。 “放肆!” “圣上也是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能批评的?”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要是真缺钱,我有点家产,回头补贴你点。” “天下大事能当儿戏吗?朝堂上的大臣都是傻子,就你聪明?” 第139章老朱:你觉得朝廷政策不行,那你制定一个 朱元璋脸色冷的吓人,他粗暴地挥袖截断徐达的话。 “让他说,咱今天倒要听听他还能扯出什么荒唐话来。” 熟知朱元璋脾性的人都清楚,此刻他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一旦发作,怕是连十头牛都拉不住。 徐达看向陈安,暗暗摇头。 陈安这小子,这下算是彻底惹了大祸。 哎! 徐达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希望之前陈安给圣上留下的好印象,能让圣上多少保留点理智。 只要圣上不当场要了这小子的命,那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要是他能平安挺过这一关,届时有太子护着,应该能保住小命。 但前提是这臭小子别再乱说话。 这会儿,院里的气氛紧张得像马上要爆炸一样。 可陈安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完全不怕朱元璋发火,淡淡地道: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不了,朝廷和圣上要是认为杀人能解决问题,那就接着杀,杀得血流成河也没关系,大不了过几年我辞官回家,老家还有几亩地,够我和小娥过日子了。” “而朝廷事务……” “哼,我走之后,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陈安这话里的坚决,让徐达这个战场上的老将都挺惊讶的。 身为一个能带兵打仗的老将,察言观色是基本技能,他甚至能从别人的话里听出对方的心思。 因此,徐达听得出来,陈安方才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这小子是真不把别人争破头的权力和富贵当回事。 人要是没了欲望,就什么都不怕了,难怪他敢在圣上跟前这么大胆! 感情是圣上和朝廷能给他的东西,他压根儿看不上! 不只是徐达,朱元璋作为玩权谋的高手,更懂人心。 除非是成精的老狐狸,不然没人能在他面前耍心眼! 因此,朱元璋自是也听出了陈安说的这些,都是真话。 不知为啥,听完陈安的真心话,朱元璋的火气居然消了不少。 虽然还没完全消气,但跟刚才气到快爆炸的样子比,已经好多了。 这会儿朱元璋也稍微冷静了点,开始认真琢磨陈安刚才的那番话,一双眼睛在陈安身上来回打量。 可陈安就跟没事人一样,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就好像刚才说那些大胆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还是那句话,人一旦没了欲望,那就硬气了。 陈安对这个小小的七品官根本不在乎。 要说荣华富贵? 呵呵,虽然他在二十一世纪只是个普通人,但吃的穿的玩的,哪样不比现在的皇亲国戚好得多? 这么说吧,朱元璋唯一比陈安强的,就是手里握着老百姓的生杀大权。 别看朱元璋是皇帝,拥有着大明最奢侈的生活,但跟陈安比起来,根本不算啥! 二十一世纪普通人的生活,能甩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几条街! 即便这个人是大明皇帝,朱元璋! 因此,陈安对什么荣华富贵,压根就没多大兴趣。 他这么拼命折腾着治理江宁县,说白了就是想把江宁县变成自个心里头理想的家乡模样。 就算他回不去二十一世纪,能把江宁折腾成现代的感觉也算没白来一趟。 可要是朱元璋还是跟历史书里写的似的,脾气又暴又顽固,还压根听不进人话,那陈安可就直接甩袖子走人,不伺候了! 天下这么大,哪儿没他的容身之地? 至于大明是否会重蹈史书覆辙,被野猪皮夺走江山,最后一任皇帝自挂东南枝…… 这与他何干? 他心疼的,只是传承了数千年的华夏文明,与大明的万千百姓罢了。 “你这混小子,难不成圣上和朝廷在你眼中真就这般不堪?” 这时,沉默许久的朱元璋突然开口。 他的语气中,已然没了方才的怒意,只剩下浓浓的颓然感。 陈安看向朱元璋,发现朱元璋脸上的皱纹此刻显得格外显眼。 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揪住一般,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许。 “在我眼中,圣上是远超汉武,直追始皇的存在!” “此话绝非我刻意奉承,圣上从草莽中崛起,凭一己之力推翻蒙元暴政,让断绝的华夏文脉得以延续,使我华夏儿女不再受四等人之辱……” “这桩桩件件,皆值得千古流传!” 听闻此言,朱元璋原本萧索颓废的神情恢复了几分生机,却又语气严厉道。 “呵呵,你简直就是口是心非!” “既说圣上在你心中分量不轻,那你为何方才还大肆指责?咱还以为圣上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呢!” 陈安摊手解释道。 “我这也是就事论事!功是功,过是过,岂能混为一谈?” “圣上许多国策仅凭心意制定,自认为尽善尽美,然而细细看来,其间破绽实在不少。” 见气氛再度紧张,徐达连忙打圆场。 “你这混小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就不能消停会儿?” 朱元璋并未如之前般暴怒,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陈安,又道。 “你既对圣上与朝堂诸公的国策如此看轻,何不出一套更周全高明的治国良策?” “整日只会空言议论,不知情的还当你已是六部尚书呢!” 第140章免死铁券不免死,论老朱的信誉 陈安瞬间呆住。 这黄老头还真是不讲武德啊! 明知自己如今只是区区七品县官,人微言轻,即便是奉上洋洋万言书,也会被朝堂诸公毫不犹豫的当做废纸扔掉! 居然还这么调侃他! 若我能身居高位,还轮得到你在此说教? 陈安先是一脸呆滞,继而怒道: “黄老头,你等着,等我坐上六部尚书之位,一定要让这大明江山焕然一新!” 喊出这句“豪言壮语”后,陈安自己都愣住了。 卧槽! 太中二了! 丢人啊! 朱元璋被陈安暴跳如雷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这种感觉唯有“舒坦”二字可以形容。 这混小子,感情也有被激怒的时候! 爽,太爽了! 朱元璋还觉得有些不过瘾,继续道。 “呵呵,等你坐上六部尚书之位?那得等到何时?” “果然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混小子!七品芝麻官也好歹是父母官,如此幼稚,咱真替江宁县百姓不值……” 陈安很是无语。 算了,与这老头争辩,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不是让我修“闭口禅”吗,那小爷我今日便修一修,看你还能挑出什么刺来! 陈安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便不再多言。 朱元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爽。 臭小子,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了吧! 他喝了口茶,只觉这茶比方才又香甜了几分。 只是朱元璋未曾察觉到,若是换作别的人如此与他说话,此刻怕是已被满门抄斩了! 而自己今日竟未动半分杀心,这究竟是为何? 徐达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方才还担心陈安这般作死会触怒圣上,招来杀身之祸,甚至做好了以命相保的准备,哪怕保不住,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儿。 可这才过了多久? 局势竟急转直下,暴跳如雷的居然变成了胆大包天的陈安。 这唱的是哪出? 合着小丑竟是我自己? 徐达暗暗打定主意。 无论眼前这二人闹得有多凶,自己也绝不会再插一言,否则徒增笑柄的必定是自己! “我去年刚行冠礼,年轻力壮,才华横溢,只要我想,还愁坐不上六部尚书之位?” 陈安不以为意的说道。 “既知自己刚行冠礼,便要摆正自身的位置才是。” 朱元璋斜睨陈安,接着敲打道。 “你真当圣上与朝堂诸公皆是昏庸无能之辈,还需你一个小辈来教治国?” “若天下人皆如你般随意点评国策、指责朝纲,我大明岂不乱了套?” 但朱元璋也不想过分打击陈安的积极性,转而安慰道: “但咱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以你如今的官职与年纪,能有这样见识已属难得,若是能改掉懒散与不分场合胡言乱语的毛病,不出二十年,朝堂上必有你一方天地。” 徐达闻言,神情一滞。 陛下这话是何意? 难道是对陈安的期许? 身为一国之君,朱元璋的每句话皆有深意。 即便他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的“朝堂上必有你一方天地”,又有谁敢真当玩笑? 不过,朱元璋的“信誉”确实堪忧。 洪武三年,他给诸多开国元勋颁发“免死铁券”,许诺若犯死罪可免其一死。 可随着时间推移,众人发现这铁券非但不能免死,反成了“催命符”。 他前后共发六十七张,亲手收回六十三张。 换言之,六十七位开国元勋或后代中,六十三家在洪武朝被赐死,仅有四家幸存。 如此高的“回收率”,朱元璋的信誉早已荡然无存。 连免死铁券都能收回,他此刻以玩笑话做出的承诺,与“放屁”何异? 但至少他说这话时,是真心想将陈安当作肱骨之臣培养,这便足够了。 至少短期内,陈安再怎么“作死”,朱元璋也不会动杀心。 想通此节,徐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料,陈安对朱元璋的“示好”并不领情,耷拉着脸道。 “改掉胡言乱语与懒散的毛病,再奋斗一二十年,朝堂才有我的位置?” “那还是算了吧!” “我这个人天性散漫,担任江宁县县令就感觉挺麻烦的。” “既要与县里土豪劣绅斗智斗勇,又要应付皇亲国戚与勋贵子弟的刁难,还要让全县十余万百姓吃饱肚子,忙得焦头烂额。” “若担任更高官职,岂不是要被活活累死?” “再说了,朝堂诸公哪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我这直肠子进了朝堂,还不得被人坑死?” 许久未开口的徐达瞥了一眼陈安,没好气道。 “就你还‘直肠子’?论心眼之多,全天下怕是只有你那开山大徒弟能与你比肩!” “咱甚至担心,你将来若身居高位,满朝文武加起来都不是你师徒的对手,全都得被你俩给坑死!” 陈安满是委屈的道: “徐伯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这么差?” 躲在连书房门后偷听的朱雄英也是一脸的不满。 “徐爷爷,你说陈先生就得了,干嘛非捎带上我呀?” 徐达将视线瞥向一旁,懒得搭理这对狡猾的师徒。 此时,小娥已经煮好了一大锅凉茶,用大瓷盆端了出来。 韩无双与徐妙锦则忙着给众人往碗里舀。 夜色已深,寻常人家早已熄灯就寝,可在座众人除韩无双外,皆非普通百姓,熬夜已是常事,秉烛夜谈亦不足为奇。 小娥将凉茶置于桌案后,几人搬来靠椅,围桌而坐。 朱元璋毫不客气,率先端起一碗凉茶饮下,浑身暑气仿佛被冷水浇灭,瞬间消散。 连喝几口后,他才满足地放下碗,瞥向陈安问道。 “你当真对朝堂没兴趣?” 陈安也放下碗,重重颔首。 “真没兴趣!世间有如此多美景,何必困在朝堂这‘烂泥滩’里浪费光阴?” “哎!” 朱元璋佯装叹息,一脸惋惜道。 “昨日咱已将你提及的考成法,与内阁大学士制度上奏了朝廷,但还有些细节尚不清楚,本想今日与你细谈,既你已无心官场,那这事就算了!” 第141章大学士可以,但咱不能给实权 陈安一怔,随即又给朱元璋舀了半碗凉茶,笑眯眯的道: “黄伯伯,小娥熬的凉茶堪称一绝,我可是百喝不厌,今夜酷暑难耐,你多喝些!” 朱元璋心中一笑,咱还治不了你? 他端起碗,大口饮完后,对小娥竖起了大拇指。 “若你要去应天府开酒楼,咱定是要参股的!” “就凭小娥姑娘你这手艺,便比应天府的那些大厨还要强上许多!” 小娥有些害羞地摇头道: “黄老爷子您别夸啦,再夸小娥都要骄傲了!” “你是有真本事的,骄傲点有啥?哪像有些没本事的人,还整天唠唠叨叨的说些大话。” 朱元璋笑眯眯地说。 陈安立刻就板起了脸。 这老头又在讽刺谁呢? 不过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陈安赶紧挤出笑来,对朱元璋道。 “黄伯伯,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小侄好歹拿着朝廷的俸禄,给朝廷提意见本来就是分内之事,你要是有啥不明白的,尽管问我,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元璋故意摆摆手。 “得了得了,朝堂就是个烂泥坑,你这种喜欢寄情于山野的闲散人,就别来掺和了,反正大明朝廷都运转十多年了,不也没啥大事吗?” 陈安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嘀咕道。 “哼!” “爱问不问!谁稀罕似的!” 朱元璋怕陈安真撂挑子,就收起调侃,开口说。 “行吧,看你这么诚心,咱就与你说道说道!” 徐达也竖起了耳朵。 他虽然听得似懂非懂的,但对“考成法”和“内阁大学士”制度也挺感兴趣的。 “考成法没啥好说的,你之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要再打磨点细节就能推行全国。” “至于内阁大学士制度,咱觉得现在设内阁还为时尚早,先学宋朝的制度,设武英殿、华盖殿这些大学士,秩皆正五品。” “暂时不给实权,也不处理具体事务,主要就是当顾问,辅导太子。” 一听这话,陈安急了。 这老头怎么这么固执? 要是大学士只能当顾问,不能参与实际政务,那还算什么内阁? 他早就说过,内阁大学士必须有“票拟”和“驳回”的权力,一来帮皇帝分担工作,二来能制约皇权。 大明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怎么能把老百姓的命运全压在一个人身上? 再说朱标是怎么死的? 不就是活活累死的吗! 不赶紧推行内阁制,难道还等着你儿子累死? 陈安直接说。 “设立内阁本来就是为了帮圣上和太子减轻负担,你搞个‘缩水版’,这内阁能有啥用?” 徐妙锦怕陈安惹恼朱元璋,连忙打圆场。 “陈大哥,治大国如烹小鲜,是急不得的!” “黄伯伯谨慎点也是应该的,这事儿哪能一下子就办成?太快了容易出问题!” 陈安听了一愣。 太快了? 一下子办成?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呸! 这么正经的事,自己咋就想歪了? 肯定是最近肝火过于旺盛,小娥又总爱往自己屋子里凑,自己才会胡思乱想的! 小娥瞧见自家大人眼神不对劲,扭头问道: “大人你怎么了?” “没啥,就是看你最近太累,想着要不要请个厨娘帮你。” 陈安赶紧找借口。 作为家里管事的,小娥自是清楚家里早就没钱了。 大人每月就那么点俸禄,勉强够家用,又不跟老爷夫人要钱,现在家里天天来蹭饭的人还这么多,下个月怕是都要饿肚子了,还请厨娘? 小娥翻了个白眼。 “行啊,我也想休息几天,不过大人知道不?现在市面上厨娘工钱可高了,你那点俸禄,刚好够付工钱。” “再说了,咱家米缸都快空了,离发俸禄还有半个月呢!” 陈安脸色一僵。 那这是要闹……闹饥荒了? 自己可能是最失败的穿越者了吧! 开局就是乡下土财主儿子,还考上了科举,比那些穿越成小兵、乞丐的强多了。 结果人家凭借一己之力都能逆袭,自己都当县令了,却让家里揭不开锅! 这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朱元璋和徐达对视一眼,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们觉得这主仆俩在唱双簧呢! 刚才陈安还在说朝廷俸禄低,现在就开始哭穷。 徐妙锦和朱雄英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正有长辈在,不愁吃穿。 只有韩无双红了脸,咬着嘴唇,犹豫半天后,小声说道。 “大人,明天就是县衙发俸禄的日子,我的俸禄就当伙食费吧!” 陈安白了她一眼。 “别瞎掺和!本大人还不至于要靠下属的俸禄来贴补家用。” 说完,陈安朝朱元璋摊手道。 “老头,你欠我的五十贯啥时候还啊?还有你大孙子的伙食费,一天至少一贯钱,你这么有钱,啥时候结账?” 朱雄英抗议道。 “一天一贯?师父你怎么不去抢呢?我是猪吗?吃得了那么多?” 陈安揉着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 “不只是伙食费,还有你的学费,就为师这本事,每月收你十贯不算过分吧?” “行了,别在咱面前哭穷了!五十贯是吧?明天咱就派人送来!不过你提的养廉银制度……” “哼,只要咱活着,你就别想推行!” “你们当官的日子已经够好了,还变着法儿捞钱,活该遭雷劈!” “要是有谁敢从老百姓身上盘剥,就等着看圣上的铡刀快不快吧!” 朱元璋没好气地说。 第142章江宁县的拥堵问题 陈安懒得跟这老顽固争,只要还钱就行。 “你把五十贯还了就行,其他官员贪不贪、老百姓过得咋样,跟我没关系……” “这态度就对了,少管闲事,先把自己的事做好。” “那你以后也别来问我了,反正我也没啥好主意。” “呵呵,你以为咱乐意来?” “那你请回呗,不送!” “这江宁县后院是朝廷的财产,咱为啥不能留?” “你这老头怎么这么不讲理?” “你这臭小子懂不懂尊老爱幼?” 大家看这一老一小又吵起来,虽然无奈,但也习惯了。 两人都固执、脾气倔,性格简直一模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父子呢! 夜色越来越深,转眼到了二更天。 陈安和朱元璋的“口水战”暂时停了。 今天朱元璋难得占了上风,心情不错,没连夜回应天府,而是留在县衙后院住下了。 第二天早上,连着晴了好几天的天终于阴了,看样子肯定得下大雨。 今年应天府的天气有点反常,都四月末了,往年早该进入梅雨季节,今年却到现在才有要下雨的迹象。 洪武十五年,大明就像个十五岁的少年,开始变得强壮起来。 虽然朱元璋的政策又落后、漏洞又多,但现在这些制度还没定型,还有调整的机会。 不过要是等时间长了,大家都习惯了,再想改革,那就难上加难了! 除非…… 将一切推倒重来! 华夏历史上的变革,大多发生在王朝中后期社会矛盾最激烈的时候。 说白了,就是统治者被逼得没办法才妥协。 因为守旧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除了商鞅变法彻底成功了之外,其他变法几乎全部以失败告终。 就连商鞅这么厉害的人,最后也没啥好下场,落得个五马分尸的惨状。 当所有改革都失败,社会矛盾已经闹到没法调和,改朝换代就成了必然,然后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陈安常常琢磨。 要是在王朝刚建立的时候,社会矛盾还不尖锐,就开始搞改革,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一来开国皇帝威望高,能镇住反对的声音; 二来新朝代有新气象,激进点的改革可能不会被守旧派强烈反对。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不然为啥天天和朱元璋争论?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和这老顽固抬杠? 但朱元璋的固执远超陈安的预料。 就算把想法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他,这老头还是顽固不化,只接受了最不重要的“大学士制度”。 算了,反正是老朱家的天下,随他去吧。 既然说不动老的,那就好好培养小的。 朱雄英既已拜了自己为师,自己自然要把自己的理念传给他。 搞不定老头子,还搞不定小徒弟? 想到这儿,站在院子里的陈安看向自己开山大徒弟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早上八点左右,朱雄英正跟着韩无双在院子里挥汗打拳。 这孩子身体弱,抵抗力差,陈安特意下了死命令,让他每天早上跟着打一个小时的健身拳。 但让陈安一直想不通的是…… 历史上,朱元璋最后传位的是建文帝朱允炆,那这朱雄英咋就突然没了消息呢? 难不成是和他爹一样,没活到朱元璋去世? 陈安疑惑地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喝豆浆的朱元璋。 朱元璋发现他的眼神后,立刻怼了回去。 “臭小子,你这是啥眼神?” “身为县令,居然睡到太阳老高才起床?就你这样的‘狗官’,还好意思说朝廷给的俸禄低?” “依咱看,每年给你九十石俸禄都算多的!” 陈安立马反驳道。 “人家说没良心的人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倒好,碗里的豆浆都还没喝完呢,便开骂了?” “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 徐达一看他俩又掐起来了,一脸生无可恋地叹气。 “哎!你俩就不能消停会儿,好好说话?” 陈安拿起一个茶叶蛋,刚剥完皮准备吃,就被徐妙锦用筷子敲了一下手。 “都没洗漱呢?就吃东西?赶紧先去洗洗!” 他只好悻悻地把刚拨好的蛋放回了盘子里。 徐妙锦又说。 “陈大哥,你家的香皂,应天府都买不到,能送我两块吗?我还从来没用过这么香的呢!” “应天府买不到?” 陈安有点奇怪。 他记得北宋的时候,市面上就有卖香皂的了啊! 不过他自己做的香皂,比市面上卖的好用,也实属正常。 谁让他来自二十一世纪呢! “买是买的到,但没你家的好用,也没你家的香!” 徐妙锦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安,接着说。 “我听小娥姐姐说你家还有好几块呢,就送我两块呗。”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想用就拿去吧。” 陈安满不在乎地说。 “真的吗?那谢谢陈大哥啦!” 徐妙锦高兴坏了。 陈安笑了笑,正要去院子里洗漱,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对啊! 这几天正缺钱呢,为啥不发明点小玩意儿去应天府卖? 特别是像香皂、胭脂什么的,再想点营销的办法,肯定能大卖! 不论啥时候,女人的钱都好赚! 只要能抓住女人的心,那本大人不就直接能当大明首富了? 八点五十左右,陈安带着韩无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县衙前院走去。 在家办公就是好,可以踩点到不说,还不用担心堵车。 说起堵车,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随着江宁县的商业越来越繁荣,应天府各个县,甚至其他地方的商人,都闻风而来。 商人嘛,都逐利。 江宁县经济好,还有个“陈青天”坐镇,自然成了做生意的首选地。 但这些商人虽然带来了不少税收,也让本来就不宽敞的县城经常人满为患,甚至造成了拥堵。 眼下也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 可是扩建城墙,还是给进出县城的马车发号牌,实行“开四停四”的政策呢? 要不学学后世,搞个新区? 第143章 给你家妙锦安排一门亲事怎么样 陈安边想,边走出后院。 “陈先生……” 这时,朱雄英突然叫住了他。 陈安转身看向朱雄英,问道。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咋还没去学堂上课?” “马上就去的。” 朱雄英赶紧说道。 “那你喊我干啥?” “师父,是这样的,这几日我把你讲的《西游记》说给学堂里的同窗听了,他们都很感兴趣,还想听后面的。” “既然这么多人喜欢的话,咱们为啥不找书商合作卖书呢?” 朱雄英很是真诚的说道。 “徒儿都算过账了,这买卖咱们稳赚不赔!” “你稍微花点力气,就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银子,你觉得咋样?” 陈安看着朱雄英,没说话。 以后谁要说这家伙老实,我跟谁急! 这朱雄英,分明就精明得很! 说的倒是轻松,“稍微花点力气”? 只有当过“文抄公”的人才知道,这活儿究竟有多累人! 每天就像个无情的码字机器,除了码字啥也干不了。 况且自己讲的《西游记》很多情节都是加工过的,还原起来不知道得费多少脑细胞! 于是,陈安板着脸训斥道。 “一天天不好好读书,尽想些歪门邪道!” “写书赚钱是你这个年纪该想的事吗?赶紧去学堂好好读书,晚上我回来检查你的功课,要是让我不满意,小心你的屁股!” 说完这些话,陈安才带着韩无双出了后院。 朱雄英对着陈安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嘀咕道。 “切,你不写我来写!反正我记性好,你之前讲的故事我全都记在脑子里了!” “放着银子不赚,简直就是个大傻蛋!” 小娥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摸着他的小脑袋问。 “你在这儿嘀咕啥呢?” 朱雄英这才反应过来。 “呵呵……没啥!” “那赶紧走吧,要是迟到了,你可又得挨夫子板子了。” 等小娥带着朱雄英走出后院,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徐达和朱元璋坐在房檐下喝茶,看着小娥牵着朱雄英离开,徐达有点惊讶地说。 “雄英以前在皇宫时身体虚弱,三天两头生病,自打来了江宁县,身子骨竟硬朗了不少。” “就说前儿晚上他喊嗓子疼,陈安给他喂了副药,转天又活蹦乱跳的。” 朱元璋也赞同地点点头,说。 “嗯,那混小子虽说狂得很,但确实有两下子,这也是咱非要把雄英留在这儿的其中一个原因。” “既能让他帮忙调理雄英的身体,还能让雄英多学学他的治国理念。” 旁边的徐妙锦好奇地问。 “朱伯伯,你不是瞧不上陈大哥治国的那套想法吗?咋还让雄英拜他当师父呢?” “哪个说咱瞧不上他的治国理念了?” 朱元璋气呼呼的道。 徐妙锦顿时不知道该说点啥好。 感情整日和陈大哥互怼的不是老人家你? “这陈安是百年难遇的人才,肚子里全是学问,是治国的大才,比当年的刘伯温还厉害……不,刘伯温都比不上他!” 朱元璋一改平时严厉的语气,欣慰的说道。 “咱和你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这么厉害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全天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 徐妙锦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朱元璋对陈安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再看徐达,好像早就知道朱元璋会这么评价陈安一般,一脸的淡定。 “但是人才也需要打磨,知道不?” “陈安确实有本事,人品也不错,不贪污不腐败,对老百姓也好,就是做事太急了,咱想压压他的性子。” 朱元璋解释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得慢慢来。” “他的治国理念是不错,就是太操之过急了,你和他年龄差不多,又聊得来,找到机会就帮咱多劝劝他,让他少做点傻事。” 徐妙锦这才明白过来,脸一下子就红了。 “朱伯伯,这事儿侄女可办不了,我和陈大哥才认识两天,今天跟你们回应天府以后,怕是就再见不到他了……” 徐妙锦越说声音越小,语气里还透着一丝伤感。 朱元璋挥了挥手。 “这也算难事?咱亲自跟你娘去说,让她别把你管得太严就是了。” “就说你每隔一段时日,得来看看雄英。” 徐妙锦高兴极了,但很快就把心里的欢喜压了下去,给朱元璋行了个礼。 “妙锦都听你安排。” “成了,你赶紧去收拾吧!对了,也帮咱带几块香皂,最好把他家的好东西都带上!” “这臭小子抠门得很,之前咱问他要他都不给,还是咱侄女面子大……” 朱元璋放声大笑。 徐妙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害羞地看了朱元璋一眼,转身回了房。 等徐妙锦离开后,徐达无奈道。 “四哥,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搞什么名堂?替你寻个乘龙快婿你还不乐意?是嫌那臭小子出身寒门,配不上你魏国公的掌上明珠?” 朱元璋笑道。 “可你家闺女的眼神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哈哈,女大不中留,你可别怨咱乱点鸳鸯谱。” 徐达苦笑道。 “咱徐家世代为农,别说是朝廷命官了,即便是个穷酸秀才,但凡有真才实学,都是我徐达高攀了!” “不过让妙锦频繁出入县衙,难免遭人闲话啊!” 朱元璋不屑道。 “咱家的闺女可不拘那些旧规矩,只要俩孩子相看对眼就行。” “况且陈安也是知礼之人,他身边婢女模样俊俏,却至今守身如玉,你不必担心他对妙锦无礼。” “要是这门亲事成了,等你从北平府归来,咱保准还你个可靠的女婿。” “这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万一只是妙锦单相思呢!” “他能有那个胆子?” 朱元璋一挑眉,霸气十足的道。 “要是这样,咱即便是用绳子绑,也要将他捆去拜堂。” “啊?” 徐达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太对劲,赶忙又问。 “你先前不是想让妙锦做你儿媳的吗?咋的变卦了?” “不是变卦,是觉得咱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配不上妙锦,所以咱还是别乱点鸳鸯了,要是妙锦真看上了这臭小子,也算是一段佳话。” 徐达微微颔首。 他对陈安也颇为满意,若自家闺女能嫁给他,自然乐见其成,但眼下终究尚未定局,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第144章百姓抓老鼠十条一文钱,犯人一百条抵罪一天 此时,陈安已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 各房司吏、三班衙役向他施礼后,今日的“早会”正式开始。 只是陈安不知,他的终身大事已被朱元璋暗中筹划了。 他坐在主位,等众人行礼分站后开口道: “本官近日都在南津桥开公堂,许久未开早会,今日早会时间稍长,各房依次汇报近况吧。” 陈安看向吏房司吏李司吏,“李司吏,你先开始吧。” 李司吏年约三十五,身着文士青衫。 他本是江宁县的穷酸秀才,此前县衙吏房几乎被陈安整肃一空,因缺人办事,陈安便对外招聘。 李司吏当时家境窘迫,硬着头皮应聘,因谈吐学识获陈安赏识,不仅当场录用,还被任命为吏房司吏。 这可是百余名胥吏的首领,用“一步登天”形容毫不为过。 因此,他对陈安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听到陈安的话,李司吏赶忙出列,向陈安及一旁的典吏王辰行礼后恭敬回道。 “回大人,近日吏房无大事,唯春耕繁忙,工房、户房人手不足,其司吏均向卑职申请增加临时吏员编制。” “卑职不敢擅自决断,特请示大人,是否需为两房增派人手?” 陈安点头道。 “春耕乃头等大事,不可耽搁,令工房、户房拟招聘方案,稍后呈本官审阅。” 吏、工、户三房司吏齐齐拱手领命。 待李司吏退下,礼房郑司吏出列行礼道。 “大人,遵照你上月钧令,礼房已完成‘江宁书院’选址,建设预算也已报户房,约需六千三百贯钱。” “但户房称衙门暂无此经费,书院修建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陈安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道。 “教育乃百年大计,江宁书院必须推进,不可搁置。” 户房孙司吏连忙站出拱手道。 “大人,衙门委实财力有限!” “近日春耕繁重,又将进入梅雨季节,需预留钱粮应对洪灾,若挪用经费,届时恐无粮赈灾,下官等性命难保啊!” “且自开春以来,干旱导致鼠患爆发,衙门已耗费大量银钱……” 他喋喋不休道。 “同僚皆称下官是铁公鸡,可下官实有苦衷啊!” 陈安疑惑追问。 “鼠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否因去年暖冬或开春无雨,江宁县……不,应天府近日鼠群肆虐,或啃食田间庄稼,或潜入粮仓盗粮,或窜入民宅翻箱倒柜……” 见孙司吏啰嗦,陈安打断道。 “说重点!” “噢……是!” 孙司吏忙精简道。 “总之,鼠患呈爆发之势。” 工房吴司吏也出列拱手道。 “大人!卑职近日巡视各乡春耕,乡老里长皆抱怨今春老鼠比往年多出许多,百姓苦不堪言,衙门需尽快拿出对策啊!” “这很难吗?” “首先,招募一批民间捕鼠人参与灭鼠;其次,发动百姓灭鼠,此前衙门如何处置鼠患,依先例执行即可。” 户、工两房司吏拱手领命。 正欲退下,陈安又唤住他们吩咐。 “老鼠或携瘟疫,告示百姓不可随意丢弃鼠尸……” “这样吧,衙门统一收购鼠尸,无论大小,十条鼠尸换一文钱。” 孙司吏忙道。 “大人,衙门真没余钱了!” “钱的事,本大人来想办法。” 陈安很是无奈。 见大人发了话,孙司吏再不便多言,便拱手退下了。 陈安转向礼房郑司吏。 “稍后将书院预算交于本官,经费问题本官自会筹措。” “是。” 礼房退下后,刑房冯司吏主动出列拱手道。 “大人,刑房近日无要事,此前被枷号示众者大多已过三日之期,剩余几人也仅剩一日,是否释放?” “到期者释放,未到期者继续示众。” “是。” 陈安接着说道。 “告知未到期者,若想免除当日枷号,可用鼠尸抵扣,每人一百条鼠尸免一日惩罚。” “近日若有斗殴、偷窃、欺诈等轻罪需受刑者,亦可用鼠尸抵罪,一板子抵十条鼠尸,一百条鼠尸抵关押一日。” 刑房冯司吏赶忙领命。 大明户籍制度森严,陈安与冯司吏均不担心轻罪者借机逃亡。 逃狱乃重罪,需牵连家属,除非脑子糊涂,否则没人愿为一顿板子流亡天涯。 “还有其他事吗?” 陈安问。 孙司吏忙道。 “回大人,今日逢发放告牌、升堂审案之期,你看是否……” 陈安有些不解的道。 “本官不是连续多日在南津桥开公堂审案吗?” “那是特例,南津桥距县城二十余里,若非重大冤情,百姓多不愿远赴伸冤。” 孙司吏解释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便发放告牌吧,本官今天不外出了,就专门留在衙门处置近日积压的杂务。” 陈安想了想,又道。 一县杂务千头万绪,大小事宜均需县令拍板,陈安每日实则忙碌异常。 好在他引入了现代管理制度,多少减轻了负担,否则别说朝九晚五,“996”都是奢望,“007”才是常态。 虽然有师爷辅佐,但诸多事务还是得亲力亲为。 想当勤政清官,谈何容易? 对陈安而言,能按时下班已是奢求,毕竟他连摸鱼的机会都没有。 单是今早,便有三十多份文书待批注,二十余件事务待决断,堪比公司老总! 就这,还是师爷分担过后的。 这县令一职看似清闲,实则事务缠身,且事事需亲力亲为,稍有懈怠,衙门便可能停摆。 第145章他宝贝孙子在我这,肯定会给钱 午时。 陈安终于合上了最后一份文书,起身走出了正厅。 刚巡街归来的韩无双立即迎上。 “大人要放衙了吗?小娥妹妹今日有事不能做饭,雄英午饭在学堂解决,就剩咱们二人了,属下煮碗面条凑合一下如何?” 明朝物资已比汉唐丰富,挂面是百姓的常见口粮。 “你也忙了一上午,去换身衣服,咱们去外面随便吃点。” 陈安道。 韩无双犹豫片刻,咬唇小声道。 “大人,昨日小娥妹妹不是说咱们银钱紧张吗?何必去外面破费……” “不过也好,听说大人给的俸禄丰厚,明日属下领了俸禄,应该能撑到下个月吧?” 陈安瞥她一眼,气呼呼的道。 “你的俸禄不拿回家,你娘亲弟妹咋办?黄老头说今日就还咱五十贯钱,虽说不多,但撑三五个月足够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韩无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好奇的问道。 “雄英究竟什么来头?那两位大人,莫不是魏国公(徐达)的亲眷?” 她看出朱元璋和徐达绝非寻常人物。 瞧两人周身气度,怎么看都像是朝中勋贵或重臣。 一个姓徐,一个姓黄…… 姓徐的大人物,除了魏国公徐达,朝廷中似乎再无其他徐姓重臣。 至于姓黄的高官,她思来想去,朝堂之上竟无半点印象。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徐达必定是魏国公的亲信家眷。 韩无双猜对了一半。 徐达正是魏国公本人,只是她仍不敢往“大明最有权势者”的方向想。 毕竟,江宁县衙并非什么风水宝地,两位权倾天下的人物,何苦扎堆来此? 陈安懒得解释,反正说了她也未必信,只淡淡道。 “具体身份我也不清楚,但想必非富即贵。” “与人相交贵在交心,身份如何,倒不必深究。” 韩无双点头认同。 “话是这么说……若黄大人肯给咱们五十贯钱,倒是能解燃眉之急。” “会给的,他宝贝孙子还在这儿呢,若是拖欠伙食费……” 陈安挑眉。 “便天天喂那贪吃鬼吃萝卜,当兔子养。” 噗呲…… 韩无双忍俊不禁,脑海中浮现出雄英啃萝卜的愁容来。 二人返回后院,院中寂静无人。 陈安走进卧室,见屋内有些凌乱,却也没放在心上。 平日书房和卧室都是小娥收拾,今日她有事,自然无暇顾及。 换了身书生长衫,他便出了门。 韩无双也换了便装,却仍是“假小子”的打扮。 陈安有些无奈的道。 “县衙上下都清楚你是女儿身,当差时扮男装也就罢了,怎的平日里还穿男装?” 韩无双尴尬笑笑,但却未作解释。 两人出了县衙,行至繁华十字街。 街边食肆酒楼林立,二人却只随意找了家路边摊,点了两碗面。 天色阴沉,乌云压顶,暴雨将至。 这片区域是衙门划定的摊贩区,十几家食铺挤作一团。 有卖面条包子的,有卖炸物糕点的,也有卖瓜果蔬菜的。 明朝时,除了美洲作物尚未传入外,饮食已与二十一世纪颇为相似。 譬如陈安吃面的对面,就有家包子铺。 拳头大的三丁包远近闻名,一文钱一个,鲜美多汁。 只可惜老板娘为人泼辣吝啬,常与邻里争执,衙门没少处理她的纠纷。 有次她因抢地盘殴打老人,被陈安责罚后才收敛,陈安自此再未光顾。 毕竟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背地里使坏? “大人,何家包子铺的包子挺香的啊,为何生意却如此一般?” 韩无双小声询问道。 陈安擦了擦桌面,倒了茶,这才解释。 “会做人,生意才会好,若待人不善,就算东西再好,也难留住主顾。” “在县城里做生意,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天个闹了矛盾,明儿个谁还会再来?” “你这意思,是说何家娘子不会做人?” 韩无双追问。 虽然她事业心挺强的,但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这时,面铺老板拿抹布擦了擦桌子,赔笑道。 “方才客人多,没及时收拾,没扫了大人和韩捕头的兴吧?” “无妨,你去忙便是。” 陈安摆摆手。 他常带小娥来这儿吃面,与老板们也混得熟了,大伙儿都知道他平易近人,所以也不会刻意讨好,该收多少钱便收多少。 老板又擦了遍桌子,才道。 “劳烦大人稍等,午时面条卖光了,刚让贱内回家取面。” “不着急。” 韩无双见状,道。 “大人,我去买两个包子垫垫肚子?” “去吧,别买太多。” 她攥着钱袋走向何家铺子,一眼看见昨日纠缠陈安的和尚,正陪着笑脸与老板娘搭话,后者却满脸不耐。 那和尚想来是来化缘的。 韩无双不想搭理这疯癫和尚,刚要挪步,却见一华服男子从包子铺招牌前走过,招牌上的字竟变了! 原本“一文钱一个包子”,竟变成了“一文钱十个包子”! 价格整整差了十倍! 韩无双眼前一亮。 来县衙多日,一个贼人未抓,她正愁没机会展露捕头本事呢! 没想到,今天竟有蠢贼自投罗网了! 她按捺住兴奋,决定先静观其变。 果然,男子篡改字迹后,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大摇大摆坐下,高声叫嚷道。 “老板,来三十个包子!” 三十个包子? 妥妥的大客户啊! 老板娘喜笑颜开,冲丈夫吼道。 “没听见客官要三十个包子?赶紧装!” 又挥手驱赶和尚。 “去去去,咱家没余粮,再啰嗦小心老娘揍你!” 随即堆笑转向男子。 “客官稍候,马上拿包子来,这么多包子,你一个人拿得动吗?要不咱家帮你送,城里只需一文跑腿费。” “包好就行,老子有的是力气!” 男子没好气道。 老板娘虽没赚到跑腿钱,却也不愿得罪大客户,只在一旁赔笑。 少顷,瘦小掌柜抱来一大包包子,赔罪道。 “客官,只剩二十七个包子了,下一笼马上好,你看……” 男子瞥了眼包子,冷笑一声。 “差几个就差几个,算爷赏你的。” 说罢摸出三文钱扔在桌上,仿佛施舍般傲慢。 远处的韩无双看得真切,险些被男子的厚脸皮惊到! 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吃白食的人! 第146章一文十个包子和千文十个包子 掌柜盯着桌上的三文钱,又看看男子,确认对方不是开玩笑,忙拦道: “客官,咱家包子一文钱一个,您给三文钱只能买三个啊!” “要不这样,这二十七个包子您给二十五文,就算帮小的一个忙……” 他点头哈腰,卑微至极,倒像是自己欠了债。 男子冷笑不语,正要开口,忽听铺内一声怒吼。 “何其多!又拿我的包子充大方?!” 话音未落,一魁梧妇人持擀面杖冲出来,正是老板娘。 她方才谈妥生意便回铺揉面,没想到竟然是遇上了吃白食的人! 老板娘叉腰而立,冷笑道。 “看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打听打听,我何沈氏何时吃过亏?” “竟然敢在我这儿白吃白喝!穿得人模狗样,干的却是下作事!” 男子被她气势震慑,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却仍嘴硬。 “谁白吃白喝了?钱不是在桌上吗?” 老板娘怒极反笑。 “一个包子一文钱,你买二十七个,该给二十七文,却只给三文,当我是傻子?” 此时,围观者渐多,那和尚趁机从蒸屉抓了个肉包,边吃边捡了块木炭,在招牌上添了一笔。 “一文钱十个包子”马上就变成了“千文钱十个包子”。 这一幕被韩无双尽收眼底,她心中暗喜。 一次抓俩蟊贼,也算能挽回点面子了! 男子梗着脖子道: “你家招牌写的是‘一文钱十个包子’,我买二十七个,给三文已是多给!难不成你家是黑店,专门骗人?”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走,去县衙评理!我就不信没王法了!” 男子推开掌柜,试图强行离开…… 听闻要去县衙,包子铺老板娘瞬间没了气势。 上次被陈安整治的惨痛经历让她心有余悸,此刻听到“县衙”二字本能的发怵。 至于她的丈夫,更是指望不上。 只见他缩着脖子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男子见这对夫妻被自己震慑住,不禁冷笑出声,随手抱起桌上的包子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向来沉默的掌柜突然壮着胆子拦住了他。 “这……这位客官,您怕是看差了吧?小店招牌一直写着一文钱一个包子,哪能是一文钱十个呢?真要那样卖,小人岂不是得赔到倾家荡产?” “哟,何老板,你家包子竟卖得这么便宜?那咱今天也来尝尝鲜。” “就是就是,一文钱十个大肉包,先买一百个解解馋!” “啧啧,何老板这哪是开店啊,分明是在做善事,施舍穷人嘛!” 围观百姓纷纷调侃起来。 平日里老板娘太过泼辣,早和邻里闹得关系紧张,此刻自然没人帮他们说话。 但这些看热闹的人,却悄悄围到男子身前,把他的去路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男子见自己被困在人群中动弹不得,顿时急躁起来,指着不远处的招牌骂道。 “你是文盲吗?一和十都分不清?你家招牌上明明写着一文钱十个……” 话未说完,他突然愣在了原地。 掌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满脸困惑。 周围百姓也纷纷将目光投向那招牌。 众人都觉得何记包子铺的招牌似乎有些异样,但他们大多目不识丁,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终于,有识字的人念出了招牌内容:“千文钱十个包子”。 何其多一脸懵。 自家包子明明是一文钱一个,何时变成千文钱十个了?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其他围观者也满脸疑惑,嬉笑道。 “何老板,你这包子是镶金了吧?十个敢卖一千文?” “咱刚才才买了五个包子,给了五文钱,现在是不是得补你……个、十、百、千?好几百文?” “蠢货,这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清。” “你行你算啊!” “分明该补四百文才对!” 几人顿时争执起来。 老板娘却眼睛一亮。 什么,自家包子居然这么值钱了? 她看向那男子的眼神瞬间变了,哪里还觉得对方猥琐,分明是头金光闪闪的“金猪”! 她抄起擀面杖重重敲在桌上,指着那男子骂道。 “我家包子明码标价十个千文!你买了二十七个,少说也得给几百文!老娘今天算你二百文,赶紧给钱!不然老娘拧下你的脑袋!” 说着,她摊开沾满面粉的胖手。 “掏钱!” “不给钱就去衙门说道说道!” 身后的何老实小声提醒。 “娘子,咱包子一直是一文钱一个……” “闭嘴!回头再收拾你!” 老板娘瞪了丈夫一眼,继续叉腰冷笑。 “哼!今天才知道我家包子这么金贵,识相的赶紧交钱!” 听到动静的陈安早已从面铺出来,在人群外看了许久热闹。 见治下百姓连基本算术都算不明白,他无奈扶额。 实在是太丢脸了! 此刻,男子脸色都绿了。 哪个缺德鬼改的招牌? 自己明明写的是“一文钱十个”,怎么变成“千文钱十个”了? 他冲过去,抓起招牌又仔细看了看,突然叫嚷起来。 “你们这黑店!这‘千’字明显是后来加的,墨迹都不一样!想骗老子的钱?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长兴侯府的外门管事!今天押送货物回应天府,耽误了侯爷的大事,你们全家都得死!” 一听男子来头不小,百姓们顿时全噤了声。 何掌柜更是缩着脖子不敢言语,刚才还嚣张的老板娘也蔫了。 就算对方是吹牛,他们也不敢赌。 得罪侯爷这种大人物,全家哪还有活路? 于是,一向跋扈的她只能咬牙忍下这口气。 男子见众人被镇住,不禁得意起来,冷笑两声便要拿着包子离开。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叹息。 “唉……” “若是真的长兴侯府管事,难道没听说过,江宁县是你们这些奴才的禁地?” “更不知道江宁县令陈安,可是连你主子都敢教训的狠人?” 话音未落,人群自动散开。 只见陈安背着手站在圈外,眼神似看傻子般扫过那男子。 “是县令大人!” “这下这小子惨了!咱们陈大人连锦衣卫都敢杀!” “大人可是应天府的陈青天,那些大官都不敢惹,他一个小管事算什么!” 第147章在别的地界能白吃白喝,在江宁就得挨板子 百姓们见状顿时来了精神。 有陈安在,他们就有了底气。 陈安在江宁县的这一年,早已深得民心。 何况他近日在秦准河北岸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应天府。 斩杀曹国公府、燕王府管事,枷号一众勋贵奴才,逼得锦衣卫杀了自己的千户,就连江夏侯之子周骥都被他杖责示众。 在陈安眼中,区区一个侯府管事不过是土鸡瓦狗。 果然,见陈安走进人群,何掌柜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慌忙作揖道。 “大人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小人卖了十几年包子,一直是一文钱一个,可这人非说招牌写着一文钱十个,后来又说是千文钱十个……” “小人目不识丁,还求大人明断!”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老板娘此刻像耗子见了猫般躲在丈夫身后。 男子见惊动了县令,虽有些慌张,却仍强装镇定。 “大人,在下是长兴侯府管事,奉命从凤阳府押送货物回应天府,途经贵地想买些吃食,谁知竟遇到了黑店……” 何掌柜急得直跺脚。 “你……你分明是在颠倒黑白!” 男子抱紧招牌冷笑道。 “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 “我没有!” 陈安抬手制止掌柜,笑意吟吟地看着男子。 “你当真是长兴侯府的管事?” 见陈安语气温和,男子顿时放下心来,傲然道。 “千真万确。” “那你这两个月没在应天府?” 陈安又问。 男子虽觉奇怪,仍点头道。 “奉侯爷之命去凤阳送货,已走了两个多月。” 陈安摇头低语。 “难怪这么张狂。”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子追问。 “自然是因为没人教过你规矩。” 陈安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人群外。 “带回衙门。”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说谁。 这时,韩无双拎着个和尚挤进人群。 “大人,又抓了个偷包子的蟊贼,一起带回衙门吗?” 陈安皱眉。 “怎么又抓他?” 这疯和尚他见过几次,整日疯言疯语,懒得搭理。 韩无双解释。 “这和尚趁乱偷了两个包子,被属下当场拿下。” 老板娘一听顿时火起,骂道。 “好你个秃驴,竟敢趁火打劫!看我不打死你……” 话未说完,便被掌柜拽住衣袖,这才想起场合,慌忙低头噤声。 陈安瞥了和尚一眼,又看向男子怀中的招牌。 “招牌是你改的?” 和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贫僧替二位施主化解了一场灾祸,拿两个包子消弭因果,理所应当。” 众人虽听不太懂,但都明白招牌确实是他改的。 男子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嚷道。 “看吧!他自己承认改了招牌!你们还敢诬赖我?耽误了侯爷的事,你们担得起吗?” “够了!” 陈安厉声喝止。 “他在‘一’字上加了两笔,你不也在‘十’字上动了手脚?” “竟敢在本官眼皮底下欺诈百姓!别说是你,就算长兴侯亲自来,也得守规矩!” 一番话震得男子呆立当场,百姓们则齐声叫好。 等喧闹声稍歇,陈安继续道。 “先付清二十七个包子的钱,再给五文跑腿费让掌柜送货……” 男子慌忙问道。 “那我呢?” “你?犯了欺诈罪,还想溜?” 韩无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没听见大人的话?赶紧交钱,跟我去衙门!是挨板子还是枷号,自己选!” 男子吓得浑身发颤,哆嗦着摸出几十个铜板拍在桌上,求饶道。 “大人,小人赔了钱就放我走吧?” 陈安懒得理会,背手走出人群,对食铺老板道。 “刚才点的面,好了送到衙门。” “得嘞!” 面铺老板连忙应下。 男子望着陈安的背影,悔得直想抽自己。 平时无往不利的手段,今天怎么就踢到铁板了呢? 回到县衙后,陈安先去后院更换官服,韩无双则将男子与疯和尚带到刑房。 这类小案子无需县老爷亲自审理,刑房自会依照《大明律》处置。 若连这般小事都要县老爷亲力亲为,那他哪里还有空暇? 换好官服后,陈安来到前院正厅,韩无双端着两碗面条走了进来。 陈安用筷子搅动碗里的汤面,开口问道。 “那男子当真是长兴侯府上的外门管事?” 韩无双吃了口面条,答道。 “他确实与长兴侯有些关联,但并非管事,而是某外门管事的小舅子,通过这层关系谋得一份差事,负责为长兴侯府往返应天府与中都凤阳押运货物。” 朱元璋是念旧之人,对亲眷和故土尤为眷恋。 自建立大明朝起,他便打算将都城设在老家凤阳。 从洪武元年开始,朝廷就在凤阳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甚至将许多江南富商整体迁至凤阳。 然而凤阳地理条件极差,资源匮乏,朱元璋折腾数年,终究未能将中都凤阳营建成功,只得放弃。 不过,中都凤阳仍被朝廷建成颇具规模的城市,许多勋贵大族在凤阳置办了产业,因此应天府与中都凤阳之间的商路还算繁华。 江宁县位于应天府西南方向,部分往返两地的商队会途经此处。 这男子其实是长兴侯府一支商队的管事,既非长兴侯耿炳文的亲信,甚至连耿炳文的面都未曾见过。 不过,这不妨碍他狐假虎威,借着耿炳文的权势沿途吃拿卡要。 在应天府,区区侯爷算不得显赫人物,但在偏远地区,侯爷的名头却很唬人。 因此男子一路行来,便靠着耍心眼赚些伙食钱,每次也就几十文。 由于金额不大,被他欺诈的商贩和地方官府大多自认倒霉,懒得去查证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男子的运气在江宁县彻底耗尽。 只怪他离开应天府太久,若早知道陈安的威名,要么绕开江宁县,要么安分守己。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要挨板子。 “因涉案金额小,刑房冯司吏打了他十板子,罚款五十文,已行刑并出具文书。” 韩无双补充道。 陈安点头。 为几十文挨板子,处罚算重的了。 至于那男子在别处犯的事,江宁县衙无权管辖,自然也不会替他人出头。 第148章和尚想当县令大人的幕僚 “那疯和尚如何处置的?” 陈安话锋一转,问道。 “他只偷拿了两个肉包,金额更小,本打算打五板子了事,但他挨完板子后赖着不走,非吵着要见您。” “等吃完面,就带他过来。” “大人,他就一个疯癫和尚,您见他做什么?” 韩无双很是疑惑。 陈安没好气地说。 “他才不疯,只是野心太大!” “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何不去投奔手握重兵的藩王或边关大将,反倒缠着我这个七品芝麻官?难不成他觉得我是能帮他实现野心的‘潜龙’?” 韩无双虽听得一头雾水,但仍点头应下。 “属下稍后便带他过来。” 吃了几口面,韩无双又道。 “大人,明日若无事,属下想告假一日。” “怎么了?” 陈安低头吃面。 “今日领了俸禄,属下想回家送钱。” “再者,属下奉命调查江宁县监牢失火案,虽毫无进展,却也需回六扇门向上官汇报案情。” 陈安抬眼看向韩无双,似笑非笑地问。 “你打算如何汇报?” 韩无双坦然对视。 “如实禀报,此案错综复杂,需耐心查探才可能有头绪,估计还需半年左右。” “半年左右哪够,至少得三五年吧?” “大半年足够了。” “你这么有信心,能在半年内破案?” “并非如此。” 韩无双摇头。 “属下是想,最多大半年,大人或许就要高升,届时查案也就没意义了。” “大半年就会高升?” 陈安怅然抬头,似自言自语。 “或许吧……” “可若本官舍不得离开呢?” “这县城原本一片空白,是我将它打造成如今模样,大半年的时间,能绘成我心中的蓝图吗?” 韩无双好奇的问道。 “大人在说什么呀?什么能不能绘制成您心中的蓝图?您啥时候学会作画了?” “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陈安索性低头吃面,吃完后才对韩无双道。 “去把那疯和尚带来。” 韩无双端着空碗出去,很快便带着疯和尚走了进来。 疯和尚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贫僧早知与县令大人有缘,这已是第四次相见,此次更是您主动召见,莫不是佛爷显灵?” 陈安紧盯疯和尚,对方坦然回视。 良久,陈安开口。 “你费尽心思的接近我,究竟是为何?” “本官不过一介七品小官,怕是难成你心中大事!” 疯和尚笑道。 “大人果然聪慧,小小年纪便洞悉人心,贫僧并无野心,只是与您有未了因果,待了结后自会离去,不再叨扰。” 陈安一阵恶寒。 若换成美女说有前世姻缘,倒还能接受,可眼前这又脏又丑、说话颠三倒四的疯和尚,实在让人浑身不适。 “大师……” 陈安正色道,坐直身子,强压下扔签筒的冲动。 “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 疯和尚微笑合十。 “大人请讲,贫僧洗耳恭听。” 韩无双也竖起耳朵,她少见自家大人这般严肃。 陈安瞥了一眼韩无双,二人目光相撞,她顿时脸红,慌忙移开视线。 陈安正色道。 “本大人对男人毫无兴趣,只爱女子,特别是漂亮女子,还请大师莫再纠缠,本大人对龙阳之好向来敬谢不敏……” 疯和尚呆愣当场! 韩无双更是屏住了呼吸! 大厅内气氛瞬间尴尬至极。 二人万万没想到,陈安一本正经,竟说出这般虎狼之词。 “大人休要胡言!贫僧乃出家人,岂会动凡心,何况是对男子?简直荒谬!” 韩无双双颊通红,跺脚嗔道。 “大人怎能当众说此等话,真是羞死个人……” 说罢,便转身跑了出去。 陈安见状,一脸懵。 难道自己会错意了?这疯和尚并非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想起《水浒传》里和尚勾搭女施主,师兄欺辱小沙弥的情节,再看疯和尚愤怒的模样,陈安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 可这和尚如此殷勤,换谁能不多想? 陈安试探着问。 “大师当真对本大人无其他心思?” 疯和尚冷哼一声,并未作答。 陈安稍松口气,又问。 “那你为何三番五次纠缠?莫拿‘因果’糊弄,本大人从不信怪力乱神。” 陈安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即便穿越这样离奇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仍不信鬼神,尤其厌恶佛家。 在他眼中,和尚多是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平日里压榨百姓,逢乱世便闭门自保或屈膝权贵。 上辈子为凑学费,他曾扮假和尚两个月,自此更是坚定了无神论的信念。 疯和尚合十道。 “阿弥陀佛,无论施主信否,贫僧与您确有未了因缘,故此才屡屡相扰。” 陈安无奈揉了揉太阳穴。 他实在不理解,天下人无数,为何这和尚偏盯上自己? “不瞒你说,本大人知你有本事、有野心,但应天府距江宁县不过三十余里,那儿皇子皇孙、达官贵人云集,你为何偏缠着本官?” “本官不过七品小官,无甚大志,难助你实现野心,还请另寻他人。” “贫僧乃出家人,哪来野心?” 和尚微笑道。 陈安沉下脸。 “能否坦诚些?本官虽年轻,却也懂面相,你这般人物,走到何处都是搅局之人,若本官嗜杀,早该砍了你以绝后患。” 这疯和尚,倒是让陈安想起了一个人…… 此人便是十几年后,力劝朱棣起兵的,姚广孝! 疯和尚自然不知陈安心思,沉默片刻后合十道。 “贫僧不知施主为何对我成见颇深,实则贫僧并无野心,只想了结与施主的因果。” “听闻施主赴任未带幕僚,贫僧自荐担任此职。” “施主若担心我祸乱天下,将我留在身边监视,我便无法胡作非为了。” 陈安眯眼打量和尚,半晌问道。 “你纠缠许久,只为做本官幕僚?” “正是。” “幕僚并非易当,没本事可入不了本官的眼。” “请施主出题考验,看贫僧是否合格。” “若不合格呢?” “贫僧自当不再打扰。” “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 第149章贫僧法号道衍 陈安露出狡黠笑意。 “本官想在江宁县办书院,无奈县衙钱粮不足,大师能否解决?” 和尚摊手道。 “贫僧乃出家人,身无分文。” “既如此,大师请回吧。” 陈安指了指门。 和尚却未离去,反而问道。 “修缮书院需多少钱粮?” “六千三百贯。” “期限多久?” “至多一月。” “一月后,贫僧定当奉上此款。” 和尚神情自若,仿佛这数千贯钱不值一提。 陈安诧异,莫非这和尚是隐藏的富豪? 于是忙提醒道。 “不可做违法之事,本官可不收脏钱。” “贫僧以佛祖之名起誓,一定是干净钱财。” “那便好。” 和尚合十作揖道。 “贫僧告退,一月内必践承诺。” 说罢,便欲离去。 “等等!还未请教大师法号呢!” 陈安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 和尚转身答道。 “贫僧法号道衍。” 说完,那和尚便跨出了门槛。 陈安顿时如遭雷击! 道衍?! 想不到这疯癫和尚,竟然真是历史上颇具争议的“反贼和尚”道衍! 单提“道衍”或许鲜有人知,但说起他的本名姚广孝,稍微懂些历史的人,应该都知道。 他就是那个怂恿朱棣造反,成功后却拒荣华、重新为僧的奇人。 陈安顿时困惑不已。 历史上,姚广孝明明在洪武十五年选中了朱棣,认定其为真命天子,为何如今却缠上了自己? 难道他看走了眼,误以为自己是“真龙”? 开什么玩笑?! 自己不过就是条“咸鱼”,哪是什么真龙天子? 朱棣造反成功,因天下人视其为朱家内部争斗,许多势力作壁上观。 可若换成自己造反,即便是打下了应天府,只怕也很难获得认同。 这便是“正统”的力量。 自朱元璋称帝后,皇位便成了朱家的“私产”。 内部人争斗是“家务事”,外人若是想染指,那便是乱臣贼子。 就连朱棣成功后,也仍有人不服。 陈安回过神来,不管姚广孝为何盯上自己,交集或至此为止。 一月内筹集六千贯钱? 除非他能点石成金,否则绝无可能! 若筹不到钱,以其骄傲的脾性,必定不会再来。 想到这里,陈安顿时心情大好,终于能摆脱这个麻烦了! 他收敛心神,继续批阅文书。 下午两点升堂审案,多是琐碎小事。 下午五点,陈安准时下班。 陈安与韩无双刚返回后院,就听到书房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二人急忙跑去,只见小娥脸色通红的抱着几个大银锭,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大人,不好了!咱家进贼了!” “进贼?那你抱的是……” 陈安与韩无双面面相觑。 小娥赶忙解释道。 “这些银锭是黄伯伯派人送的,共五锭五十贯,但咱家的香皂、牙刷、军舰模型、书稿啥的,好多东西都不见了!” “定……定是遭贼了!” 陈安有些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遭贼了? 就算是遭贼,那遭的也是“家贼”! 这徐妙锦也太狠了,自己不过答应了送她几块香皂而已,她竟然将自己家“洗劫一空”,连点“羊毛”都不留,莫非日后不想相见了? 徐府。 徐妙锦正捧着书稿读得入神,喃喃自语道。 “原以为陈大哥只有治世之才,不想文采竟如此出众,话本写得婉约动人,判词更是绝美。” 她反复品读数千字的书稿,直至夜幕降临,丫鬟拿着蜡烛而入才惊醒。 “小姐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丫鬟翠翠凑近问道,瞥见书稿字迹,皱眉道。 “这字写得好丑……” 徐妙锦忍俊不禁,心道。 以陈大哥的文采,科举本可轻松中第,定是这潦草字迹拖了后腿…… 但无论话本还是诗词,都美得让人陶醉。 “陈大哥并非出身豪门,为何能把大族生活写得如此逼真?” 翠翠见她忽而蹙眉忽而微笑,疑惑地伸手在她面前晃动。 “小姐怎么了?” “死丫头,别闹!” 徐妙锦回过神时,天色已黑,忙问。 “我带回来的东西,你都收好了吗?” 翠翠面露难色…… 徐妙锦急切地追问道。 “快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就…就……” 翠翠吞吞吐吐的。 “夫人嫌您带回来的东西太脏,让人全扔了。” 徐妙锦听罢,瞬间火冒三丈! 今日她好不容易才从陈安家里搜罗来这些物件,还被陛下分走了大半,如今这些剩下的,竟然全给丢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盯着翠翠质问道。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扔到哪里去了?里面可有给爹爹治嗓子的药!” 翠翠彻底慌了神,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堆混杂着西瓜皮的破烂儿中,竟然藏着给国公爷的药,连忙解释道。 “是夫人院里的婆子和丫鬟扔的,奴婢真的不知情啊!” 徐妙锦不再多言,提起裙摆匆匆跑出了闺房。 夜幕低垂,天气比往日更加阴沉,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月光,四周一片漆黑。 国公府门前,两名仆人正将大红灯笼悬挂在门檐两侧。 随着灯笼亮起,府内走廊与房檐的灯火相继点燃,将偌大的魏国公府照得亮如白昼。 若从高空俯瞰,这座占地广袤的府邸宛如倒扣的星河,璀璨夺目,尽显奢华,令人既羡慕又嫉妒。 国公府后宅的云轩小阁内,徐妙锦双眼哭得红肿,如同两颗熟透的红桃。 她不顾淑女形象,跪坐在地上,双手在一堆破烂儿中翻找。 许久之后,她才用牙签小心翼翼地缝合好破碎的西瓜皮,将其整齐摆放在了一旁。 翠翠想上前帮忙,却被她一把推开。 独自忙碌许久,徐妙锦终于将所有制作西瓜霜的西瓜皮缝合完毕,随后拿起一个帆船模型,发现风帆已经折断,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如断线珠子般滑落。 翠翠见状,赶忙跪坐在旁边哀求。 “小姐,您责罚奴婢吧,别再这样糟蹋自己了……” 徐妙锦没有回应,只是将折断的船紧紧抱在怀中。 “吱呀!” 房门轻响,一位二十三四岁、衣着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 翠翠见状,仿佛看到救星,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王妃娘娘,您快劝劝我家小姐吧!她再哭下去,身子都要垮了!” 第150章徐妙云:你当我是傻子吗 女子摆了摆手,柔声道。 “你先退下吧。” “是。” 待翠翠离开,女子走到徐妙锦身边,看着地上的杂物,忍不住笑道。 “你今天就是为了这些破烂,和娘亲吵架了?” “这些才不是破烂!” 徐妙锦仰头望着姐姐,眼眶含泪。 “娘亲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随便处置我的东西?” 女子与徐妙锦容貌相似,却更显成熟端庄。 她瞧了眼地上的西瓜皮,微微蹙眉道。 “地上这么脏,还不快起来?” “你瞧瞧你,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些日子你与爹爹出门疯玩,娘亲本就生气,今日又见你带了这些东西回家,她能高兴吗?” “听姐姐的话,把这些破烂都扔了吧!咱们家想要什么没有?” “你姐夫前些天让人带了几颗夜明珠,姐姐送给你当嫁妆如何?听说圣上有意将你许配给哪位皇子做王妃?” 徐妙锦板着脸反驳道。 “这些是给爹爹治咳嗽的良药!才不是什么破烂!” “我才不要姐夫的夜明珠,更不会嫁给那些笨蠢的皇子!” 女子看着妹妹耍小性子,无奈苦笑。 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女儿,表面上享尽荣华富贵,实则如笼中金丝雀,命运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没有继续争辩,目光从徐妙锦身上移开,落到桌上的一叠书稿上。 出于好奇,女子捡起书稿,定睛一看,瞬间愣住。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女子轻声呢喃着这句词,不知不觉陷入痴迷。 像她这样年纪的深闺妇人,每日吃穿无忧,偏爱这类悲春伤秋的文字。 仅仅看了这一小段,她便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几分钟后,女子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书稿叠好,贴身藏进怀里,又拿起另一张书稿看了几眼。 发现这张书稿上的文字并未引起共鸣,她扭头嗔怪徐妙锦。 “四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写这些不知羞的酸词?要是被娘亲看到,非一把火烧了不可!” 正在地上抽泣整理模型的徐妙锦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整理书稿,从姐姐手中夺过那张稿子,解释道。 “才不是我写的!我哪有这样的才气?” 女子眉头微展,点头道。 “也是,稿纸上的字虽然龙飞凤舞,却有些潦草,不像你的笔迹……” 说到这里,她突然脸色一变,指着徐妙锦问道。 “这些诗稿是不是男子送你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有男子送你诗词?” 徐妙锦见姐姐大惊小怪,无奈的叹气道。 “我是从人家书房里……偷来的……” “你当姐姐是傻子?” 女子精致的眉头再次皱起。 徐妙锦不再理会,扔下一句。 “圣上和爹爹当时都在场,姐姐要是不信,自己去问爹爹便是!” 说完,她抱起地上的西瓜,走了出去。 陈安曾告诉过她,想要结出西瓜霜,就必须将装满芒硝的西瓜皮放在阴凉处,大约十多天就能制成。 再有二十来天,爹爹便要回北平府了,她必须在这之前多制作一些西瓜霜,让爹爹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徐妙锦将十个装满芒硝的大西瓜,放在了院子的阴凉处。 见自己的贴身婢女翠翠,正红着眼站在不远处,一副犯错认罚的委屈模样,徐妙锦对她的不满,也消散了许多。 但她仍板着脸。 “从今天起,这些西瓜就是你的命,要是再让人给扔了,你就别跟着我了,自己去寻个好相与的主子吧!” 翠翠连忙走近,垂着脑袋啜泣道: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不听小姐的话!” “从今天起,这些西瓜就是奴婢的命,谁要是敢扔,奴婢就跟谁拼命!” 徐妙锦依旧板着脸,轻哼道。 “得!那就看你表现了!” 回到闺房,女子已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姿态,见徐妙锦进来,她好奇问道。 “你拿这些书稿的时候,圣上和父亲当真都在场?” “嗯。” 徐妙锦有些不耐烦。 “这些小东西,都是圣上亲自搜刮来给我的,他拿的比我还多呢!” “你们究竟是去了哪儿?难不成圣上和爹爹是带着你去劫道儿了?” 不知是不是女子的话让徐妙锦想起了什么,她脸上突然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咱们这些天又是吃又是拿的,要说是劫道……倒也没什么不妥……” “等陈大哥回家看到被一扫而空的书房,也不知道会不会暴跳如雷……” 一想到陈安脸色铁青的样子,徐妙锦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子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暗叹。 她作为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妹妹的心思? 这分明是少女怀春了啊! 也不知道爹爹这些天带她见了什么人,连皇帝都在? 不行,得找机会问问爹爹! 徐妙锦见姐姐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心头一慌,赶紧转移话题。 “姐姐,怎的没带炽儿来?” “炽儿今天进宫找他雄英哥哥没找到,被留在宫里陪母后了。” 女子解释道。 “找那小滑头干嘛?那小屁孩年纪不大,心眼子可多了,跟他师父一样坏,以后让炽儿离他远点,别被带坏了。” 徐妙锦气呼呼地说道。 这两天她跟那小家伙斗智斗勇的,没想到,居然被那八岁的小屁孩直接碾压了! 心里别提有多不爽了! 女子闻言,板着脸训斥道。 “雄英可是太子嫡长子,你如此不敬,要是被外人听见,小心治你的罪!” 徐妙锦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她这两日将这辈子能说的狠话全说了个遍,可圣上根本没反应。 要是这么说几句都算大不敬,那她怕是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女子见妹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提醒道。 “你记住了没?” “记住啦!” 徐妙锦无奈地应道。 “对了,你们这几日究竟去哪儿了?娘亲可都快急死了,还把府里的家将全都派出去找你和爹爹了呢!” “要不是你跟着爹爹一起,爹爹的贴身护卫又回来报了平安,娘亲恐怕都要进宫面圣了。” 女子又问道。 “就跟着圣上,在城外逛了两天。” 徐妙锦装傻充愣,接着便立马又转移了话题。 “姐姐,你这次会随爹爹一同回北平吗?” 第151章朱元璋:也就咱大度,别的皇帝早杀他了 女子摇头。 “你姐夫过些时日要回应天府一趟,我到时候跟他一同回去。” “况且冬梅前些天回老家省亲去了,但到现在都还没消息,我有些担心,想等你姐夫来了,让他发函请苏州府的官府帮忙找找。” 冬梅是女子的贴身婢女,主仆关系一直很亲密,所以冬梅杳无音信十多天,女子一直很是担忧。 见状,徐妙锦提议道。 “不如请爹爹或者大哥发函去苏州府,让他们帮着找找?” 女子却摇了摇头。 “这事儿让爹爹和大哥出面不太合适,还是等你姐夫吧,他过几天就到了。” 说着,她看向徐妙锦,打趣道。 “你还没告诉我,这些诗稿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呢?” 徐妙锦见姐姐又把话题扯了回来,连忙撒娇道。 “我都说了是偷来的,姐姐你就别问了嘛!” “宁河王府过些时日要举办诗会,京中勋贵子弟和才子都会参加,姐姐看此人有些才气,本想邀他扬名,既然妹妹不说,那便算了吧……” 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摇头道。 “以陈大哥的性子,怕是不喜这种场子,况且他眼下已经很有名了……” 陈大哥现在可是应天府无人不知的“陈青天”! 何须再扬名? 女子立刻抓住了重点,挑眉道。 “陈大哥?” “叫得这样亲热?姐姐倒要见见,是哪家才俊入了我徐家才女的眼!” 徐妙锦脸颊绯红,赶忙捂住姐姐的嘴。 “姐姐别胡说!他才没入我的眼呢!” “呸,你手这么脏,收拾完破烂没洗手吧?” 女子惊叫。 徐妙锦不依不饶,执意用脏兮兮的手去捂姐姐的嘴。 随即,闺房里响起了姐妹二人的笑闹声。 勤政殿内,朱标身着明黄色四爪蟒袍,手持诗稿,正摇头晃脑地吟诵着。 “霜翎铁爪立高冈,目断苍穹万里霜。” “振翅敢教云路裂,昂头不与雀禽翔。” 连着念了两三遍,他不禁感慨。 “原以为陈安是治国安邦的大才,胸中自有雄韬伟略,诗词这种小技艺或许非他所长,没想到他竟是全才,这首《咏鹰》虽不追求辞藻华丽,却透着俯瞰天下、桀骜不驯的霸气,当真是‘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啊!” 一旁批阅奏章的朱元璋皱起眉头。 “哼,不过是只鸟,能有什么气势?” 他身着金色五爪金龙龙袍,神态威严。 朱标笑着说。 “虽是鸟类,但雄鹰的威严却也不容小觑。” 朱元璋抬了抬眉,没理会儿子的抬杠。 毕竟全天下敢在他面前如此随意的人寥寥无几,朱标算是一个。 此时,勤政殿外天色渐亮。 朱元璋看完冗长的奏章,抬头对朱标说。 “快到卯时了,上朝吧。” 朱标将诗稿放在御桌上,跟随父亲走出勤政殿,边走边说。 “陈安这首诗写得确实好,就是字太潦草了。” “儿臣之前还疑惑,以他的才学参加去年科考,即便拿不到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总该有的,结果竟只得了个三甲同进士出身……” “坏就坏在了这手破字上啊!” 朱元璋没好气地说。 “幸好只是三甲,吏部才把他派去当江宁县令,要是真中了一甲,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朱标又道。 “陈安为人挺随和的,可为何一见到父皇就像火星撞地球似的?难道真的是八字不合?” 朱元璋脸色一沉。 “分明是那小子目无君父、不懂尊卑!” “好在咱有容人之量,换作别的皇帝,早把他拉去砍头了,哪容他这般嚣张?” 朱标心里暗笑,却不敢反驳,只能干笑两声。 接着他问道。 “父皇,为何不趁今天一并推行商税改革?” “这几年虽说风调雨顺、国库充实,但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儿臣想尽快把商税改革推广到全国,等国库更充裕了,就着手迁都的事。” 朱元璋边走边解释。 “陈安确实有些本事,他肚子里的改革方案远不止跟咱们说的这些,你知道他为何先提‘内阁大学士制度’和‘考成法’吗?” 见朱标愣住,朱元璋继续说道。 “内阁大学士制度有可取之处,把宰相的权力从一个人分散到一个机构,让机构代替个人掌权。” “虽说咱花了多年废除宰相,但并非厌恶这个职位,只是不想被人操控,不过设立内阁前,必须留个后手,防止内阁变成新的‘宰相’。” “您是说,考成法就是后手?” 朱标皱眉问。 朱元璋点头。 “考成法是所有改革的基础,也是制衡手段,有了它,才能让大臣们真正为咱们治理天下。” “大明疆域辽阔,就算你我父子再有本事,也管不过来所有事,先看看考成法的效果,要是见效了,下半年再推其他改革。” 朱标道。 “但除了考成法,还有‘京察’和‘大计’,官员压力是不是太大了?而且陈安说的没错,俸禄确实太低了。” 朱元璋脸色一沉。 “咱可不是让他们来享清福的!” 朱标无奈道。 “可人性贪婪,俸禄不够维持体面,他们难免会从百姓身上捞钱。” 朱元璋厉声道。 “敢贪就杀,绝不手软!” 过了一会儿,朱元璋语气稍缓。 “你有空去趟江宁县,问问那小子‘养廉银’怎么搞,但要警告他,别想趁机捞好处,不然……” “哼,咱饶不了他!” 朱标大喜。 “儿臣今天要是有空就去!” “爹你放心,陈安要是敢乱来,儿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朱元璋没搭话,径直朝奉天殿走去。 此时,满朝文武已齐聚奉天殿。 殿外,大汉将军挥鞭三声,嘈杂的大臣们瞬间安静。 宦官尖声喊道。 “圣上驾到,百官跪迎!”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 朱元璋父子走上御台落座,百官高呼万岁。 随着一声“众卿平身”,洪武十五年四月二十八日的早朝拉开帷幕。 当时没人想到,这看似平常的早朝,竟被后世史学家视为大明崛起的起点。 从这天起,大明将走上一条前所未有的革新之路。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宦官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第152章正式推行考成法 由于上朝时间太早,大臣们大多睡眼惺忪。 住在内城的高官离皇宫近,骑马或乘车很快就能到。 可住在外城的官员就惨了,四更天就得起床,横穿应天府赶来,还得等宫门开放,每天都折腾得够呛。 难怪连严苛的朱元璋,见大臣们无精打采也没追究。 早朝本就是例行仪式,真正的大事并不在这时候决定。 但今天的早朝有些不同。 宦官话音刚落,朱元璋便坐直身子,目光在大臣们脸上扫过。 不出所料,文官中走出一位三品官员,捧着奏章高声道。 “圣上,臣丁显有事奏!” 朱元璋眯眼一看,来人是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丁显。 “讲。” 朱元璋淡淡道。 丁显朗声道。 “微臣弹劾江宁县令陈安,其无故殴打国子监监生。” “经都察院、国子监、应天府三司会审,陈安飞扬跋扈、殴打他人罪名成立,请圣上严惩!” 此言一出,原本昏昏欲睡的大臣们顿时来了精神,殿门口响起窃窃私语。 陈安最近实在太出名了,竟敢招惹勋贵、锦衣卫,甚至当众念“反诗”,却始终安然无恙,谁都知道他背后有靠山。 朱元璋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瞥了丁显一眼。 小宦官忙接过奏章呈给皇帝。 朱元璋随意翻看后丢给宦官,问道。 “应天府和都察院怎么说?应天府尹在哪?陈安是你治下的官,如此跋扈,应天府就没个说法?” 应天府尹王玉平和左都御史罗坤连忙出列,行礼后罗坤奏道。 “圣上,经查是国子监监生吕群先挑衅,陈安还击,双方均无大碍。” “都察院建议,吕群行为不端,由国子监严加管教;陈安确有伤人嫌疑,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王玉平附和。 “都察院处置公允,臣无异议。” 丁显本就想借此事敲打吕群。 这小子早就是国子监的笑话,只是后台硬不好处理。 如今涉及国子监声誉,他不得不站出来。 “丁大人认为呢?” 朱元璋看向丁显,问道。 见朱元璋询问,他立刻回道。 “臣无异议。” 朱元璋点头。 “那就按都察院的意见办。” 三人正要退下,朱元璋突然道。 “罚俸半年是不是太轻了?” 不等回答,他便说。 “改罚一年,以儆效尤!” “堂堂县令竟与人斗殴,罚一年俸禄已是宽大,再有差错,咱决不轻饶!” 三人连忙领命。 其实众人心里清楚,若不是陈安最近太招摇,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二品、三品大员出面。 但他背后的势力不明,稳妥处理才是上策。 朱标看着这一幕,暗暗苦笑。 只有他和徐达知道,朱元璋哪里是在惩罚陈安,分明是前几天斗嘴没占到便宜,故意用罚俸恶心人呢! 陈安整天喊俸禄低,这下罚掉一年收入,看他怎么折腾。 不得不说,朱元璋偶尔的“小心眼”,倒像是个任性的老小孩。 待几名官员退回文官队列后,又有其他官员出列启奏,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片刻后,这些小事终于处置完毕。 朱元璋这才将目光投向满朝文武,问道。 “诸位爱卿还有其他事务要奏吗?” 奉天殿内,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均未开口,殿内一片寂静。 朱元璋继续说道。 “既然你们没有要事启奏,那就听咱说。” 闻听此言,众人不禁心头一紧。 上次皇帝说这话时,正值“空印案”爆发,当时数万官员和小吏命丧黄泉。 难道如今圣上又要大开杀戒? 想到这里,大殿内的官员们无不脊背发凉,胆小者甚至双腿发抖,险些瘫坐在地。 不过,朱元璋并未继续恐吓众人,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起身环视殿内文武道。 “鉴于朝廷内外文恬武嬉之风愈演愈烈,特别是地方官吏阳奉阴违、无视朝廷政令。” “所以,咱决定在京察、大计基础上,推行一套全新的考核制度,名曰《考成法》。” “即日起,该制度在全国范围内实施,奖惩规则已明确在册,若有人再敢敷衍塞责、嬉戏怠政,休怪朕不客气!” “胡惟庸之流便是前车之鉴,尔等好自为之……” 在朱家父子的强力推动下,《考成法》改革顺利通过。 早朝结束后,陈安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由于夜雨未停,整个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往日热闹的江宁县县城今日格外冷清,街头巷尾不见商贩踪影,商铺虽开着门,却鲜有顾客光顾。 县衙大堂内,钱多福一脸忧虑地向陈安禀报。 “大人,属下冒雨巡查后发现,城内排水系统无碍,但鼠患依然严重,可能因洪水倒灌,城里城外到处都是老鼠。” 与人周旋陈安得心应手,但对付老鼠却无计可施。 他无奈道。 “鼠患严重就想办法治理,我昨日不是提了几条措施吗?按计划执行即可。” “是。” 钱多福拱手应下,随即将一大摞文书置于陈安案头,赔笑道。 “今日下雨,大人难得有空,还请过目这些文书。” 陈安诧异道。 “怎么这么多?” “前些天大人一直在南津桥开堂问案,无暇处理文书,自然积压了一些,何况月末将至,需上报应天府的笺文也需在近日整理完毕,比如本月衙门的自查笺文……” 陈安随手翻了翻文书,抬头对钱多福说。 “估计下个月就不用报这些自查笺文了,全是些套话,毫无用处……” “不用上报了?” 钱多福十分疑惑。 作为户房书吏兼陈安的亲信,他清楚县衙每月需提交自查报告,每三年接受一次考核。 如今听闻不再上报,不禁一头雾水,忙问。 “大人,朝廷要改革核查制度吗?” “应该是吧,反正月底前会有文书通知,你提前做好准备,今后的考核制度可比从前严格多了。” “额……好的。” 钱多福忧心忡忡地退下,回到自己的办公处。 新考核制度? 朝廷那帮老爷真是闲得慌,净折腾底下人。 钱多福心里抱怨,却不知这场改革的幕后推手正是他敬重的陈安。 第153章才罚俸一年,真是圣眷正隆啊 大概是连日阴雨,朱元璋等人已经很多人未到江宁县。 少了他们的打扰,陈安倒得清净,只是每日仍需应付朱雄英的“十万个为什么”。 陈安的应对方式简单直接。 能答的就答,答不上的就一巴掌拍过去。 小孩子不好好读书,瞎问什么! 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想让朱雄英将来孝顺,就得严加管教! 当然,打完还要给甜头。 每次教训完,陈安都会给他讲几段《西游记》。 转眼间,四月过去,五月来临。 然而,陈安的预言并未如期实现。 四五天过去,江宁县衙仍未收到《考成法》相关文书。 无奈之下,钱多福只好再次将自查笺文呈给陈安签字,送往应天府衙门。 不过,五月初一这天,一位“熟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快到午时时,陈安合上文书,端起香茗轻抿一口,正琢磨着是否出门晒太阳,院内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陈安皱眉望去,只见几名差役和书吏匆匆跑进大堂,拱手禀道。 “大人,门外有传旨的天使,说是圣上有口谕,命您率县衙众人接旨!” 陈安心中犯嘀咕。 朱元璋这是唱哪出? 好些天没来看宝贝孙子了,反倒派人传口谕?莫不是要对我摊牌? 若真是如此,我是不是该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 见陈安愣神,书吏急得直跺脚。 “大人,天使还在门外等着呢!请速速接旨,若延误时辰,恐担大不敬之罪!” 陈安这才回过神,缓缓问道。 “来的是宦官还是御史?” 来大明前,陈安以为传旨的都是太监,来了之后才知道,传旨者可以是宦官或官员,尤以宦官和御史居多,外派传旨者则多为御史担任钦差。 一名书吏答道。 “是个年轻内官,说是与大人相识,传的是口谕,不是圣旨。” “相识?” 陈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原来是小太监云河啊! 他不再耽搁,起身前往县衙大门。 抵达时,门外已围得水泄不通。 几名锦衣卫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簇拥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 正是旧识,云河。 陈安人未到,笑声先至。 “哈哈!” “今日一早听见喜鹊叫,果然有贵客临门!” “云小公公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本就等得不耐的云河闻言,连忙望向大门,只见陈安带着一众衙役走来,他赶忙迎上前,拱手赔笑道。 “陈大人赎罪,咱家今日可是来当‘恶客’的。” 陈安疑惑道。 “此话怎讲?” 云河苦笑摇头,清了清嗓子,尖声宣道。 “有上谕!江宁县令陈安接旨!” 陈安急忙整理官服,跪倒在地。 江宁县衙前,所有书吏、差役及围观百姓也纷纷跪倒在地。 尽管陈安内心万般不愿,但身处封建社会,只能入乡随俗。 即便不愿下跪,也不得不从。 所幸这并非清朝那样的“奴才朝廷”,否则不仅见皇帝需三拜九叩,就连遇见品级高的官员也得磕头,久而久之,怕是真要沦为只会磕头的奴才了。 云河轻咳一声,朗声宣道。 “圣上口谕,经有司审理,江宁县令陈安当众殴打国子监监生罪名成立,严重有损朝廷威仪。” “陈安行事专横跋扈、性情暴虐,不严加惩处难平民愤,着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若再犯,必从重论处!” 口谕念毕,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陈安尤为震惊,呆愣地望着云河,脑海一片空白。 什么? 罚俸一年? 整整一年的俸禄就这么没了? 合着我这一年要白给朝廷干活? 欺负人也不带这么狠的! 朱屠夫,算你狠! 陈安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面色呆滞,几息之间,神情便从呆滞转为扭曲狰狞,仿佛听闻了灭顶之灾。 云河的宣谕,对众人而言不啻晴天霹雳。 “……陈安此人专横跋扈,暴虐成性,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口谕措辞之严厉实属罕见,不知情者恐怕以为陈安犯下了谋逆重罪。 然而如此严厉的指控,最终处罚却仅是罚俸一年? 王典吏跪在稍远处,满脸错愕。 听到口谕前半段时,他还以为天降喜讯,谁知惊喜转瞬即逝。 “罚、罚俸一年?这也算处罚?朝廷命官当街殴打国子监监生,竟只罚一年俸禄?就算是皇子犯法,也不至于这么轻吧?既然处罚轻微,何必用那么狠的措辞,搞得像要将人碎尸万段似的?” 王典吏脸色阴沉至极,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与陈安之间差距悬殊,这辈子怕是再无机会扳倒这位行事诡异的县太爷了。 他暗暗叹息,面露颓丧。 只希望自己背地里的那些勾当别被县令大人察觉,否则性命堪忧。 众人皆满脸困惑。 原本见云河带着锦衣卫传旨,还以为陈安因献治疗天花的良方要升官,却不想等来的竟是斥责口谕。 更令人意外的是,口谕前半段措辞狠辣,后半段却轻描淡写仅罚俸禄。 这意味着什么? 显然是陈安“圣眷正隆”啊! 当众殴打国子监监生却只罚俸一年,这般待遇,就算皇子皇孙也未必能有! 洪武年间的国子监监生与明朝中后期截然不同,明初监生身份极为尊崇。 陈安身为七品县令,竟敢当众殴打监生。 这不仅是治安事件,更关乎朝廷脸面,影响极坏。 换作一般官员,轻则被贬,重则丢官,可陈安却仅被罚俸一年,这不是“圣眷正隆”是什么? 然而,“圣眷正隆”的陈安却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他先是呆若木鸡,继而面容扭曲,仿佛遭受了极大侮辱。 云河见状颇为诧异。 他先前说自己是“恶客”不过是玩笑话。 此次被殴打的监生身份特殊,既是国子监生,又是太子妃吕氏的亲戚,换作其他官员,锦衣卫早该介入,可此案不仅锦衣卫未插手,朝廷处罚还如此轻微。 更关键的是,圣上竟派自己亲自传旨。 寻常这种处罚,派应天府佐官传达即可,何须动用内官? 见陈安神情狰狞,云河不禁有些忐忑,轻咳道。 “陈县令,还不接旨?” 第154章老朱:快说,陈安什么反应 陈安这才回过神,红着眼问道: “云小公公,朝廷当真要罚没本官一年俸禄?” 云河点头。 “自然。” 陈安怒道: “本官殴打那吕姓监生事出有因,是他先调戏本官婢女!朝廷不分青红皂白便处罚,本官不服!本官要进京告御状!”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 陈大人这是高兴疯了? 当众殴打监生仅罚俸一年已是万幸,居然还想告御状? 近身的钱多福连忙爬过来,捂住陈安的嘴,向云河赔笑道。 “天使莫怪,我家大人今日染了风寒,脑子糊涂,方才所言皆是胡话。” 云河见状,也顺着台阶道。 “嗯,咱家也觉得陈大人是病糊涂了,陈大人,接旨吧。” 钱多福忙按着陈安的头代为回应。 “微臣接旨……” 待陈安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钱多福,边踢打边骂。 “谁说我胡言乱语?不过打了个监生,竟罚我一年俸禄!是可忍孰不可忍!从今日起本官罢工了,朝廷不补俸禄,本官绝不上任!” 围观者皆感无语。 见过胡闹的,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 御花园。 身穿飞鱼服的侍卫遍布各处,护卫着中央凉亭。 亭内坐着朱元璋、朱标父子,徐达、徐妙锦父女,以及马皇后和吕氏。 马皇后怀中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家伙,模样与朱雄英有几分相似,正捧着梨吃得香甜。 吕氏从凉亭小火炉上提起水壶,将沸腾的热水注入紫砂茶壶,顿时茶香四溢。 朱元璋不时望向园外,不耐烦道。 “不过传道口谕,云河咋还不回来?难不成江宁县距应天府有十万八千里?这奴才莫不是去西天取经了?”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 “重八,你急什么,你才派云河去两个时辰,哪能这么快回来?” 朱标也笑道。 “爹,这种小事让应天府传达即可,何必劳烦内官亲自跑一趟?” 朱元璋闻言,露出狡黠笑意。 “那小子吝啬得很,罚他一年俸禄,必定暴跳如雷。” “咱这几日忙着推行《考成法》,没空出宫,不然一定要去瞧瞧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徐妙锦小声道。 “前日我们搬空了陈大哥家,他怕是还在心疼,如今又被罚俸,以他的性子,恐怕要气炸了!” 徐达微笑道。 “军中事务繁忙,咱也走不开,不然一定要去看热闹,想必有趣得紧。” 二人相视而笑。 前几日与陈安斗智斗勇未占上风,此次朱元璋略施小计,勉强胜出,却无法亲眼目睹陈安的反应,实为憾事。 马皇后笑骂道。 “你二人真是老不正经,这么大年纪还算计小辈,也不怕人笑话!” 徐达忙摆手。 “老嫂子,这事可与我无关,是四哥想捉弄陈安。” 朱元璋毫不在意。 “妹子,你不知那小子多气人!咱与他八字不合,见面就吵!” “世人皆说咱无容人之量,可这小子日日惹朕生气,至今仍活蹦乱跳,咱怎会没有容人之量?” 亭中众人皆沉默。 有无容人之量,圣上自己最清楚。 但众人心中皆有疑惑。 为何朱元璋独独对陈安如此宽容? 别以为陈安有大才又献良方,须知在朱元璋眼中,触怒天威者纵有大功也难活命。 而陈安自与朱元璋相识,几乎次次交锋,却始终安然无恙。 究竟为何? 不仅别的人不解,连朱元璋自己也说不上来。 马皇后笑道。 “听你们说了这么多,这个陈县令究竟有什么能力?” 徐妙锦忙道。 “皇后娘娘,陈大哥可是大好人!他懂的可多了,我爹多年顽疾,都是他治好的!长孙咳嗽,也是他治愈的!” “而且他还文采出众,写得好诗,还会画图纸……” “他家里的香皂、牙膏什么的,也都比外面卖的好用多了,做的模型也精巧……” 话未说完,吕氏急道: “雄英生病了?那为何还让他留在江宁县?殿下,明日接他回宫吧,我实在担心!” 朱标摆了摆手。 “陈安医术比太医院强得多,妙锦不是说了,雄英已经痊愈了吗?” 朱元璋也道。 “太医院那帮庸医!能治好什么病?” “雄英在宫里整日生病,去了县衙后,不过偶感风寒一次。” 马皇后劝慰吕氏。 “雄英没事,锦衣卫每日都报他的情况,他如今身子骨比从前结实多了,让他在江宁待些时日吧。” 吕氏忙应。 “是,娘娘。” 马皇后看向朱元璋。 “上次远远见过陈县令一面,似曾相识,改日得空,我想去江宁见见他。” 朱元璋点头。 “过几日吧,眼下《考成法》正要推行,咱需坐镇应天府。” “有些人表面顺从,背地里却搞小动作,标儿太过仁慈,若咱不亲自压阵,那些家伙岂会轻易屈服?” 朱标摇头,却未反驳。 他与父亲治国理念不同,朱元璋嫉恶如仇,视官员如仇寇,若非需借他们治理天下,恐怕早将其诛尽。 但朱标却有不同看法。 他认为人性有善恶之分,官吏亦不例外,一味依靠暴力打压,反而可能将良善官吏推向对立面。 因此,他倾向于偶尔采用怀柔之策。 不过如今大明由朱元璋掌权,众人仍需遵循他的决断。 此时,大内总管云奇匆匆入内,跪倒在雨地禀报道: “圣上,云河已传旨回宫,是否要召见他?” 朱元璋闻言面露喜色,急声道。 “快宣他进来!咱迫不及待想知道那小子得知罚俸一年后的反应了!” 亭中众人见状忍俊不禁。 贵为天子的朱元璋,此刻竟似孩童般好奇,唯有吕氏神情淡漠。 此前吕氏听闻都察院原拟罚俸半年,后被朱元璋改为一年。 本以为是皇帝看在她太子妃身份上的格外处置,如今方知不过是皇帝童心作祟,借故捉弄陈安。 普天之下,能让朱元璋放下天子威仪的,恐怕唯有陈安一人。 念及此,吕氏不禁轻叹。 这哪里是圣眷优渥,分明是将其当作亲子对待,自己若想借太子妃之权报仇,怕是再无可能。 “奴婢叩见圣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云河小跑进御花园,在亭外青石板上重重叩首。 朱元璋不耐挥手。 “快说,那臭小子听了罚俸后的反应如何?” 第155章朱标心目中的内阁首辅人选 云河偷偷看了一眼朱元璋的神色,心中忐忑。 若如实转述陈安的忤逆话,恐触怒龙颜;若有所隐瞒,自己性命难保。 他深知朱元璋对宦官管理严苛,动辄打骂,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唯有干爹云奇能在圣上面前说上几句体己话。 见云河迟疑,朱元璋沉声冷哼。 “咱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云河惊惶伏地。 “回圣上,陈大人确实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奴婢怕污了圣听……” “但说无妨,那小子在咱面前狂言多了去了,咱不怪罪你。” 云河这才敢开口。 “陈大人听闻罚俸一年,脸色铁青,口出怨言……” 他瞥了吕氏一眼,继续道。 “他称不过是教训了一个调戏婢女的傻子,朝廷处罚不公,要罢官罢工,不再受这闲气。” 朱元璋面露得意。 叫你嚣张,如今也有吃瘪之时! 想罢官? 只要你敢递辞呈,咱定叫吏部驳回,非累死你不可! 若真敢罢工,咱明日便去江宁县打断你的腿! “就这?” 朱元璋追问。 云河忙道。 “还有些气话……” “既是气话,便不必转述了,陈县令平日勤勉,一时激愤难免。” 朱标适时开口。 云河如蒙大赦,连声称是。 朱元璋转而询问。 “咱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已办妥!宣旨后即刻返京,沿途命侍卫高声宣读旨意,如今应天府尽人皆知陈大人被罚俸一事。” 朱元璋放声大笑。 不仅罚了俸禄,还要大肆宣扬,叫那小子颜面尽失。 待日后“养廉银”制度推行,自己定要亲赴江宁,去看看他那副懊悔的模样才行! 敢讥讽咱吃白食,还讹诈了咱五十贯钱! 如今,咱也要叫你尝尝穷的滋味! 云河见状,忙拣朱元璋爱听的说。 “陈县令听闻旨意,脸色黑如锅底,想必心疼坏了……” 果然,朱元璋越听越兴奋,连忙笑问道。 “若再罚一年俸禄,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众人对皇帝的顽童行径颇为无奈,徐妙锦眼珠一转,轻声提醒道。 “圣上,长孙殿下还在江宁县衙,陈大哥悭吝,若再罚俸,怕是要克扣皇长孙伙食了。” 朱元璋闻言,顿时吹胡子瞪眼的。 “他敢!” 话音刚落,他却又瞬间泄了气。 以陈安的性子,这事,他还真做得出来。 朱标挥手示意云河退下,劝解道。 “爹何必与陈安计较?他清廉自守,并无家底,一年俸禄是他与婢女的生计之本,罚没之后难免焦心,过几日孩儿去江宁时,再捎些银钱与他。” 马皇后附和。 “确该如此,若把雄英饿着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转而好奇道。 “我大明竟有这等清廉官吏?” 徐妙锦忙接过话头。 “陈大哥确实是难得的好官!” “江宁县在他的治理下繁华安定,百姓夜不闭户,而且他的医术、文采也十分出众……” 她兴致勃勃的讲述起陈安教她制西瓜霜、讲故事的趣事,马皇后听得饶有兴味,特别是听到陈安与朱元璋争执不下的场景时,更是忍俊不禁。 能让重八动怒却又安然无恙的人,古有刘伯温、宋濂,今有陈安。 改日等天气转晴,她倒是想亲自去会会这位青年才俊。 “圣上,微臣不日将北返,可有训示?” 一直沉默的徐达开口问道。 未等朱元璋作答,马皇后已起身招呼吕氏与徐妙锦。 “你们谈国事,我们聊家常。” “妙锦,随我去寝宫饮茶吧,你母亲与姐姐想必已至凤仪殿,待宴席摆好便开席。” 众人应声起身。 宫女们从马皇后怀中接过小皇孙,撑伞簇拥着后宫女眷离去。 今日徐达携爱女进宫,其夫人因恪守礼教,需焚香择吉时着诰命盛装前来,恐要折腾至午后。 待女眷退下,朱元璋才缓缓开口。 “那小子虽将军户制度批得一无是处,但此制亦非毫无可取,废止之事需从长计议。” “朝廷政令最忌朝令夕改,刚废京察、大计,若再废军户制,必生动荡。” “不过他关于培养军中郎中的建议,倒是可行,可着人尽快落实。” “至于火器一事,老四不日省亲,他素感兴趣,可让其与陈安辩论。” 朱标对军事涉猎不深,未敢多言。 徐达颔首赞同。 “四哥所言甚是,老成谋国。” “那小子仗着才学轻慢长辈,岂不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依他胡来,大明江山恐将不保,改革需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他怎就如此急躁?” “年轻人自是锐意进取,孩儿有时倒羡慕他的冲劲,相较之下,孩儿倒显得保守了。” 朱标自嘲道。 徐达忙劝慰。 “殿下与他不同,肩负天下苍生,自不可激进。” 朱标苦笑道。 “侄儿明白,不过随口牢骚。” 朱元璋忽然问及内阁大学士人选,朱标答。 “名单已出,但内阁首辅之位尚未选定,宁缺毋滥。” “其实……孩儿心中有一人选,但父皇怕是不会应允。” 朱元璋瞪眼斥道。 “休想!” 二人默契十足的对话,徐达自然心知肚明。 朱标属意的首辅人选,除了陈安,还能有谁? 陈安怒气冲冲地回到后院,正巧小娥牵着朱雄英从侧门进来。 看到陈安,小娥立刻笑着问道。 “大人,刚才听人说有天使来传旨,是不是给你升官啦?” 陈安闻言,青筋暴起,脸色不善地盯着朱雄英。 小家伙吓得赶紧躲到小娥身后,不敢直视陈安。 小娥护着朱雄英,忙问道。 “大人,雄英今天很乖呀,没惹你生气吧?” “他没惹我,他爷爷惹我了!老朱家没一个好东西,就为点小事就罚我俸禄?哼,小爷不干了!小娥,赶紧收拾行李,咱们回老家过清净日子!” 陈安怒道。 躲在小娥身后的朱雄英小声嘀咕。 “我爷爷罚你俸禄,关我什么事?干嘛冲我发火?” 陈安瞪眼喝问。 “你说什么?” 小娥赶忙护住朱雄英,疑惑道。 “雄英不是姓黄吗?你怎么被罚俸了?” “还能为啥?吵架吵不过,就用阴招整我!” 陈安说完,就气呼呼地冲进了书房。 可一看到空荡荡的书桌,他怒火更盛了。 那老头不仅罚了他一年俸禄,前几天还把他家“洗劫”了一番。 老朱家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第156章朱雄英:等我回去拿私房钱给你 “无双姐姐,大人这是怎么了?” 小娥见韩无双握着佩刀进来,连忙问道。 韩无双无奈道。 “还不是因为之前殴打吕监生的事,朝廷处罚下来了。” 小娥一听就慌了。 她之前不知道吕家少爷背景这么深,后来听说其姑姑是太子妃,差点没被吓死。 本以为案子悬着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今天来的不是升官的喜讯,而是处罚的旨意。 小娥急切问道。 “那大人会被锦衣卫抓去诏狱吗?宣旨的人走了没?” “别担心,没事的。” 韩无双赶忙安慰。 朱雄英也跟着帮腔。 “小娥姐姐放心,要是陈夫子被抓走了,咱们哪能这么容易见到他?” 听两人这么说,小娥才稍放宽心,又问。 “那朝廷怎么处罚大人的?” “就罚俸一年,没啥大事。” 韩无双笑着说,但心里却犯嘀咕。 自家大人到底什么来头? 当众殴打皇亲国戚级别的监生,居然只罚一年俸禄? 换作其他官员,最轻也得贬为平民吧? 圣旨上把“暴虐成性”这种词都用上了,乍一听还以为犯了滔天大罪,结果就轻轻罚点俸禄,还大张旗鼓地宣扬,怎么看都像长辈捉弄晚辈。 难不成,大人真是圣上的子侄? 韩无双想破头也没想明白,苦笑着摇摇头不再琢磨。 小娥这才松了口气。 罚俸一年而已,没进大牢就好,就当破财消灾吧! 等等…… 罚俸一年?! 小娥脸色瞬间煞白。 那可是七十石精米,几十贯钱啊! 就这么没了? 她心疼得扭头看向书房,“哇”地哭出声来。 “呜呜呜,大人,咱们是不是要喝一年西北风了?” 朱雄英与韩无双一时语塞。 原来吝啬真的是会传染的! 午饭气氛格外沉闷。 陈安和小娥心疼钱,心不在焉;朱雄英自觉是“罪魁祸首的孙子”,连饭都少吃了两碗。 韩无双看不下去,开口劝慰。 “大人,您怎么说也是县令,犯得着为一年俸禄这么伤心么?我在六扇门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官员靠俸禄过日子的。”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该我的钱一文不要,该我的钱一分不能少,这事没完!” 陈安没好气地说。 小娥也攥着拳头附和。 “就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见朱雄英小心翼翼地扒饭,小娥心软了,安慰道。 “咱们虽没了几十两银子,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你本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来咱家已经是吃苦了,想吃什么尽管说,咱们省着点就行。” 朱雄英感动得眼泪汪汪,猛地扒了口饭,大声说。 “小娥姐姐别担心,我有私房钱!要是家里没钱了,我回家拿些来补贴。” 陈安嗤笑一声。 “你个小屁孩能有多少私房钱?几十文钱够你吃顿饭吗?” 朱雄英梗着脖子反驳。 “我的私房钱比你俸禄多多了!不就是几十两银子吗?过些天我回家拿些来,不够再拿!” 陈安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拍巴掌。 “君子一言?” 朱雄英昂头道。 “驷马难追!” “那好,过两天我休沐,送你回家拿个三五十两银子花花,如何?” 陈安眉开眼笑,看朱雄英的眼神就像大灰狼盯着小白兔。 老的坑我,我就从小的身上捞回来! 羊毛出在羊身上,看谁厉害! “大人……” 小娥瞪了陈安一眼。 “你怎么能坑小孩子的私房钱?羞不羞?” 转头又温柔地对朱雄英说。 “你的钱留着自己用,既然拜了大人为师,管你饭是我们的责任,何况你家刚送了五十贯钱来,别听你师父胡说。” 陈安道。 “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朱雄英这才作罢,但还是认真地说。 “那以后要是没钱了,一定要告诉我,我留着钱也没用。” “好好好,知道了。” 小娥随口应道。 “吃饭吃饭,到手的钱飞了,心情真差。” 陈安抱怨着,化悲愤为食欲,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后,他坐在院子里想读会儿闲书再办公,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安皱眉。 “又出什么事了?” 还没等起身,后院门就被推开了,张大力急匆匆地进来行礼。 “大人,出大事了,属下情急之下冒昧闯入,还请赎罪。” 正在洗碗的小娥和韩无双闻声从厨房出来。 陈安见张大力神色慌张,沉声问。 “到底怎么了?” “这几天,咱们江宁县接连发生采花贼入室玷污妇孺的大案,我刚接到报案,不敢耽误,赶紧来禀报。” “什么?!” 陈安脸色一沉,顾不上换官服,抬脚就往前院走。 “边走边说!” 张大力连忙跟上。 韩无双擦了擦手,对小娥说。 “妹妹,家里就交给你了,我得陪大人去现场。” “姐姐快去,注意安全,保护好大人!” 小娥催促道。 “好。” 韩无双握着刀走出后院,声音从院子外传了回来。 “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共发生了多少起入室玷污案件,为何直到现在才上报官府?” 陈安边快步走着,边眉头紧蹙地问道。 入室玷污妇女,无论在古代还是二十一世纪,都属于性质极其恶劣的重大案件。 因此陈安早已摒弃了“撂挑子”的念头。 张大力小跑着跟上陈安的步伐,面露苦笑解释道。 “寻常人家的女眷若遭人玷污清白,哪会主动报官?一旦闹到官府,必定沸沸扬扬,女眷的清白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哼,封建礼教真是害死人!若不是他们这般瞒报,何至于接二连三发生此类案件?” 陈安冷哼一声。 张大力有意忽略陈安前半句话,继续说道。 “五天前,陶华镇发生首起入室玷污案,受害人是赵元宝赵员外的二儿媳,此事十分离奇……” “当时她与丈夫同床而眠,却遭人玷污,而丈夫竟在一旁鼾声如雷、毫无察觉,随后第二、第三起案件均发生在陶华镇,若不是第三起案件中受害者不仅被玷污,还被歹徒悄悄掳走,这一系列案件恐怕至今仍被隐瞒。” 陈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居然还有受害者被掳走?” “没错。” 张大力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第157章敢在本大人地盘上犯案,查! 两人说着话,已来到县衙前院正堂。 正堂之上,王典吏依旧像尊泥塑般静坐一旁。 陶华镇巡检、亭长、里长,以及刑房司吏等人都在焦急等候,见陈安走进来,众人纷纷拱手行礼。 陈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 陶华镇是江宁县下辖的繁华市镇,朝廷在此设立巡检司,直属县衙管辖。 巡检司类似县衙的派出机构,虽有一定行政权,但主要职责是捕盗和维持地方治安。 因此,听到陈安发问,陶华镇巡检司余巡检立即拱手回禀。 “大人,下官是在上午十点左右接到状纸的,因案情重大,下官简单询问了当事人后,便立即协同马亭长、里长赶来了县衙,请大人定夺。” 余巡检三十八九,出身行伍,退伍后凭借功勋回乡担任巡检司巡检。 这一职位并非普通小吏,而是从八品至正九品的佐贰官。 由于负有缉拿盗匪之责,明代各地巡检司巡检大多由退伍老兵担任。 陈安对余巡检印象颇佳。 尽管他身上难免有兵痞和旧官僚的习气,但为人仗义、品性正直。 更关键的是,陶华镇作为江宁县大镇,在余巡检治理下治安总体良好。 对于这样有能力又忠诚的下属,陈安自然没有理由排斥。 “本官至今仍一头雾水,余巡检先说说具体案情吧。” 陈安催促道。 “遵命。” 余巡检应声道。 “五日前,本镇赵员外儿媳遭人玷污,诡异的是,她与丈夫同床共枕时遇袭,丈夫却毫无知觉。” “受害者称自己意识清醒,却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完全无法出声,直到次日清晨丈夫醒来,才发现妻子已遭玷污,因顾忌女子名节,赵家选择私下了结。” “三日前,本镇李大壮家也发生了类似案件,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同样遭遇不幸……” “最后一起案件发生在昨夜,村西头寡妇的女儿不仅被玷污,更被歹徒掳走。” 余巡检越说越愤慨。 一旁刑房书吏疑惑道。 “人都被掳走了,如何确定她遭玷污?” “那寡妇的女儿年仅十六,仍是处子之身,闺房内留有被侵害的痕迹。” 余巡检沉声解释。 “直到她被掳走,全镇才炸开了锅,赵员外和李大壮家担心歹徒折返,这才赶来报案,下官至此才知晓辖区内竟已发生多起恶性案件。” 他面露自责之色。 在自己管辖范围内接连出现此类案件,稍有良知的官员都会深感愧对百姓。 余巡检汇报完毕后,亭长、里长也补充了相关情况,但线索基本一致。 陈安静静听完,转头对刑房书吏道。 “即刻派人将案情上报应天府。” “如此大案既瞒不住,也不该瞒,提前通报可让府尹大人有所准备,也能督促周边各县加强防范,防止歹徒逃窜。” “再前往刑部六扇门,恳请经验丰富的捕头协助破案。” “遵命。” 刑房书吏拱手领命。 韩无双上前道。 “大人,属下曾是六扇门捕快,是否需要属下返回协助?” “不必,稍后你随本官前往陶华镇,受害者均为女眷,本官单独问询多有不便。” 陈安说道。 韩无双连忙称是。 陈安又看向王典吏,语气平淡道。 “王兄,本官需前往陶华镇办案,归期未定,县衙事务暂且劳烦王兄主持。” 王典吏急忙起身拱手。 “定当谨遵大人吩咐。” 陈安点点头,补充道。 “本官将钱多福留在县衙,王兄若有难以定夺之事,可与他商议。” 王典吏连连点头。 众人皆知,陈安不在时,实际掌权的并非王典吏,而是钱多福。 但念及王典吏毕竟是佐贰官,陈安不便过于直白。 陈安转向张大力,吩咐道。 “你也留守县衙,三班一百多名衙役中,留壮班维持县城治安,如有异常,立即快马禀报。” “捕班和民班随本官前往陶华镇,李二蛋和韩捕头同去。” “是。” 张大力领命。 “刑房即刻张贴告示,并向各乡各里下发文书,要求近期加强巡逻,凡遇生面孔,务必严格盘查,无论对方背景如何,均需严加防范。” “歹徒掳走女子后,必定企图带出江宁县,各地巡检司须严守关卡,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若发现有人懈怠渎职或借机敛财,休怪本官不客气!” 这番话威慑力十足,在场众人无不为之战栗。 他们深知这位年轻上官手段强硬,连锦衣卫都曾栽在他手里,收拾他们这些小吏如同捏死蚂蚁般容易。 因此众人纷纷拱手,齐声应道。 “属下领命,绝不敢推诿懈怠!” “好,各就各位准备,一盏茶后,出发陶华镇!本官倒要看看,是何方宵小竟敢在本官辖区内胡作非为!” 陶华镇位于江宁县东南侧,若沿官道而行,约有五十里左右,骑马需一个多小时。 该镇地处应天府与凤阳府交界处,商业繁茂。 往日此时,镇内早已挤满赶集的人群,今日却因多起入室玷污案人心惶惶,许多女眷不敢出门,受害者家属则齐聚巡检司衙门前等候消息。 巡检司与驿站相邻,位于镇前街岔口。 陈安一行抵达时,巡检司兵丁和驿站驿丁正逐个盘查过往行人。 “陈县令来了……” “青天大老爷到了,我们有救了!” “求大老爷救救我家女娃儿,她才刚满十六啊……” 见陈安骑马到来,受害者家属纷纷围拢上来。 李二蛋等人连忙下马,隔开人群保护陈安。 陈安骑在马上扫视四周,发现巡检司门前聚集了上百人,多数是围观百姓。 与往常看审案的人群不同,此刻众人脸上皆显恐惧之色,清晨爆发的恶性案件,已让全镇百姓人心惶惶。 陈安下马步入巡检司衙门,并未当众承诺必定破案。 作为县令,缉拿凶犯本就是职责所在,他不屑于用本职工作博取声望。 巡检司衙门规模小于县衙,因主责捕盗,行政功能较弱,仅有四五名书吏,但兵丁多达三四十人,加上陈安带来的两班衙役,此刻陶华镇差役总数近百,让百姓稍感心安。 第158章升堂和宫宴 刚进院子,陈安便看到一堆鼠尸堆积如山,不禁疑惑问道。 “余巡检,为何院中堆满死老鼠?” 余巡检赶忙回禀。 “大人,近日陶华镇鼠患严重,家家户户、田间地头皆受其扰。” “幸得县衙推行‘鼠尸抵刑罚、换银钱’之策,全镇男女老少纷纷投入捕鼠,甚至邻县捕鼠人也赶来相助,抓获的鼠尸都送来巡检司换钱。” 陈安点头吩咐。 “鼠尸久置易引发瘟疫,即刻处理。” “填埋时,先在坑底撒一层生石灰,放入鼠尸后再覆一层石灰,切勿马虎,今日务必处置完毕。” “遵命。” 余巡检领命。 陈安步入正厅,下令。 “传被害人家属,另外,本案涉及女眷名节,不予公开审理。” 他转向韩无双。 “有些私密问题本官不便询问,稍后需劳烦你代为转述。” 韩无双拱手应道。 “属下明白。” 待一切安排妥当,陈安坐上主位,轻拍惊堂木。 “啪!” 随即,十多个手持水火棍的差役立刻分列两旁,有节奏地敲击地面,齐声高呼。 “升堂……” 十多名巡检司兵丁手扶腰刀,分立庭院两侧。 一名兵丁立于衙门前的升堂鼓旁,用力击鼓。 整座巡检司衙门的气氛瞬间肃穆起来。 衙门外早已围满百姓。 毕竟镇子上接连发生三起入室案,其中一起还涉及被害人被掳走。 在天子脚下发生如此恶性事件,既令人愤慨,又让陶华镇百姓人心惶惶,生怕自家女眷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一名刑房书吏走出衙门,将三家受害人带入巡检司,其余围观百姓则被拦在外面。 李二蛋率领二三十名差役匆忙离开,前往三处案发现场勘查。 公堂之上,陈安端坐正中,目光扫过跪满一地的受害家属,温声问道。 “台下所跪何人,所告何事?” “草民赵元宝,恳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一名五十岁上下,体型臃肿的土财主哭嚎着喊道。 此人正是陶华镇的赵元宝,首位受害者的家属。 赵元宝身后跪满了眷属,多为其妻儿老小,其中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脸色惨白、双眼红肿,模样颇为清秀,她正是首起案件的受害者。 哭声在不大的公堂里此起彼伏,令陈安颇为烦躁,但他亦能理解。 谁家遭此横祸不会悲痛? 更何况,此事还关乎女子的清白名节。 所幸此时仍是洪武年间,程朱理学虽已萌芽,却尚未成为主流思想,否则这些受害者不仅身体遭辱,恐怕还会被亲人以“保全名节”之名逼死! “都起身吧……” 陈安的话音虽轻,却带着几分威严。 众人闻言渐次止声,除了那名脸色惨白的妇人外,其余人纷纷站起。 “你便是那赵员外?” “你家遭遇本官已知晓,但仍有疑问需查证,还望你等知无不言。” 赵元宝连忙惶恐应道。 “是!小民遵命。” 陈安转向韩无双,面露歉意。 “你先带女眷至内堂问询,按本官路上交代的要点仔细询问,不必羞怯,若能抓获贼人,亦是大功一件。” “原本是不该让未出阁的女子来过问此事的,但本官一时无人可用,所以……” 韩无双虽为六扇门及县衙捕快,却仍是待嫁女子,询问私密案情多有不便,但陈安别无选择。 县衙虽有女牢头等差役,却因不会骑马,此刻还在途中。 相较之下,韩无双虽经验不足,却比她们更可靠。 韩无双领会陈安难处,大方拱手道。 “大人放心,属下既着官服,便不分男女,定当问清详情。” 说罢,她温和望向那名妇人。 “这位姐姐,请随我至内堂,女眷均可同往。” 又向余巡检问道。 “府上可有女差役?望借调协助。” 余巡检忙应。 “有,即刻安排。” 待女眷随韩无双离开,陈安转向赵元宝及其子,问道。 “赵元宝,且详述事发经过。” 赵元宝示意其子开口。 一名二十来岁的小伙,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带着哭腔道。 “大人,草……草民实在不知究竟为何遭此横祸,内子为何会遇此毒手啊?” 赵元宝怒喝。 “无用的东西,连妻子都护不住,还有脸哭?” 小伙显然畏惧爹爹,闻言立刻噤声。 陈安语气和缓。 “但说无妨。” 小伙子偷觑陈安,忐忑开口。 “五日前,草民贪杯多饮,在内子服侍下早早睡去,次日天未亮时,忽闻内子哭声惊醒后,这才发现……” 他牙关紧咬,似是又愤又羞。 “内子已遭人侵害,而草民与她同床而眠,竟毫无察觉!” “情急之下,草民叫醒父母、兄嫂……” 这名唤作赵有金的小伙断断续续讲述了案发经过,陈安专注倾听,书吏则在旁笔录。 问询完赵元宝父子,陈安发现众人供述基本一致。 听到呼救后查看,屋内唯有哭啼的受害人,并无外人痕迹。 门窗完好、家犬未吠、院墙无攀爬迹象,起初众人以为是噩梦,经检查才确认受害。 因现场无痕,家人误以为鬼魅作祟,直至听闻村寡妇之女被掳,才恐慌报案。 询问第二户受害者家属,所得线索与赵家无异。 第三户因全为女眷,已由韩无双带至内堂问询。 尽管暂无直接线索,但陈安仍梳理出了一些重要信息。 贼人擅长飞檐走壁,必是惯偷;对受害人家中布局稔熟,否则易走错房间;惯用迷药,赵有金与李大壮均称醒来时头昏脑涨,似醉酒未醒,应是遭人下药。 由此推断,此采花贼极可能是本地惯偷,且精通迷药。 陈安屏退众人,独留余巡检,问道。 “陶华镇地痞中,可有惯于入户盗窃者?” 余巡检略一思索,击掌道。 “确有其人……” 陈安目光一亮。 “速速带来!” 余巡检领命而去。 此时,阴沉多日的天空忽然透出阳光,仿佛光明正在驱散黑暗。 徐达膝下子女众多,四子四女中,能踏入皇室之门的却寥寥无几。 封建等级森严,庶出子女向来难有资格出入皇宫。 第159章徐妙锦挤兑徐夫人,勘查现场图 凤仪殿内,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坐椅上,望着不远处的母亲、大姐、马皇后以及太子妃交谈。 这是在皇后寝宫,即便他生性好动,也不敢肆意妄为。 良久,他碰了碰身旁发呆的徐妙锦,低声道。 “五妹,在这儿待着实在无趣,陪四哥去走走?” 此人正是徐妙锦四哥,徐达第四子,徐增寿。 徐妙锦白他一眼,没好气道。 “方才让你去御花园找爹爹和大哥,你不去,如今又嫌闷?” 徐增寿撇嘴。 “在这儿无聊,与圣上、爹爹、大哥相处又压抑,除了训斥,就没他话。” “你想多了,他们如今连训斥都懒怠了,只当你无药可救。” 徐妙锦毫不留情的道。 “哪有妹妹如此贬损兄长的?我可是你亲哥!” 徐增寿压低声音。 “正因你是兄长,我才这么说。”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你整日与周骧和常二哥那些登徒子们厮混,能有何出息?” “还不如多结交些读书人,我看那李景隆就挺合适!” 徐妙锦劝诫道。 徐增寿面露不屑。 “李景隆那人徒有其表罢了!他明明是个草包,却偏要装博学,真是令人作呕!” “待大姐夫回了应天府,我再随他好好玩乐。” 徐妙锦哼声道。 “李景隆虽然不聪慧,却善结文人,士林名声尚可,哪像你们,上回被陈大哥整治后,周骧至今都还不敢出门呢!” “陈大哥?” 徐增寿挑眉。 “你什么时候与那狗官这么亲近了?难道是春心暗许?” 徐妙锦顿时面颊飞红,娇嗔道: “你少胡言!哪有兄长拿妹妹名节打趣的?若被母亲听见,定会责罚你!” “母亲若是知道你心仪那‘狗官’,怕是要棒打鸳鸯了,她可是一心盼你嫁入皇室呢!” 提及皇室,徐妙锦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兄长岂知,圣上已将她许配给陈安? 她暗自得意,却不言语。 徐增寿见妹妹神情,揶揄道。 “又想那狗官了?” 话音未落,正与众人交谈的马皇后忽然回头。 “寿儿,你们说的‘狗官’是谁?” 徐增寿忙道。 “皇后娘娘……” 马皇后打断。 “叫四婶更亲。” “是,四婶,侄儿口误,没别的意思。” “可是江宁县陈县令?” 马皇后笑问道。 徐妙锦佯装懵懂,徐增寿却脱口而出。 “四婶怎么知道?” 徐妙锦轻叹。 “四哥,皇后娘娘这是在套我们的话呢!” 徐增寿一愣,面露愕然。 马皇后笑望兄妹,问道。 “妙锦,听闻你跟重八与你父亲在江宁县小住,可愿与我讲讲那陈安县令?近来我常听人提及,挺好奇的。”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徐妙锦,只有徐夫人的面色很是难看,呵斥道。 “你爹爹行事孟浪,你也跟着胡闹?” “一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子,竟然住在外面男人家里,传出去怎么嫁人?” 徐妙锦争辩道。 “女儿随爹爹做客,府上亦有女眷,何况圣上也在,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是母亲太过保守了!” 这话差点把徐夫人气坏,幸亏徐妙云在旁边拦住了。 徐夫人虽然没发作,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马皇后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哎! 徐达这么英雄人物,怎的就娶了个趋炎附势的夫人呢! 但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她也不好多说,只是笑着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偷偷看了母亲一眼,才转向马皇后,想了想说。 “回娘娘的话,妙锦虽然跟着爹爹和圣上在陈县令家住了几天,但陈大人平时公务太忙,有空的时候也只和圣上、爹爹谈论国事,和妙锦没怎么说过话。” “无妨,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好。” 徐妙锦想了想,就开始讲起来。 …… “大人,三个案发现场都查过了,前两个因为时间太久,没找到线索,第三个现场发现一串脚印,从受害人的房间一直延伸到院墙,墙上还有刮痕。” 李二蛋拿着一张画得很潦草的现场图,指给陈安看。 陈安规定勘查现场必须画现场图,这是他从前世的悬疑剧里学来的办法,虽然在现代看起来很粗糙,但在古代已经算是很高明的手段了。 “脚印不大,不像男人的脚印,但压得很深,应该是背着人留下的。” “除了脚印和墙上的刮痕之外,就再没别的线索,但奇怪的是,这串脚印从房间直通院墙,感觉凶手好像一直藏在房间里没出去过,作案后才背着受害人跳墙逃走。” 李二蛋说。 陈安点点头。 在元末明初时,女子大多不缠小脚,所以大脚女子的脚印和小脚男人的脚印差不多,单凭脚印大小很难判断是男是女。 至于为什么只有出去的脚印,陈安推测。 凶手进来的时候靠轻功偷偷潜入,离开的时候因为背着人,没办法再飞檐走壁,只能从地上走到墙边翻墙出去。 这个采花贼是惯偷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但陈安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对李二蛋说。 “再去仔细查一遍三个现场,重点看屋顶、房梁、院墙这些地方,尤其是房梁,平时不容易打扫,肯定有很多灰尘,每一家的房梁都要查清楚。” “是!” 李二蛋答应着正要走,陈安又叫住他。 “不止这些地方,整个屋子都要仔细查,一定要找出三个现场的共同点。” “既然是同一个人作案,手法和习惯肯定有重复,哪怕是很小的痕迹,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明白吗?” 李二蛋一下子明白了,拍着胸脯说。 “大人放心,属下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把线索找出来!” “找线索的时候小心点,别把人家的东西弄坏了,要是有人趁机偷东西,别怪本官不客气。” 陈安又叮嘱了一句。 李二蛋严肃地说。 “不用大人说,属下肯定会提醒他们的。” “好,去吧。” 等李二蛋走了,陈安拿起现场图看了起来。 赵元宝家是个两进的大院子,家里人虽然多,但院子太大,案发后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第二家李王氏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家里人少,同样没线索。 第三家只有母女俩,前两起案子因为没留下痕迹,大家都以为是闹鬼了,直到第三起有人被掳走,大家才害怕起来报案。 第160章朱元璋:短时间肯定破案不了 陈安看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禁心里暗骂。 才清净几天,又出这种事! 等抓到那个该死的贼,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正烦躁的时候,韩无双拿着一大叠口供走了出来,脸色看起来很疲倦。 陈安心疼地说。 “辛苦你了。” 韩无双摇摇头,递过口供说。 “这是我分内的事,我问了所有女眷,有价值的线索不多,不过有两点需要注意。” “你说。” 陈安边看口供边听她说。 “第一,前两个受害人都说,被侵犯的时候意识是清醒的,但看东西模糊,四肢发麻,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应该是被下药了。” 陈安点头说。 “她们丈夫睡得死死的,说明药是提前下的。” “可是贼人为何不把受害人也迷晕呢?这样被发现的可能性更小啊!” 韩无双疑惑地问。 陈安没好气地说。 “有些人心理变态,就喜欢受害人清醒的样子。” 韩无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不敢再看陈安。 陈安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反应,接着问: “第二点呢?” 韩无双赶紧定了定神,说。 “第二点是贼人身材瘦小,大概五尺高,体重一百斤左右,身上有一股腐臭味,和院子里的死老鼠味道很像。” 她捂着鼻子,指了指院外的鼠尸堆。 陈安心里记下了,又问。 “还有别的线索吗?” 韩无双摇摇头,过了一会儿突然说。 “第二家的主母说,当晚听到了老鼠打架的声音,但她家刚请人灭过老鼠,本来打算第二天找捕鼠人算账,结果出了这事,就忘了。” “腐臭味?老鼠打架……” 陈安在纸上写下这两点,突然站起来说。 “走,去案发现场!如果我猜得没错,今天就能破案。” 韩无双眼睛一亮,崇拜地说。 “大人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得去现场看看才知道。” 陈安边往外走,边对一个巡检司的兵丁说。 “去告诉你们大人,让他去寡妇家,本官在那儿等他。” “是!” 兵丁领命而去。 赵元宝见状,连忙上前道。 “大人,小民为您带路,您这边请。” 应天府,凤仪殿。 马皇后笑着听徐妙锦讲陈安的趣事,但她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同。 别人关心陈安那些大胆的话,她却打听陈安的长相、性格,还有有没有成亲、有没有喜欢的人,就像母亲打听外地儿子的近况一样。 徐妙锦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有什么说什么。 说到临走时,把陈安书房的小摆件全都搬空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马皇后笑问道: “那个西瓜霜真的能止咳吗?” “当然能啊!爹爹吃了一次就好了,雄英当时咳嗽,吃了药也见效了,妙锦本来想把陈大哥家的西瓜霜都搬回家的,可是谁知道……” 她委屈地看了徐夫人一眼。 徐夫人尴尬地说。 “我哪知道西瓜皮是药材啊?回去买几百个西瓜,你教下人们怎么做,等你爹回来多带点走。” “不用娘亲说,女儿已经让人准备了。” 徐妙锦没好气地说。 马皇后又好奇地问。 “这药方这么值钱,陈安就不怕别人学去赚钱吗?” “陈大哥说,药方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赚钱的,所以早就教县里的药铺制作了,只是现在还没到吃西瓜的时候,西瓜皮不够用,所以还没大量做。” 马皇后点点头。 “这个陈县令倒是有菩萨心肠。” “菩萨什么心肠!他发起狠来比谁都厉害!” 朱元璋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大家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朱元璋大步走进来,挥挥手说。 “都是自家人吃饭,别搞那些跪拜的礼了,都起来吧。” 马皇后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说。 “陈安一个读书人,哪会杀人?你别总苛责下属!” “他医术好,又懂治理地方,还清廉,这样的好官哪儿找去?你要是敢为难他,我跟你没完!” “这人才我还打算留给标儿和雄英呢!” 朱元璋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老婆,他哼声道。 “文弱?他凶起来比我还厉害!” “周德兴的儿子周骧,被他打得现在都还不敢出门呢!”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周骧在江宁县被陈安收拾之后,确实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应天府倒是清净了不少。 “陈大哥好像还会些功夫呢,妙锦见他教雄英练拳,一招一式的,很有章法,雄英的身体也比在宫里结实多了,虽说晒黑变瘦了,但看着也更精神了。” 徐妙锦接过话茬。 她转头看向徐妙云,笑着提议。 “姐姐,炽儿身体也不太好,要不送到江宁县衙,让陈大哥帮忙调理调理?” 徐妙云有些犹豫。 一旁的吕氏趁机说。 “母后身体也欠安,不如请这陈安进宫来给母后瞧瞧?” 马皇后还没开口,朱元璋便摆手道: “不用进宫,过些天咱陪妹子去趟江宁县便是。” “那小子性子急,没大没小的,还不懂礼数,又懒又馋,就医术还算凑合,但他这几天没空,过段时间再说吧。” “春耕不是快结束了吗?陈安最近在忙啥呢?” 马皇后好奇地问道。 “江宁县出了桩棘手的案子,那小子这几天怕是得一心扑在上面,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脱不开身。” 朱元璋说道。 这话立刻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特别是徐妙锦,她对陈安的动向格外关注。 陈安“陈青天”的名号,不仅因为他执法如山,面对权贵也毫不畏惧,更因为他破案手段高明。 听说江宁县又有难案,徐妙锦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刻到现场看陈安如何断案。 一直不敢吭声的徐增寿,小声嘀咕道。 “陈安不是号称陈青天吗?还有他破不了的案?” 朱元璋斜睨他一眼,徐增寿慌忙缩起脖子不说话了。 朱元璋接着说道。 “江宁县接连发生三起入室玷污案,现场没留下啥线索,咱刚接到锦衣卫的消息,案子至今没进展,凶手还在外面晃荡。” 他简单说了案情,摇头道。 “锦衣卫提前查过现场,啥都没发现,连他们都摸不着头绪,那小子难道是狄仁杰转世?能十天半个月的把案子破了就不错了,弄不好得成悬案……” “不过咱已经让锦衣卫暗中调查,务必会抓住凶手,明面上就让那小子继续折腾吧……” 第161章不行,咱要去江宁看看 朱元璋自然是想看陈安的笑话。 陈安肯定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人,等自己把凶手送上门,既能看陈安吃惊的样子,又能趁机教训他别太狂妄。 想到这儿,他嘴角不由得扬起得意的笑。 马皇后嗔怪地看了老朱一眼,她最懂朱元璋的小心思,却不点破,只说。 “天子脚下出这种恶事,重八你得督促锦衣卫尽快破案,别让百姓人心惶惶。” “知道了。” 朱元璋点头应下。 众人又聊了几句,天色渐暗。 宦官宫女摆好两桌宴席,家宴不拘礼数,长辈一桌,小辈一桌,都是自家人,“男女不同席”那套规矩就免了。 正要开席,内务总管云奇匆匆进来,行礼后凑近朱元璋耳边低语。 朱元璋脸色骤变,满脸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啥?!” “那小子已经抓到凶手了?采花贼落网了?” 这话一出口,整个凤仪殿顿时鸦雀无声。 朱元璋觉得脸发烫,火辣辣的疼。 半个时辰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江宁县这起案子特别难破,凶手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陈安没十天半个月的肯定破不了。 毕竟连锦衣卫的人勘查现场后都没找到头绪。 可现在,才过了半个时辰,就听说案子破了,凶手被陈安抓住了。 这咋可能? 那小子难道是狄仁杰转世? 朱元璋满脸不信,盯着云奇厉声问道: “究竟咋回事?不是说案子复杂,没线索吗?咋这么快就抓到人了?” 凤仪殿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显然都对陈安怎么破案很感兴趣。 云奇也一脸懵,低头回道。 “圣上,奴婢也不太清楚,方才接到锦衣卫的消息,说凶手招供了,但具体细节还不知道。” “让锦衣卫赶紧查清楚细节。” 朱元璋沉着脸说。 “遵命。” 作为皇帝,朱元璋本来对普通刑事案件是没兴趣的,他就是好奇陈安究竟用了啥办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破了连锦衣卫都没辙的案子。 陈安当然不是什么转世神探,只是上辈子他喜欢看悬疑剧,不仅看完了一千多集《柯南》,还看了很多国内外推理严谨的悬疑剧,积累了一些推理小知识。 这些在现代很常见的知识,在洪武年间可就显得很厉害了。 这次的入室案确实复杂,凶手也很狡猾,现场几乎没留下啥痕迹。 但陈安从受害人的话里一点点分析,慢慢缩小嫌疑人范围。 一开始,他以为是本地惯偷干的,因为凶手对现场很熟悉,一般只有本地人能做到。 但又一想,如果是惯偷从房梁上进来,房梁上应该有蹭掉灰尘的痕迹。 可他亲自检查了三个案发现场,发现房梁上全是灰,一点被碰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就说明凶手不是从房梁进来的,之前的推测不成立。 陈安又让李二蛋去查三个受害人的共同点,结果发现他们都请过捕鼠人。 这在别人看来没啥用,毕竟当时江宁县鼠患严重,陶华镇家家户户都请捕鼠人。 但陈安觉得,这可能是关键。 因为捕鼠人经常去各家各户,也可能熟悉家里的布局。 还有,第二家的主母说案发当晚听到老鼠打架的声音,但她家白天刚请人灭过鼠,这就奇怪了。 把这两点结合起来,凶手很可能就是这段时间在陶华镇捕鼠的人。 陈安马上让人把那个捕鼠人抓来。 在当时,审讯手段很严,一顿板子打下去,那捕鼠人就招了。 从接到案子到破案,才用了一下午,所有人都觉得陈安太神了,特别是张巡检,全程参与却啥线索都没发现,对陈安佩服得不行。 “大人,你简直是神了!” “这是凶手张鼠儿的口供,他承认了三起玷污案。” 巡检司衙门里,韩无双拿着一叠口供递给陈安。 陈安看了几眼,说。 “把口供交给刑房,明天一早送到应天府,咱们收拾一下回县城,别错过了关城门的时间。” “这古代的夜禁政策,大晚上的禁什么人啊……” 陈安边起身边嘀咕,看到韩无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 “有啥话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大人,我觉得张鼠儿没全说实话。” 韩无双犹豫着说道。 “他没说为啥掳走第三个受害者,他说因为受害者漂亮想据为己有,但他平时作案很谨慎,掳人风险太大,完全可以过段时间再去,没必要冒险带走人。” “你是说他可能是人贩子?” 陈安皱起眉头。 张鼠儿的作案手法是借着灭鼠去各家踩点,用迷药作案,利用大家迷信邪魅的心理掩盖罪行。 但第三起掳人确实可疑,如果只是好色,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除非受害者有别的用处。 陈安越想越生气,这小子说不定还和人贩子团伙有关。 但他压住火气,觉得应该先把张鼠儿押回县衙,再审讯背后的人。 “先带回去,明天你和郭捕头再问问,这小子怕疼,动刑就会招。” “那村西那对寡妇母女怎么办?” 韩无双问道。 在这个时代,未婚女子遭难后是很难再抬头做人的。 前两起的受害者已成婚,若婆家宽容还好,可第三起的受害者还是个姑娘,以后肯定得被人指指点点。 陈安也很无奈,他能快速破案已经很不错了,拯救母女俩却没啥好办法。 “问问她们愿不愿意搬家,如果愿意,让她们来县衙找我,我再想想办法……” 韩无双觉得陈安像神仙一样,只要他肯帮忙,母女俩就有希望。 朱元璋和徐达的家宴没吃多久就结束了,和朱元璋吃饭太压抑,大家都不敢放开了吃。 饭后在御花园散步时,朱元璋突然说。 “要不,再去趟江宁县?” 徐达一愣,心想这都啥时候了,咋还想去?但还是答应了。 “也好,咱也想知道那小子咋这么快破案,顺便聊聊军事。” 两人说走就走,带着护卫直奔江宁县。 到的时候,陈安还在路上押解犯人。 他们进了后院,看到小娥和朱雄英在凉亭里,朱雄英在写字,小娥在摘菜。 第162章都去经商跑海了,谁来种地? “黄伯伯、徐伯伯,都这么晚了,咋还来了?” 小娥迎上来问。 朱元璋面不改色地说。 “咱听说你们这儿闹了采花贼,担心你们的安全,就想着连夜赶来看看。” 朱雄英在心里直翻白眼,觉得皇爷爷的借口,也就只能骗骗小娥。 小娥感激地说道。 “谢谢伯伯们关心,大人说能在夜禁前回来,我们正等他吃饭呢!你们没吃的话,我再去炒俩菜?” 朱元璋道。 “炒两个下酒菜,之前你烧的鹅和炒的鸡蛋就很不错。” 小娥为难地说。 “厨房没那些食材了,只有蔬菜和猪肝。” 朱雄英立马告状道。 “前阵子师父被扣了一年俸禄,现在只让吃青菜,不让吃肉了。” 朱雄英捏了捏自己的小胖脸,嘟囔道。 “您瞧,孙儿都饿瘦啦!” 朱元璋虽疼爱朱雄英,却也看出这小子比前段时间胖了不少,没好气道。 “都胖成这样了,哪还有长孙的威严?还是多吃点蔬菜减减肥吧!” 说着走进凉亭,看到朱雄英写的大字,脸上虽有赞许,嘴上却不留情面。 “你这字写得跟春蚓秋蛇似的,跟你师父一个样,写字别分心,认真点!” 朱雄英撇了撇嘴,迫于朱元璋的威严,只好乖乖握着毛笔继续练字。 徐达则踱步到陈安的书房。 这里如同小宝库,藏着徐达最爱的明前茶。 他熟门熟路地从书架旁取了茶叶和茶具,正要离开,忽然瞥见书房角落有扇小门。 “这小子又藏什么宝贝了?” 徐达嘀咕着,放下茶具走向小门,推开门却大失所望。 里面不是宝库,而是间摆着浴桶和白瓷物件的浴室。 除了浴桶,墙上的喷头和角落里的大瓷瓶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徐达凑近那大瓷瓶,开盖发现里面盛着清水。 “难不成是口井?可这井也太小了些。” 这时,朱元璋走了进来,扫了眼四周,冷笑一声道。 “这小子倒是会享受……” 见徐达对着容器端详,他凑过去问。 “这是啥?“ 徐达摇头。 “咱也不清楚,看着像是口井?” 朱元璋伸手舀了捧水,正要尝尝,徐达急忙阻拦。 “四哥,陈安屋里尽是些古怪玩意儿,您万金之躯,可别轻易冒险。” 事关性命,朱元璋立刻收了手,用毛巾擦了擦手,和徐达走出了浴室。 两人端着茶具到凉亭烧水,忽闻院外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正是陈安和韩无双正走了进来。 陈安边走边抱怨。 “真不知道是谁定的夜禁政策,如今太平盛世,正是发展夜经济的好时候,偏要搞这种阻碍经济的规定,国库钱太多花不完吗?简直荒唐!” 话音刚落,便撞上朱元璋阴沉的目光,徐达则在一旁无奈苦笑。 “哼!” “夜禁是朝堂大臣和陛下共同定下的,你倒说说怎么阻碍经济了?要是说不出道理来……” 朱元璋冷笑道。 “小心陛下把你砍了!” “二老这么晚又来蹭饭?” 陈安调侃道。 徐达笑骂。 “前几日你黄伯伯刚送了几十贯钱,你怎么跟守财奴似的?多吃你几顿就穷了?” 陈安似笑非笑地看向朱元璋。 “还不是朝廷里某位大人把小侄一年俸禄都罚没了?再不想着省点,下半年就得带小娥去要饭了!” “小侄老实,不会搜刮百姓,现在没了俸禄,要么辞官种地,要么饿死……” “黄伯伯,你说朝廷这是不是在逼我当贪官?”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指向县衙外土地庙。 “你要是想被挂在土地庙,给下一任县令参观,那便尽管去贪就是。” 洪武年间,贪污六十两以上即遭剥皮枭首,人皮充草悬挂土地庙警示后任。 陈安上任时就被前任人皮吓得不轻,至此明白这是个“人吃人“的时代。 他曾一把火烧死数十名恶吏,处置权贵围堵时也果断杀人,早已不复前世的软弱。 面对朱元璋的威胁,陈安耸肩翻了个白眼。 “敢贪就不怕进土地庙!可圣上杀了几万贪官,贪官还不是前赴后继跟韭菜似的?” “要是杀人能解决问题,元朝怎么才九十多年就被赶回草原了?” 朱元璋知道他又要提“养廉银”。 其实他也清楚杀人非治本之策,只是朝廷没钱推行高薪养廉,只能用重刑。 徐达见状忙打圆场。 “陈安,朝廷有难处,你提的养廉银我们上奏了,但国库没钱,只能等商税改革成功后再说。” “徐伯伯,搞钱的路子多着呢,大海就是座金山。” 陈安端起茶杯。 “您这泡茶的手艺,倒是得了小侄真传。” 徐达笑骂道。 “滚蛋!咱虽是武将,也比你这粗人雅致,用得着学你?” 朱元璋坐下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就你聪明?朝堂没人知道海上能赚钱?” “可海盗、倭寇肆虐,方国珍余党还想反攻,禁海是为了困死反贼!” “都去经商跑海了,谁来种地?” “咱饿过肚子,知道粮食比金银重要!” “因噎废食。” 陈安挑眉。 “两宋也有海盗,市舶司照样赚大钱,对付海盗该练海军,禁海十几年了,倭寇饿死了吗?” “真腊国气候好,稻谷一年三熟,开放海禁能运来多少粮食财富?” 徐达闻言追问。 “一年三熟?真有这好地方?” 朱元璋嗤之以鼻。 “别信他胡扯!真腊国瘴气重、民风野,汉唐占了几百年都弃了,宋朝也只当藩属国,要真是沃土早被占了。“ 朱元璋虽出身草莽,却熟读史书,知识储备不比文人差,一眼识破陈安的小伎俩。 徐达恍然大悟,瞪了陈安一眼。 “差点被你糊弄!你小子就会说大话。“ 陈安尴尬笑笑。 确实,热带地区虽肥沃,但毒兽瘴气横行,开发难度极大,他不过夸大了优势。 这时,小娥在厨房门口喊道。 “大人回来了?饭快好了!” 陈安应了声。 “饿死了,赶紧开饭。” 朱雄英也跟着嚷嚷。 “小娥姐姐,我也饿!” “马上就好,还有两道菜。” 小娥转身忙碌,刚换完女装的韩无双也进了厨房帮忙。 朱元璋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听说江宁县出了采花贼,抓到人了吗?” 第163章老朱:咱怎么没想到让读书人交税呢 陈安点头。 “抓到了,是个捕鼠人,人证物证俱全,他也招供了,错不了。” 徐达严肃道。 “别为了名声冤枉人。” 陈安倒茶解释。 “徐伯伯放心,小侄不在乎虚名,这案子铁证如山,谁来都翻不了。” “哼,话说得别太绝对!” 朱元璋没好气地说道。 “那咱就要洗耳恭听,看看你这个陈青天,究竟是如何破案的了!” 朱雄英见有故事听,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笔,从凉亭里跑出来,偎依在朱元璋的怀里,眼巴巴地看向陈安。 “这案子开头很简单。” 陈安也没卖关子,直接讲道。 “嫌犯作案没留下痕迹,还直奔受害人闺房,根据受害人口供,嫌犯要么轻功好,要么擅长开锁。” “有两位受害人与夫君同床,被侵犯时丈夫毫无察觉,说明被下了药。” “所以嫌犯肯定对各家情况熟悉,还会用迷药。” “这样一来,嫌犯范围就缩小了。” “有人说晚上听到老鼠打架的声音,但他家白天刚灭过鼠,我联想到陶华镇最近有个捕鼠人走街串巷,帮各家灭鼠,这人不仅能灭鼠、养鼠,还精通鼠药和迷药。” “按此推理,我便将嫌疑人锁定在他身上。” “果然,搜查这厮暂住的破庙时,找到了最后一个受害人,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 听完陈安的分析,朱元璋和徐达都暗暗点头。 陈安分析得十分透彻,加上在嫌犯住所找到第三名受害人,称“铁证如山”毫不夸张。 “难怪应天府百姓叫你陈青天,果然有青天大老爷的风范,这案子半天就破了,朝廷肯定会嘉奖你!” “不就是罚了一年俸禄吗?回头让朝廷补上,别整天跟怨妇似的抱怨!” 徐达笑道。 陈安苦着脸。 “徐伯伯,您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小侄就这点俸禄养家糊口,就因为点小事被罚没,实在没安全感啊!” “小事?当街斗殴有失朝廷体面,打的还是国子监监生、皇亲国戚,朝廷只罚俸一年,你该知足了!换作别人,轻则流放,重则杀头,你当圣上是仁慈之君?‘朱扒皮’的绰号是白叫的?” 朱元璋忍不住道。 陈安翻了个白眼。 “皇亲国戚又怎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吕家少爷竟敢当着我的面调戏小娥,打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 没等朱元璋开口,陈安又突然笑道。 “陛下这人挺矛盾的。” 朱元璋挑眉追问。 “何出此言?” “一方面用严刑对付贪官污吏,得了‘朱扒皮’的外号;另一方面又对文人和官员极好,可人家还不领情,您说圣上图啥?” 朱元璋和徐达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朱元璋对文人和官员好吗? 这些年,他杀了那么多文人和官员,天下恐怕没一个念他好的,可陈安却这么说,连朱元璋都觉得奇怪。 徐达笑着问。 “你说圣上对文人和官员极好,有什么依据?” “要是圣上对文人和官员不好,为何他们不像普通百姓一样纳粮缴税呢?” 陈安淡淡道。 这话一出,朱元璋和徐达顿时愣住。 官员和读书人怎么能和百姓一样纳粮? 在他们看来,官员和读书人是士大夫,属于贵族阶级。 虽然朱元璋对文官集团没好感,但明朝国策与宋朝相似,都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文官集团势力太大了。 其实,陈安早就想找机会向朱元璋提“官绅一体纳粮”了。 他知道,除了朱元璋和朱棣,明朝其他皇帝都太懦弱,而朱棣因得位不正,改革时会缩手缩脚,所以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皇帝,非朱元璋莫属,连朱标都不行,他太仁慈。 要是能说服朱元璋,这项好政策就能提前几百年推行,百姓也能提前过上好日子,华夏人口也会因政策红利大幅增长。 有了充足的人口,陈安的大航海计划就有了基础。 再过几十年就是大航海时代,若大明能抢占先机,哪还有欧洲人主导世界的份? 陈安心怀天下,一心想让华夏子孙在蓝星上掌握话语权。 他深知,若继续故步自封,未来难免重蹈屈辱史,所以无论多难,他都要提前开启大航海时代! 毕竟,世界的未来在海洋! 周遭一片死寂! 陈安方才那番话虽简短,却如巨石投湖般,惊起了千层浪! 朱元璋与徐达一时怔在当场,数秒后才神色微动,前者目露精光,好似寻得绝世良策;后者神情复杂,眼底忧色更甚。 “文人与官员同百姓一样纳粮?咱咋就没想到这妙策呢!” “那些文官,个个脑满肠肥的,咱反倒在百姓身上刮肉,这理确实说不通啊!” 朱元璋喃喃自语,随即眼底泛起兴奋的光来。 片刻后,他猛地回神,目光如炬地盯着陈安。 “小子,细细说来。” 陈安正欲开口,却被徐达厉声打断。 “此事干系重大,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若这话传出去,你可知会招致何等祸端?” 陈安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徐达这是在护他周全! 自隋唐科举、两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以来,文人早已成为了特权阶级。 陈安竟要打破规则,对士大夫挥刀…… 断其财路,如杀人父母,势必招致全天下文人的仇视! 即便强如朱元璋,面对士绅集团也需权衡,何况区区七品县令? 感念于此,陈安朝徐达郑重行礼。 “徐伯伯放心,小侄心里有数,断不会胡言乱语。” 朱元璋闻言,顿时面露愧色。 他只顾着计策精妙,倒是丝毫未虑及到陈安的安危,忙接过话头。 “你徐伯伯言之有理,此事需从长计议,待时机成熟,咱们再细谈。” “黄伯伯、徐伯伯多虑了,今日不过叔侄闲聊,若有不妥,一笑了之便是,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安笑着打圆场。 徐达却不松口,正色追问。 “纵是私谈,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可知一旦事发,你将会成为天下文人的公敌吗?” “自然清楚。” 陈安不以为意的说道。 “大不了得罪士人、远离官场,我本就厌恶官场倾轧,若能因此卸任,倒也能落得个清净。” 第164章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三策 一旁的朱雄英攥紧小拳头,奶声奶气却霸气十足。 “师父别怕!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您!谁敢欺负您,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罢,还挥了挥小胖手。 朱元璋被孙儿逗得豪气顿生。 “哼!有咱在,没人敢动你!” 见爷孙俩信誓旦旦,徐达转而叮嘱。 “今日之议,只是闲谈,日后即便朝廷行类似之策,也与你无关,切记!” 这话明着是在告诫陈安,实则是在敲打朱元璋,不要让功臣背锅。 朱元璋哪里会听不明白,也就只有徐达敢当着他的面前,如此光明正大的耍心眼了。 “小子,你但说无妨!即就是天塌了,咱都替你顶着!” 陈安见状,笑道。 “二位伯伯不必夸大,只要朝廷硬得下心、扛得住压力,士人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 “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们除了耍嘴皮子,哪儿真敢与朝廷抗衡啊?” 徐达闻言失笑。 “你倒是把读书人贬得一文不值啊!你难道就不是读书人?” “正因身在其中,才知其虚实嘛!” 陈安正色道。 “若朝廷雷厉风行,‘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三策并行,国库赋税至少翻倍。” “再辅以开放海禁、商税改革,何愁钱粮不足?” “钱粮充足,漠北元寇何足惧?西征西域、收复汉唐故土,指日可待!” “届时大明必成继盛唐之后又一盛世,真正实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见二人听得入神,陈安乘胜追击。 “到那时,徐伯伯可成‘封狼居胥’的名将,圣上亦能问鼎‘千古一帝’,青史留名!” “千古一帝?” 朱元璋呼吸一滞,眼神骤然灼热。 哪个皇帝不渴望比肩秦皇汉武?即便强如他,也难免心动。 徐达亦心神激荡,身为武将,谁不想西征大漠、勒石燕然? 只是,他很快收敛情绪,轻咳道。 “你这小子,尽会画大饼,且先说说这三策如何落地?” 陈安收敛起笑意,正色道。 “那我先说‘官绅一体纳粮’吧。” “自两宋以降,士人取代世家成为特权阶级,尽享免赋免役之利,可江山是圣上与百姓打下的,他们凭何坐享其成?” “圣上常言‘淮右布衣’,但若真视百姓为根本,为何独厚士人?” 朱元璋面色微沉,徐达忙轻咳提醒。 陈安恍然,笑着道。 “口误口误,但侄儿始终不解,为何要纵容士绅特权?” 朱元璋长叹一声。 “不是咱圣上想偏私,而是那些士绅实在势大,咱圣上总不能将天下文人全都杀了吧?” 即就是当了皇帝,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 当年胡惟庸飞扬跋扈,争权夺利,朱元璋一直无所作为,就是因为他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胡惟庸这个人,而是存在了一千多年‘丞相’的权势。 若不隐忍,徐徐图之,他又怎能如愿? “杀人是下策。” 陈安自是明白其中的原由,正色道。 “士绅看似团结,实则各怀心思,只要朝廷抓住契机分化瓦解,未必不能推行新政。” 推行改革,需要抓住关键时机才行。 当年朱元璋隐忍多年,直至胡惟庸按捺不住起兵谋反,才果断采取雷霆手段,一举铲除盘根错节的胡党势力,同时将存在千余年的丞相官职彻底废除。 这就是所谓的改革契机。 朱元璋与徐达皆是聪慧之人,许多话陈安无需点明,二人便能心领神会。 因此,朱元璋并未追问“契机”何时出现,而是转而说道。 “改日你若得闲,将今日所谈内容详细整理成文,咱帮你润色后上奏朝廷定夺,你且先讲讲‘摊丁入亩’是何含义。” “摊丁入亩即把人头税分摊至田赋之中。” 陈安解释道。 “黄伯伯与徐伯伯如今虽已身居高位,但想必也曾出身贫寒吧?” 朱元璋与徐达对视一眼,均点头认可。 陈安继续说道。 “以二位长辈的经历为例,最具说服力。” “贫苦人家即便人口众多,名下天地却极为有限,而人头税负担极重,几乎与田赋相当,导致百姓苦不堪言,甚至不得不藏匿人口。” “反观富贵人家田产丰厚,却因享有免税特权,人头税于他们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若将人头税并入田税,百姓负担可大幅减轻,自然无需再藏匿人口;人口基数增加,国家可调配的劳动力便更为充足。” 徐达插话问道。 “天下耕地总量有限,若人口过剩,如何保障粮食供给?” “偌大天下,难道只有两京十三省可养活大明百姓?” “且不说海外有大片沃土,单是天朝大军远征西域,天山南北便能安置多少子民?铁骑所至之处,皆可化为良田。” “当年铁木真仅凭部落之力,便能率铁骑远征万里之外的极西之地,古人云‘寇可往,我亦可往’,蒙古铁骑能做到的,我大明铁骑岂会逊色?” “自铁木真西征后,蒙古人已在西域、雪域高原乃至极西之地建立诸多帝国。依小侄之见,我大明子民数量尚嫌不足,若人口足够庞大,全天下皆可纳入大明版图。” “此外,小侄此前反对圣上大肆分封藩王,因裂土封疆易招祸患,但若将藩王分封至海外,令其自行开拓疆域,则可两全其美。” 朱元璋与徐达相视无言。 这小子的思维跳转极快,前一句还在谈摊丁入亩,下一句便转到藩王分封之事了。 窝在朱元璋怀中的朱雄英忽闪着大眼睛,稚气十足地说道。 “日后若我当家作主,能否派叔叔们去海外拓展家族基业?” “如此一来,既能让家族开枝散叶,又可避免叔侄争产,师父真是聪慧,竟能想出这般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朱元璋与徐达再度对视。 这对师徒绝非等闲之辈,一唱一和间似有深意啊!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佯怒道。 “人皆恋故土,你为何不亲自去海外打基业,却要派叔叔们去?” 朱雄英一听,兴奋的挣脱开爷爷的怀抱,手舞足蹈道。 “孙儿的志向是当海盗,驾驶‘黑珍珠号’纵横四海,与天斗、与海斗、与人斗……” “海外有仙岛,孙儿若成海盗头子,定要寻得仙山求取仙丹,献给爷爷奶奶,让二老长生不老!” 第165章朱标的第二个人选,徐家来收税 “若真长生不老,怕是要被人骂作‘老不死’咯!” 朱元璋笑着轻抚孙儿后脑勺,虽知是童言无忌,却也为这份孝心倍感欣慰。 此时,小娥端菜上桌,听闻此言打趣道。 “海外仙山虚无缥缈,若真想长生,不如去西天寻唐三藏,割他一块肉如何?” “吃人肉?” 朱雄英面露惊恐,忙不迭摆手。 “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去海上寻仙山更靠谱。” 徐达不欲再纠缠孩童话题,正色问道。 “前些日子,你提及军中防疫要点,我不日将率军北归,明日会有几名军中郎中前来求教,你有没有时间教导一下他们?” 事关军国大事,陈安当即应下。 “请徐伯伯放心,此事包在小侄身上,今晚我便将治伤、缝合、防疫等要点整理成手册,待明日郎中们来时,再亲自示范操作,待他们掌握后便可在军中推广。” 朱元璋讶然道。 “你何时变得这般雷厉风行了?难不成你徐伯伯给你银子了?” 陈安斜睨朱元璋,佯作不满道。 “没银子便不做事?难道在黄伯伯眼中,小侄竟是唯利是图之人?” 朱元璋重重点头。 “没错,正是!” 陈安顿时无语,只想骂娘。 五月。 应天府已入炎夏,白昼里即便没有烈日,整座城也如蒸笼般闷热难耐;唯有入夜后稍显凉爽,晚风裹挟着清凉,能让燥热的身心渐归平静。 御花园内,马皇后面露倦色。 一个多时辰前,朱徐两家家宴结束后,她便率众人至此纳凉。 近年来她身体每况愈下,换作平日早已歇息,今日撑到此刻,已是对徐达家眷的格外礼遇。 太子继妃吕氏最善察言观色,见马皇后疲惫,忙起身笑道。 “时辰不早了,不如请采莲姑娘扶母后回宫歇息?” 徐夫人亦起身行礼。 “娘娘操劳半日,臣妾等便先告退了。” 马皇后摆手强笑道。 “不妨事,你难得进宫一趟,何须急着回去?何况碧玺与魏国公尚未归来。” 说罢,转向吕氏问道。 “你差人问问太子,让他命云奇去查查,陛下和魏国公究竟去了何处?这么大年纪还不让人省心。” “是。” 吕氏步出凉亭,唤来宫女低语几句,宫女领命匆匆而去。 不远处的偏殿内,太子朱标与徐辉祖、徐增寿兄弟品茶闲谈。 徐增寿年纪尚轻、性格好动,面对沉稳持重的朱标与徐辉祖,坐立难安。 直至徐辉祖看完一叠冗长奏章,朱标方放下茶杯问道。 “允恭兄对此策有何见解?” 徐辉祖长叹道。 “此人果然有大才!” “此前微臣以为他虽清廉却行事鲁莽,全赖圣上与殿下庇佑方能立足,今日观此奏章,方知自己井底之蛙。” 徐增寿撇嘴低语。 “他鲁莽?精明得跟猴子似的!若不是仗着圣上宠信,那小子岂敢招惹勋贵和锦衣卫?” 偏殿内仅有三人,此番低语清晰传入耳中,徐辉祖脸色一沉,斥道。 “陈县令身为朝廷命官,四弟怎可出言不逊?回家后自领家法!若再犯,休怪为兄将你押去凤阳老家禁闭。” 因徐达常年在外统兵,徐家外事皆由徐辉祖主持,管教兄弟亦为其职责,是以平日对诸弟要求极严。 见兄长动怒,徐增寿慌忙求饶。 “大哥息怒,小弟无心之语,绝无冒犯之意,还请大哥网开一面!” 见徐辉祖面色冷峻,不予理会,徐增寿这才察觉兄长是真的动了怒,赶紧向朱标求助。 “殿下明鉴,小弟实无恶意,还请殿下帮我求求情!” 他自是知道家法有多严苛,不仅要挨打,还要在祖宗牌位前跪守一整夜。 以他跳脱的性子,这些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朱标喝了一口茶,笑道。 “守正所言不虚,陈安看似鲁莽,实则行事周密。” “这次在秦准河北岸整顿,一来是掌握了歹人罪证,二来亦有自保之策,否则他上任江宁县一年,为何直至今日才对那法外之地动手?” “话虽如此,陈县令乃国之栋梁、清廉典范,四弟口出妄言自当受罚,这顿家法断不可免,你若不服,等父亲回来你问问他。” 徐辉祖沉声道。 徐增寿闻言,脸色惨白,只得垂头丧气的坐回到了原处。 找父亲评理? 那不是自寻死路? 徐辉祖不再训斥幼弟,转而对朱标道。 “微臣早就觉得国税制度有弊端,两宋疆域不及我大明,国库收入却数倍于我,特别是后宋仅凭半壁江山,便能抵御金人、蒙元数十年,若无充足钱粮,焉能至此?” “微臣曾钻研两宋税制,却始终不得要领,今日得见此奏章,方觉豁然开朗,若此策推行天下,盛世可期啊!” 朱标从徐辉祖手中接过奏章,点头道。 “此策虽能解国库之困,却必将招致激烈反弹。” “半月前我曾在虎踞关试点加征商税,成效显著,可仅维持数日,便遭百余份奏章弹劾,说我在盘剥百姓,要求彻查。” “这还不过是一地,若推行至全国,我怕是要被这些弹劾奏章给淹了!” “由此可见,陈安在江宁县推行新政,压力得有多大!” “此前,我也想过让陈安统筹此事,但细思之下,觉得他并非最佳人选。” “一来,我想看看他能将江宁县治理成何等模样,二来,他资历威望尚浅,恐难推动全局。” 朱标话音未落,徐辉祖已领会其意,问道。 “殿下是属意微臣担此重任?” 朱标重重点头。 “此乃利国利民之举,既能增强国力,又可减轻百姓负担,若允恭兄能促成此事,必将青史留名,还望万勿推辞。” 徐辉祖神情凝重。 于公于私,他都想接下这份差事。 他为人稳重、忠君爱民,是连朱元璋都赞赏的能臣。 但他既是朱家臣子,更是魏国公嫡子,若亲自主导改革,无异于断了所有勋贵的财路,将魏国公一脉置于勋贵集团对立面。 须知大明最富有的商贾多为皇亲国戚、功勋贵胄,征收商税形同于他们身上割肉!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身为勋贵之首的徐家,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朱标深知此事为难,便也不再催促,只是静静的饮茶等候。 第166章去江宁县找爹 徐增寿看看面色凝重的兄长,又看看泰然自若的朱标,疑惑道: “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大哥为何犹豫?” “父亲常教导我等勿忘根本,徐家本是寒门出身,即便富贵也不能忘记百姓疾苦,若此事于国于民有益,便该放手去做!” “若怕得罪人,那陈县令连勋贵、锦衣卫都敢得罪,整个应天府的权贵更是几乎得罪了个遍,他又为何这般拼命?” 这番话如当头棒喝,徐辉祖神色数变。 是啊,陈安不过七品县令,尚能不计得失推行新政。 徐家深受国恩,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若父亲知晓此事,也定会支持。 于是,徐辉祖朝朱标郑重行礼。 “承蒙殿下信任,此事微臣愿全力承担。” 朱标大喜,亲自为徐辉祖斟茶,朗声道。 “我就知道允恭兄定不会让我失望!” 随后又看向徐增寿笑道。 “守正虽性格跳脱,但品性学识俱佳,今日不过无心之失,允恭兄便饶他这一次吧。” 徐辉祖望向幼弟,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嘴上却仍严厉道。 “今日看在殿下面上饶你一回,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记住了吗?” 徐增寿喜出望外,没想到随口一说竟得了赦免,连忙向二人作揖致谢。 “多谢二位兄长!小弟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胡言乱语。” 徐辉祖看着这个顽劣的弟弟,无奈摇头苦笑。 “殿下,微臣还有一事相禀。” 徐辉祖随后又道。 朱标边热情地为徐辉祖斟茶,边笑着说。 “允恭兄但说无妨。” “微臣身为武将,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由我主导此事,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这有何难,明日我便下旨,将你从五军都督府调至户部,先任户部主事,暂领户部侍郎衔,待时机成熟再正式升任侍郎,如此你主持此事便名正言顺了。” 徐辉祖苦笑道。 “尚未建功便获升迁,只怕清流官员又要非议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年我算看明白了,朝中清流虽能监督朝政,但真要他们办实事却难如登天。” “些许非议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自会处置,况且让你主抓此事是父皇的意思,他说过商税改革非你不可。” 稍作停顿,朱标继续道。 “商税改革只是系列改革的开端,比如日前颁布的《考成法》,以及‘内阁大学士’制度,均是改革的组成部分。” “我已有段时日没去江宁县与陈安交谈了,此人胸有丘壑、才具非凡,我怀疑商税改革和《考成法》不过是冰山一角,他应当有一套完整的治国方略,只是性格太过谨慎,说话总是留有余地……” 朱标的话尚未说完,徐辉祖已满脸震惊地看向他。 见徐辉祖这般惊诧,朱标不禁好奇问道。 “允恭兄为何这般神色?” “殿下是说,近来令朝中大臣谈之色变的《考成法》,竟是陈县令提出的?” 徐辉祖惊讶道。 《考成法》虽颁布不久,却已初见成效。 目前虽未引发全国官员恐慌,却让京中大臣人人自危。 毕竟推行时间尚短,不过十余日而已。 但官场中人皆非庸碌之辈,自然看得出《考成法》犹如悬在官员头顶的利刃。 若再像从前那般敷衍公务,只怕难逃严惩。 朱元璋绝非仁慈之主,言出必行,说一不二。 正因朱元璋积威甚重,官员们即便深知《考成法》针对自己,也不敢反抗。 除了默默承受,别无他法。 徐辉祖并非官场新人,而是在五军都督府历练多年的老臣,对同僚的德行一清二楚。 听闻推行《考成法》,他内心颇为赞同。 身为魏国公嫡长子,徐辉祖与大明江山休戚与共,自是希望国祚绵长。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如此老辣的计策竟出自陈安之手,此前他还以为是圣上对官场乱象忍无可忍,才出手整治的呢! 此刻,徐辉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陈县令愈发好奇。 深吸一口气后,他喃喃道。 “陈县令果然大才,若不能一见,当真是人生憾事啊!” 朱标笑道。 “这有何难,改日你若得空,我陪你去江宁县走一趟就是。” “越快越好,我对商税改革仍有诸多疑问,正想向陈县令请教细节。” 正说着话,一名小宫女匆匆进入了偏殿。 在朱标耳边低语几句后,朱标神色略显古怪,对宫女说。 “回去告诉太子妃,让徐夫人先行回府,就说我已知圣上和魏国公去向,这便去请他们回宫。” 徐辉祖好奇问道。 “圣上和家父不在皇宫?” “爹和魏国公一定是听说陈安今日破了一桩入室玷污案,按捺不住又去江宁县了。” 朱标笑道。 “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允恭兄不是想见见这位胆大包天的陈县令吗?咱们今晚便去拜会如何?” 徐辉祖犹豫道。 “今日虽无他事,但天色已晚……” 转念一想,又觉自己过于谨慎,一拍大腿道。 “罢了,既然殿下有此雅兴,微臣奉陪就是!” 说罢转头吩咐徐增寿。 “四弟先陪母亲和妹妹回府,我去找父亲回宫。” 徐增寿撇嘴,说是找父亲,分明是自己想去凑热闹。 但他不敢违抗兄长,只得垂头拱手应下。 朱标和徐辉祖即刻带侍卫出宫。 虽说皇城入夜便紧锁城门,应天府亦实行夜禁,寻常人不得上街游荡,但朱标身为太子,权势煊赫,夜禁对他形同虚设。 二人畅通无阻出了皇宫和应天府,策马驰向江宁县。 江宁县隶属应天府,经济富庶,且陈安到任后重视交通建设,境内官道皆铺青石板,四通八达。 即便夜色已深,他们也仅用两炷香工夫便抵达了江宁县。 徐增寿虽也想见见这位被百姓称颂却遭同辈贬斥的“陈青天”,却不敢违背兄长,只能垂头丧气随宫女返回御花园。 马皇后等人见只有徐增寿归来,纷纷疑惑询问。 “为何只有你一人?太子和你兄长呢?” 徐增寿支吾片刻,拱手道。 “回娘娘……” 马皇后打断道。 “说了多少次,喊我婶婶。” “是,婶婶,太子殿下和兄长刚刚出宫去了。” “出宫?” 凉亭中众人脸色微变。 第167章吕氏乘机给陈安上眼药 这大半夜的,二人突然要出宫,朱标和徐辉祖平时行事稳重,这么做难免引人担忧。 徐增寿见状忙解释。 “婶婶不要着急,他们出宫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去看一个故人。” 马皇后愠怒道。 “深夜看什么故人?难道白天不可以去看,重八和你爹又去哪里了?” 徐增寿讪讪道。 “圣上和父亲似乎也去看故人了。” 众人愈发疑惑,两对父子竟然同时深夜访同一位故人,这人究竟是谁? 一直未开口的徐妙锦忽然道: “难道圣上、父亲、太子哥哥和大哥,都是去找陈大哥了?” “哪个陈大哥?” 吕氏追问。 徐夫人与徐妙云面面相觑,唯有马皇后摇了摇头道: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吕氏忙问。 “难道母亲知道他们去找的谁?” “还能有谁?” 马皇后没好气道。 “一定是去江宁县找雄英的师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县令了。” 此言一出,吕氏、徐夫人等人面露惊讶,唯有徐妙锦跺脚道。 “父亲和大哥太过分了,去江宁县也不叫上我!” 徐增寿眼珠一转,道。 “妹妹如果想去,四哥带你怎么样?” 徐妙锦刚要答应,却被徐夫人厉声喝止。 “你们敢……” 二人只得噤声。 徐妙云轻笑道。 “妾身也想见见这位‘陈青天’,刚从燕京回应天几日,就已经如雷贯耳了。” 徐增寿却连忙劝阻。 “大姐还是别见了吧?你府上的管事曾被他当众斩首,江宁县衙还曾发公函要严惩大姐夫,此人铁面无私,我怕你见了吃亏。” 此前陈安整治秦准河北岸时,曹国公府和燕王府管事因出言不逊被砍,两家酒楼也被查封,虽然后来重新开张,但宗人府至今未理会县衙的追责公函。 应天府皆知陈安是个“疯子”,行事不按常理,徐妙云若贸然相见,恐怕出什么事。 听到陈安的名字,吕氏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转瞬即逝,轻笑道。 “这位陈县令胆子极大,虽然官职不高,却敢做朝堂诸公不敢做的事,民间名声倒是极好,百姓都称他陈青天,我朝竟出了这等‘青天老爷’。” 徐妙锦忙附和。 “陈大哥虽然行事大胆,却是百姓心中的好官。” “可这青天的名声,却连累了咱们。” 吕氏瞥了眼徐妙云,继续道。 “我那不成器的外侄已成笑柄,四弟也被骂作‘活阎王’,百姓哪知道他镇守燕京的劳苦,竟将管事之过归咎于他。” “再说这陈县令,虽然清廉为民,却未必无欲无求,天下男子,或爱钱权,或重名利,哪有六根清净之人?” “他独重虚名,‘陈青天’的名声,可是踩着他人肩膀上挣来的,那些被他打压的人,何其无辜!” 吕氏一番话,令众人颇感意外。 此前众人只知陈安的正面事迹,却未从这个角度审视。 徐夫人点头道。 “经太子妃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此人确实志向不小。” 徐增寿附和。 “没错,他就是靠踩勋贵上位,改天我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徐妙锦急得眼眶泛红。 “陈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对功名根本不在意!” “不想当官为何还要考科举?这不是矛盾吗?” 吕氏微笑道。 “妙锦年纪小,人心难测,不要被表面所迷惑。” 徐夫人也叮嘱女儿。 “太子妃说得对,以后不许再提见他的事了。” 徐妙锦想要争辩,却见母亲神色严厉,也只得作罢。 徐妙云则面露疑惑,未置可否。 马皇后有些疲惫,所以一直没说话,等吕氏说完,才在宫女搀扶下起身,对徐夫人道。 “时辰不早了,本想留你多说说话,可惜我这身体不太好,改日咱们再聚吧。” 徐夫人忙起身告辞。 “娘娘言重了,妾身怎敢叨扰,今日便先告退了。” 马皇后颔首,吩咐吕氏相送,徐夫人连称不敢,众人遂各自散去。 “不碍事,您是长辈,晚辈送送也是应该的。” 吕氏笑道。 众人向马皇后行礼后,相互簇拥着离开了御花园。 等所有人都走远,马皇后才在宫女采莲的搀扶下,朝自己的寝宫走去。 走到一半,马皇后突然开口问道。 “太子妃说陈县令是沽名钓誉之人,你怎么看?” 采莲想了一会儿,轻声答道。 “奴婢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但能被圣上和太子殿下看重,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人。”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采莲,今夜却话多了起来,又接着道。 “再说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能被百姓爱戴的人,总归差不了。” 马皇后不置可否地笑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们却想不明白,还说别人沽名钓誉。” “呵呵,她们又何尝不是心里藏着别的念头呢?” “已是天下最富贵之人,为何还这般斤斤计较?唉……” “小时候常听长辈说‘知足常乐’,如今才明白,这四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 “知足常乐……为何世人总是不知足?即便不知足,又何必如此张扬?” 采莲似未听见这番感慨,只顾搀扶着这位大明最尊贵的女子步出御花园。 偌大的御花园,顿时只剩寂静一片。 “《山海经》有载,山中有一种野兽,毛色雪白,喜食鹰酱,遇灰熊便化作‘伸手党’,口中念叨‘银子、场子、妹子’,还总把‘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挂在嘴边……” 陈安口沫横飞,讲述着上辈子看过的动漫《那兔》台词。 “师父师父……” 朱雄英举手打断。 陈安斜睨他一眼。 “咋了?” “学生自幼熟读《山海经》,为何从未听说过这种异兽?莫不是您又在编故事哄我们?” 朱雄英满脸质疑。 陈安佯怒。 “想听故事就安分些,不想听就捂上耳朵,《山海经》共十八卷,你敢说每卷都读过?” 朱雄英今日有靠山撑腰,毫不怯场,梗着脖子道。 “《山海经》不过是启蒙的神话书,三岁孩童都读过,师父休想蒙我!我要听《西游记》,不听您胡扯。” “哟,我家徒儿长进了,师父都骗不了你了。” 陈安摸着朱雄英的头赞许道。 “既然如此,为师考你一考,要是回答的上来,别说《西游记》,《七仙女》《封神演义》都讲给你听。” 第168章黄兄快来劝劝,你爹发疯了 “《七仙女》和《封神演义》是什么?” 朱雄英好奇追问。 “《七仙女》是仙女的爱情故事,《封神演义》讲的是上古时周王朝有天神相助的传奇。” “那我要听《封神演义》!” 朱雄英拍着胸脯。 “师父请出题,徒儿一定不让您失望!” “咳咳……听好了,《山海经》共多少卷?” “十八卷!其中《山经》五卷,《海经》十三卷。” 朱雄英不假思索答完,随即得意道。 “师父,对不对?” “嗯,第一题简单,是给你打基础的。” “切!” 朱雄英翻了个白眼。 “第二题,《山海经·海内经》中‘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一国’,此国何名?” “名曰朝鲜,即我大明属国高丽,但此时朝鲜半岛尚为高丽国。” 朱雄英对答如流,接着有些不耐烦的道。 “师父,都说了这是神话书,您还是快讲故事吧!” “不急,为师再问你,你可知《海内东经》对会稽山、琅琊台、蓬莱山的地理位置记载详尽?” 陈安不怒反笑。 “先秦时期江南还是蛮夷之地,与中原隔绝,为何先贤能精准描绘这些山脉?既然能详述山川,又怎能断言其他记载都是虚构?” 正饮酒的朱元璋和徐达闻言抬头。 原本以为师徒二人只是闲聊,此刻才意识到陈安或许在用特殊方式授课。 二人曾见识过陈安的教学风格,刚开始见到险些发火。 其授课天马行空,还穿插着古怪故事,却能让朱雄英课后受益匪浅。 久而久之,二人也就不再干预。 朱雄英沉思片刻,试探问道。 “师父是说,《山海经》记载可能属实?” “真伪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山海经》十八卷、三万余字,皆以竹简刻就,先贤何苦耗费巨力编造神话?” “我等治学之道,在于求知!大明并非世界中心,东有千里林海雪原,土地肥沃;西有数万里外的大食、大秦,皆是千年古国;大海彼岸更有两块大陆,盛产亩产数十石的粮食与无尽金银。” “当年铁木真以部落之力横扫天下,我大明男儿难道不如蛮族?” 朱雄英听得热血沸腾,握拳起身正要高呼,却被朱元璋拎着后颈扔到一旁。 只见朱元璋和徐达双目赤红、满脸怒容逼视陈安,厉声质问。 “你方才说的亩产数十石的粮食,究竟是真是假?” 朱元璋力道极大,朱雄英被摔得七荤八素,却见两位长辈气势汹汹,到嘴边的抗议又咽了回去。 陈安一愣。 这俩老头儿咋地突然就炸毛了? 难不成是自己又说错话了? “快说!到底有没有亩产数十石的粮食?” 朱元璋急得直跺脚。 徐达也威胁道。 “要是敢胡编,看我不打断你腿!” 陈安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意的是这个! “您二位别这么吓人啊!我虽然爱开玩笑,但也不敢拿这种事儿当儿戏!大洋彼岸确实有此等高产作物,且不止一种。” “真的?” 朱元璋眼神灼热。 徐达拱手道。 “四哥,这事儿若是真的,那就是天大的祥瑞啊!引入种植可解大明粮食之忧,还请准予开海禁、建水师。” “话虽如此,可大洋万里,风高浪急,什么时候能抵达?” 朱元璋叹气。 二人知道陈安的品性。 虽然经常夸口,却知轻重,此事必非虚言。 “小子,你如何得知这些作物的?又如何抵达彼岸?” 朱元璋追问。 陈安耸肩道。 “我手中有种子,已经让人试种了,一两个月后,就能知道产量。” 此话一出,朱元璋和徐达震惊不已。 二人死死盯着陈安,不约而同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陈安无奈,只得编造说辞。 “我小时候随父去宁波象山,偶遇失事的海船,与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换得种子、图纸等物,他们称种子亩产可达数十石,小侄试种后证实不虚,这才想献于朝廷。” “如今江宁县百姓已经开始种植,数月后便能见分晓。” 朱元璋和徐达呼吸加重。 若真是这样,大明将再无饥荒,江山稳固指日可待啊! “你先前种的收获如何?” 朱元璋声音发颤。 “产量惊人。” “为何不全部拿去种植?” 徐达急问。 陈安看着徐达手中的红薯干,哭笑不得。 “留了些做种粮,您手里拿的不就是?” “啥?” 徐达手一抖,红薯干落地。 朱元璋定睛一看,桌上的红薯干竟成了祥瑞之宝。 “这……就是亩产千斤的作物?” 徐达慌忙捡起,视若珍宝。 “正是,这红薯可以做菜,也可以做粮,方才吃的炖鸡中的土豆,也是一样。” 朱元璋心疼得直拍大腿,抄起鸡毛掸子就开始追打陈安。 “你这个败家子!这么金贵的种子竟敢做成零嘴!拿去种一年能收多少?看咱不打死你!” “哟,是黄公子!好久没见您来寻我家大人了,正巧黄老爷和徐老爷也在呢!” 江宁县县衙门役见朱标来访,忙堆笑行礼。 这些门役最会察言观色,自打第一次见到朱元璋父子,便知二人非比寻常。 此后不管多晚,朱元璋父子来县衙都畅通无阻。 并非门役失职,而是得罪不起。 得罪这等人物,全家都要遭殃,何况人家与自家大人亲如家人,何必自讨没趣? 朱标并未摆架子,含笑点头接过灯笼,示意无需引路。 待二人进了后院,门役便缩回耳房继续歇息。 朱标熟门熟路的往后院走去,笑着对徐辉祖说。 “果然被咱说中了,我爹和你爹耐不住性子,又跑江宁县来了。” 徐辉祖附和道。 “呵呵,陛下和我爹还真是闲不住!” 刚走到院墙外,他们就听见了院内传来的喧闹声。 二人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俩惊掉了下巴! 朱元璋正手持鸡毛掸子追着一个人跑,徐达与朱雄英在旁边瞧热闹。 还有两名女子,则在走廊不停的劝阻。 朱元璋虽气势汹汹,却始终追不上对方,不多时便气喘吁吁,而被追的那个人,却依旧从容自若。 朱标定睛一看,被追的不是陈安是谁? 陈安也瞧见了朱标,隔着院子喊道。 “黄兄来得正好!你爹发了疯,抄起鸡毛掸子就追着我打,快帮我劝劝!” 第169章皇帝当过乞丐,就搞路引不让其他人当乞丐 朱元璋差点气晕。 “谁发疯?你个混小子把金贵的种子粮当零嘴吃,不抽你难解咱心头之恨!” 陈安边躲边喊。 “老黄你讲点理!土豆红薯你也吃了,我留了种子给百姓种,吃两口怎么就罪大恶极了?” “‘饿死爹娘,不吃种子粮’懂不懂?万一今年遭了灾,颗粒无收怎么办?你把种子都吃了,是想断了后路吗?” 朱元璋骂道。 “去去去,要打打你孙子去!” 陈安气道。 朱雄英揉着屁股嘟囔。 “师父你坑徒弟!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子啊!” 朱元璋充耳不闻,挥着鸡毛掸子穷追不舍。 徐辉祖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印象中,朱元璋向来威严庄重,何曾见过这般模样? 再看陈安,竟敢当面说圣上“发疯”,这份胆色堪称罕见。 想起胡惟庸案时,陛下虽震怒却仍能克制,今日却为区区种子粮动了真火,足见陈安在圣上心中分量不同。 朱标却习以为常。 父亲与陈安每次见面必拌嘴,却又总能凑在一起。 他笑着进院。 “这是你俩的恩怨,我可不掺和,先解决完再说吧。” 随后向徐达行礼。 “徐叔……” 徐达微微颔首。 朱标见状,指着石桌上的红薯干问。 “这是何物?” 说罢咬了一口,口感韧劲十足。 “这是红薯干,海外传来的作物,可当菜也可当粮。” 徐达解释。 徐辉祖尝了一口,点头道。 “味道不错,做点心甚好。” 二人并未将红薯放在心上。 自张骞通西域以来,外来作物屡见不鲜,直到徐达淡淡开口。 “此作物据说亩产数十石,若属实,大明再无饥荒。” “啥?!” 朱标惊得红薯干落地,徐辉祖也愣在当场。 要知道,大明小麦亩产不过两三石,稻谷稍高也仅三四石,亩产数十石堪称天方夜谭! 此刻石桌上的红薯干,在二人眼中已化作黄金般珍贵。 “当真能有这么高产量?” 朱标结巴着问。 徐达点头。 “即便达不到数十石,近千斤应无问题,江宁百姓已开始种植,数月后便知分晓。” 说着看向陈安,语气转冷。 “这混小子竟敢把祥瑞当果脯吃,该打!等你爹打完,我再接着教训他!” 朱标与徐辉祖同情地看向陈安。 得罪两位大佬,这顿揍怕是逃不了。 十余分钟后,陈安故意挨了几下,小院才得以恢复平静。 朱元璋累得满头大汗,陈安却若无其事,众人这才惊觉。 看似文弱的陈安,竟能轻松闪避武将出身的朱元璋,一身功夫深藏不露。 小娥与韩无双见状,上前奉茶收拾。 朱标仍盯着红薯干追问。 “真能亩产十石?” 陈安耸肩。 “眼见为实呗,我已让百姓在荒田试种,等几个月便知结果,你们急什么?” 朱元璋瞪眼骂道。 “急?若今年闹灾,你上哪儿再找这宝贝?土豆红薯就算了,听说还有玉米?” “玉米亩产七八石,虽不如红薯,却属正经粮食,口感比土豆强些。” 陈安道。 朱元璋心中震动。 新谷物意味着国本稳固,这等祥瑞堪比开国之功! 但历经陈安多次“惊吓”,他已经有些麻木,摆手道。 “还有啥宝贝一次性说完,别天天吊人胃口!” 朱标与徐辉祖也眼巴巴望着。 陈安想了想。 “还有南瓜,产量高易储存,平时当菜,灾年当粮。” “又是千斤亩产?” 朱标追问。 “没种过,不过种子已下地,先等等看吧。” 陈安摊手。 “可惜家底被你们搜刮一空,连辣椒酱都没了,不然还能招待你们。” 朱标与徐辉祖面露尴尬,朱元璋却泰然自若。 朱标忙引荐徐辉祖。 “这是徐伯伯嫡长子徐允恭,仰慕你许久,今日特来讨教商税改革。” 陈安打量徐辉祖。 未来的魏国公,能力出众且忠于建文帝,可惜结局堪忧。 他拱手笑道。 “允恭兄太客气,既与徐伯伯、妙锦交好,咱兄弟相称就是。” 徐辉祖笑道。 “正有此意,实不相瞒,朝廷命我主抓商税改革,可我对此一窍不通,听闻是老弟提议,特来请教。” 陈安抿了口茶,忽然咬牙切齿道。 “要改商税,先废夜禁!凭什么你们能随意出入,我去秦淮河逛夜市晚归就得睡大街?这和商税改革没关联?分明是特权作祟!” 众人哑然。 这哪是谈改革,分明是发泄私愤啊! “商税改革其实可以参考南宋,南宋偏安江南,却能抵御西夏、大辽、大金甚至蒙古铁骑数十年,足以证明其国力根基深厚。” 陈安说道。 打仗拼的是什么? 是钱粮,是后勤。 两宋正因钱粮充足,即便文臣武将能力平平,也能在异族环伺下存续数百年。 若大明有两宋的财力,以朱元璋父子的狠劲,早把蒙元残部打得落花流水了! “所以我对商税改革没啥高深想法,就是照搬两宋政策。” 陈安坦言。 “但毕竟隔了百余年,直接套用可不行,就说这夜禁制度吧,简直是开倒车!” “天一黑就关城门,百姓不能上街购物,满城跟鬼城似的,真不知道朝堂老爷们咋想的,难道嫌国库钱粮太多?” 听着陈安的吐槽,朱标和徐辉祖面面相觑。 朱元璋又抄起鸡毛掸子,徐达扶额苦笑。 这小子说话真是不留情面。 陈安见状,赶紧补救。 “不过夜禁也不是全没用,大明刚立国十五年,除了江南,别处要么有边患,要么有叛乱,偏远地区确实需要夜禁,但江南是经济中心,夜禁只会拖累商业,两宋没夜禁,夜生活发达,商税自然收得多。” “除了夜禁,海禁、路引也拖累商税。” 陈安继续道。 “圣上当年当过流民,所以搞出路引制度困死百姓,可他没想明白,若是能吃饱穿暖,谁还会想逃?饿肚子时路引能挡得住?” “我看这些制度又落后又粗糙,要不是刚结束乱世,百姓们都想安稳,早造反了……” 徐达听不下去了,一巴掌就朝陈安的后脑勺拍去。 “越说越离谱!国朝制度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你才多大,敢轻视朝堂大臣?” 陈安委屈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忠言逆耳啊!” 朱元璋黑着脸哼道。 “让他说!今天就让他吐个痛快,说的有理就算了,要是胡说……” 第170章李景隆又在搞事情 陈安斜眼瞅他。 “只要您保证不生气,那我就真说……” “少废话,商税改革说完了吗?” 朱元璋咬牙切齿。 陈安立刻正色,转向朱标和徐辉祖。 “商税征收得建独立机构,由户部直管,就像两宋的市舶司,但要覆盖内地,地方官府只管监督,别让官吏乱收费。” “大宗交易按交易额征税,利润越高税越重,我在江宁县试过,允恭兄可以借鉴,改革前先试点,发现问题及时改,这是我的经验。” 徐辉祖点头赞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安老弟果然有大才。” 陈安摆摆手。 “大才不敢当,只是比那些只懂空谈的大臣强点。” 朱元璋冷笑出声。 “人家客气两句就当真?没见过世面呐!” “别人愿意捧我,说明我有价值,您咋没这待遇?” 陈安顶嘴,气得朱元璋直瞪眼。 徐辉祖缩脖子小声问朱标。 “这陈安一直这样吗?上回敢这么跟圣上说话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吧?” 朱标尴尬苦笑,确实如此。 夜幕深沉,唯有秦淮河两岸灯火辉煌。 画舫摇曳,灯笼连成十里玉带,柔美的吴侬软语勾得行人驻足。 此时的秦淮河北岸,比从前更热闹了,商家歇业后纷纷推陈出新。 酒楼有独家好酒好菜,勾栏瓦舍上演打戏、滑稽戏,戏子装扮惹眼;青楼推出新服务,赌场换了纸牌玩法,荷官换成性感女郎…… 七夕花魁大赛正在筹备,头牌们各立人设,争奇斗艳。 烟花巷的二楼雅间里,几个书生正听戏喝彩。 一曲终了,富态书生赞道。 “月荷姑娘唱功越发了得,《梁祝》既有高山流水之妙,又含小桥人家之情。” 锦袍贵公子笑道。 “郭兄如此钟情,为何不赎她回家?” “她是摇钱树,我穷书生哪出得起钱?” 富态书生摆手。 “何况家花不如野花香,偶尔偷香更有趣!” 众人哄笑间,精瘦书生皱眉道。 “听说北岸前段时间闹得厉害,怎么现在更旺了?” 贵公子撇嘴。 “还不是某官员为了立威,跟商家较劲,商家服软后,反而想出各种花样揽客。” 精瘦书生拍桌怒道。 “朝堂都是废物吗?让这种宵小胡来!言官都死了?” 贵公子苦笑。 “那家伙号称‘陈青天’,百姓被他哄得团团转,连锦衣卫都拿他没办法,砍了曹国公府的管事,至今没人敢动他。” “一个七品官这么横?” 精瘦书生震惊。 “千万别小看他。” 贵公子,曹国公之子李景隆摇头。 “连燕王、曹国公都被他弹劾,这胆子没谁了。” 众人沉默。 这“陈青天”的名号,果然不是虚名。 与曹国公李文忠低调内敛的性格不同,李景隆行事风格颇为高调,且热衷于结交各类人物。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他都能与之相交,因此在应天府得了个“小孟尝”的绰号。 他不仅是应天府勋贵子弟中的“领袖”,还喜好舞文弄墨,与文人群体往来频繁,因此在勋贵和江南士林中都颇具声望,众人皆称曹国公府的小公爷是谦和有礼、乐于交友的君子。 若能与李景隆攀上关系,许多人甚至会引以为豪。 李景隆也确实担得起“小孟尝”的名号,与人交往时出手大方、有求必应,且从不介意对方身份。 只要对自己有用,无论是何出身,他都会倾力结交。 他甚至用曹国公府的一处别院专门安置门客。 一时间,“小孟尝”的名号响彻江南,几乎无人不知。 因此,即便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江南才俊出自名门、颇具声望,仍与李景隆交情深厚。 听闻李景隆所言,雅间内众人瞬间沉默。 齐泰等人难以想象,区区七品县令竟有如此背景,与宫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良久,齐泰长叹道。 “唉……果然如我所料。” 李景隆看向齐泰,追问道。 “尚礼兄何出此言?” “这江宁县县令陈安上任不过半年,却屡有惊人之举,以圣上的脾气,此人早该招致杀身之祸,却偏偏安然无恙,甚至让锦衣卫吃瘪,若说背后没有宫里的关系,谁能信服?” 齐泰分析道。 黄子澄点头赞同。 “连当众吟诵反诗这种事,朝廷都不闻不问,足见此人能量之大。” 方孝孺却疑惑。 “若他真有通天本事,为何朝堂大臣毫无察觉?为何无人敢弹劾他?” “希直老弟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齐泰急忙喝止。 方孝孺这才意识到失言,赶忙闭口。 李景隆却笑道。 “尚礼兄不必多虑,隔壁雅间都有亲信把守,今夜但说无妨。” 齐泰皱眉,却也不再多言。 李景隆继续道。 “陈安一事交给我来办,即便他出身成谜,我也能查得水落石出。” 黄子澄附和。 “小公爷出手,纵是通天人物,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李景隆摆手谦逊道。 “我哪有什么本事?如今家父被圣上软禁,曹国公府已是日薄西山,不过我与诸位相交从无架子,日后若府上遭难,还望诸位援手。” 众人对视,纷纷拱手。 “但凭小公爷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重了。” 李景隆满意一笑。 “今日相聚,一来为希直兄接风,二来有两件事相商。” 见李景隆神色郑重,方孝孺等人也严肃起来。 “松江府同知被妻妾杀害一案,诸位可曾听闻?” 李景隆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 黄子澄愤然道。 “证据确凿,朝廷却拖延不决,莫非要为恶妇翻案?” 齐泰附和。 “三纲五常乃立国之本,我朝以礼仪治国,竟出此等惨案,朝廷不严惩反推诿,江南士林早已群情激愤,国子监同窗甚至打算联名上书,要求将恶妇凌迟处死。” 方孝孺皱眉。 “我听说此案另有隐情,仓促定罪恐生冤案。” “冤案?” 黄子澄冷笑。 “人证物证俱全,恶妇已招供画押,何冤之有?夫为妻纲是天理,妻妾弑夫天理难容,不严惩何以平民愤?” 方孝孺欲言又止,见黄子澄、齐泰义愤填膺,便不再开口。 第171章齐泰:有李老大人牵头,此事必成 李景隆静听片刻,待二人说完才道。 “听说刑部已判案,却被太子殿下压下奏章,我等不如替死者鸣冤,联络同窗上书朝廷,要求速判恶妇,以正国法。” 齐泰、黄子澄当即应下,方孝孺虽有犹豫,也点头道。 “家师门生遍天下,我自会联络促成此事。” 李景隆暗喜。 他并不关心案情本身,只是享受幕后操控的快感。 若能借此事提升他在士林中的声望,日后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第二件事颇为棘手……” 李景隆话锋一转。 众人皆投来疑惑的目光。 李景隆直言。 “听闻朝廷打算效仿前朝,推行商税改革,此政与民争利,我闻之寝食难安,望诸位以百姓为重,想办法阻止朝廷此意。” 齐泰与方孝孺面露惊愕,唯有黄子澄轻叹一声,似早有预料。 朝廷即将推行商税改革,早已是众人皆知的公开消息。 但凡对朝堂动态稍有留意的人,都已听闻此事。 不过对普通百姓而言,只要税赋不落到自己头上,朝廷如何折腾都无妨。 对于小商小贩来说,每月上缴三五个铜板,也就相当于是三五个大肉包子,这点开销,倒是微不足道。 真正深受影响的,是那些富商巨贾及其背后的权贵阶层。 商税改革的核心目的就是增加财政收入、充实国库。 底层百姓能有多少财富? 真正富有的,还是各地豪商与达官显贵。 根据朝廷商税改革的细则来看,此次征税标准将改为交易额越大、利润越高,赋税负担越重。 倒是颇具“劫富济贫”的意味了。 每月几文钱,小商贩们并不在意,但豪商和世家大族却如芒在背。 毕竟他们从事的都是些高利润、低风险的行业,若朝廷对这些领域课以重税,无异于剜肉抽血。 自得知商税改革的消息后,朝野上下暗流涌动,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黄子澄轻叹一声,开口道。 “朝廷此举倒行逆施,朝臣本应合力反对,为百姓请命。” “但近年圣上以锦衣卫为耳目,借胡惟庸案、空印案大肆清洗官员,导致朝堂人心惶惶,无人敢直言进谏。” “这次即便商税改革与民争利,官员也只敢私下议论,不敢公然上奏反对。” “若天下人皆如朝臣这般怯懦,大明江山危矣。” 李景隆接过话头。 他的神情从凝重转为愤慨,青筋暴起,握拳怒道: “在下身为曹国公嫡长子,又是圣上侄孙,本应尽享荣华,不该涉足此事,但实在不忍百姓受苦,更不愿大明二世而亡,故今日斗胆直言,望诸位兄长助我一臂之力,劝圣上与太子殿下收回成命,废除这苛政。” 齐泰、方孝孺、黄子澄闻言神情肃穆,齐齐向李景隆拱手行礼,道。 “小公爷忧国忧民之心令人敬佩,我等定当全力相助。” 李景隆面色稍缓,连忙回礼道。 “此乃在下分内之事,岂敢受此大礼?” “如今朝堂虽无人敢公开反对,但只要有人带头,必能一呼百应。” 李景隆压低声音道。 “李老大人将会暗中支持,只是他不便出面,故托在下联络天下志士,只要我等将舆论造起,李老大人自有后招。” 齐泰激动地一拍大腿,道。 “既有李老大人牵头,此事必成!” 方孝孺却皱眉道。 “未必如此简单。” “李老大人虽门生遍天下,但圣上余威仍在,谁敢触其锋芒?何况李老大人已隐退多年,号召力今非昔比。”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得李景隆、黄子澄、齐泰心头发凉。 在他们眼中,“李老大人”固然德高望重,但朱元璋更是手段强硬。 当年权倾朝野的胡惟庸,不也被圣上轻易铲除? 胡惟庸的势力远非李老大人可比,仅凭他,恐怕难以撼动圣意。 “嘭”的一声,雅间木门突然被推开了。 屋内众人吓了一跳,齐刷刷的望向门口。 只见一名十六七岁的书生立在门前,神情戏谑地扫视众人。 见众人目光聚焦,书生冷笑道。 “在下在门外已听多时,诸位竟敢谋划此等大事,就不怕王法森严?” 此言一出,雅间内众人冷汗直冒,方孝孺与齐泰更是浑身发抖,唯有李景隆和黄子澄勉强保持镇定。 李景隆强作笑脸道。 “缙绅贤弟莫要玩笑,我等不过在此闲聊风月,哪有什么大事?” 黄子澄连忙起身,将书生拉进雅间,笑问道。 “贤弟不在家乡求学,怎的来了应天府?” 随即向齐泰、方孝孺介绍道。 “这位是江西神童解缙,缙绅贤弟。” “他自幼聪慧过人,文章雅健古朴,诗作豪放丰美,书法更是小楷精妙、行草俱佳,江南士林无人不知。” 他指着方孝孺道。 “这位是台州方孝孺方希直兄,师从宋濂学士,乃台州青年才俊。” “这位是应天府齐泰齐尚礼兄,与小公爷是国子监同窗,也是本地才子。” 解缙连忙与二人见礼。 齐泰、方孝孺得知其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曾为元廷进士,父亲解开是江西大儒,拒朝廷征召,潜心治学育人;兄长解纶为洪武十三年进士,现居朝堂,不敢怠慢,急忙回礼。 解缙虽年少有才,却性格张扬易得罪人,故黄子澄虽与其同乡,平日交往并不多。 今日机密被其听去,众人深知若不想消息外泄,要么灭口,要么拉拢。 因此黄子澄才刻意殷勤引荐。 解缙并未客套,行礼后直言。 “诸位不必担心在下泄密,因诸位所谋之事,正是在下所想,只是独木难支,今日幸闻诸位商议,不胜欣喜,冒昧打扰还请海涵。” 李景隆等人脸色稍缓。 解缙继续道。 “但诸位商议机密,为何不派人守门?锦衣卫无孔不入,难道不怕隔墙有耳?” 李景隆脸色一沉,他此前信誓旦旦称雅间隐秘,如今却被当面拆穿。 “明明安排了小厮望风,必定是那两个奴婢偷懒!待回去定要严惩不贷。” 黄子澄见气氛尴尬,忙转移话题。 “我等皆是小人物,锦衣卫岂会关注?贤弟既已知前因后果,还望不吝赐教破局之策。” 第172章老朱:你要是能解决,以后就是咱亲侄子 黄子澄本来没有抱期望,却见解缙得意地展开折扇,自信的道。 “破局不难。” 众人闻言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 解缙见吸引了注意,愈发得意,摇扇笑道。 “关键在一人身上。” 李景隆急问。 “何人?” “商税改革是由谁发起的?” 解缙反问道。 李景隆皱眉答道。 “江宁县县令陈安。” 又补充道。 “此人背景复杂,贸然动手恐打草惊蛇。” 他并非惧怕陈安背景,而是忌惮其不要命的疯劲,连锦衣卫都敢招惹,若惹上他定要吃大亏。 但解缙从容道。 “何须直接对付?陈安不是素有‘陈青天’的美名吗?我们可将‘松江府同知被杀案’与他关联,若他接案,必得罪天下文官。” “他既是改革发起者,文官必群起攻之,使其身败名裂,改革自然作废。” 未等解缙说完,黄子澄接口道。 “若他不接,则证明其沽名钓誉,所言所行皆不足信。” 解缙虽不满被打断,仍继续道。 “此计一箭双雕,无论他是否接案,都难逃身败名裂,商税改革也将胎死腹中。” 李景隆、方孝孺、齐泰相视一眼,均难掩眼中兴奋之色。 江宁县衙。 陈安打了个哈欠,对朱标、徐辉祖道。 “二位兄长,该不会是想今夜就将小弟的才学榨干吧?要不今天先到此为止?” 陈安已经将前世所学的经济学常识,以及两宋商税制度讲完了。 这些知识虽然浅薄,但在洪武年间却颇具新意,直听得朱标、徐辉祖入神。 就连朱元璋、徐达也很感兴趣,不过他们出身草莽,更擅长朝堂权斗与战场厮杀,对经济学兴致寥寥。 陈安所言虽浅,但也不是朱标与徐辉祖立刻就能想明白的。 不是二人愚钝,实因见识所限,好在经陈安详细阐释,二人才渐有领悟。 听陈安这么说,二人才发现已到了子时。 朱标一拍额头,笑道。 “是愚兄失察了,没想到竟然聊到了深夜。” 陈安哑着嗓子道。 “可不是?” 徐辉祖皱眉。 “陈安老弟,你方才所说的朝廷向百姓借债称为‘国债’,但官府手握大权,如何让百姓放心出资?” 陈安耸肩道。 “这便要靠朝廷的信誉了。” “若朝廷守信,百姓自愿借债;若失信于民,谁肯当冤大头?况且百姓借钱图利,非为行善,朝廷须以信取之,具体手段便要细细谋划了。” 徐辉祖颔首,又问。 “商税若成,朝廷暂不缺钱,国债可缓,但你说宝钞形同废纸,究竟为何?” 徐辉祖畏惧朱元璋,陈安却毫无顾忌,直言道。 “此前便说过,大明并非天下中心,更非得天独厚之地。” 见徐辉祖面露困惑,陈安解释道。 “大明沃土有限,多为山地丘陵,矿产匮乏,特别金、银、铜等贵金属稀缺,朝廷发行宝钞的根源,就在于此。” “早在两宋时期,朝廷便开始发行交子与铁钱,彼时的士大夫虽仅掌握基础经济学知识,却懂得根据市场需求控制交子发行量,未敢滥发。” “到了蒙元时期,蒙古人哪懂经济规律?他们见前朝以纸为币,如获至宝,便照搬效仿,但蒙古人缺乏节制意识,蒙元朝廷滥发的纸币一经流通,即刻形同废纸。” “如今圣上建立大明,承袭了蒙元的部分陋制,滥发纸币就是其一。” “小弟并非说圣上粗鄙,而是指其制定的某些制度存在局限。” 陈安说着,挑衅般瞥了一眼朱元璋,嘴角还挂着笑意。 朱元璋气得咬牙切齿。 好你个臭小子,竟敢指桑骂槐! 你且等着,回头若不打断你两条腿,咱就跟你姓! 朱标与徐辉祖面面相觑。 这兄弟向来这么胆大? 竟敢在生死边缘试探…… 二人甚至都不敢去看朱元璋那漆黑如锅底的脸。 倒是徐达与正打着哈欠的朱雄英,对这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小娥与韩无双早早的便去歇息了。 一来,今晚朱标与徐辉祖来访,言明有正事相商。 尽管元末明初风气较为开放,但女子地位并不高,唯有陈安将她们视若珍宝。 但二人自知分寸,有陌生男客在场时,连同桌用餐都不会参与。 二来,陈安今晚谈论的宝钞、商税之事,并非女儿家感兴趣的话题。 陈安装作没看见朱元璋的黑脸,继续说道。 “再说宝钞,朝廷初发时强令一贯宝钞兑换一贯铜钱,可才过几年?如今十贯宝钞能换一贯铜钱已是万幸,且这还是朝廷强制推行的结果,若无强制措施,宝钞早成废纸。” “为何会这样?一是宝钞本身无价值,全凭朝廷赋予信用,百姓心底难安,自然不愿认同;二是朝廷滥发,大明经济规模有限,市场本不需太多宝钞,却因年年超发导致供大于求,贬值在所难免。” 徐辉祖像个好学的学生,连忙追问。 “若如此,该如何解决呢?” “不难。” 陈安自信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徐辉祖面前晃了晃。 “只需两招,便可破解宝钞贬值困局。” “两招?!” 徐辉祖愣愣地望着陈安,顿时惊呆了。 而一直沉默的朱元璋,也终于忍不住,冷哼出声。 “你这臭小子,又说大话!” 陈安挑眉看向朱元璋。 “若小侄真有办法,黄伯伯待如何?” “你若能解决,咱今后便视你如亲侄,如何?” 朱元璋郑重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视如亲侄”若出自常人之口,不过笑谈;但出自帝王之口,意义截然不同。 为何人人向往皇权? 因其握有生杀予夺之权,言出即法,故有“君无戏言”之说。 被皇帝视为亲侄,意味着一生荣华富贵已得保障。 何况这话,还是出自明太祖朱元璋之口。 众人皆知朱元璋虽暴虐嗜杀,却极为护短,早年丧亲之痛,也让他格外珍视亲情。 徐达面露欣慰,他虽与陈安接触不多,却对这后辈颇为认可。 陈安才学、人品俱佳,虽脾气急躁,但年轻人谁不气盛? 第173章错付了,我还以为现在就已经是子侄了 朱标则暗自欣喜,他早已将陈安视为心腹,唯一担忧的就是其脾气太冲,恐触怒朱元璋。 如今朱元璋既视其为亲侄,即便日后言行过火,也可保其性命无虞,将来自有启用之机。 徐辉祖则既羡慕又嫉妒,自家父亲与圣上是同乡,两代人为朱家江山出生入死,自己在军中也勤恳尽责,却从未听过圣上如此承诺。 难道圣上偏爱抬杠之人? 自己要不要试试? 念头一起便被他掐灭,与圣上抬杠,无异于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还是安分守己为妙。 但当事人陈安并未显露出兴奋,反而古怪地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摸摸脸,疑惑道。 “小子,你看什么?” “小侄在想,黄伯伯的提议怎有些‘坑爹’……呸,坑人?” 陈安正色道。 朱元璋脸色瞬间涨红。 给脸不要脸?! 咱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装傻?真当咱是随便认人当亲侄的? 徐达没好气的对陈安道。 “你这臭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可知错过了多大机缘?” 陈安摊手解释。 “小侄一向将黄伯伯、徐伯伯视为长辈,将黄兄、徐兄当作兄长,妙锦视为亲妹,还以为诸位也是这样呢!” “可如今我才发现,得靠解决宝钞的问题,才能成为黄伯伯的亲侄,若小侄无此能力,就不被认同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逻辑? 只有朱雄英翻了个白眼。 师父又在飙演技了! “哎……” 陈安仰头望月,长叹一声道。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总归是小侄错付了啊!” 这浮夸的表演,逗得众人忍俊不禁,朱元璋笑骂道。 “就你事多!行,算咱说错话,重新说过!” 陈安点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侄再给黄伯伯一次机会。” “滚……” 朱元璋笑骂着继续说道。 “若你真有法子,咱答应你三个条件,但必须遵守《大明律》,也不得违背公序良俗。” “明白。” 陈安得意地竖起三根手指。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咱活了大半辈子,岂会与你食言?只要你有办法,三个条件何妨?” 朱元璋板着脸道。 陈安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转向徐辉祖。 “解决宝钞贬值其实不难。” “方才说过,根源在于朝廷信用不足与滥发,其一,需建立朝廷信誉,百姓不信纸钞,因觉其不如金银可靠。” 他边说边倒水,指着茶杯道。 “如这茶杯容量固定,若水倒过量便会溢出,溢出之水毫无价值,宝钞亦如此,需控制发行量,并让百姓信任朝廷。” 徐辉祖皱眉。 “道理都懂,但如何才能让百姓信任朝廷呢?” “官府与百姓自古对立,征税、征徭役早已让百姓怨声载道,谈何信誉?至于控制发行量,又该如何把握尺度呢?” 陈安见状解释。 “第一点,可成立直属户部的中央机构,全国设立分支,独立于地方衙门,仅受监督,名曰‘银行’,其功能为吸收存款、发放贷款。” “但百姓为何信任银行?目前唯有‘准备金’之法,即存大量金银于银行,让百姓知晓朝廷不缺钱财,且存款可获利息。” “但信誉非一日可成,需长期积累。” 徐辉祖点头。 朱标有意培养他掌管户部,这些知识正是所需。 “其二,解决滥发问题。” “笨办法是观察各地物价,若大幅波动,便知货币量失衡,例如持续物价上涨,即说明发行过量,以此判断宝钞是否滥发,市场是否饱和。” 徐辉祖虽听得似懂非懂,但照做就是。 陈安又将前世所知的银行知识复述一遍,不管二人是否理解,反正自己也似懂非懂,权当复读机了。 若朱标与徐辉祖知晓其心声,怕是要刀了他。 陈安将自己所了解的浅显银行知识阐述一番后,才叹了口气总结道。 “哎,其实想让宝钞永远不贬值根本不可能。” “如今虽说天下安定、四海臣服,但天灾人祸依旧频发,丰年时百姓手头宽裕,市场粮食供应充足,粮价必定大幅下跌,而其他享乐品物价则会上涨;反之,灾年时粮食变得极为珍贵,百姓无力消费享乐品,相关物价也会随之走低。” “在百姓眼中,宝钞实则形同废纸,不过是朝廷凭借强权硬赋予其价值,百姓虽被迫接受,内心却并不认同。” “若想让百姓心甘情愿把自家金银存入朝廷开设的银行,朝廷必须废除宝钞,让铜钱和金银重新流通起来。” “或者直接颁布政令,规定天下所有交易只能使用宝钞,缴纳赋税、发放俸禄等均以宝钞结算,严禁使用铜钱和金银。” “此法虽能勉强稳住宝钞价值,却难以长久维持,一旦宝钞崩盘,不仅大明经济会遭受灭顶之灾,甚至可能引发百姓动乱。” 徐辉祖赞同地点了点头。 朱标接过话茬。 “谁都清楚用铜钱和金银做货币比宝钞好,但正如你所言,我大明朝缺乏贵金属矿,铜矿和金银矿都极为匮乏,若朝廷以铜钱、金银为货币,百姓定会将这些贵金属深埋地下,拒不使用,到时朝廷只会更缺银子。” 这就是大明朝的现状。 那些士绅财主稍有积蓄,要么埋在自家院子里,要么熔铸成金银铜器,总之就是不肯拿出来流通。 货币若不投入使用,便毫无价值可言。 历经历朝历代的开采,华夏大地现存的金银铜矿已濒临枯竭。 朝廷也是迫于无奈,才打算用宝钞替代金银和铜钱。 然而随着宝钞不断贬值,金银和铜钱愈发珍贵,士绅财主们更不愿将自家金银拿出来使用,如此便陷入了死循环。 朝廷因缺钱而滥发宝钞;宝钞贬值导致金银铜钱升值;百姓见金银增值便囤积居奇;朝廷则因货币流通不足而更加拮据。 若想让货币彻底流通起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朝廷拥有充足的金银储备,不惧士绅财主们埋银藏钱。 但户部多年来走遍全国,始终未能发现新的矿山。 没有金银铜矿,一切改革都只是镜花水月。 第174章徐达:你房间是什么井 朱标再度叹息道: “朝廷之所以滥发宝钞,实在是无奈之举。” “国库空虚,仅有少量粮食布匹,金银铜钱少得可怜,若要废除宝钞、改用金银铜钱,除非能找到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 “哦?” 陈安目光微闪,开口道。 “我好像知道一处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 朱标愣了一下道:“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陈安神色一正,“我从来不开玩笑。” 见他神情严肃,朱标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真有这种宝地?!不知道在哪里!” 徐辉祖也满怀期待地望向陈安。 朱元璋和徐达同时放下茶盏,神情凝重地看向陈安。 陈安指向东方,认真道。 “大海彼岸的倭国!” “这倭寇穷困潦倒,几座岛屿土地贫瘠,又频发火山、海啸和地震,但岛上却蕴藏着储量惊人的金银矿,若全部开采,足够我大明使用数百年。” “若能组建一支强大水师,攻占其国、掌控土地,将那些金银矿纳入朝廷手中,今天说的所有改革便有了坚实经济基础,我大明也将蒸蒸日上,成为四海之内最强盛的国度。” “到那时,兵锋所指之处,无人可挡;铁蹄踏过之地,尽为沃土,我大明定能重现汉唐盛世之辉煌。” 陈安双目通红,情绪激昂,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对倭国早已觊觎许久,这辈子算是和倭寇杠上了,只等时机成熟,一定要亲率大明海军踏平倭国,让那群倭寇也尝尝被屠戮的滋味。 朱元璋扶额叹息,面露无奈。 这小子上次忽悠朝廷攻打真腊、安南,说那里稻谷一年三熟、稻米多如沙粒,如今又怂恿攻打倭国,称破岛之下尽是金银。 哎! 长的眉清目秀,怎会如此好战?比咱还热衷于征伐! 人家倭国、真腊、安南招他惹他了?何苦整天盘算着征讨? 朱元璋越想越气,猛地起身,一脚踹在了仍在高谈阔论的陈安屁股上,骂道。 “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你难道不知倭国是我朝十五大‘不征国’之一?!” “成天跟圣上唱反调,若让圣上知道你这么胆大妄为,一定将你剥皮实草、悬于城楼上示众!” “你给咱安分些,再胡闹,咱拿鞋底抽你!” 说完,又看向朱标和徐辉祖,吩咐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凡事需循序渐进,允恭,你先专注办好商税改革之事,其他事宜日后再议。” 随即,大步朝院子外走去。 陈安揉着屁股起身,对着朱元璋背影骂道。 “又踢我?!你这老头是不是有病?!有种别偷袭,咱们一对一单挑!这么大年纪还搞偷袭,害不害臊?!” 朱标起身拍拍陈安肩膀,劝道: “别说了,真惹恼了爹,可不止挨一脚这么简单,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改日为兄再来看你。” 徐辉祖也起身拱手道。 “今天听老弟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多谢老弟不吝赐教,过几日我做东,再好好答谢你。” 陈安连忙回礼,对二人说道。 “我不过随口胡诌,两位兄长不必如此客气。” 三人又闲聊几句,徐辉祖见父亲徐达坐在椅子上没动意,也不敢多问,只得向徐达行礼后,与朱标一同离去。 陈安转而问徐达。 “徐伯伯,您怎么不跟允恭兄一块回去?” 徐达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 “怎么?怕咱没给饭钱,把你吃穷了?你年纪不大,倒学得山西财主般抠门,咱一顿饭不过一两碗米,能吃穷你?!” 陈安翻了个白眼,道。 “您老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小子虽穷,却也能赡养您老。” 徐达这才面露笑意,见朱雄英困得直打盹,便指着他说。 “赶紧带他去睡,今晚咱睡你书房,正好读会儿书。” 陈安抱起朱雄英,对徐达说。 “您老随意。” “嗯。” 刚走几步,徐达突然又问道。 “你书房里怎么有口陶瓷井?里面的水能喝吗?” “书房里有井?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安一脸困惑,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神情古怪地问。 “徐伯伯,您没喝那‘井’里的水吧?!” 徐达听他特意强调“井”字,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这怪异的“井”定非真井。 但不是井,又能是什么? 他摇头道: “自然没喝,咱只是捧起水闻了闻,没什么怪味,怎么了?” “没…没什么……” 陈安慌忙道。 “那不是井,反正里面的水不能喝,您老早些歇息,小侄明天公务繁忙,就不陪您了。” 说完脚底抹油般朝卧室跑去。 倘若徐达知晓这“井”的真实用途,怕是立刻要砍了自己! 那哪是井,分明是自己找工匠打造的抽水马桶! 要是徐达知道这是如厕之物,非暴走不可,到时候自己免不了一顿揍,还是趁这老头儿没反应过来,赶紧溜之大吉为妙! 第二天,晨雾未散,京城文武百官已候在宫门外等待上朝。 今天早朝看似与往日无异,不过是众人向皇帝、太子磕头请安,随后几位重臣被留在勤政殿商议政务。 但上朝后众人才发现,今天早朝并不简单,朱元璋以雷霆之势宣布要对大明朝商税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上至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国公侯爵,下至小官吏,纷纷上奏反对,理由依旧是老一套。 称商税改革是与民争利,大明以农立国,只需收取田赋人头税即可维持国家运转,何必增收商税? 又言贸然征税会导致物价上涨,最终损害百姓利益,商贾逐利,征税会打击其积极性云云…… 但朱元璋乃一代雄主,一旦下定决心,纵是天下人反对也绝不回头,何况区区文武百官?真惹恼了他,满朝文武都可能被罢黜。 想想胡惟庸案、空印案,一连诛杀数万人,他眼都未眨,众人便知他绝非虚言。 在朱元璋的强势推动下,满朝文武虽心有怨言,却也不得不接受商税改革。 不过朱元璋并未强行一刀切,而是决定先选一地试点。 若试点成功,便推广整个大明;若失败,则可能放弃改革。 第175章正好用这采花贼当学医示范 这也给了反对者可乘之机,他们不再执着于废除改革,而是暗中设法搅黄试点。 不过所有人都清楚朱元璋的雷霆手段,即便想使绊子,也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无人敢公然反对。 因此,商税改革虽然推行的磕磕绊绊,却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当奉天大殿内小宦官尖着嗓子喊出“退朝”时,陈安才从睡梦中醒来。 小娥正用毛巾胡乱给朱雄英擦脸,嘴里嘟囔着这孩子比猪还懒。 朱雄英睡眼惺忪,任由她摆弄。 韩无双从厨房端出粥和肉饼,放在凉亭石桌上。 徐达则在院中打着养生拳。 陈安打着哈欠走出房间,见此情景,心中涌起一股岁月静好的暖意。 “徐伯伯,早啊。” 他朝打拳的徐达喊道。 徐达招式未停,笑骂道: “都日上三竿了还早?你可知此刻若在京城,早朝都结束了!官当到你这份上,还好意思跟朝廷提涨俸禄?!” 陈安走到井边,边打水边回应。 “每日上早朝本就是反人类的制度,您老想想,每天天不亮就候在宫门外,宫门一开便与数百人一同上朝,这么多人能议什么大事?还不是磕个头、请个安,然后一哄而散?这制度毫无效率,除了折磨人,有何益处?” 他将凉水倒入脸盆,把仍在打哈欠的朱雄英推到一边,继续道。 “常言道‘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要事不开会’,几百人上朝,能决断什么国家大事?” 说罢,沾了些青盐在牙刷上,开始漱口。 徐达收势,瞪了他一眼,道。 “真不知你哪来这么多歪理……” “但仔细想想,倒也有些道理,早朝确实议不了大事,尽是些扯皮的琐事,可国朝制度如此,你既入官场,就要遵守规矩,若标新立异,必遭排挤,到时候孤立无援,纵有抱负也难施展,明白吗?” 徐达实将陈安视作子侄,此番教诲虽啰嗦,却满是关切。 陈安笑道。 “徐伯伯放心,小侄虽脾气古怪,却不想被当异类,如今能直言不讳,全赖两位伯伯照拂,且江宁县由小侄主事,若将来入朝,小侄定自然收敛锋芒,学做一只‘会表演的小狐狸’。” 徐达一时语塞。 咱何时让你学做狡猾的狐狸了? 算了,权当你是懂得藏拙吧,锋芒太露,迟早要惹祸。 此时,小娥已给朱雄英洗漱完毕,几人围坐在凉亭里吃早餐。 辰时八刻,陈安换上官服,带韩无双前往县衙前厅。 各房司吏、书吏及衙役早已等候在此准备开晨会。 见陈安二人进来,就连坐在太师椅上的张典吏也赶忙起身。 陈安径自走到主座坐下,开启了新一天的公务。 众人立刻齐聚正堂中央,纷纷向陈安拱手行礼。 “拜见大人。” 陈安抬手示意。 “诸位不必多礼,各房依次汇报近日县衙情况吧。” 随着陈安开口,江宁县今天的早会正式开始。 各房司吏每天都会汇报前一日工作,内容大多是些琐碎小事。 不过,今天刑房例外。 昨日县衙刚破获一起恶性案件,涉及入室玷污和掳掠人口。 轮到刑房汇报时,冯司吏拱手说: “大人,昨日抓获的嫌犯经连夜审讯,已确认是流窜作案,无团伙背景。” “掳走那寡妇之女是因见色起意,企图强占为妻,目前人证物证俱全,今天府衙和刑部六扇门会派人复查,复查后,是否将案件移交刑部?” 根据《大明律》,掳掠人口、入室玷污均属重大刑事案件。 在其他行省,此类案件由提刑按察使司负责,但江宁县隶属应天府,地处京城,通常由六扇门接手。 因本案证据充分,移交人犯和口供即可。 陈安略作思考后回应道。 “暂时不移交。” “本官认为嫌犯仍有隐情未交代,等彻底审清再移交六扇门。” 冯司吏领命退下,陈安又唤住他。 “昨晚有没有‘招待’好那嫌犯?” 冯司吏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回大人,他昨晚皮开肉绽,叫了一整夜呢!” “注意分寸,别轻易弄死了。” 陈安叮嘱。 “大人放心,小的们都是老手,绝不会让他轻易咽气。” 冯司吏保证道。 陈安点点头。 这种恶徒若轻易死去,岂不是便宜了他? 虽说洪武律法有些粗陋,但对重罪的惩处方式,陈安还是认可的。 恶人就该承受受害者曾遭受的痛苦,否则不足以平民愤。 刑房汇报完毕,户房孙司吏上前。 “大人,户房近日无大事,只是县衙的作坊和酒坊已开业月余,您什么时候有空去视察?商户们天天缠着户房,说没您视察他们心里不踏实。” 因县衙缺钱,陈安早前联合县城商户,由县衙提供技术、商户出资成立工坊,改良的纺纱机也以此模式推广,只是他太忙,至今未去视察。 陈安想了想。 “就今天吧,午饭后你陪我去。” “是。” 其他书吏汇报完琐事,早会结束。 陈安回后院换下官服,穿上青色文士衫。 凉亭里,徐达正喝着茶,见他换衣,便问道。 “衙门事忙完了?” “公务千头万绪,但徐伯伯过些天要率军北归,培养军中郎中的事不能耽搁。” 陈安说。 徐达点头。 “军郎中已在衙外等候,去医馆还是……” “就在前院吧。” 二人分道扬镳,陈安去正厅,徐达去衙门外。 “二蛋,把昨天那贼囚带到前院。” 陈安吩咐。 李二蛋领命去监牢,韩无双疑惑。 “大人,带采花贼来做什么?” “徐伯伯要出征,军中郎中想来学治外伤,光口头讲没用,得现场演示,街上随便抓人不合适,昨晚那贼囚被打得不轻,正好用来做示范。” 陈安解释。 韩无双吐舌笑道。 “大人考虑得真周全。” “对了,去后院书房拿些器材,棉花、钳子、酒精,就那瓶标着字的烈酒,找不到问小娥,再拿针线盒,让差役在院子里烧炉子、煮开水……” 韩无双虽一头雾水,但还是迅速备齐了东西。 第176章你们刑讯太粗糙了,本大人有空教你们专业的 此时,徐达带着几名军郎中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太医院院判曾真,头发花白,背着医药箱,身后郎中们虽为医者,却透着军人的干练。 “下官太医院曾真,见过陈县令。” 曾真行礼。 陈安有些惊讶。 军中竟有御医? 明朝军中医官地位较低,多为征发的民间郎中,而曾真作为太医院院判,官阶未必低于陈安,只是医官属杂官,不如正印官显耀。 陈安连忙回礼,其他郎中也依次见礼。 徐达介绍。 “曾院判本是御医,因咱身体不适,圣上特准他随行,他早闻你‘神医’之名,听说要现场教学,便主动跟来了。” 陈安赶紧摆手。 “我只是懂些外伤皮毛,不敢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 这并非谦虚,他确实只擅长外伤和天花防治,若遇内伤疑难杂症,恐怕会误诊。 但众人以为他谦虚,曾真正色道。 “陈县令过谦了!天花肆虐千年,无数名医束手无策,您却能治愈,若这是皮毛,我等连皮毛都不配提。” 其他人纷纷附和。 陈安无奈道: “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确实只懂天花和外伤,其他病症一窍不通,若将来有人找我治死了人,可就不好了。” 众人将信将疑,曾真捋须道。 “医术分门别类,有人擅伤寒,有人擅妇科,有人擅外伤,陈县令所言不虚。” “既如此,还请诸位替我传个话,别让疑难杂症找上门,免得闹笑话。” 陈安笑道。 这时,李二蛋和狱卒抬着浑身是伤的张鼠儿进前院。 陈安指着他说。 “此獠乃采花大盗,昨日犯案被抓,因他不肯招供,昨夜动了刑,听说诸位要来,便没给他医治,用作外伤治疗示范。” 众人感激陈安周到,徐达也露出满意神色。 这小子确实上心,难怪朱元璋偏爱。 他转念一想。 自家女儿妙锦对陈安有意,若能成婿,岂不是亲上加亲? 得抓紧促成此事,免得陛下抢先收为义子。 张鼠儿惊恐地看着陈安,昨日正是眼前这人,仅凭受害人证言,短短一下午就锁定了他。 他想不通。 自己作案向来不留痕迹,为何会栽在这儿? 原本他不想来江宁县,无奈这里鼠患严重、报酬丰厚,作为捕鼠人,他借工作踩点,利用调教的老鼠开门或钻狗洞潜入,用迷药作案。 若不是掳走了那寡妇的女儿,恐怕还能继续逍遥。 但自昨日被捕起,张鼠儿便陷入了一场噩梦。 差役们如地府鬼差般狠辣,将他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此刻,更令他惊恐的是,自己被拖到了院子里! 只见一口大锅烧得正旺,沸水在锅中翻滚,张鼠儿心头剧震。 这些差役,难道要把自己当过年猪给煮了? 行到这,他拼命挣扎了起来。 李二蛋见状,上前狠狠踹了几脚,骂道。 “还有力气折腾?看来哥儿几个昨晚对你还是太客气了……” 张鼠儿望见李二蛋的黑脸,瞬间两股战战,瘫在地上再不敢动弹,昨夜正是此人折磨他最狠。 李二蛋见采花大盗被震慑住,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此时,韩无双端来一盆清水。 陈安边洗手,边对李二蛋说。 “说真的,你们审讯和刑讯的手段太粗糙了,改日本大人有空教你们几招专业的。” 李二蛋在陈安面前立刻换了副笑脸,讨好道。 “那敢情好!属下也觉得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不够利索,大人务必多传授些技巧。” 陈安微微颔首,洗净手后皱眉看向地上的张鼠儿。 这厮昨夜真是遭了不少罪,全身伤痕累累的。 他从木盘里取出一把剪刀,在张鼠儿惊恐的注视下剪开其外衣,指着胸口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道。 “战场上的创伤无非刀伤、重物击伤、烫伤、烧伤等,此伤类似刀伤,首要步骤是清理伤口。” “许多将士治伤后仍丧命,即便涂了金疮药止血,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是也不是?” 曾院判点头接话。 “的确,特别是夏季,不少将士因伤口溃烂、高热而亡。” “这是因为伤口感染了。” 陈安解释道。 “伤口里有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正是它们导致溃烂,别问本官如何知晓或如何看见的,本官只教治疗之法,你们照做即可。” 陈安无法搬出显微镜或现代医学理论,只能简化教学。 懂不懂原理不重要,执行到位才是关键。 “治疗刀伤的第一步是清创。” “记住,所有器具必须先消毒,用开水煮沸一炷香时间。” 陈安指着火炉上的大锅说道。 众军郎中纷纷踮脚张望。 锅中半锅沸水翻滚,煮着白色纱布和几样奇形怪状的器具。 “不仅治伤需要消毒,将来条件允许时,大军驻扎或出征务必避免饮用生水,须将水烧开再喝。” 陈安特意对徐达补充道。 徐达皱眉问。 “为何?” “生水中可能含有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易引发疫病。” 陈安解释。 徐达点头应下。 虽让全军喝开水有难度,但若能防疫,便值得推行。 陈安又从木盘取来一个瓶子,拔掉木塞,浓郁酒香扑面而来。 “这是高烈度酒,清洗伤口必不可少,伤口溃烂因感染所致,清水清创效果差,必须用烈酒。” 话音未落,他便将酒精倒在了张鼠儿的伤口上,剧烈的刺痛,瞬间席卷他全身! 张鼠儿当即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来! 陈安瞥他一眼,冷冷道。 “闭嘴,吵死了。” 李二蛋立刻会意,掏出一双臭袜子塞进了张鼠儿口中。 不知张鼠儿是惊恐还是恶心,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陈安手法虽粗暴却条理清晰。 用酒精冲洗后,他夹着棉花仔细清理伤口,直至血渍和残渣清除干净,再撒上金疮药,最后用沸水煮过的纱布包扎,整套外伤处理流程完毕。 换作其他朝代,因为缺乏高烈度酒,此类疗法很难推广。 但明初的酿酒与蒸馏技术进步飞速,朝廷不征酒税、不禁酒,民间酒品普及,四五十度的烈酒已常见且价格亲民,军队完全有条件采购作为医疗物资。 第177章 手段太吓人了,只想速死 “刀伤示范到此为止,诸位有疑,可随时提问。” 陈安抬头看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军郎中。 曾院判率先发问。 “陈县令为何要用针线缝合伤口?是为止血和加速愈合吗?” “行家一开口便知深浅。” 陈安点头。 “缝合伤口一是止血,二是促进愈合,但愈合后需拆线。” 众人纷纷称是,其他郎中又提出几个专业问题,陈安均耐心解答。 随后,陈安继续以张鼠儿为样本教学。 “重物撞击导致的内伤难以根治,但若有皮下淤血,需切开伤口清除淤血,再清创包扎……” “处理烧伤、烫伤,你们更专业,但若被金汁烫伤,仍需先用烈酒消毒再包扎……” 张鼠儿昨夜已尝遍县衙刑具,差役们虽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却留着他的性命。 整整一个多时辰,陈安总算处理完了张鼠儿全身的伤口,也讲完了自己掌握的基础现代医学知识。 他刚起身,韩无双便端来清水。 陈安洗手时,对军郎中说。 “诸位还有几日才随军出征,这段时间就留在县衙吧。” 他踢了踢被包扎成“木乃伊”的张鼠儿。 “此獠作恶多端,若直接斩首太便宜他了,诸位可拿他练手,也算废物利用。” 从古至今,采花贼皆遭人唾弃,即便在狱中也处于鄙视链底层。 何况洪武年间可没有圣母,众人对拿罪犯做实验并无异议。 除了当事人张鼠儿。 听闻自己要沦为活体教材,联想到昨夜和今天的折磨,张鼠儿彻底崩溃。 此刻他宁愿速死,也不愿在这“人间地狱”多待一刻。 特别是当陈安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那些令人胆寒的话语,并用小刀划开他的皮肤时,张鼠儿感觉自己已坠入十八层地狱。 他拼尽全力吐出嘴里的臭袜子,嘶声喊道。 “青天大……大人!小的有重要情报禀告,只求一死,求大大人成全!” 陈安闻言一愣,随即轻笑。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你这狗东西,昨夜熬了一整夜不肯招,现在又说有情报?当你李爷爷是傻子?!” 李二蛋怒喝一声,一脚踹在张鼠儿胸口。 张鼠儿竟是个硬茬,挨踹后强忍着没叫出声,仍死死盯着陈安。 陈安抬手制止李二蛋,依旧神态自若。 “什么情报?说来听听。” 张鼠儿咬牙道。 “大大人须先发誓让小的速死,小的才敢如实交代。” 呵,竟敢威胁本官? 陈安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拖人。 “大……大人!” 张鼠儿慌忙爬起来磕头。 “小的只求速死,求您开恩!” “在本官面前,你没资格谈条件,想说就说,不说就憋着,你以为肚里那点破事本官稀罕?无非是想攀咬同伙罢了!” “圣天子在位,天道昭昭,你那些狐朋狗友岂能逃脱制裁?!” 陈安厉声训斥。 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让徐达都忍不住侧目。 这小子平日总和圣上不对付,这会儿倒当众拍起马屁了? 张鼠儿被震慑住,而陈安也猜中了他的心思。 见阴谋被拆穿,张鼠儿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 陈安挥手示意李二蛋拖人,吩咐道。 “用本官教的审讯手段继续拷问,若敢推诿或乱攀咬,该用的刑罚尽管上,别弄死就行,只要有口气在,本官就能从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 李二蛋咧嘴一笑。 “放心,小的一定让这厮好好配合。” 等李二蛋带走犯人,差役和书吏在前院树荫下摆好十几张太师椅和茶几,并端来茶水。 陈安啜了口茶,继续道。 “军郎中除救治伤员,还需承担防疫职责吧?” 曾院判笑着点头。 “正是。” “大军出征少则数万、多则十几万,加上民夫,人数庞大,防疫乃重中之重,若爆发疫病,别说作战,连防守都无力。” 陈安颔首道。 “因此必须重视卫生,许多疫病源于脏乱环境,比如刚才说的禁止喝生水;行军扎营须制定严格卫生条例,如严禁随地大小便、必须设茅厕等,若军营粪尿横流,岂有不爆发疫病之理?” 陈安侃侃而谈,曾院判等军郎中却面面相觑。 一旁的徐达放下茶盏,冷哼一声。 “无知!谁说军营就一定脏乱差?军营岂会没有茅厕?” 陈安一愣。 古代军营竟有卫生管理? 可上辈子看的穿越小说里,主角不都从挖茅厕,禁随地大小便,逼士兵喝开水开始整顿的吗?难道是误导? 不然为何徐达一脸鄙夷? 他试探着问。 “徐伯伯,难道小侄说错了?” “那咱问你,先秦时期魏国与齐国两次马陵之战,第二次齐军为何用减灶之策对付魏军?” 徐达没有回话,而是问道。 徐达此问的核心在于,为何庞涓仅凭齐军灶台数量减少便断定士卒逃亡? 观察军营排泄物数量岂非亦可得出相同结论? 同理,若孙膑仅减少灶台数量,却任由军营粪便堆积,庞涓仍可推断齐军真实兵力,此现象唯一的解释是,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将领已高度重视军营卫生。 因此军营非但未见粪便横流的脏乱景象,反而整洁有序,茅厕数量充足。 次日大军拔营时,只需将茅厕简单填埋,既能保持卫生,又可避免暴露行踪与兵力规模。 想通此节,陈安扶额面露愧色。 果然被大神误导了! 本想效仿书中人物装逼,却弄巧成拙闹了笑话。 古人虽在见识与格局上稍逊现代人,但其智商与谋略绝不逊色,若仍小觑古人,日后在朝堂与人周旋,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陈安正色起身,恭恭敬敬向徐达行礼。 “多谢徐伯伯指点。” 徐达一愣,相识至今,他还是头一回见这小子如此谦恭。 可……自己何时教过他什么? 想到陈安今天态度诚恳,徐达捋须轻咳,正欲传授些军事常识,却见陈安已重新落座,向军郎中说道。 “如今我朝最大隐患仍是漠北草原的蒙元残余势力,这些蒙古人虽连遭重创,但其根基难除,为何?皆因漠北非汉人宜居之地。” “我军远征漠北,不仅后勤压力巨大,严寒气候与疫病更易折损兵力,届时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难题。” “蒙古人惯用手段无非避战拖垮我军,派小股骑兵骚扰、污染水源。” “水源污染问题,本官倒有拙见。” “除避免饮用生水外,若水源被牛羊尸体或毒物污染,可撒生石灰消毒,再舀去污水即可……” 第178章 江宁县的工业园 古人智慧不容小觑,陈安不敢再卖弄,仅将现代防疫常识简单传授,即便如此,也耗费了近一个时辰。 中午,陈安安排军郎中至县衙食堂用餐,并分发自己撰写的小册子,随后跟韩无双与徐达返回后院。 小娥见状笑道。 “饭马上就好,你们先去饭厅歇着。” 陈安与徐达往饭厅而去,韩无双则去厨房协助小娥。 饭厅内,陈安为徐达斟茶,好奇问道。 “行军打仗竟有这般讲究,小侄原以为士卒可在荒野随地如厕……” 徐达喝了一口茶,冷哼说: “如今方知北宋为何屡遭外敌欺凌,皆因你们这些文臣不通军事却偏要对将领指手画脚。” 陈安撇嘴腹诽。 待再过百十年,大明武将境遇更不堪,哪像北宋武将尚有尊严? 届时恐怕连七品言官都能对大将军先斩后奏,您老若知此情,怕是要气晕过去。 徐达浑然不知陈安心思,继续道。 “飞将军李广虽名垂青史,文人多为其未封侯而抱不平,但若论战功与军事才能,他远未达封侯之境,虽然其勇值得称道,但也确无统兵之才。” 陈安有些诧异。 李广是汉武帝时期的名将,为何在徐达口中却如此不堪呢? 但想到徐达是洪武朝第一武将,他的评价必定有依据,于是按捺住反驳的念头,静听下文。 徐达放下茶盏,解释道: “李广战绩平平,即便《史记》多有褒扬,仍难掩其无功之实,单说如厕一事,你的认知便与李广如出一辙。” “啥?!” 陈安面色微变。 自己的军事见解竟与李广等同?这究竟是夸奖还是贬低? “司马迁与李家交好,所以在《史记》中多有回护,可即便如此,仍直言‘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 无需再做解释,陈安也知道此言意为李广部队随意扎营,士卒可随地如厕。 “人人自便”一词,即源于此。 “行军首要在于隐蔽行踪与兵力,若让士卒随意如厕,必暴露兵力规模。” “其次,军队贵在令行禁止,随意如厕既易导致逃兵,又会破坏队形。” “再者,稍有统兵经验的人都知道,排泄物堆积易引发疫病,曹军赤壁战败,就是因北方士卒水土不服染了病,非仅火攻的原因。” 陈安插话道。 “赤壁之战不是诸葛亮借东风,周瑜火攻大败曹军八十万吗?” 徐达满脸困惑。 “赤壁之战主帅乃周瑜,与诸葛亮何干?” “曹军不过十几万兵力,疫病才是战败主因,火攻不过是助力罢了。” 陈安扶额苦笑。 以后绝不能再拿小说当正史,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见陈安面露惭色,徐达暗爽。 总算是在擅长的领域扳回了一局! 此前只觉得陈安文武全才,今天才知他亦有短板。 谈话间,小娥将菜端上了桌,好奇的询问二人在说些什么。 陈安笑道。 “徐伯伯在教我如何管理军营如厕之事。” 小娥作恶心状。 “马上开饭了,偏要聊这种话题!” “对了大人,家里人多了,茅厕是不是该扩建了?我想改成你书房那种能冲水又能洗澡的样式,如何?” 陈安脸色骤变,徐达先是一愣,继而怒目圆睁。 “你书房里那井竟是如厕用的?” 陈安顿感大祸临头,拔腿便逃。 徐达抄起茶盏掷去,瓷盏落地碎裂。 县衙前院,书吏钱多福见陈安眼眶乌青,关切询问。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陈安没好气道。 “不该问的别问……” 一旁的徐达负手而立,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钱多福压下疑惑,禀报道。 “大人,户房、工房司吏已在工坊等候,咱们何时动身?” “这就走!” “小的这就叫差役护驾。” “不用,城郊而已,无需兴师动众。” 钱多福虽有疑虑,仍领命前行,陈安与徐达紧随其后。 三人翻身上马,向北门而去。 一个时辰前,徐达从小娥口中得知书房水井实为如厕用的马桶,且自己险些误喝脏水,顿时暴怒追杀陈安,直至听陈安承诺为徐府安装这抽水马桶,方才罢休。 听说陈安下午要去视察工业园区,徐达虽不明所以,却也兴致盎然。 他每次来江宁县,总能发现新变化,工业园区虽闻所未闻,却也不足为奇。 所谓工业园区位于城郊,实则不过是陈安的理想寄托。 前世华夏各地大兴工业园区,无论基础如何,皆划地招商,彼时他曾嗤之以鼻,如今主政一方,才知苦衷。 江宁县虽毗邻应天府,却闭塞落后,若想将其改造成记忆中的模样,谈何容易? 无技术、无资金,也无工业基础,只能从零起步。 若想在空白之地规划建设,那就得采用非常规手段。 前世,华夏西部城市经常划出空地,来建设工业园区,用于招商引资。 今生,陈安虽无法招商引资,却不妨碍他划出空地打造心中的工业园区。 只要园区建成,江宁县就能奠定工业基础。 有了工业基础,江宁县才更接近他记忆中的家乡模样。 然而,被陈安寄予厚望的工业园区,如今依旧萧条。 园区位于江宁县北城外的一处荒地。 这片荒地因为受到洪水侵袭,变成了盐碱地,无法用于耕种。 陈安将其收归官府后,在此处搭建了一排木屋,却长期无人问津。 毕竟大明中后期,虽在江南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和类似工厂的工坊,但洪武年间尚无这些新事物。 当时的商品生产,还主要依赖于家庭作坊。 商贾下订单,农户领回家制作,完工后交还贩卖,类似计件模式。 工人无基本工资和福利,收入仅与工作量挂钩。 且农业社会以农耕为主,体力劳动由男子承担,此类计件工作多由妇女完成。 因此,陈安吸引商贾入驻建坊的计划便就落空了。 不过,转机出现在两个多月前。 陈安根据上辈子的记忆,调制出了香水,小娥试用后十分满意。 县城馥馨阁老板听闻,愿高价购买配方。 第179章不好招男工,徐达的建议 馥馨阁是主营胭脂水粉的商铺,专做女人的生意。 香水香味浓郁持久,比香膏更具优势。 要是经过推广,倒是有望能取代香粉市场。 陈安意识到这或许能盘活园区,便与老板谈判。 他不要钱,只提了两个条件。 一是县衙以配方、厂房、土地入股,占50%股份,不干预日常经营; 二是馥馨阁需在园区建工坊,招募工人生产香水。 老板虽困惑,但觉得条件宽松,于是答应了下来。 双方签约后,香水作坊便入驻了园区。 此后,玻璃、香皂、牙粉牙膏作坊,以及织布工坊相继入驻。 尽管入驻的工坊只有四五家,工人也仅有百来人,但陈安相信,只要悉心培育,工业革命有望在大明提前数百年生根发芽。 出北门,沿官道骑行数分钟,大片的盐碱地及木屋群映入眼帘。 官道旁早有十余人等候,见陈安等人骑马到来,赶忙迎上。 小厮上前牵马,陈安与徐达、钱多福下马后,众人在户房孙司吏、工房吴司吏的带领下,齐声行礼。 “见过县令大人……” 陈安摆手道。 “都是熟人,不必多礼。” “许员外,你与谢婶的织布工坊建好了吗?” 五十出头的微胖男子许员外忙上前笑道。 “托大人的洪福,工坊前些天就已经建成了,工人也都陆续上岗了,本想着请大人来剪彩的,又怕耽误了您的公务,就没敢打扰。” “无妨,公务再忙也有空剪彩,今后谁家新开工坊,尽管告知,我闲暇时定来。” 陈安笑道。 众人赔笑附和。 许员外又道。 “多亏了县衙提供空地,还提前建好了厂房,工坊才能快速落成,今后若销路打开,恐需再向大人求购厂房和空地。” “只要多招工人、扩大规模,县衙力所能及的条件都可答应。” 陈安笑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了园区。 与二十一世纪的工业园区相比,这里简陋至极,甚至还不如现代乡镇,但在大明却是首创。 在徐达眼中,园区处处新奇,这般事物,他前所未见。 透过窗户望去,只见工人都有条不紊地劳作着,效率远超居家生产。 因男女有别,且男子需承担农耕和徭役,工坊工人几乎全为女性,商家为避嫌,连管事也都是雇的女性。 徐达见状暗自点头。 此前他还担心园区招人会引起非议,如今见全为女工,便放下心来。 但陈安却皱起眉头。 “严老板,你家工坊为何全用女工?” 他问身旁的大高个。 严老板家主营琉璃器具烧制,需工人在高温下从事重体力劳动,连男子都难以承受,工坊里却有几位胖妇人在操作。 严老板无奈道。 “大人,小人也不想如此,但园区几乎无男工,若雇男子,怕被人以‘有伤风化’的名头告到县衙!” 其他掌柜老板也都纷纷叫苦。 水泥工坊、酒作坊同样只能招体力好的女子,不敢雇男子。 陈安点头认同。 男女有别确实是难题。 如今园区虽工人超百人,但水泥、琉璃烧制、酿酒等需要体力的作坊却面临用工荒,用工难的问题。 既不敢招男子,能胜任重活的女子又太少。 这些作坊的配方、厂房、土地均来自县衙,陈安只提了入驻、占股、纳税三个条件,如今其他条件都满足,却因劳动力问题濒临倒闭。 香水、纺纱等工坊无需体力,暂无此忧,但陈安的目标是建综合性园区,若只有轻工业,那便与他的初衷相悖了。 没有重工业,谈何发展? 这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徐达见陈安皱眉,调侃道。 “平时挺机灵的,咋一到关键时刻就犯了傻?” 众人侧目。 他们原以为徐达是幕僚,不料竟敢如此直言,看来与陈安关系匪浅。 陈安并未生气,虚心请教道。 “徐伯伯有何良策?” “你们怕男女混杂招非议,用围墙隔开就是。” 徐达边说边比划。 “从这儿砌墙,女工坊放一边,男工坊放另一边,大门分设不同方向,互不干扰,不就没闲话了?” 陈安豁然开朗,竖起大拇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徐伯伯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 徐达哭笑不得。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没等他开口,陈安已经向工房吴司吏下了令。 “按徐伯伯说的,尽快用围墙隔开区域,以后别建木屋,易失火,全改砖瓦房。” “另外,在全县张贴布告,招募砖窑合作方,县衙有青砖配方,有意者来衙洽谈。” “是。” 工房吴司吏拱手领命。 园区规模不大,陈安仅用一小时就巡视完毕。 以未来视角来看,园区简陋不堪,但徐达却兴致勃勃。 他先在水泥工坊抓起一把水泥端详许久,又追着满身灰尘的老嫂子询问此为何物。 老嫂子劳累至极,即便对方是贵客,也无心搭理。 徐达也不生气,用纸包起一捧水泥,揣入怀中,又走向了琉璃作坊。 一年前穿越至大明时,陈安曾想着靠发明来致富。 起初,他因用柳枝沾盐漱口不便,想发明牙膏牙刷,却发现大明已有精致牙刷和牙粉。 想靠肥皂、香皂发家,却见小娥用香胰子洗衣,且此物物美价廉。 想靠蒸馏酒牟利,去酒楼后得知,蒸馏酒南宋末年已问世。 想投身琉璃产业,又发现大明虽琉璃纯度不高,但烧制技术已存在。 经过一连串打击后,陈安才不得不先到江宁县任职。 起码当个官儿,能先混口饭吃,至于发家致富的事,徐徐图之就是。 毕竟在这个时代,即就是有了蒸馏酒、牙膏牙刷、香胰子、水泥等等物品,但其质量,自是远远赶不上二十一世纪的。 现在园区已初具雏形,也离他发家致富更近了一步。 陈安走马观花的巡视着园区,如领导视察般试用改良纺纱机,赢得一阵喝彩;又与女工亲切交谈,询问工钱是否被克扣、有无冤情,拉近了与众人的距离。 本就亲民的陈安,经此举动,更令女工们感恩,纷纷称其为青天大老爷。 第180章王寡妇来投,求大人给条活路 闲聊片刻后,徐达拿着几件琉璃器具走来,笑道。 “这些琉璃光泽度比应天府的还好,拿去定能卖个高价。” “琉璃器具?” 陈安一愣,猛拍大腿道。 “徐伯伯,若有千里眼,指挥作战是否更顺手?” “那是自然,敌军动向尽收眼底,调兵便能更加精准……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教咱仙术?” 徐达笑道。 “仙术不会,但有办法让您及将领拥有千里眼。” 陈安笑道。 徐达脸色骤然严肃。 他瞥了陈安一眼,见他虽面带笑意,却无半分戏谑之色,不似开玩笑,于是认真问道。 “你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说清楚些。” “前些天我被一老一小两个无赖打劫,抢走了一件宝贝,那玩意儿就是千里眼,不过无妨,我有图纸,还能再造一批,只是这价钱嘛……” 徐达闻言大怒。 “你这臭小子,是掉钱眼儿里了?军国大事也谈银子?有办法就快说,再提钱,咱把你另一只眼也揍成熊猫眼!” “我这工业园区朝廷何曾拨过一两银子?如今还想白嫖?今天你就是打死我,也得给银子。” 陈安梗着脖子反驳道。 徐达深知这小子发起倔来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不禁又气又笑。 “好,算你狠!咱给银子就是!” “快说!这千里眼究竟为何物?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耍咱,下次可就不是拳头了,直接上棍子!” “只要您肯给银子就好办,至于我是否骗您,回家找到那俩贼,搜出赃物便知,里面有个竹筒状的管子,拉长后自会有惊喜……” 陈安说罢,朝琉璃作坊东家招手道。 “我稍后让人送些图纸来,你先带老师傅按图制作,做好后送县衙给我过目,若质量达标,便批量生产。” “千万别心疼成本,我这位长辈不差钱,届时定让你赚个盆满钵满,也别嫌累,加大产量,最好十日内做出十个以上,明白吗?” 东家连忙拱手应下。 吩咐完,陈安与徐达、钱多福便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回到江宁县后,徐达未在县衙停留,而是径直穿城而过。 此刻他心中如百爪挠心,急切的想知道那千里眼究竟为何物。 若真有此神器,战场态势将尽收眼底,对领军作战裨益极大。 回到县衙时已近下午三点。 陈安打算处理完积压文书,再偷闲摸鱼,静待下班。 毕竟,打工人的摸鱼时光最是惬意! 不料刚回正堂,拿起第一份文书准备批阅,韩无双就面露难色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苦着张脸。” 陈安笑问道。 韩无双勉强挤出笑意,说道。 “大人,我与章捕快又审了张鼠儿,正打算找您时,遇上了来县衙投奔的王寡妇母女。” “正如您所料,她们被邻里流言逼得待不下去了,谷秋伤势未愈便匆匆赶来,望大人给条活路。” 陈安长叹一声。 这个时代对女性太过苛责,即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类似现象也仍未绝迹。 网络上的键盘侠常对受害者恶语相向,比之古人的指指点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人云“杀人诛心”,键盘侠却用键盘杀人,事后又变换立场嘲讽受害者。 弱者对更弱者的残忍,往往源于现实的无能与虚拟世界的虚妄逞强。 深谙键盘侠之恶的陈安,自然理解王寡妇母女的处境,因此昨日特意叮嘱。 若在陶华镇待不下去,就来县衙找他。 如今母女果然来投,可谓一语成谶。 “让她们进来吧,我先跟她们聊聊。” 陈安道。 韩无双却没动弹,提议道: “大人不如聘用王寡妇为厨娘?小娥每日操劳,我又时常忙于公务,帮不上手,她一个小姑娘做几个人的饭菜,实在辛苦。” “流言可杀人,非我迂腐,县衙内仅我一名成年男子,小娥是贴身丫鬟,你是下属,暂居后院无妨,但若母女入住,恐落人口实,将来谷秋如何嫁人?” 陈安反问。 韩无双苦笑道。 “谷秋已失清白,哪还能嫁良人?” “先让她们进来,即便我答应,也得她们愿意。” 韩无双领命而去,很快,便将两人领入了堂。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只见她脸色惨白、眼袋红肿,眼角还有泪痕未干,正是受害者王谷秋。 跟在后面的,则是三十多岁,容貌清秀却愁容满面的王寡妇。 母女见状,忙跪地呜咽。 “民女王秦氏拜见青天大老爷……” “快起来。” 陈安示意韩无双扶起二人。 待母女落座,陈安续道。 “昨日我言明,若想换个活法便来寻我,今天既来,想必已经想清楚了?” 王寡妇局促地坐在太师椅上,王谷秋则始终垂首,小手紧攥衣角。 “谢大人体恤,民妇深知‘人离乡贱’,但小女遭此横祸,若不迁居,恐终身被人非议,今天厚颜前来,还望大人指条明路。” 王寡妇结结巴巴地说着,显然这番话已在腹中演练多次。 王谷秋偷瞄陈安一眼,又迅速低头。 韩无双适时端来热茶。 陈安笑道。 “此事不难,先喝口茶润润喉,慢慢说。” 王寡妇轻啜一口,将茶盏搁在桌案,满怀期待地望向陈安。 陈安轻咳一声,道。 “我有三个提议,其一,我有制冰之法,可赠予你们母女,你们可在县衙附近租间铺子,售卖冰饮小吃,若无本钱,我可暂借,日后偿还即可……” 王寡妇闻言既兴奋又茫然。 制冰饮? 可自己哪懂什么生意经? “其二,本县工业园区有数家工坊正在招女工,若你们愿去做工,我可知会东家,妥善安排。” 王寡妇面露思索。 工坊做工是何模样? 陶华镇与县城不过数十里,却似两个世界。 “其三……” 陈安顿了顿。 “韩捕头提议,因我未带家眷,身边仅有婢女伺候,可聘你为厨娘,照料后宅饮食。” “我家简单,除我、婢女、韩捕头及友人幼子,仅四口人,你们母女若暂无居所,无论是否为厨,均可暂住后院,我让婢女收拾个小院子就是。” 第181章 不能白占大人的便宜 听了这三条建议,王寡妇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 无论选哪条,母女皆可在县城谋生。 当然,如果要选,她更愿意当厨娘。 陈安乃县令,府中单纯,只需伺候一人,而且平易近人、相貌堂堂,此等美差求之不得。 权衡再三,王寡妇开口道。 “大人,民妇想去后宅……”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谷秋突然拽住了衣袖。 王寡妇诧异的看向王谷秋,只听王谷秋小声的说道。 “大人,民女能否先看看制冰配方?” 显然,此刻她鼓足了全部的勇气。 陈安微怔。 王寡妇分明属意第三条路,却被女儿打断。 难道小姑娘另有想法? 但选择权在对方,于是笑道。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着,他提笔将硝石制冰的法子写了下来,然后递给了母女。 “这就是制冰配方。” “夏日酷热,卖冰饮肯定会有生意,冬天时,本县正试种新粮,可做成新的吃食售卖,也能维持生计。” 母女俩都识字,看完配方后,眼睛渐渐亮起来。 约莫半刻钟后,王寡妇抬头,坚定的说道。 “大人,民妇决定开冰饮铺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得有个温饱。” 陈安点了点头。 凭此配方,只要她们母女俩勤恳,谋生不难。 “可有本钱?若没有,我可以暂时借于你们。” “岂敢再劳烦大人,民妇尚有积蓄,够用了。” “那住所呢?你们可愿暂居县衙?后院空房还有一些,除我、韩捕头、婢女外,并无他人。” 王寡妇正要应下,谷秋又拽了拽她的衣角,于是她改口道。 “不劳大人,民妇这便去找铺子,可以住铺子里。” “好,你们想好了就行。” 陈安端茶示意送客,谷秋又突然小声问道。 “大人,铺子开后,分您七成股份如何?” 陈安诧异的瞥向那小姑娘,摆手道。 “我要股份有什么用?你们安心做生意就是,若再遇难处,就来寻我。” “可这配方价值千金,白拿岂不显得我们狼心狗肺?” 谷秋坚持。 王寡妇也回过神来,忙道。 “大人怜悯我们母女,若我们倚仗着您的同情,白拿配方,还如何做人?” “您若不答应,我们便去工坊做工……” “唉……” 陈安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我以县衙名义入股,不占七成,五成即可,如何?” 王寡妇怎么会不答应? 她以为陈安用县衙名义入股,是担心此事曝光后被指贪污。 但她有所不知,陈安以县衙名义用诸多配方入股工坊,分红均纳入府库。 这并非是因为陈安境界高尚,一心为民。 他还没这么无私。 他想要的,是将江宁县打造成心中故乡的模样,哪怕仅有几分相似也行。 上辈子,陈安看过无数穿越小说,也曾幻想若穿越异世界,是否会开启传奇人生,过得更轻松自在? 但来到大明之后,他才知自己错得离谱。 此生虽家世普通,却衣食无忧,且中进士、任七品县官,这在前世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即便如此,陈安依旧不开心。 这不是他那个熟悉的家,不是那个能吹着空调吃西瓜,用着WiFi刷刷刷的现代家园。 即便此生朝九晚五,有侍女贴身照料,他仍缺乏归属感。 他心中的故乡,仍是那个充满内卷与焦虑的二十一世纪。 但他清楚,他再也回不去了。 于是,他决心将江宁县建设成记忆中的模样,哪怕仅有一丝形似,亦足矣。 王寡妇母女得到制冰配方后,千恩万谢地辞别县衙。 经两宋经济繁荣,元明百姓物质生活更为丰富,街边小吃种类繁多。 有了制冰技术,母女俩完全可开一家冰饮铺子。 虽未必能暴富,却也能跻身小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出了衙门,王寡妇的笑意渐渐淡去。 “丫头,你刚刚为何拦我?大人身家清白,身边仅有婢女侍奉,我们若能得到他的照拂,可远比抛头露面经商要来的安稳。” “虽说开铺子能多赚些钱,但你我皆为女子,家中又无男子支撑,纵有财富又有何用?” 她叹息着,继续说道。 “我本想为你招婿入赘,谁知竟遭此变故……” 赵谷秋低头轻语。 “女儿明白娘亲心意,但女儿已是残花败柳,大人身为县令,岂会看得上我?” “且‘寡妇门前是非多’,他好意收留我们母女,可我们若强行入住,怕是有流言,损害大人的官声。” “女儿并不觉得自食其力可耻,抛头露面又如何?县城中女子经商者甚多,她们能做,我们为何做不得?” “话是这么说……” 王寡妇无奈叹息。 “罢了,先寻间铺子安顿下来吧。” 送走母女俩,陈安伸了个懒腰,瞥向桌上堆积的文书,苦笑道。 “总算处理完这些麻烦事了。” “韩捕头,去书房帮本官拿两本闲书来,我也偷闲半日。” 此时,距下班仅剩一个时辰。 工业园区视察完毕,母女安置妥当,文书办结,终于可安心摸鱼了。 但韩无双却未动,而是开口道。 “大人,张鼠儿已经招供了,本来早上就打算禀报给您的,但遇到了王寡妇母女,所以耽搁了,能否待属下汇报后再取书?” 陈安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 “你说吧。” “是。” 韩无双整理好思路后,说道。 “张鼠儿绑架王谷秋,除了因为好色之外,更是因他是人贩子。” “这些年,他以‘捕鼠人’为名走街串巷,相中目标后夜入侵犯,遭其害的女子不下十人。” “多数犯案后,他会逃匿,但若受害人容貌出众,便会掳走玩乐数月,缺钱时再卖给一个叫‘罗六’的人。” 果然另有隐情! 陈安摩挲下巴,问道。 “这罗六是何人?” 第182章姚广孝送来六千贯 韩无双摇头道。 “张鼠儿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只清楚交易地点在太平府,每次得手,他便去太平府找罗六,此次本想将王谷秋玩乐两月后贩卖,没想到次日却被捕了……” “太平府?” 陈安蹙眉。 太平府属京城要地,距应天府仅百余里,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南宋时,虞允文于采石矶以少胜多,大败金军。 元末,朱元璋在此击溃陈友谅,奠定胜局。 如今太平府商贸繁荣,仅次于应天府。 “在此等繁华之地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接着,陈安又沉吟道。 “立刻将此案上报刑部六扇门,太平府不是江宁县能管,若无头绪就过去,难有作为。” “可大人,属下是六扇门捕快,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韩无双急道。 “你如今毫无线索,去了也是盲目!” 陈安断然拒绝。 韩无双辩驳道。 “张鼠儿已交代了联络方式,属下并非全无准备!” “不行,太危险!” 见她还要争辩,陈安想到这个案子不能拖延,便道: “我自有办法,你先去取书,我今天不想再说此事。” 韩无双欲言又止,见陈安意决,只得应下。 “是。”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前世996时,陈安常冒险摸鱼,享受与领导“斗智斗勇”的刺激。 但现在做为一个县令,他再难体会那种快感。 在江宁县,他说一不二,就算摸一天鱼,也没人敢指责。 “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此言不虚。 是以,当韩无双递来闲书,他虽品茶翻阅,却索然无味。 不一会儿,他便将书扔到了一旁,对仍望着自己的韩无双无奈道。 “太平府的事不要再提,你一介女子,何必涉险?巡街抓贼就行了,何必与人贩子、亡命之徒周旋?” 韩无双梗着脖子反驳。 “大人别小瞧人!我习武十余年,寻常蟊贼近不得身,古有花木兰、穆桂英,女子为何不能查案?” “那不过是戏文!这件事我已有主张,你不要再说了!” 陈安语气严厉,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呵责韩无双。 她吓了一跳,偷瞄陈安一眼,低声应道。 “是……” “大人……” 正此时,李二蛋进门,见状暗自嘀咕“难道是吵架了”,忙禀道。 “门口来了个和尚,就是之前喜欢偷馍的那个,小的本想撵走他的,但他说与大人有约,小的怕误了事儿,于是特来禀报。” “和尚?道衍?” 陈安恍然。 这和尚都消失二十多天,这个时候回来,难不成完成了赌约? “让他进来。” 韩无双低声道。 “大人,没别的事,属下回后院帮小娥做饭了。” “去吧,今天少做些菜。” “好。” 等她走后,李二蛋将道衍引入了厅内。 见到道衍,陈安十分惊诧。 二十天前,道衍形如乞丐,面黄肌瘦、衣臭熏天,今天却焕然一新,袈裟华贵,面色白净,俨如高僧。 “道衍,你去哪儿‘修行’了?” “袈裟不菲,还养得白白胖胖的,难懂破戒吃了荤?” 道衍合十笑道。 “阿弥陀佛,色相皆空,二十日前,大人以衣衫取人,今天以华服敬人,岂不是前后不一?” 李二蛋怒斥道。 “竟敢对大人无礼!是不是想再进大牢?” 陈安摆手制止,笑着看向道衍。 “大师是我的财神爷,岂敢无礼?今天前来,莫非是赌约已经完成了?” “正是。” 陈安拍手笑道。 “我可是正等着米下锅呢!” “江宁书院资金告急,险些停工,大师来得正是时候!” “快请上座,我亲自斟茶致谢……” 二十天前,姚广孝与陈安立下赌约。 要是他能在一个月内,为陈安筹措到修建江宁书院所需的六千贯办学经费,陈安便同意其担任幕僚。 陈安实在想不通,这位大名鼎鼎的“黑衣宰相”为何不去投奔朱老四,却偏要在此纠缠自己。 但只要能搞到钱,他想当幕僚,便让他当吧,自己也能当几天甩手掌柜。 至于这和尚鼓动造反? 算了吧! 自己可是守法公民,岂会做违法乱纪之事? 陈安是真的缺钱。 如今江宁县摊子极大,宛如大工地。 修桥铺路、科教兴国、兴修水利、工业建设,哪项不需要大把的银子? 县衙收益虽然不错,单是卫生费、商税便赚得盆满钵满,可开支更大。 他深知,无论国家还是地区,富裕之路繁杂庞大,而核心就在于人才! 而没有教育投入,便无源源不断的人才。 二十一世纪的老话说得好,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上任一年,他已将蒙学推广至全县,适龄儿童必须就近入学。 若父母阻拦,差役便会“登门劝学”。 但这种强硬政策,仅在江南可行。 一来,是因为江南经济发达、风气开放,百姓识字意愿强烈,况且官府不仅免学费、还管饭,这般好事自然踊跃响应。 二来,是民风不如偏远地区彪悍,通常不敢与官府对抗。 总之,江南文教基础扎实,百姓易教化,陈安的义务教育计划才得以顺利推行。 江宁书院不培养“之乎者也”的腐儒,而是聚焦实用工科,如算学、基础物理、化学等…… 这也正是江宁书院的办学初衷。 只是,义务教育虽成,但眼下库房空空,根本拿不出六千贯钱来。 而姚广孝称已经完成了赌约,这不啻雪中送炭! 陈安殷勤斟茶,搓手道。 “大师既履约,那便快将赌注拿来吧!” 姚广孝也不废话,直接从布袋里掏出一叠宝钞,递了过去。 “这里是六万余贯,换铜钱约六千五百贯。” 洪武宝钞虽贬值,但仍有购买力,这六万贯换铜钱,超七千贯。 陈安接过后,大致扫了一眼,便转手吩咐李二蛋。 “将宝钞交予礼房郑司吏,告诉他钱已筹到,若进度滞后,休怪本官不客气。” 李二蛋领命欲走,陈安又唤住。 “王寡妇母女或在县城开食铺,你带弟兄多照应些,防止有人欺负她们。” “是!县城如今夜不闭户,若有不长眼的,属下定让他尝尝牢饭滋味。” “去吧。” 陈安说罢,转身看向姚广孝,满脸堆笑。 “大师筹措巨款非比寻常,能否透露门道,让本官也沾沾财气?” 第183章从庙里弄到了钱,咱俩对半分 姚广孝瞥他一眼,讥讽道。 “大人怕是担心钱来路不正?” “嘿嘿……” 陈安讪笑。 “既然担心,又为何先让送钱,后问来路?大人就不怕是脏钱?” 陈安摊手道。 “若是赃钱,就充公修书院,若是善款,就是大师积德。” 总之钱已经到了自己手里,想要回去不可能。 姚广孝叹气道。 “天下竟有此厚颜之人,大人家里知道吗?” 陈安也不恼,憨笑道。 “现在你知道本官脸皮厚了,还愿当幕僚吗?反悔可以,但钱不退。” 姚广孝似笑非笑。 “成大事者谁不脸皮厚?贫僧蹉跎半生,终遇明主,大人履约吧,贫僧即日起为幕僚。” 陈安怔愣片刻。 真是没想到啊,这和尚居然这么执着?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是绝不会被他鼓动着造反的! “大人知道江宁县弘觉寺吗?” 姚广孝喝了口茶,然后问道。 陈安点头,反问道。 “这钱是从弘觉寺来的?” “正是。” 应天作为都城,修建诸多寺庙,弘觉寺就是其一。 寺依牛首山,临云台山,群山环抱,风水极佳。 虽为千年古刹,香火鼎盛,但应天古刹太多,开销庞大。 朱元璋虽然曾今当过和尚,对佛教却不偏纵,不仅收紧了度牒,提高了出家的门槛,又收回了寺庙的良田,还严禁他们放高利贷。 别看法门清净,实则寺庙多为大地主,元朝时甚至是最大高利贷主。 但朱元璋不惯着,百姓饿肚子,和尚却肥头大耳? 必须整治! 近年和尚日子难挨,弘觉寺虽底蕴深厚,也每况愈下。 听闻钱来自弘觉寺,陈安有些疑惑。 寺虽难,但几千贯还是有的,可姚广孝既非佛祖,又不是高僧,凭什么弄到钱? 靠脸? 可他并不帅。 姚广孝见陈安疑惑,合十开口。 “贫僧出策,为弘觉寺赚了一万三千贯,按与师兄的约定,五五分账,即为此款。” 陈安眼神骤变。 这哪是疯和尚啊? 分明是财神爷啊! 一个法子就能赚上万贯,若成了自己的幕僚,那自己岂不是等于有了金山? 他笑意更盛,连忙殷勤倒茶,拍马屁道。 “不知大师用了何妙策,可否透露一二?” 姚广孝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淡淡说道。 “此法局限于寺庙,大人听了或会失望。” “怎么会呢!赚钱之法本就相通,也许改良后就能用于江宁县呢!” 姚广孝见状,只得道。 “方法简单。” “与大人相别之后,贫僧就到弘觉寺见了主持了心师兄,自陛下登基起,对沙门态度暧昧,未大兴佛教反加限制,寺虽千年,却逐渐呈没落之势,但底蕴仍在,每日香客不断。” “于是,贫僧提议在偏殿设‘长生殿’,供香客供奉先祖牌位,称可受佛法加持、早登极乐……” 听到这里,陈安便明白了。 这法子虽然是骗术,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供奉牌位? 哪有白供的道理? 香客想供奉,必先布施香油钱,多则千贯,少则十几贯。 应天不乏富人,生前不孝,死后却要面子。 二十天不到,上百香客供奉牌位,寺内分文未出,净赚万贯。 作为策划者,姚广孝分得六千贯,随即便来见了陈安。 陈安有些失望,这法子果然仅限于寺庙使用。 算了,既然已经白得了这笔钱,还是不要太贪心。 “本官言出必行,大师既已筹到钱,即日起便可留在县衙,担任幕僚。” 姚广孝却无喜色,叹道。 “此法虽好,可终归是骗人,贫僧圆寂后,恐难入极乐。” “其实,我原本可以不费力气让了心师兄送钱的,可惜……” 听到这话,陈安挑了挑眉。 “大师话中有话,莫非弘觉寺的了心大师有什么把柄在您手中?” 见姚广孝不语,陈安又笑道。 “大师乃得道高僧,岂会做落井下石的勾当?” “本官是俗人,从不信神佛,死后也进不了极乐世界,所以大师不妨将了心大师的把柄告知本官,由本官出面料理,若能拿到弘觉寺的资产,咱们对半分如何?” “弘觉寺是千年古刹,家底殷实,若真有把柄,咱俩可就发财了。” 陈安循循善诱。 姚广孝对陈安的厚脸皮再度咋舌。 不愧是那人的血脉,翻脸无情的模样如出一辙。 姚广孝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正有此意。” “啥?” 陈安愣住了。 他刚才不过是随口调侃,姚广孝虽腹黑,却是虔诚佛教徒。 历史上他助朱棣靖难成功后,拒绝荣华富贵,仍回鸡鸣寺出家。 这样的人岂会贪财? 说他贪财,连狗都不信。 见陈安满脸狐疑,姚广孝神色一肃,继续道。 “大人可知肉身佛?” “肉身佛?” 陈安微怔,然后又道。 “曾听人说过,似是福建一带的佛教习俗,德高望重的僧侣圆寂后,不火化遗体,而是制成肉身佛供人瞻仰。” 姚广孝点头。 “大人所言不虚。” “肉身佛又称全身舍利,是福建佛教的密法传承,虽非主流,却是瞻仰高僧的一种方式。” “成为肉身佛的高僧,生前需德行高深,坐化后,遗体放入特制缸中,缸底铺石灰、木炭,加香料消毒,密封三年后开缸,若遗体腐烂,说明高僧未悟佛法,遗体焚化;若未腐,则重塑金身供奉。” 陈安听得津津有味。 他早知肉身佛本质类似木乃伊,与古埃及法老制作工艺如出一辙。 正如姚广孝所言,肉身佛并非佛教主流,仅在福建较盛行,其他地区寺庙虽也有,但不如福建普遍。 或许是因中原佛教已改良,摒弃了这类近乎残酷的仪式,但仍有个别寺庙以此吸引香客,短期香火鼎盛,却非长久之计。 说白了,香客对肉身佛多是猎奇心理,真心信奉者寥寥。 “贫僧自幼研习佛法,对肉身佛存疑,修佛重在修心,执着肉身乃下乘,真正的高僧坐化后多选择火化,以舍利子证道,肉身佛反而落了下乘。” 姚广孝又道。 姚广孝虽年轻,却是佛教界小有名气的大师,有自己的佛法见解,看不起肉身佛实属正常。 别说他,就连对佛法一窍不通的陈安也觉得这不过是寺庙吸引香客的噱头,并无稀奇。 只是…… 话题不是在聊了心大师的把柄吗? 怎么转到肉身佛上了? 第184章本大人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若肉身佛仅止于此,贫僧也不欲置评,但其中另有隐情。” 姚广孝继续道。 陈安没有插话,静待下文。 “因为肉身佛的存在,评判高僧的标准不再是佛法或德行,而是坐化后能否成肉身佛,这关乎身后名。” “于是,许多僧侣坐化前刻意准备,如服用药材、涂抹香油、坐于炭火之上,或绝食清肠……” 陈安皱眉。 他知道肉身佛类似木乃伊,寺庙借此牟利,却未想过背后还有这些操作,细想也不奇怪。 是人就有欲望,有人贪财好色,有人贪图身后名,高僧亦不例外。 只是为了虚无的“身后名”折磨肉身,在陈安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若这是僧侣自愿,因果自担,倒也无话可说,但有些寺庙为赚香油钱,竟将年迈老僧禁锢缸中,强灌药水、香油,活活饿死制成肉身佛,这与地狱恶行何异?如此暴行,哪是佛门所为,分明是邪魔外道!” 陈安瞬间听懂弦外之音,挑眉问道。 “大师是说,弘觉寺竟行此等暴行?” 显然,若弘觉寺无此恶行,姚广孝岂会泄露佛门秘事? 何况姚广孝号称“黑衣宰相”,为达政治目的不惜挑起战乱,绝非妇人之仁。 必是弘觉寺所为突破了他的底线,才借陈安之手整治。 而他大谈肉身佛,答案已不言而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姚广孝双手合十,并未直接回答。 但他的沉默已是默认。 “荒唐!应天府乃首善之地,竟有此等丑事!” “弘觉寺千年古刹,不思普度众生,竟为钱财行此恶事,了心和尚就不怕下地狱吗?” 陈安勃然变色。 姚广孝说得没错。 若僧侣为身后名自虐,尚可看作“愿打愿挨”。 但弘觉寺为吸引香客,将老僧活活饿死制成肉身佛,这已是赤裸裸的谋杀! 若不处置,国法何在?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上书弹劾还是?” 姚广孝问。 陈安蹙眉摇头。 “弘觉寺敢做此等恶事,说不定朝中有人撑腰,若上书弹劾,恐打草惊蛇。” “那大人是要向应天府府尹求助?” 姚广孝又问。 陈安再度摇头。 这让姚广孝困惑了,弘觉寺虽位于江宁县,却属应天府管辖。 陈安若想管此事,要么上书,要么求助应天府府尹,岂有第三条路? 难不成他还敢越权办案? 等等…… 眼前这位可是连反诗都敢念、锦衣卫大门都敢堵的主,越权办案又算什么? 果然,陈安沉默片刻后自语道。 “弘觉寺底蕴深厚,若能查抄,本大人的许多计划便可推进,那些秃驴脑满肠肥,百姓却在吃糠咽菜,不能忍!” “况且弘觉寺既已行恶,若不重处,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更恶心的事?” “嗯,是该好好整治这帮秃驴了。” 姚广孝目瞪口呆。 大哥,你不过是七品县令,哪来的底气说“整治天下佛门”? 虽说佛门势微,但好歹传承千年,连皇帝处置僧侣都要权衡,你竟直接说“整治”? 本以为你够莽,今天才知什么叫肆无忌惮。 难道你也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如此无所顾忌? 再说,贫僧也是和尚,你当面骂“秃驴”,我不要面子的吗? 陈安没注意到姚广孝的神色变化,思索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定。 见一书吏路过正堂,他唤道。 “你,去叫张捕头来,本官有事找他。” 书吏拱手领命。 姚广孝见陈安动真格,忙劝道。 “大人不可。” “为何?大师不想清除佛门败类?” 陈安斜眼看着他。 姚广孝叹气道: “贫僧本意是请大人密奏陛下,弹劾了心,由礼部僧录司处理,不想让佛门丑事外传,若大张旗鼓查抄,天下皆知,佛门颜面何存?” “大师此言差矣。” 陈安侃侃而谈。 “此等恶事瞒不住,遮遮掩掩反生流言,届时佛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若公开处置,让天下看到佛门与恶势力决裂的决心,反而能证明佛门本心向善,只是个别败类作祟。” “古有关公刮骨疗毒,今有大师壮士断腕,本官敬大师!” 他才不会承认,他是眼馋弘觉寺的千年家底呢! 那些钱财,他根本看不上! 姚广孝何等精明,岂会不知陈安的真实想法,唯有叹息。 陈安所言也有道理。 若不公开处置,流言更盛,佛门信誉必损。 但弘觉寺毕竟归应天府管辖,陈安越权办案,就不怕得罪同僚? “可弘觉寺归应天府管,大人贸然去办案,恐惹恼应天府府尹啊!” 姚广孝提醒道。 陈安大手一挥。 “他应天府府尹连这等暴行都查不出,本官去查漏补缺,他该感激才是,若是他不知好歹,本官也不在乎。” “本官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师不必多言。” 姚广孝怔怔看着霸气外露的陈安,心中震动。 不愧是那人的血脉,这般不要脸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血脉果真神奇,即便未受教导,行事仍如此霸气! 嗯,行事霸气者必不甘人下,稍加引导,野心必能觉醒。 若能用弘觉寺一事唤醒此人野心,贫僧可是赚大了。 念及此,姚广孝悲天悯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此时,一魁梧汉子大步进堂,正是张大力。他目不斜视,向陈安拱手。 “大人,您叫我?” “集合所有人手,随本官出去一趟。” 陈安脸色冷峻。 “是。” 张大力领命,未问缘由。 姚广孝好奇道。 “大人,这张捕头为何不问原因?” “在江宁县衙,本官的命令就是原因,大师日后做了幕僚,私下如何相处都行,但在公堂之上,只能有本官一个声音,明白吗?” 姚广孝心头一凛,对陈安的霸道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尽管姚广孝与陈安接触有限,但早已通过侧面了解了其为人与行事风格。 在姚广孝眼中,陈安是个极为复杂甚至矛盾的人物,绝非三言两语能概括。 说他勤政爱民吧,他每日仅花三四个时辰处理政务。 说他懒惰吧,偌大江宁县在其治理下井然有序。 说他胆大妄为毫不为过。 上任两三月便火烧县衙胥吏,还当众吟诵反诗、堵了锦衣卫大门。 可他偏偏又极善隐忍,上任之初遭胥吏欺压,竟隐忍两月才突然发难。 这般隐忍力,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个年仅二十的年轻人。 第185章头号狗腿子:大人,咱们占了这鸟庙 陈安脑海中的奇思妙想更是频出,就比如营建工业园区,以卫生费名义征收商税等。 即便做了诸多调查,姚广孝仍然觉得难以看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陈安的霸道、专制,以及对县衙的掌控力,均远超姚广孝预期。 但在他看来,这些非但不是缺点,反成优点。 想成一代雄主,岂能缺少王霸之气? 陈安除相貌外,性格与那人如出一辙。 那人作为一代雄主、千古一帝,无政治资本、无人脉、无家学传承,却仅用十余年打下庞大帝国,牢牢掌控朝政,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姚广孝常自问。 若换作自己,怕是连那人百分之一的成就都难以企及。 念及此,他深吸一口气,对自身定位愈发清晰。 自己永远成不了雄主,只能依附雄主完成政治抱负。 是以,陈安越霸气、越果决,姚广孝便越满意。 不多时,张大力返回禀告。 “大人,县衙差役已在前院候命,请您示下。” 陈安颔首,负手向前院走去。 江宁县县衙差役约百余人,自然不能全部都带走,县城需留二三十人巡街防患。 但六七十名差役也足够用。 江宁县捕快与别处不同。 他们皆为正式编制,俸禄优厚,操练严格,颇具正规军风范。 虽不足以征战沙场,但维护治安、缉拿盗贼却绰绰有余。 陈安至前院,见差役已列队完毕。 他命人叫来户房司吏与书吏,朗声道。 “本官刚接密报,弘觉寺明为千年古刹,暗地却藏污纳垢,当今圣天子在位,应天府乃首善之地,本官岂容此等毒瘤玷污圣地?” “今天留一队人巡街,其余随本官前往弘觉寺,为佛门铲除祸患。” 陈安对粗人说话向来直截了当。 听闻要越权捣毁古刹,捕快们虽心有疑虑,却因陈安的积威,无人敢多言。 头号心腹李二蛋却兴奋的叫嚷道。 “谨遵大人令!属下早看那帮秃驴不顺眼了,届时定一把火烧了那鸟庙!” 张大力瞪了李二蛋一眼,转而问陈安。 “大人,弘觉寺归应天府管辖,我等大张旗鼓前往,恐遭应天府府尹不满啊!且弘觉寺究竟犯何重罪,令您如此震怒?”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将年迈的老僧置入特制缸中,活活烤死制成肉身佛,来骗取香客香油钱罢了。” 陈安语气平淡,可这话却如惊雷炸响! “什么?那帮弘觉寺的秃驴,竟如此凶残?” “不是说肉身佛皆为高僧坐化所致吗?” “前几日家母还去上香,供奉了不少香油钱!” “这些该死的秃驴,当真是无恶不作!” 此时,钱多福匆匆赶来劝谏。 “大人不可!” “弘觉寺纵有千错万错,亦与江宁县无干,您要么请应天府府尹查办,要么上书弹劾,我等既无权限,又无由头,万不可越权处置!” “属下深知大人性情中人,闻此暴行必义愤填膺,但朝廷自有法度,不可胡来啊!” 姚广孝闻言,不禁多看了钱多福几眼,江宁县衙竟有这般明事理之人。 可主事者若不明事理,下属明白又有何用? 陈安素以“胆大包天”闻名,鲁莽事做过不少。 当众吟诵反诗,皇宫那对父子竟充耳不闻;喝骂勋贵、堵锦衣卫衙门、火烧胥吏,更是不值一提。 连谋逆之举都被压下,何况越权办案? “本官乃朝廷七品命官,闻此暴行岂能坐视?不要再说了,随本官办案就是。” 陈安笑道。 钱多福知道陈安主意已定,无奈领命。 户房孙司吏拱手询问。 “大人,办案乃三班衙役与刑房之事,户房只管钱粮,为何要一并前往?” 陈安解释道。 “弘觉寺多行不义,寺中财货多为强取豪夺所得,本官缉拿秃驴时,需顺带查抄赃物,若有苦主告状,查证后归还,若无,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投入江宁县建设,与其让秃驴糟蹋,不如为百姓谋利,明白吗?” 众人面面相觑。 这哪是办案? 分明是盯上了弘觉寺的千年积蓄啊! 但陈安所言有理。 江宁县用钱之处极多,商税虽丰,但仍需巨款支撑。 想通此节,司吏与书吏均心照不宣。 衙役们更无所谓,唯陈安马首是瞻,何况加班有厚赏,个个面露喜色。 “人齐了,出发!” 陈安大手一挥。 钱多福又道。 “大人,天色将晚,不如明日天亮再去?” “不,就今晚!以防夜长梦多。” 陈安摆手。 他并非担心秃驴逃跑,而是怕应天府府尹明日干预,届时便再难搬走财货。 今晚行动,可坐实铁案。 钱多福见劝不动,只得叹气作罢。 “马队随本官先行控制局面,其余人征集大车随后赶来,本官在弘觉寺等候。” 陈安部署完毕,便带张大力等人出了衙门。 衙外二三十匹战马已待命。 明初马场众多,江宁县衙亦备有战马。 陈安挑选会骑者组成马队,由张大力统领,一行人马朝城门疾驰而去。 姚广孝望着陈安远去,并未跟随,而是转身返回县衙。 弘觉寺位于江宁县东善桥镇祖堂山,始建于南朝梁天监二年,初名“佛窟寺”,后改“弘觉寺”。 寺背依牛首山,面临云台山,群山环抱,风水极佳,历来香火旺盛。 然大明立国后,老朱虽然当过和尚,却对宗教不甚待见,连助其起家的明教都遭封禁,佛门亦受打压。 弘觉寺收益日渐微薄,若不扭转,恐数年之内关门大吉。 主持了心和尚贪得无厌,见寺内奢靡难继,竟想出灭绝人性之法。 兵法云,兵贵神速。 陈安虽非兵家,却深谙此理。 弘觉寺距县城仅数十里,若有人通风报信,恐证据被毁,功亏一篑。 出县城后,他率人快马加鞭,直扑牛首山。 陈安带捕快至山脚,见双峰如牛角对峙,夕阳余晖洒于山巅,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怪不得叫牛首山,双峰恰似牛角,夕阳映照,倒有几分诗意。” 陈安笑道。 李二蛋凑趣道。 “此等仙境竟被秃驴玷污!大人下令,咱即刻上山占了那鸟寺,今晚便在此‘享受’一番!” 张大力呵斥。 “就知打杀!弘觉寺岂容你胡闹?听大人吩咐!” 说完,问陈安。 “大人,您如何知道弘觉寺的恶行?此寺乃千年古刹,与朝中大臣多有往来,若无真凭实据贸然行事,恐招灾祸啊!” 第186章朱标:爹你说了上百次打断腿,陈安的腿还是好的 陈安一愣。 “我刚才没讲清楚?” 张大力与李二蛋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大人确实只说了弘觉寺作恶,没说线索来源,他们还以为是怕泄密呢! 陈安显得有些尴尬,干咳两声后,说道。 “是本官疏忽了。” “今天有个叫道衍的和尚来访,说是弘觉寺将老僧禁锢在缸中,灌香油药材活活饿死,再制成肉身佛。” 张大力蹙眉。 “就是那个疯和尚?他的话可靠吗?” 李二蛋也说道。 “那和尚疯疯癫癫的,若信口雌黄咋办?大人谨慎啊……” 陈安大手一挥,神情自若道。 “不必如此谨慎,那和尚有些本事,不至于用这种事戏弄我,何况不过区区弘觉寺,就是我冤枉了他们,他们又能奈我何?” “你们不用再说了,现在就随本官上山,张大力带人控制寺内全体僧侣,二蛋你带人彻底搜查寺庙内外,我就不信找不到罪证!” 李二蛋咧嘴一笑。 “属下领命。” 张大力面露无奈,自家大人行事愈发张扬跋扈,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自己的一切都是拜大人所赐,也只能陪他疯到底,于是拱手道。 “是,属下谨遵大人命令。” 陈安大笑几声,轻夹马腹,率先朝弘觉寺方向驰去,数十名捕快如狼似虎紧随其后。 勤政殿内。 身着粗布衣衫的朱元璋一脸困惑地望向肃立的毛骧,问道。 “你是说,陈安突然带了几十个捕快出城,要去抄弘觉寺?” 原本正在批阅奏章的朱标,此时也放下奏章,好奇地看向毛骧。 毛骧连忙拱手回复道。 “启禀陛下,末将刚收到手下飞鸽传讯,情况属实。” “咱没记错的话,弘觉寺虽位于江宁县,却归应天府管吧?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也与他江宁县县令无关,这小子又在发什么疯?” 朱元璋皱眉问道。 这小子,行事真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难道是咱平日里对他太过宽容,让他误以为咱不会动他? 说起来,咱为何从未对他起过杀心呢? 但若他此次做得太过分,咱虽然不会杀他,也非要打折他的两条腿不可! 定让他知道这天高地厚,别成天给咱惹麻烦! “爹,陈安虽说行事有些张扬,但从不做扰民之事,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去弘觉寺,想必另有缘由。” 朱标笑着说道。 他打心底里欣赏陈安,不仅因为陈安胸有治国之才,更因他品性高洁。 为官清廉不说,平日里更是毫无骄纵之气。 因此朱标不用猜都知道,陈安此次高调前往弘觉寺,一定是弘觉寺做了惹怒他的事。 朱元璋白了眼自家儿子,没好气道。 “就算弘觉寺有千般不是,也与他江宁县县令无关,不知情的,还以为那小子是应天府府尹呢!” “哼!” “要是弘觉寺真做了错事倒也罢了,可如果是那小子冤枉了人家,看咱不打断他的狗腿。” 朱标有些无奈。 老爷子都说了好几百次要打断陈安的腿了,至今却一条未断。 等明天见到陈安,怕是就会将这事儿给忘了。 朱元璋瞥了眼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的毛骧,问道。 “你还没说陈安发什么疯,为什么要找上弘觉寺的麻烦呢!” 毛骧连忙拱手答道。 “圣上,因为臣是通过飞鸽传书得知的此事,信息难免简略,但臣大致已经猜测到了缘由。” “说来听听。” “圣上可知肉身佛?” 听到毛骧的反问,朱元璋和朱标均微微一怔。 朱元璋早年曾做过几年沙弥,自然是知道这肉身佛的。 不过“肉身佛”原本仅在福建一带流行,并非正统佛法。 近年来,因朝廷隐约打压佛门,各地寺庙香火大不如前,为敛财便兴起了“肉身佛”之风。 应天府周边的千年古刹也不例外,只是因为尚未失控,朝廷便暂时没有干预。 此刻听毛骧突然提及“肉身佛”,朱元璋父子不禁皱眉。 难道陈安去弘觉寺就是与此事有关? 然而“肉身佛”虽有诓骗之嫌,但那些老僧都是自愿坐化修炼的。 如果陈安以此为由问罪弘觉寺,岂不是要遭天下僧人唾骂? 如今佛道两教虽受朝廷打压,但势力仍不容小觑,就连朱元璋也有所顾忌。 僧人们要是想对付陈安,简直易如反掌。 “肉身佛本流行于福建,近年江南寺庙也开始供奉,但凡供奉肉身佛的寺庙,短期内香火都会大盛。” 毛骧解释道。 朱标皱眉问道。 “弘觉寺也有肉身佛?” “回殿下,弘觉寺自然有肉身佛,只是有些古怪。” 毛骧拱手答道。 “古怪?” 朱标一脸困惑。 朱元璋则不耐烦地冷声道。 “别卖关子,快说!” “是。” “圣上,弘觉寺的肉身佛数量远超其他寺庙,一般寺庙最多有一两尊,毕竟肉身佛需得道高僧坐化而成,需佛法加持,但弘觉寺竟有三五尊之多!” “且据臣所知,应天府周边寺庙的肉身佛大多在弘觉寺坐化,这就是蹊跷之处。” 朱元璋与朱标面面相觑。 他们从没想过,肉身佛还能批量“生产”。 正如舍利子并非普通僧人能有,肉身佛也需机缘和修行。 如今弘觉寺不仅自产多尊,还帮其他寺庙制作,显然有违常理,难怪毛骧觉得可疑。 朱元璋皱眉质问。 “此事为什么今天才来禀报?” 毛骧慌忙请罪。 “圣上,末将原以为此事微不足道,所以并未在意,今天见陈县令大张旗鼓行动,才意识到异常。” “是臣失职,请圣上治罪。” 朱元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此刻治罪还有什么用?还不快去彻查清楚?” 毛骧正要领命,朱元璋又道。 “算了,那小子既然敢大张旗鼓的去弘觉寺,想来是已经掌握了罪证,咱们就等着看弘觉寺究竟在搞什么鬼吧!” 随后,他又嘀咕道。 “弘觉寺这帮秃驴,惹谁不好,偏要惹那小子!” “是。” 毛骧应声退下。 第187章纵马弘觉寺 夕阳斜照牛首山,霞光万丈,宛如佛光普照。 即便无神论者见此情景,也难免心生敬畏,但陈安除外。 他不仅是无神论者,更是十足的大俗人。 看着这景色,非但不觉得有什么神圣的,反而嘀咕着弘觉寺白占了这等风水宝地。 如果拆了寺庙,在这里建个度假避暑山庄,应天府的达官贵人必定趋之若鹜。 但陈安清楚,拆毁千年古刹实不现实。 别说拆寺了,就连寺内铜制金边的佛像也动不得,最多只能收缴寺内僧人的浮财。 如果做得太过分,即便皇宫中的两位与他关系再好,也会迫于压力处置他,毕竟那两位都是成熟的政客。 政客是世上最冷血理性的群体,即便表面温文尔雅、仁慈多情,可触及到核心利益时,也绝不会被情感左右。 佛门的反扑,和士大夫阶层的反对,就是触碰不得的核心利益。 陈安打压弘觉寺僧人无妨,但如果想夷平寺庙,就是挑战佛门根基,必将招致激烈反抗。 到那时候,为了稳定政权,皇宫中的两位定会将他推出去平息事端。 世人皆以为朱元璋是暴君,杀人如麻,却不知他能掌控帝国三十一年无剧烈动荡,实则是深谙取舍的冷血政客。 指望这样的人全力保他? 不过是痴人说梦! 陈安心中胡思乱想间,一群人也来到半山腰的弘觉寺。 此时距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寺内的香客,仍旧络绎不绝。 见几十人纵马而来,香客们纷纷受惊。 京城中能有几十骑兵护卫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侯爵勋贵,都是些惹不起的大人物。 但等看清那些骑士的装束后,众人都面露释然,甚至还有些鄙夷。 因为他们穿的既不是明军制式的鸳鸯战袄,也不是飞鱼服,甚至连锦袍都不是,而是衙门捕快的制服。 低贱的衙役,普通百姓或许会惶恐,但来弘觉寺的多是官宦勋贵的家眷,自然是不屑的。 众人议论纷纷,都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官员,竟敢在弘觉寺摆谱。 应天府别的不多,最不缺的就是官员。 此时,骑队已经到了弘觉寺山门外的广场。 香客们这才看清,捕快簇拥着一位相貌清秀俊朗的年轻人,看年纪不过弱冠,宛如戏本中的谦谦公子。 不少未出阁的少女和贵妇人都忍不住偷偷观望。 这般清雅的公子,为什么与粗鄙衙役为伍? 陈安率领差役在山门外下了马,留了几个牵马的,其余的人便随着他大摇大摆的进了寺。 部分香客见状,虽然已经进完了香,但又尾随着进了寺,想要一探究竟。 一时间,人喧马嘶,原本渐渐冷清下来的弘觉寺,又再度热闹了起来。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寺内僧侣。 守在大雄宝殿前的两个小沙弥见一群人黑压压涌来,吓了一跳。 两人对视后,一个跑入殿内通报,另一个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小沙弥颇有眼力见,见差役们簇拥着书生,虽然惊讶于他的年轻,但也猜到了他是领头的人,忙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是哪个府衙的大人?是来进香还是办公?小僧这就去通报客堂执事师叔。” 傻子都看得出陈安等人来意不善。 如果是为了进香,何必带这么多持刀差役? 小沙弥虽然心中忐忑,却仍硬着头皮问询,想探清虚实。 陈安朝小沙弥笑了笑,脚步却没停,边走边道。 “我乃江宁县县令陈安,来你弘觉寺办公务,速请心主持前来相见。” “江宁县县令陈安?” 小沙弥觉得这名字耳熟,却纳闷弘觉寺归应天府管辖,江宁县县令为什么来这里办差? 但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忙追上陈安道。 “小僧这就去请主持,请陈大人稍候。” 说罢,匆匆朝大雄宝殿旁小径跑去。 大雄宝殿内外的香客纷纷惊异于陈安的举动,他却浑然不觉,背手站在石梯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千年古刹。 作为千年古刹,弘觉寺占地极广,几乎占据牛首山半山腰,寺内大殿宏伟、佛塔林立,偏殿与小院古朴雅致。 漫步其间,再浮躁的心也会沉静下来。 …… 了尘和尚三十出头,生得英俊儒雅,还口才出众,年纪轻轻便任弘觉寺客堂知事僧。 这职位在寺内至关重要,寺内对外接待皆由客堂负责,堪称“办公室主任兼接待处长”。 了尘和尚虽年轻,却在知事僧任上如鱼得水,尤其擅长接待应酬,深受应天府达官贵人家眷青睐。 许多勋贵、官员女眷常来寺中,点名要了尘陪同。 她们进香时出手阔绰,进香后要不是逛佛塔,要不就是赏小院花卉,总要呆上许久,且必让了尘作陪。 时间久了,难免传出闲话来,但因了尘“业绩”突出,主持了心和尚及寺内高层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甚至默许纵容。 毕竟了尘牺牲个人声誉,为寺庙带来了丰厚的香火,他们哪会不知好歹? 一处偏院门口,了尘和尚整理好衣衫,深情款款地望向面前女子,双手合十道。 “天色已晚,蓝四夫人何不用过斋饭再回府?” 他面前的女人约摸二十五六岁,身着金丝白衫,尽显雍容华贵,容貌更是出众。 此刻她双颊泛红,不知是因阳光照射,还是其他缘由。 女人深情的看了了尘和尚一眼,说道。 “时辰不早了,如果吃了斋饭再回城,怕是城门都关了。” “不妨事,如果城门关了,夫人便在寺中留宿,小僧还能与夫人再下几局棋。” 了尘和尚笑意吟吟。 女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下午与你下一局棋,便被你逼得节节败退,如果留宿寺中,还不得被你杀得落花流水?” 了尘和尚面露得意。 “小僧竟有这么厉害?” 女人抿嘴轻笑。 “杀伐果断,倒有大将之风。” “那小僧与蓝大将军相比,如何?” 了尘和尚挑眉,低声询问,手还不规矩地贴上了那女人纤细的腰肢。 女人脸颊更红,调笑道。 “各有妙处,只是他常年统兵在外,奴家只好来找大师谈佛论经了。” 第188章不好了,陈阎王来了 说罢,女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急忙道。 “不与大师多聊了,再不走怕是真回不去了,我家大夫人厉害得紧,如果彻夜不归,明日怕是要被她填井。” 了尘和尚的手依旧没有挪开,接着调笑道。 “如果夫人被填了井,那小僧便去投河,夫人可要在奈何桥等小僧呐!” 女人翻了个白眼。 “哼!就会用甜言蜜语哄人!” “当真以为奴家不知你底细?这话不知对多少人说过。” 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了尘的眉心,转身离去。 等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尘和尚才收回了目光,叹息道: “要全是这般妙人该多好!可惜许多妇人不仅年纪大,言语还粗鄙不堪,明日周家大夫人来进香,那可是如狼似虎,得熬些滋补药才行。” 他捶了捶后腰,正打算转身进院,突然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了尘和尚皱眉望去,只见一小沙弥满脸惶恐跑来。 “什么事这么惊慌?” 了尘沉声问道。 面对寺内沙弥,他向来都是板着张脸,很少给他们好脸色看。 小沙弥被吓了一跳,但依旧双手合十道。 “了尘师叔,大事不妙了!” “前殿来了一伙捕快,要见主持师伯,明空师弟已去通报,但捕快来势汹汹,小僧不知道该如何周旋,所以特来求助。” “捕快?” 了尘和尚眉头微蹙,他见惯了达官贵人,自然是没把区区捕快放在眼里。 “哪个府衙的捕快,来干什么的?” 小沙弥忙道。 “是江宁县县衙的捕快,为首的是江宁县县令。” “那些捕快们手上都拿着刀,一看就来意不善,可弘觉寺虽在江宁县境内,但一直属于应天府管辖,不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江宁县……县令? 了尘和尚有些困惑。 寺中女香客并无县令家眷,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不过他也懒得多想,对小沙弥道。 “带路,贫僧去会会这位县太爷。” 小沙弥弓着身子在前引路。 走了几步,了尘和尚忽然灵光一闪,失声问道。 “那县令可是个弱冠之年,生得眉清目秀的书生?叫陈安?” 小沙弥回头道。 “正是,此人确实生得眉清目秀,自称陈安。” 了尘和尚脸色骤变,面无血色。 这个连锦衣卫和勋贵都敢得罪的莽夫,弘觉寺怎么招惹到他了? 这下当真是大祸临头了啊! 了尘和尚转身往后山塔林狂奔而去,边跑边喊道。 “了心师兄!大祸临头了,陈阎王带人杀来了……” 弘觉寺占地极广,从偏殿到后山塔林需十余分钟。 了尘和尚哭嚎着狂奔,惊动了寺内众人,一时间寺内鸡飞狗跳,犹如遭贼。 对底层百姓而言,陈安确实当得起“陈青天”之名。 他上任一年,江宁县的百姓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百姓日子富足,街道宽敞整洁,胥吏不敢贪腐,乡间官道通到各庄,孤寡老人有人照料,赋税降低,土豪不敢苛收地租、放高利贷…… 总之,百姓日子蒸蒸日上。 修官道、办义学已成常态,江宁县更无冤假错案,甚至应天府其他县百姓也来此伸冤,陈安皆来者不拒。 但对中高层权贵而言,陈安等同“阎王”。 他无视官场规则,不给任何人面子,上任半年便有诸多“壮举”。 火烧为非作歹的胥吏,当众揍国舅独子,砍燕王府和曹国公府管事头颅,鞭打勋贵随从管事并枷号示众,连周德兴独子也不放过。 因四海赌坊案,荥阳侯郑遇春满门抄斩。 又堵锦衣卫衙门,逼指挥使毛骧处死得力干将。 偌大应天府,达官贵人无不知晓陈安之名,其随从管事、家眷子弟闻之色变,称他“催命阎王”毫不为过。 如今这阎王带着捕快来到弘觉寺,傻子都知来者不善。 弘觉寺作为千年古刹,僧侣自视甚高,如今面对活阎王,怎能不惊慌? 然而始作俑者陈安却神态淡然,背手打量着大雄宝殿。 弘觉寺不愧是千年古刹,大雄宝殿雄伟壮观,香火鼎盛。 虽距天黑仅剩一个时辰,香客仍络绎不绝。 大殿中央供奉着四五丈高的慈眉善目大佛,两侧则是数十尊形态各异的佛像。 “喂,小和尚,说你呢……” 陈安朝远处探头探脑的小和尚招手。 小和尚见状脸色惨白,正要缩头逃走,捕快张大力已上前将他抓到陈安面前。 小和尚吓得脸色发青,结结巴巴道。 “阿、阿弥陀佛,不知陈、陈青天唤小僧何事?” “说话结巴,念佛经也这么结结巴巴?不怕佛祖夜里找你谈心?” 陈安笑道。 小和尚欲哭无泪。 我这是被你吓的啊! 他光头上渗出薄汗,正要开口,就听到殿外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阿弥陀佛,小沙弥没见过世面,让县令大人见笑了。” “老僧惭愧,县令有何疑问,尽可问老僧,老僧定知无不言。” 陈安与小和尚转头,见一五六十岁、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进殿来。 小和尚见状,欢声呼道。 “了然师伯!” “了然大师?” 陈安瞥了对方一眼。 老和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老僧了然,见过陈县令。” “大师不必多礼,我想问,贵寺供奉的是何佛,如此慈眉善目?” 陈安笑着问道。 “自然是释迦牟尼佛。” 了然和尚语气和缓。 “难怪佛像这么慈祥,两边可是十八罗汉?” “正是。” 了然点头。 “佛门讲究慈悲为怀,儒家讲究‘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唯有牛鼻子老道说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陈安似普通香客般,背手打量着佛像。 了然并未因陈安夸佛门而附和,反而解释道。 “县令,道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非指天地不仁义,‘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亦非圣人轻贱百姓。” 二人的对话,令周围的人困惑不已。 陈安身为进士,怎么会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呢? 了然作为高僧,又为什么帮道门说话? “此句解读众多,老僧以为‘天地如果无仁爱,视万物如草狗;圣人如果无仁爱,视百姓如草狗’,故佛道皆秉承仁爱之心。” 了然微笑道。 “老僧才疏学浅,让县令见笑了。” 第189章他区区县令,难道敢在佛门撒野? 陈安摆手。 “该说才疏学浅的是我,居然这样浅薄的解读,这么多年的书真是白读了。” 了然和尚合十欠身,没有再开口。 短短几句,二人话语交锋暗藏机锋。 陈安身为进士,哪会真不懂句意?不过借此试探罢了。 了然洞察其心,未入圈套,反以说教回应。 一番交锋下来,两人都没讨到什么便宜。 此时,大雄宝殿外围满了人群,既有僧侣,也有香客。 陈安带来的差役持刀警戒,未有其他动作。 “无论佛门慈悲、道门救世,还是儒家仁义,皆以‘仁’为本。” “可惜天下多有道貌岸然之辈,满嘴仁义,实则男盗女娼。” 陈安看向了然。 “大师以为呢?” 了然知道他意有所指,硬着头皮道。 “阿弥陀佛,县令所言极是,世间的确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瞥了陈安一眼,又道。 “但也有县令这般勤政爱民的好官,百姓才有盼头,县令以为呢?” 陈安摆了摆手,失笑道。 “我哪算什么好官,连眼前不平之事都解决不了。” 此话一出,了然心中一紧。 他悄悄打量着陈安,不知道什么意思 陈安也不再绕弯,直言道: “听说贵寺有几尊肉身佛,香火旺盛,我虽不信佛,却对得道高僧坐化不腐之事心存敬意,今天特来见识。” “本来是想等了心主持来带我祭拜的,看来他事务繁忙,一时间是来不了了。” 了然心中凛然。 果然是为了肉身佛来的! 虽然寺庙不归江宁县管辖,但陈安行事从不循规蹈矩。 如果拒绝,怕是更容易引起怀疑。 于是他欠身笑道。 “县令屈尊莅临,敝寺岂敢相拒?了心师兄确有俗务,由老僧领县令去偏殿祭拜吧。” 陈安点头。 众人出了大雄宝殿,向后殿偏殿走去。 如果有人留意,会发现江宁县差役数量已减少了几个。 了尘和尚气喘吁吁跑到老和尚面前,慌张道。 “了心师兄,大事不好了!陈阎王带了一群捕快杀进寺里了!” 这位六十多岁,看似普通的老和尚,正是弘觉寺主持了心大师。 他身着粗布僧衣,浑身污垢,手持砖刀,正带着十几个小沙弥砌砖。 听到了尘和尚的呼喊,他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其他小沙弥也纷纷停下手头活计望过来。 了心大师声音沙哑道。 “老衲虽年老,耳朵还不聋,他要来就来,你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了尘急忙道。 “那陈阎王凶名在外,此次又带这么多人来,定是来者不善!师兄该早做准备才是!” “哼,我弘觉寺乃佛门清净地,未曾行伤天害理之事,他区区县令还敢在此撒野?” 了心和尚声音不大,却自有威严。 了尘跺脚急道。 “陈安岂是守规矩之人?师兄还是去前殿会会他,师弟这就下山去应天府,务必请府尹在关城门前出城,如果让陈安在寺中留宿,恐生祸端!” 了心和尚思索片刻,微微点头。 “你速去,贫僧这就去见见这位陈县令。” 此时太阳尚未落山,牛首山山腰气温已逐渐下降,微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 陈安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跟随了然和尚,边打量着四周的风景,边抛出些幼稚的问题。 了然和尚却毫无不耐,无论问题多浅显,都耐心解答。 他身后二十余名差役如狼似虎,个个目不斜视,单手扶刀,面无表情。 这番动静不小,也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其中不乏勋贵护卫。 见这些捕快步伐矫健、秩序井然,护卫们面露惊诧。 能成为勋贵护卫的,无不是军中心腹悍将,历经战阵洗礼。 在他们眼中,这些差役虽不及精锐军队,却能令行禁止,已与普通军队无异。 这县衙的差役……何时有这样的战斗力了? 护卫们满心疑惑,不知不觉的便随着主子跟了上来,想看看这位“活阎王”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没多大会儿,了然和尚带着陈安等人来了后山。 放眼望去,后山空地上佛塔林立,高低错落、大小新旧不一。 置身其中,就像是进入了一片佛塔森林! 有些佛塔历经数百年风雨,摇摇欲坠,有些被岁月磨去颜色,黯淡无光。 但大多数却崭新如初,显然是新建的。 陈安眯眼望去,远处空地上还有在建的佛塔,和建筑材料。 “了然大师,贵寺的佛塔,怎么大多都像是新建的?” 陈安故作好奇。 了然和尚正要开口,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老衲曾在佛祖前立过宏愿,穷尽此生要在寺中建成九十九座佛塔,这些新塔大多是老衲主持修建的。” 陈安转身,见一粗布僧衣、满身泥垢的老僧立于佛塔旁。 老僧长相普通,既无了尘的俊朗,也无了然的慈眉善目,却独有一股狂热的气质。 当他望向佛塔时,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狂热神色。 陈安暗自摇头。 又是个宗教狂热分子! 他早就猜到了这老僧的身份,除了弘觉寺主持了心和尚,还能是谁? 来的路上,陈安曾以为了心是肥头大耳的酒肉和尚,此刻一见才知大错特错。 这了心分明是深谙佛法的苦行僧,对物质需求极低。 想来也是,弘觉寺身为千年古刹,岂会让六根不净之人担任主持? 可为什么这般高僧会贪财? 答案,想必就在这片塔林之中了! 要建九十九座佛塔,可不是一笔小开销! 了心和尚痴迷地凝视眼前佛塔,宛如看着亲生孩子,目中满是宠溺。 陈安平静注视着他,良久,了心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双手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陈县令莅临,老衲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哈哈!” 陈安摆手笑道。 “我今天唐突造访,才该请大师海涵。” 了心和尚稍微有些惊讶。 “老衲这般装束,县令竟能认出?” “我还不至于‘以貌取人’,大师虽着粗衣,却自有气度,认出并不难。” 陈安笑道。 众人面露诧异。 这还是那位桀骜不驯的“陈阎王”吗? 以往他得理不饶人,今天怎如此客气? 显然,他定有所图。 了心和尚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 “县令过誉,不知县令大人到弘觉寺,是有什么事吗?” 第190章你一个老和尚跟我比打拳? 陈安依旧云淡风轻。 “听闻贵寺近年屡有高僧坐化,法体不腐成肉身佛,我慕名而来祭拜,若有打扰,还请大师见谅。” 了心和尚与了然对视一眼,心中暗惊。 果然是为了肉身佛而来! 可哪有带几十名捕快来祭拜的? 别人起码带香烛、捐香油钱,他不仅空手而来,还带着打手,分明像是来抄家的! 但了心知道此刻不宜翻脸,强笑道。 “敝寺虽小,却传承千年,僧侣受佛法熏陶,偶有高僧得佛祖垂青,坐化后法体不腐,此乃大功德。” “县令大人既有心祭拜,老衲自当引路。” 说完,欠身伸手,示意前行。 陈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老和尚竟要带他往塔林深处走。 他不惧对方耍诈,大步前行,众人紧随其后。 走了一二十步后,便到了一块空地。 弘觉寺后山原本是一大块空地,建寺以来,陆陆续续建了不少佛塔,但因为应天府屡遭兵祸,佛塔多成废墟。 至洪武年间,只剩下了九座。 当时主持了心便发宏愿,要建九十九座佛塔,与旧塔凑成一百零八座“圆满之数”。 这片空地上没有建筑材料,干干净净的,只中央耸立着一座古老的佛塔。 虽然看上去年代久远,但仍显巍峨。 塔前凹槽插满香烛,烟雾缭绕,宛如仙境。 陈安靠近后,只见佛龛内端坐着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与真人无异。 如果不是夕阳下泛着金光,几乎以为是老僧端坐其中。 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肉身佛。 此时,了心和尚手中已捏着三炷点燃的香。 陈安伸手去接,了心一愣。 以陈安的性子,他会真的上香?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将香奉上。 陈安接过香,朝佛像拜了三拜,插入凹槽。 他虽不信神佛,却秉持“死者为大”,这些坐化老僧本无过错,值得一拜。 了心和尚见他虔诚,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却不料陈安刚上完香,就转头看向了他,语气骤然冰冷。 “了心大师,我今天还有一事不明白,望大师解惑。” 了心和尚心头警铃大作,仍合十道: “县令大人请说,老衲知无不言。” “贵寺虽为千年古刹,却非洞天福地,为什么短短数年竟有多位高僧坐化成为肉身佛?” 陈安也不再绕弯,直切要害。 了心和尚神色瞬间凝滞,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尽管内心愈发忐忑,但他仍强撑着笑意道。 “陈大人此话怎讲?本寺虽非洞天福地,但也算得上佛法昌明,寺中僧侣每日受佛法熏陶,又蒙佛祖庇佑,偶尔有几位师兄坐化成佛本是常理,这等喜事,为什么大人会觉得奇怪?” “难道大人认为本寺不配受佛祖垂青,或是质疑那几位师兄的道行?” 呵! 陈安心中冷笑。 看来这老和尚也是个打拳高手,深谙偷换概念的套路。 回避核心问题不说,还先给陈安扣上了一顶不尊重弘觉寺的帽子。 而这几句反问,果然引得围观的僧侣和香客,纷纷向陈安投来不满的目光。 哼!弘觉寺可是千年古刹,出几位肉身佛怎么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本寺不配? 如果不是陈安身边有捕快持刀警戒,恐怕众人早已围上来质问了。 但陈安前世可是在网络论战中身经百战的老手,了心和尚这几招拳法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儿科。 他并未动怒,反而接着笑道: “我绝无质疑弘觉寺之意,只是觉得蹊跷,贵寺建寺千年有余,为什么肉身佛偏偏在这几年集中出现?” “按了心大师的说法,寺中僧侣日日受佛法熏陶,得道成佛是常理,这一点我也认同。” “但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此前贵寺从未有高僧坐化成佛?难道是从前的高僧道行不足?还是说几十年前的弘觉寺徒有虚名?” 不待了心和尚回话,陈安又接着说道。 “难道……” “我明白大师的意思了,大师是想说,弘觉寺近年佛法昌盛、屡现神迹,全因大师领导有方,否则此前那么多任主持,为什么从无肉身佛出现?” “大师果然功德无量,不愧是发愿修建九十九座佛塔的高僧。” 说罢,陈安郑重其事地向对方作揖。 “了心大师,请受我一拜。” 呵! 阴阳怪气,谁还不会? 即便你年事已高,但论起话术技巧,你还远不是我的对手。 “不过,大师这种贬低先贤、抬高自己的行为,我实在不敢苟同。” 了心和尚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安,内心狂喊。 我何时贬低先贤了? 这话分明是你强加于我的! 但他清楚,此刻再多辩解也无用,刚刚还对陈安怒目而视的众人,此刻已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 于是他话锋一转,干笑道。 “陈县令说笑了,老衲天资愚钝,久未悟透佛法,不得已才发愿修塔,岂敢贬低先贤?” “哦,是我误会了。” 陈安态度一转,随即脸色一沉,又直视着了心和尚问道。 “但大师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为什么贵寺短短数年涌现出多位肉身佛?况且按常理,高僧坐化后多焚化出舍利子,肉身佛本是福建一带的小众传承,为什么突然在贵寺盛行?” 这一连串质问如连珠炮般袭来,了心和尚连连后退。 他定了定神,反驳道。 “陈县令此言差矣!佛门从未将肉身佛视为旁门左道,不知县令为何有此偏见?佛法云一花一世界,花草虫蚁皆可成佛,高僧法体为什么不可?” “论佛法本官的确不如你,但论查案,大师怕是远不及本官。” 陈安逼视着对方,接着说道。 “我本不愿插手佛门事务,即便知道制作肉身佛的过程残忍,但如果当事人自愿,也属个人选择,但有人为谋取钱财,将老僧禁锢在缸中,灌以香油药材,活活饿死制成肉身佛欺骗百姓,此等恶行,我绝不能姑息!” “听闻贵寺近年多出几尊肉身佛,我担心千年古刹遭此玷污,才带衙役前来。” “如果贵寺清白,我甘愿认错;如果让我查出端倪……” 陈安盯着了心和尚冷笑。 第191章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啥是飞扬跋扈 这声冷笑让了心和尚心头一颤,但他毕竟老成持重,并未露怯,反而昂首与陈安对视。 然而,周围香客却骚动起来。 的确,弘觉寺此前从未有过肉身佛,为什么近几年突然就有了,而且还一下子有好几尊? 何况陈安虽有活阎王之名,却也以陈青天著称,破案如神,他今日兴师动众而来,莫非真有隐情? 尽管议论声此起彼伏,了心和尚仍镇定自如,他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既然县令大人执意查访,老衲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请说。” “其一,本寺属应天府管辖,而大人是江宁县县令,越界查案可有依据?” “其二,如果本寺真有不法之事,自应由佛门或礼部查办,大人为什么越权干预?” “其三,大人空口指责,可有真凭实据?” 陈安冷笑道。 “说了这么多,大师就是不敢让我查证呗?如果当真心中无愧,本官查一下又何妨?” “并非不敢,只是于情于理,陈县令都不该查!” 此刻,了心和尚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有没有理,查过就知道了。” 陈安转向张大力等人,果断下令。 “将全寺僧侣驱赶到大雄宝殿前的广场,我要连夜审案。” “遵命!” 张大力等人抱拳领命。 了心和尚脸色骤变,指着陈安怒道: “陈县令!弘觉寺乃佛门净地,你如果动武惊扰了佛祖,老衲拼了这条命也要去应天府状告你大不敬之罪!” “我只信公理不信佛,你要告御状尽管去,我绝不阻拦!” “但如果查出不法之事,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陈安声色俱厉,气势逼人。 众人闻言骇然。 这陈安果然胆大包天,竟敢在佛前如此张狂,简直是不把佛门放在眼里! 尤其此处还是千年古刹弘觉寺,他竟宣称只信公理不信佛,这不仅是张狂,更是对佛门的公然挑衅! 在场众人脸色皆难看起来,几个年轻和尚更是跃跃欲试。 张大力早就察觉到了异动,不屑地跨前一步,抱刀而立,冷冷扫视着躁动的僧人。 其他捕快见状,纷纷拔刀出鞘。 夕阳下,刀刃寒光凛冽。 尽管捕快人数不多,但肃杀之气顿时震慑住众人。 弘觉寺毕竟位于京城近郊,岂敢私养武僧? 这些年轻僧人虽血气方刚,见了利刃却也心生畏惧。 陈安就像是没看到一样,转而笑问了心和尚。 “大师是自行下令让僧侣配合,还是让我的手下动手?” “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动起手来有任何损伤,责任全在你方,可不要推诿才是。” 了心和尚尚未开口,一旁的了然和尚求情道。 “阿弥陀佛,陈县令,敝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要劳您大动干戈?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敝寺吧。” 陈安挑了挑眉,冷声道。 “听了然大师的意思,是我在故意刁难?” 了然连称不敢,但神情显然是已经默认了他的意思。 陈安不再理会,逼视着了心和尚。 “大师真要逼我动手?” 张大力等人冷笑待命。 了心和尚深知陈安此次势在必行,又想到他连锦衣卫都敢抗衡,只得长叹一声,悲怆道。 “罢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弘觉寺悉听尊便。” 说罢,挥手命僧侣前往前院集合。 作为千年古刹,弘觉寺规模宏大,僧侣多达三四百人。 差役们如赶鸭子般将众僧驱赶到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动静极大,惊动了寺内所有人员。 近期正值避暑季,寺中留宿的达官贵人家眷本就不少,加上香客,人数远超僧侣。 差役们行事粗鄙,自然引发贵人们的不满。 见他们身着县衙制服,有人便摆起架子,要求差役离开。 但差役们只称奉陈县令之命,众人听是活阎王,大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应天府谁人不知,陈安连侯爵都敢扳倒,何必惹火烧身? 但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识趣。 陈安正往前院走,满脸怒气的张大力匆匆赶来,行礼道。 “大人,兄弟们正要缉拿一个落单的小沙弥,却遭人阻拦,甚至有人殴打衙役。” 陈安冷冷道。 “我是没跟你说过吗?凡攻击衙役者,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既有人动了手,拖去前院斩了便是,何须多问?” 张大力苦笑道。 “对方来头不小,我等不敢乱来……” “来头不小?” 陈安看了看一旁故作镇定的了心和尚。 “那人是王府的护卫,但不知道具体是哪家王府的。” 张大力无奈道。 陈安又看向了心和尚,瞬间了然! 难怪这老和尚刚才虽不情愿,却还是妥协了,感情是仗着有王府贵人撑腰啊! 好个王府贵人! 我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啥是飞扬跋扈! …… 德宏义一脸怒色的看着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宦官,脸上的那道血色鞭痕,显得格外醒目。 而这道狰狞可怖的鞭痕,正是出自那宦官之手。 德宏义身为江宁县捕快,对自己差役的身份,打心底里感到自豪。 在别处,差役这份差事或许是下九流,不仅会被那些勋贵当成看门狗,还会被百姓们唾弃。 只有在办案时,百姓们才会些微有些畏惧。 但在江宁县,情形截然不同。 这里的捕快不仅俸禄高,也因为从来不会欺压百姓,深受民众爱戴,被百姓们当作守护一方的护身符。 陈安虽有些与众不同的习性,却从无轻视他人的意思,更不会将任何人视为卑贱的下等人。 在陈安的治下理念中,江宁县几乎人人平等,赏罚分明,绝不会因学识多寡或出身高低而被区别对待。 可今天,德宏义的这份自豪感,被无情的击碎了。 方才他领着一众弟兄执行公务,想要将偏院中的几个小沙弥驱往前院集合,却被某王府的宦官带着护卫给拦住了。 理论过程中,他不仅遭到了对方的抽打,更是受到了嘲弄辱骂。 那宦官挥鞭时,甚至都没正眼瞧他,这突然让德宏义意识到,踏出江宁县的地界,自己也不过是个卑微的差役,终究逃不脱官府走狗的屈辱标签。 此刻,他脸色铁青,杀人的心都有了。 其他捕快也很是愤怒,却不得不隐忍。 毕竟能在应天府豢养宦官的,只可能是皇家人! 第192章不杀你,燕王府肯定责怪我不一视同仁 这偏院内的主人,显然大有来头,哪里是他们这些卑微的捕快能轻易招惹的? 那宦官生得眉清目秀的,手中把玩着皮鞭,嘴角还挂着讥讽的冷笑。 “怎么,不服?” “江宁县的差役又怎么样呢?不过只是披着官皮的奴婢罢了!就算你们那个活阎王来了,咱家也照骂不误!” 他眯起眼,语气也愈发嚣张了。 “还不快滚?!要是惊了贵人的清梦,咱家把你们剁成肉泥喂狗!” 说完这话,他立马又换上谄媚的神色,看向了小沙弥。 “几位师傅,请随咱家进院,有贵人在此,量他们也不敢在这里放肆!” 小沙弥们挑衅地瞥了一眼德宏义等人,便要随宦官入院。 门口护卫则抱臂而立,满脸戏谑地打量着一众捕快。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安带着张大力等人快步走入偏院。 德宏义等人顿时挺起了腰杆儿,上前拱手道。 “大人,属下给您丢脸了。” 陈安目光掠过德宏义脸上的鞭痕,又冷冷扫向站在院门处的宦官。 宦官与陈安目光相撞,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方才自己大放厥词,声称不怕陈安,可整个应天府,有谁不知道江宁县令的狠辣手段? “我等奉令将弘觉寺僧侣驱往前院盘查,走到这处偏院时,便遭到了这人的阻拦。” “他不仅动手伤人,还口出狂言,因他身份特殊,所以我等没敢轻举妄动。” 德宏义拱手禀明情况。 陈安眉头微蹙,神色依旧冷肃。 他扫了眼那宦官和护卫,当下就明白了原由。 敢私养宦官的,只会是皇亲国戚! 可即便他动不了皇亲国戚,收拾几个狗腿子还是可以的。 毕竟他不久前才刚斩了燕王府的管事,朱棣到现在都没敢吭声呢!难道他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宦官不成? “《大明律》中,殴打官差、阻碍公务该当何罪?” 陈安忽然冷声发问。 “回大人的话,按《大明律》,此等行径视同谋逆……” 张大力立即应答。 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骤冷,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陈县令果然狠辣,一上来就给扣了个谋逆的重罪。 不过是鞭打了他的手下,就要被株连九族? 这官差的身份,也未免太过金贵了! 当然,陈安也不想牵连无辜,他只是要让众人明白,江宁县差役执行公务时,敢阻拦反抗者,他必斩不饶。 “还傻愣着干嘛?将殴打官差的逆贼拿下啊!” “押至大雄宝殿前正法。” 他淡淡开口,转而又盯着那护卫冷笑。 “若有人阻拦,视为同伙,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随行的差役便齐齐拔刀。 格杀勿论四字如冰锥刺骨,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都知道陈安行事跋扈,却也未料到他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 眼前人可是皇家内侍!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即便是皇家奴仆身份再卑微,那也关乎着皇室的颜面,哪是他一个地方官说杀就能杀的? 斩杀宦官,形同挑衅皇室,这陈安岂不是在公然打皇家的脸? 众人的震惊还没平息呢,那唇红齿白的小宦官就尖声叫嚷了起来。 “你可知咱家是谁?!竟敢杀咱家?” 门口护卫也反应过来,握紧绣春刀上前对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是谁关我屁事?” 陈安目光冷冽。 “本官只知道,触犯了《大明律》,便是犯法,别说你是个宦官了,即便你主子是亲王,也必须付出代价!” 说罢,他拨开众人,径直走向护卫,冷声喝道。 “本官执行公务,你们若是有人敢拦,视为同伙!” “还不快滚?!” 这突如其来的暴喝,让护卫们身形一震。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陈安已经一把揪住了那宦官的衣领,跟拎小鸡仔似的将他提了起来,而后重重摔出了院外。 德宏义早已按捺不住,见状立即上前,刀背狠狠拍在宦官脸上,随后将其拎起,刀刃抵住咽喉。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众人目瞪口呆。 “押走。” 陈安沉声命令道。 此时,齐王府护卫首领才慌忙阻拦,拱手道。 “陈县令,在下乃齐王府护卫,这位杜公公是殿下亲信,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您看在齐王的面上,从轻发落,若事情闹大,殿下那边,您恐怕也不好交代……” “您知道的,殿下他,脾气有些暴躁。” 这番话看似是在赔礼,实则暗藏威胁。 既点明了齐王府的背景,又暗示了齐王的权势,是在警告陈安不要轻举妄动。 一旁的了心和尚也趁机“劝和”。 “阿弥陀佛,陈县令,此院确实住有齐王府贵人,若在此动武,既扰了贵人清修,又犯了佛祖清净,还请您三思啊!” 县衙差役听了这话,也都有些迟疑。 毕竟齐王可是皇帝的亲儿子,手握军政大权,远比旁支贵胄要难缠得多。 若只是普通宗室,杀了便杀了,可亲王…… 那脖子上架着刀的宦官,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冷笑着威胁道。 “好你个陈安!咱家记住你了!” “即便你是朝廷命官,咱家暂且奈何不得,但弄死几个低贱差役却易如反掌!” “今日在场的,都别想活着离开!” 那齐王府齐王府护卫首领听到这话,差点被气晕。 都什么时候了,这蠢货还敢放狠话?! 悄悄报复便是,何必在此激怒这活阎王? 是嫌死的还不够快是吧! 果然! 陈安忽然冷笑起来。 即便被威胁,他也没想过要放过这宦官,不过是借律法之名行事罢了。 如今对方死到临头还敢嚣张,倒省了他寻由头的功夫。 “不日前,燕王府管事威胁本官,本官将其砍首示众,今日齐王府内侍又来威胁,本官若不斩,燕王府岂不是要怪本官不能一视同仁?” “再者,你以齐王势大,威胁本官,本官若是畏惧,百姓们不得认为本官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押下去,斩立决。” 陈安的语气,平淡到就像是在吩咐什么小事一般。 “陈……陈安!你当真要动咱家?咱家可是齐王从小养到大的亲信!” 那宦官声音颤抖,却仍然试图以齐王的名义向陈安施压。 第193章朱标:爹要是累了,这些奏疏给我加班处理 德宏义也不再留情,刀把重重砸在那小杜公公的嘴上,当场就掉了几颗牙。 此刻,这宦官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是真的要取他性命。 齐王府护卫首领急忙使眼色让手下入内报信,又转身拱手劝阻。 “陈县令切勿冲动啊!此人不能杀!” 了心和尚更是焦急万分。 他本来是想借齐王府来压退陈安的,却没料到陈安的态度竟会如此强硬。 这宦官要是真的被斩了,齐王府要是不便直接报复陈安,那弘觉寺必定遭殃。 “陈县令!” “此人虽跋扈,可若在我佛门大开杀戒,这……这于理不合啊!” “您放心,我寺上下定当全力配合您办公,还望莫在佛门净地动刀。” 可陈安充耳不闻,挥手示意德宏义拖人离开。 齐王府护卫首领正要阻拦,陈安已欺身上前,抽出他腰间的绣春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是本官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阻拦者,视为同伙!” “还希望诸位,莫要自误。” 说完,陈安将刀丢给了他,目光冰冷如刃。 护卫首领内心顿时震撼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陈安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一个县令的武艺,恐怕自己连同手下众人加起来,都未必是对手。 权衡之下,齐王府护卫首领深深看了一眼陈安,主动后退。 显然,他这是服软了。 既然对方已示退让,陈安也不再追究,瞥了对方一眼后,转身离去。 此时,德宏义正拖着满口碎牙的小宦官朝大雄宝殿方向行进。 陈安转向了心和尚,冷声问道。 “大师,这些小沙弥,是让他们自行随我前往前院,还是让差役打断双腿拖过去?” 此言一出,这些个小沙弥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了心和尚不发一言,转身径直朝前院走去。 余下的小沙弥慌忙跟上,经过陈安身旁时,甚至侧身而行,生怕触怒了这位活阎王。 陈安摸了摸鼻子,暗自嘀咕。 好家伙! 真把老子当阎罗王了? 大雄宝殿前院。 弘觉寺的数百名僧侣,都被驱赶过来。 一时间,宽敞的院子显得颇为拥挤。 许多和尚都还一脸的懵逼,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被一伙差役,粗暴地驱赶到了这儿。 “简直放肆!佛门清净之地,这些差役怎敢如此无礼?” “正是!寺中还住着许多贵人,惊扰了贵客如何是好?” “了心主持呢?了尘师叔呢?他们怎么能放任这些差役胡来?” 顿时,殿外议论纷纷,不少围观的香客也都簇拥在一旁,低声交头接耳。 江宁县差役不过十余人,此刻持刀伫立在大雄宝殿外的台阶上,竟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 这股威慑力让本想争执的僧人和香客纷纷噤声。 他们清楚,这些差役都是曾手刃过人的狠角色,若真的触怒他们,恐怕性命难保! 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众人纷纷闭嘴,向声源处望去。 只见几个差役快步向前院走来,为首的差役手中竟拎着个人。 众人见状纷纷诧异。 被拎着的人身着内侍服饰,难道此人是某位贵人的贴身宦官? 偏院内,十三岁的朱梓听闻齐王府护卫首领的禀报,面露惊讶。 “你是说,就因为江宁县差役挨了小杜子一鞭,那江宁县令就要砍了小杜子?” 朱梓乃朱元璋第八子,与七子齐王朱榑同母所生,年仅十三岁。 因尚未到出宫建府的年纪,此次来弘觉寺避暑,就带了齐王府的护卫与内侍。 方才那几个小沙弥,正是弘觉寺特意派来服侍朱梓的。 朱梓早闻陈安的名号,本想大事化小,却未料对方竟如此强硬。 既然如此,他倒要会会这位活阎王,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朱梓的神情中,透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他笑了笑,说道。 “既然陈大人态度强硬,本王倒要去看看,他究竟凭什么如此张狂。” 帝王家无单纯之人,寻常百姓家尚会因琐事勾心斗角,何况以天下为棋局的帝王家? 若真如白纸般单纯,恐怕早已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尽管朱元璋极为重视亲情,早早确立朱标为太子且地位稳固,但他的皇子们无一不是心思深沉之辈。 或许,这便是生于帝王家的生存本能吧。 以朱梓为例,虽年纪轻轻,却已深谙人情世故。 他与齐王朱榑关系尤为亲厚。 因朱榑已经到了就藩的年纪,即将前往青州就藩,而朱梓尚未成年,既无府邸也无专属护卫,此次避暑全赖齐王府的内侍与护卫护送。 听闻陈安坚持要处死小宦官,朱梓顿感颜面无光。 此次避暑本是他开的口,若眼睁睁看着七哥的心腹内侍被杀,回府后他该怎么向七哥交代? 其次,这陈安也实在是太过跋扈了,不过是手下挨了一鞭子,竟然就要喊打喊杀。 在朱梓看来,内侍虽为皇家奴仆,但打狗还需看主人,陈安动辄斩杀皇家侍从,分明就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朱梓冷哼一声,面若寒霜地对护卫统领道。 “走,随本王去前院瞧瞧。” “也不知道这活阎王当着本王的面,还会不会如此嚣张……” 说罢,负手向前院走去,十余名王府护卫紧跟其后。 应天府,勤政殿。 朱元璋将一本奏疏甩在御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面露疲惫。 因为近日频繁前往江宁县,导致奏疏堆积如山。 更让他烦躁的是,这些奏疏大多内容空洞,尤其是地方官员的奏报,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这与朱元璋的治国风格有很大的关系。 他生性多疑,又精力过人,因此要求臣下事无巨细皆需汇报。 尤其是在外统兵的将领,更是需要频繁奏报军中详情。 可军中哪有那么多要事可奏? 这便导致许多将领和地方官的奏疏满是废话。 甚至有官员三天两头的写奏疏向朱元璋请安的,他起初还耐心的回复,可时间久了,再看到这类毫无价值的奏疏,不禁心头火起。 朱标见状,无奈一笑。 “爹若是累了,便去寝宫歇息吧,这些奏疏儿臣今晚加班处理便是。” 第194章老朱:这群文人在给那臭小子下套 若换作其他帝王与储君,这种话怕是犯了大忌。 毕竟权力面前,父子间也都难免猜忌。 但朱元璋与朱标父子情深,毫无勾心斗角之嫌,只有深厚的亲情。 朱标这么说,纯粹是心疼父亲劳累,想替他分担。 朱元璋自然也不会怀疑朱标有夺权之意。 “无妨,只是这些奏疏尽是废话,看得为父心烦。” “这些天总往江宁县跑,奏疏都堆成山了,再不处理,下一批又该来了。” 朱元璋无奈叹气。 这破规矩! 还真是自己坑自己啊! “陈安那小子虽然长长语出惊人,但是细品一番,有些计策倒颇为实用。” “你抽时间把内阁大学士制度的框架完善起来,咱越想越觉得这制度有用,起码咱父子俩不用再看这些废话连篇的奏疏了。” 朱元璋说道。 朱标笑道。 “陈安确实是个人才,即便他有时候言语有些激进,但大多都切中要害。” “儿臣已经在物色合适人选了,等选定后,便授予大学士头衔,完善内阁体系。” 说到陈安,朱元璋的神色立马复杂了起来。 陈安脑瓜子里不知装了多少奇思妙想,初听时荒诞不经,细品却条理清晰、颇具大局观。 所有计策,皆着眼于全国,而非一隅。 有时候,朱元璋甚至都有些怀疑。 陈安,当真就只是个乡下土财主的儿子? 土财主什么时候也会关心国家大事了? 他们眼里,不应该是自家的几亩地,库里的些许薄银吗? 可偏偏这小子,却能跳脱局限…… 不得不说,这个陈安还真是天赋异禀,非寻常人可比呐! 发了会儿呆,朱元璋又拿起一本奏疏翻阅起来。 尽管多数内容毫无价值,但自己定下的规矩,不仅要逐字看完,还得逐一批注。 此刻的他,活像个批改蒙童作业的私塾先生,心中说不出的腻味。 就在这时,毛骧匆匆从殿外闯入,至殿中急忙向朱元璋父子叩首行礼。 朱元璋从堆积的奏疏中抬头,瞥了毛骧一眼,淡淡问道。 “咋了?那臭小子把弘觉寺给拆了不成?” 朱标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毛骧叩首道。 “回禀圣上,臣所禀确与陈县令有关,但无关弘觉寺。” 朱元璋眉头微蹙。 “别绕弯子了,赶紧说吧。” “是。” “松江府同知被妻妾刺杀一案,经三司会审已查明,只待朝廷定判,只是恐怕会再生些波折。” 毛骧禀道。 朱元璋对此案也略有耳闻,但案子是由朱标负责的,他平日也忙,无暇过问。 在他眼中,五品官员被杀不过小事一桩,何况死者咎由自取,三司会审后定罪便是,还能有什么波折? “咱与太子已看过三法司的奏疏,不日便会定案,能有什么波折?” 朱元璋冷声问道。 毛骧忙道。 “圣上,此案人证物证俱全,凶手也已认罪,本应无波,但凶手之父听闻应天府有位陈青天,前些日从松江府赶来,欲向陈县令状告此案。” 朱元璋险些被气笑。 这也能算作波折? 陈安不过是江宁县令,能有多大权力干预三司会审的大案?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毛骧,冷冷道。 “这波折倒是大的很呐!” “不,不是……” 毛骧吓了一跳,连忙结巴道。 “圣上,近日有太学监生与应天府文人暗中串联,据查,凶手之父来京告状一事,实则是这些文人在背后推动。” 听了这话,朱元璋愈发困惑了。 松江府同知平日虐待家人,这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虽说杀人偿命,但也总归是事出有因。 可京城的这些文人,却一味偏袒死者,要求严惩凶手,甚至称其违背人伦纲常,须千刀万剐以儆效尤,朝廷为此承受了不小的舆情压力。 因此朱标暂压此案,打算等舆情缓和后再行判决。 死罪难免,但当街问斩已足够,千刀万剐未免太过狠辣。 可这关陈安屁事? 陈安虽为进士出身,却行事风格与文人迥异,甚至对士大夫群体并无好感。 如今文人推波助澜,让凶手之父找陈青天鸣冤,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短短几息间,朱元璋便想通了关键。 这分明是在给陈安设套啊! 若陈安不接案,便可借机抹黑其陈青天之名,称其欺世盗名、不为百姓做主,毁掉他的声誉,进而阻碍其在朝堂的发展。 若接案。 一来,他仅是县令,无权干预省级大案,越权行事必遭弹劾; 二来,此案已成铁案,即便陈安插手也无法翻案,若强行翻案,必将得罪天下文人,从此难在士林立足。 朱元璋脸色一沉。 果然! 文人惯用的软刀子,还真是杀人于无形啊! 以他对陈安的了解,那小子向来藏不住事,若有人当街喊冤,必定会过问案情,届时无论是否接案,都将陷入被动。 他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这小子不管接不接,都要掉进坑里,不如……咱帮他一把?” 弘觉寺内的陈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群心怀不轨的文人设了套,就等着他往里面钻了。 此时,弘觉寺前院人声鼎沸。 数百名僧人在江宁县三十余名差役的监管下聚集于此。 围观的香客看着这一幕,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雄宝殿外的台阶上,一名身着内侍服饰的小宦官被差役拖至此处。 只见差役一脚踹向其腿弯,宦官膝骨剧痛,重重跪倒在地。 陈安负手从大雄宝殿旁的走廊阔步而来,身旁的了心和尚早已面色惨白。 要是这齐王府的内侍真的命丧于寺中,弘觉寺必将招致两位亲王的雷霆之怒啊! “陈县令!” “弘觉寺乃佛门净地,万万不可动刀惊扰了佛祖啊!” “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大人开恩,饶过寺中数百僧众!” 了心和尚满脸惶恐,跟在陈安身后,不停的哀求。 紧随其后的了然和尚同样脸色煞白,显然也深知这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可陈安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径直向前走去。 走到大雄宝殿外的石阶上,陈安瞥了眼跪地发抖的小宦官,转而看向了心和尚,淡淡问道。 “大师,弘觉寺僧众全部到齐了吗?” 第195章只供奉权贵豪商的先祖牌位,这叫平等? 了心和尚并没有回话,而是神色惨淡的反问道: “大人真的要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吗?” 陈安故意大声说道。 “如果弘觉寺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何必这样?大师这么说,难道是心中有愧?” “何况你三番五次的为这宦官求情,出家人不是应该六根清净吗?怎么还攀附起权贵了?” 他就是要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了心和尚长叹一声道。 “老僧仍在尘世修行,自是不及坐化的师兄们通透,怪只怪老僧修为不足。” “但在佛祖眼中,众生平等,无论大人还是那内侍,皆无分别。” “今日老僧为小施主求情,亦是为大人种下善因。” 他同样抬高了音量,显然是想在香客面前与陈安辩个明白。 若任由对方扣上个攀附权贵的帽子,不仅是他个人声誉受损,弘觉寺的香火也将大受影响。 陈安听到这话,冷笑一声道。 “为我种善因?那我倒要听听大师的高见了。” “大人若在此杀生,必种恶因,因果循环,他日恐遭反噬……” 没等了心和尚说完,陈安就冷声打断。 “要是真有报应,本官认不就得了?” 见陈安态度决绝,了心和尚只能闭目长叹,轻声念起了佛号。 陈安也没急着下令行刑,而是继续质问道。 “大师方才说道佛祖眼中众生平等,可贵寺长生殿内,为啥只供奉了应天府权贵豪商的先祖牌位呢?寻常百姓的牌位为啥不能入殿?难道这就是大师口中的平等?” 围观的香客们听到这话,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 弘觉寺长生殿供奉牌位的事,近日传得沸沸扬扬。 众人此前只羡慕权贵家族,此刻经陈安提醒,纷纷心生狐疑。 了心和尚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陈安今日为何兴师动众前来。 感情是寺中出了内鬼! 他真是悔不当初啊! 当时道衍和尚建议他设长生殿谋财,虽然方法确实奏效,他离自己修建九层五角塔的宏愿也更近了一步,却没想到会引狼入室! 大家都说陈安行事鲁莽,可稍微想想便能知道,他素来是谋定而后动的! 先前斩杀燕王府、曹国公府的管事,乃至锦衣卫千户时,都是这样。 要是今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哪里会冒险闯寺? 但那事他做得极为隐秘,道衍和尚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了心和尚越想越觉得心慌,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他清楚,若此事败露,自己不仅性命难保,一世清誉也将毁于一旦。 陈安继续嘲讽。 “看看,连佛祖都嫌贫爱富,唯有富人能得庇佑,穷人们与其进山拜佛,不如先摸摸钱袋子!” “要是没钱啊,连佛祖都不会正眼瞧你。” 他转向香客,朗声道。 “大伙儿记住了,日后礼佛前先掂量掂量家底,要是钱不够,便回家歇着吧!” “毕竟,佛祖不渡穷人呐!” 这诛心之语激起前院一阵骚动,得亏有衙役们持刀震慑,才没演变成动乱。 了心和尚面露悲色。 “陈县令在佛前如此亵渎,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在佛前行此丧尽天良之事,反倒来质问本官?” “难道是佛祖默许你造的这孽?” 陈安反讽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人今日来此,不就是想毁掉我千年古刹吗?要杀便杀!我寺数百僧众即便血染前院,天理昭昭,必有后人替我们申冤!” 说完,了心和尚便走下了石阶,盘膝坐在了僧众前列,双手合十,开始诵念佛经。 了然和尚紧随其后,其他僧人也纷纷席地而坐。 一时间,佛号声此起彼伏。 眼前场景让陈安恍惚间以为自己成了武侠片中的大反派。 这可不就是影视剧中常见的桥段吗? 大反派率人闯寺,僧人从容诵经,视死如归。 不得不说,了心和尚这招,还真是高明! 香客们虽然对长生殿一事心存疑虑,但此刻见僧人们这样“坦然”,反倒生出了些许共情心。 甚至还有人大声质问陈安,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寺院。 要是有人暗中煽动的话,他带来的这二三十个衙役,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 但陈安神色自若,负手走上台阶,笑道。 “了心大师还真是好手段啊!” “这一番表演下来,倒让香客们觉得是本官在刻意刁难了。” 了心和尚诵经声未停,神情却微微一滞。 此时,许久没露面的李二蛋,面露厌恶的从大雄宝殿内走了出来。 他凑近陈安后,低声拱手道。 “大人,找到了。” 陈安微微颔首。 “那就抬出来让大师和在场的诸位都看看,他们口中的‘肉身佛’究竟是什么吧!” “遵命!” 李二蛋挥手示意,几名衙役便强忍着恶臭,将一口形状怪异的大缸抬了出来。 众人纷纷捂鼻张望,等看清缸中那具干瘦如柴、浑身油亮的老和尚尸体时,无不失声惊呼。 那尸体呈双手合十状,似在诵经,面部却扭曲着极致的痛苦,周身散发着药材、香油与腐肉混合的恶臭,让人闻了就干呕不止。 虽说陈安见过不少死人,初入官场时也曾因火场焦尸呕吐不止,但此刻仍忍不住眼皮狂跳。 将活人禁锢在缸中,断水断食,每日灌香油药汁,缸内塞满香料,然后架在烈火上烘烤,直到制成“干尸”。 这哪是什么肉身佛? 分明是惨无人道的虐杀!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设想过肉身佛的惨烈了。 但此刻亲眼目睹后,才知道现实远比想象更残酷。 陈安强压着怒火,目光冰冷的射向仍在诵经的了心和尚。 “大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了心和尚嘴角抽动,却依旧闭目不答,口中仍念着佛经。 陈安怒极反笑。 “好啊!” “眼下人证物证俱全,本官要是再姑息,这官也就不用当了!” 一旁的李二蛋粗声粗气地嚷道。 “大人,跟这些秃驴还有啥好说的?大人一声令下,兄弟们立马抄了这破寺!” 这时,原本念诵佛经的僧人也骚动了起来,甚至有不少人望向大缸,试图看个明白。 “慌什么。” 陈安倒是不急,他看向瘫软在地的小宦官,冷声道: “你仗着自己内侍的身份,打了我手下的衙役,还拦着我们办公,按《大明律》,视同谋反,今天我便依法砍了你的头,你有意见不?” 第196章你先证明你是你 宦官嘴里血污狼藉,就剩几颗牙了。 听说自己要被砍头,吓得浑身直哆嗦,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结果被德宏义一刀背拍得又趴在了地上。 陈安看都没看他一眼。 仗势欺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有些权贵的走狗,咬起人来比主子更狠。 他们为了主子的几块骨头,为了讨主子欢心,对同类的撕咬比主子更凶残,甚至比主子更热衷于践踏同类。 这个齐王府的小宦官便是很好的例子。 他小小年纪就入宫为内侍,身世必定坎坷。 然而当他面对同样出身低微的德宏义时,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仅恶语相向,还挥鞭伤人。 谁人不知江宁县县令陈安是活阎王? 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可这个小宦官明知德宏义是衙役,居然还敢动手,平日里得嚣张跋扈到什么程度? 陈安从不歧视宦官,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会姑息作恶者。 而只有严惩不贷,才能让这些人知道,天底下除了他们的主子,还是有人能治他们的。 这样一来,他们在做坏事的时候,兴许就会有所忌惮了。 正如陈安心中从来没有什么佛祖,唯有公理。 即便是面对朱元璋,他也只论公理,不循皇权。 “我是齐王心腹,杀了我,殿下定会灭你满门……” 小宦官满脸惊恐,血污混着口水从残牙间溢出,与其说是抗辩,倒不如说是垂死挣扎。 “要是无话可说,那本官就当你是认罪伏法了。” “今日就在佛祖面前让你伏诛,正好有这么多和尚为你超度亡魂,你也算是不枉此生!” 陈安冷声说道。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十余名王府护卫簇拥着一华服少年走来。 小宦官如遇救星,顾不上满口血污,大声嘶喊道。 “谭王殿下救命!这狗官要砍了奴婢的头……” 陈安眉头一皱,他早知道偏院住有贵人,却没想到到居然会是皇子。 尽管眼前的少年还未及冠,但以他皇子的身份,也足以震慑众人了。 下一刻,除了陈安一行人外,全场都跪了下来,向朱梓行礼。 见到这场景,江宁县衙役也都面露惶惑,手足无措了起来。 德宏义稍稍一分神,被压制的小宦官便趁机爬向了朱梓,抱住他的腿,大声哀嚎道。 “殿下!奴婢不过鞭打了几个低贱的衙役,这狗官便要砍奴婢的头,还把奴婢打成了这样,求殿下替奴婢评理啊……” 朱梓嫌恶地瞥了一眼那宦官,抬眼望向陈安。 “陈县令,见了本王为何不拜?难道是本王受不起你的礼?还是说你根本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他语气淡漠,却暗藏着天家贵胄的倨傲。 这顶大帽子,扣得还真是狠呐! 陈安不过就是没有主动行礼罢了,就要坐实他大不敬的罪名。 这罪名要是被扣死了,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换作别人,怕是早就诚惶诚恐的跪地请罪了,毕竟朱梓虽未及冠,却贵为皇子,仅凭身份便可令天下人俯首。 但陈安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开口道。 “你说你是亲王,你便是?凭证呢?” 朱梓差点被气笑了。 他当然明白,这是陈安在故意刁难自己。 “放肆!” “谭王殿下在此,还敢胡言乱语?!” “陈县令,末将定会上奏朝廷,治你藐视皇家之罪!” 王府护卫厉声呵斥。 “本官再说一遍。” “要是能证明身份,本官自当行礼,如果不能,就退到一旁,不要阻本官执法。” 陈安冷声回应道。 他强硬的态度,令朱梓与护卫顿时有些愕然。 应天府传言陈县令清廉,却极为莽撞,今日遇上了,才知道此言不虚。 众人不禁疑惑。 这么不懂得变通的人,究竟是如何在官场立足的?居然没被那些个老狐狸吃光抹净? 就在朱梓等人发愣的时候,陈安又下了令。 “还傻愣着做什么?速将殴打官差、阻碍公务的逆贼押来行刑!” 张大力等人虽心有畏惧,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他一把揪住那小宦官的头发,就往台阶上拖去。 小宦官挣扎着朝朱梓哭喊。 “殿下救救奴婢啊!奴婢冤枉啊!” 朱梓面色铁青,冷冷逼视陈安。 “陈县令,当真要做得这么绝?” 正如陈安想的那样,未及冠的亲王权势有限,唯一的武器就是身份。 但此刻陈安揣着明白装糊涂,咬定朱梓无法自证身份,令他无计可施。 这招先证明你是你的套路,就像二十一世纪银行要求证明我是我的荒诞场景一样。 陈安在心底里冷笑。 如果这点现代智慧都没有,自己如何在洪武朝立足? 小宦官被拖上台阶,张大力举刀待命。 陈安迎着朱梓的目光,朗声道。 “此人触犯《大明律》,视同谋逆,本官依法斩之,佛祖也留不住他!” “若果你真是谭王,便应与本官共维公理,本官维护律法,亦是在捍卫皇明江山,懂?” 说罢,他轻轻挥手示意。 刀光瞬间落下,小宦官的头颅应声滚落。 顿时,全场死寂! 不知是被血腥场景震慑,还是被陈安那句佛祖也留不住他的霸气宣言惊住。 弘觉寺自千年前由和尚皇帝创建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大雄宝殿前杀生的。 这个时代,无论智愚,世人皆敬畏神佛。 皇帝以天子自居,即便信仰不同,也会尊重他教神灵。 只有陈安,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 即便他是个穿越者,但他仍然坚信,这一切都是能用科学来解释的。 所谓神佛,不过是虚妄。 因此在他眼中,大雄宝殿与寻常建筑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斩杀恶徒,根本无需顾忌神灵。 心中无佛,自然无惧。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殿前,宦官脖颈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石阶,在夕阳下触目惊心。 众人难以置信。 陈安竟敢当着谭王的面斩杀王府内侍! 宦官纵有千般罪,那也是皇家的奴才,理应由皇室处置。 地方官擅自诛杀皇家仆从,岂不是在挑战皇权? 自古以来,敢如此行事的人,大都被视为乱臣贼子。 第197章人是你让砍的,这会担心影响佛祖清修? 过了好一会儿,朱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脸色紫胀,满脸怨毒地盯着陈安。 “好!好得很!” “陈县令,今日之辱,本王来日必报!” 陈安根本不在乎,冷声回应道。 “本官暂且信你是真亲王,可你纵奴行凶、阻碍公务,本官明日便上奏朝廷,弹劾你御下不严之罪。” 朱梓万万没想到陈安竟然会倒打一耙。 分明是他斩杀了自己的人,如今却还要弹劾自己? 无论怎么故作成熟,朱梓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在目睹了陈安果断行刑的狠辣手段后,他就已经有些害怕了,眼下又听说陈安要弹劾他,心中惶恐更甚。 虽然弹劾对他来说,可能没太大影响,但要是被父皇禁足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种酷热的夏日,要在皇宫里过,朱梓更慌了。 “本王也会将今日之事禀明父皇!你斩杀我王府内侍,简直就是胆大包天,既是欺我年幼,更是辱没皇室!” “陈县令,咱们走着瞧!” 朱梓强撑着扔下狠话,努力不去看那具无头尸体,甩袖向弘觉寺大门走去。 随行护卫们狠狠瞪了一眼陈安,连忙跟上。 陈安依旧神色自若,等朱梓一行消失在寺门外,才对身旁肃立的张大力等人下令。 “都愣着作什么?还不快将这尸体拖走后,打水清洗血污?这儿可是佛祖清修之地,摆具血淋淋的尸体像什么话?” “啊?” 张大力一时反应不过来,众人对陈安的双标,又有了新认知。 刚才杀人时毫无顾忌,这会儿倒想起佛祖清修了? 围观香客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陈安的眼神满是畏惧。 果然是活阎王! 王府内侍说砍就砍,这世上还有他不敢动的人吗? 前院盘坐的和尚们早已没了诵经的心思。 陈安今日分明是来寻衅的,本以为谭王在场能让他收敛,没想到连亲王的面子都不给。 如今谭王也走了,谁还能制衡这煞星? 众人惴惴不安,尤其是知晓内情的和尚,更是心如死灰。 他们清楚,弘觉寺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 了尘和尚下了牛首山,骑上骡子,朝十几里外的应天府城狂奔而去。 他明白,要是想让弘觉寺免于劫难,就必须赶在关城前请应天府府尹同赴弘觉寺。 要是等到明日,弘觉寺千年根基怕是要被那活阎王给掏空了。 此时,应天府府尹邓铨正在秦淮河某画舫二楼听曲。 他边随着戏台上花旦的唱腔轻扣桌面,边任由红倌人用皮杯喂酒,好不快活。 邓铨虽是卫国公之后,勉强算是武将世家,却一早弃武从文。 他在国子监苦读四年,通过科举高中进士,经吏部铨选,担任应天府府尹已有四年。 邓铨身为监生却能科举中第,足以见得他的才学不俗。 加上他勋贵子弟的身份,官场资源也不是那些普通士子可比的。 身为三品高官,他在应天府稳如泰山,甚至能在天子脚下捞得盆满钵满。 若不是这样,光凭俸禄和庶子的身份,他又如何能常来这销金窟逍遥? 洪武年间,朝廷虽然没有明文禁止官员逛青楼画舫,但锦衣卫对贪腐绝不姑息。 可邓铨身为勋贵之后,却有恃无恐。 这都是因为他的父亲为国捐躯,而朱元璋又还没有开始大规模清洗功勋。 对这一类的事,朱元璋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便让某些勋贵子弟的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了。 “大人……” 依偎在邓铨怀里的红倌人,见他目不转睛盯地着戏台上的花旦,不禁醋意大发,嗲声说道。 “难道奴家不美吗?大人有了奴家,眼里怎么还装着别人呢?” 邓铨听到这话,收回视线,哈哈大笑道。 “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哪还放得下别人?” “哼!大人就会哄奴家?人家哪有戏台上那青倌人美?隔着那么远呢!都把大人看呆了!” 那红倌人几乎挂在了邓铨身上,倒了杯酒,递了过去。 邓铨熟稔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邓铨浑身燥热。 接近六月的应天府,不下雨时,就跟火炉似的。 他正想拿几块冰块消暑,忽然就听到了砰砰砰的一阵砸门声。 接着,便传来了阿贵焦急的呼喊声。 “四爷,有人要见您……” 邓铨被扰了兴致,面露不悦,但还是推开了怀里的红倌人,整理好衣衫道。 “进来说。” 雅间门被推开,阿贵低着头走了进来,躬身道。 “四爷,小厮来报,说是弘觉寺的了尘大师有急事求见,葛师爷带着来的。” 阿贵是卫国公府的奴才,从小跟邓铨长大。 听说葛师爷将人带到了秦淮河,邓铨就知道出大事了。 这了尘虽说是个花和尚,常勾搭进香贵妇人,最近还和永昌侯蓝玉的小妾不清不楚,但就算他再胆子大,也不敢来秦淮河这种烟花地寻欢,肯定是事出紧急。 想到这儿,邓铨不再耽搁,起身瞥了眼那红倌人,调笑道。 “乖乖洗干净等着本大人,完事我就回。” 红倌人抿嘴笑道。 “奴家就在这儿候着大人,您可别骗我,再跑去勾搭别的小狐狸精了!” “放心,我速去速回。” 邓铨笑着甩开扇子,跟着阿贵出了画舫。 天还没黑,秦淮河两岸便已人来人往。 沿河街道上,一个和尚正急得来回走动,旁边还站着个五十出头的书生,以及十多来个捕快。 这和尚正是来搬救兵的了尘。 “葛师爷,邓大人咋还不来啊?再晚些,那活阎王怕是得把弘觉寺翻个底朝天了!” 了尘见邓铨还不出来,急得直催。 葛师爷捋了捋胡子,笑道。 “了尘大师别慌,且不说弘觉寺归应天府管辖,况且弘觉寺也没干啥坏事,还是千年古刹,那陈安不过是个江宁县令,就算是有玉皇大帝给他撑腰,他也绝不敢乱来!” 弘觉寺有没有坏事,了尘最清楚。 别的不说,就肉身佛那事,再加上自己花和尚的名声,要是被活阎王抓住,砍头都没地儿说理去。 他急道。 “那活阎王哪是守规矩的人?他连锦衣卫都不怕,何况弘觉寺?” “再说了,寺里多少家底,去晚了怕是都得便宜了别人!” 第198章嚣张的勋贵子弟,去会会这个小县令 这话倒是戳中了葛师爷的心思。 对啊! 弘觉寺是千年古刹,底蕴深厚,陈安要是没把柄,又怎么会大动干戈? 这要是去晚了,油水可就全没了! 想到这儿,葛师爷也着急了起来。 “了尘大师稍等,我这就亲自去找我家大人。” 说完,他急匆匆的往不远处的画舫走去。 刚到门口,正好撞见了带着阿贵出来的邓铨。 邓铨见葛师爷居然亲自过来了,皱眉问道。 “到底啥急事,还找到这儿来了?” 葛师爷赶紧把事说了一遍。 邓铨越听眼睛越亮,连忙道。 “师爷说得对,弘觉寺肯定有把柄在那活阎王手里,不然他咋会没事找事?” “可就算寺里真有事,弘觉寺本归我应天府管辖,他陈安的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些!” “哼,敢来我的地盘办案?走,召集人马,随我去会会这陈安!” 邓铨说着就要走。 葛师爷忙拉住他道。 “四爷,江宁县衙役可不好对付,那陈安又蛮横,若是真起了冲突,咱们的衙役怕是打不过啊!” 邓铨皱眉道。 “他难不成还真敢动手?” 没等葛师爷回话,他又喃喃自语道。 “这活阎王确实胆大妄为,就没他不敢干的事。” 接着,他转头对阿贵说。 “你赶紧去趟五军都督府,让大哥调一队亲兵来增援!” 葛师爷点头笑道。 “有了大爷的亲兵,这事稳了。” 阿贵接过小厮递的马缰绳,翻身上马,沿秦淮河往上游军营奔去。 “哟,这不是邓四爷吗?” 邓铨刚准备赶去弘觉寺,身后忽然传来调侃声。 他皱眉转身,见几个勋贵子弟走来。 “带和尚和官差来逛窑子,古往今来你算是头一号啊!” 领头那人轻摇折扇,身穿橙色薄衫,头上还插着朵大红色的蔷薇,简直骚气十足。 邓铨跟这几人熟,黑着脸骂道。 “闪开,别妨碍老子办正事!老子是有官身的人,哪像你们天天这样逍遥!” “装什么呢!先把身上胭脂味和酒味遮遮再吹吧!谁不知道你邓四啥德行?在爷爷们面前装什么装。” “哎哟!弘觉寺的了尘大师?怎么?不去勾搭永昌侯家的小夫人,来秦淮河开荤了?这儿的红倌人可不一样哦!” “走走走!今儿大师的客资算小爷头上,腊梅苑的梅三娘该开门了,晚了没位置!” 几人嬉笑着,邓铨脸都黑了,了尘更是满脸通红。 自己跟永昌侯小妾那点破事,竟传遍应天府了?! 完了完了,得赶紧断了! 永昌侯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还得圣宠,等他知道了,还不得砍了自己? 了尘正忐忑,邓铨开口了。 “别胡说!本官正要随了尘大师去弘觉寺,那活阎王越权了,小爷去会会他。” “活阎王?” 领头的勋贵子弟好奇道。 “就江宁县那个陈安?真像传言那么嚣张?他咋越界了,赶紧说说。” 邓铨看这几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这几人都是应天府有名的纨绔,在军中都有官职,刚从征西大军回来,还不知道陈安的厉害。 自己手下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还真不一定能镇得住对方。 阿贵去找大哥搬兵,还不知啥时候能到,不如拉这几个莽夫一起去,也能多层保险! 想通后,邓铨故意说道。 “兄长们刚回应天府,可能只听过陈安的大名,不知道他有多狠。” “前几日,他当众骂常二哥,让人家下不来台,还把周骧抓去枷号示众,现在都没脸出门。” “这货虽是文官,做事却无法无天,要不是逼到份上,小弟也不想惹他……” 这话一出口,一纨绔子弟满脸不屑。 “切,瞧你们那怂样!常二也是个没种的,被骂连个屁都不敢放,老子回来两三天,天天听人唠叨这活阎王,早想见识见识了,看他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把你们都吓成这样。” “可不是嘛!他陈安才七品,咱哪个官儿不比他大?你们咋怕成这样?” “半年不到,应天府就出了这号人物,不去会会,世人还以为咱勋贵子弟都是软蛋呢!走!一起去!天天玩也腻了,今儿去弘觉寺凑凑热闹!” 几人咋咋呼呼,邓铨心中偷笑,抱拳道。 “哥哥们肯去,明日小弟在飞花阁摆宴请客!” 飞花阁是秦淮河新开的酒楼,听说酒菜好,姑娘也俊俏。 几人一听就心动了,叫随从牵来战马,跟着邓铨往弘觉寺所在的牛首山奔去。 弘觉寺大雄宝殿前,几分钟前刚斩了人的地方,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要不是空气中还残留有血腥味,谁也看不出刚死过人。 了心和尚脸色复杂,又悲又急又无奈。 至于其他和尚,早就被陈安和江宁衙役吓破了胆儿。 果然是活阎王,齐王府内侍说杀就杀,在他眼里,自己这些人跟蚂蚁似的,随随便便就能捏死。 围观香客也表情复杂。 一开始他们对江宁衙役在寺里横冲直撞还有怨言,可陈青天名声在外,就忍着了。 等看到肉身佛的惨状,又目睹内侍被杀,众人都不敢吭声了,连达官贵人家眷也不敢出头。 连齐王府的人都照杀不误,这活阎王还有不敢杀的人?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陈安背着手,像看热闹似的看手下用清水冲洗石阶上的血渍。 等洗干净,他才走上石阶,居高临下的盯着了心和尚,冷冷质问。 “了心大师,说吧,寺里的肉身佛到底咋回事?” 了心和尚想辩白,可一看见陈安的神色,就紧张得心跳狂飙。 上次这么窒息,还是他面圣的时候。 当然,他并不觉得这个年轻人能跟圣上比。 圣上从一无所有,到打下这大明江山,那可是真正的大英雄,眼前这小子算个球? 就因为那内侍打了他手下的衙役几鞭子,就当众斩首,这简直就是暴政! 他连亲王都不放在眼里,还会在乎弘觉寺? 想到这儿,了心和尚又叹了口气,心里拔凉拔凉的。 哪有人比他更清楚肉身佛咋来的? 陈安冷冷盯着他,见他不说话,冷笑道。 “了心大师是修了闭口禅?” “没事,你不说,自有人说……” 第199章供奉一个罪人的牌位,死了都不足惜 陈安环顾四周,喊道。 “了慧和尚人呢?” 听到了慧这名字,了心和尚面如死灰。 对方连了慧法名都知道,看来知道的远比自己想的多。 这下,他的侥幸心理彻底没了! 陈安喊了了慧后,前院数百个和尚,没一个应声的。 不过,他早有准备。 身旁的李二蛋心领神会,快步钻进了和尚堆。 他看似随意地在和尚群中穿梭,眼角却不停地扫视着和尚们的表情。 突然,李二蛋盯上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一把就将他拎了出来。 那小和尚被吓得脸色煞白,浑身抖如筛糠。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李二蛋就已经将刀架在了那小和尚的脖子上。 “小师父,我可没什么耐心,你要是不指出谁是了慧和尚,我就把你当了慧给办了。” 那小和尚吓得魂都快没了,哭着朝了心和尚喊道。 “主持师伯救我!” 随后,他又看向了然和尚。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和尚身上。 李二蛋收了刀,又拍了拍那小和尚的头,然后转头对那中年和尚说道。 “了慧大师,应该没必要再藏了吧?” 那和尚脸色顿时惨白,他长叹一声,起身走向陈安,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陈县令想问什么便问吧,贫僧定当知无不言。” 陈安点头道。 “了慧大师可认识道衍和尚?” 了慧和尚恍然大悟。 “竟然是他!” “哎……怪只怪贫僧识人不清,才让弘觉寺遭此大难啊!” “千年清誉毁于一旦,贫僧罪责深重,死后定堕阿鼻地狱,受烈火焚身之苦。” 陈安有些不耐烦道。 “少废话,你到底认不认识道衍和尚?” 了慧和尚点头。 “贫僧与他曾是至交,还引荐他与了心师兄相识,在长生殿供奉香客先人牌位也是他提议的。” “承认就好。” 陈安又问。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吧?” “可以猜到一些。” “既然知道,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陈安指着大缸里皮包骨头的和尚,问道。 “道衍说,弘觉寺具体制作肉身佛的是你,说吧,你们千年古刹为何干出这等草菅人命的事来?” 了慧和尚双手合十,面露悲怆。 “阿弥陀佛,陈县令可相信,这所有肉身佛,皆乃当事人自愿而成?” 陈安冷笑道。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呢?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贫僧知道此事离奇,县令不信也正常,但贫僧怎敢草菅人命,把同门长辈困在缸里活活饿死呢?” 了慧和尚辩解道。 实际上,陈安是有点儿相信的,毕竟宗教狂热分子确实可能不拿自己当人。 但不管是否自愿,弘觉寺用这种手段骗世人就是犯罪,罪行虽不至死,抄家流放定是跑不了的。 他挥了挥手,打算让官差带了慧下去录口供。 这时,张大力手里攥着个牌位,怒气冲冲地从长生殿里跑了出来。 他狠狠瞪了眼和尚们,然后将牌位递给了陈安。 “老爷,您看!” 陈安瞥了眼牌位,看清名字后瞬间青筋暴起,怒火冲天。 “好啊,你们弘觉寺果然底蕴深厚!什么千年古刹,什么佛祖净地,我看分明是男盗女娼、藏污纳垢之地!” 他猛地抽出张大力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大雄宝殿内的如来佛像。 “如来,你若真大慈大悲,就睁开眼看看,你的弟子们都是些什么货色!” “不仅为了几两银子残杀同门,居然还将屠夫刽子手的牌位供在长生殿!” “今日若不将这破寺夷平,我誓不为人!” 咔嚓! 话音刚落,万里晴空突然劈下一道惊雷,仿佛如来在回应陈安一般。 和尚们吓得够呛,完全搞不懂陈安为何突然发疯,香客们也都面面相觑。 了然和尚张了张嘴,想质问陈安为何辱骂如来,但对上陈安刀一样的眼神,立刻怂了。 这时候触霉头,不是找死吗? 但了心和尚躲不掉,他是主持,弘觉寺是他的地盘。 虽说肉身佛的事情已经败露,但作为虔诚佛徒,任由他人侮辱如来,就算下地狱也不甘心。 他站起身,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陈县令,肉身佛一事确有欺瞒香客之嫌,但确也事出有因。” “老僧曾发愿,有生之年要在后山建满九十九座佛塔,与旧塔凑成一百零八座圆满之数,然此念终是执念障心,令老僧堕入贪境,但此事唯老僧一人之过,与寺中僧众无干,本寺亦从未行那草菅人命之举。” 他指着缸里的干尸,又道。 “这具法体及后山肉身佛,皆是寺中老僧自愿,贫僧从未逼迫,望大人明鉴。” 众人没料到了心和尚会这么干脆认账,一时间都沉默了。 这两年弘觉寺香火旺,香客们多是冲着肉身佛来的。 听了心和尚说这肉身佛是为了筹钱修塔,这些香客心中多有不愤,但也觉得确实情有可原。 不过即便是情有可原,但仍罪不可赦! 陈安当然不会买账,挥刀直指了心和尚,沉声道。 “你是说,这些和尚都是自愿被饿死,做成肉身佛来哄骗世人的?” 了心和尚面露悔恨,双手合十,轻轻点头。 “都是为了建佛塔,你才被钱财蒙了眼?” 陈安接着问道。 了心和尚再次点头。 “哈哈哈!” 陈安放声大笑。 “大师当真是好口才啊!竟三言两语便把罪责推得干干净净!” “但你这说辞,若遇上个糊涂官,或许能逃过一劫,但可惜的是,你遇上了我!” “即便这些和尚是自愿的,那这你又怎么解释?” 陈安将张大力手中的牌位狠狠砸向了心和尚,了心和尚这才发现不对劲。 刚刚陈安还只是油盐不进,现在却浑身杀气,像是要屠了全寺和尚一般! 不…… 是要杀尽天下秃驴! 而让他暴怒的,正是这个牌位。 香客和和尚们都疑惑地看向牌位,离得近的看清名字后,有的面露困惑,有的大惊失色。 他们知道陈安为何暴怒了…… 因为这牌位,是显高祖蒲寿庚的。 第200章朱标:死了那是他活该 但凡有点常识的大明人都知道,蒲寿庚是唯一一个被朱元璋挫骨扬灰,还令其子孙世代为奴为娼的人。 而这蒲寿庚,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典型。 他本是阿拉伯色目人,幼年到福建泉州经商。 南宋时海洋贸易发达,吸引了许多外国人定居。 朝廷从不歧视外商,还颁布利好政策,允许他们入朝为官。 蒲寿庚受南宋优待,要钱有钱,要官有官,甚至被封为福建安抚沿海制置使,在福建势力庞大。 但蒙元攻陷临安,南宋流亡福建时,他不但不报恩,反而早早投降蒙元,背刺南宋,还尽杀南宋海外宗室,屠戮福建百姓。 死在他手上的宗室和百姓不计其数! 这样一个忘恩负义、残暴奸诈之徒,竟被堂而皇之地供奉在弘觉寺长生殿,享受香火。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陈安都觉得这些和尚恶心到了极点。 贪财好色也就罢了,竟连家国情怀都没有,读的佛经都喂狗了? …… 勤政殿内,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第三次匆匆折返,脸色苍白,神情惶恐。 连脾气好的朱标都将奏章摔在桌上,没好气道。 “你今日怎的如此沉不住气?纵使是陈安灭了弘觉寺满门,也算不得大事,怎的三番五次来回跑?” 这话虽无指责之意,却把毛骧吓了一跳。 朱标虽是公认的老好人,是朱元璋与大臣间的润滑剂,但他终究是储君,手中握着生杀大权。 平日乐呵呵的,不代表他真没脾气,要真发起火来,怕是天地都得变色。 见他发火,再看朱元璋也将奏疏摔在了桌上,虽没说话,眼神却如刀子般锋利,毛骧连忙大礼参拜,解释道。 “回太子殿下,是…是弘觉寺那边又出了变故,臣这才……” “别废话,赶紧说。” 朱元璋冷声打断道。 毛骧深吸一口气道。 “陈安率官差到弘觉寺,欲将僧侣都驱至前院,期间与齐王殿下的内侍、护卫发生了些许摩擦,有个内侍还用鞭子抽了官差。” 朱元璋听毛骧这么一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转头问朱标。 “朱榑过几天就要去青州就藩了,怎么不在宫里好好陪达定妃,跑弘觉寺去干什么?” 朱标也很是茫然。 虽说他这个当大哥的平日里对弟弟妹妹们还算关照,但最近实在太忙了,又是挑选内阁大学士,又是忙着商税改革试点,每天忙得连轴转,哪儿有精力去管弟弟们的行踪? 见朱标答不上来,朱元璋又把目光转向毛骧。 毛骧赶忙说道。 “去弘觉寺的是谭王殿下。” 谭王朱梓和齐王朱榑是亲兄弟,而且朱梓年纪小,还没到开府就藩的时候,所以朱元璋一听是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他不在国子监好好念书,去弘觉寺凑什么热闹?” 朱元璋又问。 “可能是这几天应天府太热,去那儿避暑的吧。” 朱标替朱梓说了句好话,随后看向毛骧,催促道。 “后来呢?陈安和八弟起了冲突?” 毛骧连忙答道。 “陈县令以内侍殴打官差、阻碍执法为由,把那内侍押到大雄宝殿前斩首示众了,谭王殿下跟他理论,可陈县令根本不给面子,最后谭王殿下只好带人回了宫。” “呵!” 朱元璋脸色一沉。 “这小子,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即便那阉人该死,也轮不到他来动手!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未经审判就把皇宫内侍给斩了,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等他处理完弘觉寺的事,朕非得去江宁县找他好好说道说道,要是不给个合理的解释,看咱不打断他的腿!” 毛骧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就完了? 杀的可是您的家奴,打了您儿子的脸,就这么轻飘飘地算了? 我的陛下诶! 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儿子啊? 朱标也笑着说道。 “八弟还算识相,知道跟陈安硬碰硬讨不到好,再说那内侍仗着受宠胡作非为,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他敢殴打官差、阻碍执法呢!” 毛骧彻底无语了。 见过护短的,没见过这么护短的! 被欺负的可是你们的亲人,能不能有点正常反应啊? 毛骧心里正嘀咕着,朱元璋又不耐烦地问。 “就这么点事?” 毛骧赶紧接着说。 “陈县令到了弘觉寺后,寺里有个叫了尘的和尚偷偷下了山。” “根据最新消息,他先去应天府府衙找邓铨没找到,后来又和葛师爷带了一队官差去了秦淮河,才找到了邓铨,现在邓铨带着官差和几个纨绔子弟,正往弘觉寺去呢!” 朱元璋脸色骤变。 秦淮河可是应天府有名的烟花柳巷,邓铨经常泡秦淮河的事,他也早就听说了。 念在邓铨是已故宁河王邓愈的儿子,邓愈生前立过大功,又对他忠心不二,朱元璋这才一直没点破,可没想到这小子是越来越过分了。 看来,是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邓家了,得让他们知道,咱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毛骧偷瞄了一眼朱元璋,见他气而不表,心中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道。 “陈县令在弘觉寺审肉身佛的案子时,手下衙役从长生殿里搜出一个牌位,他看之后当场暴怒,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弘觉寺的和尚全给屠了,末将认为这事非同小可,所以才赶来向您禀报的。” 一听这话,连朱标都来了兴趣。 那牌位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能让陈安发这么大的火? 于是,他忙追问道。 “那牌位上写了什么?” 毛骧神色纠结,低声道。 “上……上面写着显高祖蒲寿庚之神位。” “什么?!” 朱元璋与朱标同时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震惊。 居然有人敢把蒲寿庚的牌位供在弘觉寺? 而且……弘觉寺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接受了? 他们是怎么敢的?! 勤政殿里突然响起一道怒吼声。 “特娘的!这群秃驴是都活腻歪了吗?!今天咱非屠了弘觉寺满门不可……” “赶紧的,发兵将弘觉寺围起来,要是敢放跑一个,朕唯你是问!” 天子之怒,当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像朱元璋这种从尸山血海里打拼出来的开国皇帝,发起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年胡惟庸谋反,牵连几万人被杀,这次弘觉寺怕是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说不定,整个大明的佛门都会被牵连! 第201章兴奋的毛骧,大案来了? 毛骧一听,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兴奋,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猎犬一样。 对他来说,朝堂越动荡,大案越多,越能体现锦衣卫的重要性。 这两年朝堂太平静了,也该来点风波了。 没想到陈安这一闹,反倒干了件大事。 毛骧正准备领命去办,没想到朱标突然开了口。 “爹,先别急……” 毛骧顿感不妙,太子这是要劝说陛下呀! 全天下能在朱元璋气头上劝住他的,恐怕也就只有马皇后跟朱标了。 不出所料,朱标起身后,郑重地向朱元璋行了个君臣大礼。 朱元璋一看便知,他这是要提反对意见了,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接着,朱标认真地分析道。 “爹,弘觉寺供奉逆贼牌位固然罪无可恕,然此刻若贸然处置,非但会打草惊蛇,令背后主使潜藏更深,更会让佛门众人误认朝廷欲行灭佛之举,恐生更大祸端。” “现在朝廷上下正忙于改革事宜,委实不宜兴大案、动干戈,免得令朝堂内外人心浮动、惶惶难安……” 朱元璋听了,怒火消了不少,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蒲寿庚当年背叛南宋,屠杀宗室和百姓,罪孽深重,朱元璋挫骨扬灰他都是轻的。 现在蒲家世代为奴为娼,居然还有人在弘觉寺供奉他的牌位,这分明是在挑战朱元璋的权威。 但他明白,朱标说得有道理。 眼下外有蒙元残余、倭寇捣乱,内有胡惟庸余党未清,商税改革又遇到阻力,后面还有不少改革等着推进,这时候要是大动干戈,只会让局势更乱。 但不处置弘觉寺,他心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板着脸问朱标。 “那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面对朱元璋的质问,换作别人早吓得六神无主了,朱标却神色自若地进谏道。 “这事不难办,爹只需下旨让陈安全权处理此案便是。” “以他那嫉恶如仇的脾气,肯定不会放过罪魁祸首,而且让一个七品官来主审,案子的影响也不会闹得太大。” “和尚们一看朝廷没打算对佛门大动干戈,自然不会吓得抱团对抗,说不定还会主动示好,给接下来的商税改革减少点阻力。” 别以为和尚真的四大皆空! 实际上,历朝历代他们都是最富有的群体之一。 好多寺庙不仅占着大片土地、有无数佃户,还放高利贷盘剥穷人,赚得钵满盆盈。 即便朝廷一直在打压佛门,但这势力盘根错节,除非全国灭佛,否则根本没法彻底铲除。 而佛门作为大明最有钱的主儿之一,朝廷要是想搞商税改革,根本绕不开他们。 这也是朱标这么提议的主要原因。 其一,是他认为这只是弘觉寺个别和尚贪财才干出的蠢事,没必要扩大打击面; 其二,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来敲打佛门,逼他们配合改革,这可比直接杀人更有用; 其三,他相信以陈安的能力,绝对能将这个案子办好。 朱元璋听完,沉思了许久,才长叹一声道。 “听到了吗?就按太子说的办,让陈安全权处理弘觉寺的案子,让他秉公办事,别冤枉好人,更别放过坏人。” 毛骧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拱手领命。 可朱元璋刚交代完,又盯着他道。 “你们锦衣卫也别闲着,去暗中查查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弘觉寺供逆贼牌位。” “要是被咱查到了幕后主使,咱非诛他九族不可,定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这话杀气腾腾的,听得人后背直发凉。 应天府热烘烘的,弘觉寺却如坠冰窟,气氛冷得能冻死人。 和尚们个个吓得浑身冒冷汗,跟大祸临头似的,因为他们看清了那块牌位上的字。 “了心大师,你还有啥可说的?” 陈安的声音就像催命符一般,吓得和尚们浑身哆嗦。 “你们弘觉寺当真是好手段啊,不仅把老和尚活活饿死,做成肉身佛骗人钱财,还敢把逆贼蒲寿庚的牌位供在长生殿!你们是想给他翻案吗?” 陈安的质问,好比刀扎,一刀刀捅进了了心和尚的心窝。 他本来觉得肉身佛的事最多判个流放,还殃及不到性命。 毕竟是那些老和尚贪图身后名,自愿饿死让寺里做成肉身佛的,自己顶多算骗了人。 可眼下被查出了蒲寿庚的牌位,了心和尚知道这回是彻底完了! 蒲寿庚可是朝廷钦定的大恶人,弘觉寺供他的牌位,这不是找死吗? 说不定圣怒之下,自己还得被剥皮实草,挂在城门口示众。 他越想越怕,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双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稍稍回过神后,他低声哀求道。 “陈县令,求您明鉴啊!我虽是主持,但寺里事情太多,我是真不知道有这事啊!” 了然和尚见了心和尚把责任全推了,气得够呛,连忙跪下喊冤。 “陈青天!设长生殿都是主持一人说了算,我之前反对过,可他贪财不听啊!” “至于长生殿的事,都是了尘在管,我们很少过问,您可要明察啊!” 和尚们接连下跪,磕头哭嚎,拼了命的撇清关系。 谁都知道,弘觉寺这回是真的玩完了! 此刻还不划清界限,难道等着一起死不成? 陈安冷眼看着这群和尚演戏,心中毫无波澜。 可围观的香客们却炸了锅。 平时这些和尚,尤其是了心大师,看着多像得道高僧啊,还发愿要修九十九座佛塔,怎么眼下都跟摊烂泥似的跪地求饶? 此刻,香客们的三观,被彻底震碎了。 就连这么慈悲的主持都干这种脏事,这佛门还能信吗? 就在香客们议论纷纷的时候,陈安突然下了令。 “把寺门关上,有敢私自出去的和尚,直接杀了!” 四个衙役立马拔刀守住寺门,其他衙役也散开看押和尚,生怕他们趁机逃跑。 接着,陈安又指着大雄宝殿的佛像吼道。 “将那尊佛雕给本官砸了,头砍下来挂在这儿示众!” “呵!” “如来啊如来!你的好信徒们在你眼皮子底下干尽坏事,要是不收拾了你,本官怎么给天下人交代?怎么告慰那些被逆贼害死的亡灵?” “本官今天不但要砸你的金身,还要挂你的头、抽你的身!你要是有灵,就睁眼看看你的这些信徒,到底都干了些啥好事!”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吓傻了! 难道…… 陈安这是要杀佛? 第202章我砸佛像,你像死了爹娘? 这下,不只是那些哭得震天响、吓得浑身发抖的和尚,就连在一旁围观的香客和江宁县的衙役,也都愣在了原地。 陈县令居然要砸佛像、挂佛头、鞭佛身? 这不是在亵渎佛祖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敢这样冒犯佛祖? 众人再看陈安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要知道,在二十世纪之前,华夏大地和世界其他地区一样,都处于对神灵的愚昧崇拜之中。 即便是朝廷打压宗教,但上到权贵,下至平民,佛道信徒依旧不少。 来寺庙上香的人,就算不是虔诚的香客,也会对神佛心怀敬畏。 顿时,大雄宝殿外一片死寂,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陈安当然注意到了大家的反应,看到张大力等衙役呆呆地望着自己,一点动作都没有,他冷哼一声道: “怎么?你们是把本官的话当耳旁风吗?!” 张大力这才回过神来。 大人…… 这是真要杀佛?! 想到这里,张大力不禁打了个冷颤。 如果陈安让他杀人,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即便是造反也绝无二话,毕竟他全家的性命都是陈安给的。 可是陈安让他杀佛,这让他如何下手? 见陈安催促,张大力艰难地开口道。 “大人,此事不妥啊!” “错在弘觉寺的僧人,和佛祖有什么关系呢?要处置,也是处置这些坏人,损毁佛祖的金身干嘛?” 陈安冷笑道。 “这些秃驴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做坏事,用黑心钱来供奉他,本官处置他名正言顺!” “咋了?你们不愿动手?” 陈安冷眼扫了扫张大力,又缓缓看向其他衙役。 他目光如刀,衙役们都纷纷低下了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原本以为能靠得住你们,可关键时刻你们却掉链子!” “既然这样,那本官就亲自来!” 张大力满脸通红,李二蛋也面露羞愧。 两人见陈安真的要动手,连忙阻拦说。 “大人,不是我们不愿动手,是怕连累大人担上因果啊!” “算了,既然大人有令,我们杀了这佛又如何!” 张大力说完,就令手下拿来工具,和李二蛋一起进了大雄宝殿。 香客看到官差们真要“杀”佛,顿时群情激奋,更是有老者跪地痛哭。 “县令大人使不得啊!万不可亵渎如来佛祖的金身啊!” “大人饶了佛祖吧!这件事和佛祖没关系,别伤了金身啊!” “简直无法无天!老身今天就是拼了这诰命,也要向圣上告你!陈安小儿,你这样逆天而行,佛祖怎会饶恕你?!” “佛祖开恩啊,这件事和我们没关系啊!” 香客们鬼哭狼嚎的,就好像死了亲人一样。 若不是衙役们拿着刀震慑住了他们,再加上他们刚刚目睹了内侍被斩杀的场景,怕是早就冲上来撕了陈安。 再看看弘觉寺的和尚们,虽然脸上露出愤慨的表情,但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指责陈安,和香客们激烈的反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安看到这一幕,冷笑不已。 佛祖的金身被砸,和尚们没哭,香客们却痛哭流涕,多么讽刺啊! “哐当……哐当……” 敲击声如雷贯耳,香客们哭得更厉害了! 可能是受香客们的感染,和尚们也都一个个哭丧着脸。 一时间,弘觉寺里哭嚎声震天响。 了心和尚面色惨白,双手合十,哀求道。 “阿弥陀佛!一切祸事都是由贫僧引起的,因果也应当由贫僧一个人承担,恳请陈县令高抬贵手,别再损毁佛祖的金身了。” “是贫僧起了贪念,为了修塔的宏愿大肆敛财,害苦了寺里的老僧,更是犯下了滔天罪孽,贫僧甘愿伏法,就算刀斧加身也没有怨言,只求大人放过佛祖金身……” 说完,他竟匍匐在地,再抬头时,已泪流满面。 其他和尚也都纷纷跪拜哀求。 陈安见了心和尚这样,不禁叹了口气。 这和尚虽说作恶多端,但也是为了修塔的宏愿,是个修佛修得走火入魔的可怜人。 现在这样,也算是迷途知返了。 回想上辈子,曾经有人把小鬼子的牌位供在庙里,和尚竟然还公然收钱办事。 陈安得知这件事后,肺都要气炸了。 这也是他在看到蒲寿庚的牌位时,暴怒的原因。 上辈子没能力惩治那些混蛋,这辈子又遇到类似的事情,如果再不动手,他心里实在难安。 至于佛祖? 简直是狗屁! 陈安从来没见过真正慈悲向善的和尚,全都是贪财好色,吃得肥头大耳的假和尚。 所以,陈安从来不信神佛。 就算了心和尚醒悟哀求,他也不为所动。 他根本就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所以就算是砸了这佛像,又有什么关系呢? “轰隆隆……” 重物倒地的声音随着灰尘一同涌来。 灰尘还没散尽,李二蛋就匆匆跑来禀报了。 “大人,佛头已砸,只是人手不够,没法悬挂示众,要不等其他兄弟赶到了再做打算?” 五六十名衙役和书吏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陈安瞥了一眼殿里半人高的佛头,心里清楚,单凭几个人很难悬挂起来,于是点头道。 “叫其他人出来,先办下一件事。” “遵命。” 李二蛋松了口气,转身回殿里叫人。 …… 牛首山脚下,五六十人的队伍赶着牛车、牵着骡子在山路上行进。 领头的人四十多岁,穿着青衫,一副胥吏的打扮,其他人有的穿着官差的制服,有的穿着书吏的青衫,很明显是官府的人马。 这么庞大的队伍在山间行进,很难不吸引别人的注意。 这时,有人骑马疾驰而来。 领头的人有的穿着锦袍,有的穿着劲装,随从都是官差,正是应天府府尹邓铨和他随行的纨绔们。 邓铨见山路被堵,面露愠色。 葛师爷见状,拍马向前,呵斥道。 “你们哪个衙门的?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让开,我家大人有急事上山!” 可江宁县的衙役早就被陈安惯得“不听话”了。 见那师爷模样的人颐指气使的,大家虽然没还嘴,但都装聋作哑,根本不理睬。 葛师爷正想破口大骂,了尘和尚连忙过来小声道。 “葛师爷,他们是江宁县的衙役,那个陈安胆子简直是太大了,弘觉寺还没定罪呢,就带人来搬东西,哪像是官差,分明就是山匪!” 第203章也就大人把我们衙役当人看 葛师爷眼珠子一转,不再呵斥,掉头跑向邓铨说。 “四爷,他们是江宁县的衙役,看来那活阎王是铁了心要搬空弘觉寺,连牛车都赶来了!” 邓铨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道。 “陈安这小子,不打个招呼就来我的地盘捞好处,当我是死的吗?” 葛师爷瞥了眼神色焦急的了尘和尚,低声献计道。 “四爷别生气!陈安忙活一场,也不过是在给咱们铺路。” “他既然大张旗鼓地来了,那肯定是有实据,咱们现在接手这个案子,他也没话说,正好还能借他的牛车一用,把弘觉寺的宝贝运到县衙,到时候分给他一成财物就是了!” 邓铨听了,立马转怒为喜。 可不是嘛? 陈安带了牛车来,明显是想连夜搬空弘觉寺。 以为关了城门就能阻拦? 呵! 这如意算盘,你陈安还当真是打错了! 幸亏自己在秦淮河留的宿,才能捡到这个便宜。 那红倌人,还当真是自己的福星啊! 回去定要好好宠爱她一番! 他扬起马鞭,对捕头下令说。 “去,让他们立刻让路!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捕头接到命令,拍马向前,对江宁县的衙役怒吼道。 “应天府府尹在此,还不让路?” “阻拦办差者,一律严惩不贷!” 江宁县的衙役哪能受得了这气? 他们虽然守法爱民,但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现在被人呵斥,一个个都怒目而视,半步都不让。 捕头大怒,扬起鞭子想要打人,刑房的冯司吏赶忙挤上前去,拱手说。 “在下是江宁县刑房司吏,奉我家大人之命前往弘觉寺协助查案,敢问兄台可是应天府的同僚?” 捕头见是刑房司吏,不敢造次,拱手回礼说。 “原来是同僚!在下是应天府捕班班头,也是奉我家大人之命前往弘觉寺,我家大人的车架在后面,还请司吏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过去。” “应天府府尹驾到,我等自该让路。” 冯司吏笑眯眯地说。 随后,冯司吏朝着江宁县的庞大队伍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让开条路来,让应天府的邓大人先走……” 虽说江宁县的众人心里满是不乐意,但听到冯司吏的命令,还是让出了条路。 应天府的捕头朝着冯司吏拱了拱手表示感谢,然后就骑马回到了邓铨身边。 没过多久,邓铨带着应天府二十多个官差,和那几个勋贵子弟及其随从,骑着马过来了。 他们根本就没把拱着手作揖的冯司吏等人放在眼里,越过了江宁县的队伍后就直接走了。 江宁县的官差看到邓铨这么傲慢,各个气得不行。 他们在江宁县,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轻视。 可对方出身豪门,又是应天府府尹,比自己大人的官职都还高。 一时间,士气跌到了谷底。 等江宁县的人都过去了,冯司吏大手一挥,说道。 “还愣着干嘛,大人还在山上等着呢!” 说完,就翻身上了骡子,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众人这才赶着牛车、牵着骡子继续往山上走。 钱多福骑马赶了上来,和冯司吏并排走着,笑道。 “冯兄,咱们队伍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这么一闹,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没精神了,士气未免有些低落啊!” 冯司吏没好气道。 “呵!” “他们就是被大人和百姓们给惯的,在县里个个都被宠着敬着,今儿被人这么轻视,士气能不低吗?” “不过也好,就当给他们上堂课,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这世道狗屁不如!也就咱们大人拿咱当人待,那帮狗官眼里,咱们连外面的野狗都不如!哪天惹他们不顺心,分分钟被当成肉狗给剁了熬汤,连喊冤的地儿都找不着!” 钱多福沉默了。 是啊! 全天下恐怕只有陈安把他们当人看待。 不仅俸禄给得优厚,平时也从不打骂他们,就算犯了错,只要不违法,也就小小的惩罚一下。 可天下只有一个陈安,其他官员对待胥吏衙役都是一个样。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 “要是大人能长留江宁县就好了,咱们兄弟也能多过几天好日子。” “你小子净做白日梦!朝廷能让一个官在一个地儿扎根到老?江宁县又不是大人的封地,想想得了。” 冯司吏笑着说。 “这应天府的邓府尹来得可真快啊,还带了个和尚,也不知道大人那边如何了,有没有查到实据,要是被邓府尹截了胡,咱们可就白忙活了。” 钱多福忽然担忧地道。 冯司吏倒是胸有成竹。 “瞎操什么心?大人的脾气和能力你还不清楚?邓铨虽说是应天府府尹,但他就是个纨绔子弟,来了也占不到便宜!” “咱大人那可是应天府出了名的貔貅,只进不出!想从他手里抢东西,门儿都没有!” “别看他现在这么威风,等会儿大人自然有办法治他。” 钱多福听了,连连点头说。 “还是老哥老练,分析得太透彻了!”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慢慢往山上走去。 弘觉寺在山腰的一块大平台上,寺院用围墙把平台围了起来。 平时敞开的山门,这会儿紧闭着,门外还有四个官差守着。 这四个官差虽然年轻,但身材魁梧,腰上挂着钢刀,穿着衙役的制服,却透着一股精锐的气势。 四人分别站在山门的两侧,像四根石柱一样笔直地挺立着,既没交头接耳,也没擅自离开岗位。 “哒哒哒……”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人马很快来到了山门外。 来人正是邓铨一行。 守门的衙役见状,神色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 领头的衙役朝同僚使了个眼色,然后跨步上前,拦在了众人面前。 “停下!” “弘觉寺让县衙给封了!陈大人正盯着案子呢,没啥事赶紧挪窝,别在这儿晃悠!” 语气还算客气,但态度却让人有点想揍他。 同僚赶忙转身进寺去通报了。 邓铨看到有人拦路,正想挥鞭打人,却想起陈安的凶名,硬生生把这念头压了下去,侧身对身旁的了尘和尚说。 “了尘大师,既然已经到贵寺了,你还不引路?” 了尘和尚虽然害怕,却还是不得不下马上前。 “阿弥陀佛,这位差爷,小僧是弘觉寺的知客僧了尘,身后这位是应天府的邓府尹,我们有急事要找陈县令,还请通融一下……” 第204章江宁县官差行为规范条例 官差章昊瞥了眼了尘和尚,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真是弘觉寺的?” “没错。” 了尘赶忙答道。 “嘿!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啊!” 没等了尘反应过来,章昊嗖的一声拔出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接着,他冷声说道。 “大师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跟我去见我家老爷吧!” “大人刚下令拘捕全寺僧人,敢跑就直接杀了,所以别想着跑,我的刀可没长眼。” 说完,就把铁链套在了尘的头上,拽着他往寺里走。 了尘大惊失色,抓着铁链朝邓铨呼救。 “邓府尹!救救小僧啊……” 邓铨脸色铁青。 在山脚下被衙役轻视也就算了,现在到了山门外,竟然有人当着他的面抓人?! 这了尘好歹是他的马仔,要是连马仔都护不住,以后谁还跟着他混?! 越想越气,邓铨拍马向前,扬起马鞭就朝着章昊劈头盖脸抽过去。 他还算理智,知道这事得自己动手,要是让手下动手,陈安可能不会让他们活着下山。 众人都以为章昊会抱头逃跑,毕竟他只是个低贱的衙役,而邓铨是宁河王的儿子、三品高官,就算打死章昊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变故突然发生了! 章昊架在了尘脖子上的刀突然扬了起来,不仅挡住了马鞭,还顺着力道把马鞭斩成了两截! 现场的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这世道难不成是变了? 一个小小的衙役,竟敢对朝廷命官亮刀? 这是要造反吗?! 邓铨等人还没回过神,章昊身后的两个衙役便上前半步,做出了拔刀的姿势。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章昊的脸色很是难看,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害怕。 对方毕竟是应天府府尹、勋贵子弟,动动手指就能把自己捏死,但他还是咬牙怒视着对方,冷冷地说。 “大人,小的是江宁县的衙役,在这儿执行公务,不是你家的奴仆,要是再动手,小人就只能按《江宁县官差行为规范条例》行使自卫权了。” 邓铨等人虽然不清楚这条例是个什么东西,但明白自卫权意味着什么。 就是你再打我,我就敢还手! 众人面面相觑。 原本以为只是陈安嚣张,没想到江宁县整个县衙都这么狂,一个衙役竟敢和府尹动手! 邓铨直接被气笑了。 “好啊,很好!” “本官倒要瞧瞧,你怎么行使自卫权!” 说着,他就拔出马刀,劈向了章昊。 就在这时,山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清秀的年轻人负手而出,冷笑道。 “邓府尹好大的威风啊!这是要当众殴打我江宁县衙役?” 陈安冷着脸,盯着正要拔刀的邓铨。 邓铨之前见过陈安两面,在他印象里,陈安话少,也不会趋炎附势,虽然入了仕途,却还带着文人的傲娇脾气。 在邓铨看来,陈安没背景、没关系,不过是乡下土财主的儿子,能中进士、分到江宁县当县令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而且,他又不懂官场的人情往来,既不拍上官的马屁,对同僚也爱答不理,说好听点是有风骨,难听点就是情商低。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但陈安到江宁县赴任短短几个月,就办了一桩震惊应天府的大案。 县衙几十名胥吏衙役全部获罪入狱,而且迅速定了罪,成了铁案。 几天后,县衙一场大火把狱中的胥吏烧成了焦炭. 所有人都知道火是陈安放的,却找不到证据。 从那时候起,邓铨才开始正视这个乡下土财主之子,也见识了他的狠辣手段。 此后江宁县虽然暂时平静了下来,却不时爆出收卫生费其实是商税、搞工业园区等奇闻。 因为朝廷正在清洗胡惟庸的余党,暂时没时间管陈安。 一个多月前,陈安竟然把矛头对准了秦准河北岸的销金窟。 邓铨以为他又犯傻了。 那里的产业不是皇亲的就是权贵的,一个没背景的七品官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断定陈安轻则丢官流放,重则人头落地。 可结果又让他出乎意料。 陈安不仅没事,还当众砍了燕王府和曹国公府的管事,甚至念了反诗! 相比之下,斥责鄂国公的次子都算是小事了。 从那以后,邓铨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同僚。 他虽然还是觉得陈安运气好,是因为朝廷动荡才侥幸活了下来,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县令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陈安能活到现在,还有个原因。 可能是他给朝廷献了治天花的方子。 天花这病折腾人类几千年了,古代那些名医都没辙,愣是被这小子鼓捣出了解药。 现在朝廷还在试这方子管不管用,要是真有效,那可是救了老鼻子人的大好事,老百姓不得给他立个生祠供着? 朝廷也得可劲赏赐他。 估计就仗着这个,他才这么天不怕地不怕。 堵过锦衣卫衙门大门,硬逼指挥使毛骧砍了自己的大将;还扳倒了荥阳侯郑遇春,搞到人家满门抄斩;像当众打江夏侯儿子周骧板子、让他戴枷示众这种事,都不算啥了。 就这些事,谁能想到是一个二十来岁、才七品官的年轻县令干的? 就连现在朝廷吵得最凶的商税改革,都是他带头搞的。 所以邓铨虽说还是看不起陈安,但一看见他那像刀子一样的眼神,再想想他干过的那些狠事,拔刀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毕竟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愣头青,犯不上跟他硬碰硬。 邓铨想清楚后,把刚拔了一半的刀又插回了刀鞘,骑在马上冷笑道。 “这不是陈大县令吗?这么大动静跑到我地盘来干啥?” “弘觉寺可是归应天府管,你让人堵着山门不让我进,这说不过去吧?” 虽说嘴上放狠话,但邓铨居然把刀收回去了,这让陈安有点意外,他身后那些人更是跟见了鬼似的。 毕竟邓铨仗着自己宁河王儿子、卫国公弟弟的身份,又是应天府府尹,在整个应天府那都是说一不二的,平时谁敢违抗他? 以前要是有小衙役敢拦他的路,早被他打死了,今天居然因为陈安一句话就把刀收了,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第205章府尹在我这,也没有面子 跟着邓铨来的那几个勋贵子弟,全在一旁抱着胳膊瞧热闹。 虽说他们才刚回应天府,却早就听腻了陈安的名字,他的那些传奇故事更是听得滚瓜烂熟。 今天第一次见到本尊,发现他一句话就能让平时凶巴巴的邓四收敛脾气,这小县令,还当真是有点本事。 陈安回过神来,慢慢走下台阶,站到和邓铨平视的地方,冷声道。 “弘觉寺犯了滔天大罪,有人到江宁县衙门告状,我作为父母官,当然不能不管。” “眼下这个案子我已经接手了,邓府尹还是请回吧,等案子办完了,我自然会通知你。” 说完,他看了眼脸色惨白的了尘和尚,又问。 “你是谁?” 没等了尘开口,章昊赶紧拱了拱手说。 “大人,他说自己是弘觉寺的知客僧了尘。” “弘觉寺的和尚?行吧,就算你主动投案,本官争取给你从宽处理。” 陈安转头对章昊说。 “带他进去。” 说完,转身就要进弘觉寺,看都没看邓铨一眼。 邓铨气得脸都绿了,大喊道。 “陈安!你别太过分了!” “弘觉寺本就归我应天府直接管辖,江宁县县衙来凑什么热闹?” “今天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该我应天府管!你要是再拦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安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说。 “我既然来了,这案子就得我管,你同不同意,都得听我的。” 邓铨气笑了。 “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狂的人!” “你以为献了个天花方子就能没人敢动你了?我再问你一遍,让不让路?!” 陈安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我不让,你能咋地?” 现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邓铨咬着牙,右手紧紧抓住了马背上的刀柄。 别看他是文官,作为勋贵子弟,多少会点武艺,关键时候,他马背上的刀可不是摆设。 章昊等三个江宁县衙役见状,立刻站到陈安前面,虽然没把刀拔出来,但手都搭在了刀柄上,意思很明显。 应天府的衙役除了邓铨从家里带的几个亲信,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那几个来看热闹的勋贵子弟也一声不吭,就跟真的只是来围观似的。 毕竟在洪武朝当官太难了,能平平安安活到退休的官员没几个。 再摊上朱元璋这么个脾气捉摸不透、又爱杀人的皇帝,能活着退休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在京城当官更难,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是被折磨死,就是被累死。 而应天府的官最难当,作为大明朝首府,这儿聚集了全天下的达官贵人,说不定在街上随便碰到个卖菜的老头,都是哪个国公府的亲戚。 所以在这儿当官,稍微有点事没处理好,就可能捅大娄子。 礼部祠部郎中周大海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虽说他高低算个正五品,但他没背景没靠山,全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在这个高危职位上撑了两年,现在正到处托关系想调走,哪怕去偏远地方都行。 这天下值后,他早早的就回了府。 夫人刘氏给他煮了一锅他最爱的青菜鸡蛋汤。 饭厅里,周大海吃的一脸满足。 刚想再添一碗,就听见饭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出大事了!” 幕僚吴师爷冲进来,慌里慌张地喊道。 周大海手一哆嗦,碗就掉在了地上。 在应天府,他最怕听到出事这俩字,尤其是出大事。 他顿时脸色煞白,额头上直冒冷汗,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神,沉声问。 “到底啥事啊?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吴师爷平时办事很稳重,今天这么慌张,事情肯定小不了。 “是这样的……” 吴师爷定了定神。 “应天府的衙役来府上告状,说是江宁县的陈安带了一帮人去弘觉寺找麻烦,弘觉寺的知客僧了尘一看情况不对,翻墙跑到应天府府衙来喊冤,现在应天府的邓府尹已经带人去弘觉寺了。” 周大海一听,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愣在原地。 刘氏还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问。 “是不是那个最近挺有名的陈青天?弘觉寺归应天府管,他去凑什么热闹?和尚惹到他了?” 吴师爷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听说弘觉寺被陈安抓住了把柄,看他带的人这架势,他是不打算轻易了结了。” “这陈安也太霸道了!即便是弘觉寺犯了罪,也该由应天府来管,他一个江宁县县令瞎掺和什么?难怪应天府府尹来告状……” 刘氏皱着眉头说。 “人家哪是来告状的,分明是来只会我的!” “赶紧召集府中所有侍卫家仆,跟我去弘觉寺,希望还来得及……” 周大海猛地起身,冲吴师爷喊道。 吴师爷赶紧转身出去准备。 刘氏奇怪地问。 “老爷干嘛这么急?邓大人都带人去了,那陈安再厉害,有邓大人在,还能闹出啥乱子来不成?” “再说了,你带着这些家仆侍卫过去,能帮上什么忙?” “哎!你不知道啊!” 周大海急得直跺脚。 “这两个人是我最怕遇上的!可这次偏偏就遇上了!” “陈安虽说没背景,但好像挺受圣上和太子待见的,办事啥都不怕,连锦衣卫都被他整过。” “邓铨比我官高两级不说,还是已故宁河王的儿子,仗着家里的权势,在应天府胡作非为。” “现在他俩都带人去了弘觉寺,以他们的脾气,肯定谁都不让谁,万一打起来,那就麻烦大了!” 刘氏愣了愣,问道。 “打起来?现在可是太平盛世,他们再嚣张,也不敢这么干吧?” 周大海叹了口气说。 “你不知道,陈安连反诗都敢当众念,还啥事没有,邓铨因为圣上念着他父亲的功劳,也一直被惯着,这俩家伙都是被宠坏的,啥事干不出来?” 这时,吴师爷回来说人都集合好了,周大海连忙挥挥手说。 “赶紧出发!希望能赶上……” 刘氏看着丈夫急得嘴角都冒痘了,心里也跟着发愁。 说来,祠部郎中本来是负责僧道、寺庙的日常管理的。 要不是这次弘觉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陈安,周大海根本就碰不上这俩活爹。 在别的地方,一个七品县令哪敢这么嚣张,可在应天府,不仅有这么嚣张的县令,还有个同样嚣张的应天府府尹! 想到这儿,刘氏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疼起自己的丈夫来。 第206章你急着进去,是不是收了好处想灭口毁证据 弘觉寺山门前,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江宁县的三名衙役同时抽出佩刀,分立在陈安两侧,刀锋散发着森冷的寒芒。 再看邓铨那边,虽说人数占优,实际上只有一两位从卫国公府带来的贴身随从。 应天府的衙役早就远远躲开。 一同前来的勋贵子弟则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旁观。 陈安这边尽管人数悬殊,气势却丝毫不输,剑拔弩张的现场弥漫着诡异的氛围。 邓铨脸色铁青,右手紧紧握住刀柄,像饿狼般死死盯着陈安和他身旁的章昊等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陈安则神情淡然,背着手站在山门的石阶上,平静地与邓铨对视。 他脸上没有半分凶狠的神色,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勋贵公子,一场冲突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呵呵!” 就在局面即将失控的时候,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 只见一位身穿劲装、骑在战马上的勋贵子弟夹紧马腹,行至邓铨身边,笑着看向陈安。 “早就听闻陈县令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陈安对这番恭维毫不在意,随意瞥了对方一眼,淡淡地回应道。 “大名?恐怕是恶名吧!” “哈哈,恶名也是名声嘛!” 那人朗声笑了起来。 “在下冯诚,家父去世后便承袭了爵位,一直在军中效力,前几天刚回应天府,便听说了陈县令的事迹,心里十分敬佩,早就想结交,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相遇,真是天意啊!” 陈安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说话文绉绉的,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但人家有意结交,就算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阴谋,表面上也不能失礼,于是拱手还礼。 “冯兄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 嘴上这么说,陈安却暗暗皱起了眉头。 冯诚? 这名字咋这么耳熟? 他猛地想起来,这人的背景可不一般,就算和皇子皇孙比也不遑多让! 想当年,朱元璋从濠州起兵反抗元朝,不过二十多年就建立了大明王朝。 虽说朱元璋是天选之子,但能在短短二十四年里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和尚登上皇位,手下必定人才济济。 而这个冯诚,正是已故郢国公冯国用的嫡子。 因为冯国用、冯胜派系和邓愈派系都属于地方武装割据派,所以他们的子侄辈关系也很亲近。 这次跟着邓铨来弘觉寺的,都是这一派的后辈子侄。 他们以冯诚为首,毕竟冯诚早早承袭了郢国公爵位,继承了父亲在军中的势力,而且在勋贵二代里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不像有些二世祖只会吃喝玩乐。 如此人物居然主动示好,陈安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这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冯诚依旧客客气气地说。 “大家都是同僚,陈兄能不能听我一句?” 陈安虽然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方始终彬彬有礼,自己要是再强硬就显得不讲理了,于是点点头道。 “冯兄请讲。” “我虽不清楚弘觉寺犯了什么大罪,但能让陈兄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是罪无可赦。” “陈兄身为朝廷官员,前来查办也合乎情理。” 冯诚笑眯眯地说。 旁边的邓铨听着有些不高兴,插嘴道。 “冯兄,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冯诚没理他,接着说。 “但弘觉寺毕竟归应天府直属管辖,陈兄是江宁县的县令,越界越权办案不说,还拦着邓府尹不让进,即便占理,这做法也不太妥当吧?” 陈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越界越权不占理,本来想速战速决,拿下弘觉寺找到证据后,把赃款全部运回江宁县,根本没打算惊动应天府。 可谁能想到出了个漏网之鱼?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了尘和尚。 要是知道这个和尚是因为自己活阎王的名声太大,一听说自己来了,就赶紧翻墙报信引来邓铨等人,陈安怕是要哭了! 名气太大,有时候也是个麻烦啊! 无奈之下,陈安只能说。 “进去可以,但案子我已经查清了,邓府尹要是不插手,我自然不会拦着。” 邓铨冷哼一声。 “弘觉寺是我管辖的区域,就算犯了死罪也该由我负责,你越界越权查案,本来就违反规定,现在还想让我不管?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陈安脸色一沉。 “应天府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邓府尹居然毫不知情?就算你真的不知情,参我的时候,也得跟朝廷好好解释解释。” “你急着进去,是不是收了好处,想灭口毁证据?” 邓铨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些年的确收了弘觉寺不少好处,这帮和尚出手比富商还大方。 但他急着进去,一来是觉得弘觉寺是自己的地盘,不能让陈安在这里撒野; 二来弘觉寺是千年古刹,要是被抄家,随便漏点油水都够自己赚一笔。 他猜陈安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不然怎么会让衙役赶着牛车来,分明是想连夜搬空弘觉寺! 可被陈安这么一诈,他顿时心虚起来,脸上露出了退缩的意思。 冯诚见状,心里鄙夷不已。 果然是温室里的二世祖,被吓唬两句就怂了,邓家真是越来越没落了。 再看看陈安,确实是个人物。 可即便鄙夷邓铨,冯家与邓家也同属一个阵营,冯诚不能坐视不理,便对陈安说。 “陈兄也太霸道了吧?” “邓四怎么说也是应天府的府尹,弘觉寺也归应天府管辖,他自然有办案的权力,你凭什么把他排除在外?” 这个冯诚果然难缠! 陈安皱起眉头,冷声道。 “我就是这么办事的,你能怎么样?” 听到这话,冯诚身后的纨绔子弟们纷纷上前,怒视着陈安。 冯诚却依旧没有动怒,只是说道。 “陈县令果然像传言中那样跋扈,不过我是来讲理的,不是来撒泼的,这个案子你先发现,有参与权没错,但要是执意把邓四排除在外,既坏了规矩,也太欺负人了。” “我和邓四是世交,又和邓四的兄长同在军中,见他被欺负,不能不管,还请陈县令三思,不然闹出人命,对谁都没好处。” 闹出人命从冯诚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得就像踩死几只蚂蚁。 话音刚落,一股凛冽的杀气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第207章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那我们确实不算什么 冯诚除了是郢国公冯国用的儿子,宋国公冯胜的亲侄子,承袭了爵位外,还在军中凭借战功做到了正四品指挥佥事。 要知道,这可是洪武初年,武将的地位比文官高! 他这个官,可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家世得来的! 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身上的杀气哪是邓铨那种靠家世撑场面的人能比的。 邓铨让人害怕,是因为他背后的卫国公府,而冯诚让人害怕,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狠角色。 陈安眯起眼睛,不得不承认,朱元璋手下的这帮人确实厉害,不仅自己出色,子侄辈也不全是废物。 冯诚这突然爆发的杀气,让陈安都感到了一丝压力,身旁的章昊等人更是被他一眼扫得不敢对视,却还咬牙硬撑着,这倒让冯诚对这些衙役有些刮目相看了。 “冯大人这排场可真不小啊!” 陈安冷声说完,迈步上前,挡在冯诚和章昊他们中间。 “如今军中的武将都这么蛮横霸道吗?” “人命关天的大事,到了你嘴里,怎的就如此轻巧?” “既然这样,我倒是想瞧瞧,您和各位是不是真的敢一手遮天,真的敢对我江宁县的官差动手……” 冯诚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个陈安果然是顽固不化。 冯诚是从小没了父亲,但冯诚父亲冯国用和叔叔冯胜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参军以后,军中的同僚和上级更是对他照顾有加。 虽说正四品指挥佥事的官职是他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但要是没有父亲旧部和叔叔的帮衬,他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 这类出身显赫又有点才干的二代,通病就是目空一切,谁都看不上。 方才,冯诚见陈安丝毫不给邓铨面子,心中不禁对陈安生出几分敬意,才想着结交一下。 可眼下见陈安对他和邓铨的态度一个样,这让冯诚心里顿时火冒三丈。 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七品小官一点颜色看看,就又听见陈安接着说道。 “我丑话先说在前面,不管是想谋害官差,还是殴打、阻碍官差执法,都算谋反。” “您和各位要是真想干谋反的事,那到时候刀剑不长眼,真伤了各位,可别说我没给你们留情面!” “你竟然敢威胁本官?” 冯诚盯着陈安,冷声质问道。 陈安冷笑一声道。 “这算哪门子威胁?本官不过是实事求是!” “上一个这么嚣张的人,已被本官砍头示众了。” 话音刚落,就见有官差拎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山门内走了出来。 他把人头直接扔了下去,人头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邓铨坐骑的脚下。 这匹马虽然神骏,但从没上过战场,哪儿见过这种血腥场面? 当即吓得前蹄腾空,毫无防备的邓铨,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冯诚看着这一切,神情越发阴沉了。 这人头虽血肉模糊,但能看出年纪不大,脸上白白净净的也没有胡子。 冯诚也不清楚这人头是谁的,于是冷声问陈安道。 “陈县令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以为拿颗人头就能吓住本官了?” “本官虽不聪明,但也上过战场,杀过贼,真以为本官会像你们文官那样没用?” 这话杀伤力极大,满朝文官几乎都被骂进去了。 邓铨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顿觉丢尽了脸面,又认为冯诚这话连自己也骂了,顿时气急败坏,指着战马怒吼道。 “给我拖下去宰了!” 又指着陈安骂道。 “陈安小儿,你到底让不让路?再敢阻拦,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可陈安连直接无视了他,接着对冯诚说道。 “冯大人若是会被一颗人头给吓住,本官今天也懒得跟您多费口舌了。” “此人是齐王的内侍,因为殴打官差,被本官砍头示众了。” 说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扫视了对面众人一圈,沉声道。 “我可是连齐王的亲信内侍都敢杀的,你们要是觉得本官不敢动你们,不妨一试!” 这话让冯诚等人全都惊呆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姓陈的竟敢杀齐王府的内侍? 王府的内侍虽说身份低贱,只是被阉割的奴仆,但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奴才。 这么公然杀齐王府的内侍,这不是明摆着打齐王的脸吗? 要知道,就算是朝堂重臣魏国公徐达,也不敢随便杀皇室的奴仆。 可他陈安只是个七品小官啊! 他竟然敢当众打皇子的脸,皇爷能忍? 冯诚等人回过神后,再看陈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 他说的要是真的,这小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想到这儿,冯诚和邓铨对视一眼。 随后,冯诚嘴角微微上扬,敷衍地朝陈安拱了拱手说。 “陈县令还真是有胆魄啊!连王府的内侍都敢杀,是我等莽撞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头,又说。 “既然这样,那就按您说的办,这案子便暂由您全权负责,我们进寺旁观审案。” “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陈安微微皱眉。 对方居然因为一颗人头,就答应了自己如此无礼的要求? 而且冯诚、邓铨等人的眼神很不对劲,显然是没安好心。 但话自己已经说出口了,如果现在反悔,那就是出尔反尔,难免要被人笑话。 于是他背着手说。 “冯大人既然答应了,那本官也希望您和邓府尹能信守承诺,不干涉审案,只进寺旁观。” “各位,请!” 他摊手示意后,便转身朝寺内走去。 冯诚下马后,正准备上台阶进寺,身旁一个勋贵子弟忍不住问。 “小公爷,这陈安这么嚣张,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他的无理要求?直接揍他一顿,再削几个江宁县衙役的脑袋,我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可不是嘛?就这么进去,咱们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众人纷纷附和。 冯诚冷笑着说。 “你们以为这陈安好对付?他手下的衙役虽然武艺一般,但对他言听计从,而且看着懂点战阵之术,就我们这几人,未必能从衙役手里占到便宜。” “更何况,谁知道寺里还有多少衙役?再说了,山路上还有几十江宁县衙役正往这儿赶呢!” 第208章我们不是怕他,是看他晚上怎么死 那些勋贵们还是觉得不爽,叫嚷道: “但也不能就这么认怂啊!” “对啊!他一个小小县令,手下的衙役能懂什么战阵?不过是些匹夫之勇罢了,还真敢对我们动刀子不成?” 冯诚沉着脸,训诫道。 “他连齐王府内侍的头都敢砍,你觉得他敢不敢对你动刀子?” “燕王府和曹国公府的管事,周骧的屁股,他可都没放过!你们要是再这么骄纵,迟早要栽跟头。” 众勋贵听了,都低下了头,但还有个不服气的,梗着脖子说道。 “就算这样,那我们就这么认栽了?这要是传到应天府,我们在军中还怎么混?” “你们当真是蠢笨如猪啊!” 冯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齐王府的内侍哪儿是能随便杀的?砍头示众更是在打皇家的脸!要是这事传到宫里,你们猜圣上可会发怒?可会派锦衣卫来抓人?” “这陈安能不能活到今晚都难说,我们不是认怂,是去看戏,懂?” 众人恍然大悟,顿时眼中精光闪闪。 邓铨不耐烦地催促道: “哎呀,赶紧走吧!我倒要瞅瞅这弘觉寺究竟是有什么把柄在那家伙手里,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 说完,他把马缰扔给捕快,率先朝寺门走去。 弘觉寺犯的两案,人证物证俱全。 就算是千年古刹,今天也难逃抄寺灭门的命运。 寺里的和尚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个个脸色惨白、愁眉苦脸。 看到了尘和尚被章昊像拎死狗一样提进寺里,众人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了。 了尘和尚看见一脸死寂的了心和尚,哭喊道。 “了心师兄,我们弘觉寺今天怕是在劫难逃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凄惨的哭喊声,让了心和尚微微睁开了眼。 他看着满脸是泪的了尘轻叹一口气后,又缓缓闭上了眼。 见了尘和尚哭,其他和尚也都跟着哭起来。 一时间,偌大的寺院里,哭声连绵起伏。 冯诚、邓铨等人进寺后,看到和尚们各个哭丧着脸,很是疑惑。 他们还是不知道,这些和尚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被陈安抓住了把柄。 “冯小公爷?” “邓贤侄?” 刚进寺,他们就听见不远处有个老妪在叫他们。 冯诚仔细一看,竟是几位长辈,于是赶紧上前行礼。 “汤老太君,晚辈们给您请安了。” 那老妪连忙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温和道。 “小公爷和各位贤侄不用多礼,快请起吧。” 这汤老太君是信国公汤和的母亲。 汤和为人一向低调,因此家眷也不喜张扬。 老太君虽然虔诚信佛,但看到陈安杀佛的举动时,也没敢暴露身份。 或许是被陈安给吓住了,毕竟她身份再尊贵,可陈安是连齐王府的内侍都敢杀的人,又怎么能保证会给她面子? 直到看见冯诚等人进了寺,汤老太君才觉得有了依靠。 等她把今天的事慢慢说完,冯诚等人对陈安的胆大妄为,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竟然敢杀佛?! 他当真就不怕遭报应? 算了,他连杀人如麻的圣上都不怕,更别说虚无缥缈的佛祖了。 到这时,众人心里最后一点怀疑也没了,那颗人头确实是齐王府内侍的,陈安没说谎。 这人……就这么不怕死吗? 众人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力感。 对付这种不要命的人,怕是只有比他更不要命才能制得住! 不过,冯诚、邓铨等都是勋贵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就算上战场,那也是身披重甲,还有亲兵护卫,哪会像陈安这样不要命? “可咱还是不明白这些和尚究竟做了啥,才把陈安气成了这样啊?” 有勋贵子弟满脸疑惑的问道。 冯诚、邓铨等人也是一脸的懵逼。 刚才汤老太君唠叨半天,全在抱怨陈安杀人、毁佛,关键点那是一句没说。 邓铨瞟了葛师爷一眼,对方立刻上前回禀。 “小公爷,四爷,是陈县令接到举报,说弘觉寺的肉身佛是强迫老僧坐化做成的,这才特意带人来查办。” 邓铨冷哼。 “我一直以来都对弘觉寺的肉身佛持有怀疑,这群秃驴,果然压根就没有慈悲心!” 他嘴上说的义正辞严的,可私下却收了弘觉寺不少好处。 葛师爷擦汗道。 “看那些和尚的反应,这事多半是真的,而且是有官差在长生殿搜到了叛贼蒲寿庚的牌位,陈县令这才怒而毁佛的。” “这些和尚的胆子,竟有这么大?” 冯诚惊问。 蒲寿庚是朝廷钦定逆贼,因为他,福建几十万百姓丧命,赵宋宗室更是几乎被灭! 在长生殿供奉他的牌位,弘觉寺这是公然抗旨! 看来,如今谁来也救不了他们! 汤老太君面露不忍。 “就算和尚有罪,也不该毁佛啊!” “还请各位帮老身劝劝陈县令,尽快恢复佛祖金身才是。” 其他香客也有同感,纷纷开口劝说。 作为信徒,毁佛这件事,可比杀齐王府内侍来的更让他们震撼! 冯诚苦笑拱手。 “老太君,孙儿不是不想帮,只是陈安连锦衣卫都不怕,又怎么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呢?” 汤老太君叹了口气,深感无力。 这时,旁边的邓铨冷笑道。 “老太君,您也别太担心了。” “陈安不过是跳梁小丑,现在倒是蹦跶得欢,且看他能否活过今晚再说吧!” 他怨毒地看向陈安。 汤老太君一听,立马就打起了精神,忙问道。 “贤孙为何这样说啊?” “老婆子我年事已高,愚钝的很,只是见佛祖遭此大难,心有不忍,但僭越之举是万万不敢做的……” 邓铨听到这话,暗自吐槽。 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啊! 不仅滑头,还胆小如鼠! 想让陈安死,又不敢动手,还得撇清关系! 信国公汤和在武将中很特别,他行事刻板,坚决按朱元璋旨意办,即便知道旨意错了也只稍作通融。 他还极为低调,在外每天密奏琐事,回应天府就闭门不出,家眷子女也不与纨绔为伍,因此在应天府存在感极低。 这是他的处世之道,伴君如伴虎,唯有低调才能保全。 他也是洪武朝少数善终的功臣之一。 第209章财货一箱子一箱子,难怪和尚肥头大耳 但汤和为自保也做过不齿之事。 洪武二十三年,失势的李善长想借三百士兵建宅,汤和表面答应却向朱元璋告状,导致李善长全家被杀。 虽李善长咎由自取,但汤和出卖战友仍遭世人鄙视。 所以,汤老太君今日如此克制,倒也能让人理解。 冯诚解释道。 “无需老太君有任何僭越之举。” “陈安杀了齐王府内侍,太监是皇室家奴,杀他是事小,但损皇室颜面事大,圣上定是不会轻饶他的。” 汤老太君恍然大悟。 “陈安不给谭王面子,还把人给气走了,圣上定是不会放过他。” 得知陈安敢顶撞亲王,冯诚等人便搬来桌椅,准备看戏。 他们知道锦衣卫眼线遍布京城,弘觉寺的事早该传到朱元璋耳中,加上谭王回宫后肯定会哭诉,陈安估计半夜就得进昭狱。 至于能不能出来,那就得看他的运气了。 陈安对此毫不知情,正仔细看着口供。 弘觉寺和尚犯了两大罪。 一,是草菅人命,饿死老僧造肉身佛。 二,是涉嫌谋反,在长生殿供奉蒲寿庚牌位。 这两项罪,任意一项都够为首的和尚砍头、其余的和尚流放了,所以和尚们都很配合。 半炷香的时间,就有人招供,说出了内幕。 恰好此时,刑房冯司吏和钱多福到了,他们见着满地的和尚,直接愣住了。 这事,自家大人怕是闹大了啊! 陈安却毫不在意,吩咐他们道: “刑房负责口供,要详细;户房清点寺里财产,房地契、金银、珠宝,记住千万不能错!” “每清点出一批,就派人装车连夜押送回江宁县,谁敢阻拦,就当山贼处理,格杀勿论。” 这话显然是说给邓铨等人听的,他们虽然脸色难看至极,却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所以,两人大胆领命而去。 弘觉寺的两桩案子人证物证俱全,和尚们无从辩驳。 寺内高层如了心、了尘、了然等人早已认命,像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安,其他和尚更是如此。 因此,刑房书吏和衙役将和尚们单独问话时,他们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知晓的事全说了出来。 口供相互印证后,发现所言基本属实。 户房那边进展的也很顺利。 作为千年古刹,弘觉寺底蕴深厚。 钱多福带人将明晃晃的财货一箱箱搬到大雄宝殿清点时,连见多识广的纨绔子弟和勋贵家眷都忍不住咽口水。 难怪和尚们个个肥头大耳! 可惜,如今他们却像过年猪般被宰了。 邓铨这哪还能坐得住? 弘觉寺可是归属他管辖的,这些财货也本就是他的禁脔…… 如今,竟有人虎口夺食? 可看到陈安投来的冰冷目光,他却不得不强压下怒火,暗自咬牙。 走着瞧,老子看你是怎么死的! 一个七品小县令,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即便是锦衣卫不来,等我家亲兵到了,也要剁了你的狗头! 冯诚等纨绔子弟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贪婪。 弘觉寺的财富远超世家大族。 铜钱、银锭、宝钞什么的,数都数不过来。 就连房地契,也都是用箱子装着。 当这些财货被一箱箱的抬到大雄宝殿外时,陈安甚至能听到身边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不过,他对衙役和书吏的掌控力十足。 调教大半年,这些人虽眼馋财货,却不敢私拿分毫。 他们清楚自己眼下的富足生活都是陈安给的,也记得几个月前那场烧死数十人的大火,更明白陈安的手段。 因此,没人敢偷拿。 众人被这些钱财惊得目瞪口呆,陈安却面色平静,甚至有些不满。 他捧着弘觉寺的收支账本,发现了心和尚为修缮佛塔、给佛像涂金粉,每月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还真特娘的败家啊! 若不是他这么折腾,查抄的财物还能更多。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了心利欲熏心,也不会搞出肉身佛和供奉叛贼牌位的事,自己也就没借口查抄寺庙。 这么算来,自己还是赚了! 于是,他看向了心的眼神又柔和不少。 …… 官道上。 周大海刚撩起车帘,便看到一队穿飞鱼服的骑兵簇拥着一人经过。 那人,不是锦衣卫的云河吗? 他连忙呼喊道。 “云小公公,且等等下官!” 若是平时,他是绝不愿招惹锦衣卫的,但今日事急,见他们又是朝牛首山去的,想来目的与自己相同,于是想打探一番宫里的态度。 骑兵减速,云河拱手问。 “这么晚了,周祠部郎中为何匆忙出城?” 周大海苦笑。 “小公公何必明知故问?” “这礼部祠部郎中不好当啊,偏偏寺庙又在下官所管的范畴之内,上面得罪不起,下面也难管。” “只希望还来得及,要是那两位闹出乱子,下官怕是要进昭狱了。” 云河虽觉他可怜,却不想多言,正要赶路,周大海又问。 “见小公公也去弘觉寺,下官心也定了不少,只是想冒昧的问一句,宫里对此事打算如何处置?” 他示意吴师爷送上几锭银子,笑道。 “一点心意,请各位兄弟喝茶。” 骑兵坦然收下,云河这才说道。 “宫里旨意很简单,此案由陈安全权处置,他人不得擅自插手,抗旨者陈安可先斩后奏。” 说完,便带队驰向弘觉寺。 周大海等人顿时愣住了。 直到锦衣卫骑兵完全融入进那夜色之中后,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 自己刚刚没听错吧? 陈安一个毫无背景的七品官,竟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小子,当真不是陛下的私生子? “老爷?” 吴师爷见周大海望着云河等人远去的背影怔忡出神,遂上前低声提醒。 “是时候该动身了。” 周大海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 “回吧。” “啊?老爷不去弘觉寺了?” 吴师爷满脸困惑,连忙追问。 “陈县令与邓府尹可都不是易与之辈,若大人不去,二人一旦在寺庙中起了冲突,又没有人居中调停,该如何了结啊?” 周大海冷笑道。 “你认为本官即便到了弘觉寺,这两个家伙若铁了心要闹事,本官又能有何办法制止?” “他们二人,哪里会听从本官的号令?” 吴师爷哑口无言。 第210章锦衣卫怎么跟陈安这犯人这么亲近? 说实在的,吴师爷其实挺替自家主子感到憋屈的。 虽说自家大人身居五品,但这里是应天府,权贵多如牛毛,高官更是遍地皆是。 别的不说,单是手下那些人,哪个在朝中没有点背景? 稍有不慎,得罪一二,恐怕连自己咋死的都不明白。 怪就怪老爷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礼部祠部郎中本来是管理佛教、道教等宗教事务的,跟陈安那活阎王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这陈安,偏偏就瞅准了弘觉寺。 若真放任陈安与邓铨两人惹出事端,自家大人到时候也难免会受到牵连。 于是他赶紧拱手劝道: “老爷,话虽如此,可去了他们若不听令,不过是显得大人驭下无方,可若是不去,出了任何事,咱们也都得跟着遭殃啊!” 周大海摆了摆手,道。 “你没见锦衣亲军都往弘觉寺去了?宫中显然有旨意下达,本官此去也是白费力气,那二人再怎么跋扈,还能抗旨不成?” “快掉头,不然城门关了,咱们可就得在城外过夜了!” 吴师爷思索片刻,觉得此话有理,但还是有些好奇。 “老爷,刚刚云小公公有透露宫中的旨意吗?”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周大海便淡淡道。 “说是弘觉寺一案交由陈安全权处置。” 吴师爷顿时惊呆了。 宫里对这个毫无背景的江宁县县令,未免也太过看重了。 然而,周大海接着又道。 “若有人不从,陈安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刹那间,吴师爷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 弘觉寺内。 第一批财货此时已清点完毕。 暂且不计存粮,光金锭就有二百余枚,每枚足有十两重。 银锭更是多达五百余枚,同样十两一枚。 这可不是小数目。 陈安即刻令江宁县衙役将这些财货装车,连夜运回江宁县。 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金银即将被运走,邓铨等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邓铨唰地起身,大步朝陈安走来。 江宁县众人早已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按住腰刀刀柄,面露戒备。 邓铨等人也是如此。 刹那间,现场气氛再度剑拔弩张! 陈安倒是依旧神色淡然,见邓铨与冯诚等人走来,他淡淡开口道。 “二位大人这是要违约?” 没等冯诚开口,邓铨便冷声道。 “弘觉寺本就归我应天府管辖,即便犯下弥天大罪,也理应由我全权处置,陈县令三番五次越权插手,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陈安双手一摊,轻笑道。 “那便是谈不拢了?” 随即,他双手背在身后,冷峻地看向对方。 “如今案情明晰,人证物证俱全,这是有人想借机抢功?” “呵呵,还真拿本官当软柿子捏?” 他身后的张大力、李二蛋、章昊等人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只待陈安一声令下。 应天府衙役深知陈安威名,此刻畏缩不前,不敢与之对视。 只有邓铨的几个亲信随从及冯诚等纨绔子弟仍昂首对峙,所以在人数上处于了下风。 见状,冯诚开口道。 “二位真要在此动手?这要是朝廷追究下来,恐怕二位都讨不到好啊!” 陈安与邓铨都看向冯诚,冯诚顿时侃侃而谈。 “此案一直是陈县令负责,即便无功劳也有苦劳,赃款江宁县理应分一部分。” 见邓铨想开口,他连忙抬手制止,接着说道。 “但弘觉寺终究归应天府管辖,陈县令如此越权也确有不妥,应天府对此案应有知情权,对赃物也应有部分保管权……” 陈安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 “接下来,冯兄是不是要说,见者有份,诸位今日参与此案,故对赃物也有保管权?” 冯诚坐地分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换作他人,或许会迫于这些勋贵子弟的威势而妥协。 但他陈安可是出了名的貔貅,弘觉寺财货是他的囊中之物,谁都别想从他手中分走分毫! 这些财货,他可是要投入江宁县发展的! 可冯诚没想到,陈安居然会如此贪婪,他以为自己提出的分赃方案对陈安来说,已经是最为有利的了。 毕竟要是真闹起来,双方可都讨不到好,还会被朝廷追究跋扈之过。 于是,他自信点头。 “正是……” “本官不同意。” 不料,陈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为什么?!” 冯诚难以置信,随即脸色转冷,盯着陈安道。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年纪轻轻,胃口倒不小,想独吞?先问问我等是否同意……” 冯诚见陈安毫不妥协,恼怒不已,就打算鱼死网破。 他得不到,也绝不会让陈安好过。 其他勋贵子弟见状,也纷纷站到了他身旁,摩拳擦掌。 邓铨这边也是这样,虽说人数少,但他们都是公侯之后,可不是普通衙役可比的,气势上便占了上风。 但陈安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对付这些纨绔子弟,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来到这里一年,因为身体素质变强了,他便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 区区几个勋贵子弟了,他还是打得过的。 就在双方要动手的时候,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片刻后,只见十多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簇拥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小宦官匆匆进了山门。 见是锦衣卫,邓铨与冯诚等人喜出望外。 陈安公然打了皇家的脸面,宫中肯定是不会就此罢休,锦衣卫此番前来,定是来缉拿陈安的。 冯诚、邓铨等勋贵子弟,抱臂冷笑。 香客们虽然畏惧锦衣卫的权势,此刻却都围观了起来。 江宁县的衙役们,则神色紧张。 全场之中,只有陈安一人,面不改色。 “云小公公,在下冯诚,春日宴上曾有幸与公公一见……” 冯诚等人走下石阶,主动迎向云河。 虽说洪武年间宦官参政机会极少,但他们可不敢轻易得罪皇室奴才。 云河知晓冯诚等人身份,连忙拱手还礼。 “小公爷与各位爷是来此避暑的?” 冯诚等人干笑几声。 他们哪儿是来避暑,分明是来分赃的! 云河寒暄几句后,见汤老太君也在,便上前见礼。 客套过后,这才带着锦衣卫朝陈安走去。 冯诚等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张大力等人则是心急如焚。 然而,云河接下来的举动,简直令众人瞠目结舌! 只见他率先拱手行礼,随后恭敬道。 “陈兄,几日不见,小弟甚是想念。” 陈安放声大笑道。 “为兄对云小公公也颇为挂念呐!”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锦衣卫不是来抓人的吗? 怎会与犯人如此客套? 第211章这朱屠户难道喜欢被人喷,对我也太好了 陈安笑着说。 “为兄在县衙备了酒菜,就等云小公公赏脸呢!等为兄忙完手头的事,一起回去喝两杯?” 云河摆手说。 “今儿个怕是没空,咱家手头的事,都快堆成山了。”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道。 “陈兄,咱们先办正事吧。”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瞬间又来了劲儿。 因为他们知道,今晚的重头戏要开场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盯在云河和陈安身上,连弘觉寺的和尚都不例外。 他们知道寺庙难逃一劫,却也盼着陈安能跟着一起倒霉。 毕竟要不是他多管闲事,他们何至于落难? 邓铨、冯诚等人更是摩拳擦掌。 要是陈安失势,既能泄他们心头之愤,查抄的财物还能落入他们手中。 云河似乎很享受被围观,轻咳一声等众人安静,这才又高声道。 “圣旨到,请陈县令接旨!” 陈安立刻跪地行礼。 他都来这一年了,早习惯了规矩,所以倒也没有迟疑。 其他人也纷纷跪倒,竖起耳朵听旨。 云河朗声道。 “传圣上口谕:命陈安全权查办弘觉寺肉身佛及逆贼牌位案,须秉公执法,敢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旨意宣读完,在场的人全懵了。 原本以为陈安擅自斩杀王府内侍要被问罪,就算不杀,那也得严惩。 毕竟他越权越界查案、斩杀皇室家仆,在皇权时代已是死罪。 可如今不仅没被罚,还反被赋予了全权? 陛下难道老糊涂了? 还是说,这陈安是他的私生子? 难不成就因为献上了防天花的法子,就能受此殊荣,获得这么大的权柄? 其实,就连陈安自己都很是意外。 朱元璋虽不会因小事治罪,但按常理也该先斥责罚俸,再移交案子,咋突然还给了先斩后奏的权力? 他实在猜不透朱元璋的心思。 见他发愣,云河提醒道: “陈大人,还不谢旨?” 陈安这才反应过来,叩首道。 “谢陛下!” 起身后,又对云河笑道。 “云小公公真是我的及时雨,要是没这道旨意,这案子今儿怕是难办了。” 这话明着是对云河说的,实则是说给旁边人听的。 邓铨、冯诚等人脸色铁青。 本来是想占便宜的,却没想到反被打了脸。 尤其是邓铨,作为应天府府尹,辖区案子却轮不到自己管,这可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咬牙问云河。 “弘觉寺属应天府直系管辖,圣上可有给本官的旨意?” 云河笑眯眯道。 “咱家只带了这道旨,要不您回府衙看看?说不定有旨意等着呢?”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嘲讽。 你以为你是谁?圣上怎会专门下旨? 邓铨听出弦外之音,黑着脸拱手。 “那我先回府衙,留个刑名师爷在此观摩,陈县令不介意吧?” 陈安摆手。 “请便,我本就是越权办案。” 邓铨暗骂一句得了便宜卖乖,甩袖离去。 有了圣旨,夜禁便成了摆设。 陈安留了衙役看守嫌犯,便亲自押运查抄的金银回了江宁县。 这批财物将用于新城规划、教育和书院经费。 等后半夜回城入库完毕,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县衙后院。 小娥早已开门等候。 “大人咋才回?饿了吧,我去热饭。” “快去,我都快饿死了。” 陈安说着走向饭厅,刚坐下就见姚广孝走了进来。 “大人此趟外出收获不小?” 姚广孝问。 陈安喝了口茶,调侃道。 “你们当和尚的都这么富,你咋还沦落到要去偷东西吃呢?” 姚广孝对此毫不在意,坐下道。 “人分好坏、贫富,和尚也一样,我算不上好和尚,但却是个穷和尚。” 他转而问。 “今天的事情竟然这么顺利?贫僧还以为您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呢!” 陈安既然已经聘请他做了幕僚,便将今日的经过全都讲了一遍。 本以为姚广孝听到圣旨会震惊,可他只是在专注倾听,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此时,小娥端着热水进来,见到姚广孝,呵斥道。 “你这和尚怎么进来的?快出去!” 陈安忙抬手解围。 “小娥不得无礼,这是道衍大师,我聘的幕僚,你收拾间屋子给他住。” 小娥小脸一红,连忙道歉。 “今日是小女子失礼了,还请大师千万别放在心上。” 姚广孝摆手道。 “无妨。” 下午他想进后院,却被小娥拿扫把赶了出来,所以他只好等到陈安回来,才跟了进来。 说完,小娥给陈安递去了毛巾,陈安洗了把脸后,倒是感觉精神了不少。 等小娥离开,陈安才又问道。 “大师为何对圣旨不惊讶?” “意料之中。” 姚广孝笑道。 “要是没有逆贼牌位一事,圣上或许会包容您的胡闹,但出了谋逆大案,陛下知道您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此案交给您办最稳妥。” 陈安仍然不解。 主要是这朱屠户对自己也太好了。 平时自己没少跟他抬杠,咋还反倒委以重任了呢? 难道他就喜欢被人喷?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毕竟上一个跟朱元璋抬杠的人,早没了。 管他呢! 案子人证物证俱全,明天移交刑部便是。 至于赃物嘛,进了我的腰包,哪还有吐出去的道理? 这时,小娥将菜端了上来。 陈安问姚广孝。 “大师能喝酒不?今儿个陪我喝几杯。”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碍事。” 姚广孝坐下举杯。 陈安又问小娥。 “韩无双呢?睡了?” “大人不知道吗?她查案去了啊!” 小娥疑惑道。 陈安皱眉。 她还真去查那件案子了? “她啥时候走的?” 小娥歪头想了想,答道。 “你们刚出发她就走了,我劝她等你回来,可韩姐姐没答应……” 陈安无奈道。 “她既然主意已定,我在怕是也拦不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话虽这么说,但陈安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敢做人口买卖的都是狠角色,韩无双那点武艺根本不够看。 他琢磨着,要不明天让李二蛋带人去凤阳府帮她? 小娥又说。 “对了大人,我把你送的火枪借给韩姐姐防身了,我看她表情凝重,很是担心。” “没事,我回头再给你弄一把。” 陈安无所谓地说道。 “嗯。” 小娥这才笑了笑,轻快地去厨房端菜了。 第212章皇子告状,老朱直接跟他们算总账 等小娥走后,姚广孝才问。 “大人说的火枪,可是火铳?” “大师知道?” 陈安有些好奇。 姚广孝白他一眼,像是被冒犯了智商。 “火铳又叫突火枪,南宋时宋军发明的,竹筒装火药子弹,能打两百来米,是守城用的利器。” 他接着又说。 “当年元宪宗蒙哥攻宋,传说在钓鱼城被突火枪打死,我觉得不靠谱,毕竟皇帝哪会靠近城下百来步?但这说明火铳有实战价值。” “元朝后来把枪身改成铁制,火药威力涨了三倍,还造了铜火铳,如今燕王朱棣在燕京改良火器,王府护卫已列装,但战力不详。” 不愧是学了屠龙术到处游说的人。 姚广孝对天下局势洞若观火,就连新式武器也了如指掌。 怪不得历史上的这位黑衣宰相,能胜过建文帝朱允炆的文臣集团,人家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陈安冷不丁问道。 “大师怎么看燕王朱棣?” 姚广孝惊讶看他。 一个七品官竟敢直呼亲王大名? 这若是被御史言官听了去,准得弹劾他大不敬的罪名。 这小子这么无所顾忌,难不成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他斟酌道。 “燕王豪迈仁慈,治军严明,深谙兵法,是当世名将,且野心极大,或能成伟业。” 陈安自嘲道。 “燕王如此贤明,大师为何不去投奔?我行事急躁、没野心,就想在江宁县混吃等死,您跟着我,难道不是明珠暗投?” 姚广孝淡笑道。 “天下大势如潮,大人既已卷入,便由不得自己,有时大势会推着人前行……” 陈安还是搞不明白,这一心屠龙的野心家,为何非要死缠着自己? 从三皇五帝至今,华夏83个王朝出了559位帝王。 朱元璋作为唯二的草根开国皇帝,性格坚韧,却格外重视亲情。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二世杀扶苏、汉武帝害太子、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但朱元璋对太子朱标宠溺至极,甚至笑言若朱标造反,咱第一个开门。 可惜,除了燕王朱棣野心勃勃外,其他皇子都不成器,学足了朱元璋的缺点,却无其才,最终导致朱元璋死后皇室内乱。 勤政殿内。 朱元璋沉脸问跪在大殿内的朱榑、朱梓。 “这么晚了,找咱有什么事?” 二人都被吓住了,根本不敢作声。 太子朱标忙打圆场。 “七弟八弟,时辰不早了,你们快回寝宫休息吧,明早还要去国子监读书呢!要是去的晚了,免不得要挨板子。” 其实,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老七老八是为了心腹内侍被陈安斩杀一事来告状的。 但老七老八不知道,朱元璋早已知晓弘觉寺的事,而且陈安在他心中的分量,可不比这两个儿子轻! 想让朱元璋帮他们出气? 这显然是找错了人! 朱标对弟弟们向来照拂有加。 一来,他天性仁厚,极重手足情谊。 朱元璋的儿子们个个都不是安生的主,每次他们犯错,朱标总会从中调停说情,让他们免受责罚,因此在诸位藩王中威望颇高。 二来,朱元璋老早就将朱标立为了储君,因此即便弟弟们再优秀,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朱标刚才对朱榑和朱梓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不想挨骂,就赶紧走人! 要是再啰嗦,等父皇发起火来,自己也救不了他们。 可朱榑和朱梓似乎没察觉到严重性,朱梓依旧委屈巴巴地对朱元璋和朱标说。 “父皇、大哥,我和七哥被人欺负了,实在没辙了,才来求你们主持公道的。” 朱元璋被气得哭笑不得。 “你俩可是堂堂亲王,不去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谁敢欺负你们?” “是啊,七弟八弟,赶紧回去歇着吧。” 朱标又劝道。 “七弟,你过段时间就要去青州就藩,有时间就多陪陪母妃,别跟着小弟瞎胡闹!” 朱榑连忙说。 “大哥,是真的有人欺负我们,不然我们也不会大半夜的来见您和父皇……” 朱元璋没了耐心,冷声道。 “说吧,到底是谁欺负你们?要是占理,咱就替你们做主;可要是仗着亲王身份欺负人……呵呵,那就别怪咱不讲父子情分了!” 朱榑和朱梓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 朱标看着这两个傻弟弟,忍不住摇头。 他们怕是只听进去了朱元璋的前半句话吧。 朱榑扯了扯朱梓的袖子,朱梓连忙说道。 “这几天应天府天气闷热,我就去弘觉寺避暑,没想到撞上江宁县县令陈安带人闯进去打砸,好好一座千年古刹被他搅得鸡飞狗跳,我本不想理他,可他得寸进尺,借口说我带的七哥的心腹内侍打骂了他的衙役,就把人杀了示众。” “内侍可是皇室家奴啊,他陈安这么跋扈,分明是没把皇室放在眼里!我好言相劝,他不仅不放人,还对我恶语相向,求父皇严惩他……” 说完,朱梓恭敬地给朱元璋行了个礼。 朱榑也连忙接过话头。 “父皇,死个内侍是小事,可他这是在蔑视皇权啊!要是天下人都学他这样,谁还会尊崇皇室?这种风气绝不能惯着,陈安犯了大不敬之罪,不杀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愤!” 到底是朱榑年纪大些,懂得多,直接就给陈安定了罪。 朱元璋听了心里烦躁得很,无奈地挥挥手。 “咱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咱会处理的。” 可朱元璋这和稀泥的态度,让朱榑和朱梓很是不满。 这段时间朱元璋经常出宫,好久没找他们的麻烦了,让他们觉得老爹变温和了,这才敢跟朱元璋胡搅蛮缠。 要是往日,他们的学识要是让朱元璋不满意,那可是非打即骂,所以除了太子朱标,其他皇子都怕朱元璋。 这么想着,朱榑纠缠道。 “那陈安实在太过分了,不严惩他,我和八弟的脸往哪儿搁?亲王被臣子这么羞辱,我就算去青州就藩,也没法服众啊!” 朱元璋终于憋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怒吼道。 “咱这几天没找你们麻烦,你们就觉得咱好说话了?你们非要咱严惩陈安是吧,那在严惩他之前,咱先跟你们算算账……” 朱榑和朱梓当场就被吓傻了。 父皇这脸色怎的说变就变?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翻脸了? 还要算账? 这是要算总账啊! 父皇居然为了个臣子要跟自己算总账,到底谁才是亲儿子啊? 他们脸上满是委屈和畏惧,朱标则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第213章朱雄英要回宫看马皇后 第二天,陈安凌晨就醒了。 如今他奉旨办案,虽说人证物证俱全,弘觉寺的高层也认了罪,但早一天结案,他也能早一天撂挑子。 他现在手里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江宁书院已经开工,可生源还没着落,招生工作得赶紧推进。 而且,书院只在江宁县招生还不行,必须得面向整个大明十三个行省。 生源的问题解决了,教师又成了大难题。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只会“之乎者也”,可陈安要培养的是工科人才。 这哪儿是难找,是根本就找不到! 到时候,怕是只能自己亲自上阵了。 还好他上学时成绩不错,大学时还做过四年家教。 新城区建设、扩大工业园区、江宁书院…… 桩桩件件都等着他去忙活! 如果不是得知弘觉寺有不少财货,昨天他都懒得去! 陈安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小娥这会儿也还没起来,于是他自己去打了水。 自从朱雄英来了府上,小娥就再也没来过他的卧室。 这让他高兴之余又有点失落,每天早上战斗力十足,却又没法解决,着实让他苦恼的很。 不如哪天去秦淮河的画舫听听小曲儿? 想到这儿,他心里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陈安洗漱完,刚走进后院,就看见小娥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小娥看到他,惊讶地说。 “大人咋起的比我还早?我这就去给您做早点……” 见小娥这么贤惠,陈安心里一阵暖意,摆了摆手道。 “不用做我的早点了,我去外面随便吃点就行。” 说完,转身就往前院走,没走几步,又咬牙切齿地扭头对小娥说。 “都啥时候了?赶紧去把雄英叫起来,就说我一会儿回来考校他最近的功课,要是不达标,看我不狠狠收拾他!” 说完,陈安背着手走出了后院。 嗯,早上憋的那股邪火,这下全消了。 小娥疑惑地看着陈安。 大人这是咋了? 今儿个又发的啥疯? 这么想着,她又朝朱雄英的房间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可怜的雄英,只怕是又要被大人折腾咯! 刚被小娥叫醒的朱雄英睡眼惺忪,突然连打两个大喷嚏。 他揉着鼻子嘟囔。 “大清早的谁念叨我呢?难道是奶奶想我了?” “嗯,今日休息,不如回家看看奶奶吧?” 朱雄英这时候也清醒了,满是委屈的冲院子里忙活的小娥抱怨道。 “小娥姐姐,休息干嘛这么早叫我?难得能睡懒觉,全被你搅和没了!” 小娥边拿湿毛巾给他洗脸,边解释道。 “是你师父让我叫的……” 朱雄英好奇的问。 “师父昨晚回来得很晚吧?他可有说那个猥琐和尚是咋回事?” “你师傅后半夜才回,那和尚是他请来的幕僚,你以后对人家可要礼貌些。” “呵呵,他看我的眼神那么猥琐,让我怎么礼貌?” 朱雄英撇嘴道。 “师父都穷得叮当响了,还请得起幕僚?请就请吧,还请的是个和尚!他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别乱说话,道衍大师很有本事的,昨晚跟大人聊了很久呢!没本事的话,大人怎么会请他?他是觉得你胖嘟嘟的很可爱,才多看了你两眼。” “我就觉得他不是啥好人,必须得找机会让师父辞了他。” “先管好你自己吧,大人说忙完要考你学问,他要是不满意,你就得挨板子。” “什么?!” 朱雄英绝望了。 “我好多天没回去看奶奶了,今天得回去,明早再回来。” “小娥姐姐,有吃的吗?我吃完好赶路……” 他说话都结巴了。 小娥帮他擦完脸,又递上沾了青盐的牙刷。 “你也是该回去看看了,可我得照顾大人,没法陪你,要不等大人休假一起回?” 朱雄英连忙摆手。 “不用,有人送我,你别担心。” 小娥一想也对。 雄英身份肯定不一般,怎会没人保护? 说不定出县衙就有人接应。 于是,她点头道。 “那我去准备吃的,你快去快回,别调皮,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要是大人知道你光玩不读书,有你好受的。” 朱雄英耷拉着脑袋。 他清楚这便宜师父连皇爷爷都敢喷,说收拾他肯定不是玩笑,说不定手段更狠,只好闷闷应道。 “知道了……” …… 早朝刚结束,朱元璋握着大葱卷饼在凤仪殿大口大口吃着。 要不是身上绣着五爪金龙的黄袍,旁人还以为他是凤阳老农呢! 他吃几口饼,还得咬一口蒜,吃相粗犷豪迈。 宫女端来茶水,马皇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亲自递过去,嗔怪道。 “吃这么急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朱元璋接过茶水咕咚喝了一大口,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几十年老习惯了,改不了。” “年轻时总饿肚子,有点吃的得赶紧塞嘴里,不然就被抢走饿死了……” 马皇后微笑听着。 人老了就爱忆苦,朱元璋也不例外。 感慨完,他把卷饼吃了个精光,喝了茶水满足道。 “爽!” 马皇后见状,笑道。 “不是说陈县令家饭菜比御膳房好吃吗?还以为重八不爱吃宫里的吃食了呢!” 朱元璋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一般。 “说真的,那臭小子家的饭菜确实有特色,好多连见都没见过的,味道也不错,等你身体好些,咱一定要带你去尝尝。” “只是他不让咱吃蒜,吃面食也不让吃!太不像话了!” 马皇后撑着身子,笑问道。 “为啥不让吃?” 她身体一直不好,去年冬天大病一场,今年又时好时坏,所以朱元璋一下朝就急忙赶了过来。 朱元璋身为皇帝,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 而且,他手头还有忙不完的政务,腾出点时间,都跟从海绵中挤水似的。 只是结发妻子病重,御医都没辙,朱元璋知道她时日不多了,就想多陪陪她。 见妹子满脸疲惫,朱元璋心里难过,脸上却笑着说。 “那臭小子嫌咱吃蒜口气重,非不让咱吃!” “但咱是谁?咱可是一国之君?能听他一个七品小官的?” “所以咱不仅吃了,还特意在他面前呵气,你是没看着,他当时脸都气绿了,哈哈哈……” 第214章脸皮这么厚,肯定是和他师傅学的 马皇后嗔怪看他一眼。 “还知道自己是一国之君?做事跟地痞流氓似的,还是老流氓!” “我看你啊!简直就是个老顽童!” 朱元璋霸气道。 “咱年纪虽然大了,但咱照样能仗剑走天下,绝不能被那臭小子小看了去!” “对对对,圣上威武,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仪殿传来朱元璋洪亮的笑声。 宫女宦官早就远远避开了,想着给这对最尊贵也最恩爱的夫妻留点空间。 等朱元璋笑够了,马皇后才说。 “圣上作为千古一帝,还是别总跟晚辈计较了,榑儿梓儿在宗正府跪了一整晚了,再跪伤身体,就让他们回去歇着吧!” “虎毒不食子,重八你这次怎的这么狠心呢?” 朱元璋冷哼道。 “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现在不严惩,将来去了封地也是祸害……” 马皇后惊讶看着丈夫,她知道他对外人严厉,对孩子却宽容。 可这次,他怎的发这么大的火? 更何况,朱榑和朱梓也没犯什么大错啊! 她轻声问道。 “重八,你到底为何这么生气啊?” “昨晚达定妃来说,这次不是榑儿和梓儿的错,是陈安先挑的事,梓儿才争辩的,虽说榑儿的内侍跋扈,但陈安都把人杀了示众了,圣上也没必要再罚榑儿和梓儿了。”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陈安才是你亲儿子呢!” “妹子你不知道,咱早想找机会收拾那两个不孝子了,他们仗着亲王身份在应天府胡作非为,咱早说阉宦不得干政,可齐王府内侍竟敢鞭打官差,要不是榑儿平日纵容,他哪敢?” “你知道他为啥纵容吗?咱不说,那是怕脏了你的耳朵!” 朱元璋气得直喘气。 马皇后一听,惊讶得张大嘴。 朱榑才多大就做这种事? 要是真的,跪一晚上也不冤。 她不再提这事,转而问。 “雄英好久没回宫了,没忘了后宫还有我这个奶奶念叨他吧?” 朱元璋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响亮的声音。 “皇爷爷,皇奶奶,孙儿回来啦!” “孙儿是不是打扰你们恩爱啦?” 在皇宫里敢这么毫无顾忌的,恐怕也就只有皇长孙朱雄英了。 朱元璋脸色一沉,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以前在宫里就人见人嫌,不过那时身体弱,还没现在这么招人烦。 如今养好了身体,怎么更让人头疼了?! 没等朱元璋开口,凤仪殿的门就被推开了,朱雄英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 见到朱元璋和马皇后,他夸张地嚷嚷道。 “皇爷爷,皇奶奶,孙儿好想你们啊……” 马皇后慈爱地看着他。 自从朱雄英的母妃常氏去世,这孩子就由她一手带大,感情自然是比其他孙儿都深。 朱元璋依旧板着脸,没好气道。 “你懂不懂规矩啊!谁让你在宫里大呼小叫的?要是被你爹听见,少不了要挨顿板子……” “再说了,你现在是撒谎都不脸红了吗?前两天在江宁县见你,也没见你多想念咱啊!” 马皇后白了朱元璋一眼,把孙子搂进怀里,打量了一番才说。 “哟,这些天不见,长高了不少,气色也好多了,就是瘦了些?脸上肉都没了,是不是没吃好饭啊?” 朱雄英连忙露出了自己的小胳膊,得意地说。 “奶奶,孙儿没瘦!最近天天跟韩姐姐打拳,身上都是腱子肉呢!” “学武艺是好事,虽然不用上阵杀敌,强身健体也好。” 马皇后点点头,又好奇地问。 “韩姐姐是谁呀?” “是江宁县县衙的捕头,可厉害了!宫里的大内侍卫,她能以一挑八。” 朱雄英边说还边比划。 朱元璋冷笑一声。 这小子,居然还埋汰自己的手下? 那丫头他见过,是会点三脚猫功夫,但跟侍卫过招还嫩得很。 马皇后知道孙儿是在开玩笑,笑着问。 “女人也能当捕头?这位韩姐姐肯定很厉害吧!” “她可厉害了!但她去凤阳府查案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查案?” “嗯嗯,听说还是什么采花贼的大案。” 朱元璋皱眉道。 “采花贼那案子不是被你师父给结了吗?怎么还去凤阳府查?” “不清楚,那采花贼好像还是个人贩子,反正师父和韩姐姐他们很生气,皇爷爷,中都凤阳可是首善之地啊,怎么会发生这种惨事呢?” 朱元璋心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对锦衣卫很失望。 这么大的案子,居然毫不知情,还是从孙儿口中得知的。 不过他也明白,锦衣卫主要监督官员勋贵,对治安案关注不够。 大明疆域辽阔、人口众多,这类案子几乎天天都在上演。 但雄英说得对,凤阳作为首善之地,绝不能有这种恶性案件。 他决心彻查,但脸上依旧平静,对朱雄英说。 “人心难测,凤阳虽是首善之地,但人多了,总不能全是好人。” “你要记住,长大后别太信任别人,越是亲近的人,越要留个心眼。” 这正是帝王之术。 朱元璋正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教孙儿治国之道。 朱雄英很聪明,点点头说。 “师父也说过,人性最经不起考验,所以不如完善制度,用制度监督掌权者,这样既能避免人亡政息,又能保持施政顺畅,还能防止权臣专权。” “人性最经不起考验?” 朱元璋反复琢磨,觉得很有道理。 马皇后笑着问。 “雄英,你很信服你师父?” 朱雄英挠了挠头说。 “师父虽然狂妄自大、不懂尊卑,还总对我大呼小叫的,不过他的确有本事,做事也有远见。” “毕竟人无完人嘛,像孙儿这么完美的人,天底下就一个。” “只要他有真才实学,愿意教我,这些毛病我就忍了……” 马皇后点了点他的鼻子。 “啥时候学的这么厚脸皮了?” 朱元璋冷哼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以为他跟谁学的?” 要是陈安在场,肯定得喊冤。 朱雄英的性子分明就是天生的,与他无关! 两个时辰以前。 县衙门口。 “大人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刚出县衙,陈安就遇上满嘴是油的姚广孝。 姚广孝一脸惊讶。 “贫僧听说大人要日上三竿才会处理公事,今天这么早,难不成是传言错了?” 第215章大师,我真的不想造反 陈安一脸黑线。 这秃驴肯定是故意的! 还不是因为要忙着处理手中的案子? 于是他耸耸肩道。 “大师起得也早啊!恰巧昨晚金银刚刚入库,那便劳烦大师登记入账吧!” “这事不急……” 姚广孝指了指早餐铺。 “大人是要吃早点吗?贫僧刚才没吃饱,陪您再吃点儿?” 陈安知道他是想借机跟自己说话,不过这蹭吃蹭喝的样子,还真是让人郁闷。 两人到铺子要了两碗面。 姚广孝喝了口面汤,感慨道。 “贫僧蹉跎半生,这几天才知道吃饱是啥滋味……” “以大师的才学,就算不富贵,也不至于饿肚子吧?为何前半生一直放任自流?” 陈安问道。 姚广孝笑了笑。 “若只想填饱肚子,何必蹉跎半生?胸有大志,若无处施展,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我只能说,你真是找错人了,你想施展抱负,该往北去,那里有你的真龙。” 陈安无奈道。 姚广孝笑道。 “燕王殿下的确雄才大略!若没有大人,贫僧或许就投奔他了,可天命如此,何必舍优取良?” 陈安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姚广孝死缠烂打的。 难道是自己有主角光环? 算了吧! 别逗了! 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心里能不清楚? 这时,朱雄英从县衙走了出来。 没走多远,一辆豪华马车突然停下,几个看似百姓却像高手的汉子上前行礼。 朱雄英直接上了马车,随后,马车便在众人的簇拥下驶出了县城。 等马车消失,陈安才又问。 “大师知道他是谁吗?” 姚广孝点了点头。 “知道一些。” 陈安也懒得绕弯子了,直接把话挑明了。 “大师既然知道,那为啥还非要留在我身边?我知道你胸怀大志,可我没兴趣啊!” “我今日便与你说清楚,你要是也能像我一样小富即安,就留下当幕僚,有我一口吃的,那就饿不死你。” “可若大师坚持大志,那还是另投明主吧!我这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姚广孝却不在意,乐呵呵地说。 “昨日下午贫僧给那孩子看过面相,福缘不深,恐怕早夭。” 陈安皱起眉来。 他记忆中,朱元璋的长孙是朱允炆,确实从来没听过有朱雄英这么一号人物。 古代婴儿成活率低,皇家也不例外,他怀疑这个便宜徒弟在自己的时空就早逝了。 姚广孝叹息道。 “这孩子虽然年轻,却从不摆架子,还深知民间疾苦,若能长大该多好……” “可惜啊!” “最关键的是,太子殿下也有早衰之相,要是圣上和太子都不在了,大人认为大明江山会归谁?” 朱元璋和朱标死后,江山归谁? 陈安猛地一惊。 历史中,朱元璋和朱标死后,是朱允炆继的位。 他因为急于削藩,促使燕王朱棣起兵靖难,最终攻入应天府,改写了历史。 难道自己这只蝴蝶,还是无法改变历史大势?! 倘若朱标没有英年早逝,凭他在朝野上下的声望,燕王朱棣就算再厉害,也只能乖乖蛰伏,绝不敢有造反的念头。 就算朱棣真有不臣之心,恐怕刚冒出想法,就会被人捆了送到应天府问罪。 毕竟朱标从小就是被朱元璋当作帝国继承人培养的,朱元璋还给他组建了强大的班底。 朱标也很争气,辅助朱元璋把大明治理得井井有条,他为人谦逊宽厚,对弟弟妹妹们也很照顾,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很信服他,民间口碑也极好。 所以朱棣除非脑子坏掉了,才会在朱标在世时造反。 那要是朱标早逝,但嫡长孙朱雄英没死,顺利继承皇位呢? 朱棣照样没机会。 原因很简单,朱雄英的母妃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女儿,也就是说,朱雄英的母族属于淮西二十四将势力。 他继承皇位,可能得不到文官支持,但勋贵武将肯定力挺他。 大明勋贵集团虽然内部有派系,但遇到外部威胁时,淮西二十四将这股最大的势力肯定会抱团抵抗。 朱棣虽是优秀的将领,但和他的前辈们比还差得远。 那些老将可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轻松碾压朱棣。 但历史不能假设,可惜朱标和朱雄英都没逃过历史的洪流,当皇位意外落到朱允炆头上时,悲剧就注定了。 朱允炆母族不显赫,外公只是元朝小官,后来被朱元璋提拔到正四品还早逝了,这就让朱允炆没了可靠的势力。 加上他宠信文官、崇尚儒学,性格变得软弱犹豫,还不会看人。 你看他信任的都是些什么人? 文臣有黄子澄、齐泰、方孝孺,武将里最有名的是战神李景隆,长兴侯耿炳文虽然是老班底,但只擅长防守,跟朱棣比差远了。 这些因素加起来,朱允炆的悲剧就不可避免了。 为啥朱允炆手下全是废物? 因为有才干的人都被朱元璋杀光了。 朱元璋知道朱允炆的处境,为了给他扫清障碍,就对老战友们下了手,蓝玉、冯胜等名将都没逃过。 他唯独留下耿炳文,是因为这人只守不攻,对朱允炆没威胁。 但朱元璋没想到,他扫清了朝中威胁,却没防住自己的儿子们,结果朱棣成了史上唯一造反成功的藩王。 或许朱元璋觉得,就算藩王造反,江山还是朱元璋家的,总比被外人抢走强。 陈安不知道平行时空的朱元璋是怎么想的,但在这个时空,朱元璋还没经历过丧亲之痛,还有挽救的余地。 而且朱雄英现在是他的徒弟,他绝不允许老天爷随便带走他徒弟的命。 想通后,陈安对姚广孝说。 “大师果然学问深厚,连面相术都懂。” 姚广孝听出他的讽刺,却只是笑笑。 陈安接着说。 “太子皇长孙早衰的说法我信,但我更信人定胜天,谁敢动我亲近的人,我就算是去鬼门关,也要把人给抢回来。” “我知道你想说太子太孙死后我有机会。” 见姚广孝想开口,陈安直接打断了。 “但我对造反没兴趣,你要是想借我实现抱负,就去北边找燕王;要是想在江宁县做点实事,那我欢迎你,你自己选吧。” 他以为话说到这份上,姚广孝该走了,可对方脸上没丝毫失望。 姚广孝说。 “大势难违,走着瞧吧!” “我既已是你的幕僚,就不会背叛你。” 陈安很是疑惑。 “就算太子太孙死了,我一个得罪了满朝勋贵和佛门的乡下财主的儿子,凭啥争天下?” 姚广孝震惊了。 陈安居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连燕王都敢直呼其名,怎么会以为自己是土财主的儿子? 那他这样飞扬跋扈,是谁给他的胆子? 姚广孝怔愣片刻后,深吸一口气道。 “佛曰,不可说。” 陈安懒得理他,姚广孝突然又问。 “大人……为啥这么讨厌佛门?” 第216章朱雄英给马皇后介绍好东西 陈安沉思片刻,反问道。 “你是替自己问,还是替佛门问?” 姚广孝不解。 “这两者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 陈安答道。 “你若是替自己问,我就说实话,毕竟大师现在是我的人,我自然是直言不讳。” “但要是替佛门问,那我就只能说说场面话了。” 姚广孝说。 “我既是你的幕僚,也是和尚,这两重身份,都没办法割舍。” 陈安严肃道。 “我对好和尚很尊敬,但现在那种表面慈悲为怀,背地贪财好色的假和尚太多了,就比如弘觉寺的了尘和尚,他勾搭官宦女眷,这种败类留在佛门,不是败坏名声吗?” “所以啊,不管是谁,只要犯了法,我都一律按大明律查办。” 姚广孝叹气道。 “贫僧自是知晓大人所想,可大人在弘觉寺的事太过惊人,且做好被佛门报复的准备吧,旁的事小僧定与大人共进退,可这事,小僧掺和不得。” 陈安摇头。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哪需要你与我一同承担?让他们尽管来,我就在这儿等着!” “那些个秃驴,难不成还能比锦衣卫和满朝勋贵厉害不成?” 这话虽轻,却霸气十足,让姚广孝都听愣了神。 弘觉寺这事真的太吓人了! 现在还只是在应天府周边的寺庙传开,要是整个大明的佛门都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本来弘觉寺的和尚们犯法被官府收拾是活该,但把佛祖塑像砍头示众算怎么回事? 这简直是公开向佛门宣战啊! 佛门要是不吭声,其他门派肯定觉得他们好欺负。 你可别以为和尚们都与世无争,真闹起宗教斗争来比谁都狠,像雪域高原的寺庙还有僧兵呢,跟割据势力差不多,平时看着低调,急眼了啥都干得出来。 陈安对这事倒是满不在乎。 姚广孝直叹气。 他知道陈安不傻,肯定明白事情有多严重,但就是没见陈安露出过一点担心的样子。 姚广孝觉得陈安可能以为有皇帝护着就没事了,这想法太天真了。 你想啊,皇帝要是真能为所欲为,早把佛像金粉刮下来了! 他劝陈安说。 “大人,佛门肯定不会放过这事,圣上虽说对佛门不冷不热,但毕竟有香火情,有时候还得给面子,皇后娘娘又是佛教的忠实信徒,她要是对你有意见,圣上和太子怕是都保不住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陈安吃完面条擦了擦嘴,认真地说。 “第一,事已经做了,后悔也没用;第二,我不觉得自己错了,佛门要是来硬的软的我都接着;第三,这事对佛门也不全是坏事。” “你看现在的佛门都烂透了,没一个真正的高僧,全是表面正经心里龌龊的人,要是能借这机会好好整顿一下,说不定能迎来转机呢!” 姚广孝都气笑了。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功夫替敌人操心? 但他知道陈安这人倔,也就不再劝说。 两人回县衙后,陈安让姚广孝去清点府里的脏银,自己则带着衙役去了牛首山。 那儿还有几百个嫌疑人没带回来,另外还有好多银子、铜板、宝钞和粮食得运回江宁县,都是不少钱呢! 至于弘觉寺的房子土地,他就管不了了,交给应天府处理得了,爱收归官府还是分给老百姓都行。 …… 凤仪殿。 马皇后拿着糕点喂朱雄英,哄他说。 “乖孙儿先垫垫肚子,御膳房在做你爱吃的猪骨面呢,要早知道你回来,昨天就炖好筒子汤了……” 朱元璋在旁边看着,心里还有点吃醋,不过看马皇后气色好多了,也挺高兴。 朱雄英吃完甜品皱眉头,说。 “这桂花冻太腻了,我师父说小孩吃太腻不好。” 马皇后点他鼻子说。 “你师父的话是圣旨啊?” 朱雄英说。 “皇爷爷的话才是圣旨!不过我师父虽然脾气怪,懂的可多了,还会养生,你看我去江宁县才几天,身体好多了,就有一天嗓子不舒服,吃了他给的西瓜霜,第二天就好了。” 马皇后好奇道。 “西瓜霜是啥?” 朱雄英说。 “是我师父配的药,徐爷爷吃了嗓子也好多了。” 马皇后笑道。 “你师父医术确实高明,不过,你怎的突然回宫了?不在那好好养身子?” “今天不上课,我回来看看您……还有皇爷爷。” 朱雄英说着,还偷偷瞄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听着他那言不由衷的样子,哼了一声。 马皇后好奇地问。 “上课?你师父不是县令吗?还教你读书啊?” 朱雄英抱怨说。 “他才没空教我呢,每天不知道忙啥,就下执了才检查我作业给我讲讲课,一点都不负责!” 马皇后笑着说。 “你师父是朝廷命官,事情多,晚上能抽空管你就不错了。” 这时候宫女采莲端来猪骨面,朱雄英连忙端着吃了起来,不到一分钟就吃完了。 他抹了抹嘴,说道。 “没小娥姐姐煮的好吃。” 采莲听完,一把夺过碗说。 “你可真难伺候!觉得别人煮的好吃,以后别找我啊!我听说你回来,特意去御膳房盯着煮的,到头来一句好话都没有。” 采莲是马皇后的干女儿,身份跟公主差不多,所以才敢跟朱雄英开玩笑。 朱雄英赶紧讨好说。 “姑姑误会了,这碗面不是你亲手做的嘛,你要是亲手做,肯定比她的好吃!” 突然,朱雄英想起了礼物,蹦跶着跑出去,让小太监云河抱来个大包袱,里面有食盒和香皂、香水、牙刷、放大镜这些小玩意儿。 他挨个儿介绍。 “这香皂比咱们用的香胰子好用,这牙刷比猪毛的舒服,这香水喷一点屋里都香,这放大镜能把小东西放大……” 马皇后和采莲没见过,觉得特别新奇。 马皇后用放大镜一看,朱雄英的脸突然变大,把她吓了一跳。 采莲喷了香水,觉得香味特别浓。 只有朱元璋见怪不怪,毕竟他知道陈安家尽是这些稀奇东西。 最后朱雄英拿出烤熟的红薯来,说。 “我师父说这东西要是种好了,亩产能有百十石呢,既能当菜又能当粮食,可甜了!” 马皇后不信。 “净胡说,哪有亩产百十石的东西?真要有,老百姓就饿不着了。” 采莲也笑他。 第217章都得罪佛门了,这金粉不刮下来不是浪费吗 这时候,朱元璋突然说。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咱也吃过,已经让江宁县的人试种了,过几个月就知道能不能亩产百十石了。” 马皇后和采莲一听,全都愣住了。 若说真有亩产百十石的庄稼,元末那阵子估计也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 想想看,地里要是真能产出这么多粮食,老百姓肚子填饱了,王朝更替的事说不定都能少几回。 毕竟从古到今朝代变来变去,关键原因之一就是老百姓没饭吃。 肚子一饿,再老实的人也能被逼急眼。 咱华夏人忍耐性那是出了名的强,只要家里还有口饭吃,能喘口气,就愿意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 可要是连最后一点活路都被断了,那手里的锄头也能变成反抗的家伙。 真要有亩产百十石的作物,按咱老祖宗几千年种地的经验,早该把它当宝贝供起来了,咋会到现在才听说呢? 马皇后和采莲一听这话,先是吓了一跳,接着都笑了出来。 皇后嗔怪地瞅着朱元璋。 “雄英年纪小不懂事,重八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要真有亩产百十石的作物,朝廷里那些学问大的人能不知道?别说百十石了,即便亩产十石,都该算天大的祥瑞了!” 这话没毛病。 在没有化肥的年代,北方小麦亩产也就三四百斤,水稻高点,能有五百斤,但水稻得种水田里,还得气候合适,限制太多了。 所以让老百姓吃饱饭,一直是皇帝们最头疼的事。 要是真有亩产百石,也就是一千斤的作物,朱元璋家的江山说不定能一直传下去。 不过这种事听着就像天方夜谭,谁能信呢? 朱元璋无奈地摊了摊手。 “咱当初听那小子说的时候,恨不得掐死他,可他赌咒发誓说真的,咱就想着先等等看,过几个月就知道真假了。” 马皇后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 “那陈县令先是献了防天花的好法子,要是再弄出亩产百十石的宝贝,那可真是活菩萨了,重八可不能亏待人家。” “那小子做事是莽撞了点,脾气也火爆,还总爱出风头,不懂规矩也不尊老,不过他还是有点本事的。” “妹子别担心,即便他再怎么不靠谱,咱也会让他这辈子衣食无忧,就是他昨天好像闯了个大祸,嘿嘿,咱先晾他几天,等他急了再去帮忙,也算是还他个人情。” 听朱元璋这么说,马皇后连忙追问。 “他到底闯了啥祸呀?” 朱元璋正要回话,朱雄英就捧着土豆泥、发糕、玉米饼这些东西走了过来,跟献宝似的介绍着这些马皇后从没见过的吃食。 “皇奶奶,您赶紧尝尝这些,可好吃了呢!” 马皇后满脸慈爱,她尝了口红薯,觉得味道甜滋滋的,确实不错。 只是她不知道,朱雄英这是拿吃的在当挡箭牌呢! 他哪儿敢让信佛的奶奶知道,自家师父昨天晚上在弘觉寺把佛像脑袋都砍了啊! 朱元璋斜睨着朱雄英的眼神意味深长,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里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自己的结发妻子笃信佛教的程度,比他这个前半生托钵化缘的沙弥还要虔诚三分。 若让她知晓陈安昨天竟砍了佛头示众,恐怕不等天亮,锦衣卫就该踏破江宁县衙的门槛,把陈安拖来杖毙示众了。 朱雄英显然也知道这个理,特意选在今日回宫缠住皇后,分明是想给师父争取转圜的时机。 朱元璋在心里暗赞。 不愧是咱的大孙,这份护着师门的心思,倒是比他那惹是生非的师父强出不少。 念及此,他便装作没看破般,大咧咧地起身吩咐道。 “既已回了宫,就安分些在凤仪殿陪你皇奶奶,明早再回江宁县去。” 正忙着给马皇后介绍吃食的朱雄英随口应着“知道了!知道了!”,那不耐烦的语气听得朱元璋心头火起,抬腿便是一脚,把朱雄英踹得打了个趔趄,自己却大笑着迈步出了殿门。 等朱元璋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马皇后才放下手中的烤红薯,神情郑重地看向朱雄英。 “孙儿,你仔细跟奶奶说说,你师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侍立一旁的采莲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朱雄英琢磨半晌,忽然用格外认真的语气答道。 “我师父是天底下对老百姓最好最好的人。” 那语气里的笃定,让殿内的空气都仿佛沉淀了几分。 …… 这会儿的应天府,天上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弘觉寺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都是。 所谓的肉身佛,竟然是把老和尚饿死了,灌上香油做成的。 长生殿里供的,还有反贼蒲寿庚的牌位。 信徒们知道真相后,觉得这千年古刹简直恶心透了。 更让人震惊的是陈安干的事。 他当众砸了如来佛像,还把佛头砍下来示众。 虽说大家知道他是为了揭穿骗局,但也太大胆了,不光是佛门的人炸了锅,信佛的老百姓也觉得接受不了。 现在已经有人打算等弘觉寺的事完了就去找陈安的麻烦,可陈安自己跟没事人似的,正指挥着衙役刮佛像上的金粉呢! “反正都已经得罪佛门了,这金粉不刮下来不是浪费吗?” “大人,粮食和钱都装上车,寺里的和尚也都押好,该回县衙了。” 钱多福进来报告。 陈安大手一挥。 “走,争取天黑前回到江宁县。” 傍晚时分,秦淮河两边可热闹了,灯火亮堂堂的,画舫在河面上晃悠。 现在百姓的日子好过了,秦淮河边上的青楼生意也越发红火。 这个中秋,他们还准备搞个选花魁的活动。 各家的头牌姑娘都会上台表演,大伙儿则花钱买金花投票,谁得的金花最多谁就是花魁。 要是谁给某个姑娘投的金花最多,还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姑娘们之间也会竞争,看谁拿的金花多,谁就能胜出。 这样一来,场面就更加精彩刺激了。 因为红倌儿们为了在竞争中获胜,自然会想方设法的讨好大众与金主,在台上自然会尽显妩媚之态。 所以,评选花魁的方案刚放出风声,就立刻吸引了整个应天府的关注。 毕竟花魁这一事物虽然以前就有,但由大众来评选花魁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第218章我们要捧杀陈安 虽然有些老学究觉得不像话,但这事跟官方青楼教坊司有关,他们也要参加花魁评选,朝廷怎么可能反对? 因此,那些老学究的话也就被当作耳旁风了。 这评选花魁发财的点子,还是陈安提出来的。 秦淮河北岸属于江宁县管辖,作为江宁县令,陈安更不可能反对。 这玩法跟二十一世纪的直播打赏差不多。 反正这玩意儿坑不到真正的穷人,如果是食不果腹或者勤俭持家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浪费一分钱。 至于那些有钱人? 红倌儿贪图他们的钱财,榜一大哥贪图红倌儿的容貌,也算是各取所需。 真正吃亏的,是那些所谓的家人们,但这些人不都是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被人家几句好听的话就忽悠得晕头转向,最后被掏空钱包,只能吃泡面果腹,这也是活该。 应天府里,宋国公冯胜家开的鸳鸯楼正热闹着。 当家花魁柳大官本来为了中秋选花魁都不怎么登台了,今儿居然破例演出。 此刻,鸳鸯楼一楼雅座与二楼临窗包间早已座无虚席。 “嘿,小公爷今日真是兴致高昂,竟点了柳大官的戏,幸亏我等来得及时,才没错过这场视听盛宴。” “听说柳大官为了准备中秋花魁评选,最近都很少上台唱戏了。” 二楼包间内,一位少年郎推开房门,笑意盈盈地说道。 “也就小公爷有这面子,请得动柳大官亲自登台,我们今儿也算饱了耳福。” 少年郎身后,一位年轻书生随之步入包间。 等这两人进来,又有两位男子迈步走进来。 但这两位看着就稳重多了,就冲包间里坐着的那位拱了拱手,也没多说话。 要说这位小公爷,那可是曹国公李文忠的亲儿子李景隆。 至于先前进来的那位少年郎,便是史书记载的大明第一才子,解缙。 同席的另外三人也非等闲之辈,方孝孺、齐泰和黄子澄,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人都坐定后,李景隆才笑道。 “今天请各位来,头一个是我好久没听柳大官唱戏了,正好今天来鸳鸯楼碰上,一个人听不如大伙儿一块儿听,就冒昧叫你们来了。” “第二呢,我听说了件高兴事,心里痛快,想跟各位喝上几杯。” “第三是待会儿还有几位朋友过来,正好给你们介绍认识认识。” 他话刚说完,性子最急的解缙就忍不住了。 “小公爷说的高兴事,是不是弘觉寺那事啊?!” 在场的谁也不傻,而且消息都灵通得很。 昨天弘觉寺发生的事,现在应天府谁不知道啊! 特别是陈安在弘觉寺干的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早被他们琢磨好几遍了。 因此解缙忍不住说道。 “陈安也太狂了!去查弘觉寺的案子就算了,居然还敢杀佛?” “那些和尚虽说被朝廷打压了这么多年,看着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可谁不知道他们势力盘根错节?暗地里搞死个七品小官还不容易?” “这下好了,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得玩完!” 李景隆笑着说。 “可不是嘛,天下人受他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他还到处得罪人,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一旁的齐泰却微微摇头,说道。 “陈安这人可不简单,千万别拿他当普通的七品官看。” “哪有七品官能随便杀王府管事的?还敢当众揍勋贵家的少爷?连锦衣卫衙门都敢围堵?” 解缙冷笑一声,不服气道。 “呵呵,他不过就是仗着陛下的恩宠罢了!” “大绅,说话注意点!” 齐泰厉声说道。 “圣上是咱们能随便议论的吗?” 解缙虽然心里不服,可看大家都瞪着他,也只好闭上嘴不说话。 也是,锦衣卫哪儿都有眼线,要是随便议论圣上,被知道可就没命了。 黄子澄这时候开口打圆场。 “解缙也就是看陈安不顺眼,这小子太嚣张了,要是由着他这么闹下去,应天府还能有安宁吗?这次他得罪了佛门,咱们看看能不能加把火,借刀杀人?” 李景隆赶紧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子澄兄有啥好办法?快说说!” 黄子澄接着说。 “这事好办!虽说圣上让陈安全权处理这个案子,但他一个七品官,只能办案不能判案。” “现在弘觉寺的和尚害自己人,还给逆贼供长生牌位,证据都确凿了,他下一步肯定得把人证物证都交给刑部判。” “到时候只要让刑部往重了判,最好把这几百个和尚全拉到菜市场砍了,再把这案子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同时使劲儿表彰陈安的功劳……” “等等!” 黄子澄的话还没说完,李景隆便皱着眉打断道。 “咱们是要对付陈安,干嘛还表彰他啊?” 在座其他人听了,心中对这位二世祖的鄙夷又增添了几分。 但眼下他们还需依靠这位二世祖,自然不好出言讽刺。 齐泰赶忙解释道。 “子澄兄是说把陈安捧得越高,佛门就越恨他。” “你想啊,他让这么多和尚送了命,还把弘觉寺这千年古刹的名声搞臭了,又做了杀佛的事,佛门能不恨他吗?肯定得找他报仇,不然以后还怎么混?” 李景隆这才明白。 “你是说捧杀他?” “对喽!” 齐泰拍手说。 “就是捧杀!” 李景隆微微点头,又说。 “行吧,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能除掉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可是若真按此计策行事,对我们又有何益处呢?” 一直没说话的方孝孺突然问道。 “我们要搞掉陈安,是因为他提了收商税这种祸国殃民的主意,可要是他死在了佛门手里,朝廷也不会废除商税啊!” 听方孝孺这么一说,大伙儿都不吭声。 对啊,他们折腾这么半天,就是为了废除商税改革,要是陈安死了商税还接着收,那不等于白忙活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我说各位,你们可别把那些和尚看得太牛,也别小瞧了陈安那小子。” 这时候齐泰突然开口,打破了席间的沉寂。 第219章虽得官名,实则如草芥般低贱 李景隆一听赶紧接话。 “尚礼兄,你这话啥意思啊?你仔细说说!” “道理简单得很。” 齐泰喝了口茶,缓缓道。 “佛门虽在华夏绵延千年,信众遍布大明,近乎半数百姓皆笃信佛教,但纵观华夏史,何曾有神权凌驾皇权的先例?” “每当佛门稍有坐大之势,必遭朝廷强力打压,三武一宗灭佛的惨案便是明证。” “当今圣上虽与佛门有香火情分,但圣上是何等人物,佛门比我们更清楚,自登基以来,朝廷对佛门始终秉持打压之态,他们哪敢公然与朝廷叫板?” “如今满天下皆知,陈安是圣上的心腹重臣,更是为国储才的楷模,佛门纵有不满,也只敢在暗地里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听完齐泰这番分析,其他人点头,还别说,他说得还真有道理。 毕竟现在和尚们被历代朝廷打压怕了,早就学精了,怎么可能明着跟朝廷硬碰硬? 当然,背后搞点小动作肯定少不了,但短时间内绝对不敢下死手整陈安,除非他们想再来一次灭佛运动。 现在的圣上朱元璋那可是心狠手辣,真把他惹毛了,管你佛教势力多大,信众多少,说灭就灭! “难道就任由陈安继续嚣张下去?” 解缙按捺不住,语气里满是不甘心。 “陈安如今树敌无数,只是因圣眷正浓,无人敢动,但所有被他得罪的人都在等一个契机,一旦时机成熟,群起而攻之,定叫他不死也脱层皮。” 齐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个契机,便是松江府同知被杀一案。” 方孝孺接话道。 “您指的是那个要进京告御状的老头?” “正是。” 齐泰转向黄子澄。 “那老头要带着孩子来应天府告御状,这都快一个月了,即便是爬,也该爬到了吧?” 黄子澄蹙眉道。 “松江府到应天府足有五六百里,一个老弱病残带着孩子乞讨,一天能走二三十里就不错了,但应该也快了。” 齐泰沉声道。 “等他进了应天府,想办法将他带到江宁县,去找那位陈青天。” “只有在官面上扳倒陈安,商税改革才能名正言顺地废除,要是背后搞小动作,朝廷根本没理由废除改革,佛门那些人不过是助力,绝非关键。” 李景隆闻言举杯。 “尚礼兄太厉害了,我敬你!” 众人纷纷附和,连一向倨傲的解缙也不得不承认,齐泰的谋划确实比自己的想法更为稳妥。 正喝着酒,一楼戏台传来动静,鸳鸯楼的当家花旦柳大官即将登场。 此刻楼内早已座无虚席,多是柳大官的戏迷,足见她在应天府的号召力。 包间内众人暂歇话头,开始饮酒听戏。 没几分钟,房门再次被推开,几个勋贵子弟径直走入。 李景隆见状起身笑道。 “诚哥儿、邓四哥、傅五哥……你们今日来迟了,可要自罚三杯啊!” 冯诚笑道。 “今日被杂事耽搁了,不然哪会错过柳大官的场子?” 众人寒暄间,李景隆将齐泰、黄子澄等人与勋贵们相互引荐。 齐泰等人早知昨日弘觉寺之事,冯诚、邓铨等人在陈安手中吃了亏,与自己等人可谓是同仇敌忾。 李景隆作为勋贵子弟,此举显然是想促成结盟,众人便也刻意结交,包间内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酒喝得差不多了,柳大官登台开唱。 她不愧是鸳鸯楼的头牌,声线空灵婉转,一曲唱罢,引得满堂喝彩。 一个身形魁梧的勋贵子弟忽然问道。 “柳大官不过是个戏子,为何称大官?” 解缙摇着折扇,一脸得意。 “将戏子雅称为官,古已有之,傅五爷可知官字加草字头念什么?” 大家都知道他又要炫耀学问,也没打断他。 见对方茫然,解缙也不再卖关子。 “念菅,春秋战国时,戏子便被称作菅官,菅本是野草,戏子多因家贫被卖,虽得官名,实则如草芥般低贱。” 魁梧汉子恍然大悟,粗声笑道。 “敢情是个草菅的菅!我还以为真是官老爷呢!差点想跟她比官大。” 邓铨打趣道。 “五哥若真想比,今晚让她给你暖床?到时候你露一手,肯定比她的官大!” 这番粗鄙之语让黄子澄、齐泰等人面露尴尬。 果然是武夫出身,即便做了文官,说话还是这么粗鲁。 冯诚连忙打圆场。 “休要胡言!柳大官可是我家的摇钱树,中秋佳节还指望她能大赚一笔呢!五弟今晚要是想留这儿,我自会安排旁人伺候……” 这棵摇钱树自己还没尝过滋味呢,哪儿能便宜了别人? 玩笑过后,众人或吟诗作对,或划拳行令,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倒显得有些怪异。 与此同时,应天府开外六十里的集安镇正灯火通明。 此地是南北交通要冲,虽为镇子,却比县城更添几分喧嚣,且不似县城执行宵禁,即便入夜仍是人头攒动。 一对衣衫褴褛的爷孙趁着夜色进了镇。 老者身形佝偻,满面愁容,牵着的孩童面黄肌瘦,显然长期营养不良。 “外公,这就是应天府吗?好多人啊!” 孩子指着镇内,眼里闪着光。 老者苦涩摇头。 “这是集安镇,不是应天府。” 见孩子的小脸垮了下来,老者勉强挤出笑容又道。 “别急,再有两三天就到了。” “那到应天府见了皇帝?皇帝会放了阿娘吗?” “我们不是去见皇帝的,是去找陈青天,全天下只有他能救你阿娘。” “陈青天真的能救我娘吗?” “当然,陈青天是我们穷苦百姓唯一的希望。” “那我长大后也要像他一样,为全天下的穷苦百姓做主!” “好,孙儿真有志气!” 老者用仅剩的几枚铜板给孙儿买了两个肉包子。 看着孩子吃完,满足地睡在他怀里,他望着破庙外的沉沉夜色,低声喃喃。 “陈青天啊……你若是真如传闻中那般,便是老头子最后的活路了……” 马皇后那句话总在朱雄英脑子里打转。 “一个不敬天神、不尊佛祖,连王法和尊卑都不管的人,也能算好官?” 朱雄英坐在马车里直嘟囔。 “我是不知道天上有没有神仙佛祖,但我师父对老百姓那是真没话说。” “只要对老百姓好,不敬神佛又能咋地?” “再说了,心里装着老百姓的人,就算表面上看着对谁都不在乎,也绝对不会想着造反,在他心里,老百姓才是第一位的,权势啥的都是浮云。” 这话就是他当初对马皇后说的,当时把马皇后直接说愣了。 第220章姚广孝:主公对佛门这一步棋漂亮 其实朱元璋说弘觉寺那事的时候,故意没提陈安砍佛头示众的细节。 马皇后信佛信,要是知道陈安干了这事,非气坏不可。 马皇后平时虽不管朝政,但威望高啊,满朝文武都服她,跟朱元璋感情也好,太子朱标跟她亲得不行,藩王们也敬重她。 她要是真想办陈安,朱元璋和朱标都不好拦着,所以爷俩才瞒着她。 可这事早就在应天府传开了,宫里的太监宫女能不跟她念叨? 佛门那边虽然不敢明着动陈安,把事捅到宫里还是容易的。 没想到啊,马皇后一肚子火,让朱雄英几句话给说没了。 昨天放假,朱雄英本来就有回宫的打算,听说弘觉寺的事后,便立马替师父担心了起来。 他倒不担心皇爷爷收拾师父,他俩天天互相挤兑也没啥事,就怕皇奶奶知道了真治罪。 到时候就算皇爷爷帮忙,师父也得脱层皮。 所以,他在马皇后面前使劲儿帮陈安说话,磨破了嘴皮子,总算是有效果。 现在他还琢磨呢。 “回头要是师父敢找我茬,那就是忘恩负义,看我怎么收拾他!” 到了江宁县县衙,衙役、书吏见了他都赶紧行礼。 虽说不知道这半大小子到底啥来头,但都知道他是大人的徒弟,身份肯定不一般,客气点总没错。 朱雄英也不摆架子,不管谁跟他打招呼,都停下来回个礼。 进了后院,看见陈安正跟个大胖和尚在石亭里吃早饭,那和尚就是姚广孝。 朱雄英瞅见姚广孝就翻白眼,扭头冲厨房喊。 “小娥姐姐,我也要吃面,来大碗的!” 陈安头都没抬。 “吃啥吃?你家交伙食费了吗?就你这胃口,早晚把我那点俸禄吃没了!” 朱雄英撇嘴。 “师父你咋穿了裤子不认人呢?我爷爷前儿刚给你几十贯钱,我就算再能吃,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你吃穷吧?” 陈安故意板脸。 “你还敢顶撞师父了?我们门派规矩严,敢跟师父顶嘴的,得挨板子!” 不过朱雄英现在觉得自己是师父的救命恩人,压根不怕。 陈安接着说。 “昨天放假不好好在家看书,瞎跑啥?” “晚上放学把我之前布置的算术、物理、人文科学卷子都拿来,我得看看你最近学得咋样。” 陈安每天再忙都抽空给朱雄英上课,从天文地理到现代科学啥都教,就想把这朱雄英培养成有现代脑子的人,别像他爷爷和爹那样守旧。 这世界大着呢,大明就占了一小片地方,统治者得有野心! 朱雄英看着懒,骨子里可有抱负,只要教育跟上,将来肯定有出息。 再加上江宁学院不断培养理工科人才,到时候谁也挡不住历史潮流。 可朱雄英毕竟是孩子,哪儿能好好写作业? 他支支吾吾地说。 “师父,能不能再宽限一两天?算术和人文科学卷子写完了,物理卷子我今天肯定搞定。” 陈安看他态度还行,就点了点头。 旁边的姚广孝听得云里雾里。 算术他懂,物理好像在《庄子》里见过,但人文科学是个啥? 他忍不住问陈安。 “大人说的物理,是不是《庄子》里说的万物之理?” 陈安其实不知道物理古代就有,怕在徒弟面前丢了面子,于是赶紧点头。 “对对对,就是出自《庄子》的。” 姚广孝又问。 “那人文科学呢?” 陈安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姚广孝自己琢磨。 “人文我知道跟人有关,可科学要按陈亮说的科举兴起后,读书人被困在应试文章里,但您这徒弟又不考科举,肯定不是这意思。” 陈安想了想说。 “人文就是跟人相关的东西,科学可不是信仰,得讲证据,是一种看问题的态度和方法。” “就像你信佛教,我叫它神学,虚无缥缈的,但你就觉得有佛祖,科学刚好相反,只信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 这话虽然说得糙,但姚广孝却听明白了。 难怪陈安敢得罪佛门,原来是压根不信神佛。 他叹了口气,看来主公跟佛门的梁子是结下了。 接着陈安又说。 “我不是歧视信仰,只要宗教能教老百姓学好,我就支持,但要是有人借着宗教欺负老百姓、骗钱,我可饶不了他。” “你跟佛门的人说清楚,我之前那事就针对弘觉寺,不是针对整个佛教,这不是我怕他们,是我知道佛门里也有好和尚,值得尊敬。” “我跟魏国公商量过,等朝廷打漠北的时候,道教和佛教都可以去草原教化百姓,让他们别再跟朝廷对着干。” 姚广孝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吗? 先收拾弘觉寺打压佛门,再抛出漠北这块肥肉让佛门妥协? 不过陈安肯主动示好,事就有转机。 他赶紧应下来。 “行,我一定把话带到。” 当官的都得会打一巴掌给颗甜枣,陈安这才当一年官,这套把戏已经玩得贼溜了。 砍佛头这事其实是他临时起意的,谁能想到弘觉寺这么缺德,敢把蒲寿庚的牌位供在长生殿里? 当时陈安纯粹是气上头了才动的手。 但发完火就得想辙啊,那帮和尚可不是善茬,不仅在朝堂内外势力颇大,还有不少的狂热分子。 虽说没有中东那帮人那么极端,但搞个恐怖袭击还是能做到的。 佛教传了两千多年,找俩愿意为佛祖拼命的人还不容易? 陈安自己倒不怕,他功夫好,百八十个和尚都近不了身。 可他担心小娥这些身边人啊,总不能随时把小娥带在身边吧? 再说乡下还有他那土财主爹妈,要是因为他出事,心里也过意不去。 所以他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个招。 现在佛门在雪域高原和中原发展到瓶颈了。 蒙元虽然信佛,但他们供的是藏传佛教,跟中原佛教不对付,两边斗得比跟异教徒还狠。 漠北草原现在没人信佛,都信他们自己的长生天。 要是大明朝廷帮着佛门去漠北传教,那对中原佛门来说可是开疆拓土的好机会。 不论是狂热的信徒还是那些混饭吃的假和尚,都对传教这事特积极。 前者把传教当信仰,后者觉得信众越多越好捞钱。 姚广孝心里清楚,只要把这条件带回去,佛门多半会捏着鼻子认了弘觉寺的事。 毕竟陈安给的诱惑太大了,能拿下漠北这么大块地方,牺牲个弘觉寺的佛祖算啥? 要是他们知道陈安的真实身份,估计剩下那点反对的人也得立刻改口。 第221章朱雄英:我回家之后今天身体又开始不舒服 姚广孝琢磨了一下,跟陈安说。 “行,这话我一定带到。”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正事说完,陈安又开始侃大山。 “刚才说科学重证据,跟神学不一样,科学其实分好几块,我个人觉得分自然和人文……” “自然科学就是研究世间万物,能摸到看到的东西,还有我们发明的工具。” 姚广孝插了句。 “诸子百家的墨家,是不是就属于你说的自然科学?” 墨家确实重视动手能力,发明了不少工具,但自从董仲舒罢黜百家之后,墨家就一直被打压,发明的东西也都被当成是奇淫技巧。 陈安点头道。 “墨家有些观点跟我想的一样,人文科学就是研究人的,像经济、人口、制度、政策这些……” 姚广孝恍然大悟。 “我懂了,人文科学就是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 陈安有点懵,不过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人文科学研究人,帝王为了统治百姓,自然也要研究人,说它是帝王之术也对。 旁边的朱雄英只顾着埋头吃面,好像对他俩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可这小子心里清楚,师父教的人文科学比皇爷爷教的帝王之术更全面系统。 他一直纳闷,师父才二十多岁,当官也才一年,是怎么会懂帝王之术这种敏感学问的? 他就不怕皇爷爷和爹爹怀疑吗? 唉,别人家都是师父护着徒弟,到他这儿倒反过来了,难道自己天生就是操劳命? 姚广孝更懵了,他现在搞不清陈安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圣上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外面。 要是圣上和陈安都不知道,那陈安的帝王之术哪来的? 这可是皇家不外传的秘术,都是上一任皇帝传给下一任的。 朱元璋是农民出身,本来也不懂帝王之术,但人家天资高,起义后自己琢磨会了。 可陈安没这经历啊,他的帝王之术哪来的? 难道是圣上教的? 不对啊,要是圣上知道,早把陈安接回宫封亲王了。 难不成朱元璋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天选之子还不够,又来一个? 姚广孝心里暗爽,自己果然没选错人。 没错,其实陈安是朱元璋的嫡子,只是他俩都不知道。 姚广孝跟陈安乡下的恩师熟,从他那儿知道了这事儿,不过这事很隐秘,估计就恩师一个人知道。 这时,朱雄英吃完面,摸着肚子说。 “还是师父这儿的饭好吃,我昨天回应天府都饿瘦了。” 陈安好奇道。 “你家那么有钱,吃的还不如我这儿?” “小娥姐姐手艺天下第一!” 朱雄英赞叹道。 “我回应天府吃了碗以前爱吃的猪骨面,没放鸡精没放辣椒,难吃死了。” 小娥端着面出来,笑着说。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真的!” “对了师父,我奶奶身体越来越差了,你哪天休息跟我回应天府看看她呗?” 陈安想了想。 “明天休息,但手头有几个案子,明天再说吧,要是有空你就请假,咱们一起回去。” 姚广孝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安。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人可别推脱。” 陈安当然明白姚广孝的意思。 在场的估计也就小娥不知道朱雄英的身份,那他奶奶肯定就是马皇后了。 要是能治好马皇后的病,他跟佛门那点事算啥? 到时候就算捅破了天,朱元璋也能给他兜着。 朱雄英又说。 “要不明天我跟学堂请假,请奶奶来江宁县,师父要是忙就先处理公务,等我们来了再看病?” 陈安有点犹豫,不是不想治,是怕自己没那本事。 他知道自己啥水平,能治好天花、弄出西瓜霜,都是靠穿越者的记忆,跟徐达聊治伤也是用现代常识。 朱雄英之前在宫里病恹恹的,回江宁县就好了,他猜是水土不服或者营养不良,让他打拳就是为了锻炼。 可马皇后到底啥病他不知道,要是治不好再出点事,那罪过可就大了。 “你奶奶平时啥症状啊?” “头晕、头痛、眼花耳鸣……” 陈安眉头一皱,这症状像高血压。 晚上得空做个简易血压计,明天测测看。 于是他对朱雄英说。 “行,明天帮你奶奶看看,但我这半吊子水平,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朱雄英连忙点头。 陈安正要去前院办公,朱雄英又喊住他道。 “师父,我还有事……” “有话快说!” 朱雄英看了眼姚广孝,姚广孝很自觉地端着碗进了厨房。 确定人走了,朱雄英才说。 “我昨天回应天府睡了一晚,今早起来就头晕眼花的,跟来江宁县之前一样。” 陈安瞳孔一缩,这话的信息量,还真是大啊! 从某种角度来看,很有可能是有人想害朱雄英! 朱雄英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江宁县县衙。 要是他身体出了状况,朱元璋发起火来,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自己。 想到这儿,陈安脸色骤变,急忙仔细打量朱雄英的面色,接着问道。 “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变化?” 朱雄英歪着脑袋想了想,答道。 “好像没有,跟之前一样。” 陈安本就是个半吊子郎中,听朱雄英这么说,更是一头雾水。 早上头晕眼花,可能是高血压、贫血或者睡眠不好。 但朱雄英才七八岁,高血压这种老年病不太可能。 他每天无忧无虑、活蹦乱跳的,也不可能失眠。 小娥又把他当亲弟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又是皇室贵胄,更不可能营养不良贫血。 排除了这些可能,陈安又问。 “你昨晚都吃了啥?” “就是家常便饭啊!跟爷爷奶奶、我爹我娘还有三个弟弟一起。” “哪儿吃的?” “奶奶的院子里。” 这下,最后一个下毒的猜想也被排除了。 皇室里害人的事不少见,只是朱元璋夫妇重视亲情,现在还算太平。 但史书记载,最后登基的是朱允炆,那朱雄英去哪儿了?难道他死在了朱元璋之前? 陈安越想越心惊,但这只是猜测,乱说的话怕是要被当成奸佞小人,只能从长计议。 “师父?” 朱雄英见他不说话,出声道。 “知道了,明早再说吧。” 第222章马皇后出宫到江宁 陈安盘算着,一来自己没把握治好马皇后的病,二来路上万一出事后果严重。 他决定今晚先做个血压计,明天回应天府,再去朱雄英寝宫看看。 “那我现在做什么?” 朱雄英期待地问。 “好好读书,别乱跑,我安排好县里的事,明天就走。” “还得去学堂请假呢。” “先去上课,放学再请假,晚上我检查功课。” 朱雄英只好认命,陈安暗自得意。 这小家伙,还想耍花样。 下执后,陈安安排好事务,回到书房琢磨做简易血压计。 现代医学里,血压原理是用手指按压脉搏,压力大到一定程度脉搏消失,此时的压力就是收缩压。 虽然条件有限,数据可能不准,但只要能测出马皇后是不是高血压就行。 他列出刻度计、水银、皮带、皮管等材料,让姚广孝去仓库取。 材料拿来后,他在小木板上刻好数据,放进装水银的琉璃瓶,连接皮管,用猪肚当作充气的密封袋,一个简陋的血压计就做好了。 但这东西有没有用,陈安自己也拿不准。 他想了想,转头对在一旁观察了许久的姚广孝说。 “大师,还得劳烦您去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叫来。” 姚广孝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物件,觉得十分新奇。 “大人是想让他试试这玩意儿?” 陈安点头。 没想到姚广孝主动道。 “不如让贫僧先试一下?” 陈安明白姚广孝这是出于谨慎,毕竟这新东西要是让皇长孙出了岔子,后果可不堪设想,他便没有拒绝。 “那大师坐下吧。” 等姚广孝坐好,陈安又道。 “把胳膊给我。” 陈安撸起姚广孝地衣袖,先在他手腕处拍了拍,然后绑上了工具中的皮带子。 姚广孝看着觉得玄乎,便试探着问。 “大人,这是何物啊?” 陈安琢磨完怎么用简单的话解释血压的问题后,便说。 “这是医学用具。” “人体内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流动速度和压力有关,这东西就是用来测血管压力的。” 虽说陈安已经解释得够直白了,但姚广孝还是听得五迷三瞪的。 见陈安操作得十分认真,他也不好意思再问。 陈安知道姚广孝没明白,便又补充道。 “就是用来检查健康的,没别的用处。” 姚广孝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看着计量表里上升的水银柱问。 “老爷,我可健康?” 陈安仔细看着水银柱的数值,见误差不大,便答道。 “没问题,大师您身体很健康。” 姚广孝很是高兴,笑着道谢。 陈安拆下皮带子,又说。 “那麻烦大师将雄英叫来,也给他测测。” 姚广孝这会儿没了疑虑,连忙去叫朱雄英。 很快,小娥就牵着朱雄英过来了。 朱雄英见到那仪器,赶紧跑过来问陈安。 “师父,这是啥东西啊?我咋从没见过?” 他瞪大眼睛打量着,刚想伸手去摸,就被陈安毫不留情地拍了回去。 “赶紧坐好,让为师给你测测。” 见陈安表情严肃,朱雄英也不敢再嬉皮笑脸,乖乖的坐了下来。 小娥和姚广孝则站在他身后。 陈安动作麻利地开始测量,朱雄英则好奇地左看右看。 陈安看着他探头探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怎么?还担心为师害你不成?” “我可是看你最近头晕眼花才特意给你做的这玩意儿,这就是给你检查身体用的。” 朱雄英听了,连忙道谢。 因为朱雄英年纪还小,所以水银柱上升的高度比姚广孝的稍微低些。 这也说明朱雄英身体正常,并没有高血压。 陈安这下就更觉得奇怪了,于是他看了小娥一眼,提议道。 “小娥,你也过来试试吧。” 小娥听了,就照着朱雄英刚才的样子,任由陈安操作。 最后测出来的数值,也在女性的正常范围。 朱雄英见陈安眉头紧锁,紧张问道。 “师父,您咋这表情啊?我难不成是得了啥罕见病?” 陈安没好气道。 “别胡说八道,你健康着呢!我是在想,你头晕眼花既然不是血压的问题,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朱雄英这才松了口气,嘟囔道。 “你这么严肃,我还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绝症呢!”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一天到晚调皮捣蛋,肯定活得比谁都长。” 说完,陈安又陷入了沉思。 既然朱雄英本身没有高血压的毛病,那就很可能是人为的。 看来,这应天府是非去不可了。 “行了,都早点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回应天府呢!” 朱雄英也没再闹,朝陈安躬身拱手说。 “好的,师父!” 第二天。 大伙儿吃完早饭,便准备出发了。 那个简陋的血压测量仪有点笨重,装在包袱里鼓鼓囊囊的。 朱雄英好奇地盯着包袱问。 “师父,这是什么呀?” “你昨天不是见过了吗?我带去给你奶奶检查检查身体。” 陈安答道。 这时,姚广孝过来说。 “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陈安点了点头,可刚踏出大门,就听见县衙处传来了鸣冤鼓的声音。 在江宁县,老百姓都知道陈安是清官,人称陈青天,但他也是个懒官,平时要没什么大事,也不会有人去麻烦他。 而且江宁县治安很好,更是很少有恶性案件发生。 现在有人敲响了鸣冤鼓,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发生了恶劣案件被瞒报了。 二是敲鼓的人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陈安脸色一肃,对朱雄英说。 “鸣冤鼓响了,为师先去看看情况,待会儿咱们再回应天府。” 与此同时,一辆普通的马车上,马皇后透过车帘看着江宁县的市容市貌,笑道。 “英儿前些日子从云南寄来了家信,说云贵地区山多林密,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要我说,咱们应天府不也是如此吗?” 宫女采莲看了看天色,困惑地说。 “夫人,我们出应天府的时候是艳阳高照,到了江宁县还是大晴天,咋就十里不同天了?” 还没等马皇后答话,宦官头子云奇就笑着解释。 “夫人是说,江宁县虽离应天府不远,但这里的市容市貌、官府政策和应天府完全不同。” 采莲恍然大悟,看着云奇说。 “云管家果然老谋深算,不像我这么笨。” 云奇苦笑道。 “这是夸人的话?算了,咱就当你是在夸咱吧!” “嘻嘻。” 采莲调皮地眨了眨眼。 第223章去看审案的马皇后 采莲性格冷淡,平时话很少,也只有在马皇后和云奇面前,才会露出小女子的姿态。 马皇后看着两人斗嘴,笑着想。 雄英说的没错,老是憋在皇宫里确实会憋坏,经常出来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前些天朱雄英回宫后,把江宁县夸得像人间仙境,把陈安也夸得像诸葛亮一样。 上次在秦淮河畔,她就觉得陈安眼熟,本来打算抽空来看看,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没来。 要不是雄英又提起,马皇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出宫。 在另一个时空,洪武十五年是朱元璋最难过的一年之一,他的结发妻子马皇后和嫡长孙朱雄英先后离世。 能和这一年相比的,大概就是洪武二十五年了,这一年他的嫡长子朱标因为积劳过度也去世了。 先后丧妻、丧孙、丧子,对朱元璋的打击很大。 从那以后,他杀起功臣勋贵来更加肆无忌惮,直到大明朝没有可用的武将,导致朱允炆登基后很快被朱棣推翻。 但这个时空,由于陈安的介入,情况发生了变化。 至少嫡长孙朱雄英不再是病秧子,活得好好的。 而太子朱标,由于陈安提出了大学士内阁制度,朝廷正在组建内阁,这能帮朱元璋和朱标分担繁重的政务,朱标应该不会再因为过度劳累而死了。 可以说,只要和陈安有过接触的人,命运或多或少都发生了改变。 突然,采莲疑惑道。 “这是出啥事了,百姓们怎的全都朝一个方向跑?” 云奇见状,拽住一个百姓的衣袖,笑着问道。 “小哥,我们是外乡人,初来乍到,大家这是咋了,怎么都慌慌张张地往街那头跑?” 被拽住的这人也没生气,耐心解释道。 “有人敲响了鸣冤鼓,我们这是去瞧热闹呢!” “你们要是也想看热闹就赶紧去吧,不然可没好位置了。” 说完就匆匆走了。 云奇很是诧异。 这里的官府审案居然允许百姓旁观? 而且……大家还都跟看戏一样感兴趣,真是太奇怪了! 她回来跟马皇后汇报了情况。 马皇后淡淡一笑。 “先前就听说这位陈县令审案很有趣,既然赶了巧,不如就去凑凑热闹吧!” 采莲当然不会反对,她也想去瞧瞧陈安审案。 但云奇却有些担心。 “夫人身份尊贵,要是和百姓冲撞了怎么办?” 马皇后笑了笑。 “十五年前我也是个普通老百姓呢,这几年虽说当了皇后,可做人不能忘本,既然今天出宫了,就别那么多讲究。” 云奇听了也不敢多劝。 毕竟马皇后虽然待人亲和、心肠好,但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跟圣上那脾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倔得很。 他也只好亲自牵着马缰绳,赶车往江宁县衙走。 到了县衙门口,只见大门敞开着,好多百姓排成四队往里头进,跟别的地方官府完全不一样。 衙役们也没拦着,反而在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进去,免得拥挤踩踏。 马皇后掀开车帘看着说。 “早就听说江宁县令审案子的时候,从来不禁止老百姓围观,还鼓励大家参与。” “我觉得这办法挺好,能在全大明推广推广。” 采莲扶着马皇后下了车,云奇在一旁点头。 “要是天下官府都让老百姓现场看审案,那就能少很多冤假错案了,确实是个好法子。” 采莲小声嘟囔道。 “那娘娘回宫后可以跟圣上提提呀?” 马皇后慈爱地看着她,解释说。 “后宫不得干政,我身为大明第一个皇后,得带个好头才是。” “眼下圣上英明,太子也是仁君,国家大事哪轮得到我一个女人多嘴呢?” 说着,马皇后就要去排队。 “既然是人家的地盘,就得守人家的规矩,我这便去排队了。” “要不我去帮您排着吧,您的身体……” 采莲有些担心。 马皇后却摆了摆手。 “没事,一时半会儿还垮不了,你看那些老人家不也自己排队吗?我怎么能搞特殊呢?” 说完,就走到了队伍最后面排着。 虽说才早上九点多,可太阳已经晒得人受不了。 排队的人太多,进度很慢,马皇后额头直冒汗,身子都有些晃,头也晕乎乎的。 云奇和采莲正想扶她走,一个衙役走了过来。 “这位夫人,您要是身体不舒服,按我们县衙的规矩可以不用排队,先到里面坐吧,里头给老弱病残准备了位置,还有绿豆水解暑呢!” 两人正想谢过带马皇后进去,马皇后却问衙役。 “你们县衙的规矩具体是啥呀?” 衙役说。 “就是年纪大的、身体不好的不用排队。” 马皇后指着队伍里一个白发老人问。 “那这位老人家怎么还在排队呢?” 那白发老人抢着说。 “大妹子,我虽说年纪大,可身体硬朗着呢,不用官府特殊照顾,看你好像不太舒服,别硬撑了,先进去吧。” 马皇后跟白发老人道了谢,这才进了县衙。 可采莲和云奇刚想跟着进去,就被衙役拦住了。 采莲着急说。 “我们是……” 衙役直接问。 “你俩年纪大吗?” 两人摇头。 “那身体有病痛残疾吗?” 两人又摇头。 衙役一摆手。 “那便排着去!” 采莲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训,正要发作,却被云奇给拉住了。 “是是是,我们这就排队。” 采莲皱眉。 “可夫人她……” 云奇又打断了她的话。 “放心吧,夫人不会有事的,咱们安心排队就好。” 采莲见状只得轻叹一声,默默站到了云奇身后,可心里却忍不住犯起嘀咕来。 这江宁县当真是个怪事频发的地方,竟和那位陈县令一样,处处都透着不合常理的蹊跷劲儿。 …… 另一边,朱元璋下了早朝,像往常一样往凤仪殿走。 他当皇帝十五年了,还是不喜欢动不动就坐轿子。 他觉得自己身体好着呢,还没到要人伺候的地步。 昨晚他没在皇后宫里,去了别的妃子那儿,可今天照样早起上朝,这会儿还走得挺精神。 进了凤仪殿,却觉得异常安静。 平时马皇后喜欢清静,但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元璋眉头一皱,没看到云奇、采莲,也没见马皇后来迎,就问。 “妹子呢?云奇那老东西去哪儿了?采莲怎么也不在?” 第224章妹子去了江宁,咱也去看看 云河赶紧上前回话。 “回皇爷,娘娘今早带着云总管和采莲郡主出宫了,说是在宫里闷得慌,想出宫踏青……” 朱元璋眉头皱得更紧了。 “简直是胡闹!” “妹子身体不好,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出什么宫?” “赶紧说,他们去哪儿了!” 他以为马皇后是嫌宫里热,去外面避暑了,却听云河说。 “回禀皇爷,皇后娘娘说去江宁县了。” 朱元璋一愣。 江宁县? 妹子去那儿干嘛? 他琢磨着,可能是自己念叨陈安那小子太多,妹子好奇了? 也可能是雄英回来提过陈安的好处,加上陈安懂医术,说不定是雄英撺掇妹子去让他看病? 这小子也太胆大了,妹子身体不好,怎么能让妹子屈就他? 说话还直,万一冲撞了怎么办? 想着,他立刻让人拿了身粗布衣服,要微服去江宁县看看。 再说县衙里,马皇后被安排在院子里的凉棚下,这儿只有十来个座位,坐的都是些老人和身体不好的。 衙役端来绿豆汤,她喝了一口,味道一般,但热天里能喝上一口也算舒服。 其他百姓可没这待遇,绿豆汤在墙角放着,自己去舀,但因为人太多,谁也不想离开,毕竟回来可就没位置了。 马皇后看着公堂,县令陈安还没升堂,堂上只站着敲鼓鸣冤的原告。 一个老汉和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还有几个书吏在那儿等着。 这江宁县衙的做法,当真是处处透着不一样。 见状,马皇后皱起了眉头。 这一老一小定是遭了天大的冤屈,才会到县衙敲响鸣冤鼓。 寻常百姓若非走投无路,哪敢轻易与官府打交道? 官字两个口,有理无钱莫进来,这道理谁都懂。 好在今日她时间充裕,便静下来看这位陈青天如何审案。 约莫半炷香后,公堂有了动静。 十八名江宁县衙役持水火棍分两列步入,站定后齐敲地面,齐声道。 “威武——” 霎时,内外一片肃静。 围观百姓虽里三层外三层,却在喊声后瞬间噤声。 马皇后抬眼望向公堂。 衙役声渐消,身着七品官服的年轻县令陈安从后厅步入公堂中央,坐于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他轻拍惊堂木,沉声问道。 “何人敲响鸣冤鼓?” 目光落向堂中跪拜的爷孙俩。 老者满脸皱纹,双眼无神,身上丝绸衣虽昂贵却破烂不堪。 身旁七八岁的幼童身形瘦小、面黄肌瘦,看陈安的眼神满是恐惧警惕。 陈安心想,这对爷孙定是从外地千里迢迢赶来告状的。 哎! 陈青天的名声可真是把双刃剑啊! 虽然能带来名利,却也容易惹来麻烦。 但能不远千里的来鸣冤,肯定是受了大委屈。 果然,只见老者沙哑着嗓子大声道。 “小老儿来此,并非要青天大老爷伸冤,只因听闻县令素有青天之名,想求您开恩,让我见一见可怜的闺女。” 不鸣冤却要见女儿? 这要求也太古怪了吧! 难道这老人家是疯子? 围观百姓都议论了起来。 陈安见状,猛地一拍惊堂木,衙役同时敲响水火棍大喊肃静,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和颜悦色的问道。 “老人家先起吧,若有隐情尽管说,但若无故敲鼓,可是要挨板子的。” 老者颤巍巍的起身行礼。 “小老儿并非无理取闹,实有难言之隐……” “我本是苏州府人,虽非富贵,日子也算安稳,只是子嗣艰难,近四十岁才得一女,视若掌上明珠,女儿二八年华时,因家中无子,便想招婿入赘,寻了一年,在嘉兴县看中个穷秀才,他虽家境贫寒却一心向学,也愿入赘,我不嫌弃他家境,只求对女儿好,便定下了这门亲。” “成亲后,女婿倒也勤勉,对家人都不错,可他中了举人后,整个人就变了,骄纵起来,对我和妻子再无孝道,对女儿也恶语相向。” “我只当他科举得意,一时骄纵,谁知他变本加厉,动辄打骂家人,甚至带不清不楚的女子回家,我后悔莫及,却木已成舟,只能忍让。” “后来他科举顺利,洪武六年中了进士,被派往外地做官,洪武十四年,他升任松江府同知,我们也一直跟着,可他竟常留宿花街柳巷,还把那些女人赎身接进府,不仅打骂我们,还多次想毁坏女儿名节。” “同僚赴宴时,他逼我女儿带妾室陪酒,稍不顺从就当众折辱……” 老者老泪纵横,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围观百姓义愤填膺,这松江府同知本是入赘女婿,受岳家恩惠才有机会读书科举,如今却恩将仇报,实在大逆不道! 马皇后也觉得气愤。 陈安眉头紧皱。 这不就是农夫与蛇吗? 可对方是正五品的松江府同知,自己区区七品县令,哪儿能管得了? 况且案子发生在松江,老者该去当地知府或应天府告状,找自己做什么? 他苦笑道。 “你的冤屈我已知晓,但此事真假难辨,且我也无法去松江府替你伸冤。” 老者再次跪地磕头。 “我不求伸冤,只求老爷让我见女儿最后一面,若可以,恳请上奏朝廷赐她速死……” 陈安越听越糊涂了,示意书吏扶老者起来,又问道。 “令媛究竟犯了何事,为何要你赶来应天府见最后一面?” 老者叹气抹泪。 “两个月前,女婿又逼女儿陪同僚喝酒,女儿面露悲怆,就被他当众打骂,若非有人劝阻,怕是当场就被打死了。” “女儿忍无可忍,等他喝醉后,带着被他欺辱的妾室,将他活活给勒死了。” 听了这话,陈安震惊的都差点站了起来。 古时女子讲究三从四德,核心是服从男性。 这属于三纲五常的范畴,而三纲五常的本质是要求绝对服从。 违背者会被视为不忠不孝,重则族灭或被钉上耻辱柱,其中谋反、忤逆父母属十恶大罪,要千刀万剐。 妻妾谋杀夫君虽不至族灭,但需腰斩弃市。 所以老头子深知女儿杀夫罪无可赦,只求见最后一面。 至于伸冤? 就大明朝目前的社会风气,不把谋杀亲夫的女子千刀万剐就算不错的了。 陈安听完这个凄惨的农夫与蛇的故事,心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这世界上狼心狗肺的人确实要多一些。 第225章马皇后的疑惑,这县令很像大哥 松江府同知被杀一案,陈安好像前段时间在邸报上看到过。 内容写的很简单,只说了松江府同知的妻妾不守妇道,还十分恶毒,被自家夫君斥责后,便一同谋害了丈夫。 但听这老头子这么一说,这案子怕是另有隐情。 也是,要是真如邸报上所说,朝廷怕是早就将那些毒妇给处置了,还会留到现在? 肯定是另有内情,且到了让当地百姓共愤的地步,朝廷才会有所忌惮,一直没宣判。 可自己也不能只听这老头子的一家之言,就擅自插手啊! 于是陈安又问道。 “老丈介绍一下自己吧。” “免贵姓沈,小女闺名知夏,这是小老儿的外孙,乳名福宝……” 沈老头边抹眼泪,边介绍起了自己的家事。 陈安抚了抚案头的惊堂木,目光沉沉望向堂下的老者。 “沈老先生口中这桩案子,本官也曾在邸报上见过,但所述内情似乎与您所言颇有出入。” 沈老头闻言,脸上并无愠色,只化作一声长叹。 “大人可曾想过官官相护的道理?” “若将实情公之于众,让天下百姓知晓朝堂之上竟有这等狼心狗肺之徒,那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这些官老爷的体面如何保全?读书人的风骨又该置于何地?” 这番话如重锤敲在陈安心上。 可不是么,有时候朱红墙里的颜面,远比草芥人命更被看重。 若真让世人知道松江府同知这样的卑劣行径,那不是当众掴了满朝文武的脸? “老先生所言虽有道理,但这案子事发松江府,况且令爱确有谋杀亲夫的罪名在身,本官实难越俎代庖啊!” 陈安语气里满是无奈。 堂外百姓听了这话,脸上的希冀也顿时黯淡了下去。 他们都清楚陈安的为人,这案子跨区干预本就犯了官场大忌,更何况人证物证俱在,杀人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陈安望着檐角垂下的铜铃。 纵有千般委屈,也不该动手取人性命啊! 更何况这还是在大明朝,罪名可远比后世要沉重得多。 沈老头突然跪倒在地,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人不敢奢求大人翻案,只听闻大人素有青天之名,想求大人代为上奏朝廷,让小人能见小女最后一面,全了这父女伦常。” “若能让她少受些苦楚,速速了断,便是小人祖坟冒青烟了。” 说到动情处,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沟壑滚滚而下。 看着哭得浑身颤抖的老人,再瞧瞧那抱着祖父大腿抽噎的孩童,陈安只觉心头像被棉絮堵住般憋闷。 好好一个殷实人家,若不是招了那么个丧尽天良的女婿,此刻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围观人群中传来阵阵叹息,可大家都明白,在这礼教大过天的世道,就算是包龙图再世,也难改这铁案。 毕竟谋杀亲夫的罪名摆在那里,即便是有十张嘴,也难辩清白。 沈老头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思,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接着说。 “小人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大人能救救那些被牵连的妾室,她们本是苦命人,被那恶人强掳进府,终日打骂不断,她们并非主犯,不该为小女的过错陪葬啊!” 听着老人句句为他人着想的话语,陈安不禁在心里感慨。 这世道真是好人磨难多。 他沉吟片刻才开口。 “老先生所言虽感人,但断案需凭证据,你且先在县衙安歇,待本官差人去松江府查探清楚,再从长计议。” “只是令爱罪名已定,本官也只能尽力上奏,能否奏效,实难保证。” 沈老头听了这话,连连叩首致谢,陈安急忙让书吏将他搀扶了起来。 “老先生快请起,本官最不喜欢这跪拜之礼,您这把年纪行此大礼,可真是要折煞本官了。” 等老人被搀扶至后院安置后,已经到了中午。 陈安大声道。 “今日既然已经升了堂,各位也看了这许久的热闹,不如就将积压的案子一并审了,若有冤情的,速去写了状纸呈上来,可别误了时辰。” 堂外顿时喧闹起来,有人笑着起哄。 “在县令大人治下哪有冤情,不过是没瞧够热闹罢了!” 更有人大声抱怨道。 “今日又被家里那婆娘欺负了,求打人做主啊!” 这话,顿时引得众人哄笑不止。 陈安也不理会这些笑闹,接过司吏递来的状纸仔细翻阅了起来。 而在一旁的凉棚下,马皇后的目光始终看着陈安。 “真是像啊,和你那过世多年的舅爷简直一模一样!” “上回在秦淮河畔远远看着就觉得面熟,今日才算想起来。” 说罢,又仔细端详了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似是仍在惊叹这奇妙的缘分。 外甥多像舅? 这句乡野俗语冷不丁撞进了马皇后的脑海里,可转念又觉得这想法荒诞不经。 自家兄长怎么会凭空冒出个外甥来? 便又匆匆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马皇后自幼父母双亡,与兄长相依为命。 兄长投奔郭子兴后,她被收为养女。 却不想兄长在一场战役中殒命乱军,生前并未娶妻,自然没给马家留后。 何况她并无姐妹,兄长断无可能有外甥。 至于自己的孩子? 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此生仅有五子二女。 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以及宁国公主和安庆公主。 皇子流落民间? 那不过是评书里的戏文罢了。 马皇后自嘲地笑笑,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可目光落回专注看状子的陈安时,眼神却渐渐痴迷,仿佛慈母望见久未归家的游子那般。 采莲听得满脸困惑。 只听马皇后又道。 “如果咱家稚儿能平安长大,如今也该与陈县令一般年纪了。” 一想起自己那夭折的幼子,马皇后心口骤然抽痛。 二十余年前,朱元璋还未登基。 吴政权遭陈友谅数十万大军逼攻应天府,张士诚亦派兵袭扰侧翼。 朱元璋率主力对峙陈友谅,身怀六甲的马皇后以吴王后的身份率留守兵力抵御张士诚。 连日奔波致她早产,生下的婴儿早已没了气息。 为了稳住军心,她咬牙将此事隐瞒了,把夭折的孩子交给了老太监处理,自己的身子也自此孱弱。 第226章这是高血压犯了 如今已是洪武十五年,恰好过去二十年。 每思及早夭的孩子,马皇后便悲痛万分。 采莲见她泪眼涟涟,心头一紧,连忙问道。 “夫人,您是不是身子不适?” 马皇后摇了摇头,又望了公堂上的陈安一眼,才低声道。 “采莲,我们回宫吧,要是重八得空,让他陪我去趟江边,要是他忙于国事,我便自己去……” “我想我的稚儿了。” 话音未落,泪水已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采莲深知她的心病,不敢多言,只拿手帕替她拭泪,温声安慰。 “无论圣上有没有空,我都陪您去。” 马皇后轻轻颔首,不敢再看陈安,挣扎着起身时,却突然一阵眩晕,重重坐回椅中。 “夫人!!!” 采莲吓得声音尖利,不远处的云奇也急得满头大汗,却被围观百姓挡住,难以靠近。 周围人见状纷纷呼喊。 “快叫郎中!有人晕倒了!” 公堂上,陈安刚看完一叠状纸。 江宁县在他治理下治安还不错,小纠纷多由刑房处理,交到他手中的多是财产纠纷、打架斗殴、忤逆等案件。 正打算传唤当事人,却见公堂外一阵骚乱。 “何事喧哗?” 他蹙眉问道。 “大人,有位老妇人突然晕倒了!” 差役高声禀报。 陈安忙吩咐道。 “快将人扶进公堂!外围人多气闷,别憋坏了病人!” 差役们连忙分开人群,采莲和云奇则将马皇后搀扶了进来。 陈安起身查看,等看清马皇后的面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定在了原地。 书吏见他呆立不动,小声唤道。 “老爷?” 陈安猛然回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位老妇人时,竟然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看她面色惨白、病体支离的模样,心口更是像被攥紧了一样…… 她究竟是谁? 陈安快步上前,边让人搬来太师椅请老妇人落座,边吩咐书吏取来凉茶,随后询问道。 “这老人家是何方人士?” 有书吏回应道:“从未见过,不像是本县的。” 这位老妇人正是马皇后。 此刻采莲与云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暂且不论马皇后的身份,要是她真有个闪失,二人便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况且马皇后待他们如同家人一般。 尤其是采莲,马皇后待她就像亲女儿,见马皇后这般模样,采莲早已哭得泪如雨下。 见陈安问话,她连忙上前一把攥住了陈安的衣袖。 “你能救我娘对吗?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我娘,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平日里马皇后让她唤自己为娘,可采莲始终固执地认为尊卑有别,自己身为宫女,怎敢如此称呼。 如今马皇后生命垂危,她才终于喊出了这句娘。 云奇此刻也回过神来,强压下颤抖的身躯,连忙说道。 “陈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夫人,要是她有什么不测,这大……” 大明的天要塌一半,这半句话,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毕竟这里并非宫中,而是民间。 见马皇后面色苍白,嘴色发黑,陈安心中也有些慌乱。 但他定了定心神后,还是说道。 “我定会尽力而为,你家夫人不像是突发急症,平日里是否长期卧病在床?” 云奇忙点头说道。 “确实如您所说,夫人时常头痛、头晕、失眠、恶心,还四肢乏力……” “最近夫人还抱怨说她记性越来越差了……” 头痛、头晕、失眠、恶心,还四肢乏力? 难道这老妇人患了高血压? 陈安连忙又问。 “你家夫人是怎么晕倒的?” 采莲赶忙抽泣着说道。 “是起身时,突然就晕倒的。” 陈安顿时明白了。 高血压病人最怕突然改变身体姿态和心情,导致血液直冲脑部。 陈安朝不远处神色异样的姚广孝喊道。 “大师,烦请您去马车上把我的血压仪拿来。” 还好他上辈子家里的老爷子也有高血压,这高血压患者的急救步骤他早就学会了。 陈安先让差役抱来一床被子,将马皇后平放在地上,又让采莲抱着她的头,抬高约三十度,然后开始把脉。 搭脉时,他几乎感觉不到脉搏跳动。 若不是马皇后还有微弱的呼吸,陈安都要怀疑她已没命了。 不到一分钟,姚广孝便拿来了陈安自制的血压仪。 这仪器虽不够精准,却能判断是否为高血压。 陈安不敢耽搁,立刻为马皇后测血压。 果然,不出所料,她不仅有高血压,此刻血压还高得惊人,若不及时急救,恐怕性命难保。 可眼下这个时代,他也没有降压药啊! 即便有些中草药能降血压,但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到底怎样才能快速降压呢? 陈安顿时心急如焚。 “我好像刷到过这一类的视频,里面讲解过高血压发作时的急救方法……” 他喃喃自语。 突然,陈安面露喜色。 刺血! 若没有降压药,高血压患者发病时最好的急救方法就是刺血了! 于是陈安急忙喊道。 “快!去取银针和酒精灯来!” 大家都不清楚陈安要银针和酒精灯做什么,但衙役还是迅速跑出了公堂。 按中医理论,高血压属于血气过旺,发病时放出一定血量就行。 但此方法只能缓解症状,治标不治本。 若频繁使用,会让病人产生依赖性。 可高血压病人本身造血功能就不好,再频繁放血,迟早会因缺血丧命。 很快,衙役就取来了陈安的银针和酒精灯等工具。 陈安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先是点燃了酒精灯给银针消了毒,然后在马皇后身上找准穴位后,快速刺入。 接着,陈安又给小刀消了毒,准备切开马皇后眉心旁边的眉骨。 眉心骨是容易出血,却又不易造成严重损伤的部位,所以用割点法放血时,大多都会选择这里。 陈安正要施救,云奇突然抓住他,尖着嗓子喊道。 “你想干嘛!” 陈安一愣,随手将他甩开,冷声道。 “我救人呢!再拦着我,可别怪我翻脸啊!” 他现在虽然冷静下来了,但还是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云奇也算有点功夫,可压根没想到这看着斯斯文文的陈安力气这么大。 等他反应过来正要冲上去,采莲赶紧喊。 “云总管,我信他!” 云奇这才住手。 第227章那就在宫外住几天 陈安也不管他们,在马皇后左右眉心各划了个口子,血唰地就流了出来。 他又把扎在她头上的银针拔掉,伤口还冒出了血沫子。 这会儿马皇后跟个血人似的,看着挺吓人,但脸色却渐渐红润了起来。 大家都惊了。 没想到陈安这古怪的疗法竟然真的有效! 采莲见她好转,差点哭出来,赶紧拿帕子擦血,没一会儿帕子就红透了。 好在伤口也不流血了,陈安又让人拿干净帕子擦脸,然后仔细消毒包扎,动作轻得很。 他自己也纳闷。 明明头回见这老太太,可看她快不行的时候,自己心里疼得跟啥似的。 见她好起来,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眼下需要静养,先在县衙住着吧,等好点了再走。” 陈安擦了擦手上的血说。 采莲和云奇对视一眼,赶紧点头。 陈安又对差役说。 “你去药铺抓点补气血的药回来。” “小娥!出来搭把手!” 听到陈安的叫喊声,不一会儿,小娥便领着朱雄英出来了。 朱雄英看见采莲和云奇,又看到地上躺着的马皇后,脸上还有血,一下就慌了。 他连忙扑过去哭道。 “奶奶!您咋了啊?采莲姑姑,我奶奶到底咋回事啊?” 满堂的人都愣住了。 这老太太竟是朱雄英的奶奶? …… 回到后院后,陈安摸着朱雄英的头,笑道。 “行啊你小子,还挺孝顺!以后为师老了,你也这么孝顺我不?” 朱雄英翻了个白眼。 “您要多揍我几回,我保准更孝顺!” “反了你了!为师这就把你逐出师门!” “师父!我错了!” 两人正闹着,小娥端着药出来冲朱雄英说。 “你奶奶需要静养,你就不能消停点儿?” 朱雄英赶紧问。 “我奶奶咋样了?”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头晕,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朱雄英这才放下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陈安也松了口气。 幸亏自己把这位皇后娘娘给救回来了,不然依朱元璋那爆脾气,指不定得闹出啥事来呢! 可为啥自己看她这么亲,就像见着亲妈似的? 难道是因为朱雄英?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朱雄英。 朱雄英一看他这眼神,赶紧摆手。 “师父,我今日课啥错都没犯啊!你可别抽我手心!你要是不讲理,我可不认你这师父了!” “去去去!” 陈安黑着脸道。 “为师何时不讲理过?” 朱雄英白了他一眼。 “还何时?您可是随时大小不讲理啊!” 马皇后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浑身都是劲儿。 可年轻也不全是好事啊! 那会儿总饿肚子,好好的江山到处是白骨,天灾人祸没个完。 她只能跟着丈夫东奔西走、打仗奔波。 虽说早对苦日子麻木了,可回想起来还是心里发酸。 以后虽说能当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享尽荣华,但眼下受的罪还是挺磨人的。 跟张士诚的军队紧张对峙,就算五儿子死了也得咬牙硬撑的日子,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正陷在苦哈哈的回忆里呢,一个带点着急又惦记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奶奶,您咋出这么多汗啊?是不是不舒服啊?” “奶奶,奶奶,醒醒呀……” 马皇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沉甸甸的眼皮总算是抬了抬。 看见有光透进来,才从老深的梦里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瞅见一个小家伙急火火地盯着自己。 她先是懵了一下,接着马上认了出来。 这不是她最疼的大孙子嘛! “奶奶,您醒啦!” 朱雄英一看她睁眼,高兴得直嚷嚷。 采莲和云奇听见声也赶紧凑了过来。 马皇后的视线慢慢清晰了,虚弱地抬手摸了摸孙子的胖脸蛋,问道。 “我这是在哪儿啊?” “娘……您可算是醒了,我都快被您给吓死了!” 采莲带着哭腔说道。 云奇也边抹眼泪边问道。 “菩萨保佑,夫人可算缓过来了!您这会儿头还晕不?要不要喝口水?身子骨能撑着回宫不?” 朱雄英赶紧拦住他。 “拉倒吧!我师父可是顶顶厉害的小神医,奶奶哪儿也不许去!宫里那些庸医能懂个啥?我这就拽师父来给奶奶再瞧瞧……” 云奇心里犯愁。 陈安那可是天下都有名的神医,确实比宫里那帮人靠谱,可皇后娘娘咋能总在宫外待着呀? 要不奏请把陈安宣进宫? 不过……这事轮不到他做主啊! 采莲也很是纠结。 信陈安的医术吧,可她也知道皇后娘娘不能长时间搁外头待着。 马皇后撑着问。 “到底咋回事啊?这儿到底是哪儿?” 朱雄英抢着把今儿的事叨叨了一遍。 听说自个儿是被陈安从阎王爷那儿拽回来的,马皇后惊得眉毛都挑起来了。 又听说这是江宁县衙,立马拿定了主意。 “雄英,去把你师父请来给奶奶看看,要是你师父说我不能动,那我就在这儿待几天,我也好久没在宫外住过了。” 云奇和采莲想劝,却被马皇后摆手拦住。 “我主意定了,别说了。” 朱雄英乐得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今天本来是休息日,结果沈老头敲了鸣冤鼓,陈安只能升堂审案。 那案子半个来小时就弄明白了,他本想接着处理积压的案子,偏巧又赶上马皇后晕倒这事。 确定她没事后,陈安就回前院接着忙活了。 等他忙完回后院,正好碰见出来找他的朱雄英。 “不好好守着你奶奶,瞎跑啥呢?” 陈安问。 “师父您可算回来了!我奶奶醒了,您再去给看看好利索没。” 朱雄英拉着他就走。 陈安去书房拿了简易血压仪后,便跟着进了马皇后的卧室。 一看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皱着眉道。 “窗户关这么死干啥?病人也得透透气啊!” 采莲小声说。 “我家夫人身子弱,怕吹风着凉。” “你看看外面太阳多毒,没中暑就不错了,还怕着凉?” 陈安没好气地说。 马皇后在床上笑了。 “小神医都这么说了,听他的。” “采莲,把窗户都打开,屋里确实闷得慌。” 陈安这才看了眼床上的马皇后,不过就瞟了一眼,就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可马皇后一直盯着他,心里直犯嘀咕。 太像了! 咋能这么像呢? 天底下还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第228章我一个太监总管被七品县令骂了,还得忍 朱雄英爬床上叽叽喳喳的说。 “奶奶,今天是师父的休息日,本就是打算去应天府给您看病的,他昨晚还熬夜做了个检查身体的仪器呢!谁知道今早有人敲鼓告御状,就耽误了,还好没错过救您。” 马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孙子的头,对陈安说。 “今天多亏陈大人救了我,要不是你,我这条命怕是就没了。” 陈安赶紧拱手。 “夫人可别这么说,我跟黄兄称兄道弟,又是雄英的师父,您叫我大人我可受不起!” “要是不嫌弃,您就把我当小辈,直接叫我名字就行,要是学黄伯父叫我那小子也行。” 屋里人都被他逗乐了。 马皇后一直看着他,笑着说。 “我家那口子是个粗人,做事不讲究,不过心眼不坏。” “行吧,你既然跟标儿称兄,我就当回长辈,叫你安儿行吗?” “伯母随便叫。” 陈安晃了晃手里的血压仪。 “那我就再给伯母检查一下,看看恢复得咋样。” 马皇后点点头,主动伸出手来。 “那就麻烦安儿了。” 陈安走近的时候,又看了眼马皇后。 奇怪的是,每次看见她,心里就暖乎乎的。 可能是马皇后太慈祥了,让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母爱。 这是他在浙江乡下老家从没体会过的。 父母虽然没缺过他吃穿,还供他读书,但对他一直冷冰冰的,客客气气的,一点家的温暖都没有。 也就他来应天府考试的时候,他母亲才有点舍不得的样子。 所以啊,马皇后每次拿慈爱的眼神看他,陈安都觉得不习惯,但又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陈安把心里那些七上八下的念头全甩到一边,半坐在床边,给马皇后把脉。 虽说他不太会靠把脉断病,但脉搏快慢和力度还是能摸出来的。 马皇后的脉象依旧虚弱,看来身子骨已经撑不了多久。 陈安脸色一沉,赶紧用简易血压计又测了遍,数值比之前降了些,但还是偏高,显然这高血压已经缠了她很久。 “血压暂时回落了点,但还是高,刚才用刺血法救急,但这招只能治标,您要彻底康复还得慢慢调养。” 陈安语气凝重。 云奇和采莲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就连朱雄英脸上也愁云密布。 马皇后自己倒挺淡定,笑着说。 “我这身体我心里有数,本来以为今天就得交代了,没想到被安儿从鬼门关硬拽回来了,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安儿你别担心。” 陈安却犟着脑袋摇头。 “伯母您别操心,虽说这事急不得,但我不管用啥招,都得给您把寿命续上,伯母您心肠这么好,肯定能长命百岁。” “安儿知道我得的是啥病?之前我请了多少郎中,都没一个能说清楚的。” 马皇后好奇地问道。 “您这是高血压,慢性病,得静养。” “您就把心放肚子里,我开的中药能控制,像牛黄、天麻这些都有用,有我在,保准让您平平安安的。” 陈安说得斩钉截铁,不过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马皇后欣慰点头。 “有安儿在,我肯定能福寿双全。” 这画面看着就跟亲妈疼儿子似的,别提多温馨了。 这病在现代都得靠降压药和饮食控制,何况是十四世纪? 保养好了是慢性病,保养不好可就危险了! 陈安懂些医学常识,接着交代道。 “平时多吃些绿叶菜,糖分低的水果也成,海带、海鲜啥的能吃,但别多吃。” “盐每天不能超过五克,肥肉、甜点心都得忌口,油用豆油、菜籽油就行。” 陈安说完,见云奇、采莲和小娥都一脸懵,无奈道。 “合着我说了半天白说?” 小娥赶紧举手问。 “大人,我有点迷糊,那中午的红烧肉伯母能吃吗?” “我们能吃,她不能吃!明白了没?” 云奇也举手。 “我已经让人按您的方子去应天府抓药了,您这方子靠谱不?夫人身份特殊……抓药这事得谨慎点。” 陈安差点没被这个阴阳怪气的太监给气死。 怪不得宫里养着全大明最牛的郎中,结果个个跟庸医似的。 毛病全出在这些奴才身上,一个个谨小慎微,怕这怕那,小病都能被他们拖成大病。 陈安直接冷着脸喷了回去。 “江宁县没药材吗?一炷香内抓不回药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奇气得牙痒痒。 他在宫里虽说也是奴才,但地位可没那么低。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给宰相看门的都比七品官牛,更别说他是皇家的总管太监了。 在外廷,尚书大学士们都得捧着他。 可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官给喷了。 但云奇也知道,这个七品官不仅是皇长孙朱雄英的老师,还跟太子朱标称兄道弟,朱元璋夫妇也都把他当亲侄子。 说白了,自己也是人家的奴才,被主子骂了能咋办? 忍着呗! “行,我这就去给夫人抓药。” 云奇白了一眼陈安,这才往外走。 陈安又叮嘱采莲。 “这病不难缠但得细心,伺候好了长寿不难,疏忽了就危险!” 采莲一想到早上马皇后突然晕倒,后背就直冒冷汗,赶紧点头。 “我知道了,肯定记在心里。” 亭子里,马皇后看着陈安忙前忙后的,越看越觉得亲切。 也不知道为啥,她一见到陈安就觉得特别亲。 她觉得陈安像过世的兄长,却不知朱元璋一家都对他有莫名的亲近感。 不然就凭陈安这暴脾气,早被朱元璋给收拾了。 陈安交代完,又对小娥说。 “中午你给伯母做点清淡爽口的小菜,记住我说的,少盐少油,油必须用菜籽油,听明白了?” “明白啦!” 小娥笑着应了一声,就钻进了厨房。 陈安忙完这些,才走进亭子里,关心地对马皇后说。 “外面太阳毒,伯母要不回屋吧,我待会儿弄点冰来给您降降温。” 马皇后摆了摆手,笑道。 “在亭子里吹吹风挺好。” 采莲惊讶道。 “你府上还有冰窖?这冰窖造价可不便宜呢!” 没等陈安开口,朱雄英就开始炫耀了。 “我师父是文曲星转世,会法术!不仅能滴水成冰,还能点石成金!” 采莲白了他一眼,这小子就知道吹牛。 陈安哭笑不得。 “采莲姑娘别听他瞎扯,用硝石制冰宋朝就有了。” 采莲笑着说。 “雄英从小就皮,我才不会信他呢!” 朱雄英没好气道。 “谁稀罕你信啊!” 第229章老朱疯了似的往江宁赶,幸好妹子没事 看着小辈斗嘴,马皇后觉得心情比在宫里还舒畅。 那个大胆的念头,也在她心里越来越坚定。 马皇后突然晕倒这事,在大明朝可算是炸了锅。 毕竟她是国母,还是朱元璋的结发妻子,两人感情比普通夫妻要深得多。 朱元璋脾气暴躁,全靠马皇后的仁慈中和,才让朝廷没那么动荡。 要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不光朱元璋得受重创,连国家局势都得受影响。 消息一传开,朝廷里知道内情的大人物都慌了神。 正往江宁县赶的朱元璋听到消息,跟遭了雷劈似的,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好在紧接着听说人救回来了,这才定了定神,发疯似的快马加鞭往这儿赶。 太子朱标也扔下所有政事,带了几个随从往这儿奔,其他达官显贵也派了人来打探消息。 短短几个时辰,江宁县多了好多生面孔。 不过陈安压根没在意这些,一门心思都在马皇后身上。 这时小娥抱着西瓜进来说。 “老爷,沈老伯来跟你辞行呢!” 陈安一脸懵,不是让他留在县衙等消息吗,怎么又要走? 这是变相在催自己? 他心里有点不爽,让小娥去把人带进来。 沈老头一见陈安又要下跪,被陈安拦住了。 “说了别动不动就跪,您这年纪都能当我祖辈了,跪我不是折我寿吗?” 老头连忙改成了作揖。 陈安问道。 “不是安排你们住下了吗?你女儿的案子我已经派人去松江府查了,急着走啥?” 沈老头叹了口气。 “大人您为我家已经够费心了,我今儿敲了鸣冤鼓,再留在这儿怕给您惹麻烦,还是走吧。” 陈安一听,心里挺感动,原来老头不是来施压,是怕牵连自己。 他摆了摆手。 “您就安心的住着,虽然大鱼大肉的没有,但粗茶淡饭管够。” 可沈老头还是摇头。 “江南士林都说我女儿谋杀亲夫,吵着要严惩她,我要是住这儿,以后您替她说话,肯定得被针对,我不能再拖累您了。” 陈安正想说话,马皇后在旁边开了口。 “安儿,老哥哥说的有道理,读书人嘴厉害,这事咱也听说过,江南士林确实想置他女儿于死地,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避。” 陈安有点犹豫,可让老头带着孙子走了,他们怎么活? 马皇后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是知县,给老哥哥找个活儿还不容易?我看他也识文断字,不用干体力活,你先去客栈帮着垫付几天房钱就行。” 陈安点了点头。 “伯母说得对,就这么办。” 他跟沈老头说。 “这您就别推辞了,先住客栈,我给您找个抄书的活儿,等去松江府的差役回来,我再叫您。” 老头只好道谢。 “那我就不跟大人客气了,先在这儿麻烦您,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全家一定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陈安刚把人送到前院,交代完书吏,就看见朱元璋大步流星的冲了进来,劈头盖脸的就问。 “你伯母呢?她怎么样了?你要是治不好她,看我不揍你!” 陈安白了他一眼,扭头就往后院走。 朱元璋跟着进去,正要发火,看见马皇后好好地坐在亭子里,所有的担心一下子都没了。 感情这暴躁的皇帝,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啊! 朱元璋风风火火地冲进凉亭,大着嗓门问马皇后。 “妹子,你身体咋样?这混小子别的不行,医术也就凑合,你让他瞧过没?要是没啥事,咱这会儿回应天府得了!” 马皇后笑着道。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啥大事!” 朱元璋瞧见马皇后脸色带点红润,气色比在宫里还好,顿时乐了。 “咱听下人说你在江宁县晕倒了,吓得咱差点栽下马来,后来又听说被这混小子救回来了,看来是真没事。” “哼,回头得好好收拾收拾应天府那些庸医!” 马皇后嗔怪地瞅他一眼。 “你就知道打打杀杀,再说了,安儿没名儿吗?干吗用这么糙的词喊他?” “安儿?” 朱元璋纳闷地看了眼旁边板着脸的陈安。 啥时候妹子跟这混小子关系这么好了? 朱雄英听见朱元璋咋呼,从厨房探出头来。 “爷爷来啦!正好咱们要吃西瓜呢!” 在厨房忙活的采莲也赶紧出来行礼。 只有小娥大大咧咧跟朱元璋打招呼。 “黄伯父来得正好,马上开饭了,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朱元璋笑眯眯跟小娥点头。 “还是小娥贴心,哪像某个混小子,咱都来半天了,连杯茶都不知道倒。” 陈安喷回去。 “您没长手啊?茶壶茶杯就在眼前,自己倒不行吗?再说了,在您嘴里我就是个不孝顺的混小子,我才不凑这热闹呢!” 这话气得朱元璋吹胡子瞪眼,指着陈安跟马皇后告状。 “你还嫌咱骂他难听,你看他这没大没小的样,哪有跟长辈这么说话的?”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自己倒了杯茶,坐在石墩上生闷气。 马皇后瞧着重八跟小孩似的,忍不住笑了。 她和采莲都挺惊讶。 陈安这么跟朱元璋说话,他居然就只是生闷气? 要知道,朱元璋脾气暴躁的很,以前除了马皇后,就连太子朱标、皇长孙朱雄英都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然,早被他踹飞了。 今天可算见识到,朱雄英说的陈安跟朱元璋的趣事,一点没夸张。 就在这时,太监云奇抓药回来了,见了朱元璋差点跪下,被朱元璋眼神一瞪,才改成了拱手,接着去厨房煎药。 正午时分,小娥和采莲把菜端了上来。 天热,午饭就在凉亭解决。 菜挺丰盛,有荤有素,还有海鱼和海虾。 朱元璋直接给马皇后夹了块红烧肉。 “你尝尝这红烧肉,小娥厨艺比宫里那帮废物强多了。” 红烧肉刚放进马皇后碗里,就被陈安夹出来了。 朱元璋正要发火,朱雄英赶紧解释。 “爷爷,奶奶不能吃太油腻的,小娥姐姐给奶奶炒了好多清淡的菜。” 陈安把红烧肉夹给朱雄英,没好气道。 “伯母这病这么严重,就是你宫里那些庸医给耽误的,您也少掺和,现在我知道病因了,以后伯母的病交给我,您别添乱就行。” 朱元璋气得不行,干脆端起红烧肉的盘子,全往自己碗里倒。 看得朱雄英一阵肉痛。 第230章下次,下次我一定早点服软 陈安给马皇后剥了只虾,又见采莲和云奇站在旁边,于是问道。 “你们咋不坐下来吃?” 云奇连忙摆手。 “哪有奴才的位置,你们吃,老奴伺候着就行。” 小娥拉着采莲让她坐下,马皇后也说。 “安儿都这么说了,坐下一起吃吧,没外人时就别拘谨了。” 采莲这才坐下,可云奇还是跟雕塑似的站着。 陈安懒得管他,专心给马皇后剥虾。 见朱元璋夹起海虾连壳带肉一起吞,他叹了口气,也帮朱元璋剥了一只。 朱元璋吃完皱着眉说。 “不带壳的不好吃。” 把陈安气得咬牙切齿。 陈安夹着虾问朱雄英。 “雄英,你说为啥读书人看不起武夫?” 朱雄英看看陈安,又看看旁边狼吞虎咽的朱元璋,两边都惹不起,干脆闭了嘴。 朱元璋咽下嘴里的肉,见孙子不接话,自己倒是开口了。 “你小子肯定没憋好屁,有话直说,别拿咱孙子当挡箭牌。” 饭桌上气氛一下子变了。 采莲低头猛扒饭,云奇大气不敢喘,马皇后假装吃饭,耳朵却竖得老高,小娥则是见怪不怪。 老爷跟黄伯父碰面,就跟火星撞地球似的,吵两句都是小事。 她知道陈安接下来的话准能把朱元璋惹毛,说不定又要满院子追着打,所以赶紧多吃了几口饭,免得待会劝架又得饿肚子。 陈安笑眯眯地说。 “读书人看不起武夫,是因为他们总把文雅的事搞粗俗,还觉得理所当然。” “就说吃饭吧,不论山珍海味还是家常便饭,都是为了填饱肚子,这是人生大事,自然得讲究礼节,老祖宗都说食不言、寝不语,要是吃东西狼吞虎咽,跟野兽有啥区别?” “就像今天这顿饭,食材普通,但讲究吃法就是君子之食,可有人吃相难看,就成了武夫之食,同样的菜,吃法不同,档次就不一样。” 这话明显是歪理,众人听得直愣神。 朱元璋擦了擦手站起来,几乎同时,陈安跟见了毒蛇似的蹦起来,不等别人反应就冲出了凉亭。 朱元璋伸手去抓,没抓着,接着就追了出去。 后院顿时鸡飞狗跳,把马皇后、采莲、云奇都看傻了眼。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朱元璋平时虽然脾气爆,但很少动手打人杀人,更不会随便骂人,靠气场就能让人害怕。 可眼下这亲自动手追着打的场面,马皇后、采莲和云奇都是头回见。 小娥和朱雄英却见怪不怪。 朱元璋和陈安向来这么相处,一个嘴贱爱喷人,一个被喷急了就动手。 每次都是先拌嘴,朱元璋吵不赢就动手,陈安撒腿就跑,跟固定剧本似的。 朱雄英看马皇后惊得盯着院子里追打的两人,满不在乎地说。 “奶奶别管他们,等爷爷跑累了就停了,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说完还乖巧地给马皇后夹了块鱼肉。 马皇后回过神,摸了摸朱雄英的头,问道。 “你师父怎么总跟你爷爷对着干?” “我师父嘴太损,爷爷又爱抬杠,他俩不对付不是很正常吗?但您别看他们现在打得热闹,转头就和好了,比我这小孩还孩子气。” 朱雄英跟个小老头儿似的说道。 小娥白了他一眼。 “敢背后说你师父坏话,小心待会儿屁股开花。” “有奶奶和爷爷在,他敢?” 朱雄英得意洋洋,像个找到了靠山一样。 马皇后也白了孙子一眼。 “你师父要是管你,我可不管。” “什么?!” 朱雄英哀嚎一声,蔫了下去。 朱元璋和陈安的大战最后以陈安投降结束。 奇怪的是,作为败方的陈安坐在亭子里吃得倍儿香,胜方的朱元璋却喘着粗气,不过脸上那得意劲,就跟当年打赢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似的。 “小子,算你求饶及时,再晚点儿咱非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不尊老!” 朱元璋喘着气说。 陈安扒拉着菜随口应道。 “是是是,下次我一定早点服软。” 朱元璋一瞪眼。 “你还想有下次?!” 马皇后没好气地瞅他俩。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孩子较劲?赶紧过来吃饭,菜都凉透了。” “孩子?他都过了二十了!” 朱元璋瞪着陈安,进了亭子。 陈安回喷。 “在长辈面前,我多大都是孩子。” 马皇后赶紧给陈安夹菜。 “快吃你的,少贫嘴!” 见马皇后帮自己,朱元璋这才乐呵呵坐下,等着云奇布菜,这顿饭总算安静吃完了。 本就是休息日,陈安吃完也不想去县衙。 早上已经加了班,下午再干就太惨了吧? 采莲很会来事,见小娥收拾桌子,赶紧帮忙。 陈安则给马皇后和朱元璋泡起了茶。 这画面,和谐得像普通老百姓家。 突然,后院门又开了。 太子朱标急匆匆走来,见马皇后好好的,才松了口气。 “黄兄来得真不巧,我们刚吃完。” 陈安笑着说。 朱标拱了拱手,走到亭子里问马皇后。 “娘,您没事吧?听说您晕倒了,我都吓傻了,又听说贤弟救了您,才放心点。” 马皇后笑道。 “没事了,有安儿在,我身子骨稳当。” “安儿?” 朱标惊讶地看陈安。 马皇后很少这么亲昵地叫人,亲生子女除了他,还有好几个皇子公主,都没这待遇,眼下对一个外人这么亲,他倒是挺意外。 朱元璋插话说。 “这儿有咱呢,你待会儿回应天府吧,别耽误事。” “好。” 朱标应着,又对陈安说。 “老弟,这次真得谢谢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安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朱标笑了,转头朝厨房喊道。 “小娥妹子,饿死我了,来份大碗面条!” 小娥探出头甜甜笑道。 “呀,黄大哥来啦,马上给你煮!” “小娥姐姐我也要!” 朱雄英跟着喊。 马皇后嗔怪。 “你们这称呼真乱,小的叫姐姐,大的叫妹子。” 众人一愣,还真是! 朱标赶紧跟朱雄英说。 “你得叫小娥姑姑,以后可别再叫错了。” 朱雄英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应下。 第231章朱标打儿子,狗不吃你吃这么多年 很快,热气腾腾的面条就被端了上来。 朱标蹲在亭子台阶上就大口吃了起来。 朱雄英肯定是吃不下了,小娥就给他倒了碗面汤消食。 马皇后看朱标吃得香,心疼地说。 “怎么不在家吃了再来?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听说您不舒服,我赶紧放下所有事赶来,路上又听说您没事了,朝廷那边突然又有了急事,不得不先回去处理,不然早到了。” 朱标边吃边说。 马皇后更心疼了。 “我这儿没事,下次别饿肚子了。” “知道了娘。” 马皇后这才说。 “索性你们父子都在,我有件事要与你们商量。” “今天安儿给我诊了脉,说我是火气太旺,得慢慢调,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想在江宁县住段时间,让安儿好好调理,等好点了再回应天府,你们觉得咋样?” 朱元璋听了直接吐掉牙签,笑道。 “咱当啥大事呢,住这儿当然行,只要对你身体好,咋都行!” 朱标却有点担心。 “娘,这会不会太突然了?陈安平时公务也挺忙的,别打扰了他呀!” 没等陈安开口,朱元璋大手一挥。 “他能有多忙?一个七品小官,能有多少事?!” 陈安气得够呛。 你要是不会说人话,那就闭嘴好吧! 要说固执,全天下估计没人比朱元璋这一家子更倔。 马皇后虽说性子温和,总劝朱元璋别乱杀人,要用温和的手段来治天下,可轮到自己做决定时,谁也别想动摇。 朱元璋和朱标知道她的脾气,看她这么认真,就明白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劝说了。 朱标匆匆吃完面就去安排锦衣卫暗中保护的事了,朱元璋则接着威胁陈安,说要是马皇后在江宁县出点啥事,就打断他的腿。 陈安对朱元璋的威胁早就习惯了,哪天朱元璋不把打断腿挂嘴上,他反倒觉得奇怪。 他也懒得理朱元璋,而是把刚做好的西瓜冰沙端给了马皇后。 “伯母,这是消暑的西瓜冰沙,不过西瓜含糖量高,您少尝几口压压火气就得了。” 马皇后笑着夸道。 “雄英总说你家吃食精致,果然名不虚传,还是你和小娥亲手做的,真是爱劳动的好孩子。” 朱雄英边吃边得意的插嘴道。 “对吧奶奶,咱家那些吃的跟师父做的比,连狗都……” 话没说完,他就被进门的朱标拍了后脑勺。 “狗都不吃你还吃了这么多年?” 说着抢过他的冰沙大口吃了起来。 朱元璋不喜欢精致的冰沙,偏爱抱着半个冰镇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陈安虽然给每个人都做了一大碗西瓜冰沙,但他的吃法和朱元璋差不多。 这一家子虽为皇室,却保留着不少平民习惯,虽被士大夫嫌弃粗鲁,但陈安却觉得这烟火气比冰冷的礼仪和权斗舒服得多。 只是不知道将来他们是否也会变成“何不食肉糜”的人,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是鲜活的。 陈安捧着西瓜提起正事。 “今日有人敲了鸣冤鼓,我本以为是冤案,结果是桩已经定案的人伦惨剧。” 见陈安讲起沈老头一家的遭遇,朱标把手里的大瓷碗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儿子,说道。 “这案子我知道,松江府同知魏大海为人暴虐,虽有才干却贪腐,被杀后锦衣卫查出问题,但人死不能追罪。” 朱元璋和朱标果然都知道这案子。 毕竟一府同知被杀可不是件小事,明朝初期疆域辽阔,东边到库页岛,西边连雪域高原都臣服了,南边把琼崖岛划入版图,北边抵达长城以北的漠北草原。 就这么大的帝国,也就一百四十多个府。 一府同知是府衙二把手,妥妥的地方高官,还是正五品。 而且案发地在松江府,离应天府也不远,又在江南士林引起了轰动,朱标和朱元璋哪能不知道。 正因为他们知道案子的原委,所以对沈知夏和其他妾室的审判一直犹豫不决。 “那沈知夏她们怎么判?” 陈安追问道。 朱标叹气。 “难啊!她们是不堪虐待才杀的人,按律最多流放,但夫为妇纲,谋害亲夫是重罪,轻则腰斩、重则五马分尸,江南士林吵着要严惩,朝廷只能拖着,估计这几天就有定论了。” 陈安明白,朱标同情她们,但身为政治家必须顾全大局,这案子结局恐怕难逃重刑。 可让他看着弱女子受此酷刑,实在不忍。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影响后世几百年,甚至改变历史进程的决定。 “我要替沈知夏辩护。” “辩护是啥?” 朱标一脸懵,众人也都很是疑惑。 陈安苦恼地挠了挠头,这才想起古代没有现代的辩护制度。 那些影视剧中讼师上堂辩护的情节都是虚构的,真实的讼师多是讼棍,帮人写状纸、搞勾结的,地位低下,和西方法律里的律师完全不同。 陈安想了想解释道。 “就是我想给朝廷上书,替沈知夏说情。” 朱标恍然大悟。 “我就知道你是这意思,但这案子看着简单,水可深着呢,你先别掺和。” “水很深?” 陈安一脸懵,这不就是桩谋杀亲夫案,人证物证都有,能有多复杂? 没等朱标开口,朱元璋啃着西瓜插话。 “案子本身简单,但江南的士大夫们在背后串联鼓噪,这就不对劲了。” “一桩谋杀亲夫的小案子,松江府和刑部都查清楚了,那帮读书人凑什么热闹?难不成想替凶手翻案?被杀的是读书人,杀人的是弱女子,他们这么折腾,肯定有猫腻。” 陈安听着也觉得奇怪。 “对啊,他们图啥呢?” “所以圣上和太子才压着案子没判,让锦衣卫去查背后的事。” 朱元璋说。 陈安点了点头,他跟朱元璋抬杠惯了,难得认同他一回。 既然他们说有阴谋,沈知夏一时半会死不了,他也不急着上书了。 马皇后突然开口。 “安儿,你聪明又为民着想,但朝堂复杂,你年纪轻,多跟你大哥和你黄伯伯他们学学,少惹事,知道不?” 这话让陈安心里暖暖的,从没长辈这么掏心掏肺过。 他赶紧拱手。 “伯母放心,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第232章马皇后说给请封一个国公当当 朱元璋冷笑。 “就你那暴脾气,还谨言慎行?” “前两天去应天府耀武扬威,人家府尹弹劾你的奏折还在宫里放着呢!你还砸了寺庙,把佛像脑袋砍了示众!” “同时得罪了勋贵、锦衣卫和佛门,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啊!” 陈安在心里嘀咕道。 那些和尚干了多少坏事,我就是年轻气盛点儿又咋了? 朱元璋越说越来劲。 “你还敢对亲王无礼,当众杀了他的内侍!” “宦官是皇家奴才,你这跟造反有啥区别?要不是圣上仁慈,你脑袋早挂城门上了!” 得得得,我最近是有点膨胀了成不? 但您老把仁慈这词往自己脸上贴,啧啧,这脸皮厚度怕是能拿城墙砖当面膜敷了吧? 虽心中腹诽不断,但陈安表面还是恭顺行礼。 “侄儿记住黄伯父的教诲了。” 朱元璋得意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可是他第一次在斗嘴上赢了陈安。 “好话咱也不唠二遍,你呀,往后可别跟窜天猴似的见谁喷谁,好自为之吧!” 陈安就差翻白眼了。 说我是窜天猴?那你是啥? 马皇后顿时哭笑不得。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孩子较劲。” 朱元璋咧嘴笑道。 “这小子平时老喷我,今儿好不容易让他服软,咱高兴!” 马皇后让陈安以后多让着朱元璋,陈安嘴上应着,心里却想,老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下次还喷你! 马皇后尝了口冰沙,将话题转到了新作物上。 “听说你让百姓种了新庄稼,产量特别高?” 陈安点头。 “一种是玉米,亩产四百多斤,是小麦的两倍,耐旱,适合种在山地。” “现在还在培育阶段,等以后推广开,就能让荒地都用上,虽然口感差点,但管饱又扛饿。” “还有土豆跟红薯,能当菜也能当粮,亩产七八百斤,耐储存,丰收了还能做面条,也在培育中,但是吃多了烧心,只能救急。” 马皇后感慨道。 “荒年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谁还管烧不烧心,你要是真把这些作物搞成了,可是救了万民的大好事,百姓会给你立生祠,朝廷也该重赏。” “你之前还献了治天花的方子,要是不赏,怕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她看向朱元璋。 “赏个世袭公爵怎么样?” 朱元璋皱眉道。 “本朝规定凭军功封爵,他没立过军功,封公爵怕是要遭人非议啊!” “他这些功绩比灭国开疆还大,为啥不能封?” 马皇后不依不饶。 朱元璋看向朱标求助,朱标却望着天空装没看见。 朱元璋只好打哈哈。 “等他把作物培育出来再说吧。” 马皇后趁热打铁。 “几个月后要是成了,朝廷肯定得赏,公爵不在话下!” “安儿,还不谢谢黄伯伯,他到时候给你请封国公!” 陈安当场愣住。 我还啥都没干呢,这就快有国公爵位了? 心里头忍不住给马皇后点赞。 娘娘,你这波操作太秀了! 陈安本质上就是个懒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 要是能捞个国公当当,那可就真能躺平了。 国公啊,那可是副国级待遇! 啥荣华富贵享受不到? 这会儿马皇后主动帮他跟朱元璋争取国公爵位,陈安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可脸上还得装矜持。 “伯母,我就立了点小功,哪敢要国公的爵位啊?再说朝廷有规矩,不能为了我坏了制度不是?” 朱元璋斜他一眼。 “话倒是说的漂亮,可你这满脸的褶子都笑成菊花了,真当咱瞎啊?” 陈安装傻。 “我笑了吗?” 朱雄英连忙补刀。 “笑了,师父您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得,装不下去了! 马皇后瞪了朱元璋一眼,对陈安说。 “别听你黄伯父瞎扯,功过赏罚是朝廷的规矩,你要是真把那些作物搞成了,伯母肯定给你要个国公的爵位!” 黄伯母威武! 陈安心里又欢呼了一声。 朱元璋在一旁直叹气,马皇后平时从不管朝政,可只要她开口,自己多半都依着。 再说陈安这功劳确实太大了,要是真能让大明朝不再缺粮,说是活菩萨都不为过,换别的朝代封个郡王都有可能。 朱元璋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 “小子,既然你伯母都这么说了,这事咱记着了,但你可别飘,真封了国公更得谨言慎行,听见没?” 陈安翻了个白眼。 “要真那样,我还不如当老百姓呢,天天谨言慎行多憋屈!” 朱元璋气得抄起笤帚就想揍人,陈安眼疾手快躲到马皇后身后。 马皇后哭笑不得。 “你们俩啊,一个没个长辈样,一个没个晚辈样,我可管不了了。” 说完让采莲扶着回屋休息。 朱元璋跟了进去,马皇后突然叫住了他。 他纳闷道。 “咋了,哪儿不舒服?” 马皇后撑着脑袋说。 “重八,我觉得安儿特像一个人。” “陈友谅还是张士诚?咱就说这小子看着眼熟,天天气咱,肯定是他们转世!之前咱还以为是王保保,可王保保才死几年啊?” 朱元璋脱口而出。 马皇后气得直瞪眼儿。 “你贵为天子,能不能正经点?” 朱元璋嘿嘿一笑。 “行行行,你说,咱听着。” “我是觉得,安儿跟我那去世几十年的大哥,长得可像了。” 马皇后认真地说。 第233章调锦衣卫查明这小子的身世 “什么?!” 朱元璋当场愣住了。 “你说像谁?” 朱元璋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追着问了一句。 马皇后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有点玄乎,但确实是她的心里话。 关键是陈安不光长得像,连脾气秉性、举手投足都跟她大哥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然为啥她这个几十年不问朝政的人,会突然替陈安要国公爵位? 这事不光因为陈安是个为民办事的好官,更因为她在陈安身上看见了大哥的影子。 说白了,公心和私心掺一块儿了。 “虽说大哥走了几十年,但上回在秦淮河畔见着安儿,我就觉得面熟,今儿再见,越看越像,跟他聊了这半天,连性子都跟大哥一样。” 马皇后琢磨着说。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总算明白夫人为啥突然反常了。 之前他还纳闷呢。 平时稳重的妹子,咋突然这么莽撞? 国公爵位多金贵啊,就算立了大功也不能随便赏,坏了朝廷规矩咋整? 再说陈安的功劳自有朝廷定夺,后宫不该掺和。 平时马皇后在这方面拎得很清,就胡惟庸案牵扯太多人时,她才私下劝过几句,保了几个功臣,还只是偷偷说。 可这回居然当众提这事,朱元璋早觉得不对劲,现在总算破案了。 “你是说……这小子是大舅哥的遗腹子?” 朱元璋好奇地打听道。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 “大哥咽气时咱俩连红盖头都没掀呢!安儿满打满算才二十出头,要是遗腹子早该跟标儿称兄道弟了,你当这是喝了返老还童汤啊?” 朱元璋嘿嘿笑了笑,摸了摸脑袋。 “我瞅见安儿那瞬间啊,心窝子就跟被暖炉烘着似的,标儿、棣儿他们站跟前都没这感觉,就跟打娘胎里就认得似的,怪得很却又暖得慌。” 马皇后又说。 朱元璋沉默了,他好像也有这感觉。 否则就凭陈安这作死的劲儿,早被自己给砍了,还能由着他这么放肆? 朱元璋杀普通百姓或许还犹豫一下,杀官员可从来不手软。 “圣上,你查过安儿的身世没?” 马皇后又问。 朱元璋想了想说。 “是浙江人,家里是乡下土财主,他还是长子,身世查着没啥问题,但怪就怪在,一个土财主儿子咋懂这么多治国的法子?难不成天下真有生下来就啥都会的天才?” “但锦衣卫又报,说他有个道士师父,只是云游去了找不着人。” 马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论岁数,安儿跟咱那夭折的小儿子差不多大。” 朱元璋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可稚儿不都……” “哎,我也知道不可能。” 马皇后眼角湿了。 “可我总忍不住瞎琢磨,要是安儿就是咱那个没留住的稚儿该多好啊……他要是还在人世,眼下也该娶媳妇生娃,抱上胖孙儿了……” 小儿子夭折是马皇后心里一辈子的坎,朱元璋只能轻轻叹气。 这时候,采莲小声插了一句。 “娘娘,圣上,坊间都说外甥多像舅,会不会是这个缘故?” 话音刚落,朱元璋和马皇后猛地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采莲吓得脸都白了,以为自己闯了祸,手指攥着衣角直发抖。 没想到他俩非但没发火,眼睛反而亮得像点了灯。 “是啊!咱咋没想到呢?” “当年稚儿确实是在我怀里没了气息,但那会儿前线军情火急,我只能让个老宫女随便找地方埋了,连郎中都没来得及请……说不定稚儿根本就没死呢?” 马皇后抓着朱元璋的袖子,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似的,眼睛里突然燃起光来。 朱元璋轻拍她的手背。 “别急,咱这就派人去查。” “快让毛骧去查,必须查得清清楚楚!” 马皇后急切地催促道。 朱元璋没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陈安正跟朱标聊商税改革,见朱元璋出来,刚想站起来,就见朱元璋深情款款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了。 陈安被看得浑身发毛,跟朱标说。 “黄兄,你爹啥意思啊?头回这么温柔地看我,可我咋觉得要倒霉呢?他不会因为刚才斗嘴记仇吧?” 朱标只觉得好笑。 “清楚我爹啥脾气,你平时咋不悠着点儿?” 陈安把脖子一梗。 “脑袋能掉,斗嘴不能输,这是嘴强王者的尊严!” “净说些没用的。” 朱标哭笑不得。 “放宽心,我爹虽说脾气暴躁,但不胡乱来,不会刁难你的,就算他想为难你,不是还有我娘吗?” 朱标佯装吃醋。 “说真的,我娘对你也太好了,比亲儿子还亲。” 陈安斜他一眼,调笑道。 “我跟伯母那叫一见如故,我拿她当亲娘待,她也拿我当亲儿子疼,怎么着,你眼红啦?” “去去去!” 朱标笑骂着挥手。 “我可没那闲功夫跟你瞎扯。” 朱标笑着说。 “徐辉祖最近忙着商税改革试点,单在应天府每月就能给朝廷多赚上万贯,要是全国推行,朝廷就不差钱了。” 他主持的改革里,内阁制最见成效。 以前每天几百份奏折批到半夜,现在由大学士先筛选分类,工作量直接减半。 内阁像宰相班子但没个人专权,朱标觉得这制度能传下去。 商税改革反对声大,但朝廷太缺钱了。 偏远地区穷,漠北残元、南边倭寇都得靠打仗解决,而打仗就是烧钱。 朱标跟朱元璋学了帝王术,在皇权和国家大义上绝不让步,所以顶着文人集团压力硬推。 陈安提醒说。 “效果的确挺明显,可也别高兴的太早了。” “应天府是首都,江南又是最富庶的地儿,在这儿收商税效果肯定差不了,可偏远地区的效果就未必有这么好了。” 朱标点点头。 “这我心里有数,朝廷反正永远缺钱,能多一笔是一笔。” 陈安又说。 “其实商税改革得跟路引改革一块搞,效果才更理想。” “商业活动离不开流通,就说江宁县产的货物,得卖到外地才能产生价值。” “可现在朝廷对百姓管得太死,大多数百姓除了本县压根去不了外地,更别说从商了。” “想让商业兴旺起来,就得废除路引制度,让百姓能自由走动,不然大明的商业活动只能让勋贵或世家大族垄断,这不仅会阻碍商业发展,还会让这些人越来越富,老百姓越来越穷。” 第234章论写小作文,我是读书人的祖师爷 朱标面露难色,摇头苦笑道。 “你老念叨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咋自个儿忘啦?我也清楚想多收商税就得废路引,学宋朝那样让百姓在大明地界随便走。” “可你琢磨过没,要是人人都奔着赚钱去从商,谁还愿意种地当兵?士农工商的老规矩能传下来,肯定有它的道理,再说真让百姓随便跑,准保出一堆流民,宋朝就是因为这事造反次数最多,这教训可得记牢了。” 陈安点了点头。 他明白,得先解决失地农民就业,靠工业化提供岗位才行,可这事急不得。 突然,朱标冷不丁道。 “对了,你最近得低调点了。” 陈安一脸茫然。 “我为啥又得低调啊?” 朱标没好气道。 “你啥时候低调过?还又?说得自己多委屈似的,不了解的还以为你是个随便让人拿捏的老好人呢!” 他的冷嘲热讽,陈安懒得理会,好奇地问。 “就为弘觉寺那事?那些和尚啥时候这么牛了,我还得低调做人?” 朱标摇了摇头。 “佛门就算恨你入骨也翻不起浪,关键是商税改革动了勋贵世家的利益,他们不敢找朝廷的茬,还不能拿你这个七品小官开刀?” “谁不知道你是头一个收商税的,让你低调是怕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朝廷想保你都难,懂不?” 陈安听完朱标的话当场石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搞啥啊这是? 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啊! 妥妥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商税改革谁挑的头你们找谁去啊,逮着我这七品芝麻官薅羊毛算啥能耐? 我举双手发誓我是清白的,你们能信不? 陈安抱怨。 “这跟我有啥关系啊,这些人还有没有道理了?” 朱标瞪了他一眼,说。 “咋不关你事?” “第一个收商税的就是你,把你斗垮斗臭了,他们就能引经据典说你是奸佞小人,奸人提的治国策当然是恶政,肯定得废除,读书人就这套路,先搞人身攻击,再全盘否定。” 看来朱标对读书人的套路门儿清。 读书人玩的就是这套文字游戏,给人扣思想帽子,非黑即白特别极端。 要是觉得一个人思想有问题,那他做啥都是错的,就算以前有功劳也得被踩到底。 但要是合他们的心意,就算做错事也能被他们找出理由来辩解。 就说司马迁吧。 他的确是历史上很牛的史学家,可写《史记》也偏心。 李广打仗总失败,按军功根本不够封侯,他却写成悲情英雄。 卫青战功赫赫,就因为出身低,他就几笔带过。 这还是好的读书人呢,换别人更糟。 他们要是不顺心,连皇帝都得挨黑。 现在陈安要被他们喷了,所以朱标才让陈安最近低调点,要是被抓住了把柄,就算朱元璋和他在朝堂上护着,陈安名声也毁了。 陈安知道读书人有多狠,愤愤地说。 “早知道就不掺和这事了,现在好了,他们不敢惹你和徐辉祖,就拿我开刀。” 朱标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安慰他。 “你也别太担心,有我呢!就算真被抓住把柄,我们也会想办法,肯定不让你受委屈。” “这还差不多。” 陈安没好气地说。 但话说回来,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陈安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个好主意。 那些读书人不就是仗着有话语权才敢随便抹黑人吗? 要是把话语权抢过来,他们还敢这么嚣张吗? 论写小作文,陈安觉得自己可是他们的祖师爷。 上辈子他看过多少小作文啊,好几次都被带偏了。 曾有小作文把老艺术家污蔑成施暴者,法院判决无罪后,他还是被贴上了劣迹标签。 又有小作文胡诌某街道强拆民房,其实是合规拆迁,却让政府部门被骂了好几个月。 要说抹黑人的本事,二十一世纪那些键盘侠才是真厉害。 现在是十四世纪的明朝,还没有打拳的人,陈安借用一下这些人的招术,应该没人找他要版权费吧。 陈安眼睛一亮,赶紧问朱标。 “黄兄,我要是弄个民间邸报,朝廷能答应不?” 朱标讶然。 “民间邸报?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 在明清史料里,曹国公李文忠是个矛盾人物。 他是明朝皇亲国戚、开国功臣,也是留名青史的猛将,却因儿子李景隆遭尽非议。 李景隆比纸上谈兵的赵括还离谱。 赵括败于秦赵实力悬殊,主动出击已是无奈之举。 但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攻只有几万守军的燕京城,却被朱棣借朵颜三卫里应外合打得全军覆没,妥妥成了朱棣上位助攻。 这哥们儿不是内奸,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活活把老爹李文忠的英名败成了笑柄。 李文忠早知道儿子是个夸夸其谈的主儿,加上两次劝朱元璋被骂得差点掉脑袋,如今被罢官禁足,只能天天借酒消愁。 这天晚上也一样。 刚掌灯时,李文忠披头散发的坐在后花园亭子里,拎着酒壶不停灌酒,天没黑透就喝得半醉。 这时他看见小厮提着灯笼,陪儿子李景隆匆匆穿过走廊。 平时他根本懒得看这儿子,可今晚喝了酒,突然想管管他,就站起来冲远处喊。 “大晚上不读书,又要跑哪儿去?!” 李景隆一听他爹喊,心里直犯怵,但脸上不敢露出来,赶紧跑到亭子外作揖说。 “爹,天不早了,您少喝点酒回屋歇着吧,总这么喝身体哪受得了啊。” 李文忠气笑了。 “我还没开始教训你,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说,大晚上的,你又要去哪儿花天酒地?!” 李景隆脸上腾地冒起火气,忍不住嚷嚷。 “爹您天天喝酒不管事,知道咱家都快败光了吗?我再不出去拉拢关系,李家以后在朝堂上还怎么混?” 李文忠斜眼瞅他,满脸鄙夷。 “就凭你?还想给李家长脸?” 李景隆脸上一阵发烫,语气也带了哭腔。 “我知道您从没瞧得起过我,但我真的在拼命啊!” “您总说自己刚正不阿,说白了就是死脑筋,上面不会讨好圣上,下面不跟同僚处关系,还三番五次顶撞圣上,这才把李家折腾成这样。” “现在我想出去跑点门路,您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越说越觉得憋屈,眼圈都红了。 第235章李文忠:你作吧,大不了全家陪葬 要不是李文忠三番五次把朱元璋惹毛,李家哪会混到这地步? 现在他这个曹国公府独苗出门,谁还正眼瞧他? 以前人人喊他小公爷,现在估计连店小二都懒得招呼! 而全家的苦,都是他这亲爹给作出来的! 如今老爹天天泡在酒坛里,还拿他撒气,就算是块泥巴捏的人,也得攒点脾气吧! 李文忠听着儿子抱怨,心里直冒冷气。 这傻儿子哪知道老爹的套路? 现在皇帝疑心越来越重,亲外甥也怕被卸磨杀驴! 他故意惹皇帝生气丢官罢职,把曹国公府搞成门可罗雀的冷宫,这叫装孙子保平安! 哪像这傻儿子,天天上蹿下跳掺和夺嫡! 他自己找死就算了,还要拉着全家一起跳坑?! 哎…… 反正这破家业早晚是他的,爱咋折腾咋折腾吧。 李文忠心灰意冷地挥挥手,叹气说。 “随你作吧,大不了给咱家招个灭门之灾,咱府里本来就没几个人,你娘又走得早,到时候死也就咱们父子和你那几个姨娘。” “赶紧找你那些酸文人朋友搞阴谋去吧,老子接着喝酒快活,管他天下兴亡呢……” 说完,抄起酒壶就往嘴里倒,那股子猛劲儿倒真有几分武侠片里大侠的派头。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这基因突变谁能防得住? 李文忠一辈子人精,不也养出个连猪狗都不如的崽儿? 把亲爹喷了一顿后,李景隆心情爽到飞起,就跟憋久了突然放开似的,整个人都通透了。 见老爹被喷得没话说,他跟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昂首挺胸的走出后花园。 曹国公府别院里,一桌好酒菜早备好了,方孝孺、齐泰、解缙、黄子澄这几个跟李景隆走得近的读书人正等着呢! 李景隆一进门就拱手道歉。 “各位兄长,小弟来晚了,别见怪啊!” 齐泰他们赶紧起身回礼,客套几句后入了席。 喝了几杯酒,李景隆先开口。 “今早我派在江宁县的探子回报,沈老头敲了鸣冤鼓,把松江府的案子全说了。” 爱显摆的解缙立马拍手。 “好事啊!这事正按咱们计划走,只要把动静闹大,准能把陈安卷进来。”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直夸李景隆谋划得好。 “正是!只需将这桩案子闹得沸反盈天,还怕那厮不落入彀中?” “此计全赖小公爷运筹帷幄,若非您从中谋划,哪能将那厮牵扯进来?当真是神机妙算!” “正是此理,足见小公爷智谋过人!” 被吹捧得飘飘然的李景隆突然问。 “要是那小子不上当,或者临阵退缩咋办?” 黄子澄胸有成竹地说。 “他跑不了!” “我早摸透他脾气,看着狠其实心软,沈老头把案子一说,他肯定同情那毒妇。” “咱们再鼓动大臣上书,要求把毒妇千刀万剐,他肯定忍不住跳出来。” “就算他不跳,咱们就在江宁县造谣,骂他胆小鬼、假青天,就他那年轻气盛的性子,能忍?” “只要他敢替毒妇说话,咱们就把矛头对准他,让他身败名裂!” 解缙抢着说。 “等他名声臭了,他提的改革就全成祸国殃民的歪招,商税改革自然也就黄了。” 齐泰也乐呵。 “到时候就天下太平咯!” 李景隆兴奋地举杯。 “那咱们就干一杯,祝咱们旗开得胜!” …… 江宁县县衙这边,陈安难得下午歇了会儿。 朱标待了一两个时辰就走了,朱元璋和马皇后则留了下来。 晚饭后,朱元璋端着茶壶在院子里遛弯,见陈安坐着,就问。 “下午跟你兄长嘀咕啥呢?你兄长老实,别教他坏事啊!” 陈安翻了个白眼。 “我能说啥坏事!” 他知道办报纸这事得朱元璋点头,下午跟朱标提的时候,朱标担心民间报纸乱发消息惹麻烦,陈安解释了一个多小时,朱标才说考虑考虑。 现在朱元璋问起,陈安故意卖关子。 “说了您也不懂,反正您肯定不同意。” 朱元璋一听就火了,抄起茶壶就要砸,陈安眼疾手快躲到马皇后身后。 马皇后嗔怪朱元璋。 “多大个人了,跟孩子计较啥?” 朱元璋气呼呼的。 “他都二十岁行过冠礼了,还不懂尊卑!真是气煞我也!” 马皇后拍了拍陈安的手背。 “你也别气你黄伯伯了,有事好好说嘛。” 陈安嬉皮笑脸道。 “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坐回朱元璋身边后,他先打预防针。 “我说可以,但得约法三章,不然您又得发脾气。” 朱元璋硬邦邦地说。 “爱说不说。” 陈安作势要走,被马皇后拦住,只好坐下说。 “我下午跟黄兄商量,想办份民间邸报。” 朱元璋皱眉。 “办报纸干嘛?” 陈安直白道。 “骂人啊!” “眼下士林看我跟肉中刺似的,前些日子又得罪了佛门那帮秃驴,这帮人要说别的本事没有,骂起人来可真是祖师爷级别的,那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舌头能把铁杵骂成针!” “我寻思着要是哪天他们合伙往我身上泼脏水,怎么也得有个回嘴的地儿不是?总不能跟个闷葫芦似的硬挨着吧!” 朱元璋吹着胡子斜他一眼。 “你也知道你名声臭?不过你说的倒是实话,那些个酸儒和秃……呸呸呸!” 朱元璋突然拍着大腿改口。 “什么秃驴不秃驴的,出家人叫和尚!你个臭小子嘴巴咋这么损?信不信咱拿鞋底子抽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 老爷子越说越气,手指头差点戳到陈安鼻梁上。 陈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老爷子年轻时可不只是要过饭,还在庙里出过家呢! 在他跟前把和尚叫成秃驴,这不就跟指着他鼻子骂街一个道理吗? 于是他赶紧赔笑。 “您说得对,是和尚,是和尚。” “但我还是闹不明白,你名声不好想跟人吵架,关邸报啥事?” 朱元璋追问。 陈安解释道。 “我要搞的这报纸跟朝廷发的官报不一样!” “我不光要登点朝廷允许公开的八卦,还得塞点诗词歌赋、小说段子进去,将来卖给老百姓当消遣。” “您瞅那些读书人骂架多鸡贼,挥笔写篇酸文,再在文人圈疯狂传播,我这小透明在文坛连根毛线关系都没有,被骂了只能跟个闷葫芦似的蹲墙角挨喷。” “要是谁揍我一拳,我就算拼老命也得踹回去,可挨骂就惨了,连对方躲哪个旮旯骂的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嘴仗对手去?” 第236章老爷对我家大人不亲,好像不是亲生的 “所以你想办邸报,让人骂你时,你在报上发文章回骂?” 朱元璋试探性问道。 陈安竖大拇指。 “您老真机灵,就是这意思。” 朱元璋听了直撇嘴。 “那帮穷酸就仗着舌头长,有人骂你,直接砍了不就结了,还费事写文章回骂,真是个软蛋!” 陈安翻了个大白眼。 “所以说您老就是个糙汉子,啥事都想着动刀子,刀能杀人,能治天下吗?” “别人用嘴损你,你就得用嘴喷回去,这才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整天打打杀杀的,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暴脾气!” 啪! 话音刚落,陈安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您瞧瞧!说不过就动手,哪有长辈这样的?” 陈安捂着脑袋抗议。 朱元璋气得太阳穴直跳,手指抖得像筛糠。 “你给咱闭嘴!再叨叨把你舌头揪下来!” 陈安懒得跟这倔老头掰扯,转身溜进书房抱出血压计给马皇后量血压,见数值虽高但还算安全,这才松了口气。 马皇后让他也给朱元璋量量,结果陈安惊呆了。 这暴脾气老头血压稳得像泰山,反倒是说话都细声细气的马皇后血压直往上窜,这用现代医学都解释不通啊! 量完血压,朱元璋起身要走,对马皇后说。 “你喜欢在这儿就待着,家里暂时让吕氏管,你先好好养身子。” 又指着陈安道。 “这小子欠揍,千万别惯着他。” “还有,你要办邸报就办,但敢发歪理邪说煽动人心,看咱不打断你两条腿,这次可不是开玩笑!” 陈安无奈,挥手示意知道了,心里却乐开了花。 没想到老顽固居然这么爽快就同意了,反倒是朱标还有些犹豫。 其实想想也合理,朱元璋虽然暴虐,掌控着大明江山,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洪武四大案已爆发两起。 胡惟庸案是胡党自作自受,空印案则是朱元璋与文官集团的话语权之争。 空印案本与贪污无关,只因各地官员按例带盖好官印的空白账册到京城改账,朱元璋觉得这是欺瞒,一怒之下砍了数万官员。 这让他在读书人眼中成了堪比秦始皇的暴君。 洪武十五年的朱元璋虽仍暴虐,但比晚年好多了。 陈安本以为他不会同意办邸报,没想到他竟答应了,或许是因为两人都被读书人骂惨了,同病相怜吧! 这老头,当真是又倔又可爱。 朱元璋走后,陈安脸上露出了笑意。 马皇后笑道。 “你黄伯伯又不是坏人,有事好好说就行,别总气他。” 陈安见她脸上有汗,赶紧给她扇扇子。 “听您的,以后不气他了。” 马皇后笑眯眯地瞅着他,忽然问道。 “跟伯母唠唠你爹娘呗,你到江宁县当官,咋就只带了小娥呀?” 陈安听了这话,当场就愣住了。 那对上了年纪的夫妻长什么样,他都快记不清了。 马皇后见陈安犹豫,笑道。 “咋不说话?跟爹娘闹别扭了?” “你孝顺,对我和你黄伯伯都好,如果和爹娘之间有误会,或者他们哪里做得不妥,你多包容些。” 陈安挠了挠头,解释道。 “没误会,爹娘对我也很好,可不知咋回事,我就是跟他们亲近不起来,他们对我也总是客客气气的……” 马皇后微微皱起眉头,追问道。 “这又是为啥呢?” 陈安压根没见过这对名义上的爹娘,但从这具身体的记忆来看,那对夫妻对他始终客气的很。 虽说吃穿用度从没亏待过他,地主家儿子该有的排场也一样不少,可在他的印象里,父母几乎没对他笑过。 要是他们本性就如此冷淡,那倒也能理解,可陈安还有弟弟妹妹,父母对待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这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次来应天府参加科举,他只带了小娥一个人,眼下身上的银子都快花光了,他也没想过写信回家跟父母要。 所以当马皇后提到他父母时,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生分”。 陈安苦笑道。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为啥。” 正说着,小娥端着一盘切好的水蜜桃走进了亭子。 听见马皇后的问话,她抢着说。 “婶婶,我家老爷和老夫人对大人的态度才叫奇怪呢,根本不像爹娘对儿子,倒像是在招待客人。” “小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可也没多想,等长大些看到老爷老夫人对二公子和三小姐的样子,才发现这事真的不正常。” 马皇后一下子来了兴致,连忙问。 “怎么个不正常法?” “老爷老夫人对大人就跟帮别人养孩子似的,咱家老爷长得胖乎乎的,一脸福相,老夫人也是典型的江南美人,二少爷和三小姐也跟他们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再瞧瞧大人,虽说不算壮实,但个头儿却挺高,看着倒像是北方人……” 经小娥这么一说,马皇后才留意到,她上下打量了陈安一番,发现他的身形确实比一般江南人要高大不少。 “而且大人的长相也跟老爷老夫人不太像,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不待见大人的原因呢!” 小娥接着说道。 小娥从小就跟陈安一块儿长大,伺候了他这么多年,两人感情别提多好了,早就跟一家人没两样。 就算日后陈安娶了正妻,小娥在家里的地位也不会低。 再说了,陈安作为现代人,去喝个花酒啥的没啥心理负担,但要是让他多娶几个老婆回家,他心里头可过不去这道坎,就想着跟小娥这么过一辈子算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朱元璋和马皇后他们都高看小娥一眼,没把她当成普通奴婢,而是当作自家人。 小娥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说话直来直去,想到啥就说啥,可能也是因为她不知道朱元璋和马皇后的真实身份。 不过就是这份直率,让朱元璋夫妇特别喜欢她。 马皇后立马抓住了重点。 “即便相貌有些差距,可是不是亲生的,他们还能不知道?” 小娥使劲儿点了点头,说。 “他们当然知道大人是亲的,其他方面对大人也好,就是亲近不起来,我也挺纳闷儿的。” “但大人这次科举中了榜,也算是给两老争了光了,以后他们肯定会对大人更好,前几日还写信让大人回家娶妻呢!” 第237章马皇后: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稚儿 听了小娥这话,马皇后笑着逗她。 “你家大人娶了妻,你咋办呀?” 小娥愣道。 “我继续跟着大人当丫鬟呀!” 陈安没好气道。 “你这管家婆,管得我连花酒都不敢喝,还被张大力笑话惧内,现在倒是知道自己是丫鬟了?” 小娥脸红跺脚,对陈安道。 “大人胡说,我啥时候不让你喝花酒了?再说了,张大力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哪天要是碰到他,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一顿!” 说完就气鼓鼓地端着水蜜桃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正写作业的朱雄英,早就盯着水蜜桃直流口水了。 马皇后看着小娥的背影,笑眯眯地说。 “这丫头是个好姑娘。” 陈安连忙赞同道。 “我早把她当成亲人了。” “要是有缘的话,伯母收她做干女儿,你认为如何?” 陈安一听,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向马皇后行大礼。 “谢谢伯母了,有了您这话,她必能平安!” 当小娥被陈安按着头给马皇后磕头的时候,她脑子里还是懵的,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成了郡主。 以后,就算是陈安和他那对爹娘见到她,都得给她行礼呢! 小娥从小没了爹娘,认马皇后做干娘时一点也不抗拒。 她不知道马皇后的身份,但因为缺乏母爱,如今多了个慈爱的娘,心里美得很。 马皇后看她磕了头,心疼地扶她起来,拉到身边说。 “我又多了个好闺女,要是在应天府,一定好好办仪式,今天匆忙就算了。” 小娥害羞地喊道。 “伯母。” 陈安听了,赶紧提醒道。 “该改口叫娘啦!” 小娥反应过来,激动得直掉眼泪。 “娘亲肯收我,我就很高兴了。” “我从小无依无靠,大人把我当家人,现在又有了娘……” “谢谢您不嫌弃我是奴婢!” 如今马皇后收了小娥为义女,她就不再是底层的奴婢,而成了皇亲国戚。 但小娥还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巨大变化,只是感激马皇后不嫌弃她。 马皇后又安慰了小娥几句,转头对云奇说。 “云管家,把咱闺女名字记进家谱,再派人去浙省把她的卖身契买回来。” 云奇连忙拱手答应。 说完,马皇后摘下头上的玉簪给小娥戴上。 小娥想推辞,马皇后笑道。 “认女儿哪能没礼物?这簪子不值钱,顶多卖个百来文,你就收着吧。” 小娥听马皇后说簪子普通,也就收下了。 旁边的采莲却看呆了,这簪子是当年朱元璋刚起事时买的,虽不名贵,却是马皇后最宝贝的东西,如今送给小娥,可见有多喜欢她。 朱雄英瞅着小娥嘟囔。 “那我以后岂不是不能叫你姐姐,得喊姑姑啦?” 他语气里满是不乐意。 陈安斜他一眼。 “有意见?” 朱雄英慌忙摆手赔笑。 “哪儿能啊!多了个小姑姑我高兴着呢,师父您可别误会!” 几人又聊了几句,马皇后累了,让采莲扶着进了屋。 一进屋,马皇后就笑问道。 “刚才我把簪子给了小娥,你没生气吧?” 采莲笑道。 “我就是有点儿羡慕,哪会生气呀!” 接着又好奇问道。 “娘,小娥妹妹是好,但您怎么才见一面就认她当干女儿?” 马皇后笑着说。 “我儿的人,哪能是奴婢?何况我是真的喜欢这单纯的丫头。” 采莲迷糊地问。 “娘,您是想把小娥妹妹许配给哪个王爷吗?可陈县令脾气那么倔,肯定不会答应啊!” 刚说完她就愣住了,突然反应过来。 “您的意思是,陈县令他……” 马皇后笑了笑。 “是啊,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这咋可能啊?当年……” 采莲反应过来,压低了音量。 “难不成是锦衣卫那边有消息了?” “这么大的事,锦衣卫肯定得万分谨慎,哪儿能这么快就有消息?” “可我就是觉得他是我的稚儿,他长得跟我兄长像,脾气又跟重八一样倔,而且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亲!” “所以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稚儿。” 马皇后的语气很笃定。 采莲见状,只能叹了口气。 她知道马皇后已经认准了陈安,只希望锦衣卫能尽快带来好消息。 入夜,江宁县县衙后院。 陈安书房灯火通明,门吱呀一声开了,姚广孝的光头探进来,在灯光下直反光。 陈安正看着闲书,抬眼瞥了他一眼,笑道。 “大师今儿上哪儿了?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影。” 姚广孝进来,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这才说道。 “既然做了大人的幕僚,总得对得起月钱,今日小僧一直在公文房看公文,想早点熟悉县衙杂务,好帮大人分忧。” 陈安似笑非笑道。 “我还以为大师游山玩水、会友去了呢!” 姚广孝摆手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僧可不是那种偷懒的人!” “那行吧,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安笑道。 “今天县衙来了贵客,大师心里有数,怎么不去聊聊?说不定有缘分呢!” 姚广孝翻了个白眼。 “什么贵客?” 陈安调侃道。 “你这是明知故问?” 姚广孝叹了口气。 “那人身份尊贵,进了你这院子就像自成了一片天地,哪是随便能接近的?” “啊?” 陈安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姚广孝是怕被朱元璋看穿心思才躲着,没想到是这般缘故。 不过想想也对,便没再继续调侃。 朱元璋是皇帝,虽说微服来江宁县,但安保一点都不含糊,锦衣卫密探把县城全布控了。 姚广孝刚当上陈安的幕僚,哪能随便进后院见驾? 毕竟,可不是谁都有资格面圣的! 陈安又问。 “那现在院里还有两位贵人呢,大师怎么进来了?” 马皇后和朱雄英的身份也尊贵,按说姚广孝不该靠近的。 姚广孝含糊道。 “夫人信佛,对我们出家人不排斥,小大人常住这儿,要是谁都不让进,跟在应天府有啥区别?” 陈安点了点头,又问道。 “大师这么晚找我有事?” 姚广孝喝完凉茶才道。 “今天收留的那对爷孙,你是准备替凶犯鸣冤?” 第238章只要大人不入局,他们就没辙 陈安摇头道。 “虽说事出有因,但人证物证俱在,嫌犯罪无可赦,我怎么会替她鸣冤呢?” “何况他们也不是要我鸣冤,只是想让我帮忙安排见嫌犯一面,尽点人伦情分,这么点要求我哪好拒绝?” 良久,姚广孝才开口道。 “但小僧觉得这事不对劲。” “噢?!” 陈安疑惑地看向他。 姚广孝接着说。 “爷孙俩的请求确实不算过分,在松江府当地官府求情,也能安排见面,可他们却徒步走了半个多月,几百里地到江宁县,只为了让你帮着给朝廷上书,求朝廷宽恕,成全人伦。” “这说明啥?” “说明松江府官府,甚至刑部都回绝了沈老丈的请求,他才只能来这儿找你。” “沈知夏的案子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老百姓都同情她,官府让他们见一面能咋地?偏偏就拒了,这不蹊跷吗?” 陈安眉头皱起来。 他今日一颗心扑在马皇后身上,倒是没顾上琢磨这事。 “沈老丈的要求确实不过分,就想让女儿死得痛快体面些,死前见上一面,咋就处处碰壁,非要跑到江宁县来?” “难不成是因为沈知夏杀的是官,官员们同仇敌忾?” 姚广孝却摇了摇头。 “这个档口突然冒出这事来,恐怕没表面这么简单,毕竟读书人想杀人,动动笔就够了!” “大人您搞的商税改革动了读书人的利益,在江南士林里名声都臭了,他们怕是早就在琢磨咋对付你了。” 陈安一怔。 “大师是说,这事是冲我来的?不至于吧?” 姚广孝看着陈安,认真道。 “大人还是谨慎些的好。” 陈安皱眉。 “那这事,我就不管了?” 姚广孝道。 “依贫僧看,管不得,咱不入局,他们就没辙。” 陈安沉思良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这事我必须得管!” “即便他们拿这事攻击我,我难道就不会反击?” “他们是读书人,我就不是了?动笔谁还不会啊!不就是喷人嘛!” 陈安的回答,姚广孝一点都不意外。 能在短短一年就在应天府混出陈青天的名号,陈安靠的不就是爱管闲事,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吗? 可他还是叹了口气。 “当好人当不了好官,更当不了人上人。” “您看当今圣上,为了废丞相制,忍了胡惟庸好几年,等他作够了再一举拿下,牵连的人不管是谁都下狠手,跟圣上比,大人的手段还是太嫩了。” “大人您还年轻,要真是被读书人搞臭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江南士林在读书人心里分量有多重,天下人皆知,大人您就一个人,咋跟他们斗?” 陈安却一脸胸有成竹。 古代读书人跟现代键盘侠似的,可他们骂人还讲究个引经据典,哪有键盘侠说脏话来的狠? 自己上辈子在网上跟人论战,就从没输过! 现在他只是缺个跟这些读书人互喷的平台而已。 “一个人斗不过,那我就创造个平台,号召群众的力量帮我斗!” 姚广孝有些不解。 “创造啥平台?大人这是要办诗会?” “不,办报纸。” 陈安轻飘飘道。 古代没互联网,可活字印刷术都普及几百年了,便宜草纸也有,刚好用来办报。 既然缺平台,那我自己搭一个就是了,等把他们拉上来,就能用我的规矩打败他们! 天才刚蒙蒙亮,应天府的城门就开了。 运货的马车,卖菜的小贩,赶牲口的屠夫,依次入城,城里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作为大明都城,应天府住着近百万人口,每天消耗的物资数量惊人。 此时,皇城外一群身着官袍的京官无精打采地站着。 他们凌晨四五点就要起床赶来早朝,这会儿正困得不行。 还好眼下是夏天,不用挨冻。 离早朝还有段时间,官员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问。 “谢兄,听说朝廷要改革早朝制度,是真是假啊?” 被问的那人三十出头岁,看着挺儒雅的,他摇头说。 “我也只是听说,好像是太子殿下想改革早朝制度,学唐宋实行大小早朝,十五天一大朝,五天一小朝,大朝所有在京官员都得来,小朝只要正五品以上官员来就行。” 其他人听了点头说。 “太子殿下真是仁慈。” 其实大家都明白,大早上上朝根本办不成事。 毕竟几百人挤在一起,光是维持秩序都难,能议什么大事? 真正的大事,还不是圣上和太子殿下商量着定。 顶多几位重臣能参与,小官们也就是凑数。 圣上设早朝,就是不想官员白拿俸禄,所以改革希望渺茫,除非朱标登基。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与太子朱标相关的两件大事上。 一件是好事,太子成立了内阁。 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啥。 虽说进内阁的官员品级不算高,但只要进了内阁,就能有机会面见圣上,参与国政。 说白了,进了内阁就等于跳进了大明的核心权力圈,这谁不心动啊? 谁都知道进了内阁就能步步高升,所以当内阁大学士可是这些年轻官员做梦都想干的差事。 可他们哪儿知道,这机构可不只是能进核心圈那么简单,实际上它还顶着宰相的活儿呢! 更想不到的是,这次改革压根不是太子先提的,反而是被他们当成沽名钓誉的奸佞小人陈安提的。 一个中年青袍官员叹气道。 “最近朝堂变化太快,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又是改早朝制度,又是成立内阁,又是改商税,前些年还把一千多年的宰相制度废了,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大明朝了。” 听他话里有抱怨,其他人赶紧提醒。 “伍兄慎言,这可是在皇城门外呢!” “锦衣卫无处不在,伍兄这是想去昭狱吗?” 伍姓官员吓了一跳,赶紧闭嘴。 谢姓官员却笑着说。 “有好有坏,世事不是一成不变就好,像早朝制度,只有本朝这么严,学唐宋制度是好事,内阁制度虽说没有先例,可仔细琢磨是个好办法,至于商税改革……” 他冷哼一声。 “不过是小人献媚罢了,我们为官就得为民请命,这祸国的政策得早点废除才好。” 说完,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啥都明白了。 第239章开始了,官员集体奏请处置毒妇 此时,又一个年轻官员说道。 “今天都察院的同僚要弹劾大理寺和刑部,说松江府同知曹文翰被害案拖了很久,凶犯没受惩罚,都察院觉得他们办案不利,故意拖延,我也打算凑个热闹,上书要求严惩凶犯,各位兄长一起吗?” 几个穿青袍的官员都纷纷点头示意。 不光他们在聊这案子,除了武将,大半文官好像都达成了共识,一股暗流在悄悄涌动。 天越来越亮,皇城城门终于开了,数百名官员进了皇城,来到奉天殿外。 文武官员分得很清楚,按官职高低从殿内排到殿外。 随着几声鞭响,一个宦官尖着嗓子喊。 “圣上驾到,百官跪迎。” 百官齐刷刷跪下,三呼万岁。 接着太子朱标搀扶着朱元璋来到大殿中央,朱元璋扫视一圈,大手一挥。 “众爱卿平身。” 然后坐在了龙椅上。 太子回到旁边的座位,百官又叩了个头谢恩,这才站起来。 太监接着喊。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一个文官站出来,这是每天的程序,大家都习惯了。 早朝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决定的都是些小事。 果然,这文官奏的事都不算大,朱元璋几句话就打发了,又有几个官员汇报了些事。 眼见着太阳出来,天全亮了。 要是平时,早朝就该结束了,可这个时候,有都察院的御史站了出来。 “圣上,臣有事启奏。” “说。” 朱元璋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 御史清了清嗓子。 “臣要弹劾大理寺和刑部办案不利,故意拖延,一个案情清楚的案子到现在还没宣判,受害者尸骨未寒,凶犯却还并未处置。” 朱元璋皱眉问。 “什么案子?” “松江府同知曹文翰被害案,此案案发一月有余,人证物证皆全,可大理寺和刑部却迟迟没宣判结案。” 既然有人弹劾,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就得站出来解释,可这时候太子朱标却先站了起来。 “父皇,大理寺和刑部的奏疏已经递上来了,是儿臣暂时扣下了没批。” 朱元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为何?” “曹文翰确实是被妻妾所害,但也因为他性格暴虐,大理寺和刑部对凶犯的惩处太重了,要判凌迟,所以儿臣扣下了,打算禀告父皇后,再做定论。” 朱元璋有些怒了。 就因为杀了个暴虐的官员,就要千刀万剐? 可还没等朱元璋开口,刑部尚书就站了出来。 “夫为妇纲是天理,凶犯沈知夏和其他妾室联手谋害亲夫,跟谋逆无异,唯有判凌迟才能以儆效尤!恳请圣上和太子殿下别同情凶犯,她们这是自作自受!” …… 要说陈安这辈子最绝的本事,那必须是当甩手掌柜。 这会儿公事房里,姚广孝正对着陈安给的报纸章程抓耳挠腮。 他到现在都没闹明白,大人嘴里的报纸到底是个啥物件。 虽说老祖宗早整出了邸报这玩意儿,唐朝那会儿朝廷每月都给地方抄送朝政大事。 说白了,这就是拢住各地人心、防着地方搞分裂的手段。 可陈安要办的报纸跟邸报压根不是一回事。 除了登点时政新闻,居然还要塞话本、小曲儿、志怪小说? 这是啥操作啊? 再说了,真有人愿意花铜板买这玩意儿? 姚广孝满脑子问号,但毕竟是自家主公交代的头一桩差事,即便觉得离谱,他也得硬着头皮干。 得,先找印刷和造纸的去! 要说洪武年间的活字印刷和造纸术,技术早成熟了,就是读书人瞧不上这行当。 可陈安这不走寻常路的主一来,江宁县这俩产业直接就支棱了起来。 加上江宁县本就是富庶地,百姓的识字率能有三成多。 好多老百姓送孩子去私塾,不求考取功名,只求能认识俩字。 再加上陈安大力推行义务教育,官办学堂教材需求量大,为了省钱,便直接用了活字印刷配草纸。 活字印刷印出来的字方方正正的,没书法有美感,但胜在便宜。 草纸质量差,毛笔一写就晕墨点,但也胜在便宜。 得,就用这俩料办报纸了! 姚广孝麻溜儿的找了县城里的刊印房和纸铺,俩老板一听是跟县衙做生意,都屁颠屁颠的跟着回了衙门。 这边,陈安还在后院眯着眼,小口喝着豆浆呢! 几十里外的应天府早朝刚散,却出了件蹊跷事。 一群年轻小官集体上书,要求把一个多月前杀夫的民妇沈知夏往死里整,狠的要凌迟,轻的也要五马分尸、腰斩,反正就是不让这婆娘好死。 一个民妇咋就惹得小半朝廷官员喊打喊杀? 还真是怪事一桩! 虽然发声的都是些年轻小文官,可这么多人扎堆上书,也算是掀起了一股小风波。 但朱元璋和朱标都没接茬,把奏疏全给扣下了。 勤政殿里,朱元璋换了身粗布衣裳,朱标瞅着他乐。 “爹,这是又想去江宁县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 “你徐伯伯过两天就回燕京了,今儿约了老兄弟去郊外骑马,要是没喝多就去看看你娘,喝多了就直接回宫。” “那儿子陪您一同去送送徐伯伯。” 朱标开口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又问道。 “今儿早朝那事,你咋看?” 朱标知道说的是沈知夏那事,琢磨了下说。 “这么多官儿突然揪着个女人往死里整,还不是啥十恶不赦的罪,肯定有猫腻,我打算先扣着奏疏,看看他们究竟要搞啥名堂。” 朱元璋听了直点头,他就欣赏朱标这份沉稳。 别看朱标在读书人眼里是儒雅的仁君典范,可人家没被捧晕,办事讲究平衡术。 文官势大了就抬武将勋贵压一压,武将横了就用文官制衡,反正不能让哪拨人拧成一股绳。 历朝历代党争不断,看着消耗国力,其实就是帝王平衡术的套路。 日子一晃,十天就过去了。 江宁县后衙里,朱元璋捧着份报纸看得入神,马皇后一边用纺纱机纺线,一边念叨陈安。 “你徐伯伯去燕京驻守,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你咋不送送?” 陈安连忙喊冤。 “是他不让送的,他走前一天,我不还摆了一大桌好酒好菜呢!” 第240章真是咱儿子,一定让他感受二十多年的父爱如山 马皇后笑了笑,又道。 “不让你送,你就当真不送啦?那药材和烈酒送了吗?” 陈安点头。 “早给徐伯伯备好了治嗓子的西瓜霜,还教了军郎中治外伤的法子。” 马皇后笑了笑,转头故意问朱元璋。 “安儿把药方传给了将士,虽是善事,可毕竟是他的独门绝技,朝廷不该表示表示?” 朱元璋放下报纸哼唧道。 “朝廷用他几个方子咋了,还得专门下旨封赏?” 马皇后狠狠拍了他一下。 “重八你这说的什么话?有功就得赏,不然咋服人心?” 朱元璋振振有词。 “别的功臣该赏,这臭小子就算了,大明安稳一天,他就富贵一天,建功立业是本分!” 马皇后眼睛一亮。 “那事有谱了?” 朱元璋脸上也带了些激动。 “有线索了,还在确认,这事不小,得慎重。” 陈安在一旁听得一脸懵。 这夫妻俩打啥哑谜呢? 马皇后在他面前连朱元璋小名都随便喊,可这层窗户纸没捅破,他也乐得装糊涂,不然可就没意思了。 朱元璋突然扬起报纸问陈安。 “这就是你鼓捣好几天的玩意儿?” 陈安得意洋洋。 “咋样?看上瘾了吧?虽说纸差点,可销量好啊,这几天卖了好几千份呢!” 朱元璋脸色一沉。 “你之前不是说要在报纸上跟穷酸秀才对骂吗?咋全是聊斋志异的故事?《西游记》更是被改得乱七八糟,况且,你登那么多酸诗干啥?” 陈安嘿嘿一笑。 “您老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抢先占领舆论阵地!” “况且,那些秀才骂的是朝廷又没骂我,我瞎凑啥热闹?” 这话气得朱元璋牙痒痒。 早知道就不该由着这臭小子胡闹! 不过今儿锦衣卫传来消息,说这小子可能不是浙省那个土财主的亲儿子。 呵呵…… 这小混蛋要当真是自己的亲儿子,那这二十多年的父爱,自己定是要好好补补的,必须让这臭小子知道知道,啥叫父爱如山! 朱元璋眼珠骨碌一转,突然抛来一句。 “最近朝廷发的邸报,你瞅了没?” 朱元璋打下江山后,不少制度沿用前朝,邸报便是其一。 但大明疆域辽阔,邸报发得太勤容易积压延误,加上全国性大事有限,所以朝廷规定半月一刊。 哪怕距离应天府仅三十里的江宁县,也得靠驿卒定时运送。 陈安听了直犯嘀咕。 “十几天前刚收到一期,就说商税改革试点成了,要扩大范围,没啥别的动静啊!咋?最近朝廷又出啥大事了?” 朱元璋似笑非笑。 “也没啥大事,就是那帮穷酸秀才跟吃了炮仗似的,扎堆上书,非让严惩沈知夏那批人,还嚷嚷着要凌迟处死,好像不杀了这女子,大明就得玩完。” “啧啧,还是读书人够狠啊,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愣把一女的说成妖女,非千刀万剐不可,连咱这铁石心肠的听着都觉得过分。” “凌迟?!” 陈安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他知道读书人嘴毒,可没想到能毒成这样。 沈知夏谋害亲夫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为啥杀夫证据也明明白白。 要不是她男人曹文翰又凶又变态,被封建思想捆住的弱女子咋会下杀手? 可那帮文官根本不管这些,硬把人说成妖女,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陈安瞅了朱元璋一眼。 呵呵,您老人家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谁不知道您的心肠是铁打的? 旁边纺纱的马皇后动作也慢了下来,脸色有点难看,可依旧没吭声。 她知道沈知夏罪不该死,可咋处置是朝堂上老爷们的事,自己身为妇道人家,不能干政,这是她该守的本分。 “圣上和太子啥态度啊?” 陈安盯着朱元璋问。 这老头可是大明的顶头BOSS,他一句话就能定乾坤。 只要他想保,沈知夏别说挨千刀了,小命都能保得住。 可朱元璋哪会为了几个女人跟满朝文官硬刚? 他是统治者、政治家,眼里只有权衡利弊,才不会管个人死活呢! 就听朱元璋淡淡道。 “能啥态度?把奏疏都压着没批呗!但这事越闹越大,怕是压不了多久了。” 陈安点了点头。 “懂了。” “那你准备咋办?袖手旁观还是上书朝廷?” 朱元璋好奇的追问道。 “我准备印十万份第三期报纸,然后免费发!” “不光江宁县,还要派人送到江南各地,见人就塞!” 陈安说着,站起来就往前院子里走。 “这么晚了去哪?” 朱元璋追着问道。 “读书人都拿笔当武器,我也是读书人,也得把笔磨利了!” 陈安头也不回地喊。 要说这舆论阵地,你不占,别人就得占了去! 老祖宗早就明白这些道理,成语里更是一堆说法。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哪个词不是说明谣言能杀人的? 可从古到今,话语权全在读书人手里,他们想咋说就咋说,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而跟他们作对的,全被写成了乱臣贼子。 苏定方灭了多少国,庞太师多刚正不阿,还不是被黑得不成样? 就连皇帝都躲不过! 可陈安身为现代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还能不会? 话语权不是在读书人手里吗? 那抢过来就是了! 只要他办了报纸,就能让全天下人都用报纸说话。 等把文人拉到同一水平线,再用现代思维碾压他们! 这就是陈安的阳谋,明晃晃的,还偏偏没法破解。 所以一听读书人要对沈知夏下死手,他立刻就开始反击了。 回到县衙前院,陈安把沈知夏的案子改成了章回小说。 随后,他找到正在忙公务的姚广孝,把稿子一递。 “大师,将这文章登在最新的报纸上,让印刷房加班,赶紧印十万份出来!” 姚广孝懵了。 “老爷,印这么多干啥?江宁县百姓都没这么多,更何况成本也高啊!这得要不少银子呢!” “钱你别管,咱县衙最近不差钱,而且这次报纸咱白送!不光江宁县,应天府、江南各地都得派人去发!” 姚广孝更迷糊了,可一看稿子内容,瞬间明白了咋回事。 他眉头一皱,说道。 “朝廷对沈知夏的案子有结论了?” “哼!好多官员上书,要判凌迟呢!” 陈安冷哼一声道。 这话一出,姚广孝脸上的那股淡定劲儿全没了,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第241章红火的江宁日报 七月的应天府,热得跟被火烤似的。 不过应天府大街上,却是热闹的很。 小贩推着车吆喝,商铺里人来人往,行人多得跟蚂蚁似的,却也井然有序。 应天府内城有条僻静的熙南里小巷,二十多天前突然开了家怪商铺。 说它怪,是因为它不卖东西,只免费送,甚至雇小孩去大街上见人就塞。 可天下哪有这等赔本的买卖? 大伙儿都瞅着稀奇,直到发现它送的是报纸。 陈安身为穿越者,自然懂得先免费后赚钱的套路。 先让姚广孝印报纸白送一段时间,等大伙儿看习惯了再收费,这叫占领市场。 但他真正目的不是赚钱,而是拿报纸当嘴炮武器,跟那些腐儒打舆论战。 前几期报纸没登大道理,全是老百姓爱看的玩意儿。 《西游记》《水浒传》的故事、街头趣闻、诗词歌赋,甚至给秦淮河的青楼头牌打分排名。 总之,啥热闹登啥! 不到一个月,报纸就在应天府火得一塌糊涂! 如今每天早上九点,江宁日报的铺子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店门刚开,人就跟潮水似的往里涌。 “秦掌柜!新报纸到了没?茶馆里听书的等着《红楼梦》呢!” “赶紧给我来一百份!” “这期花魁是谁啊?登报了没?” 几万份报纸转眼就被抢光了,来晚的人只能拍着大腿叹气。 “唉,又没抢到!” 而抢到的人,一翻开今天的报纸,当场便吓了一跳。 头版头条居然写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旁边还有篇《揭秘沈知夏杀夫案全真相》。 那人忍不住嘀咕。 “这沈知夏不是松江府同知的老婆吗?报纸平时不都登小说诗词吗,咋突然爆起杀人案了?” …… 此时,曹国公李文忠在自家后花园凉亭里吹着冰块风,喝着冰葡萄酒,手里还翻着份报纸。 看到那句皇帝轮流做,他冷笑一声。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就不怕被抓进昭狱砍头?” 凉亭外站着个护卫,热得满头大汗却站得笔直。 李文忠骂他。 “又不是在军营里,你装啥正经?” 那护卫却拱了拱手,说道。 “不管在哪儿,礼不能废啊!” 李文忠嘴上骂,却还是扔给了他一壶冰酒。 护卫一口气灌了半壶,又像根石柱似的站回了原地。 李文忠叹气道。 “老子让你跟着徐达去北方当兵,你偏不去,凭你的军功,至少能当三品官,说不定还能封爵,干嘛守着咱这快死的人?” 那护卫红了眼。 “小的从至正十四年就跟着您,没您哪有我?您归隐了,我就给您当护卫,就算您将来被抄家,我这条命也陪您!” 李文忠白了那护卫一眼。 “随你!但你记住,这儿是曹国公府,不是军营,听说你在操练家仆?别瞎折腾了,安稳过日子吧!” 护卫拱手道。 “不是操练家仆,是府里下人偷懒,还偷东西,再这么下去,曹国公府都快被掏空了,小的打算用军法整治一番,杀几个人立立威,这样他们就老实了。” 护卫说得云淡风轻,给李文忠扇扇子的仆役听了,吓得顿时僵在了原地。 李文忠灌了口酒,随口应道。 “随你吧。” 护卫神色依旧淡漠,犹豫片刻后,又说道。 “小公爷那边……” “哼!咱还活着呢!这府上还轮不到他当家!” 李文忠话音刚落,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一口血喷了出来,脸色顿时惨白。 护卫急得大吼。 “快叫郎中来!” 李文忠却摆了摆手。 “别折腾了,咱知道自己啥身子,再说咱死了,某些人也就安心了……” 李文忠提到的某人,护卫自然知道是谁。 护卫眼眶通红,急声安慰道。 “国公爷,吐口血不算啥!我这就去请应天府的小神医,他要不来,我就把人给绑来!” 李文忠冷笑道。 “天潢贵胄哪会来给咱这个废人瞧病,别白费力气了!” 护卫懵了。 “一个小官而已,咋就天潢贵胄了?” “你见过哪个小官能逼死皇帝鹰犬的?还敢跟所有权贵对着干?更别说皇后和皇长孙还去他家做客了?就连锦衣卫都把他祖宗八代查了个遍!” 李文忠边说边擦着嘴角的血迹。 他压低音量,接着道。 “二十多年前,皇后在军营生过一子,当时战乱,说是夭折了。” “可近来有消息说,那皇子没死,还长大了,而这陈安,长得跟皇后的大哥有八分相像……” 护卫愣神道。 “难怪都说外甥多像舅呢!” 护卫攥着个烫手山芋似的秘密,却见自家国公爷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顿时怀疑这瓜是不是不够大。 啧! 到底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主,这天塌了当被盖的气场,简直是绝了! 他忍不住嘀咕。 “怪不得陛下跟那小神医走得近,我还当陛下要把他当左膀右臂培养呢!敢情背后还有这层关系……” 冷不丁地,那护卫一拍脑门,蹦了起来。 “要是这小神医身份有猫腻,小公爷最近鼓捣的事怕是要黄啊!” 李文忠眼皮子一耷拉。 “那逆子又作啥妖了?” 说起这儿子,他肺都要气炸。 没半点真本事还迷之自信,整天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全世界都欠他的。 哪个当爹的不盼着儿子出息? 他当年可没少给这颗独苗铺路,送国子监镀金,前程都规划到祖坟上了。 结果呢? 扶不起的阿斗说的就是他! 文不能考状元,武不能拉强弓,偏偏心比天高,也不瞅瞅自己那二两肉。 就他那能耐,搁应天府勋贵圈早该横着走了吧? 现实是连那帮纨绔子弟都拿他当笑话。 得,纨绔圈混不下去,又去文人堆里找存在感了。 可那些读书人谁不是把他当钱袋子使? 几句彩虹屁就哄得他找不着北,活脱脱一冤大头。 每次想到这儿,李文忠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第242章老百姓的愤怒,比陈世美还坏 “小的也是听下人嚼舌根,国公爷要想知道具体情况,还得去问王康。” 护卫缩着脖子说。 李文忠眉头拧成了疙瘩。 难不成这逆子又捅娄子了? “赶紧说!”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刀子似的寒气。 护卫吓得一哆嗦,竹筒倒豆子般全抖了出来。 “小公爷最近跟几个穷秀才勾肩搭背的,可这些人都跟江南士林沾亲带故,眼下朝廷搞商税改革,这帮读书人嚷嚷着朝廷这是在与老百姓争利,正合计着上书呢!” “放狗屁!” 李文忠啐了一口。 “老百姓连扁担都挑不动,能赚几个子儿?朝廷收的是大商家的税,可这些商家要么是书香世家,要么是新贵勋戚,割他们的肉能乐意?咱曹国公府又没搞商队,那逆子掺和个啥?” “谁说不是呢!” 护卫摊手,继续道。 “本来没咱府啥事,可小公爷偏要凑这热闹,但圣上威压在那儿,他们不敢明着反对,就想玩阴的。” 李文忠挑眉。 “咋玩阴的?” “不直接骂改革,而是先搞臭提出改革的人,第一个蹦出来的是江宁县知县陈安,他们打算拿沈知夏杀夫案做文章。” 李文忠听了护卫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怪不得满朝文武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把沈知夏千刀万剐,闹了半天是冲着陈安来的!” 李文忠啥人? 就算这两年隐退了,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三两句话就将套路捋清了。 沈知夏死不死不重要,关键是陈安那小子心软,见不得酷刑,肯定会上书求情。 可谋杀亲夫证据确凿,他一掺和,不就成了替杀人犯说话的逆贼? 读书人最会玩这套。 只要给你扣个思想不正的帽子,你就算救过全天下人,也是个奸贼。 这招虽老,却百试百灵。 想到这儿,李文忠叹了口气。 他知道陈安冤枉,也知道沈知夏罪不至死,可话语权在人家手里,陈安拿什么辩驳? 至于那逆子,爱咋作咋作吧,反正他也时日无多了,国公府迟早要败在这小子手里,随他去吧! 正打算继续翻报纸打发时间,头版头条的大字猛地扎了他眼睛。 揭秘沈知夏杀夫案全真相!!! 李文忠跟被点了穴似的僵在凉亭里,报纸都快被他盯出窟窿来。 陈安疯了吧? 把这案子捅到报纸上,就不怕激起民愤吗? 他把松江府同知曹文翰的龌龊事全抖了出来。 那家伙入赘前穷得叮当响,全靠沈家才读上了书,中了进士就家暴妻子,当众侮辱人家贞洁。 就这德行,但凡有点良心的人,谁不心疼沈知夏? 他是想靠报纸逼朝廷让步? 呵呵! 太天真了! 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掀起啥浪? 就算真煽动了民意,朝廷会在乎? 这事比直接上书还凶险,等于跟全天下文人撕破脸! 真不知道这陈安是咋想的! 正琢磨着,他突然站起身来。 “备马!跟咱出城!” …… 报纸这一爆,应天府彻底炸了锅。 谁能想到弱女子会被丈夫欺负成这样? 人嘛,天生同情弱者,尤其是看到沈知夏被写成貌美温柔、被负心汉逼上绝路的形象,比《铡美案》的秦香莲还惨,谁能不心疼?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直接扔了醒木,举着报纸开讲。 “今儿咱不讲西游,讲讲松江府这桩杀夫案!那同知曹文翰就是个白眼狼……” 话音未落,底下听客拍桌子骂娘。 “这狗东西比畜生还不如!” “要是敢剐了沈知夏,老子砸了刑部大牢!”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人里咋尽出这种败类!”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百姓们一边为沈知夏掉眼泪,一边骂曹文翰不是东西,更骂那些吵着要剐了沈知夏的文官。 很快,哪些官员上书要求严惩沈知夏的消息也传开了,这些官员和家眷立马就成了过街老鼠。 他们的家仆上街买菜,摊主都直接把菜摊盖了,压根不卖! 就连走在路上,人人都会拿白眼瞪他们,背后还戳他们的脊梁骨。 再这么闹下去,怕是有人要冲官员家里扔鸡蛋了! …… “上回书咱讲到,唐僧师徒四人,晓行夜宿,行至宛子山,这山上有个波月洞,洞里藏着个千年尸魔白骨精,听闻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便打起了歪主意……” 县衙后院的凉亭里,陈安往雕花桌案后一坐,面前摆着盏白茶,和插着勺子的半个西瓜,正学那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讲故事。 马皇后坐在对面穿针引线的纳着鞋底,听得连眼皮都不眨。 小娥和朱雄英抱着刚从树上摘的桃子,啃得汁水直流。 采莲坐得稍远些,正嗑着瓜子,活脱脱像个吃瓜群众。 云奇虽说拿着扫帚在扫院子,耳朵却支棱得老高,生怕漏了半句精彩桥段。 这些天陈安可没闲着,白天在报纸上更新各色话本,傍晚放了衙就摇身一变成了说书先生,在后院给马皇后她们解闷。 要知道,古代的娱乐可太匮乏了。 男人,尤其是有钱大人们还好些,要么去画舫找花魁吟诗作对,要么去勾栏听小曲儿,再不济就钻赌坊掷骰子。 可女子就惨了,几乎没啥消遣。 即便马皇后贵为国母,平日里也是日出缝补,日落歇息。 宫里偶尔有戏班来唱戏,她还嫌太过铺张浪费,所以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几场。 多数古代女子的日子,可不就是青灯古佛相伴嘛。 能打发时间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就是太枯燥,比如坐那儿捡豆子玩。 好在陈安脑子里装着二十一世纪的手游剧情,电脑游戏和一肚子网文武侠,故事能从天黑说到天亮。 自打马皇后来了江宁县,只要陈安得闲,她必定得听陈安讲上一个时辰的评书,才肯歇下。 一回书说完,陈安总算能端起茶杯灌口水润润嗓子了。 马皇后抬起眼皮子,瞅着他直乐。 “你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西游记这种话本在家给我们解闷就算了,你还登报纸上?” “连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种话也敢写出来,幸亏朝廷宽厚,不然锦衣卫早把你拎到昭狱喝茶去了!” “再说咱虽说信佛,可你书里把道家贬得也太狠了吧?之前你因为杀佛的事得罪了佛门,现在又想把道门也推到对立面?真当自己是常胜将军,能跟全天下人叫板吗?” 第243章这财务审核制度是大人教的 就因为《西游记》在报纸上连载,内容太过大胆,还明显向着佛教打压道教,把道教那帮人惹得不轻,最近弹劾陈安的奏章都能堆成小山了。 不过有朱元璋父子护着,这些弹劾暂时还伤不到他。 马皇后心里清楚缘由,可还是忍不住念叨。 毕竟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惹得大伙儿都反对陈安,到时候怕是朱元璋父子想保他也难了! 陈安吐出嘴里的茶叶,满不在乎地说。 “不就是本小说嘛,圣上都说要广开言路,何况他老人家胸怀那么宽广,还能容不下一本小说?” “你当那些御史言官当真是拿西游记来弹劾你?” 马皇后叹了口气。 “他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把沈知夏谋杀亲夫那案子登在报纸上,闹得满城百姓都指着那些文官的脊梁骨骂,他们这才换了个由头来找你麻烦!” “孩子啊,就算你再有本事,也不能把全天下人都得罪光吧?” 陈安笑了笑。 “那怕什么?纨绔子弟、和尚道士、穷酸秀才我都不在乎,我只要老百姓支持我就够了。” “得民心是好事,可民心这东西虚得很,你想靠着民心跟这些势力斗,划不来的。” 马皇后虽说深居后宫,可朝堂上的弯弯绕绕门清。 自古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可实际上哪个达官贵人真把民心当回事? 就像二十一世纪网上的评论,这个声音刚起来,那个声音就压下去了,大伙儿转头就忘。 也就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民心才会变成改朝换代的硬武器。 说到这儿,马皇后又笑了。 “不过也没啥,有你黄伯父在,纵使你把人都得罪光了,也能保你周全!你一心为老百姓做主是好的,我也不泼你冷水了。” “伯母您就放一百个心,我做事虽说有点冲,但不傻,知道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 陈安说着,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 “接下来,咱改讲《红楼梦》咋样?” “好!听《红楼梦》!” 小娥第一个吆喝起来。 后院里热热闹闹的,前院可就冷清多了。 夜深了,江宁县衙只剩下了值班人员。 自从姚广孝做了陈安的幕僚,公事房每晚都亮灯到后半夜。 姚广孝这人有本事却脾气怪,既想干大事又不愿入朝。 眼下,他没跟朱棣,反倒跟着没什么大志向的陈安,还主动包揽了江宁县的杂事。 陈安也乐得清闲。 他知道姚广孝有抱负,处理县务既公正又不会被收买,而且自己也能随时掌握情况。 公事房里,姚广孝看完公文揉了揉眼,见钱多福盯着表格看得入神,便笑着开口。 “钱书吏又不像贫僧是孤家寡人,咋这么晚还不回家啊?” 钱多福赶紧放下表格,赔笑道。 “大师您直接喊我名儿就行,我虽有家人但并未成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理理户房的积压表格,省得年底财务审核对账时手忙脚乱的。” “况且大人让我跟您多学着点,没耽误到您吧?” 姚广孝将钱多福打量了一番。 这人虽不算机灵,却勤恳忠心,倒也是个可塑之才。 自家大人出身低微,又树敌众多,怕是难招贤才,眼下在县衙培养几个得力下属,日后若成事,也不至于缺人手。 于是,他放下公文,开口问道。 “你说的财务审核是个啥东西?” “这是咱大人独创的法子,江宁县的收入和开支都列成表格,每个项目都写清楚,一月一小审,一年一大审……” 钱多福解释道。 其实这是陈安引入的现代财务审核制。 江宁县钱粮进出数额惊人,仅靠自觉难以约束,所以监督制度必不可少。 这套制度才实行了几个月,就揪出了十多个手脚不干净的书吏,都已经被扔进大牢了。 姚广孝听罢,不禁赞叹。 “大人真是有大本事,这种监督制度都能想得出来,要是能在全大明推广,官场的贪污腐败肯定能遏制住。” 钱多福摇了摇头说。 “我之前也这么想,后来问大人为啥不推广,大人说别的地方可没这么多懂财务的人,再说监督得靠外面的人来才行,自己人监督自己人,制度再完善也白搭。” 姚广孝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江宁县让陈安改得跟大明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硬把这儿的制度搬到别处去,肯定会水土不服。 但财务这事他不擅长,权谋之术才是他的老本行,于是他跳过这个话题,直接考校钱多福。 “大人最近办报纸登话本,还把沈知夏杀夫那件案子捅了出去,又花钱请了上百个说书的去人多的地方讲这案子,你觉得大人这么做是图个啥?” 钱多福一听这话,脸色立马严肃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这可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要是答好了,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 于是,钱多福认真琢磨了起来,过了半晌,才用试探的语气开腔。 “大人曾提过,如今这朝堂内外,民间乡里的话语权都攥在天下文人手里,别看他们内部斗得厉害,对外可团结着呢!” “他们握着话语权,就能颠倒黑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大人虽说也是读书人,可做派跟那些文人压根不是一路的,现在又把沈知夏的案子捅给了老百姓,怕是已经跟天下文人撕破了脸了!” “读书人杀人全靠笔杆子,大人作为文人里的异类,肯定得被他们围起来针对,所以他才办了报纸,想把自己的话传出去,让天下人都听见。” 姚广孝自然懂话语权的意思。 他眉头微蹙,看着钱多福道。 “这些都是你自个儿琢磨的?” “我嘛,就是大人咋吩咐我,我就咋做!您也清楚,我这人笨头笨脑的,文不行武不就,要不是大人可怜我赏口饭吃,怕是早给大户人家去当奴才了。” 钱多福耸耸肩说。 “不光是我,县衙里大半差役书吏都这想法,反正跟着大人干,咱才学、脑子都比不上大人,他又心善待人好、疼老百姓,遇着这么好的上官是咱的福气,不跟他跟谁去?就算大人哪天做了出格的事,我们也跟着他到底。” 第244章李文忠到江宁,靠右行驶 钱多福答得跟姚广孝的问题不沾边,可这正是姚广孝想听的。 他要的不是钱多福多聪明、多能干,而是绝对忠诚。 毕竟他跟着的这人现在看着没啥大志向,可人很多时候是被形势推着走的。 就说当今圣上,当年要能吃饱饭,会去当和尚吗? 当和尚后要是天下太平,说不定就当个普通和尚了。 可元末天下乱糟糟的,造反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是出家人,朱元璋也不得安生。 朱元璋是被形势推着造反的。 汤和邀他加入义军,他起初拒绝了,最后被朝廷察觉后,他才被迫起的兵。 姚广孝拜了道士席应真,学习了阴阳术数,得知大明二十多年后将因皇室内乱生变,便认定了这是实现抱负的机会。 他暗中观察了朱元璋诸子十来年,朱标虽然是个贤君却面色老衰,况且朱标班底稳固,自己怕是入不了朱标的眼。 朱棣有能力,但是只是四皇子,在朱标在世时难有机会,所以他将朱棣列为了备选。 直到姚广孝从老友处得知了陈安的身份,才将陈安也纳入考量。 此前,他只当陈安是个普通书生,可陈安中进士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不仅心眼多能隐忍,做事也心狠手辣,连姚广孝都暗暗心惊。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陈安治县的确有一套。 他推行的新政策,几个月就让江宁县变得富庶热闹了起来。 关键是,他还特别维护老百姓。 这样既有手段又有本事,还心怀仁义的人,不正是能成就大事的明主吗? 钱多福早就瞧出了这慈眉善目的和尚精明得很。 他清楚自己没别人机灵,所以在姚广孝跟前,他只能靠表忠心出头。 他不光说自己会卖命,还拉上张大力、李二蛋一起表决心。 毕竟姚广孝才当了十几天幕僚,陈安就把杂事全交给了他,连刘师爷都没这个权柄。 毫无疑问,以后姚广孝就是县衙的二当家,跟他表忠心就是给陈安办事。 而且陈安不爱听肉麻话,姚广孝却吃这一套。 姚广孝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话糙理不糙,当差就得讲忠心,空有本事不知感恩,那就活该被埋没。” 钱多福挺直腰板听着。 姚广孝接着又说。 “大人弄报纸,就是要争话语权,你看江宁县被管得多严实就知道,他这是想给大明换个活法,既然跟了他,就得一条道走到黑,但这条路肯定不好走,几乎是跟全天下有权有势的人对着干,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 说这话时,他眼里反倒闪着光,好像掉脑袋的不是他似的。 这大和尚的想法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谁不知道在太平年月鼓捣人造反是找死的事,他偏乐意干。 钱多福点头说。 “大人做事是有点冲,但不管干啥,都是为了老百姓,就冲这,只要大人不嫌弃,我这辈子就跟定他了。” “既然这样,有件事要你去做,要是露了馅会有风险,你愿意不?” 姚广孝突然说道。 钱多福立马站起来拱手说。 “大师您尽管吩咐,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 …… 圆月当空。 应天府城门紧闭,街道冷清,只有兵丁巡逻。 而距此三十里地的江宁县,却是另一番景象。 四座城门大开,人流不断。 小贩沿街吆喝,气死风灯通明,整座城灯火闪烁。 官道上,李文忠骑马而来,见城门口人头攒动,不禁皱眉。 “这儿咋不执行夜禁?都亥时一刻了,咋还有这么多人进出城门?” 他身后的侍卫也摸不着头脑,说。 “我去问问?” “不必了,反正得进城找地方住。” 李文忠说着,夹了夹马肚子往城门走去,可刚到门口就被守城的兵丁拦住了。 李文忠好奇地问。 “上差,咱是要交入城税还是出示路引啊?” 兵丁态度挺好,摆摆手说。 “都不用,就是城里路窄人多,要不是有公事或者特殊情况,不能骑马进城。” 李文忠听了,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又问。 “上差,为啥江宁县都亥时了还不关城门啊?” 兵丁摇摇头说。 “二十多天前,江宁县也执行夜禁,后来副千户大人下令,关城的时间往后推到子时,开城的时间提前到卯时,每天就关三个时辰,所以现在就这样了。” “至于为啥下这道命令,我就是个小兵,哪儿知道里头的道道。” 李文忠若有所思,跟兵丁道谢后,便和侍卫进了城。 两人牵着马走进县城,才发现这地方确实有不少稀奇之处。 能并排跑八辆马车的大街全拿青石板铺得溜平,看着干干净净的。 街道两边商铺挨得密不透风,生意好得很。 关键都晚上八九点了,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热闹得跟赶早集似的。 “嘿,这儿比应天府还热闹呢!这江宁县咋就这么繁华?” 侍卫忍不住嚷嚷起来。 巴掌大的县城里,酒楼、茶馆、钱庄啥都有,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李文忠也暗暗心惊。 他南征北战这些年,去过的地儿数都数不清,不论是南方的繁华地界,还是北方的边关重镇,都没一个能比得上这小县城的。 俩人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牵着马左看右看。 刚走到十字路口,便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 “来往的行人、车马,统统靠右走嘞!” 李文忠和侍卫听得一脸懵,但周围人好像早就习惯了,过路口时都自觉靠右走。 虽说街上人挤人,还有各种车辆马匹混在一起,却没出现推搡踩踏的情况,秩序规整得很。 “啧啧,还能这么管秩序?这江宁县真是让咱开了眼了。” 李文忠忍不住赞叹。 俩人正想找家客栈落脚,李文忠就被街边一家铺子勾住了目光。 招牌上千锻玄英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打仗哪能离得开好兵器和好铠甲? 就这么一眼,他便不自觉地迈步朝铺子走去。 虽说他已经好些年不过问军中事务,但毕竟打了一辈子仗,对铁器的事还是本能地在意。 可走近一看,这家铁匠铺透着股古怪。 没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也瞧不见烧得通红的铁炉,只见一排排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铁器成品。 两人刚到门口,一个店伙计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小店有啥能合您心意的?” 李文忠指着货架上的铁器,好奇地问。 “小哥儿,为啥你家只有打好的铁器,却不见铁匠和铁炉?” 第245章你家大人怎么不献给朝堂呢 店伙计一听,笑着反问道。 “二位是外乡客吧?” 李文忠心里犯嘀咕。 他说的是凤阳官话,如今大明官话就是这口音,咋还能被认出是外乡客的? 没等他开口,店伙计解释道。 “咱本地人都知道,城里不让放有火灾隐患的东西,这是县衙的规矩,说是防患于未然。” “至于铁匠铺,都开在城外的工业园区,但您要问我啥是工业园区,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官府这么叫的。” 李文忠越发疑惑了。 “工业园区?” “对呀,不光是咱家铁匠铺,江宁县差不多所有工坊都建在那儿,像纺纱的、做玻璃的、酿酒的……还有香水香皂什么的,足有几十家呢,热闹得很!” 这店伙计是个话痨,噼里啪啦跟李文忠说了一堆。 李文忠听得五迷三瞪的,虽说闹不明白把工坊扎堆建在一起有啥好处,但铁匠铺放城外确实能防火。 他索性不再纠结这个,而是指着招牌问。 “小哥儿,这千锻玄英是个啥玩意儿?咱走南闯北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呢!” “您就算把天下走遍了也见不着,这千锻玄英可是咱这儿的独门手艺,别处没有!” 店伙计一脸得意。 李文忠挑眉笑道。 “哦?说来听听。” “这炼铁的法子是县令大人教给掌柜的,把生铁反复折叠、重铸,折了铸,铸了折,最后炼成精铁,用这千锻玄英打的铁器,结实得很,用个几十年都没问题!” 李文忠听了脸色一沉。 “你可别吹了,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能用几十年的铁器?” 店伙计也不恼,转身从货架上拿了把砍柴刀递了过去。 “客官自个儿瞧瞧?” 李文忠正要接,旁边的侍卫却抢先拿过了刀。 他仔细端详了半天,才一脸郑重地说。 “大人,这把砍柴刀可不一般,比匠作营里的铁器都要好呢!当年要是咱有这玩意儿做武器,兄弟们都能少牺牲不少……” 李文忠接过砍柴刀一瞧,心里暗道这店伙计还真没瞎吹。 油灯照着刀刃亮得瘆人,他挥了两下,破空声“嗖嗖”的,跟当年见过的削铁如泥的宝刀没啥两样。 要说见世面,李文忠可不输谁,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十多年前跟着徐达、常遇春北伐,从元朝皇宫里抢出一把用天外玄铁打的宝刀,多厚的盔甲都能一刀砍穿。 后来胡惟庸出事,朱元璋借着由头杀功臣,李文忠说了两句公道话,兵权被撸,那把宝贝刀也送给了守燕京的徐达。 没想到在这小地方的铁匠铺,又碰上能和那宝刀媲美的铁器,李文忠看得直眼馋。 更稀奇的是,他那把宝刀用的是金贵玄铁,这砍柴刀就是普通生铁,就因为锻造法子不一样,愣是有了差不多的威力。 “这砍柴刀咋卖?” 他耍了个刀花,就又把刀递给了店伙计。 “八十文,不过看二位客官不像是要上山砍柴的人,买砍柴刀也没啥用,咱店里还有别的家伙事,要不您二位再看看?” 李文忠一听乐了,连忙道。 “当真?快带咱瞧瞧!” 店伙计连忙把两人请进店,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然后从货架上抱来好几把九环大刀、鱼肠剑、小匕首……甚至还有狼牙箭,让他们挑。 看他俩虽然穿得普通,但牵着骏马,说话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手大方的主,这种客人一个月也碰不上两回,自然得好好伺候。 挑了半天,李文忠选了把称手的腰刀,侍卫挑了把匕首和弩箭。 “小哥,算算账!” 店伙计眯着眼笑出满脸褶子,搓着手凑过来。 “二位爷这眼力,一看就是行家!这些可都是咱千锻玄英压箱底儿的宝贝,外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他扫了眼货架上的兵器,压低声音道。 “要不是看二位投缘,这价儿我都不带松口的,统共三贯钱,权当交个朋友!” 侍卫掏出一叠宝钞付了钱,两人正要走,李文忠突然回头问道。 “这么好的炼铁法,你们县令为啥不上交给朝廷?” 店伙计笑着说。 “官府的事咱老百姓哪懂?不过县令大人大公无私,连治疫病的方子都交给朝廷了,这冶铁的法子想必也不会藏私。” “也是,咱就是平头百姓,这种大事还是让官大人们操心吧!” 李文忠随意拱了拱手,谢过店伙计,带着侍卫离开了铁匠铺。 虽然走南闯北的见惯了大场面,可李文忠对江宁县的繁华和满街的稀罕物件,还是惊得直咋舌。 尤其是那香喷喷还造型精致的香胰子,纯白无瑕的白糖,透亮的玻璃瓶,甚至连轻纱都薄如蝉翼! 还有那些精巧得能转圈儿的机器设备,看得人眼睛都不够使。 李文忠咂着嘴感叹。 “这小子是真有两把刷子啊!刚二十来岁就把个破县城拾掇得井井有条,还这么热闹!” “唉,老天爷真是眷顾咱大明!太子殿下心善仁厚,是明摆着的明君,再加上这小子的治世本事,大明少说还能兴旺几十年。” “再说这些玩意全是这小子捣鼓出来的,咱还真想撬开他脑壳瞧瞧,里头到底装的啥,跟咱普通人咋就不一样呢?” “你看这些物件多精巧,要是拉到应天府或者江南去卖,保准能赚个盆满钵满……”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咧嘴一笑。 “应天府早就有铺子卖这些了,就是产量跟不上,全成了有钱人才买得起的稀罕货。” “噢?” 李文忠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咱真是在府里闷傻了,天天晕乎乎的,压根不知道外头都变了天!看来咋说也不能跟世道脱轨,要不咱在江宁县买个宅子,就在这儿养老得了?” 侍卫乐了。 “那好啊,到时候我给您当管家兼护卫,保准把您伺候舒坦!” 两人边唠边在街边晃悠,见着新鲜的吃食玩意就停下来瞅瞅尝尝,直到过足了瘾才挪窝。 直到快宵禁了,两人才随便找了家街边客栈落脚。 进客栈时人家都快打烊了,随便登了个记,店伙计就领他们上了二楼的上房。 李文忠正想洗把脸,冷不丁发现这客栈居然把茅厕砌在房间里,可屋里半点儿臭味没有。 更稀奇的是茅厕里有个陶瓷做的水井,旁边还挂着个拉绳开关,每拽一下就有清水从井口冒出来…… 第246章以大人干的事,得绑到西市问斩 侍卫也觉得新鲜,拽了几次开关后直乐。 “这东西真神了,竟能把水从一楼抽到二楼来。” 说着,还弯腰捧了捧水尝了尝。 “嗯,冰凉甘甜,跟山泉水似的。” 也不知道他日后知道这不是水井,而是专门解手用的马桶时,会不会拎着刀来找掌柜的算账。 李文忠对这古怪的房间也充满了好奇,俩人跟探宝似的在屋里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直到街上没了人影,打更的梆子声传来,李文忠才把侍卫轰去了隔壁房间,自己也上床歇着了。 翌日,侍卫顶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闯进了李文忠的房间。 李文忠瞅着他那副模样直犯嘀咕。 “你这是掉水缸里了?” 侍卫苦着脸解释。 “国公爷,这地儿太邪乎了,我是真没整明白。” “我是来特意提醒您的,用水时千万小心点。” 原来刚才他起床洗漱时,没搞懂茅房里的淋浴喷头咋用,结果被浇成了落汤鸡,好在带了换洗衣裳。 他拿毛巾擦了擦湿头发,又换了衣裳,这才算完事。 两人下楼到了大堂,见里头坐满了吃早饭的客人,都觉得新鲜。 虽说大明眼下日子好过了些,但老百姓也大多是一天两顿。 因此李文忠和侍卫见这么多人在吃早饭,觉得新奇极了,于是赶紧坐下,喊来了店伙计。 很快,两碗肉丝面就被端上了桌。 李文忠也不客气,端起面碗就呼噜噜嗦了起来,可刚尝了两口,他眉头就皱成了疙瘩。 “老爷咋了?不合口味?” 侍卫见状,赶紧问道。 李文忠指了指这面上的肉。 “你尝尝,这是不是牛肉?” 侍卫赶紧也尝了一筷子,然后点头道。 “还真是!” “这店家胆子可真够肥的啊,连牛肉都敢卖,就不怕被官府抓?” 李文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啪地一拍筷子,眼里直冒火。 “这还像话吗!大明律黑纸白字写着禁止私宰耕牛,难不成这江宁县成了法外之地?” “店伙计!” 李文忠大声喊道。 店伙计正招呼着其他客人,见状,连忙点头哈腰地凑了过来。 “这位客官,是饭菜不合口吗?要是招待不周,您多担待,小店再送您一碟小菜成不?” 店伙计天天跟人打交道,眼神儿毒得很。 虽说李文忠和侍卫穿得普通,但一般人能骑骏马? 虽说明初不缺马匹,但他俩的坐骑,神骏得跟画上走下来的似的,一看就是顶尖货色,这种客人他哪儿敢得罪? 可李文忠正在气头上,对着店伙计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咱问你,你这面里放的怎么是牛肉?” “赶紧把你家掌柜叫来,咱得跟他说道说道!” “他不知道大明律严禁宰杀耕牛吗?居然还把牛肉当菜供应,王法何在?” 店伙计吓得直摆手。 “客官您可别瞎说!咱江宁县吃牛肉可不犯法!” 这话让李文忠更来气了。 “什么叫在江宁县吃牛肉不犯法?难不成江宁县不是大明疆土?”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牛肉是我们江宁县集中养殖基地供应的,鸡鸭鱼、牛羊猪啥的都有,我们也不知道县令大人用的啥法子,反正那基地里的牲口出栏都特别快,几个月就能卖一批。” 又是他! 李文忠这下彻底没了脾气。 这小子的脑壳到底是啥做的,连养牲口都这么有门道。 不成! 今儿非得去会会他不可! 这么想着,李文忠冲店伙计抱了抱拳。 “多有得罪,既然是陈县令的主意,那肯定差不了,咱虽说住在应天府,可早就听说江宁县县令的本事了!” 店伙计立马挺直了腰杆,一脸的得意。 “咱江宁县要没这位青天大老爷,还指不定啥样呢!” “您瞅现在这市面多热闹,要是洪武十四年您来,那光景可惨了。” 店伙计把陈安好一顿夸,然后才悠悠说道。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有事您随时喊我。” 待店伙计走后,侍卫好奇地问。 “老爷,您说这伙计的话有几分真?” “谁知道呢!但咱确实该去拜访拜访了,索性去见见舅母,咱跟舅母都好些年没见了,要不是她,咱这脑袋怕是早在洪武十三年就没了,若是路过都不去瞧瞧,那也太没良心了!” “快吃,吃完咱去县衙走一趟。” 侍卫听了,赶紧端起大碗,呼噜噜嗦起面来。 俩人刚吃完饭走出客栈,就听见大街上一阵喧闹,好多人都往县衙方向跑。 李文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侍卫就拉住一个小贩打听情况。 “小哥,你们咋都往县衙跑啊?” 那小伙子也不恼,耐心解释道。 “有人要去县衙告状呢!大家都是去占位置的,晚了可就没好地方了!” “告状有啥好看的?” 侍卫越发不解了。 小伙子笑了笑,解释道。 “您是没见过县令大人审案,比唱大戏还热闹呢!不过县令审案分日子,也不是天天都有。” “今儿虽不是审案的日子,但有人敲了鸣冤鼓,按朝廷规矩,敲了鸣冤鼓,官府就得升堂,我们去了,既能看大戏,又能趁机多卖点东西。” 侍卫谢过小贩。 而李文忠听完,顿时来了兴致。 “有这热闹咋能不凑?走,瞧瞧去!” 说着,就汇入了人流,跟着大伙儿朝县衙走去。 “我说你这朝廷命官当的,天天踩着点儿去当差,对得起朝廷发的俸禄不?对得起江宁县百姓拿你当青天大老爷吗?” 马皇后边给陈安抻平官服前襟,边开启了碎嘴模式。 陈安揉着惺忪睡眼打哈欠,脸上没半分不耐。 “您这每日一训比更夫敲梆子都准时,不累吗?再说了,户部早把我今年的俸禄扣得分文不剩了,能按时辰去应卯,已是菩萨心肠了。” “你若没捅娄子,朝廷能扣你一整年俸禄?” 马皇后抬手就往他脑壳上拍了一记。 “哎?我到底犯了哪桩案子来着?” 陈安挠着后脑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小娥端着一海碗豆浆进了饭厅。 她听见这话,放下豆浆后,当场叉腰道。 “大人干的好事还少?朝廷没把咱全家发卖为奴,已是陈家祖坟冒青烟了!不然我早被发卖到教坊司,大人得绑到西市问斩!” 第247章小公爷别生气,这次陈安肯定完 “小妮子大清早的,就咒你家大人?!” 陈安翻着白眼吐槽,转头见采莲端着油条,云奇牵着正揉着眼睛的朱雄英进来,一家人围桌开饭。 起初云奇说什么都不肯上桌,如今也随了大流,唯独朱元璋在座时,他会秒变木鸡。 毕竟没人比他更懂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分量。 “道衍大师咋总不来吃饭啊?” 采莲啃着油条发问。 “那和尚一肚子玄机,你可别招惹他。” 陈安吃着豆浆泡油条含糊道。 马皇后用竹筷敲了敲碗沿。 “道衍大师作为你的幕僚,整日勤恳办差,你咋总拿他当生人待?” “他可不是寻常和尚。”陈安压低声音,“六根不净倒也罢了,心里头还揣着座活火山,指不定哪日就得喷发,比隔壁王屠户家的疯狗还难缠呢!” 旁边朱雄英被烫得直呵气。 “知道了知道了,您都念了三百遍!” “嘿!你个小混球!找打?” 陈安抄起竹筷就追,朱雄英尖叫着躲到马皇后身后,饭厅顿时又上演了一场猫追耗子的闹剧。 等陈安擦完嘴,刚要去前衙理事,县衙门口的鸣冤鼓就突然擂得山响。 怎么又有人敲鸣冤鼓? 陈安正纳闷,姚广孝和钱多福就喘着粗气跑来了,还递上了一叠状纸。 “老爷,来的是十几个国子监监生,专为沈知夏的案子来兴师问罪的!” 陈安扫了眼状纸突然嗤笑。 “哟呵!这些酸秀才是坐不住了?知道抱团来打擂台了?” 要说这沈知夏案早已传遍江南,如今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老派儒生冷哼着拍案,说谋杀亲夫必当凌迟处死,不然千年儒门道统就塌了天。 另一派……且先不表。 此刻,县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都丢下手里的活来看热闹。 毕竟陈县令断案比茶馆儿讲评书的还精彩,先前审案的段子,甚至被书吏编成话本子卖钱了。 前排,一群穿青衫戴儒巾的书生,个个仰着下巴似开屏孔雀,瞧着围观百姓的眼神跟瞧田埂土疙瘩似的。 “哼,果然是些爱扎堆的乡野愚民。” 可江宁县百姓也非愚钝之辈,一看这行头就倒吸凉气。 “我的天!这不是国子监的候补官员吗?” 要知道洪武年间的国子监可是金镶玉的招牌,朝中六七成中下级官员都是监生出身,妥妥的仕宦预备军。 有好事者拽住旁边的彭老儒问道。 “彭先生,这些监生不是能直接上书给御前吗?咋还屈尊跑咱江宁县来敲鼓?” 众人闻言,纷纷投来了目光。 彭老儒是江宁县有名的儒生,朝廷曾多次召他做官,但都被他婉拒了。 去年陈安当上江宁县县令,严惩了一群作恶的胥吏和衙役,当时有人煽动百姓闹事,是彭老儒主动出面安抚,才平息了风波。 陈安很感激他,多次登门拜访,可彭老儒每次都避而不见。 说白了,他就是个有见识、脾气又古怪的老头。 彭老儒捻着胡须冷哼道。 “这便是陈小子的机谋呗!” 见众人发懵,他故意卖关子。 “你们猜近来江宁县什么东西卖得最火?” “自然是报纸!” 有人抢答。 要说这报纸,那可是陈安的杀手锏,不仅登些志怪传奇,还把沈知夏案写成了连载故事。 乡里百姓本就同情弱者,看了报纸更是群情激愤。 如今整个江南士林都成了街谈巷议的靶子,这不是刨了人家的祖坟嘛! 听完老头子唠完,围观群众当场就炸锅了。 “这群读书人可真行啊,自己理亏还敢堵县太爷家门口找茬!” “可不是嘛,看他们那鼻孔朝天的样,难不成还想在公堂上给咱们大人下绊子?” “唉哟喂!那女娃也太惨了,本来好好的家庭,招了个白眼狼女婿,现在蹲大牢不说,还得被人指着鼻子骂。” “就说那个摆摊卖糖水的沈老丈吧,看着跟弥勒佛似的和善,咋就摊上这糟心事了呢?” “老话说得好啊,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还好咱大明朝有陈县令这种良心官,不然跟残暴的前元有啥区别?” “啧啧,这些酸秀才心也太狠了,欺负人家弱女子算啥本事?” 县衙门口跟开了吐槽大会似的,老百姓你一嘴我一嘴,全是替苦主叫屈的话。 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 但其实人性这玩意儿,哪能这么简单的一刀切呢? 再坏的人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再好的人也有犯浑的时候,唯独同情弱者这事,是刻在骨子里改不了的。 陈安可太懂这道理了,所以直接把沈知夏的案子写了成连载小说,登在了报纸上。 你说一个老百姓嚷嚷没用,但全县、全府、全大明朝的老百姓一块儿嚷嚷呢? 那动静,怕是能把房顶都掀了吧! 不远处敲鸣冤鼓的国子监监生们听得脸都绿了,可他们要么怕激起民愤,要么就是端着架子装听不见,任凭周围人指桑骂槐,愣是摆出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迷之姿态。 混在人堆里的李文忠跟侍卫对视一眼,偷偷乐呵! 他俩都是糙老爷们,天生看不惯酸文人,现在听老百姓把读书人骂得狗血淋头,比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舒坦! 更远处的马车里,李景隆听得直皱眉。 “哼!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江宁县这帮人都被惯坏了!要是换我来管,非让他们知道啥叫社会的毒打!” 旁边黄子澄赶紧打圆场。 “小公爷别上火,这帮人嘴上痛快罢了,成不了啥气候。” 方孝孺也跟着撇嘴。 “陈安这小子太鸡贼了,放着正经官不当,非学泼妇骂街办报纸,简直有辱斯文!” 车里坐着的可都是狠角色。 李景隆、方孝孺、黄子澄,还有齐泰和解缙。 他们本来下了盘大棋。 想诱骗陈安上书反对严惩沈知夏,只要陈安敢碰妇人三从四德这根红线,就扣他个反纲常的帽子,再煽动天下读书人把他喷成筛子,顺便搞黄他的商税改革。 哪知陈安压根不接招,反手办了份《江宁日报》,把案子写成了爆款故事,现在全江南的老百姓都知道读书人欺负弱女子,舆论风向直接逆转! 以前读书人掌握话语权,跟握着流量密码似的,现在陈安硬生生夺了这话语权,把他们搞得灰头土脸。 第248章江宁县令八大罪 只见陈安整了整官服褶子,腰板挺得跟旗杆似的往公堂走。 别人升堂他像上战场,不过说真的,他现在就是要打一场硬仗! 这舆论战场的主动权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抢来的,哪能说怂就怂? 其实办报纸这事,陈安下的是盘大棋。 借沈知夏的案子,瞄准的是程朱理学。 这学派看着光鲜,实则就是一堆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禁锢思想、欺负女人、打压科学…… 说严重点,那简直就是社会进步的绊脚石! 这学派的优点便是能把人驯化成绵羊。 明朝前中期一看这功能不错,直接全国推广。 好在明朝还算留了点口子,没禁民间说话,到了中期王阳明搞出心学,跟程朱理学对着干,反而催生出了文化大爆发,连资本主义萌芽都冒头了。 要不是明末打仗加上清朝搞文字狱,咱们说不定早成资本主义老大哥了! 陈安一想这事就来气。 想让大明不走歪路,就得在程朱理学成气候前把它拍死! 这玩意那点好处跟缺点比起来,简直就是芝麻换西瓜,亏大了! 此刻的陈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定要将这程朱理学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天刚蒙蒙亮,王典吏就晃进了衙门。 他慢悠悠给自己沏了杯热茶,从桌上摸出张报纸,往椅子上一瘫。 又是喝茶看报混日子的一天。 他满打满算才四十来岁,可每天雷打不动的流程就是泡茶、读报,跟九十年代快退休的老干部似的,半点壮年官员的冲劲都没有。 这也不怪他,谁让他摊上了个气场两米八的顶头上司呢? 关键是,俩人的为官理念简直是南辕北辙。 一个想办实事,一个却只想捞钱。 王典吏虽说也是正儿八经的正九品官,可作为佐贰官,天花板也就是个县丞。 眼瞅着自己都四十多,连县丞的边都没摸着,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 权势? 家国? 那都是虚的! 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和软玉温香的美人才是真格的。 就为这,他从江宁县上任起,就跟本地大户勾肩搭背,加上手里握着刑名大权,吃了原告吃被告,小日子原本过得挺滋润。 可朱元璋对贪官污吏下手那叫一个狠,江宁县前几任县令几乎都被剥皮实草了,吓得王典吏只能偷偷摸摸贪点小钱。 直到陈安来了,他的好日子才算是真的到了头! 心腹被一锅端不说,勾结的大户也都被砍了个干净,要不是他平时很苟,估计早跟着去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王典吏也挣扎过,之前还跟勋贵的管家们合计着给陈安下套,结果人家陈县令战斗力爆表,把勋贵们打得找不着北。 至此,王典吏便彻底认怂了…… 人家连王爷的管家都敢杀,逼得锦衣卫指挥使自断手臂,甚至让侯爵满门抄斩,这哪是他能惹的?惹不起啊! 王典吏琢磨着,反正手里的钱够挥霍几年,大不了花点银子找关系调走,何必在这儿拿命赌呢? 所以现在他彻底摆烂,只要陈安不找他麻烦,他就在公事房里混吃等死。 可这天,他刚拿起报纸准备喝茶。 “咚!咚!咚!” 一阵震天的击鼓声突然炸响。 王典吏吓得一哆嗦,嘟囔着。 “谁啊这是?今儿又不是放告的日子,况且天还没亮呢!” 他公事房就在头里,侧窗正对着仪门,只见几个差役慌里慌张跑出去,没一会儿又冲进了旁边的屋子。 那屋里住着陈安新请的和尚幕僚,听说现在县里的杂事都归这和尚管,权力比他这个九品官还大。 王典吏撇了撇嘴,干脆又埋进报纸里。 没多会儿,一个书吏溜了进来。 “三老爷,刚有人敲鸣冤鼓了。” “我又不聋!” 王典吏头都没抬。 “今天又不是放告的日子,咋回事啊?” 书吏压低声音道。 “小的不知道啥事,但敲鼓的是国子监的监生们!” “啥?!” 王典吏猛地把报纸一扔,眼睛都亮了。 国子监监生啊! 那可是未来的官员,背后站着整个士林阶级! 他飞快地盘算起来。 陈安之前得罪了勋贵,又因为商税和案子跟士林结了仇,杀了燕王的管家,还在寺庙里得罪了王爷,甚至当众杀佛,连道门都被他得罪光了…… 现在,他可是满世界都是敌人! 这国子监监生上门告状,说不定就是搞垮陈安的好机会! “走!” 王典吏腾地站起身来。 “本官得去公堂看看,到底是啥冤情。” 书吏吓了一跳。 “三老爷,您不是说要蛰伏吗?咋又去凑热闹?” “放心,我就看看,不动手。” 王典吏摆了摆手,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不过,虽然机会难得,但陈安太狠了,还是得小心为妙。 等他晃到公堂,就见十几个衙役正举着水火棍分列两旁,有节奏地敲着地面喊“威武”。 陈安穿着官袍,带着和尚幕僚姚广孝和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李文忠混在人群里打量着陈安,觉得这人相貌看着有点眼熟,尤其是那眼神,跟皇爷似的,贼犀利,看得人心里发毛。 陈安往桌案后一坐,“啪”地一拍惊堂木。 “升堂!” 等“威武”声停了,他扫了眼堂下的监生,慢悠悠开口。 “堂下何人?为何敲鼓?告的是谁啊?” 刑房冯司吏哆嗦着上前。 “回大人,是国子监监生屈修、卢炎彬等十二人,告有人用报纸妖言惑众,颠倒是非,还列了大人八条罪状……” 他把状纸递了上去。 陈安瞥了眼状纸,突然笑了,目光转向那些监生。 “你们说的报纸,本官也看了。” “这么说,你们口中妖言惑众的人,就是本官了?” “那你们倒是说说,本官怎么就颠倒是非了?为何要告本官啊?” 公堂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绷紧了,王典吏躲在角落,眼睛死死盯着陈安,心里默默念叨。 “使劲闹!闹得越大越好!” 第249章照你这么说,陛下不该推翻暴元? 偌大的公堂瞬间鸦雀无声,可这寂静不过维持了眨眼功夫,下一秒就炸开了锅! 哄笑的声浪,差点掀翻了县衙的瓦片。 堂下何人,为何要告本官啊? 这话听着可太魔幻了。 要知道,《江宁日报》就是陈安一手办的,当主编兼主笔,告报纸不就等于告他吗? 何况他还是江宁县父母官,有人冲县衙喊报纸颠倒是非,可不就是指着他鼻子骂? 为首的监生屈修倒是敞亮,大大咧咧一拱手。 “陈县令说得对,我们告的就是你。” 这群国子监监生可有点来头,作为后备官员,又是来砸场子的,别说下跪了,连作揖都懒怠得很。 谁让大明朝读书人金贵呢,秀才见官都不用跪,想动他们还得先扒了功名。 陈安心里门清。 呵,这不就是组团来吵架的吗? 正好,最近被老朱怼得一肚子火,可算找到发泄口了。 他压着火气,脸上挂着职业假笑。 “诸位不在国子监啃圣贤书,咋跑这儿来告本官?本报不过是登了些小说诗词,啥时候就妖言惑众了?” “那沈知夏一案怎么说?” 屈修嗓门儿洪亮,跟敲锣似的。 “我们本应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朝中有奸臣兴风作浪,我辈读书人为报国安民,岂能装聋作哑?” 这话说得可真狠,简直就是指着陈安的鼻子骂奸臣。 陈安当场就炸毛了,但还是没发火,只是冷笑着怼了回去。 “我把沈知夏案真相公之于众,倒成了奸佞?难不成我跟你们同流合污,看着弱女子受冤屈、挨凌迟,才算好官?” 他一顿猛怼。 “合着在屈监生眼里,官官相护才是正道,为民做主反成奸臣了?” 屈修也不含糊,挺得跟青松似的。 “沈知夏就算被丈夫毒打,也不该谋杀亲夫!” “妇人当守三从四德,夫为妇纲,谋害丈夫跟谋逆有啥区别?朝廷严惩有错吗?你煽动百姓抹黑官员,其心可诛!” 这话在当时可算是政治正确了。 封建社会嘛,女子就是得围着男人转,唐朝长孙皇后还亲自编《女则》教女人伺候丈夫呢,元明清更别提了,程朱理学把人捆得死死的。 这也是屈修敢大放厥词还不怕挨揍的底气。 可陈安是受过现代教育的,满脑子人人生而平等。 把人分三六九等,简直恶心! 再说了,大明想搞工业,不得解放人口? 把女人都关家里,工业化得等到猴年马月? 不过他也明白,极端思想要不得。 古代虐女是极端,现代女拳只谈权利不谈义务也是极端,凡事得有个度。 但跟这群人硬刚三从四德可讨不到好。 毕竟在大伙儿眼里,女人就得忍气吞声,这才叫妇道。 好在陈安发现了漏洞。 三从四德本就是儒家三纲五常的衍生品,拿这个开刀不就得了? 与此同时,勤政殿里气氛堪比冰窖。 朱元璋攥着奏折,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声音冷得能掉渣。 “他真这么说了?” 毛骧吓得额头冒汗,动都不敢动。 “回皇爷,句句属实。” “混账!” 朱元璋暴怒,奏折“啪”地摔在桌上。 开国帝王发火那叫一个地动山摇,整个大殿温度骤降,毛骧噗通就跪了,宫女太监们更是全趴在了地上装木头。 唯独太子朱标挺淡定,不过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 陈安这小子太愣了,公堂上啥话都敢说,就不怕找死吗? 好在有母后护着,她非说陈安是夭折的亲弟弟,还派锦衣卫去浙省查呢! 想来爹最多打断他腿,死不了就行,朱标想着,又低头批奏折去了。 朱元璋为啥气成这样? 得从一个时辰前的县衙说起。 当时屈修正唾沫横飞的讲着三从四德,陈安突然挖坑。 “照您这么说,沈知夏就算被丈夫打死也不能反抗?” “没错!” 屈修挺得意。 “那为啥人被欺负时不能反抗?” 陈安步步紧逼。 屈修没察觉陷阱,还挺自信。 “外人欺负可以反抗,可夫妻、父子、君臣就得忍!没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陈安立刻放大招,接着道。 “当年刘邦作为秦朝亭长,斩蛇起义推翻暴秦,按您的说法,他岂不是该被耻笑?” “李渊身为隋臣,起兵反隋,难道不是大奸大恶?” “赵匡胤夺了后周江山,也是居心不良?” “即便是当今圣上,也曾接受蒙元招安,按您这理论……” 得! 陈安这一通说,把历史上的开国皇帝全骂了个遍。 儒家搞三纲五常本来是想捆住百姓,让他们忠于皇权的,可皇权隔几百年就得换茬,夺江山的大多是前朝勋贵,这不就成了让百姓忠于叛臣? 逻辑漏洞大的能跑马! 屈修当场傻眼,其他监生也呆若木鸡。 他们要是反驳说前朝暴虐,开国君是替天行道,陈安就会反问。 沈知夏丈夫算不算暴虐?她为啥不能反抗? 要是敢说开国皇帝不该造反,那就是在质疑朱元璋起义的正当性。 那只怕是他们嫌脑袋搁脖子上太久了才会这么说。 围观群众、李文忠及其侍卫,全被陈安的虎狼之词给镇住了。 半晌,这群监生才反应过来,胡乱拱了拱手,逃命似的溜了。 …… “好你个小兔崽子,几天不收拾胆子肥上天了!竟敢当众妄议朝政诽谤君上,把咱说成大奸大恶之徒?简直反了!” 朱元璋的咆哮声跟开了音响似的,震得整个皇宫嗡嗡响。 虽说朱元璋心里清楚,陈安那小子拿他举例是为了怼监生,但帝王的面子哪能随便踩? 咱可是大明皇帝! 你个毛头小子敢拿咱的事给女人开脱? 简直找死! 朱元璋越想越气,撸着袖子就要往外冲。 太子朱标见状,一个箭步拦住。 “父皇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去江宁县!”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 “这小兔崽子敢这么编排咱,今天不揍得他哭爹喊娘,以后还不得上天?咱这就去给他松松筋骨!” 跪在地上的毛骧默默翻了个白眼。 亲儿子实锤了! 换别人敢这么说,早该全家集体领盒饭了,您老居然只想着揍一顿? 这偏心偏到太平洋了吧!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嘴上可不敢漏半个字,不然下一秒他就得去阎王爷那报到了。 第250章毛骧:陛下,陈县令真是捡的 朱标一听老爹要去揍人,赶紧打圆场。 “爹,娘还在江宁县呢,有她护着您咋动手?” “再说咱不是说好今天处理政事吗?过些天四弟就到应天府了,他想统兵征漠北的事还等您定夺呢!” “要不,今天先放过陈安?改日我陪您去,保证替您好好教训他!” 这话总算让朱元璋消了点气。 毕竟妹子护犊子,他这皇帝也没辙。 “哼,今天就便宜那混小子了!下次再敢胡说八道,看咱不撕了他的嘴!” 朱元璋冷哼一声,瞥了眼还跪着的毛骧。 “赶紧起来,谁让你跪了?” 毛骧跟装了弹簧似的蹦了起来,弓着身子乖得像只鹌鹑。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朱元璋突然发问。 毛骧赶紧汇报。 “臣前阵子去了浙省,按陛下和娘娘的吩咐没惊动那对夫妻,从旁人口中打听到,他们二十年前在苏州经商,回浙省老家时抱着不满月的陈县令。” “后来我们去苏州查,发现他们二十年前流过产,没过多久就突然有了陈县令……” “所以卑职断定陈县令不是他们亲生的,只是暂时没查到领养渠道。” 朱元璋愣住了。 还记得他第一次被陈安怼的时候,按自个儿的暴脾气,早该发飙了,可是却莫名其妙的忍了下来…… 难不成真是天意? 这话不光惊了朱元璋,连朱标都坐不住了。 难道陈安真的是我失散的亲弟弟? 怪不得第一次见就觉得亲切,原来是血缘的奇妙感应! “爹,陈安难道真是二十年前我那遗落的亲弟弟?” 朱标激动得声音都抖了。 朱元璋定了定神。 “先别急,这事得查清楚。” 他看向毛骧,沉声道。 “加派人手,一个月内给咱查个水落石出!记住别惊扰百姓,敢泄露半个字,仔细你的脑袋!” 毛骧吓得汗流浃背。 “臣遵命!若有泄露,提头来见!” 朱标又叮嘱。 “这事暂时别让皇后知道。” “遵命!” 待毛骧退下,朱元璋这才看向朱标问道。 “要是这小子真是你亲弟弟,该怎么处置?” “当然是认祖归宗啊!” 朱标脱口而出。 “皇家血脉岂能流落在外?” “唉!” 朱元璋叹了口气。 “可他这一身才华,认祖归宗了不就浪费了?” 朱标这才明白老爹的顾虑。 要是陈安成了亲王,哪还能入朝为官施展抱负? …… “啧啧,这陈县令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拿当今圣上举例。” 侍卫咋舌感叹。 李文忠也是一脸的复杂。 “他这话虽然说得在理,可戳破了皇帝的神圣光环啊!” “以前大家都知道改朝换代少不了阴谋诡计,可谁也不会当众说破,不就是为了让百姓听话吗?” “现在陈安把窗户纸捅破了,以后怕是得麻烦不断!” 他转念一想,又接着道。 “但要是他真的是失散的皇子,那这点事又算啥呢?” “就算是谋逆,皇爷估计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正说着,两人看到街角停着辆带有曹国公府标识的马车。 “是小公爷吗?他来江宁县干嘛?” 侍卫好奇问道。 李文忠冷笑一声。 “你以为那些监生真是吃饱了撑的?要没人在背后撑腰,他们敢来招惹陈安这活阎王?” “您是说……背后主使是小公爷?” 侍卫又问。 “他哪有那本事,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罢了,你看这街上这么多马车,偏偏只有曹国公府的出现,这不就是想挑起他和陈安的矛盾吗?真是好手段啊!” 侍卫急了。 “那我去提醒小公爷?” “随他去吧。” 李文忠摆了摆手,四十来岁的人,背影萧索得像个七旬老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曹国公府迟早是他的,现在败和以后败,有啥区别?” 另一边马车里,李景隆听完仆人汇报,气得一拳砸在车辕上。 “陈安太狡猾了,居然让他糊弄过去了!气死我了!” 原本他计划得好好的。 等文官御史们联名弹劾,陈安肯定会上书辩护,到时候在朝堂上就能轻松碾死他。 谁知道陈安搞出个《江宁日报》,把沈知夏案细节全捅给了百姓。 现在百姓都同情沈知夏,反把他们当奸佞小人,官声都毁了! 解缙咬牙切齿。 “他这言论,简直就是大不敬!咱们把他的话记下来,让御史弹劾,我就不信圣上还能纵容他!” 方孝孺却泼了盆冷水。 “几个月前他在秦淮河畔念反诗,圣上都没动他,就凭这几句话能有用吗?”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解缙不甘心。 “当然不是!” 方孝孺神秘一笑。 “陈安这次可是犯了众怒,他否定先贤之言、三纲五常、礼法教化,这可是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咱们只需把他的话传出去,自然有人替咱们收拾他,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马车内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露出了坏笑。 这招借刀杀人,高,实在是高! …… 陈安这一嗓子可捅了马蜂窝。 他把三纲五常的漏洞扒得底朝天,相当于在读书人饭碗里砸了颗炸弹。 要知道,儒家能当统治阶级,全靠这套理论撑着门面呢! 断人仕途如杀人父母,这下全天下的儒生都得把他当眼中钉。 可当事人陈安还跟没事人似的,看着监生们灰头土脸跑路,心里正偷着乐呢! “小样,哥上辈子可是网上舌战群儒的键盘侠,跟你们几个小年轻辩论,还不是洒洒水?” 他大手一挥,放了这群人,压根没追究擅敲鸣冤鼓的罪,哼着小曲回了后堂。 刚坐下,姚广孝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进来。 “我的大人哦!您今天公堂上那番话可太虎了!这要是传出去,全天下读书人都得跟您玩命,您以后还咋在官场混啊?” “您明知道会得罪人,为啥还非要说?!” 陈安往太师椅上一瘫,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早跟你说我不想当官,现在把人都得罪光了,你总该信了吧?” 姚广孝翻了个大白眼,满脸写着我信你个鬼。 见他不信,陈安只好交底。 “我说的话半真半假,要是我计划成了,得罪读书人也没啥;要是败了,反正官场本来也没我的地儿。” “啥计划?快跟我说说!” 姚广孝耳朵都竖起来了,生怕漏了半个字。 第251章朱棣回京,燕王府的脸面要讨回来 “你觉得现在的读书人,有几个算真读书人的?” 陈安突然发问。 他脑海里闪过前世那些隐姓埋名的科研工作者,舍生取义的先烈,两袖清风的公仆…… 这才是他心里的读书人! 哪像现在这些人,整天风花雪月、贪图享乐,国家想收点商税都跟要了命似的! “我办江宁书院,就是要培养新物种!” 陈安说着,还激动了起来。 “不管是搞理工的、爱吐槽的、想办实事的,只要不是老古董,都行!我要往读书人堆里扔群鲨鱼,让他们卷起来!” 姚广孝听得心里直打鼓。 一个陈安就够折腾了,要是再来一堆“陈安”,大明不得翻天? 可转眼他又热血沸腾了起来。 他本就不是个安分的和尚,当年要不是没赶上朱元璋打天下,早去搞事业了。 现在陈安想颠覆旧世界,这不正是他的菜? “大人,不管您想干啥,算我一个!” 姚广孝一拍大腿。 陈安嘿嘿一笑。 “我本来就指望着您呢!” “不过要是哪天您觉得燕王朱棣更靠谱,想走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姚广孝脸一黑。 “您把我当啥人了?墙头草吗?再这么说我真走了!”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嘛!” 陈安赶紧赔罪。 “不过说实在的,以您的本事,跟谁都比跟我强……” “打住!” 姚广孝打断他。 “您可别忘了后院住着谁,您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小僧这也是提前谋划,就等着跟姥爷一起鸡犬升天呢!” 陈安耸了耸肩。 “就我这暴脾气,不被人暗害就不错了。” “所以您得培养自己人啊!” 姚广孝分析道。 “办江宁书院是步好棋,只要把人培养起来送进官场,就不怕孤掌难鸣了。” 陈安听得一愣。 “我办书院就是想多搞点理工科人才,没想用他们党争啊!” 不过想想也对,理科生咋就不能混官场了? 况且自己确实也缺帮手。 “但书院现在有两大麻烦需要解决。” 姚广孝话锋一转。 “第一是老师不好找。” “您当校长没问题,但您还是县令,没空天天盯着教学,可一般读书人跟您理念不合,谁又愿意来教算学、医学这些杂学呢?” 陈安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我正愁去哪儿找懂算学、物理、化学、农学的人呢!” “这事小僧或许能帮上忙。” 姚广孝神秘一笑。 “小僧认识些怪人,本事不小,就是脾气倔,能不能请动就看您的了。” “那可太好了!名单你尽管给我,剩下的我来!” 陈安眼睛一亮,接着又问。 “那第二个麻烦呢?” “招生。” 姚广孝吐出两个字来。 陈安办的这江宁书院,眼下最大的坎确实就是招生。 在古代士农工商的排序里,读书人那可是金字塔尖的存在。 打从宋朝皇帝亲自下场喊出书中自有黄金屋开始,读书人的地位就跟坐了火箭似的。 就算到了明朝洪武年间,这帮人也是能跟皇权掰手腕的主儿。 陈安之前那番话相当于刨了人家祖坟,还指望他们来报名? 做梦! 可不上读书人里招人,又上哪儿找学生去呢? 总不能拉着种地的、打铁的来上课吧? 不过,陈安还真就这么打算了! 他这书院压根不教四书五经,而是物理、化学、数学这些杂学,学生只要能识文断字就行,门槛不算高。 姚广孝一听就犯嘀咕。 “这样招来的学生能成啥材?” 陈安却嘿嘿一笑。 “您老觉得成材就是当官,我这儿可不一样。” “在我这儿学四年,出去能当账房、当小吏、当工坊师傅,这就算成材!” “我年轻着呢,再活个百八十年没问题,每年培养百八十号人,几十年后量变引起质变,还怕朝堂没咱的地方?” 姚广孝听完直拍大腿。 “是小僧格局小了!” 两人正互吹,县衙那边可有人气炸了肺。 王典吏躲在酒楼里喝着闷酒,一边骂街一边捶桌子。 “那群国子监的废物!被陈安那小子说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真是白瞎了一肚子墨水!” 旁边的心腹付书吏赶紧递酒。 “三老爷消消气,那陈安是什么人?人家背后可有人撑腰,前阵子念反诗都没事,咱们犯不着跟他置气。” 王典吏长叹一声。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了,那小子居然敢编排当今圣上……” 话还没说完,雅间门就“砰”地被推开了,王典吏正要开骂,一看来人服饰,当场把脏话噎了回去。 得,惹不起的主来了! …… 京杭大运河边的淮安府这几天可热闹了。 平时这里是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如今却成了军营。 魏国公徐达带兵北返,暂时驻扎在这儿。 一百多号骑兵簇拥着个壮汉杀到了城门口,守城官兵一看旗号,麻溜的开了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燕王朱棣! 淮安知府王善义带着一群官员跪在府衙门口。 “臣等拜见燕王殿下!” 朱棣摆摆手,一脸无奈。 “本来想直接回京的,可要是不来拜见岳父,怕是又得被言官说没孝道,但要是多待几天,还得被说勾结地方,你们说说这憋屈不?” 王善义刚想打圆场,朱棣身边的武将陈亨就说话了。 “跟这帮文官费什么话?他们哪个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朱棣边走边笑。 “陈大哥,我这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先把话放明面上,回头言官弹劾我时,我也好有说辞。” 陈亨气鼓鼓地说。 “这帮言官真是吃饱了撑的,咱们在北边风吹日晒守边疆,还得防着背后有人放冷箭!” 朱棣脸色一沉。 “最近听说京都出了个县令,居然敢杀我燕王府的管事,真当我朱棣好欺负?” “这次回去,不管言官怎么弹劾,我都得去江宁县会会这个陈安!” 话音刚落,后院就传来了一道冷笑声。 “你可拉倒吧,就你还想惹那陈安?人家连你爹都敢喷,你去了怕是讨不到好果子吃!” 第252章爹对他比对我这个儿子还好啊 这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他的老岳父魏国公徐达吗? 朱棣连忙推门走进院子,对着徐达就行了个大礼。 “老岳父,好久不见,您老身子骨还硬朗不?” 徐达大咧咧地受了这礼。 毕竟长女徐妙云嫁给朱棣好些年了,女婿行个大礼也正常。 再说了,连太子朱标见了徐达都得躬身行礼呢! 谁让徐达在大明朝的地位这么超然呢! 这会儿的朱元璋还没变成后来那个丧妻丧子丧孙的暴躁老哥,虽说脾气也不算小,但还算讲道理。 没真凭实据,他绝不会随便乱杀人,更不会对跟着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下手。 就说李善长吧,跟胡惟庸勾肩搭背的,还对被罢相这事耿耿于怀,暗地里更是没少搞小动作,可朱元璋不也忍了吗? “咱身子骨好着呢!” 徐达摆了摆手,示意陈享出去。 朱棣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听着徐达洪亮的嗓门,心里一喜。 “看来岳父这次回京城太对了!听这声儿,喉疾肯定是让宫里的御医给治好了吧?” 徐达倒了杯清茶润了润嗓子才道。 “宫里那些太医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治个小病还行,咱这多少年的老毛病,他们哪儿能治得好?” 朱棣听了这话,一脸懵圈。 宫里的太医虽说都被称为废物,可好歹也是大明最牛的大夫了吧? 要是他们都治不好,那谁还能治? “就是你说的那个县令,陈安。” 徐达轻飘飘来了一句。 “陈安?” 朱棣恍然大悟。 “对哦,上次他当众念了反诗,要不是献上了防天花的妙方,朝廷哪能放过他,看来这小子的医术还真是不赖!” “既然陈安把您的病治好了,咱这回也就不找他的麻烦。” 说完,他又好奇地道。 “不过,这小子不懂规矩,根本不适合当官,父皇咋不让他进太医院当御医啊?” 见徐达斜着眼看他,朱棣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岳父,是我说错啥了吗?” 徐达这才淡淡道。 “咱们翁婿俩都手握重兵,替朝廷守着北方防线,按说朝廷不该这么安排,可圣上和太子信得过咱们,才让你去燕京就藩,让咱统兵驻扎燕京。” “可就算这样,不论在哪儿,咱都让你得避嫌,就是不想给圣上和太子惹麻烦,不让言官们说闲话。” “这次咱率兵北返,本该一路回燕京,却在淮安府延误了两三天,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知道为啥不?” 朱棣不解的看着徐达,摇了摇头。 平时岳父谨慎的很,在燕京时,连自家大门都不踏进来。 想见他,得去城外军营,还得按上下级的礼仪拜见。 要是他想女儿外孙了,也就在城墙上远远的看上一眼。 这么谨慎的人,居然传讯让自己来淮安府见面,到底啥情况? “也没啥别的,咱就是想当面叮嘱你几句。” 徐达又喝了口茶。 “第一,你现在是藩王,在燕京大喇喇的没啥,可进京后就得谨言慎行,别给圣上和太子招麻烦。” 朱棣连忙拱手。 “小婿明白,保证不乱说话不乱动!” 接着,他又咧嘴一笑。 “但大哥和父皇都不是小气的人,即便我偶尔过分点,像是揍个人啥的,想必他们也不会计较吧?” 徐达冷哼一声道。 “李景隆可是你表兄的独子,就算他再不成器,你也得懂分寸!” “呵呵,上次陈安杀了我府上的管事,还不是被李景隆给撺掇的?他可是让我燕王府丢尽了颜面,回去我还不得找他好好算算账?” 见朱棣不服,徐达也没多说。 毕竟亲王揍个纨绔子弟,也不是啥大事。 “第二,别招惹陈安,而且有机会还得主动跟他多结交。” 徐达说的分外认真。 朱棣彻底懵了。 陈安不就是个七品小官吗?自己可是王爷,为啥要主动结交他? “念他治好您病的份上,我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为啥还得主动结交?” “因为他不但是咱的挚友,还是圣上和太子倚重的人才,你以为他当众念反诗,是靠防天花的方子才被饶恕的吗?其实那天夜里,是圣上亲自到咱府上,让咱在朝堂上保他的。” 徐达盯着朱棣。 “你自己琢磨琢磨,要是你犯了这么大的错,圣上会屈尊去臣子府上求情?” 这话问得朱棣哑口无言。 他太清楚自己在老爹心里的分量了,要是自己犯了这错,虽说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惩罚肯定是少不了的,更别说让老爹亲自去求臣子给自己说好话了。 这么说,自己在父皇心里还不如陈安那小子? 擦! 究竟谁才是亲儿子啊?! …… 江宁书院这边,陈安几个月前就选好了位置。 可县衙账上的钱都是专款专用,没钱盖书院,他催得再急也没用。 直到一个多月前,陈安查抄了弘觉寺,得了不少宝贝,县衙库房一下子就充裕了,别说盖一座书院,盖十座二十座都没问题。 短短一个月,江宁书院就完工准备招生。 江宁书院建在江宁县郊区,依山傍水的,环境贼好。 “明天把招生简章贴出去,江宁县各乡各里都得覆盖,还得去应天府张贴,并且在《江宁日报》头版头条上也要刊登,必须得让整个江南都知道咱们江宁书院在招生!” 陈安对礼房郑司吏吩咐道。 这书院归礼房管,刚才陈安去视察了一圈,虽说算不上豪华,但基础设施杠杠的。 书院是陈安亲自规划的,跟别的书院不一样。 他弄了个超大的图书馆,目前已经有上千册藏书,食堂能同时供上千人吃饭,同时还有上千个床位的宿舍…… 陈安还制作出了黑板和粉笔。 教材呢,大都是陈安自己编的。 因为这是个理工院校,而现在大家都推崇儒家那套,根本看不起理科。 况且朱元璋定下的户籍制度极为严苛,匠人属于工,地位不高。 所以想从读书人里招生,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好在江南地区识字的人多,而陈安的目标就是这些识字的非读书人。 江宁书院免学费,包食宿,还能学本事,再加上有他“陈青天”的背书,愿意来的人也肯定不少。 而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缺老师。 第253章我这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虽说姚广孝推荐了几个学霸,但还是远远不够,所以陈安准备明天去趟工业园区,在那儿淘些人才来。 嘱咐完郑司吏,就又到了该放衙的时间。 他挥手让大家散了,自己也背手往后院走去。 刚进院门,他就见着朱元璋坐在凉亭里,喝着冰镇小酒,嘎吱嘎吱的吃着冰块儿。 马皇后在房檐下的阴凉处,用珍妮纺纱机纺着纱,采莲则在旁边帮忙。 小娥则拿着笔,费力地练着字。 大家各忙各的,所以院子里挺安静的。 “大人回来啦!我这就去做饭……” 小娥一见陈安就乐呵。 陈安白了她一眼。 “今天的大字写完了?没写完接着写,晚点吃饭也无妨!” 小娥瞬间就蔫了。 马皇后停下手里的活儿,擦了擦汗。 “她不喜欢读书就算了,别逼她了。” 小娥听了这话,眼睛顿时一亮,却又听陈安笑道。 “多认几个字总比当文盲强吧。” 说完,又让马皇后别累着了,这才走到凉亭里劝朱元璋。 “别嚼了,伤脾胃!” “就是,我说了他也不听,也不知道爱惜身体。” 马皇后也跟着抱怨。 可朱元璋压根儿不理他们,继续嚼着,等嚼完才斜眼看向了陈安。 “这几日弹劾你的折子,在皇宫里可都堆成山了!” 陈安一脸的无所谓。 “那又如何?” “满朝文武对你的意见可都大得很呐,咱看他们都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呢!” 朱元璋哼声道。 陈安一愣。 好家伙! 自己都得罪这么多人了? 呃,好像还真是…… “读书人的心眼就是小,辩不过就打小报告,有本事也在报纸上发文章啊,或者当面辩论也行,靠权力压人,算啥君子?” 陈安说着,也拿了块冰塞进了嘴里。 别说,这天吃冰可真爽! 朱元璋难得同意陈安的话。 “你们读书人啊,不仅心眼小,还聒噪的很,简直烦死个人!” “不过,你把沈知夏的案子捅这么大,跟挖他们祖坟有啥区别?人家不跟你玩命才怪!” “你小子记住咯,不论是混官场的老油条还是坐龙椅的皇帝,都得懂分而治之的平衡术,你现在搞得满朝文武都瞪着你,真当自己是力拔山兮的楚霸王啊?” 朱元璋端着酒壶开始念叨,冰块在瓷碗里撞得叮当响。 朱元璋作为一个从放牛娃一路砍翻蒙古铁骑,扫平各路枭雄的狠角色,这点权术对他来说信手拈来。 毕竟他那些阴人狠招,全是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悟出来的。 但这话一出口,旁边摇着纺车的马皇后便惊得停了手。 要知道,这帝王心术可是皇家压箱底的绝活,要是哪个外姓人敢琢磨这事,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抄家灭族! 陈安倒是淡定的很,见朱元璋掏心掏肺,他甩着扑扇笑道。 “侄儿哪能不懂这门道?可要是想在这世道搞出点动静,不得罪几个人哪行?” 朱元璋突然眯起眼,酒壶往石桌上一顿。 “哦?听这口气,你小子图谋不小啊?带咱瞧瞧,你这摊子到底铺了多大?” 陈安没好气道。 “您这疑心病能不能收收?先不说我有没有掉脑袋的胆子,就算真有那歪心思,能这么大张旗鼓吗?” “现在勋贵武将拿我当眼中钉,文人士子把我当肉中刺,连和尚道士都见我绕道走,更别说那些被我断了财路的商人,我要是真敢谋反,这帮人能把我剁成饺子馅,我是傻还是缺心眼,主动把脖子伸到铡刀底下?” 朱元璋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心里直犯嘀咕。 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小子虽然能折腾,但确实把全天下有头有脸的人都得罪光了,现在也就街头卖豆腐的婶子见他会笑一笑。 可就算知道错怪了人,皇帝的架子也不能掉,他把脸一板。 “咋地?咱当长辈的指点你两句还错了?你现在翅膀硬了,连咱的话都敢顶了?” 皇帝哪能有错? 错的永远是旁人! 陈安懒得接茬,反正跟这老东西斗嘴也不是头一回了,咋突然摆起家长谱了? 朱元璋见他不搭腔,气得抓起冰块猛嚼,咯吱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马皇后见状赶紧放下纺车,拧着帕子数落。 “一个没长辈样,一个没规矩,说两句话就呛火,刚才还说读书人小心眼,我看你俩心眼比那针眼还小。” 说着,又朝陈安使眼色。 “安儿,快跟你黄伯伯说说,你到底憋着啥主意呢?” 马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陈安拱手道。 “方才是侄儿嘴欠,黄伯伯别往心里去,其实侄儿瞎折腾,都是为了咱大明的江山社稷。” 朱元璋鼻子里哼了声,冰块在嘴里转得更响了。 陈安干脆坐直了身子。 “侄儿考功名前在江南游学,认识了几个跑西洋的商船伙计,听他们说,现在万里之外的西洋正闹翻天呢,机器轰隆隆转,轮船满世界跑,要是咱大明还慢悠悠晃荡,说不定哪天就被那些蛮夷甩在屁股后面了,到时候挨打都找不着北!” 朱元璋把冰块吐出来。 “净扯犊子!那些红毛绿眼睛的蛮夷,能跟咱天朝上国比?不被咱的铁骑踏平就算他们祖上烧高香了!” 也不怪朱元璋这么想,现在满朝文武谁不是这么个念头? 陈安一看这招不好使,干脆实话实说了。 “得,跟您说实话吧!” “我就是看不惯现在这帮读书人的做派,更烦程朱理学在书院里一家独大,我就想鼓捣点不一样的读书人,跟我似的,让这世道多几声不一样的吆喝。” 朱元璋眉头紧蹙。 让读书人多几种声音倒是符合平衡术,再说他本来就瞧不上那些之乎者也的酸儒。 可他骨子里是小农思维,最怕变天,更怕变出乱子。 “你想培养一堆跟你似的刺头?那可有好戏看了,扎一个被拔一个,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运气,能抱上咱……咳咳,能有贵人护着?” 陈安翻了个超级大白眼。 “我除了爱挑刺,还有很多优点好不好?” 朱元璋像个逮住了耗子的猫,坏笑着追问道。 “哦?比如说?” 第254章对待百姓像春天般温暖,对待读书人 陈安抓耳挠腮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摊手。 “行吧,没有比如,就算您说得对好了,不过养一堆刺头不好吗?” “更何况,哪个读书人不是刺儿头?你看那些言官,天天在朝堂上咬这个、参那个的,活像谁家养的疯狗,还不是大官们用来攀咬的工具?” “多几个我这样的刺头,让他们在读书人堆里互相掐架,朝廷反而能省点心!” “再说了,我真正想教的,是能动手干活的读书人,不是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呆子。” 朱元璋刚来了兴致,想仔细问问咋培养动手能力。 就听“哐当”一声,后院的角门被撞了个震天响! 接着,就见钱多福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官帽歪在一边,腰带散了半截。 钱多福一眼瞅见凉亭里的朱元璋,吓得魂飞魄散。 他可是县衙里少数知道朱元璋真面目的人,平时连后院围墙都绕着走,今日能硬着头皮闯进来,肯定是出了塌天的大事。 被朱元璋那双虎眼一瞪,钱多福膝盖一软,差点给跪地上。 陈安踢了踢石凳。 “慌成这样,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钱多福趴在地上直哆嗦。 “大……大人!不好了!刚才县学里有人煽风点火,说沈知夏杀丈夫是大逆不道,您替她说话都是被沈老丈蛊惑的,现在那帮秀才吵着要去沈老丈住处闹事,还要把他赶出江宁县,郑司吏拦都拦不住,让小的赶紧来报信!” 要知道,咱老祖宗历来把教育当命根子,对读书人更是宝贝得不行。 在古代识字的人比熊猫还少,所以这些秀才在地方上说话可管用了。 现在居然有人挑唆他们去搞沈老丈,这事可捅了马蜂窝。 沈老丈告状后,陈安本是想让他住县衙后院的,可那老头怕给陈安惹麻烦,非要自己租个小破院。 沈老丈识文断字,于是陈安安排他去当了账房,勉强也能混口饭吃。 前街现在被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全是踮着脚看热闹的老百姓。 本来能并排走五辆马车的大街,现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十几个衙役手拉手组成人墙,护着颤巍巍的沈老丈和他孙子。 对面站着二十来个穿青衫的秀才,唾沫星子喷得三尺高。 别小看这些人,那可是江宁县秀才的半壁江山。 只见一个铁塔似的秀才指着沈老丈骂道。 “你这老东西,闺女杀了丈夫,你不赶紧磕头认罪,还敢跑到应天府告状,安的什么坏心!” “可不是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丈夫想打想骂是天经地义,就因为挨了几下就杀人,跟汉朝的毒妇吕雉有啥区别?” “最毒妇人心!今天敢杀丈夫,明天就能杀公婆,这种人不除,天下都得遭殃……” 要说吵架,读书人要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二十来个秀才摇头晃脑的,把沈知夏说成了比砒霜还毒的妖女。 沈老丈哭得老泪纵横,想辩解却张口结舌,人家引经据典一套套的,他一个种地的哪说得过? 这时,一个大个子秀才突然转身对百姓拱手,声音洪亮得像敲锣。 “乡亲们!县令来咱江宁县才几天,修桥铺路建学堂,啥好事没干?可现在却被这老头儿给骗了,非要给杀人凶手翻案!” “那可是朝廷定了罪的钦犯,能随便翻吗?这不是得罪京里的大官吗?” “县令心善,看不得老头哭才答应帮的忙,可现在却要被连累,要是大人非要翻案,不光得罪大官,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得跟他过不去,到时候他的乌纱帽没了,咱们江宁县也没了青天大人!” “为了不让这事发生,我宁愿背个坏名声,把这老头儿赶走,让县令大人脱离麻烦!要是大人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扛着便是!” 这番话讲得慷慨激昂的,连沈老丈都听得直抹眼泪,毕竟陈安确实是因为帮他才惹上麻烦的。 他叹了口气,也有了卷铺盖走人的打算。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嘀咕,本来还同情老头,现在却都犯了难。 陈安对江宁县太重要了,而这事做得也的确太憋屈了。 就在这时候,人群后面突然炸响一声。 “按你所说,那本官还得给你颁个锦旗咯?” 来的人正是陈安。 刚才还唾沫横飞的大个儿秀才,立马闭了嘴。 身为土生土长的江宁人,他太清楚这位县太爷的脾气了。 对老百姓像春天般温暖,对他们这些乡绅子弟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其他秀才也个个秒变鹌鹑,围观的百姓听见陈安的声音,自觉分开条路,齐刷刷躬身行礼。 陈安大步走了进去,先瞅了瞅哭得老泪纵横的沈老丈,又把目光扫向了那帮秀才。 被他看到的人,都一阵头皮发麻,本来想辩解的话,到了嘴边愣是被噎了回去。 现场鸦雀无声。 过了好半晌,陈安才慢悠悠开口。 “沈知夏的案子本来就不归江宁县管,我自然不会越权替她翻案,至于《江宁日报》,那登的都是事实,要是朝廷容不下我说实话,这七品官不当也罢!” “我读书时先生说过,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们担心我说实话丢官,那以后你们遭了冤枉,我是不是也该闭嘴?” 围观百姓听了,顿时满脸羞愧。 有个老汉站出来拱手道。 “大人说得对!您没替人翻案是守规矩,但发表看法是本分,要是怕您丢官就不让您说话,我们也太自私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对!沈老爹父女太惨了!” “是啊!为啥非要逼死弱女子?” “不如……咱联名上书求圣上开恩吧!” 刚才还喊着赶人的场面,转眼变成了请愿大会。 “大人,此言差矣……” 那带头的秀才急了,但刚喊了半句,就被陈安给打断了。 “我来不是跟你们吵架的,是来制止以强凌弱的!” “礼房司吏!把今天闹事的人记下来,三天后八月初一,我宣讲圣谕时给你们说话的机会。” 说完他转向沈老丈,语气温婉。 “江宁县不是老虎窝,容得下你们,你们安心住着便是,要是出了事,我这官也就别当了!” 沈老丈连忙拉着孙子磕头谢恩。 第255章初一宣讲圣谕,当众辩论 等陈安一走,秀才们吓得撒腿就跑,百姓们也都渐渐散了。 躲在人堆里的李文忠直点头。 “这家伙有点东西,几句话就能逆转局面,要是百姓真联名上书,圣上和太子正好能借坡下驴放了沈知夏,他们本就不想跟弱女子较劲,就是被文官吵得烦。” 一旁的侍卫问道。 “老爷,还去县衙吗?” 李文忠翻白眼道。 “没看见县衙附近多了好多便衣锦衣卫?圣上在里头呢,咱跟他最近犯冲,等他走了再说。” 侍卫惊得差点咬掉舌头。 “圣……圣上也在?” “哼!跟了咱这么久,能不能有点儿眼力劲?!” 李文忠边说边走。 …… 三日之后,八月初一,是宣讲圣谕的日子。 朱元璋从乞丐逆袭成开国皇帝后,简直自信到爆棚。 他自认自己的治国方略完美无缺,大到百姓职业划分,小到子孙取名都定下死规矩。 他对地方治理要求更是严苛,从洪武五年起,便规定地方官每月初一、十五必须宣讲圣谕,好让百姓接受教化。 这三天,江宁县表面风平浪静,百姓也不再刁难沈老丈,甚至有人带头准备联名上书,但暗地里可热闹了。 是谁煽动秀才闹事的情况还没查明,外地的读书人却都扎堆儿的涌了进来。 他们看了《江宁日报》,听说了国子监和陈安的辩论,于是特意来踢馆。 八月初一这天,天刚亮,陈安就穿上官袍。 平时他能躲就躲的宣讲圣谕,今天却搞得轰轰烈烈,全县百姓都被叫来听讲。 辰时一过,县衙前的广场就被挤得密不透风。 除了本地百姓、乡长里长,还有大批秀才、监生和各地士子。 他们都听说今天可能有辩论赛,主题十有八九是沈知夏的案子。 要是陈安能当众辩赢,联名上书这事就稳了。 辰时一刻,县衙大门缓缓打开,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列队站到高台前,接着礼乐奏响。 人群嗡嗡声不断,衙役们把水火棍往地上一敲,暴喝。 “肃静!” 这一嗓子跟打雷似的,连外地来的士子都惊呆了。 李文忠混在人堆里直犯嘀咕。 这衙役纪律性这么强,拉去当兵能练成精兵吧! 这小子……难道还会练兵不成? 当县衙大门彻底打开后,六名差役扛着肃静、回避、钦命的牌子走了出来。 每种各一对,一共六副。 接着是江宁县正堂、己未举人、辛酉进士等花头的衔牌。 这可不是瞎显摆,江宁县正堂是指陈安的官职,己未举人是说陈安是洪武十二年中的举,辛酉进士则是说他是洪武十四年中的进士。 要是中过状元,那牌子打出去更不得了,能被人当成文曲星下凡。 平时陈安出门轻车简从,从不搞这套,但今天不一样。 对面站着的可都是从江南各地赶来的读书人、国子监监生和县学生员,跟这些有身份的文化人打交道,就得先把场子撑起来。 只见他身穿赤罗朝服,头戴二梁冠,身后跟着王典吏、各房司吏、捕头张大力和李二蛋,还有一群书吏,乌泱泱一大片,那叫一个威风。 台子上摆着铺着黄帛的方桌,上面放着洪武皇帝的《圣谕》。 “跪拜圣谕!” 随着司仪唱礼,全场包括陈安都得叩拜。 行完叩拜大礼后,司仪又拖长了声调高喊道。 “起!宣圣谕!” 拜完起身,陈安走上台,捧着圣谕高声念道。 “圣上圣谕六条,一孝顺父母,二尊敬长上,三和睦乡里,四教训子孙,五各安生理,六毋作非为!大家得时刻记着啊!” “遵旨。” 百姓们在胥吏带领下齐声应和。 念完大纲,陈安清了清嗓子。 “今天咱重点讲讲第六条,毋作非为。” 大家一听就知道有戏看了。 陈安翻开圣谕,朗声道。 “太祖圣训说了,天下大事,士农工商都能提意见,就生员不行!” “敢提一句就是违制,要被开除治罪;跟自己没关系的事,要是敢往衙门里钻,也要被革退;要是敢聚众闹事、骂官长,为首的充军,其他人全贬为平民!” 这话一出口,广场上先是陷入了寂静,接着就传来了嗡嗡声。 “大人这话说得这么狠,啥意思啊?” “就是!我们也听不懂啊!” “好像提到生员了,莫不是跟读书人有关?” “县令大人摆这么大阵仗,怕是在给那些秀才下马威呢!” 老百姓虽然听不懂,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陈安心里暗赞。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这招就是敲山震虎,外地读书人管不了,还管不了本地生员? 要知道,这些生员大多是乡绅子弟,而陈安正靠着这些乡绅在工业园区投资呢! 之前乡绅们是被迫投资的,但自从发现工坊比种地赚钱后,就早跟陈安绑在了一条船上。 要是因为生员闹事的事得罪了乡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礼房郑司吏一看火候差不多,赶紧出来翻译。 “大家听好了啊!” “圣上规定,国家大事谁都能说,就生员不能说,说了就治罪。” “跟自己没关系的事,要是敢往衙门跑,也要被开除。” “要是敢聚众闹事骂官长,领头的充军,其他人全都只能当老百姓了!” 这下老百姓全明白了,县令大人第一刀就砍向了本地生员。 不过大家可不觉得过分,谁让这些生员前几天还想赶走沈老丈,今天又要闹事呢,真是不知好歹。 陈安盯着那二十多个生员,冷冷地问。 “刚才说的,你们明白没?” 生员们被看得浑身发冷,没撑几秒就拱手认怂。 “我们都听大人的。” 陈安脸色刚缓和点,人群里突然冒出一声冷哼来。 “哼,陈县令以势压人,官威可真大啊!” 第256章难道我大明容不下几个弱女子 紧接着,一个男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还不止他一个! 一群穿青衫的读书人往那儿一站,跟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气质完全不一样。 百来号人齐刷刷的盯着陈安,那阵仗,跟约好了来砸场子似的。 陈安哪会被这阵仗吓住,依旧跟没事人似的。 “本官这官威再大,也比不上阁下您啊!” “您一吆喝,就聚了这么多读书人,这才叫真威风呢!” 男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陈安这话可够阴的,暗戳戳说他振臂一呼,就能号召来天下人。 这话要是被锦衣卫听见,都不用找别的证据,直接就能请他去诏狱喝茶了。 男子赶紧冷哼一声道。 “县令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血口喷人,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本官难不成还冤枉你了?你敢说这些跟你站在一起的读书人,不是为你而来的?” 陈安笑着反问。 “他们都是为了公理而来,而并非在下。” 男子嘴硬道。 “公理?” 陈安冷笑。 “那你说说,你的公理是个啥?” “纲常伦理!” 男子嗓门贼大,说完,又转身对着百姓拱手。 “我叫鞠宁,浙东一个穷秀才,按说轮不到我来跟县令辩论,可朝堂大官忙国家大事,天下大儒忙着教书,更有学问的人不屑跟诡辩之人较真,我这辈子没啥出息,就来凑个热闹。” 这鞠宁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看似自嘲,实则埋汰陈安。 有头有脸的人都不屑搭理你,我这才来的。 陈安心里门清,但他不生气。 今天摆这么大阵仗,就是要把这些人逼出来堂堂正正辩一辩。 只要辩赢了,百姓联名上书这事也就稳了。 到时候圣上和太子赦免沈知夏,那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见陈安没被激怒,鞠宁接着说。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两千多年了,忠孝刻在骨子里,三纲五常才是美德,像谋杀亲夫这种恶行,放哪个朝代都得被千刀万剐!” “沈知夏罪名成立,你为何颠倒黑白,给毒妇辩护?” 陈安脸不红心不跳。 “鞠兄读了几十年圣贤书,我借用你的话,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能说沈知夏该死,我就不能说句公道话?难不成我大明朝容不下几个弱女子,容不下不同的声音?” 大明朝其实挺开放的,两百多年几乎没有因言获罪的。 就算朱元璋、朱棣再暴躁,也没搞过文字狱。 异见大多来自思想对手的学术攻击。 朝廷对不同声音很宽容,不会赶尽杀绝,这也是陈安不直接上书,而是把案子细节公之于众的原因。 不上书就不算朝堂争斗,朝廷不会用行政手段打压他,儒生们也就只能跟他学术辩论。 大明朝明君名将看得见,名士更是数不清! 为啥? 就因为学术和言论自由,思想不被束缚,文化自然昌盛,这也是后世喜欢大明的原因。 …… 凤阳是朱元璋的家乡。 朱元璋为了迁都,从洪武七年开始,便往凤阳砸了无数人力物力。 几十万民工修城墙宫殿,强迫几万江南富户搬迁,折腾了快十年,却还是没能发展起来。 这两年朱元璋没钱了,便没再大投入,但皇陵和宫殿建起来了,凤阳便成了他的行宫之一,还关了不少犯错的宗室,靖江王朱守谦就是其中一个。 朱守谦是朱元璋的侄孙。 当年他爹朱文正在洪都保卫战立了大功,后来因为对封赏不满想投靠张士诚,被朱元璋软禁至死。 朱元璋没苛责朱文正后人,封朱守谦为靖江王,就藩桂林。 没想到这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在封地胡作非为,连王府下人都敢刁难地方官。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把他召回应天府,他居然当面讥讽朱元璋,要不是看在血缘关系,早砍了,最后贬为庶人,打发到凤阳看守皇陵。 可朱元璋不知道,朱守谦到了凤阳,俨然成了土皇帝。 洪武十五年的凤阳,城墙宫殿都挺气派的。 韩无双牵着马进了城,找了家食肆坐下,指着远处宫殿问店伙计。 “那边是哪个王府?凤阳有亲王了?” 店伙计吓得直摆手。 “客官别乱指,小心惹祸!” “哪个亲王这么跋扈,指一下都不行?” 韩无双皱眉。 “您就听我一句劝,出门别惹事……” 店伙计说完就溜回了后厨。 韩无双琢磨起来。 “看来传言是真的,这靖江王果然嚣张,各地妇孺被拐的案子,怕是跟他脱不了干系。” 一个多月前,江宁县出了采花贼掳人案,韩无双就上了心。 要说她一个女子,本可以轻松点过日子。 可两年前她爹,六扇门的老捕快因病去世,作为长女,她不得不扛起养家的担子。 好在她爹在六扇门有些老交情,就把她补录成了捕快,负责应天府这块儿。 这两年,韩无双就靠着俸禄养活老娘和年幼的弟妹。 六扇门的总捕头和同事们都挺照顾她的,没让她吃啥苦头。 可韩无双不想总被人照顾,尤其是她来江宁县当差,拿双份俸禄后,这想法更强烈了。 自己也是捕快,凭啥啥都不用干就拿两份钱? 她一直等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江宁县的采花贼案就是最好的契机。 根据采花贼张鼠儿的口供,他掳走王寡妇的闺女后,准备卖给人贩子。 韩无双得了这线索,二话不说就顺着追查,一路追到了中都凤阳府。 眼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街尽头那座气派的王府。 其实韩无双早就打听清楚了,那王府的主人是靖江王朱守谦,当今圣上的侄孙,因为胡作非为被软禁在这儿看守皇陵。 朱守谦在封地桂林时就欺压百姓,被朱元璋召回教育,可他不知悔改,居然作诗讥讽朱元璋,这才被幽禁在凤阳。 不过朱元璋对这个侄孙在物质上挺纵容,让他住自己的行宫,还让凤阳官府尽量满足他的无理要求。 仗着朱元璋的庇护,朱守谦在凤阳越发嚣张,把桂林那套恶行搬了过来,暗地里干了不少坏事,比如拐卖良家妇女。 他笼络了一群地痞流氓,让他们当打手,帮自己物色妇女。 但朱守谦还是不敢在凤阳本地动手的,毕竟怕惹到乡亲们被朱元璋知道。 所以,他就把魔爪伸向了周边府县。 短短两年,就有二十多起妇女失踪案。 他行事隐秘,加上当时侦破手段落后,手下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所以案子一直没破。 第257章敢自诩圣上,给本大人拿下 韩无双虽然是追到了凤阳,却还是没能找到充足的证据。 她正吃着饭,琢磨咋混进王府呢,店伙计突然开了口。 “客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无双看他欲言又止,笑着说。 “有话直说。” “客官您是不是女扮男装啊?” 店伙计偷偷瞄了她一眼。 韩无双闻言一怔,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店伙计接着又道。 “您虽刻意掩盖,但相貌太俏,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女儿身,凤阳府虽不是龙潭虎穴,但也不太平,尤其对孤身女子,您要是有亲眷就赶紧投靠,没事就早点离开吧。” 韩无双正疑惑呢,几个膀大腰圆、满身纹身的汉子嚣张地走了进来,咋咋呼呼地要点一大桌子菜,店伙计赶紧陪着笑脸跑了过去。 食肆顿时热闹了起来。 韩无双皱了皱眉。 但这种地痞,她在应天府见多了,便也没放在心上。 之前搭话的店伙计,趁着给这群人上酒的功夫,路过韩无双桌边,蘸水在桌上写了个“走”字,然后就又点头哈腰的送酒去了。 韩无双秒懂,但她没走,反而心生一计。 她匆匆吃了几口菜,拿起馒头啃起来,姿势却很奇怪。 双手捧到嘴边,看似狼吞虎咽,实则小口小口吃。 一个大男子这么吃东西,引得众人侧目,连那几个混混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当韩无双吃完馒头,露出俊丽的容貌时,所有人都看呆了。 秀丽的鹅蛋脸配上标准的三庭五眼,再加上如凝脂般剔透的皮肤…… 女扮男装,则更添了几分英气! 美! 真是太美了! 韩无双要的就是这效果。 见众人盯着自己,她故意露出羞涩模样,赶紧埋下头去,这下更勾人了。 不远处的混混们有人想过来调戏,却被为首的用眼神制止了。 那头目招来店伙计,指着韩无双问。 “窗边那小娘子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 店伙计赶紧摆手。 “韩员外,小的哪知道啊,但您看她骑的骏马,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古代一匹马,相当于一辆迈巴赫。 店伙计这么说,就是想让混混们知难而退。 果然,混混头目一听,顿时失望。 人家敢在凤阳骑马闲逛,身份肯定不一般,不是他们能惹的,于是烦躁地挥手让店伙计滚蛋了。 这好心却打乱了韩无双的计划。 她本想被混混当成良家妇女拐卖进王府,好拿证据,这下只能另寻机会。 她没了胃口,打包食物,翻身上马朝城外走去。 …… 江宁县。 陈安和鞠宁的辩论还在继续。 鞠宁盯着陈安。 “本朝若闭塞言路,你早该株连九族,还轮得到在这儿妖言惑众?” 陈安反问道。 “朝廷都容得下我的话,你们为何容不下?难不成你们的权势比朝廷、比圣上还大?” 鞠宁厉声说。 “你妖言惑众为毒妇翻案,我们为何不能指责?三纲五常是先贤定下的,你何德何能质疑?” 其实,这些读书人并不在乎沈知夏的死活。 他们起初借案抹黑陈安,是想让商税改革夭折,可上次国子监监生和陈安辩论输了后,他们才发现陈安的真正目的是动摇理学思想! 这可是他们的饭碗啊! 他们能不急吗? 陈安不慌不忙的道: “你没看沈知夏一案始末?人证物证俱在,她们也招供了,我又何时翻案了?” “你们见风使舵,乱给我扣帽子,我都不屑跟你们辩,怕脏了嘴。” 人群发出哄笑声来,鞠宁顿时觉得脸面挂不住。 “我当然看了,还看了十几遍,每次都触目惊心!” “夫为一家之主,谋杀亲夫与弑君何异?这等伦理灭绝的行径,就该被雷劈,凌迟都算便宜她们了!” 见他说得这么恶毒,陈安面露厌恶。 “大胆!鞠宁小儿,竟敢自诩圣上?” “来人!把这无君无父之人拿下!就该被雷劈了,凌迟都算便宜他了!” 陈安把鞠宁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现场瞬间躁动了起来。 差役们搓着巴掌狞笑着围了上去,活像一群嗅到腥味的饿狼。 这群酸腐秀才个个鼻孔朝天,不仅对百姓苦难毫无怜悯,竟还敢对县太爷陈安出言不逊。 鞠宁指着陈安怒斥。 “我等是来与你辩明是非的,你竟敢派小吏来折辱我等,莫不是公报私仇?”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 你这不是玩不起吗! 陈安早料到他有此一说,冷笑着反驳道。 “其一,今日乃江宁县宣讲圣谕之日,尔等非本县之人,阻挠本官向百姓宣讲,岂非犯了欺君之罪?” “其二,你竟将残暴的曹文翰与贤明的圣上作比,这不是侮辱圣上又是何意?” 鞠宁这才意识到失言,急忙辩解。 “我那是比喻,绝无半点对圣上的不敬。” 其他书生连忙将他护在中间,有人高声喊道。 “陈县令前几日还将圣上与反贼相比,为何偏要抓着鞠兄的失言不放?” 陈安扫视着这群聒噪的士子,抛出一句来。 “所以……你们也认为鞠宁此言有误咯?” 这简单的问题让他们瞬间语塞。 若承认有误,陈安抓人便是名正言顺。 若不承认,当着众人的面又无法睁眼说瞎话。 “本朝虽不因言获罪,但也绝不允许侮辱圣上!” 陈安步步紧逼。 “本官若犯此罪,自有言官弹劾,你一介书生,当众犯下大不敬之罪,真当本官奈何不了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双标。 弹劾陈安的奏折早已堆积如山,圣上却置之不理。 而如今陈安却对他人的一句失言穷追不舍。 当陈安下令抓人时,围在鞠宁身前的士子竟无一人敢阻拦,眼睁睁看着他被差役带走。 好在鞠宁有秀才功名,差役不敢用刑,只是推搡着他进了县衙。 鞠宁此刻才明白,自己是被陈安抓住了话柄,只得甩袖而去。 待鞠宁进了县衙,陈安看向义愤填膺的士子们。 “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士子们纷纷怒斥道。 “陈县令以权压人,真是好生威风啊!” “哼!简直有辱斯文!” 围观的百姓见状怒火中烧,突然有人甩出一只臭鞋,紧接着臭鸡蛋、烂菜叶、纷纷飞向了那些士子们,砸得他们狼狈不堪。 “一群刁民!你们可知我是何身份?” 有士子怒吼道。 “我乃应天府世家之后,定要上书朝廷治你们的罪!” 第258章把那个小捕快给王爷抓过来 陈安挥手制止百姓,朗声道。 “鞠宁之罪,本官定当秉持公心,将其情状如实奏报朝廷,至于圣裁如何,自当由朝廷依律定夺。” “至于你们……” 陈安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续而朗声道。 “三日后我休沐,将亲往国子监与尔等辩论,若你们能说服本官,此事便作罢,若输了,还请放过那几个可怜人,如何?” 士子们闻言窃喜,国子监可是他们的地盘! 有人拱手道。 “好,我等三日后在国子监恭候陈县令大驾,还望您言而有信。” 说完,那些读书人便纷纷向陈安拱手,随即转身从人群中悄然退去。 等士子们离开,礼房郑司吏忧心忡忡的道: “大人,您单枪匹马去国子监,若输了真能不管此案?” “男子汉自当言而有信,若本官辩败,自当无颜再理此案。” 陈安笑道。 “但我不管,别人可以管啊!” “此前有人欲联名上书赦免沈知夏,何不趁此机会联络其他府县百姓,尤其是松江府,让联名之声更响,朝廷赦免的希望岂不更大?” 王司吏听得目瞪口呆。 大人这哪是不管? 这分明就是布了一盘大棋啊! 凤阳府中。 朱守谦满面潮红地从卧室走出,身旁的老太监立刻谄媚上前。 “爷,今日送来的货色可还满意?” 朱守谦用油腻的手在那太监脸上抹了一把,咧嘴笑道。 “性子虽烈,但模样身段倒还不错,是谁送来的?本王要重赏。” “是南门王老四送来的,此人办差素来勤恳。” 太监堆笑道。 朱守谦颔首。 “你去传他话,要是能多寻些这般人物,待本王归了封地,赏他一官半职又有何难。” “王老四若知爷如此抬举,怕是拼了命也要为爷效犬马之劳呢!” 太监眉开眼笑地应和道。 “嘭!” 正说着,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朱守谦眉头一皱。 老太监厉声喝道。 “还愣着作什么?快去看看啊!” 小太监带着宫女冲进房间,随即传来一声尖叫,只见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出来磕头。 “王爷!许公公!大事不好了,屋里的女子,她……她自戕了!” 原来房中竟有个刚被朱守谦凌辱过的良家女子,此女性格刚烈,遭此摧残后竟以头撞柱,殒命于屋内。 听到这话,朱守谦却毫无惧色,反而怒道: “真是个贱人胚子!” “亏本王还想赏她个出身,没想到,她竟如此不识抬举。” 老太监连忙劝解。 “江南竟有这等烈女?倒像桂林的蛮女,爷可别气坏了身子,奴婢这就让王老四再寻些来。” 说罢,他踢了小太监一脚,呵斥道。 “还不快用破草席裹了,夜里扔去乱葬岗!” “把屋子打扫干净,若留有一丝血腥味,小心打断你们的腿!” 待他转身面向朱守谦时,面上已堆起恭顺之色。 “爷,要不去花厅饮杯酒,消消火气?” 也难怪此人能做朱守谦的心腹,确实有几分手段。 单说这变脸的功夫,竟比那川剧大师还要厉害几分。 等哄得朱守谦消了气,老太监又低声禀报道。 “爷,手底下人来报,应天府来了个六扇门捕快,正在暗中调查良家妇女被拐案。” 朱守谦脸色大变。 “六扇门的人?难不成咱们的事被朝廷知晓了?” 老太监忙道。 “应该不是,那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小捕快,想必是无意间摸到线索才来的,奴婢已经派人去查她的底细了。” 朱守谦稍松一口气,阴狠道。 “此人留不得,找机会解决掉,别留后患。” 老太监眼珠一转。 “听说她容貌俊俏,又会功夫,直接杀了多可惜啊?不如……先弄进府里,让爷消遣几日?” 朱守谦点头道。 “可若她真有本事,那便杀了。” 此刻,韩无双已经出了凤阳府城。 她本想混进王府查案,却苦无门路,只好往北前往寿州。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成为了朱守谦的猎物。 一场阴谋,正悄然逼近。 十日前,寿州又发生了一起良家妇女失踪案,而这已经是南直隶近两年内的第二十三起同类案件了。 说起大明的行政区划,其实是朱元璋从蒙元手里接过来的老方子。 洪武九年,虽说把行省改叫成了承宣布政使司,但从省到府,从州到县的四级架构,跟元朝那套行政逻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像汉初刘邦一边用着秦朝的郡县制,一边又给自家人分封土地;唐朝李渊父子把隋朝的科举制、府兵制直接照猫画虎一样,朱元璋这波操作也算是历史惯例了。 可南直隶这片地界出的事,就不那么惯例了。 起初六扇门还以为是寻常案件,毕竟天下刚安定十五年,偶尔丢个把人也算情理之中。 但当失踪案数量噌噌涨到二十三起时,刑部的公文就跟雪片似的飞到了六扇门。 难不成是哪个不要命的团伙在搞人口拐卖? 这不,韩无双奉命南下调查,恰好跟官府的暗查队伍打了个配合。 寿州这地儿,说是州,实则就是个县城,跟凤阳府比起来更显贫瘠。 韩无双快马加鞭赶了一下午,眼瞅着城门就在眼前,却偏偏赶上了宵禁。 守城兵丁跟铁疙瘩似的把城门关得严丝合缝,她只好在城外找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客栈落脚。 打包的冷饭让店伙计热了热,草草填饱肚子洗漱完毕,韩无双便打算熄灯休息。 可刚吹灯躺下没多久,三更的梆子声都还没响透,街面上就炸开了锅。 她一个激灵翻身下床,逮住探头探脑的店伙计一打听,好家伙! 严家庄又有女子半夜失踪了,家人找到天亮都没见人影,这会儿正跟城门守军闹着要进城报官。 “严家庄在哪?” 韩无双眼神一凛,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往南四里地就是。” 店伙计被她身上的官差气势吓了一跳,赶紧指了路。 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敲出急促的鼓点,韩无双心急如焚却不敢跑得太快,半夜在野地里狂奔,跟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没啥区别。 可她没料到的是,这短短四里路,竟藏着索命的圈套。 就在她骑马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时。 “咕咕……” 一阵鸽哨声,突然划破了夜空。 第259章短火铳立功,韩无双遇燕王 紧接着,草丛里也传来了回应的鸟叫。 韩无双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马蹄就被突然绷紧的绊马索狠狠缠住! 坐骑人立而起,她趁势纵身跃下马背。 刚落地,就见一张黑网朝自己罩来。 糟了! 有埋伏! 她当即拔剑出鞘,剑光瞬间划破了夜色。 “噗嗤”一声,剑尖刺穿了一个黑影的臂膀。 惨叫声里,七八个蒙面人从两侧窜了出来。 刀剑碰撞声、呼喝声瞬间灌满了荒野。 韩无双虽剑法精湛,可到底是女子,体力有限又缺乏实战经验,没过多久,后背就被刀锋划破了衣衫,冷汗混着血珠渗了出来。 “猛爷,这娘们儿有点难搞啊!” 一个土匪捂着伤口喊了句。 为首的大汉咧嘴冷笑。 “功夫是不错,可惜是个没见过血的,拿网子罩她!” 话音刚落,一张更大的网从斜刺里飞了过来,韩无双挥剑格挡却为时已晚,整个人被网缠了个结结实实。 当韩无双被网困住的瞬间,官道拐角处慢悠悠晃出一个骑马的身影。 那人嘴角挂着得意的狞笑,看着被捆成粽子的韩无双,对为首的猛爷说道。 “算你小子机灵,没让这丫头跑了。” 猛爷啐了口唾沫。 “废话!这可是王爷点名要的人,出了岔子你我都得掉脑袋。” 韩无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从自己踏入寿州地界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被人给盯上了。 这群土匪并非普通山贼,而是某个王府暗中豢养的爪牙,专门从事拐卖妇女的勾当。 毕竟有王爷这棵大树撑腰,他们行事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即便自己是六扇门的捕快,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火把跳动的光焰里,韩无双总算看清了围上来的这群人。 一张张脸凶神恶煞,他们见到四周同伴的尸体,就仿佛只是见到了块石头,毫不在意,反倒嬉皮笑脸地打量着她。 这群人绝非街头混混,看那股子刀口舔血的狠劲儿,分明是土匪强盗。 韩无双心里透亮。 落到他们手里,下场怕不是要多惨有多惨。 “猛爷,这娘们儿长得是俊,可也太烈了,跟只炸毛的小母猫似的,王爷怎么就好这口了?” 一个汉子狞笑着撇嘴,眼神在她身上乱扫。 为首的大汉斜了他一眼,声音冷硬。 “王爷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怕是玩腻了温顺的,想换换口味!” “这娘们儿够野,要不是王爷点名要,老子早把她……” 话没说完,眼神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 “就怕这小野猫,王爷降不住吧?” “王府里的能人多了去了,还怕治不了一个会两下子的女人?别废话了,赶紧捆了送去王府交差,等天亮让人撞见,又得惹麻烦。” “那严家庄的小娘子呢?” “先关破庙里,等把这娘们儿送走,再回去找她泻火。” 听着这帮土匪的对话,韩无双后背一阵发凉。 原来严家庄的女子失踪案,根本就是引她入局的陷阱! 他们想抓她去献给某个王爷。 凤阳府除了被禁足看守皇陵的靖江王朱守谦,还能有谁? 这家伙在封地时就鱼肉百姓,如今被禁足了还这么嚣张,看来周边二十多起女子失踪案,都是他干的! 可她怎么就惹到靖江王了? 对方是庞然大物,自己不过是蝼蚁。 想扳倒他,得找更有分量的人。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陈安的脸。 虽说陈安只是个七品小官,但韩无双笃定,要是自家大人知道这事,准能把靖江王绳之以法。 而眼下最要紧的,是逃出去报信。 她虽然被渔网罩着,但手脚还能动。 趁着土匪不注意,她悄悄摸出一样东西来,攥在了手里。 眼看着土匪就要围上来捆人,韩无双突然就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土匪们一看,全都傻了眼。 这娘们儿拿根棍子指着自己胸口,是吓傻了吗? 但下一秒! “嘭!” 一声巨响传来! 那棍子喷出一道火焰,最近的土匪胸口炸开个血洞,整个人被轰飞出去,当场就断了气。 剩下的土匪全懵了! 这是什么暗器?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韩无双另一根棍子又响了。 “嘭!” 又一个土匪脑袋开了花,连哼都没哼就倒下了。 转眼死了两个人,加上之前被她用剑干掉的四个,已经六个人了。 为首的大汉反应最快,第一声枪响时,他就窜进了暗处。 眼看韩无双又举起了棍子,他大喊一声道。 “赶紧撤!” 随即扭头就跑。 手下一看老大都溜了,也吓得作鸟兽散。 韩无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赶紧扯掉渔网捡起了剑。 其实她用的不是什么暗器,而是她离开江宁县前,小娥给她的短柄火铳,一次只能打一发,打完就得重新装弹。 好在土匪没见过这玩意儿,不知道她现在没了子弹。 刚想上马,远处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韩无双吓了一跳,以为是土匪去而复返,赶紧翻身上了马。 这时,一道厉喝传来。 “我乃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张玉,何人敢在中都附近动武?还不下马受擒!” 只见一人一马冲出黑暗,手里长矛寒光闪闪,眼神像猛虎一样盯着她。 韩无双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赶紧收剑入鞘,下马行礼。 “属下六扇门捕快韩无双,刚遭贼人伏击,惊扰了大人,罪该万死。” 张玉接过她扔来的腰牌看了看,这才放松了警惕,指着一地尸体问。 “这些都是你杀的?” 韩无双第一次杀人,现在看着满地的血水,胃里直犯恶心,但她仍强装镇定道。 “这些贼人伏击我,被我斩杀,正打算回寿州通知官府收尸。” 张玉赞叹道。 “我朝竟有如此骁勇的女子,佩服!” 正说着,又一阵马蹄声传来。 张玉笑道。 “别怕,是赴京的燕王殿下。” 韩无双一听,更紧张了,赶紧站好。 二十来名骑士从黑暗中冲出,看到尸体,都是一脸的惊讶。 张玉上前跟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嘀咕了几句,还时不时的朝她看看。 那男子越众而出,盯着她问。 “你是六扇门捕快?” 第260章朱棣:回去一定好好伺候陈安 韩无双单膝跪地。 “六扇门捕快韩无双,拜见燕王殿下。” “起来吧。” 朱棣说完,又问道。 “本王刚才听到两声火铳响,地上还有几人不是剑伤,你带火铳了?” 朱棣从淮安府出来时,本来是打算先去凤阳祭拜皇陵,再回应天府的。 连夜赶路时听到枪响,他对火铳声音很敏感,因为他是第一个觉得火铳能改变战局的将领,还在王府护卫里组建了全装备火铳的神机营。 韩无双虽不情愿,但还是把火铳拿了出来,双手奉给了朱棣。 “回禀燕王殿下,这两把火铳是我家大人所赐,让我用于防身用的。” 朱棣一看这火铳的做工,眼睛都亮了! 这玩意儿,也太精良了! 朱棣盯着韩无双,眼神里满是惊奇。 “你家大人?” “是的,我家大人是江宁县县令。” 虽然这火铳是小娥给的,但她要是说实话,怕是会牵扯上小娥,那样可就更麻烦了。 朱棣把火铳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突然话锋一转。 “江宁县县令?陈安?” “陈安能把这么金贵的玩意儿送你,你们的关系怕是不一般吧?” 韩无双赶紧摆手。 “我在江宁县县衙当差,跟陈县令挺合得来,他听说我来凤阳查案,所以特意给我防身用的,我们就只是上下级关系!” “等等!” 朱棣听得直皱眉。 “你刚才说自己是六扇门捕快,怎么又去县衙当差了?” 韩无双解释道。 “六扇门应天司管着江宁县,去县衙帮忙很正常嘛。” 朱棣懒得琢磨这些官场弯弯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手里的火铳。 刚才他蹲在地上研究过土匪的尸体,火铳打出来的伤口跟拳头似的,直接就把人撂倒了。 再想想自己神机营的火铳,虽然噼里啪啦挺热闹,但射程短、精度差、杀伤力也弱,难怪其他将领看不上。 即便朱棣知道火铳有潜力,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改进。 现在见到这两把精良的短柄火铳,他对火铳的信心唰地就上来了。 而且离开淮安前,老丈人徐达特意叮嘱过,让他别惹陈安,还得找机会结交。 理由有三。 第一,陈安年纪轻轻却本事大,是皇帝、太子和徐达都看好的栋梁,跟这种潜力股交恶那是脑子进水; 第二,陈安手段狠辣,但对百姓仗义仁慈,不媚上欺下,这是徐达最欣赏的; 第三,陈安在火铳上的造诣比朱棣还深,想改良火铳就得靠他。 前两点朱棣挺认同,毕竟陈安的传闻他听了一箩筐,一个敢把全天下有头有脸的人都得罪光的七品官,没点本事早凉透了。 但第三点他本来是不信的,觉得老丈人夸张了。 可现在看着手里的火铳,他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这做工精良程度,跟神机营的火铳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之前他有多自负,现在就有多打脸。 他暗暗决定,回应天府一定要好好伺候伺候这位陈县令,就冲这火铳也得交这个朋友! 毕竟成大事的人,就得能屈能伸! “殿、殿下……” 韩无双的声音把朱棣拉回了现实,她搓着手,一脸局促的说道。 “能把火铳还我吗?我还得赶紧回寿州传信呢!” 朱棣没还火铳,反而问道。 “你查什么案子?凤阳府怎么会有土匪这么嚣张?” 韩无双犯了难,靖江王可是朱棣的侄儿,告诉他真相,他会帮理还是帮亲呢? 她想了想,只说道。 “南直隶近两年有二十多起妇孺失踪案,我查到点眉目,估计土匪是想灭口。” 突然,她一拍脑门说道。 “对了!他们说抓了个女子关在破庙,我得去救人!” 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铳。 朱棣虽然舍不得,但也不好抢一个姑娘的东西。 他把火铳丢给韩无双,又道。 “你不用找官府了,本王派人去收尸,再带你去救人回应天府。” “本王对陈县令好奇得很,你得帮本王引荐引荐。” 韩无双心里嘀咕。 同样是王爷,一个鱼肉百姓,一个谦逊有礼,这差距也太大了! ……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太阳都晒屁股了!再不起床,为师得拿戒尺抽你了!” 陈安在卧室门口叉着腰大喊。 半晌,朱雄英才磨磨蹭蹭的爬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早起的虫儿不得被鸟吃?师父你这道理不对。” “噗嗤!” 正在打水的采莲笑出声来。 陈安被气歪了嘴,抬脚就把朱雄英踹出了房门。 “还敢顶嘴?今天作业加倍!” 朱雄英翻了个大白眼。 “您开心就好。” 他又看了看天色,才早上七点多,离上学还有一个时辰呢! “师父!您这么早叫我干嘛?!” “叫你起来打拳啊!” 陈安叉腰道。 “你韩姐姐走了之后,你就天天赖床,她教的养生拳都一个月没练了吧?” 别看朱雄英长得结实,身子骨却弱得很。 陈安怀疑是有人在他饮食上动了手脚,这小子一回宫就不舒服,在江宁县却没事。 但他可是皇长孙,谁又敢动他呢? 最近事多,陈安就先把这事放下了。 前几天朱雄英贪吃闹肚子发烧,陈安才想起来得让他继续练拳,好增强免疫力。 之前他一直练着,但韩无双一走,没人监督他了,于是就给荒废了。 朱雄英知道师父说一不二,只好任由采莲擦脸刷牙,然后嘟囔着。 “韩姐姐到底去哪了?” “查案去了,少废话,摆姿势!” 陈安瞪眼道。 朱雄英刚想说饿,见陈安脸色一沉,赶紧咋咋呼呼的挥起了小拳头。 四刻钟后,两套拳打完,朱雄英满头大汗,嘴里还“哼哼哈嘿”喊得带劲儿。 陈安看他运动量够了,才让他休息。 朱雄英擦着汗,看见栏杆上的青盐罐子,突然问道。 “师父,我同窗说他们平时都是用粗盐漱口做菜的,可你说江宁县制青盐成本很低,可为啥市场上卖得那么贵?” 陈安放下书,欣慰地看着弟子,这小子的脑瓜儿转得还真快。 他想了想,问道。 “你知道朝廷对盐铁管得严吧?没盐引卖盐,轻则充军,重则砍头,你觉得这做法对吗?” 朱雄英愣住了。 陈安接着说。 “铁器管制有道理,但盐是人人都离不了的,海边、内陆都能产盐,朝廷为啥还要严管?” “为了收税?” 朱雄英脱口而出。 第261章一万种搞钱的法子,少一种咱跟你没完 盐引制度是从两宋延续下来的。 作为朱元璋和朱标钦点的大明未来皇储,朱雄英的教育规格比御膳房的满汉全席还讲究。 偏偏这小家伙鬼精鬼精的,刚掉两颗乳牙就整明白了朝廷管盐是为了搞钱。 就像小屁孩看见糖罐就知道伸手,都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可陈安今天偏要搞事情。 他板起脸问。 “说得对,但你知道粗盐卖多少钱吗?” 小家伙见师父难得严肃,小胖手托着腮帮子琢磨了半天。 “我们家盐罐子比米缸还满,小娥姐姐买菜也从没买过盐,但我听说穷人家做饭都舍不得放盐,用的居然是那臭烘烘的盐布!” “要是吃得起盐的话,谁会拿破布当调料啊!” 陈安心里暗夸,这娃还真没白教。 要说这盐布,就是用浓盐水煮布晒干,做饭时丢进去一块儿煮。 为啥非得用这玩意儿? 还不是因为盐跟金豆子似的金贵。 人要是三天没盐吃,分分钟能瘫成软骨头。 古代老百姓大半辈子都在跟盐价斗智斗勇。 “朝廷明知盐是活命粮,可为啥从春秋到现在都死死攥着?难道坐龙椅的都是暴君,是黑心商人?” 陈安直接抛出了王炸问题。 朱雄英当场懵圈,胖脸蛋皱成了肉包子。 毕竟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哪儿能理解这么深奥的问题啊。 “朝廷肯定也有难处吧?反正我爷爷和爹爹绝对不是坏人!” 等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猛地捂住了嘴。 陈安就跟没听到似的,拿起青盐罐子晃了晃。 “你看这盐,成本跟泥巴似的便宜,可为啥卖得比珍珠还贵?难道就因为我这当县令的能发盐引?” “让盐商去朝廷盐场拿货,对我来说粗盐成本低到不行,但卖给老百姓就贵得离谱,青盐自然更金贵。” “朝廷明明有一万种搞钱的法子,偏要跟老百姓抢盐吃,所以就算是盛世,也总有人会造反。” “你想啊,老百姓连盐都吃不起,还能好好种地吗?” 陈安话音刚落,院门就“砰”地被踹开了。 接着,一道炸雷般的声音怒吼道。 “你这小混蛋天天瞎咧咧,盐铁专营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丧尽天良的恶政了?” “今天咱就听听你那一万种搞钱的法子,要是少一种,看咱不扒了你的皮!” 陈安一看,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站在门口,心里直犯嘀咕。 这老头儿蹲墙角偷听的毛病啥时候能改? 将来我娶媳妇说悄悄话,他不会也蹲墙根吧? 再看日头,才早上八点多,这老头不该在宫里上朝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小家伙便欢天喜地的扑了过去。 “爷爷您咋来这么早?” 这时,马皇后也出来了,奇怪地问道。 “今天咋有空过来,不用上朝吗?” 朱元璋摆了摆手。 “这两天身子骨不得劲,咱让老大去应付了,咱来找小神医瞧瞧病……” 马皇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哪儿不舒服了?快让安儿看看。” 朱元璋大手一挥。 “不急!先让他说完一万种搞钱的法子,少一种跟他没完!”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好的盐铁专营被说成了恶政,圣上成了抢老百姓饭吃的暴君?” “哼!要不是国库没钱,谁愿意给百姓添负担?真以为只有李世民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其他皇帝都是何不食肉糜的糊涂蛋?” 陈安故意调侃道。 “哟,黄伯伯最近没少啃书本啊,一句话甩俩典故!” 这话当即戳中了朱元璋的痛处。 他从小穷得叮当响,当和尚后才认了几个字,最恨别人说他没文化。 只见他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抬脚就朝陈安踹了过去,陈安赶紧跳开。 马皇后拍了陈安一下。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接着又对朱元璋说。 “你也真是的,跟孩子较个什么劲,快让安儿看病。” 陈安笑嘻嘻地说。 “我知道黄伯伯得的啥病,是馋病!而这病,唯有美食可治!” 说完,他便笑着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小娥和采莲早备好了早餐,羊肉汤泡馍。 想做好这道菜可不简单,羊骨、羊肉得加了青盐熬上整整一夜才香! 小娥盛了满满一碗羊肉汤,其中大半碗都是软烂的羊肉,采莲再撒上红油辣子和青葱末,就成了! 要知道在当时,红油辣子和青盐可都是稀罕玩意儿。 见陈安端着羊肉汤和馍馍出来,朱元璋早就望眼欲穿了。 他指着桌子大喊道。 “放这儿!放这儿!” 马皇后一看乐了。 原来这就是灵丹妙药啊! 朱元璋拿起馍就往汤里蘸,刚吃两口就嚷嚷。 “蒜呢?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懂不懂!” 陈安扶额。 老爷子,您吃的是馍馍,不是面条啊! 见朱元璋跟饿狼似的啃着馍馍,马皇后笑得直摇头。 敢情是馋虫爬出来了? 这毛病确实没别的法儿治,只能靠美食镇住。 可陈安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老爷子要是天天这么嘴馋,顿顿往自家钻,他哪还有清净日子过? 罢了罢了! 他愿来就来吧! 要不是这老头在外头替自己挡风遮雨,指不定他现在正带着小娥满世界逃难呢。 陈安估摸得差不离,朱元璋今早没去上朝,准跟自己有关。 指不定是让言官御史的唾沫星子烦透了,才把太子朱标推去应付,自个儿躲到江宁县图个耳根清净。 最近朝堂上下弹劾陈安的奏折越发的多了,宫里每天能收上百本,连地方官都跟着起哄,把他说成祸国殃民的大奸臣。 他现在还能悠哉悠哉的坐着喝羊肉汤,靠的不就是有朱元璋父子撑腰嘛! 这么想着,陈安也没了脾气,颠颠的进厨房剥了几瓣蒜捧出来。 朱元璋毫不客气,抓起一瓣就咬。 陈安连忙递上薄荷叶子。 “吃完含两片,不然这屋子没法待人了。” “不想待就滚。” 朱元璋嘴没闲着,话却噎人。 得,跟这老爷子计较啥? 正说着,小娥和采莲又端来了几碗羊肉汤,碟子里还卧着金黄的煎蛋。 陈安刚吃上,朱元璋又咬着荷包蛋开了口。 “听说江宁县跟应天府其他县的百姓,打算联名上书保沈知夏她们?” 第262章咱看你是作坊缺女工了 陈安赶紧应道。 “是啊,松江府的百姓也掺和进来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 “让老百姓自发上书,这招倒挺妙,可你这么干,不就跟读书人彻底闹掰了?为了个沈知夏,值当吗?” 陈安说道。 “不光是沈知夏,还有曹文翰那几个妾室呢!这可是好几条人命啊!” “在我眼里,老百姓的命比啥都金贵,为了个暴虐的贪官,让弱女子送命,我这心里堵得慌,总得做点啥。” 朱元璋抛出了重头戏。 “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跑了一千多年,咱天朝上国为啥叫礼仪之邦?不就靠这套礼法撑着嘛!” 陈安心里明白,虽说朱元璋父子压着弹劾没发作,可心里头未必赞同他的做法。 刚开始他们是想留沈知夏一命,可事闹大了,就琢磨着把人交出去平息士大夫的怒火。 政治家嘛,哪有不盘算利益的。 好在对面坐的是朱元璋。 这老爷子把亲情看得比啥都重,再说陈安又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这才一力保他。 可陈安之前反驳国子监监生的那套说辞,让朱元璋父子犯了迷糊。 三纲五常不是皇室的保护伞吗? 没了这东西,谁还守着规矩不造反? 但陈安心里清楚,这就是块遮羞布! 老百姓饿肚子的时候,管你啥纲常,该造反照样造反! 权臣当道的时候,也照样得谋朝篡位! 皇帝想坐稳江山,得让老百姓吃饱饭,还得把权柄捏牢,玩好转衡术。 国外没三纲五常,王朝咋就传了几百年? 因为人家靠“血统论”把阶级锁死了,再加上文艺复兴闹得风生水起,老百姓日子过得去,谁闲着没事推翻王室? 当然也有例外,像法国、俄国不就把王室送上断头台了? 还不是因为打仗打输了,老百姓被逼急了。 可咱华夏不一样啊! 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候,就把血统论踹飞了。 石勒从奴隶当上皇帝,朱元璋从乞丐坐上龙椅,这要搁欧洲,想都别想! 陈安咬了口蒜,慢悠悠开了腔。 “黄伯伯,您真觉得三纲五常能保住皇位?” 朱元璋啃馍的动作没停,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就是造反起家的乞丐皇帝,打心眼里就没把三纲五常当回事,不然当年咋敢扯旗造反? 可嘴上不能这么说啊,不然人人都不认这套,还怎么管天下? “有话快说,别磨叽!” “得嘞!” 陈安清了清嗓子。 “三纲五常是儒家给统治者量身定做的工具,不管谁坐江山,儒家都能靠着这玩意儿分杯羹,就算是异族打进来了,他们照样能投靠过去。” “说白了,这就是块连儒家都不信的遮羞布!” “但治天下总得有规矩,这玩意多少有点用处,可咱不能把它当圣旨供着啊!” “皇室能坐天下,头一条是得有合法性,就像当今圣上推翻蒙元,老百姓自然认他,靠着三纲五常维持秩序,这没问题。” “再就是得把权柄攥紧了,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来说,三纲五常算个啥?该篡位照样篡!” “至于老百姓,日子过得舒坦,谁愿意掉脑袋造反?这时候三纲五常才有点用,可要是连饭都吃不上,管你啥纲常伦理,反了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旁边的朱雄英突然插了句嘴。 “所以这东西就是块遮羞布,有用的时候披着,没用了就扔一边?” 陈安冲他竖大拇指。 “就是这意思!但没规矩不成方圆,没更好的法子之前,这玩意儿还得留着,不然天下不就乱套了?” 朱雄英猛点头。 “我懂了师父,这叫灵活变通!” 朱元璋正琢磨着,就听陈安又冒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不是说三纲五常不好,是看不惯读书人拿这玩意儿煽风点火,再说程朱理学在两宋就是异端,那会儿女子虽说也依附男人,可地位没这么低,这学说能流行起来,还不是蒙元需要?” “咱大明是正儿八经的汉室江山,犯得着学蒙元那套吗?维护纲常可以,但没必要把女子关在屋里当摆设。” “我觉得女子也能挣钱养家,遇上家暴也能反抗,沈知夏这事就是个好机会,得让天下人知道,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这话一出口,不光朱元璋惊得筷子差点掉地上,旁边的女眷们也瞪大了眼。 “女子也能顶半边天?这让士大夫听见不得炸锅?” 马皇后嗔怪道。 “别胡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你这么说,不成牝鸡司晨了?” “我不是让女子当家,是觉得她们不该困在屋里,也能出去做工赚钱,农村农忙时,谁家媳妇不跟着下地?咋到了城里就这规矩那规矩了?” 陈安辩解道。 朱元璋斜着眼瞅他,像瞅着只小狐狸。 “听说你在江宁县搞了个工业园区?” “是啊。” “工坊要不少人手吧?” “嗯,正缺人呢。” “所以你就想着男人不够,让女人去做工?啧啧,咱还以为你真是可怜那几个女人,闹了半天是工坊缺人,拿这事当幌子呢!” 朱元璋一脸得意,跟抓着狐狸尾巴似的。 陈安惊得差点咬了舌头,这老爷子脑子转得也太快了! “工坊确实缺人,我也真想让女子去做工,但可怜沈知夏她们也是真的,您不能因为我顺道办了点事,就说我动机不纯啊!” “哼,咱还以为你心善,闹了半天最坏的就是你!” 朱元璋嘴上骂着,脸上却没半分火气。 只要陈安不是有啥别的心思,只是为了工坊招工,那就没啥大不了的。 洪武十四年,朝廷曾开展全国性人口普查并编制《赋役黄册》。 据此次统计,大明约有一千零六十五万户,人口六千五百余万,堪称当时世界第一人口大国。但洪武年间大明国土面积达九百多万平方公里,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六千多万人口,别说发展工业了,连守住土地都难。 永乐年间,大明疆土达到顶峰,超过一千万平方公里,但短短几十年就丢了至少三分之一,到明朝中后期更是只能勉强守住两京十三省。 至于像欧洲国家那样殖民海外,更是天方夜谭。 因此,陈安若想让大明快速实现工业化,就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让女人像男人一样干活,男人像牲口一样拼命。 第263章哪儿是唠嗑,分明就是唠命 可当时大明风气把女人当男人附庸,只能在家做家务,不能出门做工,这与陈安的计划严重相悖。 好在沈知夏一案成为难得契机,陈安决定借此大做文章。 一旦沈知夏等人翻案成功,社会对女性的束缚和压迫就会有所松动,有了突破口,他就能推动变革。 陈安盼着华夏民族别总守着土地,要变得敢闯敢拼。 当时距离大航海时期还有近百年,海外有无数无主的“金山”等待开发。 若大明能抢占先机,未来几百年华夏民族便能继续引领世界文化、经济和科技发展,避免遭受后来百余年的屈辱,更不会被奴隶制的野蛮民族统治殖民两三百年。 陈安的野心很大,他想把江宁县、把大明建设成记忆中的理想模样。 但他的野心又很小,对世俗的权势、财富甚至美人都兴趣缺缺,就像个迷路的孩子,一门心思想找回家的路。 朱元璋对解放妇女这事没啥热情,满脑子就想着怎么把这大帝国盘明白。 在他看来,陈安跟文官集团为了沈知夏案掐架,纯属鸡毛蒜皮的小事,几个妇人杀不杀都不碍着大局,只要陈安能说出个道理,放了她们又何妨? 不过,前几天陈安那番话有点冲,被人扣了妖言惑众的帽子。 好在现在听了解释,朱元璋的心结也算解开了。 这会儿,朱元璋扒拉完一大口羊肉抹了抹嘴,突然发问。 “行,这事算让你糊弄过去了!” “你且说说看,好好的盐铁专营怎么就成了恶政?还有你说的一万种赚钱法子,到底有啥门道?” 陈安头也不抬地喝着汤。 “一万种是夸张的说法罢了,我肚子里确实有不少赚钱的招,可吃完饭还得去衙门上衙,哪像您老人家这么清闲?” 这话气得朱元璋吹胡子瞪眼。 “少废话,说正经的,盐铁专营怎么就成恶政了?” 朱元璋压着火气追问。 陈安用筷子敲着碗沿。 “黄伯伯您琢磨琢磨,是那些门阀世族、军功勋臣、儒宦之家有钱,还是土里刨食的农夫、江里玩命的渔夫有钱?” “别绕弯子了,说重点!”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 “所以啊,捞钱就得盯着有钱人下手,就像我给秦淮河以北的商家出的主意,赚的全是富贵人的钱,现在那边比以前还热闹呢。” 陈安得意洋洋。 “哼,好好的秦淮河让你折腾得乌烟瘴气,还有脸说?” 朱元璋冷哼。 陈安赶紧甩锅。 “这锅我可不背!明明是朝廷先把教坊司搁秦淮河以南,那些勋贵才在北岸开妓院赌坊,要不是我出手整顿,早成垃圾堆了!” 朱元璋懒得跟他扯犊子。 “说正事!” 陈安擦了擦嘴。 “最近秦淮河以北的风月场子火得很,我打算开征奢侈税。” “奢侈税?” 朱元璋一脸懵,旁边正埋头吃粉的朱雄英也偷偷竖起了耳朵。 马皇后和小娥她们向来不掺和男人间的争论。 要说这朱雄英,可真是个机灵鬼,知道自己将来要挑大梁,平时就爱从陈安言行里偷师,陈安也乐意用言传身教的法子教他。 皇宫里那些老学究整天之乎者也的,教出来的不是眼高手低,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学子,哪有跟着看实操来得靠谱? 当皇帝得有开阔的眼界,识人之明的悟性,还得有大仁大义,得从国家大局考虑事。 也千万不能有那种婆婆妈妈的小慈悲。 陈安接着说。 “想捞大钱就得盯着富人,穷人兜里能有几个子儿?说难听点,骨头都榨不出二两油!” “现在国库空得叮当响,要是可着劲儿薅老百姓羊毛,大明离玩完也不远了!” “但怎么从富人身上搞钱呢?总不能杀富济贫吧?这些人可不是软柿子,忍个一年半载还行,逼急了造反咋办?” “再说了,朝堂上的官大多出身大户,就算不是,现在也成了大户,朝廷要是硬来,准得天下大乱,所以……得玩点花样!” “奢侈税,就是招儿之一。” 朱元璋扒拉着荷包蛋,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在消化这番话。 朱雄英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接话。 “师父,是不是因为您把青盐价定得老高?” 陈安眼睛一亮,夹了个荷包蛋奖励他。 “聪明!奢侈税就该收在奢侈品上。” “啥是奢侈品?就是大户人家用来摆谱的玩意,跟老百姓吃喝拉撒没关系,对大明也没啥影响。” “就说秦淮河那些勾栏画舫,进去打赏一次的钱,都够普通人家过十几天,老百姓能进去吗?我对这些地方征税,顶多让那些贪得无厌的勋贵王爷肉疼一下,能有啥大事?” “说得好!” 朱元璋把筷子一拍。 “这帮泥腿子刚发家就忘了本,咱最瞧不上了!这税你尽管收,要是有人敢啰嗦,咱去跟他们唠!” 朱元璋口中的“唠”谁不知道? 轻则扇大耳刮子,重则满门抄斩! 分明就是唠命,哪儿是唠嗑? 马皇后嗔怪道。 “吃饭呢,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 朱元璋挥手让她别管,盯着陈安说。 “这奢侈税咱还是有点迷糊,你抽空弄个章程出来咱瞧瞧。” 陈安伸了个懒腰,眼看日头不早该上班了,接过小娥递的手绢,擦了嘴就往外走。 朱元璋在背后喊道。 “听说你明天要去国子监跟那帮秀才掐架?” “读书人的事能叫掐架吗?那叫辩论!” 陈安头也不回的说道。 朱元璋翻了个大白眼。 “咱就想问问你有没有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啥!” 陈安撂下狠话走了。 朱雄英到底是个孩子,刚才那番奢侈税的言论,他就琢磨出个理。 捞钱就得找富人,穷人压根没油水可榨。 但也得讲究方法,硬抢肯定不行,江山都坐不稳。 要是像青盐这样玩套路呢? 粗盐提纯一下就卖几十倍的价,老百姓舍不得买,有钱人却当宝贝,心甘情愿掏钱。 他突然明白江宁县工坊为啥不扩招生产了。 琉璃华器、醇酿佳醪、增味佐料、蝉翼绢绸…… 这些好东西不是造不出来,是大明能买得起的人太少,造多了卖不掉。 不如控制产量,搞物以稀为贵的噱头,反而更抢手。 就是可惜了天下百姓,啥时候才能都过上好日子啊! 第264章给我多点江宁县,能统天下 朱雄英背着书包出门时还在琢磨,辰时一到,他得去学堂,陈安也得去衙门。 太平府,地处应天府和凤阳府中间,是拱卫应天府的北大门,往来两地必经当涂县。 官道上,一队骑兵护卫着马车缓缓而行,为首的年轻将领虽未披甲,却英气逼人,一看就是行伍出身,路人纷纷避让。 突然一骑兵疾驰而来。 “殿下,过了前面那山就是当涂县城,咱们是走陆路经江宁县回应天府,还是往西去芜湖搭船?坐船今晚能到,陆路得明早了。” 为首的正是燕王朱棣。 前几天他在寿州郊区遇上韩无双,听说了凤阳府周边拐卖妇女的案子,本没放在心上,但发现她用的短柄火铳,又得知她跟陈安有交情,便决定带她回应天府,还顺手救了严家庄被掳的女子。 朱棣对案子背后是谁不感兴趣,他只想借这机会会会陈安。 “走陆路!” 朱棣当即下令。 “在淮安就听老岳父念叨江宁县的陈青天,正好路过见识见识,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陈安和朱雄英前脚刚踏出县衙后院,这片小天地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说真的,这俩活宝可算是后院噪音的主力输出。 别看朱元璋在陈安面前像个易燃易爆的小老头,在旁人跟前那可是妥妥的高冷担当,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这会儿一家人刚用完早餐,采莲麻溜地收拾碗筷往厨房去了,小娥则把纺好的棉线和棉布仔细包好,转头跟马皇后和朱元璋报备。 “娘亲,黄伯父,我去工坊交布啦,中午想吃啥?我回来时捎带上。” 马皇后正从房间搬出纺纱机,笑着回她。 “你看着办,娘亲不挑。” 小娥又扭头问朱元璋。 “黄伯父呢?想吃点啥?” 朱元璋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指着马皇后问。 “她是你娘亲,咱咋就成黄伯父了?” 小娥歪着脑袋,小嘴叭叭地说。 “娘亲收我当义女了,当然得叫娘亲啦!我又没给您磕头奉茶,哪敢乱喊呀。” 朱元璋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好气道。 “跟你家大人一个德行,赶紧去赶紧去!回来买些羊肉就行,中午别整太丰盛,瞧瞧天下多少百姓还饿肚子呢,你们天天大鱼大肉的,良心不会痛吗?” 小娥偷偷朝他吐了吐舌头。 嘴上嫌我们吃得好,每次吃最多的不就是您嘛! 但她不像陈安爱怼人,背着小竹篓蹦跶着就出门了。 等小娥走后,马皇后嗔怪道。 “多大年纪了,还跟孩子置气?” 朱元璋嘿嘿一笑,躺到躺椅上不吭声。 说来也怪,平时权力欲爆棚的他,一到这小院就挪不动脚,心里头说不出的踏实。 所以这一两个月,除了军国大事亲自把控外,其他杂事他全丢给了太子朱标。 以前他还担心朱标被政务压垮,但自从采纳了陈安提的内阁大学士制度后,爷俩都轻松了不少。 现在朱元璋是越来越待见陈安的主意了,不管这小子是不是自己失散二十年的亲儿子,他都得护着。 不为别的,就为大明朝储备人才。 马皇后见他没走的意思,随口问道。 “重八,最近朝里没啥大事吧?” 朱元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 “除了那个小混蛋惹的事,还真没啥要紧的。” “夏粮大丰收,秋收看各地奏折也还算稳当,海边倭寇消停两年了,北边蒙古人自己掐架呢,去年刚把云南、哈密收入版图,今年可真是难得的太平年景。” 虽说语气平淡,但那藏不住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朱元璋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十几年就把破烂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虽说有些治国法子挺落后,可这老头是真想着让天下变好。 马皇后平时不掺和政事,今儿开口全为了陈安那档子事。 她放下纺线,担忧的道。 “安儿单枪匹马,能对付那些国子监监生吗?” 朱元璋乐了。 “能不能对付还不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说大话管闲事呢!” “不过,这小子别的不行,吵架可是一把好手,你就放心吧,那些人吵不过他……”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 “你亲儿子是小混蛋,那你是老混蛋?” 刚收拾完厨房的采莲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了嘴。 朱元璋脸都黑了。 全天下敢这么骂他的,也就他这结发妻子了。 他嚷嚷道。 “锦衣卫还没查清楚呢,是不是咱儿子还两说!就算是,当爹的骂一句咋了?” 马皇后埋怨道。 “毛骧办事也太磨叽了,滴血认亲不行吗?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 朱元璋哼唧一声道。 “那都是穷酸文人瞎编的,御医说了没这法子,现在能确定他不是那土财主的儿子,再找俩关键证据就能认亲了,这事还是得慎重。” 马皇后叹了口气。 “不管是不是,这儿子我认下了!” 朱元璋一脸的无奈。 “随你随你,你高兴就好。” 江宁县大街上。 侍卫瞅着正狼吞虎咽吃包子的李文忠,问道。 “老爷,来江宁县十多天,咋还不去拜见皇后娘娘?要不咱回府吧?” 李文忠吃完最后一口,擦着嘴感慨。 “这陈安真是个人才!小小江宁县让他治理得这么兴旺,要是大明十分之一的府县都能这样,灭蒙古、统天下都不在话下!”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 “可惜啊!就这么一个江宁县。” 侍卫不解。 “江宁县本就是江南繁华之地,又是京城,繁华点很正常吧?” 李文忠骂道。 “你懂个啥!打仗靠啥?钱粮和武器!江宁县有钱有粮,工坊造的精铁比工部的还结实,做铠甲武器多合适?” “咱将士要都穿上这铠甲,蒙古人的马刀能劈开?弓箭能射穿?” “没了弓箭优势,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越说越激动。 “不用百万大军,一支精锐配上这装备和后勤,横扫漠北、封狼居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侍卫懂军事,觉得这话在理。 打仗可不就靠钱粮嘛。 其实江宁县最厉害的不是精铁钱粮,而是烟花作坊。 东家们拿了陈安的火药配方,为了做更炫的烟花,愣是鼓捣出了颗粒火药,再给点时间,说不定都能搞出火箭弹。 不过身为老将领,李文忠没注意到这些也正常。 第265章李文忠:贤弟,哥哥跟你搞事业 聊完正事,李文忠起了身。 “明日国子监有好戏,今天咱也该去拜访舅母了,来这么久才去,也确实够失礼的。” 侍卫忙说。 “得买点礼品吧?去晚了圣上该来了。” 李文忠瞅了眼县衙。 “晚咯!圣上已经在里头啦!” 侍卫傻了眼。 “圣上咋这么早?不上朝了?” “这咱哪知道,走呗,圣上又不是老虎,他是我亲娘舅,怕啥?” 侍卫嘀咕道。 “怕您又跟圣上吵架,他要砍您头咋办?” 李文忠大笑道。 “圣上要砍,这脑袋给他便是!” 县衙里,姚广孝抱着一叠公文进了正厅。 “大人,奢侈税章程写好了,昨天让差役给秦淮河以北的画舫、酒肆、赌坊的掌柜都发了请柬,下午让他们来见您。” 陈安翻了翻公文。 “辛苦大师了。” 姚广孝忧心忡忡。 “那些人精得很,之前收了高额商税,现在又收奢侈税,能愿意吗?” 陈安伸了个懒腰。 “他们会愿意的。” “江宁县工坊垄断了大部分奢侈品,谁不答应就停谁的货,没了好酒、好物件,他们生意就得黄。” “况且这税可以转嫁到客人头上,又没强迫,愿意就合作,不愿意就拉倒。” 姚广孝心里吐槽。 这跟强迫有啥区别? 但谁让江宁县垄断了货源呢,商家再憋屈也只能忍着呗。 李文忠心里门清,朱元璋这会儿准在县衙后院。 毕竟暗中蹲守的锦衣卫兄弟,哪个不认识他这位曹国公? 于是他带着侍卫从侧门往里走去,看门老大爷絮絮叨叨问了几句,一听说是县令大人老家亲戚,挥挥手就放行了。 可脚刚跨进后院,李文忠当场就愣住了。 嚯! 这场景咋跟村口朱大爷家似的? 只见朱元璋正拿井水慢悠悠泡茶,哪儿还有半分朝堂上杀人不眨眼的狠劲? 马皇后更绝,坐房檐下踩纺纱机,跟隔壁婶子没啥两样。 朱雄英在凉亭吭哧吭哧写大字。 那个据说失踪二十年的皇子陈安,则捧着本书在太阳底下看得入神。 俩丫鬟小娥和采莲跟亲姐妹似的,蹲在马皇后身边择菜,菜叶子掉了一地。 这哪儿是皇家? 分明是农家乐现场! 正热闹呢,李文忠拎着礼物跨了进来。 旁边那五大三粗的侍卫,跟见了阎王爷似的,腿一软就要磕头,被李文忠眼疾手快薅了起来。 朱雄英见着他,毛笔一扔就蹦跶了过来。 “忠叔!景隆哥哥咋没来?” 这话一出口,马皇后才放下纱线笑盈盈的看了过来。 李文忠扭头瞅了眼面无表情的朱元璋,扑通就给马皇后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都带哭腔。 “娘啊,儿子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您,您身子骨还硬朗不?” 旁边那侍卫也赶紧跟着磕头,放完礼物就跟耗子似的溜了。 马皇后拿帕子擦了擦汗,催朱雄英。 “快扶你忠叔起来!安儿把我照顾得好着呢,吃嘛嘛香!” 要说这李文忠,可是打小被马皇后拉扯大。 平行时空里,马皇后一去世,他跟沐英都伤心过度,没多久就跟着去了。 这会儿听马皇后说陈安把她伺候得比宫里还滋润,立马冲陈安作揖。 “贤弟,多谢了!” 陈安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可不知道他今天是以啥路子来的,正琢磨咋接话呢,马皇后就打圆场。 “安儿,这是你文忠大哥,也是你黄伯伯外甥,叫保哥儿也行。” “保儿,这是你弟弟陈安。” 得,这下关系捋顺了。 要说这李文忠,小名保儿,全天下敢这么叫他的也就朱元璋夫妇了。 可胡惟庸那事,他跟朱元璋闹得挺僵,这会儿干脆当朱元璋是空气,只顾着跟马皇后、陈安唠嗑。 直到马皇后看不下去催他拜见舅舅,他才面无表情磕了三个头。 朱元璋呢,翘着二郎腿喝茶看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陈安穿越过来,啥大人物没见过? 可真见着李文忠,还是有点小激动。 不过他对这位猛男了解不多,就知道他是明初战神,可名气愣是没他儿子大。 要说他儿子李景隆,那才叫“名垂青史”呢! 明朝这朝代,简直比戏台子还热闹。 有人骂它封闭腐败,宦官特务闹得鸡飞狗跳,巅峰期短得跟流星似的。 可有人爱它爱得不行,文化经济都贼拉亮眼,前期军威更是横扫四方。 就说军事吧,出了俩“卧龙凤雏”级选手。 头一个是明英宗朱祁镇,土木堡一战把家底全败光了,直接把明朝从霸道总裁打成了个破产富二代,战略优势全没了,跟北宋似的窝在中原。 另一个就是李文忠的好儿子李景隆。 建文帝让他带六十万大军打朱棣,结果他围着一万多人守的北京城打了仨月没打下来,等朱棣搬来救兵,他又把六十万精锐全送了人头,活脱脱一“运输大队长”。 最后朱棣兵临城下,还是他开的城门,直接把建文帝坑到了爪哇国。 就这战绩,跟朱祁镇比起来,那是一点儿不逊色。 李文忠也知道儿子是个废物,本来都打算醉生梦死了,可在这江宁县逛了几天,突然又想搞事业了。 只见他搓搓手,跟陈安说。 “兄弟,我今日来,不光是看我娘,还想跟你讨份差事干!” “啥?” 陈安差点把舌头咬掉。 “您老可是曹国公,来我这小县衙当差,这不屈才嘛!” 李文忠苦笑一声。 “拉倒吧,自打胡惟庸那事,我早就是个光杆司令了。” 也是,当年他看不惯朱元璋杀功臣,在朝堂上硬刚,被朱元璋一怒之下撸了官职,就剩个爵位挂着。 陈安瞅瞅朱元璋,朱元璋翻白眼。 “看咱干啥?爱咋咋地。” 再看马皇后,她叹了口气。 “你就让他找点事做吧,天天在家喝酒,我这当娘的看着心疼。” 得,有马皇后发话,陈安心里有底了。 反正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干脆顺水推舟。 “行!兄长要是不嫌弃,就先当我幕僚吧,正好缺个帮手。” 刚坐下唠嗑,李文忠就盯上了陈安的工业园区。 “兄弟,你这工业园可真绝,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啊!咋想出来的?” 陈安正想得意,旁边朱元璋泼冷水了。 “切,不就是把作坊扎堆吗?有啥稀奇的,还神来之笔?” 陈安翻了个大白眼。 这老头子,嘴咋就跟抹了辣椒似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第266章解缙准备一文一武对付国子监辩论 大明国子监作为王朝最高学府,明初时曾为朝廷输送近半数官员,其地位之重不言而喻。 但这座本应培育栋梁的殿堂,从大明前期便已经开始被权贵关系网渗透。 太子妃吕氏的亲外甥吕家少爷,便是其中典型。 到了明朝中后期,国子监更是彻底沦为了达官显贵与豪族子弟的仕途捷径,昔日储才圣地的光彩,也渐渐被裙带关系的阴影覆盖。 要说这吕家少爷,可是陈安的老冤家。 不过,虽说吕家少爷是太子妃的亲外甥,但当今圣上是朱元璋。 他再傻也懂看人下菜,连续两次吃瘪之后,只能暂时把报仇的心思给按下了。 哪成想风水轮流转,陈安这段时间虽然凶名在外,却也得罪了不少人,尤其因沈知夏一案,几乎把天下读书人都得罪光了。 国子监可是读书人的圣地,陈安在那儿的名声一落千丈,这下吕家少爷又觉得报仇有望了。 在手下撺掇下,吕家少爷找上了李景隆。 吕家少爷见了李景隆,哭丧着脸把和陈安的仇怨倒了一遍,旁边的解缙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这阵子国子监最热闹的事,就是陈安明天一早要来跟监生们辩论。 这明摆着是来踢场子啊,跟武侠小说里上门挑战差不多。 要是让个七品县令驳倒了,国子监还怎么当读书人的圣地? 所以监生们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他来呢! 解缙一脸得意地对李景隆说。 “小公爷,听吕小国舅这么一说,我更清楚陈安那家伙为人有多暴虐凶残了,而且他还特别巧言令色,明天我们要想占上风,得准备文武两套招式才行。” 李景隆一听来劲了。 “解兄就别绕弯子了,快说说要怎么弄?” 陈安的嘴皮子让国子监的才子们头疼坏了。 此前他们好几次组团讨伐,都被陈安怼得哑口无言。 其实,大家都清楚儒家三纲五常有大漏洞。 要是按这套理论,百姓必须绝对服从君主,子女必须全听父母,女人必须顺从丈夫。 可这么算下来,历史上的开国皇帝全成了反贼,连统治者自己都站不住脚,凭啥要求老百姓讲道德呢? 要是换做别人,早被扣上无君无父的帽子,定个谋逆罪收拾了。 可陈安不一样,当众念反诗都没事,朱家父子根本不管他说了啥。 想抹黑他,让他社死? 也不行,他手里有报纸这杀器,谁被搞垮还不一定呢! 所以对付陈安,只能想歪招了。 …… 有客人来访,午餐比平时丰盛了不少。 正午时分,一桌香喷喷的好菜摆在了院子的凉亭里。 李文忠就尝了一口,便爱上了,埋头猛吃半刻钟才把肚子稍微填饱,接着倒了杯酒,边喝边和陈安聊了起来。 “你说火器能主宰战场,我可不信。” 李文忠放下酒杯。 “打仗关键在人,将领得有眼光,士兵得敢拼命,还得训练有素、粮草充足,蒙古骑兵够猛吧,还不是被咱们打跑了?” 陈安听了直摇头。 李文忠虽是名将,可和徐达比差远了。 徐达从不会轻易否定新武器,总会先琢磨它的用处。 要是李文忠有徐达那本事,早成战神了,而不是大明战神他爹。 像徐达这样的统帅,千年才出一个,李文忠、常遇春他们,不过是经验多的猛将罢了。 陈安解释说。 “兄长,我从没说过人在战场上不重要。” “一支没训练,没好统帅,没粮草的军队,就算武器再先进也是炮灰,但两支同样厉害的军队对上,能用好火器的肯定占优势,这就是我建工业园的原因。” 刚才聊到陈安建的工业园区,李文忠知道这东西有用,却闹不懂咋发挥作用,就问了他。 工业园可不是把工坊堆一起那么简单,关键在于产业链。 陈安想在江宁县搭起完整的产业链,这样既能提高效率,又能做出更多先进的玩意。 就像望远镜工坊,直接从琉璃工坊买凹凸镜,再从冶铁工坊买铁管,组装一下就成了,哪用得着自己又烧玻璃又炼铁,那多浪费啊! 但陈安最看重的,其实还是火药,毕竟能搞烟花工坊,就能制火药。 一旦产业链闭环,大明的生产力还不得蹭蹭往上飙? 这便是工业园区的王炸威力。 李文忠听了陈安这通构想,当场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立马拍着胸脯求着要管理园区。 陈安哪儿能不答应? 虽说他能镇住那些工坊大老板,可县衙小吏说话不好使啊。 如今李文忠这尊大佛往那儿一坐,哪个土财主敢造次? 聊着聊着就从工业园拐到了火器,又从火器扯到了战场。 李文忠虽然服陈安的鬼主意,可陈安从没有上过战场,觉得陈安在他这沙场老油条面前聊战争,纯属关公面前耍大刀。 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辩不过谁。 第267章三段射,老朱评火器漏洞 陈安也挺憋屈,虽说知道火器能改战局,可他确实是没沾过血腥的新手,被人瞧不上也活该。 就听李文忠叹了口气。 “火器那毛病也太扎眼了,要是我带兵,铁定不给弟兄们装备,不过冶铁工坊的精铁倒是好东西,打铠甲打兵器都得劲,你倒好,拿来做砍柴刀,简直暴殄天物!” 陈安嘴一撇。 “精铁配方我早就上交工部了,朝廷现在好铁管够,比民用的还强,可那帮官老爷都是混饭吃的,好东西到他们手里全白瞎。” “啪!” 马皇后一筷子敲在了他的碗沿上。 “你咋能这么埋汰朝廷大臣呢?让人听着又得参你一本!” 一直没吭声的朱元璋突然哼了声。 “弹劾他的奏折都堆成山了,也就圣上和太子心善,不然早拉菜市场砍头了。” 这话把小娥吓得小脸发白,拽着陈安直晃。 “大人可听娘的话吧,管好这张嘴,真被治罪可咋整?” 陈安满不在乎地笑。 “几个言官御史瞎嚷嚷罢了,圣上和太子哪能昏庸到乱杀人?” 说着还斜睨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跟没事人似的,也不知听没听出讽刺。 眼下虽是洪武十五年,洪武四大案才爆了俩,但朱元璋靠着胡惟庸案和空印案也杀了不少人。 虽说大多罪有应得,可冤死的也不少。 毕竟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开国皇帝,哪能是善茬? 敢当面怼他还没事的,怕也就陈安和马皇后了。 李文忠心里直犯嘀咕。 唉! 到底是亲儿子,这么明着损舅父都没事,这还是我认识的圣上吗? 陈安见好就收,偶尔挤兑两句老头没啥大事。 朱老头虽脾气爆,可真不是小心眼的人,只要不触他逆鳞就行。 但真把他惹毛了,那可是六亲不认,马皇后都拉不住。 陈安倒不怕他发飙,就是被拎着棍子满院子追太没面子了,能不惹还是躲着点吧,咱大度,不跟暴躁老头一般见识。 “兄长说火器毛病多,这话不假,不过小弟有个问题想问。” 陈安惨兮兮一笑,转头问李文忠。 李文忠灌了杯酒。 “你问。” “三皇五帝那时候,老祖宗用啥打仗打猎?” 这问题把李文忠问懵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面面相觑。 陈安这葫芦里卖的啥药? 正埋头扒饭的朱雄英突然插了嘴。 “涿鹿之战不是请了神仙吗?黄帝那边有应龙、女魃,蚩尤有风伯、雨师,不过这些都是神话,我觉得三皇五帝时应该用木棍石头打仗,那会儿还没铁呢!” 这娃才六七岁,脑子倒是转得比大人还快。 陈安直点头。 “没错,三皇五帝大概率用的是木棍石器,夏商周三朝才用青铜,战国才有冶铁术,史书上都写着呢!” “所以说啊,武器就是部进化史,再说骑兵,战国前都是战车,衡量国家强弱都说万乘之国、千乘之国,可赵武灵王搞了胡服骑射,战争形式全变了,各国都学胡人骑马冲锋。” “最开始马没马鞍、缰绳,骑兵坐上面跟坐过山车似的,可后来马鞍、缰绳、马蹄铁一发明,骑兵就成了战场大杀器,蒙古人百年前能灭那么多国家,不就靠骑兵狠?” “可春秋战国时,谁能想到骑兵这么厉害?要是那时候骑兵就这么猛,被灭的怕就是秦国不是赵国了。” “所以火器虽说毛病多,可作为新武器,照样能改战局。” “比如说火器容易上手,训练个神箭手得好几年,可训个火枪手顶多俩月,而且火器特依赖后勤,没工匠造枪,没朝廷供火药,那就是烧火棍,要是军队都用火器,还怕啥藩镇割据?” 这话可说到朱元璋心坎里了,原本懒得掺和的朱元璋坐直了身子,耳朵都竖起来了。 李文忠眉头紧锁,本来以为陈安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可这番话却让他犯了嘀咕。 是啊! 火器是有射程短、装填慢、精度差、易炸膛这些毛病,可要是有能工巧匠慢慢改良,保不准就能变成杀人利器,就是改良得花时间。 想到这儿,李文忠又摇了摇头。 “你说的有点道理,但除非能搞出射程远、精度高、装填快的火器,不然现在装备军队还是太急,尤其是精度,我试过火器,一百步外都做不到百发百中,跟弓箭差远了。” “精度好解决啊。”陈安神秘一笑,“用三段式射击法就行。” “啥是三段式射击法?” 陈安用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三条横杠,说道。 “第一排先开枪,蹲下填弹药,第二排跟上猛打,然后第三排……就这么轮着来,火力不停,能把敌人打成筛子,这就是三段式射击法。” “密集火力能补精度差的缺,三组人轮着来又能补装填慢的缺,就这法子,啥精锐都能打趴下。” 李文忠越琢磨越觉得这主意妙,旁边的朱元璋也来了兴致,顾不上跟李文忠置气,凑过来看。 朱元璋瞅了半天,点头道。 “是有点门道。” 说着,拍了拍大孙子后脑勺。 “还不快去拿纸墨笔砚!” 朱雄英颠颠跑书房拿来文房四宝,李文忠抢过笔就开始在纸上画,嘴里还念叨。 “三段式射击法能补精度,可火铳兵防护太差了,得两边派长枪兵护着,后面得有督战队,免得被敌人箭雨射得慌了神,外围还得有骑兵守着,敌人败了好追杀。” 到底是名将,陈安给了个思路,他立马就能拓展出完整战术。 朱元璋这开国皇帝更不含糊,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主,军事素养比李文忠还高,一眼就瞅出了三段式射击法的漏洞。 “你说培养弓箭手得好几年,火枪手俩月就行,光成本就该淘汰弓箭,这话没错,可你想过没,俩月训练出来的农民,扛着火铳上战场,见着敌人冲过来是啥心态?火枪手站第一排直面死亡,就这新兵蛋子能顶住压力?” 这话问得陈安哑口无言。 是啊! 没上过战场的士兵见着敌人冲过来,能拿稳枪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听命令? 大明朝可是最重视火器的,中后期军队火器装备能占三分之二,可为啥打女真人还总吃败仗? 一方面是武将被文臣打压得贪生怕死,另一方面就是兵太差。 敌人还没到射程呢,新兵蛋子就慌得开枪,一人开了头,其他人全跟着搂火,这不纯属浪费弹药嘛! 所以光靠俩月训练根本不够,得用长时间严苛训练让他们学会服从,令行禁止。 第268章走走走,带老朱去看开花弹 朱元璋又补了一刀。 “大明的敌人大多是草原异族,人家从小骑马射箭,你这三段式射击法对上骑兵能有多大用?” “别一天天净想些没用的,先把江宁县管好才是正事,真当自己诸葛亮转世?战场都没上过,你还敢对军队指指点点?” 嘿哟喂! 这老头说话咋这么噎人呢? 陈安这暴脾气当场就上来了。 “老爷子,您这话我可不爱听啊!” “虽说咱没扛过枪上过战场,可当今圣上当年不还在庙里敲木鱼嘛,人家一加入义军那军事天赋不就蹭蹭往外冒?谁还能自带战场经验出生不成?” 他指着桌上的图纸继续掰扯。 “对付骑兵有啥难的?往战场上撒满拒马枪和铁蒺藜,就算成吉思汗转世也得被扎成刺猬!隔着这些障碍物对射,弓箭那小牙签能比得过火铳的杀伤力?” “训练新兵是个事,但咱可以先让他们去南边揍猴子啊!等在热带雨林里摸爬滚打攒够经验,再拉去北边收拾蒙古鞑子,这不就妥了?” “再说咱有火炮,敌人远了用炮轰,近了用火铳扫,我就不信他们是铁打的!” 李文忠直摇头。 “兄弟,火炮可不行,射程短杀伤力又弱,敌人要是散开点,炮弹落地上跟放烟花似的。” “用开花弹啊!” 陈安一脸理所当然。 朱元璋和李文忠瞬间石化。 “啥叫开花弹?” “啊?工部还没整出来?我图纸早交上去了啊!” 陈安也懵了。 俩老头面面相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听说这玩意。 “开花弹就是打出去会爆炸的炮弹,弹片能唰唰地大面积伤人,比实心弹猛多了!” 陈安解释道,抬头瞅了眼日头。 “刚好前几天工匠捣鼓出一门能发射开花弹的火炮,这会儿也该上衙了,两位大佬要不要去瞅个新鲜?” 说到火器,咱华夏可是老祖宗。 隋末那会儿,炼丹的道士瞎鼓捣就整出了火药。 唐朝有了黑火药,五代十国就用到战场上了。 两宋时期火药更是军事顶流,宋军打不过北方蛮子,就另辟蹊径搞出了突火枪。 突火枪算是史料里记载的第一款火器,长得像根粗竹管加木棍,点火后“砰”一声能射出石块,最远飞三百米,有效射程一百米。 虽说容易炸膛、精度感人,但守城贼拉好用。 南宋靠着这玩意儿硬扛蒙古骑兵几十年,不少鞑子就栽在这枪口下。 后来蒙古人西征,把火药和火器带到欧洲,结果让人家给发扬光大了。 宋人还搞出了火炮雏形,火石炮。 不过本质是投石机,不算真正的火炮。 世界上第一门正儿八经的火炮出现在元朝大德二年,那会儿南宋都凉了二十多年了。 到了洪武年间,火炮不算稀罕物,但都是些口径小、射程近、挪不动窝的主,只能发射实心弹,跟迫击炮似的抛射。 朱元璋打张士诚时用过四十门炮轰苏州,鄱阳湖水战也靠火炮撑场面,但这玩意儿对付骑兵就是个弟弟。 太笨重挪不动,就算打中了,实心弹杀伤力也跟挠痒痒似的。 可陈安不一样啊! 他前世就研究过开花弹的图纸,于是就鼓捣出来一门能移动的火炮。 要是工部学会了,大明军队对付蒙古人还不是洒洒水? 朱元璋和李文忠都是懂行的,一听开花弹这军事价值,唰地就站了起来,满脸的震惊。 “真的假的?你可别忽悠咱!” 陈安摊手。 “爱信不信。” 话音刚落,朱元璋就拽着他胳膊往县衙前院冲。 朱雄英也蹦跶着跟上了,嘴里喊着。 “我也要去!” “小娥姐姐帮我跟先生请个假,就说我肚子疼!” 说完,撒丫子追了上去。 到了前院,陈安整理了下官服,对书吏说。 “去告诉工房司吏,本官要验货,让他们带着火炮和开花弹去校场候着。” 小吏一溜烟跑了,没多久工房司吏就带着人匆匆行礼,往校场外跑。 陈安瞅着朱元璋。 “黄伯伯,兄长,咱走着去咋样?就当遛弯了。” 朱元璋斜他一眼,迈开大步就走,李文忠跟陈安并排,一行人朝着校场晃悠过去。 大明卫所制,是借鉴唐朝府兵制而设。 卫、所为军事单位,兼具筑城屯兵功能。 省设卫,辖五千六百人。 府置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人。 县设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 由地方都指挥使统领,最终隶属中央五军都督府。 京城军队分京军三大营,与皇帝亲军。 士兵皆为世袭军户,平时屯田驻防,战时统一征调。 以江宁县为例,作为应天府近郊,按制设有百户所驻军,由百户官管辖。 按说地方官不能碰军权,不然朱元璋能怀疑你想谋反。 但陈安这身份特殊啊! 朱元璋和马皇后早把他当亲儿子了,作为隐藏皇子,指挥百来号人算啥? 之前朝廷莫名其妙下了道旨意,陈安就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江宁县百户所。 他也不客气,正琢磨着把这百来号人训成炮兵,将来上战场指不定就是杀手锏呢! 毕竟大炮才是战争之神,穿越者要是连这都搞不出来,那可太丢份了! 工房的人接到命令,骑上驽马就往校场赶,陈安几人则慢悠悠地晃过去。 百户所校场离县城不远,走个十几分钟就到。 几个人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主,这点路不在话下。 暗中保护朱元璋的锦衣卫也扮成路人跟着,李文忠的随从则自觉落后几步,不敢僭越。 约莫半小时后,一行人终于晃到了校场外。 “见过大人!” 工房司吏带着一群小吏在校场门口点头哈腰。 “都备齐活了,就等大人i检阅了!” 陈安轻轻点头,朱元璋和李文忠却像刚进城的乡巴佬,左瞅瞅右看看。 这校场说白了就是江宁县百户所,一小军营罢了。 这儿的兵平日里除了看门,每五天操练一回。 古代士兵大多是临时抓的壮丁,五天一练的精锐堪比兵中爱马仕,养起来烧钱不说,还难量产。 明末能打的基本是将领私藏的家丁天团,其余多是炮灰体验卡用户。 也就洪武年间财大气粗,敢搞奢侈练兵。 第269章老朱发飙,百户轻视上官 江宁县百户所离城门不远,栅栏围着片空地,中间有间作为办公厅的小屋子,门口俩士兵像木桩子一样站着岗。 朱元璋一看院里空荡荡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估计满脑子琢磨着摸鱼扣钱的惩罚方案。 “朝廷不是下旨让这百户所归你管了吗?上官来了,那百户咋不出来迎接?” 陈安满不在乎。 “不来就不来呗,咱又不是啥大人物,整那虚头巴脑的干啥。” “哼!朝廷法度岂能因你坏了规矩?” 朱元璋瞪他一眼,声音跟敲锣似的。 按大明规矩,上官视察下官得亲自迎接,就算有事也得提前请假,这不是搞形式,是王法! 现在百户所归陈安管,他来了还提前通知了,可百户、试百户这些武官没一个出来迎接的,这明显是没把陈安放眼里啊! 陈安能忍,朱元璋可忍不了,他大步走到俩哨兵面前,厉声问道。 “你家上官呢?” 俩小兵年纪不大,一看朱元璋那气场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慌得直摆手。 “大人他们应该在衙门里,其他人在不在俺们就不知道了。” 朱元璋也没为难小兵,黑着脸就要往军营里闯。 “舅父!” 李文忠赶紧拉住他,朱元璋回头时脸比锅底还黑。 李文忠忙说。 “这点小事哪用您老动手,虎子,去把那几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拎出来!” 跟在李文忠身后的侍卫应了声,大步流星进了军营。 陈安背着手走到朱元璋面前,一脸疑惑。 “不就没迎接嘛,您生这么大气干啥?” 朱元璋斜他一眼。 “跟你这不懂礼数的人懒得废话,你说的开花弹在哪?要是不让咱满意,小心你的皮!” 陈安翻了个大白眼。 “我怎么说也是县令,能在我手下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不?” “滚,面子自己挣去!” 朱元璋说完,扭头就进了军营。 百户所衙门正堂里,几个穿鸳鸯战袄的大汉正围坐着啃烧鸡,桌上堆满了光溜溜的骨头,旁边还有个空酒坛子,满屋子酒气熏得人头疼,好好的衙门愣是变成了食堂。 “大哥,咱真不去门口迎接啊?要是那姓陈的上报,咱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擦了擦满是油的手,给其他人倒满酒,满脸担忧的说道。 对面的汉子端起酒杯,满不在乎地说。 “大明朝啥时候轮到文官说了算?何况还是个七品芝麻官!” “虽说朝廷把咱划归那小子管,可咱以前都是邓老公爷的兵,虽说邓老公爷走了好些年,可邓小公爷还在军中呢,咱可不是没靠山的!” “谁不知道邓四大人跟那陈安不对付,要是咱对他太亲近,军中兄弟不得戳咱脊梁骨,说咱为了个芝麻官忘了老长官?” 其他人纷纷点头。 军队自古以来就是个封闭的小圈子,越是精锐,越讲究袍泽情。 江宁县百户所这几个军官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以前是卫国公邓愈的部下。 邓愈虽死了几年,但邓家根基还在,所以他们就算不在邓家手下,也还是听邓家的。 前段时间陈安越权处理弘觉寺的事,让应天府府尹邓铨丢了面子。 加上陈安之前就跟应天府的纨绔结了仇,现在又得罪了邓铨,那些纨绔对他更是恨得牙痒痒,所以这些军官不待见陈安也正常。 不过明初朝廷对军队管得严,这些大老粗最多发发牢骚,不敢真干出格的事,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慌。 整个应天府谁不知道陈安外号陈青天,还有个更吓人的叫陈阎王! 就在他们吃得正嗨时,“哐当”一声,衙门大门被一脚踹开了。 “特娘的,谁活腻歪了,敢踹老子的门?” 百户常杰把骨头一摔,站起来就骂,其他军官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见一个壮汉阴着脸走了进来。 这些士兵纷纷拔刀,却被汉子的气势镇住了,竟不敢上前阻拦。 常杰也算见过世面,看这汉子的气场就知道不好惹。 他强压怒火,冷声问道。 “你是谁?敢闯百户所衙门,按军规斩了你都成!” 汉子瞥他一眼。 “你大可以试试。” 另一个军官破口大骂,话没说完,就被那汉子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其他军官抄起家伙就上,汉子拳打脚踢,几分钟后,大堂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哀嚎声此起彼伏。 汉子揉着拳头,满脸都是不屑。 “一群废物,竟敢羞辱上官,真是不知死活!” 军官们这才明白,这汉子是来替陈安出头的。 汉子又踹了个哀嚎的军官一脚,冷冷道。 “不想死就赶紧起来,去校场给陈县令磕头认错,他要是不追究就算了,要是追究,今儿这军营辕门上就得挂几颗人头!” 这话吓得军官们魂飞魄散,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往校场跑。 校场上,工房的人早就把一门火炮摆在了炮位上,旁边木箱子里装着几枚炮弹。 朱元璋和李文忠大老远就瞅见了这门造型奇特的火炮,走近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炮跟他们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炮口小重量轻不说,还装了俩轮子,方便移动。 以前的火炮都是固定的,而且为了防止炸膛,炮筒造得特别厚,又重又难挪。 他俩都是沙场老将,一看就知道这炮要是装备军队,绝对是能扭转战局的神兵利器。 所以陈安刚牵着朱雄英走过来,他俩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快!打一炮试试!” 打一炮试试?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陈安嘴角直抽,却还是扭头对旁边的老工匠说。 “来吧!露一手!” 老方头是县衙吏员,匠户出身,被提拔来负责造炮。 他领命后,指挥士兵打开木箱抱出炮弹,用塞子清洗炮筒,填火药放引线,又让士兵去几百步外立了标靶。 这标靶,是几十个真人大小的人形靶。 等标靶放好,老方头拱手道。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请老爷们移步。” 陈安虽然不怕,但毕竟带着朱元璋爷孙,还是乖乖退到了十几步开外。 只见这年过半百的老匠户调整好射击角度,从士兵手里拿过炮弹塞进炮筒,又用塞子狠狠压实,这才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第270章鼓动老朱乘早拿下倭国,那里有金银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和炮筒喷出的火花,那黑黢黢的弹丸便猛地窜出了炮膛…… 再定神时,早已没了踪影! 短短几秒钟,远处人形靶区突然火光冲天,惊雷般的爆炸声紧随其后。 朱元璋和李文忠虽提前有准备,但也仍被这声巨响惊得浑身一哆嗦。 好在陈安眼疾手快,早给朱雄英捂住了耳朵,小家伙才没被吓哭。 爆炸声刚落,靶场就被滚滚烟尘笼罩,等了一两分钟,烟尘才渐渐散去。 朱元璋迫不及待踮起脚尖,想瞧瞧这开花弹到底有多猛。 还没等他看真切,几个士卒就小跑着把人形靶抱了过来。 只见那十几个靶子破得惨不忍睹,缺胳膊少腿是标配,有的甚至被拦腰炸断,靶身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锋利的弹片。 朱元璋和李文忠倒吸一口凉气。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哪还有活路?! 看来这开花弹的杀伤力确实狠,十多步内堪称寸草不生。 李文忠盯着靶子叹气。 “唉,有了这玩意儿,骑兵再也没法靠速度横行天下了,往后怕是没猛将啥事了。” 毕竟再牛的猛将也是血肉之躯,几层铠甲哪扛得住一炮? 更要命的是这火炮还轻便,一匹马就能拉着跑,简直是骑兵克星。 朱元璋却盯着火炮琢磨起了经济账。 “这炮是纯铜铸的?” 陈安点头。 “铁炮容易炸膛,铜炮稳当些。” 朱元璋顿时愁眉苦脸。 “可咱大明啥都不缺,就缺铜啊!想大规模装备军队,难!” “我知道有个地方不缺铜!” 陈安突然接了话。 “大海对面的倭国,不光铜矿多,金银矿也不少,天赐的宝贝不拿,可是要吃亏的!” 朱元璋一脸疑惑。 这小子跟倭国是结了啥梁子,咋老惦记着灭人家? 在朱元璋眼里,倭国就是个又穷又小的侏儒国。 土地贫瘠不说,百姓还又矮又野蛮,当年跟大唐掰手腕被打得找不着北,现在还隔着大海,实在没啥征服的必要。 可陈安心里清楚,这倭国就是条白眼狼。 中原强盛时就摇尾巴,一旦衰弱就咬人,后世那惨痛的教训他可忘不了。 但这话要是直接说,朱元璋准把他当疯子,所以得换个套路。 谈钱! “黄伯伯、李大哥,这火炮优点够猛,缺点也够扎心,就是太费铜了,造一门就得上千斤好黄铜,咱大明缺铜缺得厉害,没稳定矿源,这炮就只能当摆设。” 陈安指着东边接着忽悠。 “可倭国不一样啊,别看它穷,金银铜矿管够!打下它,咱们可就不缺铜了!” 其实倭国缺铁缺铜,就是银矿多,但为了让朱元璋动心,陈安决定撒个小谎。 朱元璋果然上了心。 “你没骗我?” 陈安摊手装无辜。 “我跟倭国无冤无仇,骗您图啥?我这可是一心为公!” “去去去,就你还一心为公?” 朱元璋嘴上嫌弃,心里却盘算着派锦衣卫去倭国探探底。 要是真有矿,就算倭国再难缠,也得打!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 陈安心里清楚,跟帝王说话得埋种子。 现在大明朝廷缺钱是公认的。 朱元璋出身草根,制度建设全靠自学,连元朝的落后制度都照搬,财政更是一团糟。 各地赋税自己留着,中央没钱调配,穷地方百姓活不下去就造反,富地方也不感恩,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 之前他提商税改革,朱元璋父子那么上心,还不是因为缺钱? 现在跟他说倭国有金山银山,以朱元璋的性子,肯定得去探探。 到时候就算发现铜矿是假,金银是真,缺钱缺疯了的朱元璋也会找个讨伐倭寇的理由出兵。 毕竟倭寇从朱元璋那会儿就开始骚扰江南了,师出有名! 这边正聊着,朱元璋和李文忠的目光又被装炮弹的木箱吸引了。 箱子里还剩三发弹。 实心弹、霰弹,还有个带木手柄的怪家伙。 实心弹和霰弹他俩见得多了。 实心弹硬邦邦的,主要用来砸城墙,打中人全靠缘分。 霰弹像铁砂袋,射程近但杀伤范围大,适合近距离混战。 但这个带木柄的是啥? 朱元璋拿起炮弹瞅了瞅,陈安赶紧接过来解释。 “这不是炮弹,是我新捣鼓的投掷神器!” 说着他用火折子点燃木柄旁的信管,只见黑烟一冒,他甩手就把这玩意儿扔出了三十多米远。 “轰!” 一声巨响伴着浓烟炸开,众人这才慌忙捂耳朵。 陈安趁机带货。 “您瞧这杀伤力!要是让士兵专门练扔这个,等蒙古骑兵冲到三四十步,扔出去一炸就是一片!” 朱元璋却泼冷水。 “你一个江宁县官员,不好好治民,天天鼓捣杀人玩意儿,安的啥心?” 陈安瞬间炸了毛。 “江宁县被我治得富得流油,你还想咋地?我牺牲休息时间搞发明,你不夸就算了,还说风凉话!本来还有好东西给你看,现在不给了!” 旁边人看得目瞪口呆,只有李文忠默默感慨。 到底是亲的,这么怼皇帝都没事,换别人早凉透了…… 侍卫像拎小鸡似的,把几个军官连推带搡拽到校场。 这几个倒霉蛋瞅见陈安背着手站在人群里,还以为这侍卫是他派来修理自己的,立马连滚带爬站了起来。 为首的军官指着陈安就嚷嚷。 “陈县令!虽说我们现在归你管,但你这么虐待我们,我们可要告到五军都督府去!要是都督府不管,我们就找申国公给我们做主!” 陈安心里直乐。 这帮蠢货,蔑视上官就算了,居然还把申国公扯进来,也不瞧瞧现在谁在跟前。 朱元璋最忌讳的就是军中勋贵勾连,把朝廷军队变成私家班底,他们居然敢当着朱元璋的面说这话。 要是邓镇知道这几个家伙在朱元璋面前乱说话,怕不是得亲手割了他们的舌头?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压根不知道眼前这老头就是朱元璋,不然早该吓得瘫在地上了。 朱元璋阴沉着脸走出来。 “找申国公做主?看来在你们心里,申国公说话比朝廷还管用?” 这几个军官虽没听懂话里的杀机,却也觉得不对劲,梗着脖子喊。 “你是谁?凭啥攀扯申国公!” 朱元璋冷笑。 “倒是不傻,看来都是已故宁河王的老部下?” “啧啧,宁河王都故去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对申国公府忠心耿耿,真是难得啊!” 第271章 李文忠一看朱元璋要借题发挥,赶紧给陈安使眼色,陈安却假装没看见。 他本来就和邓愈的儿子们有仇,朱元璋整治他们,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帮着说话? 再说了,现在朝廷勋贵确实有把军队变成私家势力的苗头,朱元璋打压他们,只要不过分,陈安才懒得掺和。 李文忠见陈安不动弹,只好自己开口。 “你们不过是百户小官,也敢妄言让申国公做主?知道申国公府大门朝哪开吗?虎子,给咱掌嘴,让他们长长记性!” 孙二虎二话不说,拎起为首的军官,蒲扇大的巴掌左右开弓,两巴掌下去,那军官的脸就肿得像发面馒头。 朱元璋见李文忠演这出唱红脸,也没再追究,转头又盯上了那门火炮。 这玩意儿做得太精致了,跟军中那些老掉牙的家伙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看了半晌,朱元璋问。 “刚才你扔出去的那玩意儿叫啥?” “手榴弹。” “这东西跟火炮一样,也因为材料没法量产吗?还是能大规模装备?” 陈安琢磨着说。 “手榴弹不用铜,但对火药要求高。” “我发现工部把火药作坊设在应天城里,这可太危险了!火药多不稳定啊,一星半点火星就能炸上天,到时候半座城都得遭殃!” “要想造手榴弹,得先把火药作坊搬到荒山野岭去。” 朱元璋点了点头,突然又叹了口气。 “你啊,最适合的根本不是当县令,而是做工部尚书,要是明天在国子监碰了壁,咱帮你挪挪位置?” 陈安撇了撇嘴。 “工部是该整整了,全是混吃等死的家伙,我给了他们那么多图纸和材料,全堆在库房里吃灰,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过让我去工部就算了,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跟那些老狐狸们勾心斗角。” 周围人都低着头装没听见。 江宁县的人早习惯了自家老爷大逆不道,他在衙门里说的话比这还狠呢! 那几个被揍的军官更不敢出声,估计现在连个屁都得憋着。 朱元璋难得赞同。 “是啊,这些书呆子除了争权夺利,啥用没有!” “可朝廷能咋办?总不能把文官全赶走,让武夫治国吧?那些粗人既没治国本事,又没道德操守,更乱套!” 陈安接话道。 “所以只能矮子里拔将军?其实读书人里也不全是废物,比如我,论节操论能力,不比别人强?” “就是因为我这样的不招人待见,才总被针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跟这群废物斗智斗勇,累啊!” 朱元璋翻了个大白眼。 “你有节操?咱咋没看出来?你能有多少公务忙?咱咋只见着你偷懒了?” “黄伯伯您这就没良心了!我忙不忙您最清楚,还要帮您带孙子呢!您倒好,居然上书克扣我大半年俸禄,没了这笔钱,我下半年只能喝西北风,到时候饿到您宝贝孙子,可别怪我!” “你敢饿着他试试,看咱不打断你的腿!” “您这就不讲理了!” “咱就不讲理,你能咋地?” 旁边的朱雄英叹了口气,一脸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真累啊。” 李文忠被逗乐了,指着朱雄英笑骂道。 “你们老朱家咋尽出妖孽?你爹一个,你一个,还有那边那个。”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 “咋我们老李家尽出棒槌?我一个,我儿子一个……” 朱元璋跟陈安斗了会儿嘴,才把话题拉了回来。 “火药库真有那么危险?” “您又不是没见过火药的威力,那么多堆在一起,别说火把了,一点小火星就能点着,到时候半座应天府都得跟着遭殃。” 朱元璋向来从善如流。 “行,那就迁出来!给你三天时间,在江宁县找个合适的地方建火药作坊和仓库,朝廷派一个千户的官兵来驻守,也归你管。” 陈安假装推辞。 “我一个文官管军队,怕是不合适吧?” “少来这套,你不合适的事多了去了!” 朱元璋摆摆手。 “朝廷再给你一万贯,半年内给我造出一万个手榴弹,少一个打断你的腿!” “一万贯造一万个?您这是抢钱啊!您知道手榴弹造价多高吗?” 陈安差点跳起来。 朱元璋老神在在。 “那是你的事。” “呵,您干脆一分钱不给算了!” “这可是你说的!” 朱元璋眼睛一亮。 “行,那就一分不给!半年后我要见一万颗,少一颗都不行!” 陈安气得牙痒痒。 这老头明知道自己快穷得叮当响,还变着法儿薅羊毛! 他摊摊手。 “别等半年了,您现在就打吧!手榴弹一颗就得好几两银子,一万颗要好几万两,我上哪儿弄去?” 朱元璋背着手往军营外走。 “怎么弄钱是你的事,这门炮归咱了,待会儿有人来拿,多给几枚开花弹,咱要拿去炸着玩。” 陈安顿时无言以对。 千户官职起源于金朝,最初为安置降汉而设,后来成了全民适用的铁饭碗。 按规矩,千户所只配驻扎府城,县城最多有个百户所。 但现在朱元璋一拍板,江宁县这个小县城竟破天荒要设千户所,还归七品县令管,直接上演小县令管大军头的魔幻剧情! 果然当皇帝就是爽,说啥是啥,这言出法随的技能谁不想要? 可陈安心里直犯嘀咕。 他一个七品芝麻官,代管百户所就已经被人戳脊梁骨了,之前去百户所视察,那些军官连门都不出来迎接,明显是不服气。 现在可是洪武朝,武将地位比文官高一头,就算有圣旨,不服的人多了去了。 百户所他都快压不住了,再来个正五品的千户所,人家能搭理他这小县令? 陈安忍不住埋怨朱元璋。 您老就知道下旨,也不看看我这边啥情况! 到时候千户所的将领阳奉阴违咋办? 难不成学之前清洗县衙的样子把军队也洗一遍? 拉倒吧,他又不是杀人狂。 之前清洗县衙,是因为那些胥吏坏得流脓,还想把他当傀儡,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军队不一样,真要大规模清洗,指不定就哗变了,人家手里拿的可是枪杆子! 正琢磨着,朱元璋都快走到辕门了,李文忠还在那儿对着青铜小炮爱不释手,活像个看见心爱玩具的孩子。 陈安一看乐了。 “兄长这么喜欢这炮?” 第272章李文忠:打算我儿子的腿都没问题 李文忠回过神来,搓着手笑。 “咱这行伍出身的,看见战场神器能不眼馋吗?让贤弟见笑了。” 陈安摆摆手,突然瞅见旁边的孙二虎,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这炮就一门,送兄长也不合适,不过我懂火铳锻造术,造出来的比军队里的强百倍,送兄长一把咋样?” 李文忠当场喜笑颜开。 “那感情好!多谢贤弟!” “先别谢,我有条件的。” 陈安慢悠悠地说。 “只要你这火铳够厉害,别说提条件,就是让咱打断咱那逆子的腿给你出气,咱都乐意!” 李文忠知道陈安和自己儿子的恩怨,所以才故意逗他。 陈安顿时哭笑不得。 “一个草包而已,我哪能提这么过分的要求?我就想借个人。” 说着,他指了指孙二虎。 “这位兄弟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有才干,黄伯伯刚给我个千户所,那些骄兵悍将我哪压得住?” “我一个七品官,手里没人才,替换将领都找不着人,这位兄弟刚好合适,兄长忍痛割爱借我呗?” 李文忠哈哈大笑。 “你们老朱家果然个个都是人精,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行,只要火铳真如你说的那么牛,人就借给你,但你得好借好还,他跟了咱快二十年了,名义上是咱的侍卫,实则是兄弟,咱还指望着他给咱养老呢!” 你们老朱家? 陈安一脸懵。 谁跟那臭老头是一家啊! 陈安哪能做借人不还的事? 这孙二虎一看就是李文忠的死忠粉,这辈子就认李文忠一个人,就算朱元璋来了都得往后排,将来李文忠不在了,他也只会效忠李家。 陈安又不傻,咋会把一个根本不会效忠自己的人当心腹? 要不是自己手头没人,才不会跟李文忠开口呢! 这也难怪古代皇帝都猜忌武将。 这些武夫啊,说没道义吧,有奶便是娘。 说讲忠心吧,认了主公就跟一辈子,可不像书生那样摇摆不定。 什么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信,在他们这儿都是狗屁,他们只认谁对我好,谁就是恩人。 良心好点的就报恩效忠,良心差点的就当白眼狼。 所以历朝历代,不管啥皇帝,都防着手握重兵的武将。 毕竟文官篡位的就王莽一个,武将篡位的例子可就太多了,而且还个个都是狠角色! 正想着,李文忠冲孙二虎喊道。 “虎子,愣着干啥?快来拜见陈县令!” 孙二虎走过来拱手。 “小的孙二虎,见过陈县令。” 看着挺憨,但陈安心里门儿清,真憨能被李文忠器重? 不过他也不点破,客气地说。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啥官,让你当千户可能大材小用了,要是嫌弃官小,当我没说。” 孙二虎头摇得像拨浪鼓。 “陈县令瞧得起我,是给我脸,我哪能不识抬举?况且我现在没官没职,能当正五品千户,知足得很!” “好!” 陈安很满意。 “我就一个要求,尽快掌控千户所的一千多号人,别让他们像这百户所一样阳奉阴违。” 他瞥了眼地上的百户所军官,这话基本给他们判了死刑。 孙二虎心领神会,阴恻恻地问。 “要不要现在就执行军法?” “别动不动就杀人,打一顿赶出军营就行。” 陈安淡淡道。 “他们不是效忠申国公吗?让他们投靠申国公去。” 说完冲李文忠一笑。 “兄长走吧,回衙门我再给你讲讲工业园区的事。” 江宁县现在就像朱元璋和朱标父子给陈安的一块超大号橡皮泥,随他怎么捏都行。 要说陈安这待遇为啥这么特殊? 现在朱元璋和马皇后基本实锤了。 这就是他们二十多年前丢的小儿子。 把一个县当封地给皇子管,这在老朱家算个啥大事? 陈安最近也有些后知后觉了。 以前他总以为是自己才华横溢,才让朱元璋父子另眼相看。 嗯…… 这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就说几个月前,朱元璋父子还没把他往皇子那想的时候,他就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 当众念反诗,堵锦衣卫衙门大门,逼毛骧杀心腹…… 那时候朱元璋和朱标纯粹是惜才,才一次次包庇他。 但自打马皇后见了陈安,画风就变了。 这哪是包庇,分明是宠上天了! 现在陈安就算变成天天惹是生非的纨绔,他们估计也就笑笑。 就算犯了谋逆大罪,朱元璋也顶多关他起来爱的教育。 当然陈安不是那种人,但他心里犯嘀咕。 朱元璋一家对他好得太离谱了! 连兵权都给。 一个七品芝麻官能管辖区百户所,这跟小军阀有啥区别? 搁别的地方官,敢碰军队早被朝廷拍死了,可陈安不仅没事,朝廷还主动下旨让他管! 今天更绝,朱元璋一句话,他手里又多了一千多号兵。 再加上李文忠之前说漏了嘴,把他归到了老朱家,陈安心里便直打鼓。 难不成我的身世真有秘密? 难道我浙省那个便宜娘和朱元璋有段往事? 不对啊! 一个乡下女子,咋入得了朱元璋的法眼? 况且,马皇后还把他当亲儿子呢! 还有姚广孝那秃驴,放着燕王朱棣不找,咋就盯上了他这个七品官呢? 他那个神秘先生也对他特别照顾…… 这一堆谜团,想得陈安脑壳疼。 李文忠看他愁眉苦脸,打趣道。 “咋了这是?明天要去国子监吵架犯愁?” “那些酸儒虽没啥真本事,可也挺烦人的。” 陈安翻了个大白眼。 还不是你家好大儿在背后搞事,才把我架火上烤! 李文忠秒懂,又问。 “明天打算咋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吵架我还没怕过谁。” 陈安摆摆手。 李文忠说。 “也是,你那套歪理对付酸儒正合适,现在应天府百姓都打算联名上书,求圣上赦免那几个妇人,松江府都有人响应呢,说不定真能成。” 陈安却摇了摇头。 “圣上赦免她们是不对的。” “为啥?” “因为她们确实杀了人,杀人就有罪,只是情有可原罪不至死,我不是想给她们脱罪,是让她们按《大明律》受罚,让律法真正发挥作用。” “依法治国、有法可依,大明才能长治久安,要是可怜她们就践踏律法,那才是好心办坏事。” “依法治国?维护律法尊严?” 第273章一次性娶十个八,要不帮帮这大明战神 李文忠听得一脸懵。 “话是好听,但律法是人定的,人也能改,皇帝觉得哪条不顺眼,一道圣旨就废了,上一任皇帝维护律法,下一任未必,没皇权护着,谈啥依法治国?” 陈安叹气道。 “是啊!这些毛病不解决,维护律法就是空话,可咋解决呢?总不能把皇帝拉下马吧!” 正吃着桂花糕的朱雄英听到这话,斜眼看陈安道。 “师父,你想作死可别带着我,锦衣卫听见这话,灭你九族都不够!” 陈安虚踢他一脚。 “放心,我要是被灭族,你这开山弟子也跑不了。” 朱雄英翻白眼。 “这大逆不道的话私下说说得了,要是被我爷爷听见,他虽不会把你咋地,但表叔就不一定了。” 这小家伙果然是个人精,一句话点中要害。 李文忠宠溺地摸了摸朱雄英的脑袋。 “你们老朱……咳咳,老黄家真是福气,三代都出贤人,你比你爷爷平和,比你爹精明,将来肯定更有出息。” 朱雄英得意的扬起下巴。 “那必须的!” 陈安笑骂。 “你也比你爷和爹多几分臭屁。” 陈安接着说。 “明知不可为就不做了?很多事需要养成惯性。” “比如尧舜时是公天下,部落首领轮流当,到了大禹就传给儿子启,变成家天下,一开始大家不适应,起兵反叛,被镇压后慢慢就接受了。” “再比如秦国统一六国前,华夏没大一统的概念,秦统一后,把这思想灌输给了大家,后来汉朝结合分封制和郡县制,才有了各朝大一统。” “所以尊重律法也得慢慢推广,等大家都认了,律法尊严就立住了,谁敢冒犯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华夏王朝最多二三百年就改朝换代,但要是能让大家养成尊重律法的习惯,皇权以律法形式固定,千秋万代也不是不可能。” 李文忠听懂了,却打哈哈。 “你说的太高大上了,咱就是凤阳的土包子,听不懂也不想听,咱就想看看你那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工业园区咋建的,能不能推广,其他的,咱不管也管不了。” 陈安耸耸肩,知道再说下去也没啥意思,便邀李文忠回县衙细说。 快到县衙大门时,陈安突然问。 “兄长真不关心明天的事?我要是和令郎起冲突咋办?” 李文忠头也不回地跨进了大门。 “别弄死,给老李家留个种就行。” “你最好把他弄残了,咱好关家里,给他娶十个八个老婆,天天在家生孙子,咱对他已经失望透顶了,就指望孙子能给老李家传宗接代。” 陈安当场愣住! 合着把李景隆当生育机器了? 这大明第一战神也太惨了吧! 但转念想想,一次性娶十个八个老婆,好像也挺爽啊? 要不自己帮他一把? …… 江宁县那个所谓的工业园区,说穿了就是把几十家手工作坊圈在一块。 可别小看这波操作,效率提升可不是一星半点。 就说零部件供应,搞出了几条简易产业链,现在已经能从零件到成品一条龙服务。 这阵仗放现代工业社会就是小打小闹,但搁在大明王朝的封建土壤里,妥妥的降维打击。 咱华夏啥都不缺,尤其不缺脑洞大开的狠人。 往往是有人牵头开个头,一群人就能搞出个大新闻。 这工业园区就是活例子,虽说由陈安一手操办,但后续发展他压根没插手,完全放养。 现在李文忠愿意接盘管理,陈安简直举双手赞成。 要说这李文忠,那可是历史上响当当的名将。 不管哪个时空,这人都是公心压过私心的主。 沙场上他是敢玩命的狠角色,朝堂里却又是宅心仁厚的官,当年还敢冒着被朱元璋嫌弃的风险,给受牵连的官员求情。 在平行时空里,他因为被朱元璋猜忌,而闹得郁郁寡欢。 马皇后一死,他没多久也就郁郁而终了。 这个世界,陈安可不想让这悲剧重演。 以前陈安跟李文忠八竿子打不着,就算知道他是好人也没想过插手。 但现在既然搭上话了,拉兄弟一把也是应该的。 至于他跟李景隆那点破事? 俩人心照不宣地当小儿科看。 李景隆把斗倒陈安当人生KPI,可陈安压根没往心里去,就跟看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眼下沈知夏的案子在大明传得沸沸扬扬,大伙都等着看明天国子监那场龙争虎斗。 但陈安依旧稳如老狗! 当初不过是可怜几个妇人出手相助,后来发现这事能挖儒家三纲五常的墙角,才搞出报纸传播思想。 到现在,他就觉得这是维护律法尊严的好机会,压根没当回事,更没耽误干别的活儿。 也就李景隆那帮人把这当天大的事,这就是格局差距。 李文忠也是一样,虽说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家传秘籍,但论天赋和格局,简直甩李景隆十八条街。 咱华夏大地从来不缺人才,缺的就是伯乐。 所以陈安搞工业、促资本主义萌芽,基本都是放养模式,顶多开个头就撒手不管。 他心里儿清。 管太多容易束缚人,放开了说不定有惊喜。 现在让李文忠接手,一来是让他找点事干,别再颓着;二来李文忠确实比他更适合管这摊子。 陈安老用现代标准看事,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等李文忠拿到工业园区的资料,才发现自己接的是个刚搞几个月就吓死人的庞然大物,这要再给点时间,还不得上天? …… 洪武十五年八月十一,离中秋节还有四天,应天府已经飘满了过节的气氛,活动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秦淮河两岸的青楼画舫还要搞花魁大赛。 几十家青楼和教坊司早早就开始准备,最近正炒得火热,看得各国使节直犯迷糊。 他们又一次被天朝上国的排场折服,其中就有高丽使者。 这时候的高丽虽然跟大明关系不咋地,老往蒙古残部那边凑,但至少不像后世子孙那样当偷国贼,要是他们知道后代这么能偷,估计能气活过来。 不过现在不管是老百姓、达官贵人还是外国使节,最惦记的不是四天后的中秋,而是明天国子监的辩论。 这辩论造势时间不长,热度却甩中秋和花魁大赛几条街。 为啥? 花魁大赛再好看,也就是养眼,不碰灵魂。 可三纲五常这套礼法虽说漏洞不少,却管了华夏礼仪上千年,早就刻进骨子里。 老百姓嘴上不说,心里却被影响透了,更别说读书人。 现在居然有人敢挑战这套礼法,要是真让他成了,那不得人人自我怀疑? 这人就是陈安。 可他登报的理论一出来,大伙儿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两种思想哐当一撞,这辩论能不火吗? 但陈安压根没想否定三纲五常,只是想改改。 这套礼法又不是铁板一块,本来就在不断调整。 最开始董仲舒就提了个君权神授,其他内容都是后世大儒慢慢加上去的,到两宋程朱理学才给固化了。 所以与其说陈安挑战三纲五常,不如说他在怼程朱理学。 第274章朱标跟徐辉祖上门关心 历史上挑战程朱理学的人不少,最牛的当属明朝中期的王阳明,他搞出心学,自己成了圣人,还把程朱理学挤得够呛。 要不是明朝亡了清军入关,程朱理学估计早凉透了。 但以前那些挑战者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像陈安这么淡定的,从古到今独一份。 晚上,县衙后院比平时更安静。 朱元璋白天得了新玩具,早溜回应天府盯着演兵场的工匠鼓捣。 李文忠还在研究工业园区规划,看得眼睛发直。 孙二虎接到兵部命令,去接手千户所,明天就带来江宁县选址。 姚广孝虽然热衷政治,但晚上没大事也会青灯古佛念经。 马皇后织了一天布,早就歇了。 院子里就剩陈安、朱雄英、小娥和采莲。 “师父,月亮上真没嫦娥、吴刚和月兔吗?” 朱雄英趴在陈安背上托着腮问。 陈安翻着书随口回。 “过些天琉璃作坊的凹凸镜做好了,给你整个天文望远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月亮上全是石头,没兔子没砍树的,更没漂亮嫦娥。” “大人你骗人!前几天还说嫦娥偷吃后羿仙药飞月亮上了呢!” 小娥较真道。 “我骗你呢,傻不傻!” 陈安没好气道。 “那你咋证明现在没骗我们?” 小娥追问,小家伙也跟着点头。 陈安被问得卡壳,恼羞成怒。 “爱信不信!” “切!” 俩人同时向陈安投来了鄙视的眼神。 “说不过就生气,跟爷爷脾气一样!” 小家伙补刀。 陈安听了,直接炸了毛。 “你咋能凭空污蔑人!我脾气这么好,咋能跟你爷爷一样?你这是诽谤!” 正吵着,院门口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要是我爹听见你这话,你少不了又得挨揍,陈安,对长者得有敬畏心才是!” 大伙儿一扭头,只见太子朱标和徐辉祖站在门口,正憋着笑看热闹。 “黄兄徐兄,哪阵风把您二位大神吹来了?” 陈安笑得像朵花,蹭地站起来朝院门口拱手。 朱标跟徐辉祖板着脸走进来,朱标先开了腔。 “你呀你,啥都好,就是这张嘴不饶人,要是让你黄伯伯听见刚才那话,猜他会不会把你拎起来揍?” 陈安嘿嘿干笑两声。 “两位兄长一看就是做大事业的人,哪能跟小屁孩似的打小报告?再说了,黄伯伯那暴脾气,我咋能跟他老人家一个模子刻出来呢?” “呵呵!” 朱标跟徐辉祖同步冷笑,表情就差写着“你可拉倒吧”。 几人刚坐下,朱标就问。 “听说思本兄在你这儿当幕僚,咋没见人影?” 陈安指了指前院。 “文忠兄一头扎进工业园区规划里,现在正抱着图纸偷着乐呢,要不我喊人把他拎过来?” 朱标连忙摆手。 “他忙正事呢,我俩就是好多天没见你,过来唠嗑的。” 正说着,小娥端着茶具来了。 朱雄英见了朱标,跟见了班主任似的,赶紧行礼后溜进了书房。 朱标管儿子比朱元璋严多了,小家伙生怕被抓着训话。 采莲一看太子来了,想着肯定有正事,福了福身就去书房盯小家伙写字。 陈安摸出火折子点上小火炉,把小茶釜往上一搁,边倒水边对徐辉祖说。 “还没恭喜徐兄呢!” 徐辉祖一脸懵。 “喜从何来?” 陈安挑眉。 “商税改革初见成效,要是能推广全国,那可是天大的功劳,不值得庆祝?” 提到这事,徐辉祖脸色瞬间放晴。 这商税改革虽是陈安首创,但落地推行全靠他跑腿,他感慨道。 “谁能想到商税这么能挣钱?就应天府、松江府这几个富地方试点,两三个月收的税就够去年国库十分之一了,要是全国铺开,光商税就能养着大明!” 陈安却泼冷水道。 “试点都是富得流油的地,别的地方可没这油水,再说户籍制度不改革,商税天花板也就到这儿了。” “而且那帮反对的人,指不定正在憋什么坏水呢!” 朱标严肃点头。 “所以明天国子监的辩论,你只能赢不能输。” 徐辉祖跟着附和。 这时候,茶釜里的水开了,陈安边烫茶具边说。 “论吵架我还没怕过谁。” 朱标脸色更凝重了。 “你之前的那些话都传遍士林,人家都说你不守祖宗礼法,狂得没边,还有人说你影射皇权。” “虽说圣上宽容,但你想继续当官,总得收敛点……” 徐辉祖也劝。 “黄兄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我们知道你有本事又为民着想,但明天辩论对手拿沈知夏案抹黑你,实际是想搞垮商税改革。” “可你那套观点太猛了,三纲五常虽有毛病,但好歹是维护统治的,你全否定了,肯定遭人记恨。” 陈安把松果扔进火炉,重新倒满水,擦着手笑。 “二位兄长放心,我心里有数。” 朱标跟徐辉祖对视一眼,那眼神明摆着你可拉倒吧,你心里有个啥数。 陈安只好解释。 “我哪敢反对儒家礼法?都施行了上千年,早刻进骨头里,否定它跟蚂蚁撼大树有啥区别?我反对的是绝对服从。” “凭啥女子、子女、臣子就得无条件服从?” “更反对存天理灭人欲!” “谁没点欲望,压狠了指不定出啥乱子呢!” 他心里偷偷补了句。 怎么也得先培养批同伙再搞事,现在单枪匹马不是找死嘛。 听他这么说,两人总算放下心来。 其实他们就是怕陈安明天嘴一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别以为之前念反诗没被治罪,就觉得大明言论自由。 换个人早被砍了。 以前陈安怼皇帝,读书人还觉得他有县令的风骨,但明天对手可是全天下的精英,代表着士大夫的利益,人家觉得陈安是在刨祖坟呢! 徐辉祖突然好奇道。 “你不用那套理论,咋赢明天的辩论?” 陈安没说话,慢悠悠地夹起新茶放进了茶杯,冲上山泉水,头道茶倒掉再注满水,这才把茶杯递过去。 朱标笑道。 “每次看陈安泡茶,跟看水墨画似的,雅得很,跟平时那暴脾气完全两码事。” 徐辉祖点头。 “是啊,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这人设切换得够绝。” 陈安呷了口茶。 “人性本来就复杂,哪能只有一面?刚才徐兄问咋赢,其实很简单!” “借势!” “借天下之大势!” 第275章司礼监,给宦官批红权 “圣上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最懂百姓的苦,最恨贪官污吏,我只要把沈知夏她们的惨事一说,痛骂曹文翰那类忘恩负义的货色,自然能让老百姓跟我共情。” “百姓站我这边,圣上就会站我这边,有圣上撑腰,那些酸儒再能蹦跶又能咋地?” 陈安说得头头是道。 朱标跟徐辉祖琢磨半天,齐声道。 “这招虽然有点取巧,但比你那些歪理强多了。” 陈安突然反应过来。 “两位兄长大晚上跑过来,就为这事?” 朱标脸色一垮,翻了个白眼。 “你今天又给我爹灌啥迷魂汤了?回宫就把工部尚书侍郎骂得狗血淋头,差点动手,还说要罚工部全体三个月俸禄,完了扛着一门炮在我家后花园演武场放了一下午,吵得人不得安生。” “有啥宝贝赶紧献给朝廷,留着难不成还能下崽?” 陈安一脸的委屈。 “那炮是圣上从我这儿抢走的好不好!我早给工部交了好几份设计图,他们全锁柜子里,关我啥事?” 朱标又问。 “那为啥突然划一个千户所给你管?” 陈安索性全说了。 “两位兄长上过战场,知道火药有多危险,把火药作坊放应天府,万一有个好歹,半个城都得遭殃,所以圣上让我在江宁县找个没人的地重建。” “又因为手榴弹的配方得保密,这才给了我千户所管着。” 朱标这才点头。 “你办事我还是信得过的。” …… 曹国公府。 自从李文忠离家出走,李景隆就成了土皇帝。 他亲娘早过世,几个小妾在嫡长子面前根本没地位,更何况李景隆还是未来的国公爷。 没了老爹管束,他最近彻底放飞。 就说今晚,愣是把半个国子监的人跟一堆文人雅士拽到府里办诗会,搞得曹国公府张灯结彩,跟菜市场似的热闹。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李景隆站在院里戏台子上,扯着嗓子朝底下喊。 “咱今儿个就得敞开喝,不醉不归!” 底下坐满青衫士子,一看主人家敬酒,甭管他念的诗搭不搭调,全站起来咕嘟咕嘟灌酒。 毕竟《短歌行》是曹操晚年叹老的诗,李景隆这二十来岁的小伙儿,中秋前念这玩意儿,咋听咋别扭。 但大伙都知道,这位世子爷就是个绣花枕头,能完整背出曹操的诗,就算是超常发挥。 敬完酒,李景隆让人扶着下了戏台,戏班子立马开唱昆剧。 这会儿诗会正嗨,解缙都喝得脸红脖子粗了,一手端酒杯,一手攥着小丫鬟的手。 “小娘子,这么好的夜咋还愁眉苦脸?来陪哥哥喝一个!” 说着手上就不老实,小丫鬟吓得跟鹌鹑似的直哆嗦。 旁边齐泰看不下去,赶紧拽住他。 “缙绅老弟,这可是曹国公府,不是青楼,咱收敛点行不?” 解缙斜眼一瞟。 “我瞅这小娘子顺眼,跟小公爷要过来准成,你别碍事!” 齐泰嫌恶地瞥了他一眼,硬把小丫鬟支走,拉着解缙走到李景隆跟前。 李景隆刚转了一圈回来,见解缙一脸不爽,就问咋回事。 解缙立马告状。 “我跟丫鬟说句话,尚礼兄非坏我好事,几位得给我做主啊!” 黄子澄哈哈一笑。 “缙绅老弟最洒脱,齐兄何必扫兴?” 邓铨也跟着起哄。 “小公爷赏他就是了。” 李景隆摆摆手。 “一个丫鬟而已,多大点事。” 只有方孝孺面无表情,齐泰心里直犯嘀咕。 这群酒色之徒,能成啥大事? 李景隆清了清嗓子。 “今儿请诸位来,主要是商量明天怎么收拾陈安,虽说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那小子狡猾得很,咱得好好合计合计。” 解缙打了个酒嗝。 “这有啥难?让吕小国舅打头阵,先揍他一顿挫挫锐气,我再用圣人之言怼他,大伙儿一起上,准能赢!” 吕群一听自己这么重要,激动得满脸通红,拍着胸脯直嚷嚷。 “放心!明天我第一个上,不管他说啥,就抓他诽谤君上,先揍一拳再说!” 李景隆得意坏了,让吕群打头阵可是他的高招。 这傻子在国子监留级好几年,出拳没道理可讲,打完还不丢国子监的脸。 再说他是皇亲国戚,替君父出气,名正言顺。 本来这活儿想找朱元璋家的旁支,可朱元璋的旁系子侄就剩一个在凤阳,亲儿子们都精得跟猴似的,李景隆哪敢招惹,只好把这美差交给吕群。 这家伙早被陈安揍得怀恨在心,正等着报仇呢! …… “你要搞司礼监?给宦官批红权?” 朱标惊得差点把茶杯摔了。 刚才陈安抛出个惊天构想。 让宦官和文官互相掐架、平衡权力。 三个月前,朱标和朱元璋觉得陈安提的内阁制挺有意思,就弄了个秘书班子,选了几个低品级才子当大学士。 可这内阁现在就是个传声筒,跟后世能跟皇权掰手腕的内阁没法比。 朱标还是累得够呛,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陈安瞅着,不想他英年早逝,就琢磨出个司礼监的点子。 可他刚说完,朱标和徐辉祖都觉得他疯了。 毕竟历史上宦官祸国的例子太多了。 秦朝赵高指鹿为马,东汉党锢之祸闹得天下大乱,唐朝宦官更牛,能废立皇帝;明朝魏忠贤、刘瑾、王振这些阉党,也把朝廷搅和得乌烟瘴气。 但陈安心里门清。 明朝的宦官不一样,他们全得靠皇帝撑腰呢! 刘瑾牛吧? 武宗还不是一张纸条就宰了他。 可要是没宦官制衡,文官集团才可怕呢! 陈安缓缓解释道。 “现在把内阁这头猛虎放了出来,文官权势肯定暴涨,不让人盯着哪行?勋贵和武将更靠不住,比宦官还能作妖。” 陈安摊了摊手,又道。 “本来我是想搞议会的,可咱这儿没那土壤,圣上又是个权力控,我哪儿敢跟他硬刚?” “先整个司礼监跟内阁互掐,既能减轻太子的工作量,也能给朝廷上道保险。” 朱标听得直皱眉,徐辉祖也挠头。 这陈安的脑瓜子里,咋净是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呢? 一边是草包世子张罗着找人揍陈安,另一边是陈安琢磨着让宦官和文官互掐,这大明朝的水,怕是要越来越浑了。 第276章徐辉祖:帝王术是我能听的? 陈安此刻必须干件大事,得赶在时间齿轮卡死前,把司礼监这颗棋子砸进棋盘。 他要在文官集团把朝堂变成一言堂之前,给大明朝廷的权力天平找个精准的平衡点。 不然,要是照着老剧本走,华夏怕不是又要栽进两百多年的历史漩涡里了。 土地兼并的雪球越滚越凶,再加上崇祯那波迷之操作,把利益集团的平衡彻底玩脱,文官集团直接开启垄断模式,这简直是给王朝灭亡焊死了加速键! 好在现在陈安还有机会。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扭转结局,他也得把这盘权力象棋重新杀个天翻地覆! “徐兄不是外人,小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陈安指尖摩挲着茶盏,目光忽然亮了起来。 “我这想法听着像天马行空,可细琢磨全是实打实的门道,要是实行,保准能石破天惊。” 说着,他弯腰抄起地上的三脚木凳,指尖敲得木板咚咚响。 “当年我跟着一位隐世高人学过些杂七杂八的学问,里头有门叫几何的,说三角形最稳当。” “你看,不管哪朝哪代的房子,都是三角形结构最抗折腾,这道理搁朝堂上也一样。” “朝堂要是没个三角制衡,迟早得出乱子。” “朝廷最怕啥?不是内斗,也不是分裂,其实最怕的是一家独大!” 陈安突然压低了声音。 “你看那些千古帝王,哪个不是玩平衡的高手?” “他们才不掺和底下的争斗呢,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看着几派人马掐架,哪边冒头就摁哪边。” “但这架得掐得有规矩,要是有人敢掀桌子,皇帝立马就会带着大伙儿收拾他。” “可现在咱们大明不一样,朝堂上主要是文武两方在掐。” 陈安叹了口气。 “毕竟天下是圣上带着勋贵武将们打下来的,文官集团算是搭的便车,所以眼下武勋势力压文官一头。” “但这局面撑不了几十年,文官年年有新血,武将要是没仗打,迟早断代,到时候总不能眼睁睁看文官独大吧?” “为了江山稳固,也为了不让文官被圣上反复敲打,得给他们找个对手才行。” 陈安话锋一转。 “虽说我瞧不上宦官,知道他们大多是溜须拍马的主,但眼下也没别的招,要是圣上能更有魄力些,我原想让各地乡贤当这第三股势力的……” 这话一出口,石桌对面的朱标和徐辉祖全僵住了。 徐辉祖更是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帝王术这种话也是我能听的? 你们兄弟俩私下嘀咕不行吗? 咋把我弄进来了! 要是让锦衣卫听了去,我这条小命还能保住? 朱标倒是没这么多顾虑,只是皱着眉琢磨着。 陈安说得有道理啊。 现在才洪武十五年,好些勋贵武将就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能跟徐达、蓝玉似的保持状态的没几个。 更别说他们的后代。 除了徐辉祖等寥寥几十人,其余全成了纨绔子弟。 再过几代,勋贵集团拿啥跟文官斗? 没了外部压力,文官要么内斗得朝廷鸡飞狗跳,要么出个权臣骑到皇权头上,这两种结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你也说宦官靠不住,为啥还想给他们批红权?” 朱标忍不住问。 “嗨,批红权哪有那么玄乎!” 陈安摆摆手。 “说白了,就是给皇帝当个笔杆子,盖章的人而已,文官掌着提案权,宦官只能批同意或不同意,两边互相掐架才稳当。” “说得轻巧,圣上能答应?” 朱标直摇头。 “他老人家最烦阉人干政,云公公立了那么大功劳,都不敢碰政务,你还想让宦官批红?” “圣上是老顽固,咱得看将来。” 陈安耸了耸肩。 朱标斜睨他一眼,眼皮子都快耷拉到腮帮子上了。 “你就等着吧,这未来啊……保准快得跟箭似的,嗖一下就能窜到你鼻尖上!” “行吧行吧。” 徐辉祖见状,赶紧打圆场。 “这么好的月色聊啥朝政,咱聊聊风花雪月不好吗?” “就是就是,有茶没酒可不成!” 陈安一拍大腿,转身从书房抱出几坛酒,又让小娥和采莲去厨房备菜。 没一会儿,石桌上就摆满了酱大骨、猪头肉、卤花生,还有一碟脆生生的萝卜干。 徐辉祖刚掀开酒坛封口,鼻子就凑了上去。 “好家伙,真是好酒!” “您二位再不来,这酒都要被黄伯伯喝光了!” 陈安笑道。 “他老人家天天来我这儿蹭酒,我那点存货快见底了。” 朱标指着他笑。 “你这话要是被我爹听见,又少不了得挨揍。” 正说着,陈安扭头对小娥说。 “你去前院看看,要是文忠兄长忙完了,让他也来喝两杯。” 小娥点点头,便往前院去了。 “思本兄的眼光可真毒。” 徐辉祖抿了口酒。 “知道江宁县最好的买卖都在你那工业园区,他这些年闲着也是闲着,来你这儿做事可比在家喝闷酒强。” 朱标也点头。 “思本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民,是个人才,朝廷对他……确实有点委屈,陈安你可得好好用他,可别因为其他事而心生了嫌隙。” 陈安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和李景隆的恩怨,摆摆手笑道。 “放心吧,李景隆还不够格让我记挂。” “我说你小子脑子里到底装了啥?” 徐辉祖突然感慨。 “就说最近闹得江南沸沸扬扬的中秋选花魁,单这一个点子就让你赚翻了吧?你上辈子怕不是财神爷投胎?” 第277章不知不觉,已经是全民公敌 要说最近应天府最火的事,前两个月是陈安跟读书人辩论沈知夏案,这阵子就是中秋选花魁了。 比起冷冰冰的时政,这种热闹事才更招人眼球。 毕竟吃瓜可是刻在人骨子里的本能。 就说这选花魁的点子,不仅让秦淮河两岸的勾栏瓦舍赚得盆满钵满,连带着江宁县衙的商税都翻了几番。 尤其是秦准河南岸,原本是国公驸马们的地盘,收税比登天还难,如今靠着朱标和朱元璋的支持,不听话的全被锦衣卫抄了家,现在全成了纳税大户。 徐辉祖说到这儿,脸上得意得放光。 南岸这块硬骨头能啃下来,他可是立了大功的! 很快,李文忠就跟着小娥晃悠到了后院。 瞧见石桌旁的朱标和徐辉祖,他浓眉一挑,迈开大步就走了过去。 徐辉祖刚想起身行礼,就被李文忠蒲扇大的手掌按在了肩头。 “都是称兄道弟的,整这些虚头巴脑干啥?你看那两位不都稳稳坐着呢嘛!” 徐辉祖苦笑一声。 人家那是啥身份,自己哪能比? 但既然李文忠都这么说了,他也就顺势坐下了。 李文忠一屁股坐在朱标对面,眼尖瞅见桌上的酒坛,赶紧拧开盖子猛嗅一口,胡子都乐翘了。 “嘿,好酒!” “你们一个个日理万机的,也有空来这儿打秋风?” 朱标递过个空酒杯,笑骂道。 “就许你天天来蹭吃蹭喝,还不许我们出来透透气?难不成我们是蹲大牢的?” 李文忠也不客套,给自己满上一杯,滋溜喝下去才咂嘴。 “这酒得劲!” 连干三杯后,他瞅了瞅朱标。 “你也该多出来走走,瞧你这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五十了呢!” 转头又瞪着陈安道。 “好你个小子,藏着这么好的酒不早拿出来,是瞧不上你文忠大哥?” 陈安翻了个大白眼。 “我要是午饭时拿出来,你能喝上三杯?怕是连瓶盖都摸不着!” 李文忠愣了愣,居然老实点头。 “也是,午饭要是有这酒,咱只能干咽口水。” 朱标赶紧打岔。 “别背后说长辈坏话,有本事当着老爷子的面说去!” 陈安和李文忠瞬间闭嘴。 老爷子的脾气谁不知道? 真要当面这么说,小命虽不至于丢,半条腿怕是要交代了。 又喝了几杯,李文忠抹了把嘴问。 “你们俩一个忙政务,一个搞商税改革正关键,咋今天一块儿来了?肯定没好事吧?” 朱标给他续上酒,慢悠悠道。 “没啥大事,就是来看看陈安,他捅了这么大篓子,我们当兄长的虽帮不上啥,过来关心关心总是应该的。” 徐辉祖接话道。 “我听四弟说,国子监的监生们都炸锅了,非要找你算账,好多江南的读书人都赶来了,说要当面驳倒你的歪理邪说。” 朱标叹气。 “不光是读书人,勋贵子弟、佛道两家都准备掺和,打算痛打落水狗呢!” “你咋这么能折腾,几个月就搞成全民公敌了?” 李文忠一愣。 “情况这么不乐观?” 朱标斜他一眼。 “曹国公府的小公爷在里头瞎折腾,所以动静闹得特别大。” 李文忠脸上瞬间挂不住了。 那不成器的小子,正是他亲儿子! 朱标接着说。 “好在锦衣卫不敢乱来,不然就凭你跟他们的恩怨,早落井下石了。” “还有蜀王、豫王,他们身份特殊不好出面,但母族黄氏可是上蹿下跳的。” “贤弟啊,你明天可是单枪匹马闯敌营,有把握没?” 陈安听得一脸懵。 “啊?我咋得罪这么多人了?” “不是就跟那些酸儒掐架吗?咋连勋贵、和尚、道士都来了?” 勋贵子弟记仇,他能理解,毕竟被自己揍了不少。 和尚也说得通,谁让自己当众杀了佛祖呢! 可道士是咋回事? 自己啥时候得罪他们了? 朱标没好气道。 “你那《西游记》把道门贬得一无是处,人家早恨你入骨了!” “你也是,前脚刚得罪了佛门,后脚就写了本书,把佛门捧上了天,把道门踩进了泥里,你咋想的?” “我说那书不是我写的,你们信吗?” 陈安试图辩解。 众人齐刷刷翻白眼,那眼神分明在说。 你当我们傻啊! 眼瞅着中秋临近,应天府热闹得像开了锅。 洪武十五年,天下安定,大明从元末乱世里缓过劲来,正蒸蒸日上。 江宁县更是喜气洋洋。 老百姓农忙时种地,闲时去工坊打工,赚的钱比种地还多,好多人干脆把地包出去,专门进城打工。 加上吏治清明,治安也好,街道干净整齐,要是搞个幸福指数调查,江宁县绝对是大明第一。 更让人振奋的是,官府强制推广的新庄稼居然活了,产量还高得吓人。 要是这事当真,以后就算日子苦点,也不至于饿死人了。 这才大半年功夫,江宁县就跟变了个样似的,眼看就要成为应天府第二个中心了。 老百姓心里都清楚,这好日子是谁带来的。 就是那位来江宁县一年的陈县令。 听说陈安要去国子监跟读书人辩论,还要被人刁难,江宁县的百姓可坐不住了。 他们不光联合应天府其他县联名上书,求朝廷赦免沈知夏等人,还打算跟着县令去国子监助威。 在老百姓心里,沈知夏虽然杀了丈夫不对,但那曹文翰也不是东西,不知感恩还虐待老婆,算什么男人? 如今陈青天觉得这事有问题,那肯定就是有问题! 陈安知道老百姓的举动,却没去管。 民权这东西,得让老百姓自己觉醒。 就像清末民初,孙先生一开始也得不到支持,直到后来各种运动爆发,老百姓才真正觉醒。 所以啊,这事只能引导,不能硬推。 今天是休沐日,也是陈安闯国子监的日子。 他没穿官服,换了身青衫儒袍,看着跟个求学的书生没啥两样。 马皇后亲自给他整理衣服,絮絮叨叨。 “你是去国子监讲道理的,可不许撒泼啊,得好好跟人说话。” 顿了顿又道。 “但要是有人使坏,你就跟我说,娘亲可不能让你受欺负!” 这话听着温柔,却透着一股霸气,陈安差点喊出娘亲威武。 第278章一敬天地,二敬圣上,三敬百姓 自从小娥认了马皇后当干娘,马皇后就不让陈安喊她伯母了,让他跟着叫娘亲。 一开始陈安还不好意思叫,后来处久了,喊起来也就自然多了。 县衙后院早就站满了人。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姚广孝站在门口。 县衙的司吏、捕头们守在前院后院。 小娥和采莲担心地瞅着他。 李文忠捧着本书在凉亭里晃悠。 朱雄英仰着脑袋看他,眼睛里全是崇拜之色。 陈安一看这阵仗就乐了。 “我又不是去打仗,就是跟人吵架,搞这么隆重干啥?都散了散了!” 李文忠合上书。 “今日咱就不陪你了,但你娘说得对,咱不惹事也不怕事,对方讲道理咱就讲道理,玩阴的咱也奉陪!” 最后几个字咬得贼重,陈安明白他说的是谁。 想起之前李文忠说的话,他只让自己给李景隆留条命传宗接代,是残是傻随便。 陈安虽有点同情李景隆,却也明白这是李文忠的父爱。 他知道陈安的手段,火烧胥吏、斩杀王府管事、逼锦衣卫杀心腹,哪件不是硬茬? 要是李景隆真惹了陈安,陈安可不会管他是不是曹国公独苗。 李文忠这话说在前头,既是求情,也是给陈安台阶下。 陈安朝李文忠一拱手。 “那县衙就拜托兄长和道衍大师了。” 姚广孝也开口道。 “大人放心,有贫僧和李大人在,县衙出不了事,但今日之事,还是要多加小心。” 看来这和尚知道不少内情,不过陈安也没多问,只是点头。 他又嘱咐小娥和采莲。 “你们在家待着,别跟去了。” 小娥刚想开口,就被马皇后用眼神制止了。 “当年你黄伯伯出征,我也只是在家等他回来,从没跟去过。” 小娥眼眶一红,到底还是点了头。 朱雄英蹦跶着问。 “师父,我呢!我呢?” 陈安捏了捏他的胖脸蛋。 “你也不许去。” 朱雄英顿时蔫了。 “为啥呀?” 陈安没解释。 今天人多眼杂,这可是皇长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即便他跟朱元璋关系再好,怕是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更重要的是,朱雄英是自己的开山弟子,聪慧过人,将来可是要继承自己衣钵的,哪能有闪失? 交代完众人,陈安整了整衣襟,迈步走出了后院。 天还没亮透呢,江宁县县衙门口就跟煮饺子似的挤满了人。 黑压压一片全是来送陈安的百姓。 大伙儿听说县令要单枪匹马闯国子监,给那几个被欺负的弱女子讨公道,都自发跑来加油助威。 老百姓的道理简单得很。 三纲五常是好东西,但不能拿它害人啊! 沈知夏她们被丈夫虐待了好几年,忍无可忍才下了手。 杀人确实有错,砍头流放都行,但那些酸儒非要把人千刀万剐,这就过分了! 要说这事的关键人物沈老丈,本是松江府的富商,女儿犯了事他本已认命,想着把外孙拉扯大就行。 可听说朝廷要把女儿凌迟处死,老人家愣是带着外孙一路要饭到了应天府。 因为有人告诉他,只有江宁县的陈青天能救他女儿! 陈安接下这案子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成了他的对立面。 要知道,连皇帝都不敢轻易得罪读书人,人家手里握着舆论大权呢! 好在陈安有现代思维,搞出了个《江宁日报》抢话语权,这才敢跟读书人正面硬刚。 当陈安穿着青衫走出来时,一位白胡子老大爷端着个大海碗冲上前去。 “县令大人为弱女子得罪那么多官老爷,咱没啥本事,这碗酒给您壮行!” 陈安看着那碗快溢出来的酒直犯嘀咕。 喝完怕是得直接回家睡觉了。 但他灵机一动,接过后,把酒往地上一撒,大声说。 “这口敬天地,当官得有敬畏心,才不敢胡作非为!” 人群爆发出叫好声。 他又撒了第二口。 “这口敬圣上,要不是圣上赶跑鞑子,咱现在还是蒙元的第四等人呢!” 众人齐刷刷山呼万岁。 第三口酒他敬了百姓。 “来江宁县一年,是大伙儿的勤劳让这儿变了样!” 百姓们纷纷作揖。 “该谢的是大人啊!” 最后陈安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那干脆利落的劲,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正热闹呢,一个穿青衫的小哥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 话没说完就被同伴捂住了嘴。 这诗太不吉利了! 陈安翻了个白眼,刚要上马,沈老丈牵着外孙挤了过来,作势就要磕头。 “县令大人的恩情,沈家几辈子都还不清啊!” 陈安赶紧扶住。 “您老磕头可是要折我寿的!” 沈老丈眼珠一转。 “那让我外孙磕总行吧?” 陈安只好受了小家伙三个响头,翻身上马喊道。 “都回吧!天道自在人心,我肯定凯旋!” 百姓们自动让开一条路,那场面,看得李文忠直感慨。 “这才叫人心所向啊!” 与此同时,朱棣正带着人在江宁县和当涂县的交界处发呆。 两县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江宁县这边,荒地变市集,小路像血管似的通到镇子里,作坊挨着梯田,金黄的稻子都快熟了,跟诗里写的一模一样! 再看当涂县,虽说不贫瘠,但跟江宁县比起来,那叫一个惨。 朱棣上次路过这儿还是一片荒凉呢,咋短短几年就变样了? 韩无双解释说。 “都是陈县令来了之后搞了改革,才半年就成这样了!” 朱棣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小子虽然得罪了一堆人,但能把地方治理成这样,肯定是个大才! 父皇就喜欢这种不贪财的能干人,就算捅了篓子也舍不得杀。 朱棣越想越觉得陈安是个人才,尤其是听说他在火器上还有一手,心里就打起了算盘。 要不趁这机会把他带回燕京? 远离京城这是非窝,说不定能保住小命。 其实这会儿的朱棣还没想着造反呢,至少在朱标没死之前绝对没想过。 为啥? 一来朱标对兄弟好,大伙儿都服他;二来朱标手里权力大,班底硬,就算朱棣有野心也干不过啊! 要是朱标没死,哪有后来的靖难之役? 所以现在的朱棣,最大的梦想还是当战神,封狼居胥呢! 第279章朱棣想进工业园被拦,张玉打人 想着想着,一行人就到了江宁县郊区,远远看见那片热火朝天的工业园区,朱棣等人再次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儿是县城,简直就是个小王国! 看来这陈安的能耐,比传说中还要大得多呢! 要是让现代人瞅见江宁县的工业园区,保准不会觉得多震撼,说不定还得撇撇嘴吐槽两句。 这算哪门子工业园区啊? 乡下的小作坊都比这儿的工坊先进。 可搁古代人朱棣他们眼里,这场景可就不一样了。 只见连片滩涂上全是独立厂房,货物从车间里源源不断搬出,堆得跟小山似的,商人们在货堆里挑挑拣拣,还有数不清的怪机器轰隆隆响个不停。 更让他们迷糊的是流水线。 只见一家家工坊生产的零件,居然最后在另一家工坊凑成了完整的商品,这操作既先进又便捷,任谁见了都得瞪大眼。 站在山坡上的朱棣看得心痒痒,跟身边人招呼一声。 “你们稍后跟上,本王先下去开开眼,再去江宁县城。” 说罢,他夹了夹马肚子,就往山下冲去。 张玉赶紧紧随其后,其他人则簇拥着马车慢慢走。 哪知道,这工业园区可是江宁县县衙的心头肉,平时都有差役驻扎护卫。 见到朱棣一行人过来,领头差役立马拦住了去路,拱手行礼道。 “这位上官,这儿是我县重地,没县令大人的命令,谁都不能随便进,您请回吧。” 他们瞧着朱棣非富即贵,所以态度还算客气。 但一听他们这么说,张玉就不乐意了,怒喝一声道。 “放肆!你们知道面前的是谁吗?” 可即便是这样,这差役也压根儿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说起来,江宁县的差役都被陈安给惯坏了。 他们不敢欺负百姓,但也不会见了官员就点头哈腰。 毕竟平日里进出县衙的黄大爷,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大官,不也跟他们称兄道弟的? 马婶娘来头也不小,也是和和气气。 见多了达官贵人,凭啥要对个武将低三下四? 朱棣倒是没生气,反而觉得这差役不卑不亢、秉公执法,挺有意思。 他笑着问。 “看来你们陈县令不光会治地方,治军也有一套,连差役都训得这么有骨气,可你们知晓我的身份吗?” 差役还是那套说辞。 “小的不知,但这儿确实是要紧地方,还请上官谅解。” 话客气,态度却很坚决,半步不让。 张玉见状,手都按在刀柄上了,就等朱棣下令。 朱棣也想看看这些差役是不是真敢动手。 张玉领会意思,唰地拔出腰刀就朝领头差役劈去。 差役们也不含糊,举刀格挡。 接着,几人就扑了上去。 张玉可是沙场老将了,几个回合就把差役们砍翻在地,不过他留了手,都是皮外伤。 门口这动静可不小,园区里敲锣声一响,工人们全跑出了工坊。 瞧见差役被砍倒,大伙儿先是一哄而散,可没一会儿,居然又扛着铁锹、粪叉冲了回来。 刚才哪是跑了,分明是回去拿家伙了! 朱棣骑在马上,压根没把这些人放眼里。 想当年他在草原上跟蒙古人干仗都没怕过,还能怕几百个拿农具的老百姓? 护卫们赶紧把他围在中间,张玉更是横刀立马,就等百姓们上前,好杀个干净。 不一会儿,几百个百姓就把朱棣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给差役包扎的,有跑去城里搬救兵的。 张玉狠话一放。 “赶紧散开!” “再不散开,休怪我们不客气!” 领头的百姓也硬气。 “这儿是江宁县,不是你们撒野的地儿!伤了差役,不给说法别想走!” 张玉挥刀就砍,千钧一发之际,韩无双把剑鞘扔出去挡开了刀刃。 受伤的差役赶紧喊道。 “是韩捕头,咱们都听她的!” 百姓们这才安静点。 韩无双可没给张玉好脸色,冷冷说道。 “张将军,我家大人最讨厌别人嚣张,他或许不会对燕王殿下怎样,但弄死你这样的手下可不难。” “死在他手里的王府心腹、锦衣卫千户可不少,您要是觉得自己比他们金贵,就接着动手!” “我虽是捕头,打不过您,但为了百姓也得拼上一拼。” 这番话不光是说给张玉听的,更是说给朱棣听的。 朱棣看向韩无双,心里琢磨着。 这陈安到底是有多嚣张,才能让手下这么硬? 朱棣的虎目唰地眯成了条危险的细缝,冷气直往韩无双脸上喷。 “你胆敢威胁本王?” 抛开他燕王的身份不谈,光是常年在沙场摸爬滚打攒下的煞气,就够普通人腿肚子打颤了。 韩无双虽说挂着六扇门捕快的头衔,可实战经验约等于零,再加上身份天差地别,被朱棣这么一瞪,刚才那股子硬气顿时泄了半截,可她还是咬着牙硬撑。 “殿下,小的不是在威胁您,只是在摆事实。” “摆事实?” 朱棣冷笑一声。 本来这几天相处,他对这个英气逼人的姑娘还有点动心。 可没想到她竟为了几个下贱的差役跟自己翻脸。 她难道忘了是谁把她从贼窝里捞出来的吗? 韩无双心里可门清。 自己是江宁县的捕头,哪能看着外人欺负手下? 再说了,她这话可不是在吓唬人。 要是张玉真闹出人命,陈安虽说动不了燕王,收拾个把心腹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可不想自家大人和燕王闹成死对头,只要没出人命,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张玉在一旁听得不耐烦,狞笑着上前一步。 “韩姑娘,在下劝你让开!” “这些刁民敢对王爷不敬,杀几个才能让他们知道天高地厚!” 他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将,哪会把一介小小七品知县放在眼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急吼吼的马蹄声。 “戒备!” 张玉大喊出声,朱棣却突然摆了摆手。 “别乱来,是曹国公李文忠,我兄长!” 原来李文忠听说工业园区有人闹事,正赶来平事,没想到竟撞上了朱棣。 李文忠一见是朱棣,心里咯噔一下。 陈安那小子最护短,朱棣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罢了罢了! 反正是他老朱家的烂摊子,与咱何干? 第280章李善长:你想死自己去,别拉上我 正想着,马上的朱棣拱手大笑道。 “哈哈!竟在此处撞见兄长!如今如此清闲,还有空游山玩水?” 李文忠猛地勒住缰绳,盯着他直眨眼。 “老四?你怎么在这儿?回应天没走水路?” “坐船哪有骑马爽快?” 朱棣拍了拍马脖子,笑得畅快。 李文忠点点头。 “倒也是这个理。” “兄长怎会在此?” 朱棣好奇的追问道。 “哦,咱眼下给陈县令当幕僚呢,这工业园区就归咱管。” 李文忠指了指前方。 “刚听说门口有人闹事,还动了手,这便赶紧过来瞧瞧。” “得,闹了半天是自家人,闹了乌龙!” 说罢,也笑了起来。 朱棣听完,直接震惊了。 堂堂曹国公,居然在给陈安当幕僚? 这简直比看见猫给老鼠当保镖还离谱! 要知道,国公爷可是跟皇帝称兄道弟的主,怎么屈尊给一个七品芝麻官打下手? 难不成……他们想搞事情? 朱棣越想越觉得这潭水太深,得找机会探探陈安的底。 另一边,陈安正优哉游哉往国子监晃。 虽说他今天是单枪匹马去跟那些酸儒们约架,但身后还是跟着不少粉丝团。 县衙的人、百姓们,连朱雄英都带着人悄悄尾随,应天府的吃瓜群众更是把国子监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说大明朝对思想这块儿是真宽容。 甭管多离经叛道的言论,朝廷大多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就说陈安在《江宁日报》上发的那些歪理邪说,都算得上是挖理学的祖坟了。 可国子监的书生们,顶多也就是想在辩论场上把他怼趴下,没人想着用权力打压。 这就是明朝读书人的骨气。 虽然有点迂腐,但至少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 奉天殿。 朱元璋穿着龙袍往龙椅上一坐,宦官刚喊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此时,大殿里鸦雀无声。 朱元璋扫了一圈,乐了。 “都没事要说?” “既然如此,那朕说件事。” 旁边小宦官赶紧递上一摞奏折,朱元璋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最近好多百姓联名给沈知夏她们求情,说谋杀亲夫案虽是事实但情有可原,今日国子监还有场辩论,大伙儿敞开了说,你们都有些啥看法。” 刑部尚书王惠迪赶紧出列,弓着背说。 “圣上,这案子我们三司合审过。” “沈知夏她们因琐事谋害亲夫曹文翰,按《大明律》属谋逆,该判大辟,但曹文翰品行不端,臣建议斩首示众就行。”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心里直犯嘀咕。 之前王惠迪还嚷嚷着要严惩,这会儿咋变卦了? 不过,他们想想也就都明白了,这是怕触了朱元璋的霉头。 毕竟龙椅上那位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 朱元璋又看向大理寺和都察院,俩主官异口同声。 “臣附议!” 朱元璋冷笑一声道。 “究竟怎么判,先等国子监的结果。” “但你们记好了‘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曹文翰就是例子,连几个弱女子都能要了他的命,你们当官的别太膨胀!” 这话跟重锤似的砸在百官心上。 朱元璋这是明晃晃护犊子呢! 谁敢动陈安,他能灭人满门! 百官面面相觑,心里却松了口气。 幸好咱没亲自下场,就让年轻人去斗。 要知道,这陈安可真是个刺头。 勋贵武将家被他收拾过的子侄不少,前段时间还搞掉一个侯爵满门。 文官更别说了,读书人的祖坟都快被他给掘了。 人家可是有皇家罩着的啊! 之前燕王的管事、蜀王的内侍都被他砍了头,连朱棣和朱桂都忍了,咱哪儿敢惹? 朱元璋突然一拍大腿,大喝一声道。 “散朝!” “咱得去国子监看热闹,瞧瞧那小王八蛋能不能说出点人话。”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朱标赶紧补刀。 “学术归学术,父皇说了言者无罪,要辩论就去国子监,别玩阴的,不然惹父皇生气,我可保不住你们。” 百官连连称是,心里却犯愁。 这陈安简直是陛下的亲儿子,谁敢惹啊? 陈安一进金陵城,便立刻成了焦点。 老百姓谁不认识他? 秦淮河边审案,陈青天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 这会儿他往国子监走,身后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跟追星似的。 国子监这边早就摆开了阵势。 鸡笼山下的松树下搭了个擂台。 李景隆、解缙、方孝孺这帮人正商量战术! “待会儿让吕群先上去搅和,挫挫他的锐气,解缙你打头阵,要是不行方孝孺上……” “记住,别让和尚道士抢了风头!” 解缙撇嘴道。 “那小子树敌无数,敢来吗?” 李景隆哼了声。 “不来才好,以后他铁定没脸混了。” 话虽这么说,他们心里还是有点发怵,毕竟陈安连锦衣卫千户都敢逼死,他们哪儿是对手? 正说着,一个监生气喘吁的跑了过来。 “来了来了!陈安进城门了,半个时辰就到!” 李景隆脸色一沉。 “好!今日咱们就让他身败名裂!” 离国子监不远的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陈安的故事。 “想当年陈县令刚到江宁县,胥吏们看他年轻想欺负,结果人家忍了俩月,攒够证据一把火烧了监牢,把坏胥吏全灭了……” 二楼靠窗坐着几个老头,正是韩国公李善长等人。 听着说书,有人小声问。 “韩国公,这陈安真这么猛?” 李善长呷了口茶。 “真真假假吧,能让满朝文武和佛道两家都记恨,可不是一般人。” “再说陈青天的名声,哪次不是踩着勋贵上来的?敢逼死锦衣卫千户,这胆子谁有?” 正说着,小厮过来耳语几句,李善长淡淡道。 “早朝散了,圣上明着护他呢!咱几个就别掺和了,这小子就算不是皇子,也跟皇家义子差不多,咱们这些老头子想多活几年,就别瞎折腾了。” 有人不甘心。 “难道就任他胡来?他那些话简直侮辱先贤!” 李善长白了他一眼。 “你想去你去,别拉着我,我还没活够呢!” 陈安已经快到国子监了。 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百姓,活像个将军领着千军万马,直奔敌人老巢。 而奉天殿里刚散朝的朱元璋,也正带着侍卫往鸡笼山赶。 这场面,可比看折子戏精彩多了! 第281章李文忠的警告,别出燕王府否则死 今日的应天府,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哦不,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尤其是国子监门前,简直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连周边茶楼二楼临窗的座都被炒到了天价,不知情的还以为在卖啥稀罕玩意儿呢! 日头爬过城墙垛子时,空气都跟着发烫。 吕群正在人群中摩拳擦掌。 虽说吕群是书香门第出身,沾亲带故还是太子妃的娘家侄子,按说该是鲜衣怒马的贵公子,偏偏在国子监成了行走的笑话。 毕竟国子监里全都是精得跟猴似的学霸,突然塞进来个智商情商双双掉线的纨绔,这不就跟狼群里混进二哈一样扎眼吗? 搁洪武年间,国子监可不是后来混文凭的地方,那可是实打实产人才的硬核学院。 没点真本事,别说当官了,毕业证都摸不着。 吕群要不是沾了皇亲的光,早八百年就被扫地出门了。 可今日他腰杆挺得倍儿直。 李景隆给他递了个剧本。 让他等陈安来的时候,第一个跳出去找茬。 只要能让陈安下不来台,就包他今年考核过关! 一听既能报仇又能混文凭,简直是买一送一的美事! 不过,他心里也打鼓。 陈安可不是善茬,上次挨揍的滋味他还记着,但架不住周围同窗一顿猛夸。 什么“吕公子智勇双全”、“替天行道就靠您了”,听得他晕乎乎的,顿时觉得自己要是办成了这事,不光能在国子监扬眉吐气,说不定还能成读书人的偶像。 以后振臂一呼,那不得应者云集? 他偷偷把李景隆教的词又背了一遍,转头对身边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使眼色。 “瞅见没?等我把陈安问得说不出话,你们就上去先赏他几个大耳刮子,再押着他给圣上磕头赔罪!” 那几个打手见钱眼开,拍着胸脯保证。 “您就擎好吧!一个文弱秀才,还不够咱哥几个练手的!” 不远处的李景隆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吕群,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傻小子靠谱吗?别到时候砸了。” 旁边摇着折扇的邓铨一脸得意。 “陈安那小子以为咱们要跟他玩嘴皮子?太天真了!” “跟他辩论咱未必占优势,可让吕群上去胡搅蛮缠,就算他能应付,心里也得发毛,到时候咱们再下手不就容易多了?” 李景隆还是担心。 “方才有人报信,说圣上在朝堂上放话了,谁敢耍阴招就收拾谁,咱这事不会露馅儿吧?” 邓铨把扇子唰地展开。 “这事跟咱有啥关系?” “吕群是皇亲,看不惯陈安胡说八道,替圣上教训人,天经地义!” “就算圣上怪罪,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也得不了了之。” “再说了,就算他俩真动起手来,也赖不到咱头上!” 这番话听得李景隆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另一边的齐泰听着他俩嘀咕,心里直叹气。 好好的学术辩论不行吗? 非要玩阴的,赢了也不光彩啊! 跟这些人混在一起,自己不成了钻营小人? 等这事完了,赶紧划清界限! 国子监在明初,那可是响当当的人才摇篮,尤其朱元璋搞了洪武四大案之后,要不是国子监和科举不断输血,朝堂都得没人干活了。 陈安虽说不是国子监出身,但他心里门清。 科举考的是八股文,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也不一定会做官。 但国子监不一样,人家学的是实打实的政务,比科举务实多了。 只是这国子监到后来就成了权贵镀金的地方,真是可惜了。 金陵城的鸡笼山风景不错,国子监就建在山脚下。 这会儿陈安骑着青鬃马刚到门口。 那场面,简直比赶集还热闹! 大门前站满了穿青衫的监生,连旁边的和尚、道士都凑过来瞧热闹。 这帮人单拎出来谁也不敢惹陈安,可要是能趁乱踩上陈安一脚,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陈安在离大门一箭远的地方下了马,规规矩矩的拱手道。 “学生陈安,受邀拜访。” 礼仪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门口一位穿从四品官服的老头子,应当是国子监祭酒,也拱了拱手,但却话里有话。 “国子监不是什么深宅大院,只要想求学,大门敞开。” 这是想先在气势上压一头,把陈安的到访,说成是来请教问题呢! 陈安心里撇嘴。 堂堂祭酒玩这小把戏,格局小了啊! 他也不多说,甩开膀子就往门里走,一身青衫挺得笔直,比在场谁都有范。 另一边,朱棣刚回应天府就听说了怪事。 “啥?陈安没在县衙,跑国子监去了?” 李文忠一边让人送受伤的差役去医馆,一边乐了。 “你从陆路赶回来,不就是想见陈安吗?赶紧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好戏!” 朱棣点了点头。 “路上碰到岳父,聊起陈安鼓捣的火器,在凤阳还救了他一个属下,那火器厉害得很,我正想跟他讨教呢。” 临走前,李文忠突然盯着张玉来了一句。 “刚才是你把陈安的差役打伤了?” 张玉吓了一跳,赶紧行礼。 李文忠叹了口气。 “我可提醒你,陈安那人心眼可不宽,你伤了他的人,这段时间最好猫在燕王府别出来,就算圣上想保你,怕是都难!” 这话一说,旁边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这陈安,当真如传言那般吓人吗? 李文忠这话可把众人听懵了。 陈安一个七品芝麻官,能随便拿捏正四品武官的小命? 这怕不是在讲什么神话故事吧! 要知道,现在可是洪武年间,朱元璋对文官集团那叫一个严防死守,文官地位比武将低了不止一头。 一个七品官想动正四品武官,这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离谱!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张玉早一刀劈过去了,可这话偏偏是曹国公李文忠说的。 这位可是朱元璋亲外甥,沙场里滚出来的悍将,犯得着跟个小武官开玩笑吗? 如果李文忠没开玩笑,那事情就恐怖了。 陈安到底是啥来头,能决定正四品武官的生死? 整个大明能有这权力的,恐怕只有朱元璋和太子,连燕王朱棣都没这本事。 难道陈安比朱棣还牛? 第282章不信陈青天信谁? 不光张玉惊掉下巴,连朱棣自己都懵了。 “兄长,这可不能乱讲!我知道陈安受父皇和大哥器重,跟母后、岳父关系也好,但他咋会有这么大权力?” 李文忠耸了耸肩。 “咱就说到这儿,信不信你们自己琢磨,你回了应天府,太子估计会跟你细说。” 朱棣琢磨了半天,最后拱手道。 “谢兄长提醒,我保证让张玉老实待在燕王府,半步不出!” “但我也相信父皇和大哥不糊涂,不会让陈安乱来,我不是怕事的人,他要是懂规矩,我可以跟他交好;要是敢狂妄,我也不能看着他欺负我的人!” 这番话一说,张玉感动得眼泪汪汪,其他护卫也觉得跟对了主子。 领导要是连手下都护不住,谁还跟他混? 朱棣带着人走了,李文忠扭头看向韩无双。 “你就是江宁县那个女捕头?” 韩无双赶紧拱手,心里嘀咕。 自家大人啥时候认识这么多大佬,江宁县县衙快成小朝廷了! 她把去凤阳查案的事说了一遍,不过没提幕后主使。 毕竟还不知道李文忠啥来头,等见了陈安再说。 李文忠一听就猜到是靖江王朱守谦干的好事,忍不住叹气。 朱元璋家的子孙真是啥样都有,有厉害的,有懂事的,也有这种无法无天的。 不过这是人家家事,还是让陈安去头疼吧,自己一个外人就不掺和了。 说完,就背着手往工业园区去了。 这边国子监门口的火药味已经浓得能点炮仗。 吕群摩拳擦掌的等着表演,陈安昂首挺胸的准备接招,旁边李景隆和邓铨盘算着阴招,齐泰想着划清界限,还有个朱棣快马加鞭赶来围观…… 这场面,简直比戏台子还热闹! 陈安刚走到国子监门口,还没到那棵古松底下,就被一个满脸肥肉的纨绔拦住了。 正是应天府著名的草包,吕国舅家的傻儿子吕群! 围观群众一看这阵仗就替陈安捏了把汗。 吕群在应天府就是个祸害,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拦住陈安能有啥好事? 陈安瞅了吕群一眼,面无表情地冲旁边穿从四品官服的老头子喊话。 “国子监这是啥意思?难不成是想靠暴力让我屈服?” 百姓们一听也跟着起哄。 国子监祭酒正想把吕群赶走,没想到这傻小子突然喊道。 “我今日不是监生,是皇亲国戚,我这行为跟国子监没关系!” “我听说你对圣上不敬,作为晚辈,特意来问问有没有这事。” 祭酒一听跟自己没关系,立马闭上了嘴。 你们狗咬狗,关我啥事? 百姓们也不吵了,朱元璋在民间威望高,听说陈安可能不敬皇帝,都想听听咋回事。 陈安还是那副淡定样。 “我啥时候对皇帝不敬了?你可别胡搅蛮缠啊,小心我告你诽谤!” “你知道诽谤朝廷命官是啥罪吗?估计你就认识大明律这三个字吧,要不要本官给你科普科普?” 这话一出,周围人全笑了。 吕群啥水平大家都知道,毕不了业的大草包,陈安这不是明着说他傻嘛! 吕群反应过来被嘲讽了,指着陈安怒吼。 “你敢骂我?” 说完就要让手下动手。 可这时候人群里有人喊。 “说正事!” 吕群这才想起来,得先把陈安“目无君上”的罪名坐实了再动手,不然师出无名啊! 于是他叉着腰问。 “我问你,你在江宁县是不是说圣上不忠不义?” 陈安摊摊手。 “并未。” “你放屁!你明明就说过!” 吕群气急败坏。 他以为陈安作为读书人,会顾点脸面,没想到人家直接不认账! 这可咋整? 李景隆他们也没教过啊! 陈安冷笑道。 “我身为朝廷命官,断案最讲证据,你说我说圣上不忠不义,证据呢?” “我便是人证!” 一个俊秀秀才突然跳了出来。 陈安一眼就认出来了。 正是此人在半个多月前,带着人在县衙敲鼓,想跟自己辩论,结果被怼得说不出话。 现在跳出来,打的啥主意一目了然。 陈安心里清楚,他们搞这出,就是想坐实自己的罪名,就算没多大用,也能让百姓怀疑自己,顺便给吕群动手找借口。 可惜他们算错了两点,自己的嘴皮子比他们想的厉害,而且他的武功虽不算特别高,但捏死这几个打手根本不在话下。 不过陈安没急着动手,而是看向了那秀才。 “哦?你当人证,那你说说,我当时到底是咋说的?” “说就说!” 那秀才斜眼瞅着陈安,嗓门儿贼大。 “你把当今陛下跟汉高祖、唐高祖这些开国皇帝相提并论,说他们跟圣上一样推翻前朝,都是不忠不义的人!” 这秀才说完,得意洋洋地“唰”一声展开折扇,还挑衅似的晃了晃。 “天地良心,这么多人看着呢,你陈县令敢说没说过这话?!” 旁边的吕群也跟着起哄,双手往腰上一叉,叫嚣道。 “你还有啥可辩解的?!” 可陈安跟个没事人似的,慢悠悠扫了眼俊朗秀才。 “这位兄台长得人模人样,还以为是个文化人,没想到是个玩阴的。” 那秀才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拿扇子指着陈安直哆嗦。 “你……你骂我!” “就骂你了咋地?” 陈安冷笑一声。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圣贤书没学会,断章取义倒是玩得溜,我明明说的是,圣上跟汉高祖他们一样,虽是前朝子民,却起兵推翻暴政,救百姓于水火,谁敢说他们不忠不义?” “合着你就听见不忠不义四个字,就来给我扣帽子?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这辈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你也是国子监的吧?要是国子监都教出你这种人,这辩论我不奉陪了,丢不起这人!” 这番话跟炸雷似的,周围瞬间安静,没两秒就爆发出了叫好声。 “好!骂得好啊!” “骂得痛快!” “虽说比不上诸葛亮骂死王朗,也够带劲了!” 老百姓刚才还以为秀才说的是真的,现在听陈安一解释,立马开始骂秀才。 其实两边都没证据,就是互相泼脏水,但陈安是陈青天,老百姓不信他信谁? 第283章国子监祭酒气吐血 秀才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憋得通红,跟川剧变脸似的,拿扇子指着陈安半天说不出话。 陈安瞥了他一眼。 “我要是你,早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还在这儿丢人现眼呢?” 秀才差点气吐血,捂着脸就跑了。 躲在暗处的李景隆他们一看阴招被破,正想再派人上前,吕群突然喊了句。 “那你是承认说圣上不忠不义了?” 陈安懒得理他,转身就往国子监走。 吕群还以为他理亏,顿时来劲了。 “好啊!你敢骂陛下!官府不管,我今天就替天行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壮汉摩拳擦掌就要冲上去,李景隆他们急得直冒汗。 这时候动手可占不住理,老百姓能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可吕群已经不受控制了,他们也没办法。 陈安猛地转身,眼神跟冰锥似的,那几个壮汉冲到一半被他眼神吓住了,举在半空的拳头显得特别滑稽。 陈安心里直犯恶心,这种见钱眼开的东西,就只会欺负老百姓,碰到硬茬就怂。 他冷笑一声,冲国子监那帮人喊道。 “这就是大明的最高学府?” 这句话,杀伤力比骂街还厉害,不少监生都红了脸。 人家来辩论讲道理,你们倒好,先是派傻子拦路,再扣帽子,现在还要动手,像话吗? 陈安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几个壮汉反应过来又要追,结果人群里冲出几个汉子,三两下就把他们打翻在地。 陈安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喊道: “你们今天这事,简直是玷污了国子监的名声,也辜负了圣上的期望!” “以后别跟我说话,因为……你们不配!” 这话跟钉子似的扎在监生们心上。 国子监自打洪武元年成立,哪受过这委屈? 可人家说的有错吗? 人家受邀来辩论,你们又是扣帽子又是动手的,传出去不得被笑掉大牙? 国子监祭酒当场气吐血,现场乱成一锅粥。 老百姓倒是看得过瘾。 “这就完了?” “陈县令这么能骂,咋不多骂几句,把那老头子骂得更惨点啊!” 躲在茶楼里的李善长看得直乐。 “这小子借题发挥玩得挺溜啊,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愣头青,没想到是个蔫坏的。” “啧啧,皇爷这儿子够厉害。” 旁边有人担心。 “储君之位已定,多这么个厉害的皇子,对皇家可不是件好事。” 李善长摆了摆手。 “关咱啥事,咱就是个退休的老头。” 说完就走了,留下一群老头面面相觑。 马车上的太子朱标直叹气。 “陈安今天话说得太狠了,把江南士林全得罪了,以后进朝堂可咋整。” 徐辉祖哼了一声。 “国子监这些年啥样您还不知道?没几个真人才,尽是些草包,比如我家老四、太子妃那个外侄、李景隆他们,被骂也是活该。” 朱标点了点头。 “是该整顿整顿了。” “殿下该高兴才是啊。”徐辉祖突然笑道,“这下商税改革没阻力了!” 朱标这才笑起来。 “对,江南士林要是还要脸,就不会再拦着了。” 鸡笼山半山腰飘来朱元璋的吐槽声,单筒望远镜差点被他捏碎。 “国子监这群老学究咋想的?跟那混小子玩阴招玩脱了吧!” 毛骧垂手站旁边大气不敢喘,陛下这表情比应天府夏天的雷阵雨还难猜。 是该为亲儿子舌战群儒,扫清商税改革障碍高兴? 还是为太学堕落生气? 锦衣卫飞鸽传书早把国子监门口的交锋逐字报来。 毛骧正琢磨着陛下要是借机搞大案,锦衣卫就能重振威风,却冷不丁听朱元璋念叨道。 “那混小子骂得倒是痛快,国子监确实烂透了。” “对了,他那个江宁书院啥章程?走,下山瞧瞧去。” 毛骧追着朱元璋的背影,心里那点想搞事的火苗灭得透透的。 国子监门口早炸开了锅。 陈安那通连珠炮似的骂,像把淬毒的针,全扎进了监生们的心窝子里。 等他们回过神来,人早没影了。 有个脸涨得通红的监生跳脚道。 “哪有骂完就跑的道理啊!” 旁边立刻有人接腔。 “这屎盆子一扣,天下人都以为咱国子监是藏污纳垢的地儿,这是要把咱们钉在耻辱柱上啊!” 可更多人闷头不吭声。 祭酒都被气得吐血了,司业们的脸则比锅底还要黑上三分。 谁都明白陈安是拿吕家少爷和打手借题发挥,可没吕群搅局,人家上哪找把柄? 再说吕群再傻也是太学生,这锅不背也得背。 众人眼神齐刷刷飘向李景隆那帮纨绔。 除了他们,谁能支使得动吕群? 本想让傻子胡搅蛮缠,再派打手让陈安出丑,谁料陈安嘴皮子比刀子还利,几个打手被他眼神一瞪就成了软脚虾,反让人家抓住机会一顿猛喷。 齐泰突然拱了拱手。 “这事是我等办砸了,我去江宁县负荆请罪,告诉陈县令阴谋是我们耍的,辩论还得接着来。” 解缙急得喊。 “你这一去,不是长他人志气吗!” 齐泰头也不回的道。 “玩阴谋都玩不过,还不许人家嚣张?” 黄子澄气得跺脚。 “你要是去了,他会更看不起咱们的!” 齐泰猛地转身。 “我只代表自己,从今往后,道不同不相为谋,割袍断义!” 李景隆气得脸发青。 “行,你走你的阳关道!” 齐泰深深一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安刚出应天府,就听见了马蹄声。 小娥、采莲带着朱雄英追上来,朱雄英笑得前仰后合。 “师父太牛了!诸葛孔明骂死王朗,您直接把祭酒骂得吐血!” 陈安挑眉。 “他是被不成器的学生气的,好好的学术辩论掺阴谋,挨骂活该。” 朱雄英赶紧溜须。 “师父这是打狗棍法,打得他们哑口无言,现在他们是狗咬狗!” 小娥突然问道。 “那沈知夏她们咋办?” 陈安解释道。 “国子监这事成了天下文人的耻辱,加上百姓联名上书,死罪能免,但活罪难逃,毕竟是杀了人。” 采莲有些不解的问道。 “大人不是一直都在帮她们吗?” 第284章朱标:快去江宁,晚了靖江王要没命 陈安正色道。 “我护的是《大明律》,杀人有因可以免死,但不能不罚,要是人人都学她们,国家还不乱套?” 朱雄英突然开了窍。 “师父是要借这案子改律法?” 陈安点赞。 “聪明!” “律法得与时俱进,开国时用重典治乱,现在国泰民安,就得调整了。” 朱元璋和朱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这皇长孙可算没养废,搁江宁县接地气,将来才不会当“何不食肉糜”的糊涂蛋。 朱棣勒住缰绳,望着国子监门前稀稀拉拉的人影,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已经散场了?” 这儿本是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方,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咋瞧着比寻常日子还冷清? 他翻身下马,朝着街边茶楼晃去,身后几个王府护卫忙不迭地跟上,马蹄声踏碎了一地日光。 茶楼里早坐满了人,嗡嗡的议论声跟煮沸的开水似的。 朱棣刚跨进门,店伙计就堆着笑迎了上来。 “客官可是喝茶解闷?” 他随便应了声,跟着伙计往空位走去。 旁边的张玉忍不住嘀咕。 “殿下,王妃还在府里等着呢,待会儿还得进宫面圣……” 朱棣摆了摆手。 “歇两盏茶的功夫不碍事。” 刚落定,他就把店伙计叫住了。 “小哥,跟你打听个事。” “听说江宁县的陈县令今日要和国子监的学生辩论,为了个女子?我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瞧热闹,咋啥都没瞅见呢?” 店伙计一听这话,跟打了鸡血似的。 “陈县令哪能失约!” “今天他早早就到了,国子监那边跟如临大敌似的,本以为是场龙争虎斗,谁成想是一面倒的碾压!” “咋回事?” 朱棣挑眉。 店伙计唾沫星子横飞。 “那些监生玩不起,暗地里使绊子呗!” “陈县令多厉害的人物,当场就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国子监祭酒气得当场吐血!” 旁边的朱能一拍桌子。 “这陈县令够硬气!” 任福也跟着嚷嚷。 “那几个妇人虽说杀了亲夫,可也不该判凌迟啊,那狗官本就该死!” 朱棣却皱起了眉。 “陈安骂得是在理,可国子监毕竟是国朝最高学府,这么一闹,往后选士可咋办?” 正说着,他突然想起了正事,挥挥手道。 “走,张玉你先回府,其他人跟我进宫。” 勤政殿里,朱棣见了太子朱标,“噗通”就跪下了。 朱标赶紧把他拽了起来。 “你我兄弟之间,整这些虚礼干啥!” 说着,上下打量他一番,嘿嘿笑道。 “比在应天壮实多了,北地风沙养人啊!” 朱棣瞅见朱标鬓角的白头发,心里一紧。 “大哥,别太操劳了。” 朱标苦笑道。 “国事繁杂,父皇又爱当甩手掌柜,我不盯着怎么行?” 俩人刚在后堂坐下,朱棣就问起了爹娘。 朱标抿了口茶。 “父皇母后去江宁县了,母后身子骨好多了,全靠陈安那小子调理。” “说起来,他可能还是咱兄弟呢,锦衣卫快查清楚了。” 朱棣吃了一惊。 “怪不得他那么横,原来是有靠山!” 朱标却摇了摇头。 “他那性子是天生的,几个月前砍你王府管事的时候,还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呢!” 正聊着,朱棣突然压低声音道。 “大哥,我真是替咱堂兄靖江王朱守谦捏了把汗啊!” 接着,他把路上救了江宁县捕快,查出凤阳府有人口买卖,幕后主使竟是朱守谦的事说了一遍。 朱标“啪”地把茶盏摔在地上,脸涨得通红。 “这小子上次被幽禁还不长记性,竟敢在凤阳府祸害乡里!” 朱棣耸了耸肩。 “要我说,这种人就得杀了才干净。” 朱标却拽着他就往外走。 “再咋说也是咱朱家人,赶紧去江宁县跟陈安说说情,晚了朱守谦脑袋就没了!” 俩人匆匆忙忙出了宫,马蹄声敲碎了应天府的黄昏。 谁也不知道,江宁县那位陈阎王正等着他们呢。 县衙后院。 马皇后正在房檐下鼓捣陈安改造的纺纱机,这机子转得跟风火轮似的。 虽说贵为国母,可她打小过惯了苦日子,如今就算顿顿山珍海味,手里没点活还是浑身不自在。 在江宁县待着可比宫里舒坦多了。 一来陈安懂些西医,知道她有高血压,天天变着法做低盐饮食。 二来能天天见到亲儿子,没事纺纺线逗逗孙子,不比在宫里对着冷冰冰的金砖强? 厨房里锅铲叮当响,韩无双正颠勺呢! 这姑娘虽说没见过马皇后,但马皇后早从小娥和朱雄英嘴里听了她一箩筐儿,所以她回县衙后院就跟回自个儿家似的,畅通无阻。 马皇后瞅着她忙活的背影直点头。 “模样俊俏手又巧,就是出身差了点,要是安儿喜欢,当个侧妃也成。” 她正盘算着陈安的婚事。 小娥跟陈安一块儿长大,可惜是婢女身份,只能做侧妃。 采莲这丫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干女儿,性子温顺又懂事,当正妻再合适不过。 正琢磨着呢,院门口突然炸开了锅,只见朱雄英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胖脸蛋儿红扑扑的。 “奶奶!您今日没去可亏大了!我师父又开挂了,把国子监祭酒骂得当场喷血!” 马皇后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刚进门的陈安,手指头点着他。 “娘不是让你遇事沉住气吗?咋又去人家地盘掀桌子了?” 朱雄英抢着打抱不平。 “不怪师父!是那些酸儒玩不起,背地里使阴招!” 正说着,韩无双从厨房探出头来。 “老爷、小娥、小家伙,你们回来啦!” 陈安瞅着她。 “你不是去查案了吗?咋突然回来了?” 韩无双脸上有点犹豫,陈安指了指马皇后和采莲。 “自家人,有话直说。” 这才听韩无双说了凤阳府的事。 什么靖江王朱守谦在那儿搞人口买卖,什么她遭人暗算,什么六扇门同僚说好多民女被掳走。 线索全指向朱守谦,可就是缺实锤。 第285章朱棣:这个追人的老头是我爹? 陈安听得眉头拧成了疙瘩,马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背。 “当官就得给老百姓做主,既然有线索,就该查到底。” 她顿了顿,又叮嘱道。 “但靖江王身份特殊,查到啥都别擅自做主,听见没?” 她清楚陈安的性子,要是朱守谦真犯了王法,落他手里指定没好果子吃。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一声吼。 “朱守谦那王八犊子又作妖了?!” 只见朱元璋大步流星走进来,瞅见韩无双愣了一下。 “你不是查案去了吗?有结果了?” 马皇后打断他。 “安儿忙了一早上没吃饭呢,你们先去弄点吃的。” 等韩无双她们进了厨房,朱元璋一屁股坐下,酸溜溜地说。 “咱大清早也没吃饭呢!本来想看安儿去国子监踢场子,谁知道他就知道骂人,把人家祭酒骂得差点背过气去,自己倒是拍拍屁股就回来了。” 陈安一听不乐意了。 “啥叫我就知道骂人?要不是他们先派吕群带人来堵我,我能跟他们一般见识?您老咋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朱元璋嘿嘿一笑。 “咱不是说你不对,咱是觉得你骂得不够狠!直接把那老头骂死才痛快呢!” “天天之乎者也的装圣人,咱早看他不顺眼了,早晚宰了那老小子!” 陈安心里直犯嘀咕。 您才是真狠人啊! 我就嘴上骂两句,您直接想要人命? 怪不得读书人都怕您呢! 马皇后白了朱元璋一眼。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 朱元璋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罢了,这事且放放!” “赶紧说说朱守谦到底犯啥事了?你这女捕快是不是查到啥棘手的了?” 听了这话,陈安试探着问。 “要是靖江王真犯了死罪,您和陛下打算咋处置?” 朱元璋犯了难。 那可是他侄孙,更是他大哥唯一的根儿啊! 当年朱文正勾结张士诚的时候,他都没下死手,现在能咋办? 朱元璋这人就这样。 对自家人忒心软,对外人忒狠辣。 要是换了外人犯事,他能让全家跟着掉脑袋! 可自家人就算捅了天,顶多就是圈禁起来。 陈安瞅着他这样,心里反而踏实了。 反正朱元璋一家把他当亲儿子,就算捅了娄子,估计也能保住小命。 朱元璋反问他。 “那要是朱守谦落在你手里,你咋整?” 陈安脱口而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一个靖江王算啥?” 朱元璋脸都气绿了。 “混账!连当今天子都敢编排,信不信咱打断你的腿!” 说完,抄起棍子就追。 陈安撒丫子就跑,一老一小在后院追得鸡飞狗跳,把地上的蚂蚁都吓得绕道走。 马皇后揉着太阳穴直叹气。 这爷俩,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可要是朱守谦真犯了死罪,以陈安那暴脾气,怕是真要把他给宰了…… 也不知道这顿午饭,还能不能吃得安稳。 朱棣跟着朱标到了县衙外,瞅着破破烂烂的后院直皱眉。 “爹和娘咋住这地方?也太寒碜了吧?” 朱标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他们年轻时吃的苦多了,反倒觉得宫里太闹腾,快走,去晚了连饭都吃不上了!” 刚说完,就见后院门“砰”地开了,陈安跟兔子似的窜了出来,后面朱元璋举着棍子追得气喘吁吁。 朱棣当场看傻了眼。 印象里,爹都是板着脸杀人的,啥时候见过他跟老顽童似的追着人跑? 他想起洪武十三年,永嘉侯朱亮祖贪污,被爹活活鞭死在朝堂上,那时候爹眼里全是杀气。 可现在呢? 虽说追着人打,眼里却全是宠溺,跟教训自家熊孩子似的。 这反差,差点让他把下巴惊掉在地上。 “大、大哥,那真是咱爹?” 朱标拍了拍他肩膀,一脸“你终于见识到了”的表情。 “四弟没看错,这俩每天不闹腾就浑身难受。” 接着,朱标便向陈安走去。 “陈安,你这是又咋惹着爹了?” 陈安一见朱标来了,连忙躲在了他身后,嘴里还直喊冤。 “你爹这么凶残,我敢惹吗?”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朱棣却在心里犯嘀咕。 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敢当面说圣上凶残? 最关键的是,他人咋没事呢? 这人跟人的差距,就当真这么大? 等他回过神来,这才连忙上前磕头。 “爹,儿子在北边可是天天惦记着您和娘呢!” 朱元璋脸上闪过一丝慈爱,转眼又开始阴阳怪气。 “哼!还是咱亲儿子懂事!不像有些人,就知道气咱。” 陈安假装没听见,朱元璋抬脚就想踹,却被朱标给拦住了。 “爹,四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让他进去见见娘吧。” 陈安打量着朱棣,心想这就是永乐大帝? 果然一身武将气场,跟朱元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朱棣见陈安打量着自己,便拱了拱手道。 “陈兄弟果然名不虚传。” “嘿嘿,兄长客气了!” 陈安说着,侧身让朱棣进了门。 朱棣见到马皇后,规规矩矩的磕了头。 马皇后摸着他胳膊直念叨。 “壮了,就是黑得像块炭。” 一句话,让朱棣差点掉泪。 别人只问他战功,只有娘心疼他晒黑了。 马皇后拉着他走到陈安面前。 “来见见你五弟,娘找了二十年的稚儿。” 陈安当场死机。 “五弟?我?” 小娥和韩无双也瞪圆了眼,只有朱元璋和朱标一脸淡定。 马皇后握住陈安的手,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傻孩子,娘住这儿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 朱元璋在旁边嘀咕。 “锦衣卫还没查清楚呢……” 马皇后一瞪眼。 “不管查不查,他就是我儿子!” 接着,马皇后就爆出了猛料。 二十年前鄱阳湖大战,她被张士诚夜袭,惊吓得早产了,陈安生下来便没了气,被老宦官用木盆放进了长江。 陈安听得脑子嗡嗡的。 “我不是浙省土财主家的娃吗?” 记忆里,养父母对他冷淡,却对弟妹疼爱,难道自己真是捡来的? 他逃回书房蒙头大睡,直到黄昏才醒。 看到大家一脸担忧,陈安摸了摸小娥的头。 “放心,你家大人硬着呢。” 他挠了挠头,对马皇后和朱元璋说。 “娘,黄伯伯,这事太震撼了,我得缓缓。” 第286章朱元璋拿酒的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朱元璋哼了一声。 “一点世面都没见过,出去别说是咱儿子。” 马皇后瞪了朱元璋一眼,转而温柔地对陈安说。 “娘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身份可以不公开,娘就想陪着你。” 莫名其妙成了皇子,换作别人早就乐疯了,可陈安却犯了愁。 皇子身份意味着荣华富贵,却也失去了自由。 他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只想把大明变得更像家乡,这需要权力,可一旦认祖归宗,他就再也当不了亲民官。 他望着窗外的夕阳,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有得必有失,这皇子的金饭碗,他还真不一定端得下。 朱元璋一家子哪个不是人精? 陈安那点小心思早被看穿了。 马皇后疼儿子疼得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不就是暂不认亲嘛,多大点事? 朱元璋更佛系,反正这儿子能折腾是真,把勋贵文官佛道全得罪了也是真。 这要是突然亮出皇子身份,还不得把仇家们吓得集体夜不能寐? 再说了,朱元璋还指望着陈安当工具人呢! 皇子出面办事太扎眼了,还是七品官身份好使。 朱标见状,立刻笑嘻嘻的道。 “既然娘都发话了,那五弟的身份就先别公开吧,要是五弟真去就藩了,那谁来帮我扛政务?” “四弟在北疆镇守,五弟在中枢立威,我守好朝堂,这才是大明铁三角嘛!” 说着,他又对朱棣关切道。 “四弟在燕京风吹日晒的,真是辛苦了。” 朱棣也是个会来事的,立刻接了话。 “跟大哥比,我这算啥!” “对了五弟,四哥求你个事……” 陈安自然知道朱棣指得是张玉伤人那事,可他却摇了摇头。 “四哥,不是我不给面子,咱得守大明律啊!” “要是咱老朱家自己都不把律法当回事,这江山还能稳当吗?” “张玉该咋判咋判,我保证不冤枉人!” 马皇后秒懂儿子的心思,开口打起了太极。 “话是这么说,但张玉怎么也是你四哥的老部下,要是能让被害人消气,事不就好商量了?” 既然马皇后都发话了,这事就算有了转机。 晚饭端上一筐玉米棒子,除了陈安和小娥,其他人全看傻了。 朱元璋更是双眼发亮。 “这就是你说的亩产千斤的宝贝?” 亩产千斤? 听到这四个字,朱棣和李文忠惊得差点把筷子都咽下去。 要知道,当时粮食亩产才几百斤,这玩意儿要是推广开,大明百姓还能有饿肚子的机会? 朱棣赶紧抓起一个问道。 “这是个啥东西啊?” “玉米棒子呗!” 朱雄英抢答道,他虽说没吃过,可之前总听陈安和小娥提起。 所以他早就等不及了,捧着根玉米棒子,烫得直吹气也要猛啃,一口咬下去,吃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 朱元璋也抓过一根玉米棒子咬了一大口,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嘿!这玩意儿又香又糯的,跟大米白面比着也不差啊!” “你看这颗粒长得多结实,还特别耐旱,要是能在全国种开,咱大明老百姓可就饿不着肚子了!” 他嚼着玉米,突然又抬头问陈安。 “小子,这玩意儿就只能煮着吃吗?” “嫩玉米煮着吃最香甜,等它长老了,玉米粒就会变干,也就成了种子,到时候得磨成玉米粉才能吃。” 陈安解释道。 朱元璋一听这话,瞅着筐里的嫩玉米,脸瞬间涨成了紫茄子。 “你个败家玩意儿!这都是要当种子的,你咋提前掰了吃呢?!真当家里有金山银山啊!” “你大哥天天为了救济灾民,头发都愁得发白了,你倒在这儿糟践粮食!” 陈安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您老刚才啃得可是比谁都香!” 马皇后立刻护犊子。 “几根玉米棒子算啥呀?” “安儿今年可是让江宁县可着劲儿的种这玉米呢!还有红薯、土豆、南瓜,眼瞅着就该收了!” “要是秋天大丰收,粮食准能堆成山,到时候想糟践都糟践不完!” 朱元璋瞅着老伴儿,一脸无奈地叹气。 “你就可劲惯着他吧!” “咋了?这是咱亲儿子,我不惯着谁惯着?” 马皇后腰板挺得倍儿直,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旁边的几个人早就按捺不住了,抄起玉米棒子就啃了起来。 刚咬第一口,他们就瞪圆了眼! 嘿! 这新玩意儿又香又甜的,果然比老庄稼好吃! 李文忠好奇追问来历,陈安便胡诌道。 “在松江府跟南洋商人买的。” 听了这话,大家也没怀疑。 毕竟那时候海外来啥都不稀奇。 朱元璋吃完喊着要喝酒,陈安吐槽道。 “我的好酒早被您老给偷光了!” 结果朱元璋熟门熟路的摸进书房,从书柜暗格里掏出几瓶酒来。 这操作熟练得让人心疼,看来是没少干这事。 陈安捂脸。 “我的珍藏啊……” 酒过三巡,陈安跟朱棣说。 “四哥,你回燕京时多带些种子,北地干旱正好种玉米。” 他是真的被马皇后的唠叨,朱元璋的刀子嘴豆腐心,以及朱标的兄弟情给暖到了。 特别是朱元璋,要没他暗中撑腰,自己早被那些个官场老油条给撕了。 朱棣点了点头。 “就怕北边太冷,这玩意儿扛得住不?” 陈安拍着胸脯保证。 “耐寒耐旱!” “还有土豆、红薯,全是高产王炸,老百姓吃饱了饭,谁还想造反?” 这话真是说到根上了。 从古至今,老百姓闹事大多是饿急了。 要是玉米红薯土豆能推广开,大明百姓顿顿有饱饭,那江山还不跟铁打的一样稳固? 毕竟对咱华夏人来说,能吃饱饭比啥都强! 地球人按干饭方式分三类。 种地的、打渔的、放牧的。 咱华夏虽有超长海岸线,却妥妥是种地专业户。 谁让九州大地气候宜人适合种庄稼呢? 不过这片土地也挺难,旱灾水灾轮着来,北边还有匈奴、突厥这些游牧流氓时不时南下抢饭吃。 中原王朝要是给力,就把他们揍得往西跑,结果这些游牧民族到了欧洲又成了上帝之鞭。 比如匈奴和突厥,把欧洲人打得怀疑人生,蒙古人更狠,直接当起了文明收割机。 有人说华夏没成海洋民族是因为保守,这纯属扯犊子! 咱地大物博,何必冒死出海讨生活? 欧洲人搞航海那是饿的,贵族想买咱的瓷器茶叶,陆上商路被奥斯曼堵了,才不得不走海路。 大航海让他们赚翻了,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 陈安这社畜懂历史规律,知道大明要发展就得抢在欧洲人前开启大航海。 离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有近百年,时间够! 咋搞呢? 他打算靠人口逼朝廷搞航海。 先让人口爆炸,多出来的人要么造反,要么出海讨饭,朝廷不想被推翻就得开辟新航线。 所以眼下,他要做两件事。 第一,搞高产作物让人口暴增。 第二,发展海洋贸易让大家知道海外是沃土。 第287章骑兵,很好对付 对于高产作物。 因为朱元璋和马皇后是从人吃人的乱世过来的,饿怕了,所以对此特别上心。 但朱棣对此的兴趣并不大。 毕竟他出生时,朱元璋已是诸侯,没饿过肚子,所以他更想当徐达那样的猛将,在草原上封狼居胥。 当听陈安说让他多带些高产作物的种子回北地时,他也只是随便点了点头。 接着,他问道。 “五弟,四哥在凤阳府救下了你手下的捕快,见她用的短柄火铳特别厉害,路上碰着岳父,他也夸你火器上有门道,让我回应天府时一定要找你讨教。” 说完,他又羞赧道。 “其实四哥今日到你工坊时,就是着急想进去瞅瞅有没有更厉害的火器。” “你能跟我说说这火器是咋锻造的不?工艺难不难,可能大批装备军队?” 李文忠端着酒杯乐了。 “你俩亲兄弟想法就是像!” “不过我还是老话,火器是猛,但只能当杀手锏,可不敢大规模装备部队。” 陈安却摇头笑了。 “文忠兄长这话说错了,要我说啊,将来火器准能取代弓箭和投石车。” “前儿咱们去城外试火炮,那威力多大,你又不是没见着!” 李文忠却说。 “火器当杀手锏还行,大规模装备不行,毛病太多,比如潮湿天用不了,装填慢等等。” “这些毛病都能解决,而且火器还有个大优势你没说到点子上。” 陈安反驳道。 “啥优势?” 李文忠挑眉,嘴上问着,心里却犯嘀咕。 自己在沙场上滚了几十年,难道还比不上你这没摸过刀枪的小子? 陈安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却故意卖关子道。 “兄长晓得培养个老练弓箭手得多久不?” “少说要好几年,而且最好打小就练。” 李文忠脱口而出,这种带兵常识还能难得住他? “那培养个火枪手呢?” 陈安追问道。 李文忠刚想接话,却突然卡了壳。 这事他还真没琢磨过。 他挠着脑袋瞅向陈安,满脸写着“你倒是说啊”的神情。 陈安见状,竖起了三根手指。 “把庄稼汉练成火枪手,三个月就足够了。” “当真?” 李文忠眉头紧皱。 这话,咋听着像天方夜谭? “只要按我的训练法子来,确实只要三个月!” 陈安说得斩钉截铁。 “把农民变成火枪手,其实就两步。” “第一步花俩月练队列,第二步学开枪,咱用排枪战术,不用瞄准,听命令扣扳机就行。” 朱棣听得直拍大腿。 “这战术牛逼啊!” 李文忠也点头。 “排枪加火炮,有点东西。” 他说着,又直叹气。 “可惜,咱是没机会在战场上把这火器战术摸透了,老四老五,你俩既然都好这口,可得把这玩意儿的劲儿全使出来!” 正捧着肘子啃得带劲的朱元璋听见这话,筷子往桌上一拍。 “说得跟谁抢了你兵权似的!当年可是你吵着要告老还乡,如今又在这儿唉声叹气给谁听?!” 朱元璋这一嗓子吼出来,满桌子人全闭了嘴。 谁不知道这老头脾气爆,平时抄起根棍子就打人的主儿,连陈安见了都得矮三分,谁敢接话? 朱元璋拿帕子抹了抹嘴,筷子在陈安和朱棣面前晃了晃,冷哼道。 “你们可别吹了!火器后勤压力多大?远征漠北得带多少粮草弹药?火药打完不就成烧火棍了?蒙古骑兵打不过就跑,你们咋追?” 朱元璋这话直戳要害。 这时候的火器压根没法儿治住骑兵。 骑兵胜在速度,步兵哪怕赢了九次,只要输一次,那也得完犊子。 朱元璋这话一出口,就跟兜头浇了盆冷水似的,陈安和朱棣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不过,陈安很快就想到了个笨办法。 “这还不是易如反掌?咱们可以用车阵啊!” “而且,咱们得彻底解决了那游牧民族,才能一劳永逸,要不他们就跟韭菜似的,割了又长,光扫荡也没用,治标不治本。” 朱棣嘴角抽了抽,总算摸透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弟弟。 是块料,但却狂得没边! 老爹是什么段位? 那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神! 刚才聊到鞑子骑兵那叫一个头大,这小子倒好,拍着胸脯说破解“来无影去无踪”的骑兵易如反掌,还要一劳永逸端了蒙古边患。 要真这么简单,前朝早把鞑子收拾了,还轮得到咱大明天天愁的发慌? 朱元璋冷笑一声,敲着桌子怼他。 “行啊,今天就听听你小子的高招,要是说得在理,咱绝不吝啬赏赐,要是满嘴跑火车……” “那可就别说咱这个当爹的没给你留面子!” 马皇后立马护起了犊子。 “刚认亲就吓唬孩子?有我在,谁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 陈安乐得差点把后槽牙笑出来。 这就是有亲妈撑腰的感觉吗? 简直太爽了! 朱标赶紧打圆场。 “爹,娘,先让五弟把话说完嘛。” 陈安这才清了清嗓子。 “对付骑兵,最直接的法子肯定是养一支更猛的骑兵,汉唐能捶匈奴突厥就是这道理。” “但咱汉家子弟跟草原蛮子不一样,从小不是扛锄头就是捧书本,哪有机会跟马打交道?” “把农夫炼成骑兵,人力物力都是天文数字,再说咱缺养马地,现在能从河套、东北搞到战马,是因为咱正压着鞑子打,要是哪天没经营好,这些地成了鞑子牧场,咱连马毛都摸不着!” “养精锐骑兵更是烧钱,国库得被啃出个大窟窿,所以我琢磨着,将来朝廷多半得靠步兵硬刚骑兵。” “可步兵追不上骑兵啊!赢九十九次都抓不住人,输一次就可能全军覆没。” “但步兵真就没活路了?” “有!” “结阵!” 陈安让小娥取来纸笔,画出了车营构造图。 一两百年后,戚继光就是靠车营把蒙古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玩意,就是用大车搭成的移动堡垒,士兵躲在里面拿火器轰骑兵。” “骑兵敢放冷箭?咱有火炮伺候!而且这东西像个长满刺的刺猬,骑兵根本下不了嘴。” “最绝的是追击!车营用牲口拉车,虽说跑不过骑兵,但能稳扎稳打。” “游牧民族不是逐水草而居吗?咱只要摸清牧场位置,直接杀进去放火,没了牧场,他们的牛羊全得饿死!” 第288章朱雄英:师傅你教我对付藩王的办法还用不用 朱元璋、朱棣、李文忠听得目瞪口呆。 这从没摸过刀枪的小子,咋想出这么狠的办法? 朱元璋半晌才回过神。 “你赶紧把这主意写成奏疏,让锦衣卫送宫里,咱先弄支小队试试,要是靠谱,明年让老四带去草原遛遛。” 陈安摆了摆手。 “军事手段只能治标,鞑子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想一劳永逸,还得玩点阴的。” 朱元璋撇嘴。 “说得轻巧,真有办法早轮不到你说了。” 陈安翻了个大白眼。 “爹,您知道大唐最大的边患是啥不?” “突厥还是回纥?哦对,是吐蕃!” 朱元璋想了想,答道。 陈安点了点头。 “没错!吐蕃当年多横?松赞干布统一高原,敢跟盛唐掰手腕,可现在呢?四分五裂成啥样了?知道为啥不?” “就是因为宗教!” “吐蕃原来信苯教,后来上层改信从尼泊尔传来的佛教,俩教派掐得你死我活,吐蕃最后一个赞普,就是死在了宗教的斗争里,接着,国家就直接碎成了渣。” “后来佛教虽然赢了,但信众被训得服服帖帖,没了血性。” “咱玩的套路就跟这差不多。” “先往死里打,再把蒙古拆成小部落,然后用和亲、贸易拴住他们,最后塞藏传佛教进去,把蒙古汉子从砍刀手变成摇经幡的信徒。” “这四步里,经济和宗教最狠,像两把软刀子,割得他们流血都不知道。” “不过咱也得慢慢来,还得防着中途掉链子,要是哪步没走稳,可就前功尽弃了!” 陈安唾沫横飞地比划着。 “军事打击这事简单,咱大明现在正摁着蒙古打,趁他们蹲马步的时候咱得可劲儿踹!” 朱棣坐在角落里有点憋屈。 以前在北平府,他可是坐主位。 即便是回了应天府,也只有老爹跟老哥敢训他的话。 可今天倒好,他跟老爹、大哥、胖侄子朱雄英,还有身经百战的表舅李文忠,全围着这毛头小子当听众。 关键陈安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自己想挑刺都找不着缝。 更气人的是,这货还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五弟,如今更是成了爹娘心尖上的宝。 不过朱棣何等精明,他早就把局势看得透亮。 陈安虽未重归宗族,可纵是他闹得天塌地陷,也自有人抢着补天。 不就是听几句大话吗? 这点委屈于他而言,还是受得住的。 于是,他敛去了眼底的锋芒,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正琢磨呢,陈安已经侃完第二步,分化蒙古。 “眼下北元还是大一统政权,所以咱得玩‘拉一派打一派’的套路,专挑大块头部落下狠手,给小部落塞糖吃,重点关照黄金家族的老巢。” “等到他们的威信掉在地上捡不起来时,蒙古自然就成一盘散沙了。” 朱标点头如捣蒜。 “五弟说到点子上了,现在朝廷正这么干呢!而且已经初见成效了。” “蒙古已经分成了瓦剌和鞑靼两派,还有好几个小部落都偷偷给咱递了投名状。” 朱元璋和李文忠没吭声,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前两步都是老套路,他们更想听陈安怎么玩经济和宗教这两把软刀子。 直觉告诉他们,这才是解决边患的王炸! 陈安灌了口酒接着说。 “经济控制才是狠招!” “我改良的纺纱机效率爆表,吃毛量跟饿狼似的,朝廷可以放开贸易,用咱的粮食、瓷器、铁器、茶叶换他们的马匹、牛羊、羊毛,等蒙古人习惯了咱的物资,就只能乖乖当放羊专业户,再没心思南下抢东西了。” “宗教这招就更绝了!” “把藏传佛教往蒙古草原一撒,让那些拿刀砍人的糙汉子天天念经敲鼓,戾气自然就磨没了……” 朱棣越听越震惊,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再看旁边的人,一个个却跟见惯了大场面似的。 此刻,他突然怀疑起了人生。 这小子,难道真是什么隐藏大佬? 朱元璋听完一拍桌子,激动道。 “好!你赶紧把这些想法写成折子,你大哥正为蒙古的事愁得掉头发呢!” “朵颜三卫想内附,收吧怕引狼入室,不收又断了其他部落的念想,你这主意来得正是时候!” 朱标跟着起哄。 “要不这事交给五弟吧?给他封块北边的地,让他全权处理招降蒙古的事,咱漠北直接交给他管!”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朱棣更是眼睛都嫉妒红了。 这权力,可比他北平燕王大多了! 可陈安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大哥,你可别坑小弟啊!” “我就是个嘴炮王者,提提意见还行,真让我掌权?我这懒癌晚期非把事搞砸不可!” “我还是待在江宁县,把这儿建成游览胜地得了。” 朱标哭笑不得。 “差点忘了你这懒毛病!” 夜深人静,后院只剩马皇后、陈安和朱雄英。 朱雄英揪着陈安的衣角嘀咕道。 “奶奶,师父真是我五叔?” 马皇后摸着孙子脑袋,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 “当年你皇爷爷跟陈友谅在鄱阳湖打仗,张士诚偷袭应天府,我去前线鼓舞士气结果动了胎气,你五叔早产没了动静,我以为他没了,就让老太监处理了,谁知道这小子命硬,居然活了下来!” 陈安听得直咋舌。 自己从乡下土财主儿子突然变成皇子,这剧情比电视剧还离谱。 上辈子是996社畜,这辈子直接开挂成龙傲天,换谁都得懵圈! 马皇后又叮嘱。 “现在先别声张,你还得叫他师父。” “你五叔太能折腾,得罪了一箩筐人,现在要是公开了身份,怕是要被赶到穷乡僻壤去就藩,我可舍不得这么快跟他分开。” 朱雄英挠了挠头。 “也是,师父要是现在就认亲,就得去封地,还是待在江宁县好玩!” 说着,他突然扭头问陈安。 “师父,你以后也是藩王了,之前教我对付藩王的办法,还能用在你身上不?” 陈安当场石化。 合着我挖了个坑,自己跳进去了?! 当初,陈安怕老朱家以后闹靖难之役那样的窝里斗。 因为他知道,建文帝朱允炆因为削藩时下手太狠,逼得朱棣抄起家伙造了反,好好的大明差点被掀个底朝天。 但最惨的还是老百姓,内战一打,庄稼没人种,房子没人盖,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 那时候陈安还不知道自己是皇子,纯粹是为了天下苍生操心。 所以他给朱雄英支了不少招,全是防藩王造反的硬核操作。 第289章放心,只收豪商的钱 要说平行时空的建文帝,简直是猪队友附体。 本来占尽优势,偏要搞暴力削藩,逼死了好几个叔叔,连湘王一家都被逼得自焚了。 可结果呢? 地方官一看,这皇帝连自家人都下死手,回头还不得拿我们开刀? 朱棣趁机一呼百应,成了历史上唯一造反成功的王爷。 陈安怕朱雄英将来也走这条路,于是甩出两个王炸计策。 第一招,慢慢收权。 朱元璋给藩王的权力太大了,尤其是边关的秦晋燕三王,手里握着几万精兵,还能收税养兵,妥妥的土皇帝配置。 陈安说,得一点点把兵权、行政权收回来,不能让他们有钱有枪胆子肥。 第二招,送他们出国。 把藩王封地改到西域或者海外,让他们去蛮荒之地创业。 朝廷提供兵马钱粮,能打下多少地盘算多少。 这样一来,既能避免内乱,又能学西欧搞殖民扩张。 要是哪个藩王不想去? 行! 那就乖乖当个富家翁,这辈子别想碰兵权。 陈安唾沫横飞的给朱雄英讲课,朱雄英也听得直点头,心想将来登基就这么干。 哪知道现在情况变了。 这俩人居然是叔侄! 被朱雄英这么一问,陈安气得直拍他后脑勺。 “你个没良心的!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 “从今天起,你可别叫我师父了,我可没教过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朱雄英压根不怵,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歪着脑袋翻白眼。 “这不是您当初掰着我手指头教的吗?现在你急什么啊!” “再说,我又没真拿这招整您,您至于这么大火气吗?” 说完还撇了撇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嘟囔道。 “真倒霉!” 俩人正吵着,马皇后凑过来问咋回事,他俩赶紧摆手。 “没啥没啥,闹着玩呢!” 月黑风高,朱棣跟朱标坐着马车回了应天府。 朱棣看大哥借着烛光看奏折,忍不住关心。 “大哥别这么拼,伤眼睛!” 朱标叹了口气。 “爹年纪大了,国事总得有人干啊!” 朱棣撇嘴。 “爹的身子骨,可比你硬朗多了!” 朱标赶紧训斥道。 “别胡说,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你对爹有意见呢!” 要说朱标这人,当太子真是屈才了。 别人家的皇子为了皇位能把亲兄弟活埋,他倒好,对谁都掏心掏肺。 这种仁善的性格,在皇室里简直是稀有动物。 再看朱棣,那才是标准的帝王坯子。 现在跟朱标称兄道弟,真要碰上皇位之争,怕是能把亲侄子都给炖了。 平行时空里,他夺位后可是把朱标的儿子全杀绝了,半点兄弟情分都不讲。 不过现在有陈安在,剧情可能要改写了。 他搞出内阁制,把朱标从996里解放了出来,还懂点现代医学,没事给朱标调理身体。 只要朱标活得够久,朱棣这帮藩王就没机会作妖。 一来,朱标够仁义,没理由造反。 二来,他威望太高,谁也不敢动歪心思。 可朱元璋给藩王的权力就像埋在地里的雷,朱标心软舍不得拆,就得留给下一代,这也是陈安急着给朱雄英补课的原因,只是没想到自己成了雷区一员。 朱棣突然想起啥似的问朱标。 “这次回应天府,发现朝廷变了好多,税务改革、内阁制,好像都是五弟搞的?爹啥时候这么信他了?” 朱标放下奏折,一脸的兴奋。 “老弟可是个奇才!” “就说商税改革吧,应天府才收了两个月,就进账了三十万贯!” “这要是全国推广,那国库还不得直接堆满?!” 朱棣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么多?不怕把老百姓榨干吗?” “放心,只收豪商的钱,老百姓不影响。” 朱标接着说。 “江宁县还在搞什么印花税,商户居然抢着交税,简直奇了怪了!” “等我研究明白,也推广到全国去。” 朱棣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 这五弟怕不是财神爷转世吧? 怎么净想些赚钱的鬼点子! 朱标一说起陈安就满脸放光。 “咱五弟简直是财神爷转世!江宁县以前在应天府属县里就是个小透明,他来了没几个月,直接给折腾成游览胜地!” “秦淮河以北的烟花地靠他出的主意赚翻了,马上中秋搞的花魁选美,现在全应天府都在蹲票呢!” “还有工业园区的新奇玩意,已经卖爆江南了!” 朱棣听得直嘬牙花子。 “没想到咱老朱家藏着这么个狠人!我还听说他当县令的时候,连锦衣卫都栽他手里了?” 朱标点头。 “父皇早想敲打敲打锦衣卫了,毛骧那帮人最近飘过了头,不过五弟也真是虎,硬逼着毛骧杀了心腹大将,那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说着,他话锋一转。 “倒是你跟五弟的梁子得好好掰扯掰扯,上次他整治秦淮河,你府上管事跳出来当出头鸟,被他咔嚓了,这次你手下又伤了他的人……” “你可千万记住了,让张玉在应天府这段时间老实待着,别踏出燕王府半步,五弟那护犊子的劲儿,比你可猛多了!” 朱棣一脸懵。 “咋还没完呢?他杀我一个管事,我伤他几个差役,这不两清了吗?” “你懂个啥!” 朱标挑眉。 “那小子是属铁公鸡的,只能占便宜不吃亏!” “你猜为啥江宁县那帮下九流的差役对他死心塌地的?” “一是银子给得足,二是他护短啊!” “别说抓人,就算跟着他造反,那帮人都不带眨眼的!” 朱棣吓得一哆嗦。 “不至于吧?” “差不多就那意思,听我的没错。” 朱标摆了摆手,又道。 “对了,你想知道我跟五弟咋认识的不?说出来能笑掉你大牙!” “那天我跟父皇微服私访,下午三四点到了江宁县,县衙居然大门紧闭!父皇气得一脚踹开,结果看见五弟正跟丫鬟烤鸡翅膀呢……” 他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道来,直听得朱棣眉头紧蹙、眼神错愕。 尤其听到陈安三番五次顶撞朱元璋,而朱元璋竟只是气得牙关咯咯作响,始终没动杀心时,朱棣只觉如闻天方夜谭! 自己那位平日里性情暴烈,动辄挥刀斩臣的父皇,何时变得这般容忍了? 第290章刘伯温的消息 朱标哪儿能看不穿朱棣的心思。 “你是不是觉得天方夜谭?” “当初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现在想来,血亲这玩意儿倒真是神奇,就算不知道身份,心里也会有感应。” 朱棣咂摸半天,突然想起件事。 “五弟可真是个惹事精,没认亲的时候就把勋贵、文官、和尚道士得罪了个遍,眼下又查到了凤阳府的案子,要是让他去查朱守谦……朱守谦那老小子能有好?” 朱标叹气。 “谁让朱守谦太作呢?不过好歹是咱老朱家的人,留条命就行。” 朱棣撇嘴。 “就五弟那脾气,能留活口?我看悬!” 两人正愁眉苦脸,县衙后院书房里,却正上演着名侦探柯南现场。 陈安盯着扭扭捏捏的韩无双。 “说吧,凤阳府到底挖出啥惊天大瓜了?” 韩无双攥紧衣角,半晌才抬头颤声问道。 “大人,您真是圣上与皇后的嫡子?是王爷?” 陈安苦笑摇头。 “锦衣卫查了许久,娘亲也说我像早逝的舅舅,这事多半错不了,可没受封前,我算哪门子王爷?” “不过说起来,我该姓朱才是。” 韩无双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陈安清廉仁厚,若真是皇嗣,对百姓是天大的好事,可莫名涌上的失落却压也压不住。 她强打精神道。 “那恭喜大人了!” “凤阳府的事,属下还没查出眉目来,但六扇门已派人去查了,您不必费心。” “韩姐姐撒谎!” 旁边的朱雄英啃着点心,突然开口道。 “今天四叔带回来个十五六岁的凤阳女子,跟之前被掳的寡妇女儿一般大。” “你们从凤阳回来不走水路走陆路,绕到江宁县,肯定是想偷偷告诉师父啥事!” “白天师父去应天府吵架没碰到,晚上皇爷爷、爹爹他们都在,你不敢说,至于现在不说,肯定是碍于师父的皇子身份。” “而凤阳府敢掳掠妇孺的,除了靖江王朱守谦,还能有谁?!” 韩无双当场石化。 这胖小子才七八岁啊! 竟然就如此聪慧? 朱雄英叉着腰继续分析。 “四叔救了你,却把你送来江宁县,分明是不想掺和这烫手山芋!” 陈安敲了敲朱雄英的脑袋。 “别瞎琢磨!” 转头看向韩无双。 “真是朱守谦干的?” 韩无双点头,声音发颤。 “回大人,是他没错,遭毒手的女子已经不下二百人了。” 陈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朱守谦是朱元璋的侄孙,以前在桂林就胡作非为,圈禁凤阳还不知悔改。 “行啊!” 陈安冷笑一声。 “正好拿他当个杀鸡儆猴的典型!” “老朱家的人就该懂规矩,犯了事就得付出代价!杀了你这只鸡,看看其他皇子皇孙还敢不敢瞎折腾!” 第二天,太阳爬上山头时,陈安才打着哈欠晃出了卧室。 马皇后瞅见他鸡窝头配皱巴官服的模样,抬手就想敲他脑壳。 “堂堂江宁县令,天天跟刚从柴房钻出来似的,让百姓瞅见了,你这官威还要不要了?” 陈安嬉皮笑脸的往旁边躲。 “院里都是自家人,摆官威多累啊!难不成还学咱爹整天板着脸当活阎王?真那样我得提前退休养老了。” “没大没小的!” 马皇后拍掉他乱晃的手,到底还是认命般替他整理起了衣襟。 “赶紧洗漱去,小娥熬了莲子粥,吃完麻溜上衙!” “你这县令当得比京官都滋润,太阳晒屁股了还在家猫着,你爹跟你大哥可是天不亮就开始批奏折了!” 陈安接过牙刷含糊不清道。 “我早跟爹和大哥念叨过,天天五更天开早朝纯属浪费时间。” “您想啊,几百号京官挤在大殿里,能议出啥正经事?” “我早建议取消每日早朝,学前朝每月初一十五开大朝,平时开小范围碰头会,效率还高些。” 马皇后摆了摆手。 “朝堂上的事我不管,你们爷仨商量着来,不过你爹最近总把活儿都甩给你大哥,你大哥累得脸都瘦尖了。” 陈安连忙道。 “有些事,您还是得管!这要是真把我大哥给累着了了,哪天我那薄情寡义的侄子登了基,我还咋舒舒服服当闲差?” “谁说我薄情寡义了!” 刚咬了一口肉包子的朱雄英,突然就炸了毛。 “师父天天揍我,我都没计较,您咋还倒打一耙呢?有您这么当师父的吗?” 陈安抹着牙膏沫干笑。 “误会误会,纯开玩笑。” 等他磨磨蹭蹭晃到县衙正堂时,日头都晒暖门槛了。 三班衙役和书吏们早端坐着等他,活像庙里排排坐的泥菩萨。 陈安往明镜高悬的匾下一坐,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 “最近县里太平,大家该干嘛干嘛去,散会。” 一炷香的功夫都没到,众人跟听到大赦令似的往外涌。 陈安眼尖瞅见姚广孝的光头,赶紧喊住。 “道衍大师留步,咱唠唠嗑。” 姚广孝合十行礼。 “大人有何吩咐?” “别装了!” 陈安敲着桌案眯起眼。 “你早知道我不是正经七品官吧?锦衣卫查了半年都没摸清楚底细,你倒好,刚来就跟我屁股后头当跟班。” 姚广孝眼皮都没抬。 “大人何出此言?” “得了吧!” 陈安一拍桌子。 “就凭你这能跟王爷称兄道弟的本事,犯得着屈尊来我这小县衙?难不成真是看中我这明镜高悬的匾额?” 姚广孝突然笑了。 “贫僧确实早知大人身份,不然怎会专程投奔?不过,大人昨日才知晓自己是金枝玉叶,先前咋还敢把上头那位挤兑得跳脚?” “我那叫为民请命!” 陈安翻了个白眼。 “话说回来,你咋知道我是二十年前夭折的五皇子?难不成你们佛门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姚广孝摇头。 “这可跟佛门没关系,是你师父告诉我的。” “我师父?” 陈安差点把茶盏摔地上。 “那个天天骂皇帝老儿,说朝廷坏话的老愤青?他咋会知道这事?” “你以为你师父真是个落魄书生?” 姚广孝慢悠悠道。 “本朝开国文臣里,除了李善长,最厉害的就是诚意伯刘基,当年胡惟庸下毒,那是你师父使的金蝉脱壳计!” 陈安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你是说……我那个教我背《论语》时总打瞌睡的师父,是‘再世诸葛亮’刘伯温?!” 第291章应天府衙役找事 “正是。” 姚广孝捻着佛珠道。 “当年你被误判夭折,老宦官偷偷把你放在木盆里顺江漂,被渔民救了卖给苏州商人。” “你师父回乡时见你眉眼像皇帝,暗中查了十几年,连你襁褓上的龙纹都对上了,他嫌皇帝教孩子太严苛,干脆自己把你藏起来当秘密继承人培养。” 陈安气得直拍桌子。 “这死老头子!早说我是皇子,我何苦寒窗苦读考进士?天天在县衙混日子,差点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当个芝麻官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姚广孝憋笑。 “以大人的本事,想当啥官没有?” “不过你师父云游去了,怕是难找。” 陈安瘫在椅子上长叹。 “合着我这县令当得这么悠闲,全靠师父打掩护?等哪天抓着他,非得让他赔我十坛女儿红!” 窗外蝉鸣正噪,陈安望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发愣。 原来自己摸鱼的小日子,背后藏着这么大的来头。 陈安这天早上跟被猫抓了心似的,在县衙里转圈圈。 这两天的信息量比他上辈子加这辈子读的书还多。 先是跟酸儒吵赢了架,回家发现自己是皇帝亲儿子,转头又被告知那个天天骂街的师父居然是刘伯温。 合着穿越者剧本真就砸他头上了? 但打工人的自我修养没丢,他撸起袖子开始批公文。 别瞧应天府只是个小县城,但这里头可藏着陈安的野心呢! 工业规模和发展路子,放眼整个大明都是独一份。 他这朝九晚五的效率,比上辈子996摸鱼可强多了。 午饭扒拉完两口,陈安就拽着钱多福往秦淮河跑。 眼瞅着中秋快到了,秦淮河两岸正搞选花魁的事,连外地土财主都闻着味来了。 作为策划人,他还没去视察过,今儿正好微服私访一把。 刚到秦淮河畔,就见石桥边的大集跟煮饺子似的,叫卖声能掀翻屋顶。 税吏们板着包公脸收税,虽说态度不咋样,但至少不贪钱。 在这年代,老百姓可不讲究服务态度,只要不被敲竹杠,挨两句骂算啥? 钱多福看不下去了。 “大人,要不我去说说,让他们态度好点?” 陈安摆摆手。 “拉倒吧,收税本就是得罪人的活,笑脸相迎还不得被人骑脖子上?” “你瞧对岸商贩都跑咱这儿摆摊,就是因为那帮人更狠,咱们这儿顶多挨顿骂,老百姓心里门清。” 俩人正唠着,集市那头突然炸了锅。 只见几个蒙面壮汉跟开了狂暴模式似的,拎着擀面杖粗的木棍就往税吏头上招呼。 税吏们被打得嗷嗷叫,周围百姓也遭了秧,整个集市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乱成一团。 维持秩序的差役反应过来,拔刀就追。 蒙面壮汉们居然摆出军阵步法,边打边撤到桥边,留下两人断后,其他人撒丫子往南岸跑。 差役们追过河,应天府的差役却突然冒出来拦路。 为首的郑捕头叉着腰。 “江宁县手伸这么长?上次抢弘觉寺,这回又想干啥?” 江宁县差役解释道。 “刚有歹徒跑你们这儿来了!” 应天府差役们嬉皮笑脸的道。 “没看见啊?我们这儿夜不闭户,哪来的歹人?” 江宁县的差役们当场就炸了毛,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刚那几个蒙脸的劫匪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你们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杵在这儿,我看你们压根就是一伙的!” “快把人交出来,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话戳了马蜂窝。 应天府捕头的脸唰地沉了下来,斜睨着江宁县差役的眼神跟淬了冰似的。 他冷笑两声,将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然后冲身后的弟兄们吼道。 “都瞧见了?人家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再这么忍气吞声,往后谁不把咱应天府的人当软柿子捏?” 他猛地拔出腰刀,刀光在日光下晃得人眼晕。 “弟兄们听好了!敢在咱地界撒野的,抄家伙往死里干!砍死一个咱不亏,砍死俩咱就是赚!” 这番话跟点了炮仗似的,应天府差役们“锵锵”全拔出了刀,横眉立目地瞪着对面。 江宁县差役也被激得血气上涌,手按刀柄往前凑了半步。 两边人眼珠子都瞪得溜圆,空气里全是火药味,可谁都没敢先动手。 毕竟都知道先拔刀的理亏,于是两边就这么挺着刀对峙着。 刀片子晃得路人直往后躲,偏偏谁都不肯先松这个口,活脱脱一幅菜市场斗鸡的架势。 突然啪啪两声,俩蒙面壮汉跟断线风筝似的被摔在了中间。 所有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僵在原地。 地上那个蒙面壮汉还在哼哼唧唧,可没人顾得上他,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甩向不远处。 只见一个穿长衫的书生慢悠悠晃了过来,正是陈安。 方才陈安正跟钱多福巡街呢,瞅见有暴徒挥刀子,他撸起袖子就想往前冲。 陈安练了一年的功夫,虽说不算高强,但对付这区区几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秦淮河滩上的百姓跟开了锅的粥似的嗷嗷乱跑,任他有降龙伏虎的本事,也按不住这满场子乱窜的人潮。 等他跟钱多福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那几个蒙面暴徒早蹽到秦准河对岸去了。 可偏偏就在应天府差役追过去的时候,应天府的捕快们冒了出来,明晃晃的腰刀往渡口一拦,活像堵墙。 陈安瞅着这出戏,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帮暴徒,绝对跟应天府府衙有勾连! 就说那几个蒙面人挥刀时的架势,前冲后掩居然摆出了军伍里的雁翎阵,没摸过几年刀枪的蟊贼哪懂这个? 更别提他们退过河时,对岸的应天府捕头还故意拿刀柄敲着河岸吆喝,明摆着是给暴徒打掩护。 陈安瞧着应天府差役们跟暴徒对视时那递眼色的默契劲,手指头都快把扇骨捏碎了。 这出贼喊捉贼的戏码,演得也太糙了! 于是,陈安抄起一根竹竿往水里一撑,借着劲儿在河中间的画舫上连跳几下,直接飞到了对岸,朝暴徒追去。 第292章吓坏的勋贵子弟,小公爷快去请国公啊 钱多福瞅着这一幕,嘴巴张得能塞下整颗鸭蛋。 他跟着陈安都一年多了,天天一块儿看公文喝凉茶,压根不知道自家大人竟还是个练家子! 钱多福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让秦淮河的水汽给熏迷糊了,半晌才憋出了句。 “大……大人这是踩了哪吒的风火轮?这竹竿上的功夫,还当真是一流啊!” 陈安哪顾得上看钱多福傻眼的模样,十招之内,他就把俩逃跑的蒙面汉踹翻在地,一手拎一个地往县衙走去。 这俩蒙面人虽说会些把式,腿脚也麻利,但跟陈安比差着档次。 前头跑掉的那几个暂且不管,只要能拎住俩活口,还怕撬不开他们的嘴? 光天化日之下敢劫税吏,跟造反有啥区别? 要是不想挨千刀万剐,就趁早把同伙和背后指使人全抖搂出来! 可当陈安正要押着俩俘虏折返时,恰好撞见江宁差役与应天府捕快刀光闪闪地对峙。 他二话不说,将俩蒙面大汉往两拨人中间一扔,掸了掸衣袖就迈步走近,脸上那神情跟逛自家后院似的从容。 俩县的差役都看傻了。 谁能想到平时文绉绉的县令大人,居然会功夫? 这下好了,蒙面汉抓了活口,应天府的猫腻也藏不住了,陈安拍了拍手,琢磨着该给这俩家伙上啥套餐,才能让他们把幕后主使全抖搂出来。 光天化日袭击税吏,这罪名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陈安往两拨捕快中间一站,活像个定海神针。 “都杵这儿做什么?还不把这俩暴徒捆回衙门,难不成要我亲自动手?” 江宁县捕快们如梦初醒,看自家大人刚才那手空中飞人的操作,一个个眼睛都亮了,麻溜儿掏出绳子把俩蒙面汉捆成了粽子。 应天府的捕快们瞅着这场景,心里咯噔一下。 这陈安可是连锦衣卫都敢怼的主,他们哪敢吱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 陈安临了还补了句。 “都小心点,别让人给灭口了,过河就搜身,防着他们咬舌自尽。” 捕快们连连称是,心里直犯嘀咕。 大人这阵仗,怕是早就看穿了啥吧? 处理完自家事,陈安转头就朝应天府的捕快们放狠话。 “我不管你们掺和了什么,要是让我查出来跟你们有关……” 他冷笑一声,接着道。 “光天化日袭击税吏,跟谋反没啥区别,想连累老婆孩子就接着装糊涂。” 应天府捕头额头直冒汗,嘴上却还硬撑着。 “陈县令说笑了,我们啥都不知道。” 陈安也不跟他废话,转身就要走,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了出来。 “哟,陈大人官威不小啊,咋还管到我们应天府来了?” 陈安抬眼一瞧。 只见一群穿金戴银的纨绔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应天府府尹邓铨。 得,不用猜了,今儿这事指定是这帮人捣的鬼。 陈安心里直摇头。 就这? 用袭击税吏来抵制商税改革? 也太low了吧! 想当初商税改革可是陈安首创,朱标觉得效果好才推广全国的。 之前士大夫想借沈知夏案搞事,结果被陈安一顿胖揍怼了回去,现在轮到勋贵集团来撒气了? 邓铨这帮人估计是觉得打不过陈安,还收拾不了几个税吏? 于是撒了把银子,找了几个退伍兵痞来闹事,想着打了就跑,死无对证。 哪知道陈安突然杀出来,还露了手功夫把人给抓了。 邓铨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但嘴倒是还硬得很。 “陈大人在我地盘抓人,这不合规矩吧?还是把人交给我吧!” 陈安翻了个白眼。 “他们在我江宁县行凶,伤了几十号人,你说交就交?” “再说了,歹徒从你应天府过来又跑回去,你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上书参你!” 邓铨一听急了。 “你非要赶尽杀绝?” 陈安乐了。 “没做亏心事怕啥?” “要是真跟你没关系,我咋赶尽杀绝?” 说完拱了拱手。 “这事没完,您就等着吧!” 看着陈安转身走人,邓铨气得直咬牙。 “小人得志!你给我等着!” 骂完又冲手下吼道。 “还愣着干啥?嫌不够丢人吗?滚回县衙去!” 这边陈安刚回到北岸,钱多福就凑了上来,一脸的崇拜。 “大人,您这竿上的功夫也太帅了,这么宽的河说飞就飞!” 陈安摆了摆手。 “少拍马屁,赶紧把人带回去审,审完跟我去应天府抓人!” 看来,这江宁县和应天府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也不知道邓铨这帮纨绔,接下来还能整出啥花活来? 反正陈安是不怕事大,毕竟他手里可是捏着俩人质呢! 他就等着看勋贵集团怎么收场了。 应天府。 一众纨绔聚集在鸳鸯楼。 “小公爷啊!” “陆沉舟他们要是把咱们卖了,陈安那家伙肯定得借题发挥,到那时咱们可就完犊子了!” 一个纨绔哭丧着脸,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旁边几个也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这事要是让圣上知道,咱们全家都得跟着倒霉,要不您去求求卫国公?” 邓铨看着这群猪队友,气得牙齿直打颤。 “这会儿知道怕了?方才是谁喊着要灭陈安威风的?” 纨绔子弟缩着脖子苦了脸,折扇在掌心转得发颤。 “谁能料到陈安那厮偏偏今日在秦淮河对岸晃荡?更没承想他那手功夫跟开了刃的钢刀似的……” “小公爷您消消气,眼下不是说狠话的时候,得赶紧合计对策啊!” “要不……咱们去求卫国公说情?” 抱怨归抱怨,邓铨心里其实也慌得一批,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的道。 “我大哥要是知道这事,怕不是要拿玄铁刀把我劈成两半!” 他攥碎手里的蜜饯,糖霜簌簌落在月白箭袖上。 “陆沉舟和萧烈那俩货骨头没那么软,早前我就防着出事,给他们编好了说辞,只要按我教的招供,十个刑部侍郎来审,也扯不到咱们兄弟头上。” 嘴上这么说,可谁能把命押在别人骨头硬不硬上呢? “等死也不是办法,你们跟我去求人!” 邓铨一咬牙,带着众人直奔曹国公府。 第293章解缙献计,咱们也弄什么报纸 要说曹国公府今日十分冷清,前几天还挤满了各地读书人,自打国子监被陈安怼趴下,这帮人早溜之大吉。 李景隆正跟解缙、黄子澄喝闷酒呢,听说邓铨来了,嘟囔道: “这帮蠢货能有啥正经事?” 邓铨一进门就套近乎。 “李兄好雅兴啊!” 李景隆眼皮都没抬。 “少来这套,有屁快放,要是来看笑话的,就赶紧滚!” 邓铨连忙道。 “小公爷可折煞我了!咱们这些世家子弟,谁没在陈安那煞星手里栽过跟头?京城里哪个权贵重臣没被他扫过颜面?我今日登门,哪敢存半分取笑心思,实在是火烧眉毛来求条生路。” 李景隆斜倚雕花檀椅,调笑道。 “哟,宁河王遗孤、卫国公胞弟都摆不平的事,倒想起我这闲散人了?合着全京城就我是冤大头?” 邓铨面上浮起苦笑,将腰间玉佩解下往案几上一搁,青玉坠子撞出泠泠声响。 “小公爷这话折杀我了,我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但凡有条缝钻,也不敢叨扰您,您若觉得棘手,我这就……” “哎!” 黄子澄抢在邓铨转身前跨出半步,忙道。 “小公爷,邓大人屈尊至此,总不好让客人白跑一趟不是?” 李景隆冷哼一声,将茶盏重重蹾在案几上,顿时茶汤四溅。 “说吧,莫要磨磨蹭蹭。” 见邓铨仍在犹豫,他又冷笑道。 “若是再吞吞吐吐,我可就当你消遣人了。” 邓铨喉结滚动两下,终于压低嗓音,将秦淮河畔的变故、陈安的雷霆手段,连同那桩棘手难题,如同倒豆子般倾泻而出。 等听完他们袭击税吏的事,李景隆差点气笑了。 虽说自己这军神名声不咋地,可跟邓铨这帮蠢货比,那简直是天才! 他指着邓铨鼻子骂。 “你爹河间王多威风,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这下好,把柄全送陈安手里了,圣上不趁机收拾勋贵才怪!” “你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实则却是个草包!当街打小吏算什么本事?有胆就提我名号,领亲兵去会会那陈安!缩头乌龟的做派,也不怕人笑话!” 黄子澄赶忙上前劝阻。 “小公爷消消气,邓大人也是一时冲动……” “冲动?” 李景隆甩开他的手,抄起酒瓶砸向地面。 “河间王当年单枪匹马闯敌营!再看看他这子孙,竟靠欺负下僚找面子,真是虎父犬子,丢人现眼!” 邓铨被骂得抬不起头,只能苦苦哀求。 “小公爷,咱们勋贵一荣俱荣,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景隆摊了摊手。 “你们自家作死,我能咋办?要不你们进宫请罪,说不定圣上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只杀你们几个?不用全家死光光。” 这话听得众人面如死灰,就在这时,解缙摇着折扇开口了。 “谁说没救了?” 听到这话,邓铨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解先生快赐教,要是成了,我们必有重谢!” 解缙慢悠悠地说。 “邓大人不是让那俩兵说行凶是因为税太重活不下去吗?咱们就抓住这点做文章,他陈安能用报纸洗脑,咱们为啥不能?” 众人一脸懵逼。 “报纸跟这事有啥关系?” 解缙心里鄙夷,嘴上还得解释。 “上次沈知夏案为啥输?还不是百姓被陈安的报纸忽悠了!” “那破报纸看着不起眼,却全是煽动性文章,把陈安吹成青天大老爷,把咱们读书人骂成过街老鼠,现在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顿了顿,接着又得意地说。 “我和黄兄连夜写几篇稿子,把那俩兵写成为民请命的义士,说江宁县收商税是暴政。” “咱们也办份报纸,怎么颠倒黑白、怎么煽动情绪就怎么写!” 李景隆一拍桌子。 “好主意!” 邓铨却有点犹豫。 “百姓又不傻,能信吗?” 作为应天府府尹,他太懂百姓对商税的心思了。 那些挑担叫卖的小贩从不抱怨,商税起征点低,不过几文铜板,于他们不过是顺手撒落的几粒米。 反倒是城里那些富得流油的盐商绸缎商,每次纳税都像剜心头肉。 更要命的是,江宁县的官吏从不刁难百姓,秤平斗满,一文不多收。 这一来,应天府的商贩宁可多走两里路,也要挤到秦淮河北岸的江宁市集做生意。 如今北岸酒旗招展、人声鼎沸,早成了最红火的买卖地。 别看百姓没读过圣贤书,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谁真心为他们好,一眼就能瞧出来。 就凭几篇颠倒黑白的文章,想把这群精明人当傻子糊弄,简直是白日做梦。 解缙却冷笑出声。 “信不信不重要,咱们可以组织百姓啊!” “到时候找些地痞流氓扮成小贩,上街喊冤诉苦,再买通几个说书的在茶馆里讲义士故事,还怕掀不起风浪?” 看着解缙胸有成竹的样子,邓铨依旧半信半疑。 “这法子能成?” 解缙合上折扇,眼神发亮。 “成不成不知道,但总得试试,不然等着陈安把你们的罪证送到圣上那儿,你们可就真成板上鱼肉了!” 邓铨盯着解缙那张写满“我有妙计”的脸,差点把茶盏捏碎。 “眼下满城百姓都把陈安当青天供着,你让我组织人去喷他?怕不是刚吆喝两句,底下人全跑去给陈安递状纸了!” 解缙翻了个白眼。 早知道这帮勋贵子弟脑回路清奇,没想到能蠢到听不出反话。 旁边黄子澄同款嫌弃脸,倒是李景隆突然拍桌。 “缙绅老弟这主意,当真是针尖对麦芒!就按此计行事!” “到时派人扮成流民、货郎,混进江宁县市集,见着江宁县的商贩,就添油加醋的说应天府那帮人背地里骂你们是冤大头,瞅着应天府的百姓,便咬耳朵说江宁县那帮人仗着人多,要砸了你们的场子。” 说罢,他猛地一拍大腿。 “只要把两地百姓的火气都拱起来,让他们自己斗得头破血流,咱们这边的麻烦,不就顺水推舟解了?” 他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秦淮河两岸老早是应天府的地盘,划归江宁后,如今北岸市集让江宁县管得风生水起,应天的士绅富户们早就眼红得冒火了!” 第294章姚广孝劝说,和解是不可能和解的 邓铨还在云里雾里,李景隆恨不能拿算盘敲他脑袋。 “蠢货!” “陈安在泥腿子间名声响,但那些穿绸缎的老爷们恨他入骨!你去煽动士绅,再找些地痞流民混进去,把应天地盘被占的风声造起来。” “等江宁县那边再有人拱火,原本你派人袭击税吏的事,就变成两县抢地盘的冲突了!” 黄子澄立刻接话。 “事不宜迟,我和解缙写两篇文章,让人满街贴,邓大人去串联士绅,再搜罗些地痞,先把应天的场子热起来,江宁县嘛……” 李景隆摆摆手。 “我有几个士子朋友,县衙里也有线人,包在我身上!” 几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陈安焦头烂额的样子了。 江宁县县衙内,陈安捏着两份供词眉头打结。 供词写得煞有介事。 俩应天人在北岸市集被高税收逼急了,这才动的手。 “简直放屁!” 陈安把纸拍在桌上。 “这俩货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撤退时阵型比捕快都齐整,当我没见过世面?” 更别提应天捕快明着放水,这背后肯定有邓铨的鬼。 李二蛋搓着手请示。 “大人,这供词属下反复对过三遍,里头好些细节都能对上号……您莫不是瞧出什么破绽了?” 陈安将手中的供词狠狠甩在了地上。 “老兵油子哪个不是滚刀肉?不给他们尝尝夹棍烙铁的滋味,能吐出半句实话?满嘴跑火车的胡话,也配呈到本官案头?” 李二蛋慌忙弯腰拾起供词,指尖蹭过如实招供四字时冷笑出声。 “属下明白了!这俩贼骨头倒是比泥鳅还滑。” 他将卷轴往腰间一塞,抱拳道。 “今夜就让他们知道,咱刑部大牢的规矩!” 说罢,便消失在通往刑讯室的甬道里。 可让陈安心里犯嘀咕的是,等李二蛋再来汇报时,这俩硬汉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却愣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 陈安揉着太阳穴。 “先收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急的是他们。” 他特意叮嘱。 “找郎中正经治伤,别让人死在牢里坏了我的计划。” “是!我这就去请回春堂的大夫,定让他们留着命!我亲自守在监牢,保证不出半点差错!” 李二蛋当即拱手道。 他明白,这两个犯人是重要把柄,幕后之人定会设法灭口。 若犯人死在了牢里,那线索也就断了。 正说着,姚广孝晃着佛珠进来了。 “大人不觉得,这是跟勋贵们破冰的好机会?” “嗯?” 见陈安挑眉,他接着说。 “您现在把勋贵、士林、佛道全得罪光了,这帮人别的不会,落井下石最在行,放了那俩家伙,等于递橄榄枝,他们保准顺坡下。” 陈安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大师这话倒是有趣,若说我与勋贵交恶,那北岸连片的商铺工坊,岂不是早就该拆了?” 姚广孝笑道。 “花魁赛的繁华、工坊的订单,不过是他们权衡利弊后的权宜之计,赋税缴得再及时,也填不满心底的芥蒂。” 许久,陈安才道。 “大师看得透彻,但这俩人放不得。” 他看着姚广孝困惑的脸,缓缓道。 “大明律是王朝的根,要是连我这个当官的都不拿律法当回事,百姓凭什么信?”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不是空话。” 他从商鞅变法讲到秦朝兴衰。 “总之,律法是给百姓兜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必须要敬畏。” 姚广孝沉默良久,突然长叹一声道。 “刘伯温先生真是大才,贫僧佩服。” 陈安心里咯噔一下。 他总不能说这不是刘伯温教的,而是两百年后的依法治国理念吧? 毕竟这么超前的思想,怎么可能是一个古代读书人能懂的? 即便这个人是刘伯温! 但他要是实话实说,估计得被姚广孝当成是妖魔鬼怪,当场就给收了。 所以,他也只能含糊的应了声。 “那牛鼻子确实有两下子。” 窗外阳光正好,陈安望着秦淮河方向。 勋贵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他们不知道,这场关于税吏的冲突,早已变成了一场维护大明律法的无声战争。 而那两个硬骨头囚犯,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成了棋盘上最关键的棋子。 姚广孝跟陈安认识才几个月,就把他摸得门清。 典型的轴人,做事拧巴得像根麻花,尤其看不上那些躺着吃红利的既得利益者。 要是哪家勋贵安分守己,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要是作奸犯科撞到枪口上,那绝对是不死也得扒层皮的待遇。 眼下这帮勋贵子弟栽了大跟头,把柄全捏在陈安手里。 这位陈青天要是不趁机搞事情,那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呢! 更绝的是,陈安甩出道貌岸然的理由堵得姚广孝哑口无言。 维护大明律法。 可姚广孝是谁? 那可是江湖人称黑衣宰相的腹黑大佬,搅动天下局势的主。 他心里直犯嘀咕。 《大明律》确实是朱元璋熬白了头搞出来的,但朱元璋定这规矩是捆老百姓的,哪能捆了自己和子孙? 真要让陈安按律法来,岂不是把朱元璋、皇室成员全给套牢了? 包括陈安自己也得束手束脚。 成大事的人,哪能被区区律法拴住? 在姚广孝看来,这分明就是陈安不想跟勋贵集团和解的借口。 他脑补出了一场皇室大戏。 肯定是朱元璋把陈安当尖刀使,对付勋贵和士绅正好用。 别觉得皇家没这操作,皇宫里哪有真血浓于水? 姚广孝越想越叹气,到嘴边的劝和话全咽了回去。 陈安瞧着姚广孝那便秘似的表情,就知道这和尚想歪了。 自己说的明明都是些掏心窝子的话。 至于朱元璋,就他那脾气,想搞谁还需要借儿子的手? 一个眼神下去,锦衣卫早就嗷嗷冲上去了。 再说朱元璋对子孙那是真疼,自家那群混蛋儿子要不是亲的,早被砍了。 自己天天气朱元璋,也就挨几脚踹完事,哪舍得当工具人? 姚广孝一看劝不动,聊了几句闲篇儿就撤了。 他转念一想,勋贵集团早就烂透了,应天府这帮纨绔子弟一个比一个能败家,得罪就得罪了。 陈安以后干大事,靠的是徐达、蓝玉这些统兵大将,人家跟蓝玉称兄道弟,李文忠都是座上宾,谁稀罕跟纨绔玩? 想通了这茬,姚广孝脸上的苦瓜相也淡了。 第295章解大才子,下一步咋整 陈安看着他背影,端起茶喝了一口,刚拿起公文准备批阅,就见韩无双在门口晃悠。 他打趣道。 “咋地,今天还学起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了啊?” 韩无双这才进来。 “看大人忙,不敢打扰,听张捕头说您找我?” “嗯,也没啥大事,给你们六扇门总捕头带个话就行。” 陈安突然严肃起来。 “凤阳府女子失踪案,江宁县衙接手了,六扇门从今天起撤出凤阳,别打草惊蛇。” 这命令口吻,换个人早惊掉下巴了。 七品芝麻官竟敢指挥六扇门? 但韩无双昨天刚吃了个惊天大瓜。 自家大人竟是陛下失散多年的儿子! 怪不得敢硬刚勋贵、脚踢锦衣卫,没这背景早被生吞活剥了。 别说指挥六扇门,刑部尚书见了都得点头哈腰。 可她心里犯嘀咕。 陈安说怕打草惊蛇,但蛇早被惊动了,不然哪会派人截杀自己? 这理由明显站不住脚。 陈安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是不是觉得幕后黑手早知道了,现在撤人太晚?甚至怀疑我跟他同为皇室,会包庇他?” 韩无双眼神躲闪。 “属下不敢。” 但表情早出卖了她。 毕竟古代亲亲相隐是写进律法的。 亲人犯罪得互相隐瞒,不然要受罚。 从周礼为亲者讳到孔子父为子隐,再到《唐律疏议》《大明律》,除了谋反等大罪,亲属都能包庇。 陈安跟靖江王朱守谦是亲族,按规矩帮他遮掩再正常不过。 但陈安是现代人穿越的,对这破规矩没好感。 再说他在民间漂了二十年,跟朱家亲戚没啥感情,朱守谦又是个欺压妇孺的混蛋,他不把人揪出来算不错了,还包庇? 朱元璋要是想赦免,他也得想办法让朱守谦付出代价。 谁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不过这些解释起来太麻烦,陈安挥挥手。 “别琢磨了,赶紧传话去,晚上就给我回来,还有一堆活呢!” “是,属下遵命!” 韩无双应声走了。 第二天,应天府街头突然冒出了大字报,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应天府作为大明首都,经济发达、识字率高,就算不识字的,听人念也能懂个大概。 更是有好事者扯着嗓子念。 “应天府自古就是江南富庶之地,当年圣上赶跑鞑子、登基称帝,把这儿定为国都,多尊贵!” “可那江宁县的官,简直是泥腿子成精,占了咱应天府半壁江山,连秦淮河都敢圈起来。” “咱好心收留他,他反倒蹬鼻子上脸,把江宁当仇人。” “咱忍了又忍,盼着他改邪归正,结果人家把宽容当软弱,变本加厉收苛捐杂税,把秦准北岸市集占了。” “那可是咱老百姓的饭碗啊!” “唐太宗说过,百姓是水,朝廷是舟,江宁县衙这么搞暴政,早晚得翻船!” “昨天,咱应天府几个义士看不下去,找收税的理论,他们居然当街打人,还把人抓进了大牢,到现在死活不知!” “义士被关着,咱能忍吗?” “他今天敢打义士,明天就能把咱当草芥!” “这仇不报,以后谁替咱说话?这辱不雪,咱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应天父老都给我支棱起来!要是他们放了人,还能商量,要是执迷不悟,那就等着瞧!看看今天的应天府,到底谁说了算!” 这张大字报顿时席卷应天府,渗透全城的速度比梅雨季节的湿气还快。 这煽动性文字简直开了挂。 古人本就乡土情结重,为了宅基地边界都能抄起锄头干架,更别说这篇把秦淮河主权吹得天花乱坠的檄文。 听得小年轻们血管里的荷尔蒙直飙,恨不能立刻扛着菜刀去江宁县砸场子。 但姜还是老的辣。 眼尖的大爷们咂摸出不对劲。 洪武元年朝廷就划了地界,秦准河北岸明明白白归江宁县,咋就成了应天府地盘了? 再说那片当年是荒草丛生的烂泥地,这两年刚热闹起来,跟江宁八竿子打不着。 老百姓心里跟明镜似的。 为啥都爱去江宁县做生意? 还不是人家税少管得松,不像某些地方变着法儿要钱。 可江宁县衙收檄文的操作跟闹着玩似的,表面上忙得团团转,实则越收传得越广。 短短俩时辰,这篇“应天府头条”就从应天扩散到江宁、句容等七八个县。 这些灵魂拷问不仅点燃了应天的肝火,还把隔壁县的陈年旧怨全勾了出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矛头指向的谁。 最近在江南火得发烫的陈青天陈安呗。 但老百姓可不傻,陈安是给穷人撑腰的青天大老爷,小年轻们就算被煽得想冲锋,也得被家里老爷子拿拐杖给敲回去。 可士绅老爷们坐不住了。 应天府的秀才请愿书、地主陈情表像雪片似的飞进县衙,堆得比邓铨的官服还高。 不过这些文书压根没在县衙停留,转头就送进了曹国公府。 这下,曹国公府倒是又热闹了起来。 解缙翘着二郎腿翻着文书,嘴角咧得跟偷腥的猫似的。 “妥了!这波操作稳了!” 应天府府尹邓铨搓着手献媚。 “解大才子,下一步咋整?” 李景隆抢着接话。 “按原计划啊,继续煽风点火,把昨天的袭击案包装成义愤之举。” 邓铨愁眉苦脸。 “可老百姓没那么好骗啊!” 解缙甩了个白眼。 “孔老夫子都说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糊弄愚民还不简单?实在不行,找些地痞流氓扮成百姓去闹事呗!” 这话虽难听,道理却通透。 自董仲舒把儒学捧成国教,这句话就成了士大夫的处世哲学。 老百姓越傻越好管,越蠢越听话。 李景隆和邓铨虽然嫌弃解缙拽文,但这计谋确实够阴损,所以李景隆忙催着邓铨回县衙搞事情。 邓铨回到应天府衙,立刻变了副模样,拍着桌子喊道。 “来人,给我换官服升堂!” 邓铨换好官服,板着脸问手下。 “今天秦淮河的事都知道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而另一边的江宁县衙,陈安正打着哈欠从卧室晃出来。 太阳都晒屁股了,这位七品县官才慢悠悠起床。 在996福报折磨下熬了半辈子的社畜,这辈子终于实现了睡懒觉自由。 毕竟亲爹是朱元璋,亲妈是马皇后,就算当个纨绔子弟也没人敢管。 第296章杀一个不够就杀一片,杀一片不够就全端了 天气跟蒸笼似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安一边刷牙一边吐槽。 “这鬼天气,害得我一夜没睡好不说,还差点把我腌成梅干菜!” 马皇后见天阴沉沉的,就没去纺纱。 听陈安念叨天热,她笑着说。 “宫里冰室还有些冰块,我让人送来,晚上你和雄英也能睡个凉快觉。” 陈安赶紧摆手。 “娘,冰块得放您屋里,哪有儿子凉快老娘遭罪的道理?” 提起吃苦,马皇后打开了话匣子。 “早年连饭都吃不饱,哪顾得上热不热,就怕没米下锅……” 这位史上出身最接地气的皇后,就算当了国母也不爱穿金戴银,没事就用陈安改良的纺纱机干活,跟普通老太太没啥两样。 陈安听着老娘忆苦,突然嘿嘿一笑。 “您老好日子过了几十年,眼下要再回去吃糠咽菜,怕是受不了咯。” 马皇后嗔怪地瞪他一眼,佯装生气。 “你就这么瞧不上你娘?” 陈安摆手笑道。 “哪儿能呢!” “儿子是懂人性,老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瞧瞧这话多明白!” 马皇后擦脸的手一顿。 “老话?我咋没听过,你又瞎编呢?” 陈安当场愣住。 难道这句千古名言真是自己穿越带过来的? 正尴尬呢,朱雄英睡眼惺忪地晃了出来。 马皇后疼爱地揉了揉孙子的小脑袋,然后递去了漱口缸。 和陈安的懒散劲不一样,朱元璋简直是劳碌命附体。 天刚蒙蒙亮,五六点就骨碌爬起来,扒拉几口早饭就往朝堂赶。 要说这早朝,真跟陈安吐槽的那样,看着召集了应天府七品以上的京官,可讨论的全是家长里短的琐碎事。 真正关系国家命脉的大事,别说拿到朝堂上掰扯,连提都没人敢提。 在洪武朝,拍板国家大事基本是朱元璋的独角戏,最多也就象征性问问大臣们的意见。 一般的大事,就交给太子朱标和几位心腹大臣合计着办。 所以说,这早朝说白了就是个形式,朱元璋用来刷存在感、立权威的工具。 也正因如此,朱元璋对陈安那些改革建议大多点头称是,唯独提到改革早朝制度,他就直摇头。 他心里门清,早朝这玩意压根儿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但能让他过足权威瘾。 一想到满朝文武每天都得对他三拜九叩,朱元璋就觉得早起赶朝会那点累算啥,值了! 而且他还挺享受这过程,既能摆皇帝架子,又能折腾折腾这些当官的,何乐而不为? 朱标哪能不懂老爹的心思,见朱元璋这么抗拒改早朝,也就没再劝。 心里琢磨着,老爷子接受不了的改革,等自己坐上龙椅再搞也不迟。 勤政殿里,朱元璋抿了口参茶,强打精神,盯着诚惶诚恐的徐辉祖问。 “你的意思是,就光应天府一地搞商税改革,才一个月就收了二十万贯商税?” 要知道,洪武朝一贯钱就是一两银子,二十万贯就是二十万两。 虽说洪武十四年国库年收入差不多八百万两,二十万两看着不多,但这只是应天府一个月的进账啊! 要是推广到全国,那数目不得吓死人? 可朱元璋毕竟是从乞丐熬成皇帝的主儿,大风大浪见多了,听完这话脸上还是没什么波澜,跟见了金山银山似的眼皮都不眨一下。 但朱标和徐辉祖就沉不住气了。 朱标赶紧接话。 “父皇,商税改革才一个月就见效果了,要是接着改下去,咱大明以后就不差钱了!” 徐辉祖也跟着说。 “可不是嘛!这商税改革最大的好处是朝廷多了笔收入,还不是从老百姓兜里掏的,所以百姓也没啥意见。” 朱元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徐辉祖又接着说。 “就是这改革动了不少人的利益,阻力也不可谓不小。” 朱元璋一听,冷哼一声道。 “这帮人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以前是穷光蛋了?卖官鬻爵、贪污腐败,啥坏事不敢干!” 说着,“啪”地把奏折摔在地上,盯着徐辉祖说。 “有效果就接着干,谁敢挡道,咱就砍谁的脑袋!” “杀一个不够就杀一片,杀一片不够就全端了!” “咱大明千千万万百姓,死万把个当官的,日子照样舒坦过!” 这话杀气腾腾的,把徐辉祖吓得够呛。 他和朱标虽然也看不惯那些勋贵越来越堕落,但也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杀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朝堂和国家要稳定,还得靠这些勋贵镇场呢。 要是全杀了,朝堂上只剩文官,那还不得翻天? 以朱元璋的脾气,怕是连文官集团都得一锅端。 虽说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但没了他们,国家咋运转? 俩人正想开口劝劝,朱元璋一摆手。 “你们想说啥咱知道,放心,只要他们别太过分,朕念在往日情分上也不会赶尽杀绝,但要是还这么胡作非为,就别怪咱心狠了。” 徐辉祖赶紧应承。 “侄儿一定将圣上的话原原本本带到。” 朱元璋正准备再说点啥,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拿着一张大字报急匆匆跑进勤政殿,跪地行礼。 “末将参见圣上、太子殿下。” 朱元璋淡淡说了声“平身”。 毛骧起来后,朝徐辉祖拱了拱手,才对朱元璋说。 “圣上,今早应天府发现一张大字报,内容特别能煽风点火,末将已经派人去查是谁贴的了,因为事不小,安排完就赶紧进宫禀报了。” 说完,毛骧把大字报递给了旁边的太监,太监又赶紧放到了朱元璋面前的御桌上。 朱元璋扫了一眼,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想当年,他和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时,一度被打得落花流水,却照样镇定自若,最后反败为胜。 之后挥兵北上,赶跑元朝统治者,夺回燕云十六州,这功绩也就比秦始皇差那么一丢丢。 所以在他眼里,一张大字报跟闹着玩似的。 可别人不一样啊。 朱标站在朱元璋身后,将大字也看了个大概。 这一看,朱标瞳孔都放大,也顾不上什么父子君臣礼仪,直接把大字报拿在手里。 第297章装模作样的邓铨,把应天府当摆设了 徐辉祖见朱标这么失态,好奇得不行。 这大字报上到底写了啥啊? 朱元璋对朱标的举动有点不满意,倒不是嫌他没礼貌,他本来就不太在乎那些虚礼,就是觉得朱标作为储君,遇事这么沉不住气可不行。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是储君该有的样子,现在这点小事就慌成这样,以后咋放心把国家大事交给他? 朱元璋冷哼一声。 “不就是几个小年轻瞎折腾嘛,你咋这么沉不住气?忘了咱平时怎么教你的了?为君者得稳得住,不然以后咋让你处理军国大事?” 朱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赶紧认错。 “儿臣一定改过。” 朱元璋“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养起了神。 朱标最懂朱元璋了,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不想管这小事,那自然就得自己来处理。 他看向毛骧,吩咐道。 “毛卿,写这大字报的人,可查到线索了?” 毛骧赶紧答道。 “回殿下,锦衣卫还没查到实据,不敢乱说,不过这大字报内容有点奇怪。” 他看了徐辉祖一眼,接着说。 “这事跟徐大人主导的商税改革有关。” 朱标没卖关子,直接把大字报递给了徐辉祖。 徐辉祖一看,顿时脸色骤变,惊呼一声道。 “这人是想挑唆应天府和江宁县的百姓内斗啊!” “不对,是想让整个应天府四分五裂!” “胆子太大了,要是抓到这人,必须严惩!” 朱标摇摇头。 “没那么简单,就像毛卿说的,这事应该跟商税改革有关。” “昨日下午,江宁县收税的税吏被人袭击了,捕快正要抓凶手,应天府的捕快却拦住了,还好陈安有两下子,又正好在现场,才出手抓了两个凶手。” “这大字报里说的义士,应当就是那两个歹徒!” 昨天那事闹得挺大,江宁县捕快满世界抓凶手,应天府衙门和五城兵马司都被惊动了。 这五城兵马司可不是一个衙门,而是中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城五个兵马司的合称,把应天府分成五个片区管。 而五城兵马司又设有一个提督,就是这五个兵马司的头儿。 五城兵马司主要管四件事。 城市治安、赈济灾民、市政管理和其他杂事。 治安是重头戏,每天定时定点巡街,晚上还得巡夜。 大明有夜禁,规定一更三点到五更三点之间不能随便出门,违反了要挨板子。 相比之下,赈济灾民、市政管理这些事就没那么重要。 这么看来,五城兵马司在应天府可是个接地气又关键的部门,提督五城兵马司,那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现在的提督是长兴侯耿炳文。 按说几个蒙面歹徒袭击税吏这种事,江宁县县衙插手了,五城兵马司也犯不着再掺和,但耿炳文知道后,却立马下令让手下也加入搜捕凶手的队伍。 为啥五城兵马司要跟打了鸡血似的折腾? 还不是因为陈安背景太吓人,加上他又是个能折腾的主儿。 所以就算明知道可能捞不到啥好处,也得摆出一副我很努力在查案的姿态,毕竟面子工程得做足。 听朱标这么一提醒,徐辉祖瞬间恍然大悟。 虽说歹徒袭击的是江宁县的税吏,但那会儿人家正收商税呢,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想到这儿,徐辉祖的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心里暗骂。 这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是吧? 难不成非要逼得圣上大开杀戒才甘心? 他当下就打定了主意。 要是圣上真要借这事整顿官场,自己绝对不拦着,更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 全是这帮利欲熏心的家伙作出来的,简直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过他们都想错了,勋贵和士大夫再贪心,也不敢跟朱元璋正面硬刚,毕竟这位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神。 昨天那事,压根就是几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为了泄愤搞出来的闹剧,没啥深层阴谋。 徐辉祖义愤填膺。 “既然是冲着商税改革来的,这案子必须一查到底,把背后搞鬼的人全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些财迷心窍的家伙在搞事!” 朱标却摆摆手。 “先别慌着大动干戈,让陈安先跟他们周旋周旋。” 朱元璋则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这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应天府衙里,府尹邓铨把一众佐贰官和司吏召集到公堂,先是装模作样地发了顿脾气,然后要求彻查背后煽动百姓的人。 可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 谁不知道幕后主使就是邓铨本人啊! 因此不论是县丞还是主簿,都低着头装哑巴,只有邓铨的心腹黄典史跳出来配合表演。 “大人,虽说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但应天府的百姓确实有怨气啊!” 邓铨面色一沉,假装生气。 “放屁!如今圣上乃是千古明君,大明在圣上的治理下更是蒸蒸日上!” “何况咱们应天府可是首善之地,哪来的怨气?再乱说话,本官定要治你的罪!” 黄典史立刻接戏,哭丧着脸说。 “大人冤枉啊!下官哪敢胡说!” “虽说大明朝比元朝好多了,百姓能吃饱饭,但隔壁江宁县因为大肆征收商税,百姓怨声载道,咱们县百姓经常去江宁县做生意,也跟着遭殃。” “昨日有几位我们应天府的义士看不下去了,找他们江宁县的税吏理论,结果被当成歹徒给抓了去。” “就算没有大字报,百姓们的怨气也快压不住了,要是激起民变,咱们在天子脚下,惊扰了圣驾,那可是要杀头的重罪啊!” 这番话堪称睁眼说瞎话的教科书级别,不知情的人怕是真要被忽悠了。 邓铨神色骤变,顺着话头演下去。 “当真如此?” 黄典史连连点头。 “千真万确!” “而且江宁县竟然跑到咱们应天府地界抓人,那位陈大人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些。” “上次抢弘觉寺的案子,这次又来抓人,真当咱们县衙是摆设?” 第298章散装大省南直隶 这话戳中了邓铨的痛处,他脸色一沉。 “看来这位陈大人欺负同僚惯了,不知情的,还当他坐的是本官应天府府尹的位置呢!” “这样吧,以应天府府衙的名义发文书,让江宁县马上放人,咱们应天府的人,还轮不到他们管!” 黄典史又问。 “要是他们不放呢?” 邓铨冷哼一声道。 “先礼后兵!” “不放人就把官司打到朝堂,打到圣上和太子面前,本官就不信没地方说理!” 黄典史接着又问。 “那煽动起来的百姓咋办?” 邓铨甩下一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还用教?” “是,下官这就去办!” 黄典史领命而去。 早会刚散,钱多福给陈安泡茶时笑嘻嘻地说。 “老爷,今天有件趣事!有人在大街小巷贴煽动性大字报,刚贴几张就被捕快抓了,一审问全是应天府的人。” 陈安挑眉。 “大字报?写的啥?” 黄典史笑着说道。 “内容贼逗!” “居然是让江宁县百姓团结起来抵制应天府的,说应天府嚣张跋扈、为非作歹,让大家跟着大人您对抗应天贼人,您说搞笑不?” “应天府的人跑咱们这儿,让咱们团结起来反他们!” 陈安一听就乐了,瞬间想通了关节。 “应天府那位就这智商?玩这么拙劣的把戏,就当看猴戏吧,瞧瞧他到底想干啥。” 正说着,张大力拿着一份文书进来了。 “大人,应天府衙发来文书,说咱们抓了他们的义士,现在全县民怨沸腾,让咱们放人。” 陈安气笑了。 这邓铨不仅智商感人,脸皮也厚得离谱,颠倒黑白的话都说得出口。 不过混官场嘛,就得脸皮厚心够黑。 他摆了摆手。 “让送文书的滚回去,告诉他们那两人是袭击税吏的歹徒,啥时候成义士了?” 张大力刚要走,陈安又喊住他。 “再加一句,还有几个歹徒没抓到,让应天府赶紧抓了送过来,不然这事没完!” 张大力闻言一愣,但很快便领命而去。 应天府衙签押房里,黄典史听着刚从江宁县回来的胥吏汇报着情况,嘴角露出讥讽。 “江宁县那位果然够跋扈,居然敢这么硬气地拒绝放人?” 那胥吏谄媚附和道。 “可不是嘛!那陈安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有圣上宠信吗?迟早有他倒霉的时候!” 黄典史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 你若是得知了陈安的真实身份,还敢说这话? 但他懒得跟这小吏废话,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黄典史出了签押房,找到在后花园小憩的邓铨,汇报道。 “大人,人没要到,陈安那家伙说话还挺冲,让咱们把剩下的歹徒也尽快给他送过去。” 邓铨哼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事,他本来就跋扈,眼下又有圣上和皇后撑腰,尾巴怕是都要翘上天了!” “不放人正好,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黄典史忍不住问。 “大人,您知道陈大人的真实身份,为啥还要跟他对着干?惹毛了他不打紧,要是触怒了圣上可就糟了。” 邓铨摇头。 “你太小看圣上了,他看似暴躁,可从不乱杀官员,咱们和陈安是公愤又不是私怨,圣上不会在意的。” “可皇后娘娘……” 黄典史还想说皇后那边,却被邓铨给打断了。 “事已至此,你说咋办?悄悄把人送过去?” “不行!” “这事闹这么大,全城都看着呢,我能服软吗?” “而且真正的主谋是李景隆,服不服软,他说了才算。” 原来邓铨之前去找李景隆求救全是装的,真实目的是祸水东引,让李景隆背锅。 成了,他能分功劳。 败了,他也不是主谋,早就把自己摘干净了。 谁是真蠢货,一目了然! 黄典史作为心腹,知道邓铨虽然没大才,但绝不蠢。 这次自家大人也是被陈安逼急了才出昏招,眼看事情失控,马上就想到要甩锅给李景隆。 反正李景隆他爹是皇亲国戚,闯祸也死不了,可自家大人不一样,圣上杀他可不会念及他那死了好几年的爹。 等想明白这些,黄典史这才松了口气。 邓铨又叮嘱道。 “就照之前我说的办,先造势,再谈判,记住了,咱们做的这些事,都推到李小公爷的头上,懂了吗?” 黄典史连忙哈腰道。 “懂了懂了!” 邓铨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了。 等人走后,邓铨才又在竹椅上躺下,边喝乌龙茶,边望着池塘念叨。 “不管谁赢谁输,小爷我先脱身了,李景隆笼络了那么多人才,还能斗不过一个陈安?” “陈安你小子别嚣张,迟早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说完,他猛得灌了一口茶,结果忘了是刚泡的,烫得他一蹦三尺高,吐着通红的舌头直叫唤。 “烫死了!烫死了!” 中秋将至,应天府已经飘起了节日的味道。 今年这节注定热闹。 酝酿了一个多月的花魁大赛要在中秋夜开奖,各家青楼头牌最近跟打了鸡血似的。 要么缠着榜一大哥刷礼物,要么憋足了劲儿排节目。 老百姓也都盼着免费看美人秀才艺,这段时间江南的热络话题第一,就没让过座。 可这几天,倒是杀出匹黑马来。 应天府和江宁两县的恩怨情仇,虽说还没把花魁大赛拉下马,但架势挺猛,甚至牵扯到了应天府的其他县。 没办法,南直隶本就是个散装大省。 从唐朝中期就富得流油,扬州、苏州这些地方压根不服应天府当老大。 应天府自己下辖的八个县也互相看不顺眼,毕竟大家都有钱,凭啥你说了算? 那张大字报里的话,简直是点火器,直接让各个县都卷了起来。 应天和江宁最夸张。 应天说江宁指使人袭击税吏,江宁喊应天越界抓人,两边隔着河打嘴炮,你骂我一句我怼你十句,人越聚越多,虽然暂时没动手,但眼看就要闹大了。 朝廷通政使司见状,连夜下了令。 你们俩赶紧把事压下去,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得,本来是歹徒袭击税吏的小事,愣是让他俩搞成了县际大型比斗现场。 要说古代当地方官,大部分时候挺爽。 交通不便、官员少、没监督,妥妥的土皇帝。 第299章应天府各县比试一场,谁赢听谁的 但有几种官不好当。 比如辖区有大家族的,权利得被分走一大块。 再比如和上级衙门同城的,像县衙和知府衙门挤一块,天天被骑在头上。不过最惨的还得是京官。 那叫一个憋屈。 地方官的福利没捞着,京官的痛苦全尝了个遍。 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上早朝,想在京城耍威风?做梦呢!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几个当官的,剩下的可能还是哪个大佬的七大姑八大姨。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能安安稳稳领俸禄就谢天谢地了,还想当土皇帝? 好在邓铨虽然是应天府府尹,但却也是有背景的人,即便他胡来,朱元璋也不会轻易拿他开刀。 不过,通政使司右通政张启明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没背景,全靠自己奋斗到四品,放别的地方能去省城当按察使,跺跺脚当地都得颤三颤。 但在京城,四品官啥也不是。 全国大官都扎堆在这儿呢! 他不仅比不上那些大佬,连手下都管不住,谁让人家后台比他硬呢? 就说今天吧,应天府突然冒出几百张煽动性大字报,闹得全城人心惶惶。 锦衣卫已经上报给皇帝和太子了,还有巡城御史弹劾知府衙门。 张启明一边让人全城搜大字报,一边联合五城兵马司抓人,后来发现这事跟应天府与江宁县有关,不得不把陈安和邓铨这两位大神请来喝茶。 张启明看着眼前这俩,心里直犯愁。 自个儿上辈子究竟是刨了谁的祖坟,才摊上了这么个破事啊? 陈安跟没事人似的,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茶。 倒是邓铨有点慌,主动搭了话。 “大人叫我来,是有啥事啊?” 张启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你就别装了,这事都闹翻天了,谁不知道?” 邓铨当即开始了表演。 “大人说的是大字报吧?我也正发愁呢,我虽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我知道这人为啥这么干……” 张启明闻言挑了挑眉,目光从慢悠悠喝茶的陈安脸上掠过,转头朝邓铨故作疑惑地问道。 “怪了,这些乱党何故要四处张贴这种煽风点火的告示?” 邓铨答道。 “是为了救人!” “昨天江宁县的人突然跑到我们应天府来抓人,大概是有人看不下去了,这才贴了大字报!” 陈安放下茶杯冷笑道。 “邓大人真是官场老油条,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邓铨怒了,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安你别血口喷人!” “江宁县到应天府抓人就是欺负人!弘觉寺那事你就仗着圣上的宠信胡来,现在又来我应天府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应天府府尹?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坐的是本官的位置呢!” 张启明自是也知道这些事的。 陈安之前没打招呼就查封了弘觉寺,抢了人家千年家底还把佛像给斩首示众了,那弘觉寺可是归应天府管辖的! 这次越界抓人更是犯了官场大忌,邓铨生气确实有理由。 但张启明可不敢得罪陈安这个传说中的陛下的亲儿子,于是赶紧打起了圆场。 “陈安虽然急了点,但发心总归是好的,眼看手下被袭击,他能不管吗?” 邓铨还想辩解,张启明却打断了他。 “这事蹊跷,袭击胥吏可不是小事,现在又闹得这么大,你这个应天府要是不牵头办,那就由我来查个清楚。” 邓铨一听乐了。 “大人英明!” 陈安却冷笑道。 “不用劳烦大人,我十天内就能查清,还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今天敢袭击税吏,明天就敢谋朝篡位,不揪出来就是朝廷的祸害!” 邓铨吓得一哆嗦,指着陈安想说啥又憋回去了。 陈安瞥他一眼。 “我说你了吗?不做亏心事怕啥?” 张启明赶紧打圆场。 “就是几个刁民嫌商税高,哪有那么严重?陈大人真不把人交给我?” 陈安解释道。 “不是不交,现在大字报闹成这样,江宁县百姓都喊着要给应天府点颜色瞧瞧,我要是放了人,那就是认了怂,百姓们可不会答应啊!” 张启明表面点头,心里却直吐槽。 净扯犊子! 这案子本该由应天府来主办,要不是这邓铨涉了案,也不该由通政使司来掺和。 他知道陈安就是不想交,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微笑,等着这小祖宗说出真实目的。 “您二位都跟犟驴似的谁也不让谁,我这也难办啊!” 张启明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 “可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您二位想退让,也没法跟县里的百姓士绅交代不是?” 这话听着像废话,却也有点道理。 陈安倒不在乎,江宁县被他治理得铁板一块,百姓都拥护他,掀不起啥风浪。 可应天府就不一样了,邓铨本来想裹挟民意搅局,现在民意却有点失控,搞不好他得被自己点的火反噬。 邓铨皱着眉问。 “那依大人看,这事该咋整?” 张启明煞有介事地说道。 “既然僵持不下,那就按老方法办吧?” “老方法?” 邓铨怔愣片刻后,眉头随即便舒展开来,看张启明的眼神也变得亲热了些,跟见了自家人似的。 陈安好奇地问道。 “啥老方法?” 张启明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可算把这尊佛的话给引出来了。 他解释道。 “自开国以来,应天府各县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磕磕碰碰,遇到官府不好判或者调解不了的纠纷,双方就商量着比试一场,输方得答应赢方的要求。” 陈安蹙眉。 “我在江宁县当了一年多的县令,咋从没听说过?” 张启明解释道。 “连我也就只是听说过而已。” “本朝定都应天府,管控严,不像元朝吏治腐败、地方失控,这老方法都十几年没用了,可这次情况特殊,应天府和江宁的百姓都快打起来了,朝廷要是硬介入,又怕适得其反。” “所以我今早奏请了用元朝旧例处理此事,圣上和太子都同意了。” 陈安明白了。 元朝对地方管控松,各地跟割据似的,官府解决不了纠纷,就冒出了这种老方法。 第300章姚广孝:他想硬碰硬,就硬碰硬 邓铨显然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接话道。 “大人都奏请朝廷批准了,那就按您说的办!” 陈安也没意见,朱元璋和朱标都同意了,总不至于坑他吧? 他又问道: “这老方法具体咋整呢?” “简单,就是文斗和武斗。” 张启明啜了口茶,继续解释道。 “文斗斗智,解谜、对对子、出难题,不动手就行。” “武斗斗力,签生死状,城外开打,生死由天。” “这事毕竟是应天府的人去江宁县闹事,就由江宁县先选。” “陈安,你决定文斗还是武斗?” 邓铨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 “这还用选?陈大人文武双全,一个打十个,肯定选武斗呗!” “也就你这种粗人喜欢动拳头。”陈安讥讽道,“能靠智慧解决的事,为啥要用暴力?” “大人,我选文斗。” 张启明说。 “好!选了文斗,具体咋比就由人家定,你接着就行。” “邓小公爷回去可以召集全县士绅商量,出几个问题让江宁县答,答上来江宁赢,反之应天府赢。” 邓铨问道。 “那我们应天府的那两位义士呢?” “放心。”张启明一挥手,“比试结果出来前,江宁县不会动他们的,这是规则。” 陈安觉得这提议有点儿戏,但这事本身就挺荒唐,也就没拒绝。 张启明见事情解决了,心情大好,寒暄几句就送客了。 陈安翻身上马回了江宁县,邓铨则一脸疑惑地往曹国公府去了。 回到县衙,钱多福等人立刻围上来问。 “大人,张大人咋说的?” “他除了和稀泥还会干啥?” 陈安边走边抱怨,突然又停下来问道。 “应天府各县起冲突,上级解决不了,真的都是用老方法解决的?” 钱多福愣了愣,摇头道。 “属下不知。” 这也不怪他。 古代官制总在变,但吏治不同。 夏商周是贵族治国,商鞅变法后靠军功,两汉察举制、举孝廉,魏晋南北朝九品中正制看出身,隋唐后科举制才让寒门有了机会。 可吏员不一样,他们掌管庶务,跟百姓打交道最多,很多还是本地大族子弟,能家族传承,势力大得很。 但江宁县的胥吏被陈安收拾得差不多了,钱多福他们都是底层出身,有能力却不懂这些老方法。 陈安问他,相当于问瞎子路。 钱多福走后,陈安背着手往签押房走去,心里琢磨着这文斗到底是啥套路。 陈安一迈进签押房,就看见姚广孝跟个准时打卡的上班族似的候在那儿。 老姚见他进来,立刻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大人可算回来了!” 陈安摆摆手直奔主题。 “知道你想问啥,你听说过老方法不?” 看姚广孝一脸懵圈,陈安把张启明那套和稀泥的理论又复述了一遍。 姚广孝可比钱多福机灵多了,听完就拧起了眉毛。 “这案子明明白白的,张大人咋偏要绕弯弯?” 陈安撇了撇嘴。 “那老头精得跟泥鳅似的,我和邓铨两边都得罪不起,可不就只能和稀泥嘛!” 姚广孝却摇头。 “未必吧,他要是真想躲,装聋作哑就行,何苦主动掺和还搞出这么个不偏不倚的招儿?” 这话点醒了陈安。 对啊! 张启明要是不想管,完全能踢皮球,何必急吼吼把他俩叫去搞什么奇葩挑战赛? 再说了,出题权在邓铨手里,万一他出点刁钻的题目,自己不就掉坑里了? “您是说……张启明是故意的?” 陈安追问道。 姚广孝也说不清,只是提醒道。 “商税改革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张大人站队也很正常。” 陈安琢磨着,管他站哪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可是带着千年智慧和互联网冲浪经验的老网民,还怕斗不过古人? 但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犯嘀咕,赶紧问老姚咋办。 “大师觉得此事我该怎么处理?” 姚广孝思索片刻道。 “就跟他硬碰硬,不然还以为咱怕了呢!” 得,英雄所见略同,先看他们出啥题再说。 邓铨一冲进曹国公府前厅就咋咋呼呼了起来。 “成了成了!计划通了!” 李景隆挑眉。 “陈安那小子没反对?” 邓铨灌了口凉茶。 “别说他了,我都懵了!张启明整的老方法,跟咱之前合计的路子简直一模一样!” “那张大人该不会……” 他刚想八卦张启明是不是自己人,李景隆就笑着打断了。 “这事可不能说破!” 邓铨秒懂。 好家伙,原来张启明是友军! 这藏得也太深了吧,连我都被蒙在鼓里! 再看看李景隆,虽说是公认的绣花枕头,又狂又傲的,但就因为是曹国公的继承人,外加皇亲国戚,文人勋贵都得抢着抱大腿。 邓铨心里顿时酸溜溜的。 要是我继承了老爹的爵位,早飞黄腾达了,哪会被陈安骑在头上! 酸归酸,正事得问。 “接下来咋整?陈安鬼精鬼精的,普通题目难不住他,而且太刁钻的题人家能拒答。” 李景隆没说话,冲旁边的解缙和黄子澄使眼色。 解缙摇着扇子胸有成竹。 “邓大人放心,咱出的题保证既不刁钻又能难住他,再说圣上肯定知道这事了,题太歪他老人家该护犊子了,咱可是读书人,不玩阴的!” 邓铨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应天府和江宁县要搞老方法对决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立马就飞遍了整个南直隶,瞬间就把中秋花魁大赛挤下了讨论热榜第一。 这事能爆火,知府衙门在背后推波助澜少不了,江宁县的江宁日报更是功不可没。 不仅把来龙去脉扒得明明白白的,还顺带科普了老方法的前世今生。 不少老爷子一拍大腿。 “哦豁!元朝确实有这档子事!” 但大明都建国快十六年了,咋还要用元朝的老方法? 虽说有点怪,但上头没反对,俩县也同意了,老百姓就当看大戏呗,期待值直接拉满,比看选花魁还带劲。 要说今年的应天府,那可真是瓜田丰收年。 要是有新闻媒体,头条能被江宁县包圆了。 二月一把火烧死作恶胥吏,接着在秦淮河畔公堂斩杀权贵管事,然后堵锦衣卫大门逼死千户,再到弘觉寺弑佛…… 换别人早惊掉下巴了,可在陈安这儿,咋就跟吃饭喝水似的? 原因无他。 人家上头有人啊! 第301章毛骧的冷汗都下来了 应天府的大街小巷炸开了锅,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全城。 那些靠赌局营生的场子可坐不住了,毕竟赌坊就是靠人们下注吃饭的。 就说中秋夜选花魁那档子事吧,各家赌坊把青楼头牌的画像都挂出来了,还标好了赌注和赔率,连她们是擅长跳舞还是唱小曲都写得清清楚楚,生怕赌徒们摸不清门道。 就这么一场选美,让赌坊老板们赚得荷包都鼓了起来。 官府也没闲着,尤其是江宁县县衙,光是收赌坊的税银就收得手软。 谁让应天府一半的赌坊都在秦准河北岸呢! 按江宁县《商税条例》,这些娱乐场所每天都得按流水的百分之一缴税。 眼下又出了新热闹,应天府和江宁县闹了矛盾,打算按老方法来解决争端,这可成了城里的头号热点。 消息刚传出来,赌坊的赔率就开出来了,赌徒们差点没把赌坊的门槛给踩破。 一过申时,陈安从公堂出来往后院走,还没跨进院门,就看见朱雄英跟个小猴子似的候在那儿。 小家伙一见到他,立马扑上来挂在他身上,突然又皱着鼻子闻了闻。 “师父,你身上咋有股梨花香粉味?” 说完就朝院里大喊。 “小娥姐姐,我师父他……” 陈安眼疾手快,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并压低声音吓唬道。 “敢告师父的状,信不信我收拾你?” 朱雄英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谁让你出去沾花惹草的?” “去去去。”陈安没好气道,“这是我中午去吃冰糕,老板闺女不小心洒我身上的!” 朱雄英翻了个大白眼,那眼神分明在说。 你这糟老头儿坏得很,谁信啊! 其实陈安说的是实话,他中午去照顾王寡妇的生意,付钱时人家闺女死活不要,推搡间不小心沾了点香粉。 可朱雄英不依不饶。 “男人三妻四妾也正常,何况你是我五叔,按礼制房里人也该不少,可你还没让小娥姐姐过门呢,就出去瞎晃悠,就不怕小娥姐姐难过吗?” 陈安揉着他脑袋,威胁道。 “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朱雄英眼珠子一转。 “你不让我说也行,但得答应我个条件。” “这次和应天府比试,让我上咋样?我可是你开山大弟子,要是赢了,不也显得你教导有方吗?” 陈安冷笑。 “你咋不说输了给我丢人呢?” “那到也没错,可您出马,也不能保证稳赢啊!” 朱雄英掰着手指头算道。 “外头盘口开了,咱赢是一赔二,应天府赢是一赔四,就像我押十文钱咱赢,赢了能拿二十文,押应天赢,赢了能拿四十文。” 陈安纳闷。 “咋咱的赔率还低呢?” “哎呀,赔率低说明人家更看好咱,你连这都不懂,还被人当天才呢!” 朱雄英一脸得意。 陈安摆了摆手。 “术业有专攻,我对赌博可不感兴趣。” 说着就想往后院走,朱雄英紧跟了上去。 “那您是同意我出战了?” “哈哈哈!看小爷我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那怪笑的样子,活像个反派跟班。 陈安进了后院,看见朱元璋四平八稳的坐在凉亭里,旁边还坐着个老头。 能和朱元璋平起平坐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陈安走过去,跟朱元璋开玩笑道。 “大爷,又来我家蹭饭啊?” “你家大业大的,天天上我这儿蹭吃蹭喝,我那点儿俸禄还都被你克扣光了,您倒是好意思啊!”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 “咱吃你几顿饭就把你吃穷了?那弘觉寺的事咋说?你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陈安笑嘻嘻地说。 “那些和尚骗百姓的钱能算民脂民膏吗?放我这儿才是物尽其用,而且我可一分没贪,全用在公家事上了,我现在都靠我娘养活呢!” 旁边的老头喝着茶,表面平静,心里却惊涛骇浪。 他知道朱元璋护犊子,可除了太子朱标,哪个儿子在朱元璋面前不是战战兢兢的? 这小子居然敢跟朱元璋这么说话,在朱元璋心里的地位怕是跟太子差不多了。 正说着,陈安后脑勺被敲了一下,马皇后端着干果进来了。 “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老头赶紧站起来行礼。 “老嫂子别麻烦,我喝点茶就行。” 马皇后笑道。 “家里也没啥好吃的,百室你可别介意啊!” 说完,又冲陈安道。 “这是你李伯伯,快过来拜见。” 李伯伯? 陈安脑子飞速运转,朝中姓李的大佬…… 难道是韩国公李善长? 可他不是早就淡出朝堂了吗? 咋会跟朱元璋一起在这儿? 他心里想着,嘴上也没慢下,赶紧拱手道。 “李伯伯。” 李善长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怠慢,连忙回礼。 “客气!客气!” 朱元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虚礼就不必了,赶紧坐下,咱有话要问你。” 陈安却推辞道。 “长辈桌上,晚辈哪儿能同坐?” 朱元璋板着脸。 “让你坐就坐,今儿哪那么多废话!” 陈安刚坐下,朱元璋就问道。 “这两日应天府闹得满城风雨,你又在憋着什么鬼主意呢?” 陈安连忙喊冤。 “天地良心,这回是旁人先来招惹的我,我不过是被动应招罢了。” “况且应天府的事还有您不知道的?怕是……那谁的差事没办细致吧。” 不远处的墙头上,正蹲守护卫的毛骧冷不丁听见这话,虽不明就里,却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后背唰地沁出一层冷汗,攥着刀柄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话听着没头没尾的,可那“那谁”二字,怎么听都像在说自己。 朱元璋瞥了李善长一眼。 “不是咱想听,是你李伯伯对这事好奇。” 李善长赶紧接话。 “并非好奇,只是觉得其中或有误会,便请国瑞兄陪我来问问究竟。” 能当面叫朱元璋字的,全天下没几个,这更坐实了陈安的猜测,眼前这位就是李善长。 陈安笑呵呵地试探道。 “李伯伯言重了,不就是几个小辈胡闹吗,咋还把您惊动了?” 李善长似笑非笑的说道。 “几个小辈能在应天府搅风搅雨?”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怕是整个江南都知道了,贤侄还当这是小事?” “如此,可见贤侄心胸真是豁达啊!” 第302章朱元璋:他的不孝都写脸上了 这话明着夸人,暗里却在讽刺。 但凡陈安情商低点,还真就不好听出李善长这话里的好歹来。 不过,他上辈子在职场混的那些年,可不是白混的,最起码好赖话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听了李善长这番话,陈安的嘴角也似笑非笑的勾起了一抹弧度,眼神直愣愣地看向他,那神情分明在说。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儿演什么聊斋啊? 朱元璋和马皇后更是人精里的人精,两人安坐不动,脸上瞧不出半分波澜,只作壁上观,静静等着看陈安怎么接话。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伯伯觉得闹得凶就是大事,可在我眼里,这就是个笑话。” “什么大字报、两地纠纷,不过是几个自以为聪明的人玩的小把戏,所以是小事。” “但这事又涉及人命,几条百姓和歹徒的性命,那就是大事了。” 听了陈安的话,马皇后露出欣慰的笑,朱元璋也带了点玩味,李善长依旧谨小慎微,却都听出了话里的交锋。 李善长刚暗讽陈安把大事说小,陈安就反说他不把人命当回事。 也就陈安这初生牛犊敢这么接话。 要知道,李善长是朱元璋亲封的开国第一功臣,堪比萧何! 当年权倾朝野,如今仍被倚重,太子见了都得客气几分。 可陈安就这么有礼有节地怼了回去,还让人没法辩驳。 朱元璋护犊子,最见不得自家儿孙怯懦。 他向来觉得,锋芒毕露不是错,但关键得有锋芒的资本。 若是仗着父兄权势便目中无人,那叫跋扈,算不得真本事。 可像陈安这样,凭着自己的见识和底气硬接硬扛,反倒合了他的心意。 李善长淡淡开口。 “贤侄对几条人命这么上心?” “我当年陪圣上南征北战,见惯了生死,几条人命还真没放在心上,我更关心这事对朝廷的影响,在天下大事面前,几条人命算什么?” 陈安毫不示弱。 “国家是由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组成的,要是连人命都不敬畏,这国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我年纪小,不懂朝中大事,只知道眼前涉及人命的就是大事,朝中大事有圣上和大臣们操心,轮不到我插嘴。” 这一老一小你一言我一语,表面客客气气,暗地里针锋相对,像两个老江湖过招。 旁边蹲在墙头吃瓜子看戏的朱雄英看得直撇嘴。 “要吵架就痛痛快快吵,这么拐弯抹角有啥意思嘛!” 陈安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眼前这位笑眯眯的老官油子一摊手。 “李伯伯,咱就别绕弯子了,您带这么大场面来,到底想干啥呀?” 旁边的马皇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李善长却捋着胡子笑。 “我看贤侄快人快语,倒有国瑞兄当年的豪气。” 他慢悠悠给茶杯续上茶,这才切入正题。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贤侄,前些天那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咋处理?” 陈安耸了耸肩。 “通政使司右通政张大人定了规矩,说按老办法来啊!” “咱赢了就彻查,输了就把抓到的俩歹人交出去,告示都贴满大街小巷了,百姓们都支持呢,您老能不知道?” 李善长摇了摇头。 “我又不糊涂,当然知道这事。” “今儿我拉着国瑞兄来,是想请贤侄卖我个面子,事儿了之后,只办行凶的人,别扩大追查,行不?” 陈安心里门清。 这老狐狸是怕朱元璋借题发挥,再来场大清洗呢! 李善长虽退隐多年,可门生故吏满朝堂,胡惟庸案和空印案已经杀得百官心惊胆战,再来一波,怕是朝堂都没人喘气了。 所以这老狐狸先把自家胡闹的纨绔子弟收拾了,又进宫请朱元璋当说客,生怕陈安这小子把事儿闹大。 可眼下两地比试还没开场呢,这老头儿咋就笃定自己能赢? 于是,陈安故意逗他。 “李伯伯,这比试都还没开始呢,您求情是不是太早了点?” 李善长苦笑道。 “呵呵,不早了!那几个毛头小子除了耍小聪明,哪是你的对手?我掐指一算,他们必败无疑,现在来求情正合适。” 姜还是老的辣,看来这老头儿早把陈安给摸透了。 从秦淮河审案到献天花配方,再到逼死锦衣卫、查抄弘觉寺,陈安看似嚣张,做事却滴水不漏。 背后要么有高人指点,要么就是天赋异禀,哪是那些纨绔能比的? 所以,李善长今天就是来认怂的,刚才打哑谜不过是探探底。 果然如他所料,这小子牙尖嘴利的,还吃软不吃硬。 这么看来,自己这步险棋,算是押对了。 李善长将话说完,便起身告辞,转身离开了。 等李善长一走,朱元璋立刻翘着二郎腿问。 “你觉得这老头咋样?” 陈安斜眼看他。 “人家这才刚走没多久,估摸着连百丈远都还没到呢!您就急着让儿子在背后对人家说长道短,这也未免太不讲究分寸了吧?” “我如今倒是真好奇的很,想问问您老当年是如何领兵起义,在那元末群雄逐鹿的乱世里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打下这锦绣江山的。” 朱元璋气得抄起茶盏就砸,陈安一个闪身躲开。 这父子俩斗智斗勇惯了,朱元璋每次想动粗都落不着好,反而累得够呛。 所以他学乖了,头下攻击不中,绝不再来第二下。 马皇后无奈地捡起碎茶盏。 “说话就说话,咋又发脾气?” 朱元璋嘟囔道。 “他少气咱几次,咱脾气能不好?” 马皇后白他一眼。 “安儿说得对,人家刚走你就议论,像当爹的吗?” 陈安在后面猛点头,马皇后回头假装拍他一下。 “你也是,你爹问你就好好答,别耍嘴皮子,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你不孝呢!” 朱元璋哼唧一声道。 “哼!他的不孝都写脸上了!” 马皇后立刻护犊子。 “咱安儿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这话从亲妈嘴里说出来,陈安心里甜滋滋的。 被亲妈宠着的感觉,爽! 朱元璋听完这话,当即冷笑起来,正要开口嘲讽,就被马皇后给出声打断了。 “有话好好说,别又吵起来了。” 见陈安一脸得意,她又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鼻尖。 “你也收敛些,别总胡闹。” “知道了。” 陈安忙点头应下。 这世上能让他服服帖帖听话的,除了亲娘,再无旁人。 “我去后厨看看,你们父子俩安分些,可别再闹了。” 马皇后又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朝厨房走去。 第303章淮西勋贵你可了解 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 可毕竟是亲爹,父子哪有隔夜仇? 做儿子的让着点爹,也不丢人。 于是,陈安先开了口。 “李伯伯就是当年您说的当代萧何李善长吧?” 朱元璋点了点头。 “除了他之外,咱这大明朝还有第二个姓李的,能请得动咱当说客?” 陈安感慨道。 “人一老,果然不如年轻时有冲劲了,以前多厉害的人物啊,如今竟反倒怕起我这个晚辈来。” 朱元璋讥讽道。 “你哪只眼睛瞧见人家怕你?!就算你认祖归宗,在他面前也不够看,全天下能让他怕的,只有你爹我!” 这话倒是不假。 放眼天下,能让李善长打心底里忌惮的,除了老朱,确实再无旁人。 便是太子朱标,李善长也未必放在眼里。 毕竟他经营多年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朝堂威望更是无人能及。 “我知道他不是怕我。” 陈安嘿嘿笑道。 “是怕我把事儿闹大了,您趁机来场大清洗,他想独善其身都难!” “要是我啊,才不管那么多,先干一架再说!给小辈服软?没门!” 陈安说得的霸气侧漏,朱元璋气得抬脚就踹,后院又鸡飞狗跳了起来。 陈安的话听着糙,却在理。 李善长在富贵窝里待得久了,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就怕出半分差错,弄丢了这辈子攒下的荣华富贵,这才肯放下身段,来跟个晚辈说和。 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 毕竟朱元璋的心思太深,谁也猜不透他何时会动怒,又会因为哪桩事突然举起屠刀。 李善长活得这般小心翼翼,也是情有可原。 可朱元璋却半点没往自己身上想,反倒觉得是这位老兄弟丢了创业时的那股子拼劲与热血,变得越来越没出息了。 闹了一阵,父子俩坐回凉亭。 陈安陪着笑脸给朱元璋倒茶。 “一个官场老油条而已,您咋还忌惮他?” 朱元璋挑眉道。 “官场老油条?” “你就狂吧!这些老狐狸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以为文官就好欺负?” “他今天不是给你服软,是通过你告诉咱,他和背后的人对皇室忠心不二。” 陈安对朱元璋的讥讽浑不在意。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老爹这话确实在理。 自己就算再自视甚高,也还没狂到觉得人家是真被自己的实力压服了。 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朱元璋突然又问。 “淮西集团你可了解?” 陈安摇头。 朱元璋朝玩闹的朱雄英招了招手,等他过来,便开始讲古。 “当年咱困守濠州时,在郭子兴手下办事,那老头总是疑神疑鬼的,咱这么能干,自然上了他的黑名单。” “咱一看这老头成不了事,就回老家淮西招兵买马,这才有了自己的班底。” 陈安插科打诨。 “所以说嘛,干大事不能疑神疑鬼,您就不一样,都是等翅膀硬了才……” 朱元璋听出了讽刺,又想踹他,不过这次他忍了,接着说道。 “咱招的这批人,就是淮西二十四将。” “李善长那时候以谋士身份加入,成了咱的首席智囊,后来他从徐达手里接过淮西集团,成了带头大哥,因为他最会给手下谋福利。” 马皇后端菜时听到朱元璋讲古,赶紧把人都支开了。 她知道这是朱元璋在给陈安和朱雄英传授帝王心术呢。 朱元璋家的帝王术不是书本上的大道理,而是朱元璋拿自己的经历熬成的干货,尤其是这淮西集团的来龙去脉,可是皇室秘传的职场生存指南。 陈安这身份还没正式认祖归宗,朱元璋就开始给他开小灶,可见是真看上这个儿子了。 人活一世,吃喝二字最是实在,尤其对那些苦出身的人来说,好不容易熬出头,还不得可劲儿享受? 这就是李善长能取代徐达当淮西集团老大的原因。 也不能怪他们眼界窄,毕竟五千年历史里真忧国忧民的大人物凤毛麟角,像徐达那种不图钱权的才是奇葩,李善长这样的才是正常人。 要是换个朝代,老板说不定还乐意看功臣们沉迷享乐,比如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拿荣华富贵换兵权。 可朱元璋不一样,他自己是工作狂,天天熬夜批奏折,也见不得手下人舒坦,只有徐达那种低调的才能善终,李善长他们就跟猪圈里养的肥猪,迟早要挨刀。 朱元璋另一个谋士刘伯温就聪明多了,当年玩假死跑路,既保全自己又保了家族。 朱元璋明知他没死,也懒得跟个“死人”计较。 刘伯温能看穿这步棋,李善长却做不到。 让他舍弃到手的权财,比剁手还难,毕竟道理都懂,真行动起来没几个人能狠下心。 朱元璋跟陈安和朱雄英讲了淮西集团的历史,又说了这伙人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 “你以为李善长是好惹的?现在知道淮西集团多厉害了吧,还敢小看他不?” 朱元璋这话里全是忌惮。 陈安总算明白朱元璋为啥总对开国功臣下狠手了。 这些人,太短视! 明初四大案里,空印案和郭恒案杀贪官没毛病,但胡惟庸案和蓝玉案几乎把功臣杀绝了。 有人说朱元璋是给朱允炆铺路,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因为这些人太作! 朱元璋从小饿怕了,最恨贪官污吏,可有些功臣发达后就开始贪污欺压百姓,活该挨刀。 就说蓝玉,现在才洪武十五年,他就开始跋扈了。 平行时空里他更离谱,收几千义子、强占民田、鞭打官员,打赢北元后还强纳北元皇帝的妃子为妾,回朝路上居然攻打自家州府,这不是造反是啥? 有人说他是自污,哪有自污到藐视皇权的? 他就是觉得自己是大明顶梁柱,结果遇上更狠的朱元璋,才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所以李善长把您请出来找我说和,就是想在您面前撇清关系,说暴徒袭击税吏是小辈胡闹,让您别借机搞事情?” 陈安琢磨着。 朱元璋冷哼。 “拉倒吧,他们就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陈安一听来劲了。 “正好!现在商税改革顺,一是您老镇得住场子,二是国子监那事让士大夫没脸闹事,但暗地里使绊子的不少,咱不如趁这机会让他们彻底服软,把商税改革从应天府推广到全国!” 第304章让户部派人来江宁看看产量 朱元璋捋胡子。 “想法不错,不过有俩问题,其一嘛,你咋让对方服软?” “简单!张启明不是要比试吗?跟我比的不是邓铨,是整个反对派,他们输了就得支持改革,赢了改革就作废,您给李善长传句话,他们肯定答应。” 陈安信誓旦旦的答道。 朱元璋若有所思,接着问道。 “其二,你凭啥觉得能赢?你小子可别太狂了!” 陈安胸有成竹。 “放宽心,您老只要把话传到就行,至于比试,儿子自有安排。” “不过这规矩得改改,文斗不能只让他们出题,该是双方各出三道题,比一比谁的正确率高。” “还有,出题范围得由对方定,而且出题的一方必须有标准答案,您意下如何?” 朱元璋觉得这主意有点胡闹,但商税改革和这场比试在他看来,都是些琐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就答应了。 他点头道。 “成,咱就替你当回传话筒,看看他们究竟接不接你这招,他们要是接了,就让他们派人来与你细商比试章程。” 陈安狡黠一笑。 “他们肯定会接,毕竟这可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了。” 正说着,马皇后端菜来了。 都是清淡的江南小吃,莲子粥、清炒时蔬啥的。 小娥厨艺经陈安调教后比御厨还牛,简单食材也做得贼香,再来点西瓜冰沙,胃口一点没被热天影响。 陈安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再过十几天庄稼该收了,朝廷要不要派人来江宁县?” “新作物产量高,派人来监督查看,省得说我谎报,也方便推广,偏远地区还有不少人吃不饱,早点推广能多救些人。” 马皇后向来恪守后宫不涉朝政的规矩,可听陈安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插了话。 “安儿这话在理!” “重八,你过些日子派户部的人来江宁县看看,等他们亲眼瞧过了,才会相信安儿不是在胡说。” 朱元璋点了点头。 “咱回去让标儿安排便是。” 正吃着,小娥突然蹦了起来。 “哎呀!咱们蒸了大包子,怎么给忘了呢!” 采莲也猛地一拍脑门儿。 “我也给忘了!” 朱元璋看着满桌菜不高兴了。 “天天做这么多,吃不完不是浪费?眼下国库紧张,西南北方还在打仗,能省就省。” 小娥吐舌道。 “娘说您今天来,说您饭量大才多做的。” 虽说朱元璋天天跟自家大人斗嘴打闹,她却从没见过朱元璋动真格的威严,故而跟朱元璋相处时向来随意得很。 但采莲就不敢这般放肆了。 毕竟这位不苟言笑的老爷子,骨子里藏着何等慑人的威势,她再清楚不过了。 好在朱元璋也没打算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听了这话,只挥了挥手道。 “行了,咱明白你们是一片好意,快把那大包子拿来,给咱添饭,今天的菜太素净,咱才吃了七分饱。” 朱元璋是肉食动物,这些清淡小吃哪够塞牙缝。 小娥赶紧去拿包子,采莲又给他添了粥。 朱元璋端起碗一饮而尽,跟牛嚼牡丹似的。 马皇后嫌弃道。 “看看你那吃相,把雄英都带坏了,你看安儿多优雅。” 朱元璋一看朱雄英抱着大碗狼吞虎咽,再看陈安。 人家正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将粥往嘴里送,吃的那叫一个慢条斯理。 朱元璋心里犯嘀咕。 自家世代农夫,太子和其他皇子都没这气质,这小子咋回事? 难道……不是亲生的? 可锦衣卫早就查清楚了,这小子千真万确是他儿子。 算了,可能是刘伯温教得好吧,朱元璋摇摇头,又大口吃起菜来。 “刚出锅的大肉包来咯!谁要!” 小娥端着托盘一路小跑,白腾腾的热气裹着肉香飘过来。 朱雄英立刻举手喊饿。 “我要!我要!给我一个!” 朱元璋眼睛也亮了。 “这可是人间绝味,要趁热吃才够味!” 托盘一落桌,他就给马皇后和孙子夹起了包子,还往陈安碗里塞了一个。 朱雄英迫不及待的咬了下去。 滋…… 热油顿时就流了出来,烫得他手一甩,包子直接就被甩飞了出去。 小娥一边擦他的手,一边念叨。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朱元璋心有余悸,用筷子挑开包子皮,等热气散开才下口,因为他以前也被烫过。 陈安看着肉包直点头。 “小娥,你这手艺大涨啊!” 小娥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采莲。 “这是采莲姐姐教的,是宫里传的方子呢!” 采莲给马皇后挑开包皮,谦虚地道。 “我也就随口说了两句。” 陈安等包子稍微放凉了会儿,便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称赞。 “好吃!” 朱元璋感叹。 “你这小子,当真是天生的富贵命,就算没长在宫里,也能把日子过得这般滋润。” 朱雄英又拿了个包子。 他这次学乖了,也撕开包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口。 吃完饭来碗西瓜冰沙,舒服得都能上天。 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月色倒是格外的亮堂。 李文忠推门进来,看见朱元璋吓了一跳,赶紧行礼。 “舅父,娘亲。” 马皇后心疼他。 “又忙到现在,以前当大官都没这么忙。” 小娥赶紧端来粥和肉包。 李文忠坐下就说。 “最近可忙坏了,兵部前天来工业园,一下订了一万柄火铳、五十门火炮,这可是大生意,得盯着赶工,还得严把质量关,战场上的东西可不能出差错。” 朱元璋点头。 “火器就是容易出问题,严管是对的。” 最近俩人的关系缓和多了,李文忠忙着搞工业园没功夫闹别扭,朱元璋见他踏实干事也顺眼多了,马皇后看在眼里直感欣慰。 “除火器外,民用订单也爆了,咱打算扩大规模,多收些工坊进来。” 李文忠说着,拿起包子就咬,油流了一手。 朱雄英嫌弃道。 “叔父太粗鲁了,吃得满手是油。” 李文忠却大笑道。 “你忠叔这叫豪迈!” 说着,又转头问陈安。 “李善长那老狐狸找你了?谈得咋样?” “还能咋样,老狐狸说话总绕弯弯,求和解都不明说,净打哑谜。” 陈安摆了摆手。 “不说他了,工业园你打算咋扩建?” 第305章不买大明的东西,那大明的兵马是吃素的吗 李文忠一听这话,顿时眼睛发亮。 “前几天有匠人鼓捣出了水力纺纱机,靠水力驱动,效率跟你改良的纺纱机差不多,还能解放人手。” “南方水多,要是推广开,织布效率能再翻番!咱想把工业园扩到护城河边上。” “水力纺纱机?” 陈安心里一动。 劳动人民果然是聪明啊! 自己只是搭了个台子,匠人们就开始折腾新花样了。 有了水力纺纱机,工业革命的小火苗是不是就要烧起来了? “行,缺银子缺人缺粮食你就说,咱江宁县眼下就盯着工业园搞。” 朱元璋却皱起了眉。 “纺纱机效率本来就高,再加水力的,每天产那么多棉布,卖给谁去?” “卖给老百姓啊,现在棉布有多贵,您又不是不知道。” 陈安脱口而出。 朱元璋追问。 “那国内百姓需求被满足了呢?” “那就出口呗,朝鲜、倭国、西域,连蒙古人都能卖,棉布可比羊皮舒服多了。” 陈安答道。 朱元璋又问。 “人家凭什么买咱的?” “咱大明铁骑是吃素的?!” 陈安直接说道。 朱元璋一听,愣了。 对啊! 自己怎么还想着要跟人家公平买卖了? 是刀不够快? 还是马不够壮? 果然年轻人有冲劲,自己虽然不服老,到底是上了年纪。 山西洪洞县大槐树镇的秦壁村。 戚云从镇上买了酒肉和棉布往家走。 他家不算富裕,但妻子方妙灵贤惠,三个孩子乖巧,现在天下太平年年丰收,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 邻居见他一路傻笑,便问他。 “小云,你这是捡着金锭子了?” 他腼腆笑道。 “过两天中秋,买些吃的给孩子高兴高兴。” 等他回到家,方妙灵在院子里忙活,看见他擦了擦汗,笑出俩酒窝,三个孩子扑上来抱腿。 戚云觉得这辈子值了。 可就在这时,官道上跑来个骑马的百户,指着村口的大槐树骂骂咧咧。 “可算到了,累死老子了!” 随从问他。 “大人现在当了百户,有田有地有军户,啥样的姑娘没有,为啥非要跑这么远找方妙灵?” 百户瞪他一眼。 “你懂个屁!” “这女人本该是我姜家的,跟我哥自小定了亲,我哥早死了,按规矩该嫁给我,谁知我参军回来,她居然嫁给了别人!” “兄死弟及是本地风俗,她生是我姜家的人,死是我姜家的鬼,敢不守妇道,我能放过她?!” “不带她回去,乡亲们还不戳我脊梁骨?!” 随从都是本地人,知道这风俗,便不再多问,跟着百户进了村。 山西地界的老百户姜易云,祖上也是喝西北风长大的苦哈哈。 十几年前徐达带着北伐军在山西跟元朝王保保死磕时,他揣着半块干饼子就投了明军。 谁能想这糙汉子不仅从尸山血海里爬了出来,还靠着军功混了个八品百户当。 要知道洪武年间的武将可比文官金贵,虽说这官儿只管着百来户军户,连县官都没资格管他。 但真要遇上邻里吵架这类鸡毛蒜皮的事儿,还得乖乖去县衙掰扯。 他带着俩人进了村,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似的扎眼。 毕竟这穷乡僻壤的,飞只麻雀都能惊动全村人。 他大手一挥,让跟班去打听方妙灵家,转眼就踹开了人家小院门。 院里正忙活的戚云瞅见穿官服的人闯进来,吓得赶紧作揖。 “大老爷光临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姜易云斜眼瞟了瞟旁边哆嗦的方妙灵,甩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俺来接俺家媳妇回家。” 戚云当场懵圈。 “大老爷您可别开玩笑了,这是俺婆娘,跟您八竿子打不着啊!” 谁料姜易云手指一戳方妙灵。 “她就是!” “当年她跟俺哥定了亲,可惜俺哥走得早,俺又常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她就偷偷跟你过了日子。” “如今俺衣锦还乡,她理当跟俺回去,要是识相就乖乖跟俺走,不然按规矩,她这有婚约还改嫁的,得浸猪笼!” 方妙灵一听这话,突然想起这壮汉是谁了,梗着脖子反驳道。 “你哥都走了十多年了,难不成要俺守一辈子活寡?” 戚云也回过神来,可瞅见对方官服加身还带着跟班,只能赔着笑脸打圆场。 “大老爷,她是跟您哥有婚约,又不是跟您,您这突然上门抢人,也不合道理呀!” 姜易云哪儿听得进去,嘴里嚷嚷着。 “兄死弟及,她本就该嫁俺!” 说罢,伸手就去抓方妙灵。 戚云抄起棍子想拼命,却被俩跟班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眼瞅着媳妇要被抢走,谁料小院外突然围满了怒目而视的村民。 姜易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硬抢肯定没好果子吃,只能撂下狠话。 “今儿算你们狠,这事没完,等着吃牢饭吧!” 说完,他推开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江宁县。 陈安收到了应天府的战书。 后日中秋前,在秦淮河畔文斗,双方互相出题,解答出来算赢,出题范围由对方指定,还得有正确答案。 陈安知道对手不是纨绔,是酸秀才们,自己的优势是跨世纪的见识。 酸秀才们指定考《四书五经》,陈安却指定了三道题。 射、御、数。 孔老夫子推崇的六艺里,礼乐书他不占优势,但射箭、驾车和算术,他能把酸秀才们按在地上摩擦! 眨眼就到了八月十四,应天府的中秋注定不寻常。 秦淮河两岸为了选花魁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外地来的看客把街道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可要说最热闹的,还得是应天府和江宁县的文斗。 这场意外比试,人气比选花魁还高! 天刚蒙蒙亮,朱雄英就跟踩了弹簧似的把陈安给摇醒了。 这小子昨晚上撒泼打滚,总算求着陈安让他代表江宁县出战。 陈安无奈地啃着包子,瞅着这兴奋得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的朱雄英,只好带着他往县衙走。 马皇后和小娥她们也凑起了热闹,只不过女眷们自有去处,跟陈安兵分两路。 等陈安带着朱雄英来到秦准河北岸,直接被人山人海的场面惊掉了下巴。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石桥和小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好在县令有特权,俩人溜达到旁边酒楼二楼看热闹。 第306章李景隆:太坏了,让皇长孙出战 突然南岸传来一声锣响,只见几个衙役护着个穿绿袍、胸前绣着黄鹂补子的官过来了,这是应天府的人到了。 陈安使了个眼色,王典吏就噔噔噔下楼去了。 紧接着又一声锣响,王典吏也带着衙役往石桥走,俩拨人在通道口碰上,表面上客客气气互相作揖。 “下官拜见陈赞公。” 王典吏堆着笑。 “王典吏不必多礼。” 张县丞拱了拱手。 俩人嘴上客气,脚下可没闲着,都想抢先占到石拱桥中间的制高点。 那可是两县交界的风水宝地。 结果俩人你挤我我推你,差点撞个满怀,逗得围观百姓直乐。 “您先!” “您先!” 好不容易站到桥中间,又开始互相谦让,一来二去同时开口,惹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张县丞小声提醒。 “注意形象,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王典吏眼珠一转。 “那我先说,您补充?” “凭啥你先说?我官比你大!” 张县丞不干了。 “我又不归你管,官大也压不着我!” 王典吏梗着脖子怼了回去。 俩人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王典吏抢先开口宣布规则。 “两地约定文斗,各出三道题,答对多的赢!第一场,应天先出题……” 他一口气说完,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还得意洋洋地瞪着张县丞。 陈安在楼上看得直摇头,拍拍朱雄英的肩膀。 “去吧,悠着点,输赢不重要。” 朱雄英挑眉撇嘴。 “师父您也太没斗志了,看弟子给您赢个漂亮仗!” 说完,就蹦蹦跳跳的下了楼。 当这朱雄英雄赳赳地站上石桥时,两岸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可他压根不在乎,老气横秋地朝四周拱手。 “小子是江宁县陈县令的开山大弟子,今日替师出战!” “应天府哪个敢来应战?” 这话一出口,秦准河两岸的人笑得差点把桥震塌。 谁能想到江宁县居然派出个奶声奶气的小胖娃呢? 这场面,简直比戏台子上的闹剧还精彩! 邓铨急得直拍大腿骂娘。 他笃定陈安是成心使坏。 居然派朱雄英上阵应战? 要知道这朱雄英可是当今皇长孙,圣上和皇后捧在手心的嫡长孙,将来妥妥的大明江山继承人! 己方哪号人物敢真跟他硬碰硬? 就算自己撸起袖子上,难道还能跟未来天子叫板不成? 他求救的目光扫过李景隆,对方也是一脸苦相。 李景隆心里犯嘀咕。 论身份谁能比皇长孙金贵? 再说以什么名义上去较量? 朱雄英好歹是陈安的开山弟子,自己算邓铨的哪门子兄弟? 这烫手山芋只好抛给黄子澄和解缙。 解缙正摩拳擦掌,黄子澄却跟方孝孺等人一样,眼观鼻鼻观心装起了闷葫芦。 李景隆见状立刻点将。 “大绅贤弟,陈安那厮派个毛头小子来挑衅,咱们若大动干戈岂不正中他下怀?” “贤弟你年纪最轻又聪慧稳重,这一战非你莫属,可敢与之一较高下?” 这番话堪称话术典范,既把解缙架到了道义高点,又暗藏激将法,还顺带戴了顶高帽。 对付解缙这种热血青年,这招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解缙立马胸脯一挺。 “有何不敢?正好会会这伶牙俐齿的小子,看我挫挫对岸的气焰!” 说罢,他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石拱桥。 此刻的秦淮河,早已成了画舫扎堆的热闹场地。 这场比试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两岸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连达官贵女们都把这当踏青消遣。 一艘护卫森严的画舫上,徐妙云正搂着儿子朱高炽直乐。 “短短几个月,雄英这孩子变化真大,以前病恹恹的,现在不光壮实了,人也开朗多了。” 旁边的妹妹徐妙锦撇嘴道。 “健康是健康了,但本性可没变,他在宫里就是个混世魔王,现在跟了陈安,行事更加没个规矩了,好在有圣上皇后护着。” 徐妙云好奇追问。 “他以前就这么调皮?” 她去年冬天才从燕京回南直隶,对朱雄英不太了解。 “何止调皮,简直是胖版孙猴子!” 徐妙锦笑道。 “不过这孩子心善,调皮也有分寸,了解了反而觉得可爱。” 徐妙云眼珠子一转。 “那他师父呢?了解了会不会也觉得可爱?” 徐妙锦脑海里浮现出陈安那副桀骜的样子,小脸一红,嘴上却硬邦邦的道。 “不过是个大号的混世魔王,要不是他有治爹爹病的方子,我才懒得理他!” “所以爹爹北返后你从不去江宁县,是因为讨厌他?” 徐妙云打趣。 徐妙锦慌忙否认。 “只是不熟而已,谈不上讨厌。” 徐妙云顺势邀请。 “一会儿我去拜见皇后,你也一起去,正好给我讲讲这位大号混世魔王的事,你姐夫对他挺感兴趣的,可人家好像不大待见他。” 作为徐达长女,燕王妃的政治嗅觉格外敏锐。 她清楚陈安在朱元璋夫妇心中的分量,无论为娘家还是燕王府,交好陈安都百利无害。 见妹妹脸红,她索性开起了玩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陈安身世显赫又受宠,你嫁过去可是享不完的荣华,哪像姐姐我要去北边吃沙子……” “姐姐怎可拿妹妹清誉开玩笑!” 徐妙锦又羞又恼。 徐妙云这才收起玩笑,却听妹妹幽幽叹道。 “爹爹临走让大哥四哥低调,如今大哥接了商税改革的烫手山芋,爹爹又在外统兵,徐家早已树大招风,若我再与陈安……岂不是把徐家彻底绑在了皇室战车上?” “伴君如伴虎啊!” 画舫另一头,徐增寿给朱棣倒酒时好奇追问。 “姐夫,外面都传陈安是你失散的五弟,真的假的?” 朱棣饮尽杯中酒,语气淡然。 “谁知道呢!” 见徐增寿不死心,他挑眉道。 “你小子不过是传话筒,说吧,谁让你来问的?” 被看穿的徐增寿嘿嘿一笑。 “还不是有人打听,我总不能露怯。” 朱棣指点道。 “这事也不算秘密了,陈安确实是父皇母后失散二十年的皇子,是我五弟,只是为何还未昭告天下,我也说不清,你可别出去乱传,免得触了父皇忌讳。” 第307章师父我被人欺负了,快来帮我 正说着,石拱桥上的解缙已和朱雄英对峙起来。 别看解缙平时恃才傲物,此刻却紧张得直冒汗。 对面可是未来天子! 他强压下叩拜的冲动,拱手道。 “在下应天解缙,今日第一题由我出,小公子可准备好了?” 朱雄英翻了个白眼。 “少废话,快出题!” 解缙示意仆从捧上木箱,只见里面躺着个晶莹剔透的细颈琉璃瓶。 他高举瓶子朗声道。 “贵县首题指定手工,无非仗着能工巧匠多,我这题也简单,这瓶子虽好却太素,若能在内壁镀上金粉,岂不更妙?” 此言一出,两岸哗然。 那瓶口只有拇指粗细,瓶身又薄又脆,怎么可能在里面镀金? 连江宁县的工匠都皱起了眉头。 这年代瓶内镀金需用烧红铁篦熨烙,可这么细的瓶颈,铁篦根本伸不进去,稍不留神瓶子就碎了! 解缙见状暗自得意,这题可是他憋了一天才想出来的妙招。 再看朱雄英,抓耳挠腮急得团团转,突然转身朝酒楼哭喊。 “师父!我被人欺负了,快来帮我!” 这副憨态逗得众人直乐。 酒楼上的陈安没好气道。 “笨死了!前几天教你的鎏金法全忘了?” 众人闻言一惊。 难道陈县令真有破解之法? 要说这鎏金法,那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先秦那会儿就有了,到了洪武年间,就整整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 按说洪武年间懂这手艺的工匠也不算少,可一听陈安提鎏金法,个个都皱得跟苦瓜似的。 为啥? 因为琉璃瓶,脆得跟林黛玉似的,稍微碰一碰就得香消玉殒,用鎏金法还不得鸡飞蛋打吗? 南岸的邓铨和李景隆一听陈安出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旁边的黄子澄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摇着扇子笑道。 “二位稍安勿躁,我和解贤弟早让工匠试过了,那瓶子比纸糊的还脆弱,鎏金法压根使不上劲,纯属白费力气!” 两人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石拱桥上的朱雄英听得一脸懵圈,活像个没睡醒的招财猫。 好在钱多福带着个工匠及时救场,附在他耳边嘀咕。 “用水银。” “水银?” 朱雄英眨巴着眼睛,更迷糊了。 但工匠手脚麻利,立马掏出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把水银和金子鼓捣成银白色的金泥,唰唰往瓶壁上抹。 朱雄英一看有戏,搓着手问。 “那咋把金子弄出来?” “加热赶跑水银就行!” 工匠话音刚落,朱雄英就催着开工。 谁成想,瓶子刚架到火上就“咔嚓”一声裂了,活像个被戳破的泡泡。 解缙见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活脱脱一只偷到鸡的狐狸。 邓铨等人也长舒一口气,就差没当场跳个秧歌。 北岸酒楼里,朱元璋看得直皱眉头,扭头冲太子朱标嚷嚷。 “工部那群人吃干饭的?每年花那么多钱,连个破瓶子都整不明白!” 朱标无奈摊手。 “爹,不是他们懒,是这瓶子口细得跟针眼似的,铁篦子压根塞不进去,瓶身又薄又脆,咋整都得碎啊!” 朱元璋虽然脾气爆,但儿子的话还是听得进去,哼唧两声继续盯场。 陈安也犯了嘀咕。 “不对啊,上辈子刷视频说用水银就行,咋到这就翻车了?” 旁边的李二蛋嘟囔道。 “大人,不行咱就认栽吧,后面还有机会呢!” 陈安白眼一翻。 “不会说话就把嘴给缝上!” 解缙见势不妙,开始拱火。 “我说朱雄英,没招就赶紧认输,别耽误大伙儿看热闹!” 朱雄英叉着腰回怼。 “着什么急?阎王爷都没催你呢!” 这话气得解缙的脸比猪肝还红,他却也只能干瞪眼。 要说陈安为啥这么得民心? 别的官老爷要么端着架子,要么板着面孔,唯有他跟个邻家大哥似的,接地气又靠谱。 可今儿这头一遭失败,让百姓们心里也打起了鼓。 “陈县令真能搞定?” “是啊!该不会不行吧!” 就在大伙儿望眼欲穿的时候,陈安突然在二楼阳台招手了! 朱雄英跟打了鸡血似的蹦了过去,没一会儿就晃悠着回来了。 他从兜儿里掏出几颗金锭子,往工匠手里一扔。 “听我指挥,开整!” 只见那工匠抄起小锤,对着金锭子敲打起来。 起初还有点手抖,后面越敲越顺,到后来锤子都抡出了残影,金片被敲得比蝉翼还薄,比宣纸还大。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指头大的金锭子就变成了尺把见方的金箔,看得众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连解缙都瞪圆了眼睛。 “会贴金不?” 朱雄英问道。 工匠麻溜地把金箔裹在瓶外,又听指令用银筷子夹着塞进瓶里,接着倒进水银封好瓶口,开始花式摇晃。 解缙一看又用水银,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子莫不是傻?刚才不就栽这儿了吗?” 可没等他想明白,工匠就捧着瓶子亮相了。 我的个乖乖! 那瓶子变得金光闪闪的,简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成……成功了?” 解缙惊得嘴巴能塞下俩鸡蛋,邓铨和李景隆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现场先是死一片寂静,接着就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比过年放鞭炮还热闹。 毕竟谁也没料到,陈安的法子居然真的成了。 而且不仅成了,还如此完美! 北岸的朱标看得直摇头。 “这混小子,出宫没几天就学会说粗话了,得赶紧弄回宫教教规矩。” 朱元璋立马不乐意了。 “教啥规矩?咱朱家本来就是种地的,雄英现在能跑能跳,还懂民间疾苦,跟着你五弟学本事多好!” “要真送回宫让那些老学究折腾,不得变成第二个你?” 朱标哭笑不得。 “爹,我那些师父可都是您亲自挑的……” 得亏陈安这招金箔加水银摇晃法,不然江宁县头阵就得吃瘪。 看来啊,老祖宗的手艺加上点巧思,还真能玩出花来! 朱雄英得意洋洋地从工匠手里接过那只亮瞎眼的琉璃金瓶,站在石拱桥上把瓶子举得比脑袋还高。 阳光撞上瓶身的镀金层,晃得人直眯眼,活像举着个小太阳。 他先拿眼斜睨了下满脸生无可恋的解缙,然后冲王典吏和张县丞扬着下巴喊。 “都凑过来看真章!” 第308章江宁县的考题,君子六艺 俩官吏赶紧颠颠跑了过去。 俩人捧着金瓶左看右摸,末了,王典吏跟打了鸡血似的咋呼道。 “瓶身没缝儿!镀金亮得能照人!” 围观群众早被这神仙颜值的瓶子勾住了魂,一听鉴定结果,跟自己中了头彩似的嗷嗷叫好。 二楼窗边的陈安默默撇嘴。 果然没人懂这瓶内镀金的门道。 还没感慨完,酒楼外突然“扑通”一片。 原来是看热闹的金银匠们集体跪了,正对着楼上作揖。 “陈县令收我们为徒吧!您这手瓶里镀金的神技,当我们师父绰绰有余啊!” 陈安翻了个大白眼。 “我又不是打金银的,难不成教你们升堂审案子?” 领头的工匠磕着头说。 “就凭您这手艺,身份再悬殊我们也敢求师!” “只要您要答应,我们往后随叫随到!” 旁边的工匠也跟着起哄。 “师父!您就收下我们吧,下辈子我们还跟您混!” 陈安心里咯噔一下。 还有这等好事? 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和蔼的脸色。 “诸位大匠这么抬举本官,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工匠们一听有门儿,磕得更起劲儿了。 “求师父收下我们,徒儿定当赴汤蹈火,不在话下!” 陈安哈哈一笑。 “行!” “不过我这当县令事多,可没空陪你们天天唠嗑。” 领头工匠忙接话道。 “不敢奢求天天听您教诲,偶尔指点两句就够我们偷着乐了!” 陈安听了这话,便趁机抛出了大招。 “那我有个主意,你们不妨听听。” “本县正筹办‘江宁书院’,这书院可不只教四书五经,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只要是有用的学问都教,但现在缺老师,你们要是愿意来当教习,教孩子们打金银的手艺,书院给的报酬管够!” “至于我呢,每十日会去书院讲讲课,谁都能来听。” 这话一出口,工匠们全懵了。 让我们去书院当老师? 那岂不是跟那些斯文人平起平坐了? 要知道,古代可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啊! 匠户啥地位? 也配做这等身份的事? 陈安看他们发愣,故意板起脸来。 “咋的,嫌我这书院庙小?” 领头工匠慌忙磕头道。 “恩师赎罪!” “我们不是不愿意,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我们……我们哪配当书院教习?” 陈安大手一挥。 “我说你们配就配,这事就这么定了!” 工匠们这才反应过来是真事儿,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 陈安接着加码。 “当教习可不能藏私啊!要是谁家有独门绝技,书院花钱买,保准让你们子孙后代都受益!” 他心里清楚,古代有许多牛逼的发明,都是因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破规矩,才导致的失传。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宝贝留住,让老祖宗的智慧发光。 说不定,还能让华夏避开后世的屈辱史! 这些,可是他留在这时代的终极目标。 远处的老儒生们可看不下去了。 有个摇着折扇的白胡子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简直有辱斯文!” 其他儒生也跟着嘟囔。 “自古以来教书育人都是读书人的事儿,哪轮得到下九流的匠户?这不是打我们读书人的脸吗?” 不过,他们也就嘴上过过瘾。 谁不知道陈安和当今圣上都不是好惹的主? 真敢闹事,怕是要掉脑袋! 陈安压根没把这些抱怨放心里,现代教育讲究职业平等,在他眼里,耍笔杆子的和耍锤子的没啥高低之分。 就算知道儒生们恨他入骨又能咋地? 大不了学《杨家将》里抹黑潘仁美的套路呗,但他手里有《江宁日报》这张王牌,玩舆论战他还没怕过谁。 这边陈安招贤纳士的戏码刚落幕,石拱桥上的朱雄英就抱着个小木盒冲解缙挑衅。 “你们应天府出过题了,该我们江宁县了,你小子准备好了吗?” 解缙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朱雄英晃着脑袋说。 “你们考四书五经,我们也不能坏规矩,我们这三道题都跟《周礼》里的‘君子六艺’有关!” 解缙心里咯噔一下。 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看朱雄英这架势,肯定要在射、御、数这些读书人不屑一顾的技能上挖坑。 果然不出他所料! 朱雄英坏笑着说。 “第一道题就考射,你们是让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解大才子上,还是换别人?” 解缙被气得满脸通红,周围人也跟着哄笑。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拉弓怕是连弦都拽不开,好在应天府有的是武将。 邓铨他们背后是勋贵集团,找个拉开三石弓的壮汉,还不是轻轻松松。 只见一个壮汉上前换下解缙,对着朱雄英抱拳道。 “小公子请出题,某家应战!” 这挑战赛,眼看就要从笔墨官司变成肌肉对决了。 朱雄英抱着个木盒子,小脸上写满了得意。 “第一题简单得很,考六艺里的射,射中二十丈外的靶心就算你赢!” 旁边站着的壮汉闻言狂笑。 “某从元朝至正二十三年就跟着圣上打天下,南征北战二十多年,弓马功夫那叫一个溜!” “别说是二十丈了,就是一百多丈外的靶子,某也能一箭穿心!” 这话听得邓铨等人直皱眉头。 一百丈换算成米可是三百多米啊! 现代步枪的有效射程都没这么远,这大汉怕不是在吹牛皮? 要是朱雄英真把靶子摆到一百丈外,应天府可就糗大了! 谁料朱雄英跟没听出吹牛似的,反而拍手笑道。 “不愧是我朝猛将,单这份勇气就比刚才那书生强多了!” 这话气得解缙直跺脚,却拿他根本没辙。 眨眼间,江宁县差役就清出了一片空地,在二十丈外竖起了靶子。 大汉正等着拿弓显威风,却见朱雄英从木盒里掏出根怪模怪样的铁管子来。 围观百姓全看懵了。 “这啥玩意儿?说好的射箭咋变铁管子了?” 人群中还是有识货的人,他当场惊呼道。 “我的天!这是火铳?咋长得这么精巧?” 原来,这铁管子竟是把短柄火铳! 画舫上的朱棣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陈安和雄英鬼主意多,哪会出送分题?” “说是考射,准保是用火铳!” 旁边的徐增寿好奇追问道。 “那小短棍竟是火铳?我咋从没见过呢?” 第309章平局,解决秦淮河堵船问题 朱棣解释道。 “这是老五鼓捣出来的新玩意,看着小,威力可不小,二十丈内指哪儿打哪儿,中一枪就得交代!” 再看那壮汉,冷汗都下来了。 他虽说是沙场老将,可火铳压根没摸过啊! 要知道,火铳虽说发明了一两百年,从两宋的突火枪一路改良过来,但在洪武年间根本算不上主流武器。 火铳射程短、精度差,还容易炸膛,士兵们都觉得跟鸡肋似的,也就少数将领瞧得上它训练周期短的优点。 培养个弓箭手得好几年,训个火枪手个把月就成,更适合咱农耕文明。 因此,燕王朱棣还琢磨出了个排枪战术。 把火枪手分三排,一排打枪一排装弹,循环射击能弥补精度差的毛病。 可这战术也有短板。 火枪手得顶在最前面,见着骑兵冲过来容易吓破胆,要是有人提前开枪,全队就得乱套。 所以这法子看着好,朝廷却没大规模推广,也就沐英在云南打象兵时试过一次,靠火铳齐射把大象吓得溃逃,可对付骑兵管不管用还两说呢。 这边应天府的张县丞急得直跳脚。 “这简直是耍无赖啊!” “火铳射程就一二十丈,让咱们派来的人用火铳打靶,这不是成心刁难吗?” 可江宁县的王典吏却叉着腰反驳道。 “君子六艺出自周礼,哪条写着射就非得是射箭?咱用火铳咋就不行了?” 围观百姓们也跟着起哄。 “做不到就认输,别磨磨蹭蹭的!” 就在两边吵吵嚷嚷时,一个瘦高男子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朝朱雄英拱手。 “小公子,这题,俺来答。” 朱雄英递过木盒,嘴上还念叨道。 “这可是我师父送的宝贝,要是炸膛了看我不收拾你!” 瘦高男子接过火铳,眼神瞬间亮了。 这工艺也太精致了! 他熟练地倒火药、装弹丸、捅压实,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嘭!” 一声枪响过后,二十丈外的靶心直接被打穿个大窟窿! 就……就中了?! 现场瞬间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人群里突然炸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来。 邓铨这帮人乐疯了。 原本是死马当活马医,从军营里随便薅了个玩鸟铳还行的小兵来试试水,哪想到撞上了个高手! 张县丞斜睨着王典吏,笑得一脸得意。 “王老弟,眼下扯平了,咋说?” 王典吏冷笑道。 “知道是平局就好,瞧您这眉飞色舞的样,下官还当应天府已经赢了整场比试呢!” 俩人唇枪舌剑时,周围早就炸了锅。 虽说今天围观的,大多是站在江宁县这边儿的百姓,但刚才那瘦高男子的一手神枪,确实让所有人看直了眼。 就连酒楼二楼的陈安,也对这汉子多了几分好奇。 可这瘦高男子没说啥豪言壮语,只是双手捧着短柄火铳,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朱雄英。 朱雄英却从他眼里瞅见了藏不住的喜欢。 “给小爷干啥?” 朱雄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玩意儿是我师父送的,但小爷对杀人的东西没兴趣,你既然玩得这么溜,就送你了。” 瘦高男子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小公子,您是认真的?” 可话刚出口,他立马又冷静了下来,连连摆手道。 “这太贵重了,小人没功劳不敢收。” “让你拿就拿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朱雄英脸一沉。 “但说好了,用它杀敌人、办正事都行,你要敢拿来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小爷我绝不客气。” 汉子噗通一声跪下,嗓门亮得像敲锣。 “谢小公子赏赐!小人记牢您的话了!” “滚吧,看着心烦。” 朱雄英嘟囔着。 “本来以为这一题稳赢的,哪知道冒出这么个程咬金……” 汉子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揣着火铳走了。 不远处,朱元璋摸着胡子点头。 大孙子这手赠枪,分明是在收买人心呐! 虽说手段嫩了点,但七岁孩子能有这心思,比别家玩泥巴的强多了。 朱标也挺满意,倒不是觉得儿子在收买人心,而是这小子懂得物尽其用。 火铳在他手里是摆设,但到了能打的人手里,说不定就能定乾坤。 这胸襟,将来若是当了皇帝,指定错不了。 只有陈安心里门清,这小混球哪是收买人心? 纯粹是见人家比自己厉害,七岁娃最崇拜强者,又拉不下脸明说,才把师父送的礼物当顺水人情。 哼! 拿师父的东西做人情,回头再收拾你。 陈安暗自磨牙。 他哪料到,朱雄英这随手一送,竟为他笼络了个猛将。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既然第一题平了,张赞公赶紧出第二题吧。” 王典吏催道。 张县丞往前一站,扯着嗓子喊。 “应天第二题。” “大伙都知道秦淮河通长江,按理长江大船能逆流进应天府,可为啥秦淮河上只有画舫渔船,从没见过大船?” 王典吏立马皱起了眉。 “下游拐弯处有棵大树堵着,大船过了准撞!您这是啥意思?” “这就是第二题。” 张县丞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秦淮河本是长江支流,从应天府北边山里流出来,穿城汇入长江。 水量不小,换别的地方早成交通要道了,可江南河网密集,长江又就在城外,反倒让秦淮河成了风花雪月的地界。 但它不是没价值,最大的坎儿就是下游拐弯处那棵老树。 围观的百姓心里门清。 这题出得好啊,真能解决也是两地的福分。 可又觉得应天府太损,这分明是道无解的题。 那树长在急流里,谁能刨得动? 王典吏急了。 “张赞公,你们也太狠了!” “狠啥?” 张县丞假惺惺地笑。 “这题在贵县地界,真能解决了,可是两地的大好事,咋,王老弟要认怂?” “认怂?江宁县没这俩字!” 朱雄英抢在王典吏前头开口,小胸脯挺得老高。 张县丞赶紧拍马。 “小公子霸气!” 朱雄英懒得理他,朝远处喊。 “弄艘船来!都没见过那树啥样,咋除?” 皇长孙发话,办事就是快。 没多久,画舫就摇了过来,朱雄英、王典吏、张县丞一帮人全上了船,岸上百姓要么挤上船,要么跟着岸边跑,都想看看这题咋解。 第310章难道县令大人有办法 船往外撑了二里地,河水突然变得急吼吼的。 到了拐弯处。 操舵的船老大瞬间绷紧了脸,眼睛瞪得溜圆。 朱雄英攥紧栏杆,眼看船像脱缰的野马冲过去,船老大猛地一扭舵,画舫擦着大树边掠了过去。 “这要是货船,指定撞得稀巴烂。” 有人小声嘀咕。 画舫上的王典吏和张县丞脸都白了,几个士绅直接瘫在甲板上。 唯独朱雄英拍着栏杆喊。 “再来一次!” 这小子,胆儿是真肥。 “下锚!” 船到江心,船老大喊了声,水手们扔出石碇,又用粗毛竹撑住船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船稳住,甲板却晃得更厉害了。 船老大稳稳当当走到朱雄英面前,指着身后那棵四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 “小公子瞧瞧,这妖树是不是祸害?” 朱雄英点头。 “对行船来说,的确太险了!” 张县丞叹气道。 “这树打前元仁宗年间就长在这儿,起初还当是景致,谁知越长越粗,河道反倒变窄,成了催命符。” 王典吏指着树上挂的白幡、符咒和供品。 “每年都有十几条命栽在这儿,这些都是枉死鬼的念想。” “既然是祸害,咋留到现在?” 朱雄英挠头。 “难啊!” 张县丞苦笑道。 “派民工去,都说树干在水里扎得太牢,挖不动,光锯树冠更危险,所以也只能搁着。” 王典吏接话。 “我们也试过派人下水砍,可这儿水流急、水又深,树干又粗又硬,没伤到树,反倒折了好几个人。” 朱雄英听着犯怵,但话已出口,哪能认怂? 他强装镇定道。 “一群废物,连棵树都搞不定,今天就让你们瞧瞧,我师徒俩咋收拾它!” 陈安在河边听着,差点气笑。 这小混球,拉虎皮扯大旗的本事倒是一流。 但他也清楚,这事关两地名声,更连着商税改革,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他转头问钱多福。 “这树啥来头?” 钱多福赶紧回话。 “张县丞没瞎说,这树能追溯到后宋,得有百十年了。” “百十年?早该朽了吧?” 陈安纳闷。 “这是水松,水里泡着也不容易烂。” 钱多福解释。 “再说两地对秦淮河航运需求不大,应天靠长江港口,江宁走陆路更方便,所以就一直搁着了。” 这时候,上游的画舫也都凑了过来,看着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个个咋舌。 应天府这是铁了心要赢啊,出这么刁钻的题。 其中一艘画舫里,徐妙锦拽着姐姐徐妙云的袖子。 “姐,这题咋解啊?” “要么筑堤拦水,要么弄死树等它烂。” 徐妙云随口道。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 “筑堤?一个时辰能搞定?等树烂?猴年马月啊!” “姐姐本就笨,就想得出这些笨法子。” 徐妙云被逗笑了。 “你机灵,咋不自己想?” 徐妙锦垮着脸。 “我要能想得出,还问你?” 甲板上,朱棣和徐增寿并肩站在船头,望着那棵枝繁叶茂的妖树,俩人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不用问也知道,这俩精明人此刻都没琢磨出破题的法子。 不光是他们,连朱元璋、李善长、朱标、徐辉祖这帮脑瓜灵光的主儿,瞧见这树都直嘬牙花子。 别说解题了,连半点头绪都摸不着。 这下可把邓铨等人乐坏了。 李景隆捂着胸口直乐。 “这题是子澄兄想的,还是他有能耐,把陈安那小子难住了!” “嘿嘿,这题要是赢了,今天的比试就拿下一半啦!” 黄子澄下巴微扬,带着几分傲气点了点头。 “陈安那小子是有点小聪明,但这题他想破头也解不开,就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出什么难题刁难咱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解缙赶紧接话。 “下一题我来应付,保管让陈安那小子哑口无言!” 第一题虽说打平了,但他精心设计的题目被陈安轻松破解,心里正憋着股火呢,这会儿满脑子都想找回场子。 朱雄英在一旁急得直转圈。 自家师父怎么半天没动静? 难道连师父也没辙了? 不能啊! 师父虽说心眼比针尖还小,脾气跟炮仗似的,但论聪明劲儿,那可是自己见过顶厉害的。 连他都没招,这题莫非真成死局了? 正想开口催催,就瞅着钱多福带着几个木匠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朱雄英眼睛瞬间亮了。 钱多福这狗腿子都动了,指定是师父有办法了! 他立马转头冲张县丞扬了扬下巴,一脸嘚瑟。 “哼,你们真当这题能难住小爷?等着瞧,小爷这就给你们露一手!” 往常秦淮河得傍晚才热闹起来,到了月明星稀的夜里,才算真正活过来。 可今天不一样,大清早两岸就挤满了人,河上画舫跟鱼群似的穿梭,比端午、重阳还热闹。 两地的官宦富商带着家眷,或坐着双层大船,或坐着华丽画舫,都往拐子口凑。 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等着看好戏。 老百姓也呼朋唤友的,一同凑钱租艘小渔船或者小划子,纷纷赶来围观。 还有些卖点心酒水的乌篷船在里头穿梭叫卖,没一会儿就赚够了平时一天的钱。 这阵仗,全因应天、江宁两地这场憋了好久的比试,今天要见分晓了。 江宁县出的第二题,是要除掉这棵在河道里横了百十年的老树。 这题比第一题还难。 倒不是说这树成精了,得请神仙来收拾,而是彻底除掉它太费功夫,可双方答题的时间就一个时辰,眼下都过去一多半了。 大伙儿都觉得,江宁县这下悬了。 可就在众人以为没指望的时候,钱多福带着几个木匠急匆匆赶来了。 难道江宁县真有招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盯了过去。 第311章法子看着简单,可想出这法子可不简单 钱多福几人租了艘木船,没往老树那边去,而是靠上了朱雄英他们坐的大船。 钱多福凑到朱雄英耳边嘀咕了几句,小家伙顿时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地冲张县丞扬了扬头。 围观的人心里门清。 看来江宁县是真有法子了,这是故意让小公子出风头呢! 另一艘船上,邓铨等人脸都绿了,心里直打鼓,嘴上却仍然硬撑着。 “哼,装模作样!”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来!” 大船上,朱雄英这会儿跟个大将军似的,站在船头指着老树吆喝。 “给小爷划过去!” “得嘞!” 船老大应了一声,便使劲一撑船桨,大船缓缓靠到老树旁,稳稳停在了三丈开外。 “把船固定好,看小爷怎么除妖!” 朱雄英这话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船老大赶紧用绳索把船舷和两根粗树枝绑在一起。 朱雄英学着大人的模样,对着老树喊道。 “呔!你这妖树在这儿祸害了百十年,今天小爷就来收拾你!” 河岸上,陈安被自己这不着调的徒弟逗乐了。 朱元璋倒是挺高兴,冲大孙子竖起了大拇指。 就喜欢这股子活泼劲儿。 只有朱标暗自叹气,心想这孩子要是将来想当皇帝,这跳脱的性子可得改改。 他忍不住想起二儿子朱允炆,那孩子就沉稳多了,小小年纪就像个小大人,教他的师父没少夸,可惜不是嫡长子。 不过孩子还小,慢慢教总能改过来。 正琢磨着,就听朱雄英冲几个木匠嚷嚷。 “你们都是小爷的精兵强将,现在小爷下旨,命你们除了这妖树,为民除害!” “得令!” 几个木匠赶紧应了声,就有条不紊地忙开了。 他们先用锯子、斧子把老树靠下的树枝砍掉,让树干下半截变得光秃秃的,又在高出水面三尺的地方锯了个缺口。 缺口弄好,船老大解开绳索,把船划到树干对面重新固定。 这操作看得众人一头雾水。 这是要干啥?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木匠们没急着锯树,反倒在树干离水面一尺来高的地方,凿了好几个向上的小洞,把两头削尖的木杆插进去,再把准备好的木板架在木杆上。 木板四个角早凿好了小洞,木杆另一头插进去刚好卡住,不会掉下来。 就这么着,围着树干凿了半圈,内侧用绳索一绑,一个精巧又结实的脚手架就搭起来了。 这脚手架可不是陈安发明的。 他只是把自己的思路跟木匠们一说,剩下的就让他们自由发挥。 毕竟都是手艺人,一点就透。 就像学生做题,学霸有时候就差个思路点拨,不用把步骤全说透,人家自己就明白了。 可就这点拨,也让木匠们对陈安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这些行家都没辙的事,人家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能不佩服吗? 木匠们检查了一遍脚手架,踩上去稳稳当当的,就拿出长长的大锯,在树干对面开始锯。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让船划到远远的,还让留在船上的钱多福拦住其他好奇的船,别靠过来添乱。 今天来看热闹的非富即贵,还有朱雄英在这儿,可得小心再小心。 等船都退远了,木匠们才开始使劲锯。 足足锯了一炷香的功夫,大锯终于快锯到之前的缺口了。 就听树干“嘎吱嘎吱”直响。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粗粗的树干倒向水里,溅起了两丈多高的水花,把脚手架上的人全浇成了落汤鸡。 水花落定,大伙儿才看清,砍下的树干被绳子拴在快船船尾,船老大正喊着号子,指挥水手们把树干拖到岸边,清出河道。 可目光一回到原来的位置,所有人又愣住了。 妖树是没了,可还有一截粗树桩露在水面上呢。 邓铨等人瞅见这情景,立马来了精神。 李景隆站在画舫船头,朝着岸上的陈安冷笑道。 “我当陈县令想出了什么高招,原来就这?你不知道光锯断树干更危险吗?明桩变暗桩,这不更要命?” 众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齐刷刷朝岸上的陈安看去。 可陈安骑在马上,嘴跟焊住了似的,一脸的淡定。 另一艘船上,朱雄英梗着脖子喊道。 “景隆哥哥,这法子是我想的,要问就问我,别找我师父!” “再说了,我们还没弄完呢,你急啥呀?” 李景隆懒得搭理这毛孩子,沉着脸不吭声。 朱雄英转头冲木匠们喊道。 “大伙儿赶紧的,别让大家等急了!” 他这亲和劲儿,让木匠们心里暖暖的,齐声应道。 “得嘞!” 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解决了困扰秦淮河几十年的难题,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谁能不卖力呢? 几个木匠围成一圈,一脚踩在脚手架上,一脚蹬着树干,抡起斧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树心猛劈下去。 船上的朱棣突然眉头一挑。 他好像明白陈安的招数了! 不光是他,不少脑子转得快的人看到这场景,都拍着大腿恍然大悟。 “原来这么简单!我咋就没想到呢?” 还有些人一头雾水,拉着旁边的人问。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那些开窍的人故意卖着关子解释。 “之前大伙儿都想着从树外头下手,可这儿水流又急又弯,怎么弄都白搭。但陈县令换了个思路,从树心入手,把里头掏空,跟弄了个大缸似的。” “这样一来,木匠在里头干活,就跟在地上似的,不用怕淹着,等树心掏空了,不管是用船撞,还是让水冲,这树就再也成不了祸害啦!” 经这么一解释,所有人都明白了,看向陈安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崇拜。 不管啥时候,老百姓都佩服聪明人,尤其是陈安这种为百姓着想的聪明人,更是能被捧上天。 就说今天这两场比试,不管是第一场的神枪,还是第二场的除树,保准能被人念叨好久,说不定还能写进史书里呢! 画舫上,徐增寿猛得一拍大腿。 “就这么简单?那为啥两地这么多年都没搞定?” 朱棣叹道。 “法子看着简单,可想出这法子可不简单。” 第312章这个铁疙瘩和御有什么关系 船舱里的徐妙锦听到这话,轻笑一声。 “哥哥没听过大成若缺,大巧若拙吗?越简单的法子,往往越不简单呢!” 徐增寿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伙儿这会儿都觉得这法子简单,可偏偏过去几十年,就愣是没人琢磨出来。 陈安能在一炷香的功夫内想出这招,单说这脑子转得快的本事,称一句智谋无双倒也贴切。 其实,他们真没高看陈安。 陈安确实聪明,见识也比这时代的人广得多,但要把他跟那些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比,还是差了点意思。 这河中除树的法子,其他聪明人真想不到吗? 也未必。 你想啊,两地比试有规矩,答题方答不上来,出题方得给答案。 应天府敢把这题拿出来,说明他们早有法子了。 只不过陈安只有一个时辰解题,对方却有大把时间琢磨罢了。 要夸陈安,不如夸他脑子转得快,急中生智有一套。 可话说回来,既然这题不算多难,那些大人物只要肯花功夫,也能想出法子,为啥这么多年没人除掉这棵老树? 因为大人物们压根瞧不上这种小事。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件鸡毛蒜皮的事。 一来,秦淮河本就不是南直隶的交通命脉,应天、江宁两地都有别的水道能用。 这河虽说能让两岸方便点,可压根没影响到百姓的生计。 那些大人物高高在上,别说不影响生计,就算真影响了,他们也未必在乎。 二来,大人物们忙着呢! 就算没事干,去秦淮河上喝喝酒、听听曲儿多舒坦,谁会操心下游一棵老树? 所以这题虽难,却不是非陈安不可。 其他聪明人要么没往这上头想,要么缺了点急智。 但不管怎么说,江宁县这题答得漂亮。 水杉树虽说木质硬,也架不住几个木匠抡着斧子猛砍。 一炷香的功夫,树心就被掏得干干净净。 他们还不罢休,一直挖到树根才停手,然后朝远处的大船招了招手。 大船赶紧靠过来,把几人从树洞里给捞了上去。 船老大驾着木船,朝着只剩层树皮的老树猛地撞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这棵横在这儿百十年的妖树,就这么断了。 “好!” 河两岸的百姓瞬间炸了锅,叫好声跟打雷似的此起彼伏。 江宁县这招太漂亮了,不光赢了比试,还帮大伙除了祸害。 不管是应天府还是江宁的百姓,这会儿都打心眼儿里佩服陈安。 除了那些地主老财、纨绔子弟和达官贵人,几乎没人不支持他。 说实在的,这场比试哪是两地较劲,分明是陈安跟一群权贵在掰手腕。 百姓们的叫好,让邓铨等人的脸全都绿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陈安竟然这么难对付。 苦思冥想的法子,就这么被轻松破解,换谁都窝火。 邓铨一甩袖子,怒道。 “走!” “今天的比试还没完,我倒要看看他陈安还有什么招!” “我就不信,第三题他还能这么顺!” 说完,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秦淮河上游去了。 李景隆等人也憋着一肚子气,跟着拂袖而去。 陈安呢? 早在大船撞断树干前,就带着手下走了。 这叫啥?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河上的画舫、小船也跟着往上游挪。 谁都知道,比试才刚过半,应天府出了两题,该轮到江宁县。 果然,等大伙回到上游,满头大汗的朱雄英已经抢先冲到了石拱桥最高处。 张县丞和王典吏一到,他就急吼吼地喊。 “我们江宁县第二题,考的是君子六艺里的御,贵县有谁敢来试试?” 之前大伙就见识过了,江宁县说的君子六艺跟一般理解的不一样。 比如第一题考射,春秋战国时明明是比射箭,他们却用火铳打靶。 虽说春秋时期压根没火铳,可你也没法说违规。 用火铳打靶,不也是射嘛。 这御按老说法,就是驾马车。 春秋战国时没马鞍,打仗都是一人驾车、一人射箭、一人持矛,驾马车的技术太重要了。 就说战国的赵国,先祖本是商朝重臣,跟秦国是一家。 商朝灭了后投靠西周,到周穆王时,赵家先祖因为车驾得好被赏识,才有机会去晋国做官,最后三家分晋成了战国七雄。 秦国先祖也是因为养马养得好,才被封到关中,最后一统天下。 所以那时候,驾马车可是贵族专属技能,驾得好甚至能当诸侯。 可时代变了,战车早被淘汰,马车成了代步工具,打仗靠骑兵。 江宁县考御,明着是比驾马车,实则怕是要考骑兵吧? 毕竟现在马夫遍地都是,技术好的也不少,陈安总不至于出这么简单的题。 “小公子不如先说说考啥,等您说了,我再选勇士来答,您看咋样?” 张县丞赶紧打圆场。 朱雄英不置可否,淡淡道。 “行,那我就出题了。” 说着朝不远处招招手。 只见江宁县的差役赶紧跑到广场角落,把围观百姓赶开,然后走到一个被布料盖得严严实实的大家伙跟前,几人合力一掀。 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啥怪物? 看着有点像马车,可连车辕都没有,还浑身是铁。 哪家马车用纯铁做啊? 就不怕把马累死? 远处的朱元璋瞅着这庞然大物,一头雾水地问朱标。 “这啥玩意儿?” 朱标苦笑。 “爹,您天天往江宁县跑都不知道,儿子哪清楚?” “哼,这小混蛋天天捣鼓这些没用的,正事一点不干。” 朱元璋哼了一声。 “得早点让他认祖归宗,帮你分担点政务,就他这本事,待在江宁县太屈才了。” 朱标赶紧点头。 “五弟确实有本事,待在江宁县是屈才了。” 朱标可是出了名的稳当太子,压根没担心过陈安或其他兄弟抢他的位置。 这时,朱标看见穿布衣的李文忠带着一群工匠,在那大家伙跟前敲敲打打,像是在铺啥东西,赶紧指着问。 “爹,那是保儿?” “你爹又不瞎。”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道。 朱标早习惯了老爹这脾气,又问。 “保儿这是干啥?” “你问咱?咱还想知道呢!” 朱元璋没好气道。 朱标只好耸耸肩,闭了嘴。 第313章大明的火车头 其他人也认出了李文忠,都吃了一惊。 谁不知道李文忠因触怒皇帝,早被软禁在曹国公府。 前段时间有传言说他投靠了陈安,自愿做幕僚,大伙都当笑话听。 堂堂国公,咋可能给个七品官当幕僚? 就算陈安是五皇子,也没这道理啊! 可今天亲眼瞧见李文忠在这儿忙活,大伙才信了传言。 这说明啥? 皇帝是真打算重用这位五皇子啊! 他们看陈安的眼神,顿时又凝重了几分。 秦淮河南岸,邓铨瞅着脸色铁青的李景隆,结结巴巴地问。 “小公爷,这……这啥情况啊?” 李景隆冷声道。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 邓铨还想说啥,身后的师爷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把话咽了回去。 石拱桥上,张县丞也愣了半天,指着那大家伙问。 “小,小公子,这是啥?可与今天的比试有关?” 朱雄英仰着下巴,一脸的得意。 “急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叫火车,是我们县工业园区的得意之作!” 他扯着嗓子介绍。 “将来要是这玩意儿在咱大明普及了,万里江山都能变成坦途!” 没错,这就是火车。 可跟二十一世纪的绿皮车、高铁比,这车头简直像堆破烂。 就算跟1804年德里维斯克发明的蒸汽机车比,也差得远。 这车头是陈安根据记忆中的知识,讲给工业园区的工匠们听后,捣鼓了几个月才弄出来的,期间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即便是真做出来了,这玩意儿的动力还是太差,时速只能达到十公里。 拉两千斤货就得烧上百斤煤,跟马拉车比,简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可陈安知道火车是大趋势,所以即便这车头现在没啥用,他还是拨了几千贯给工匠,让他们专心改进。 李文忠接手掌管工业园区后,一接触到火车头就来了兴致。 他本就脑子灵光,这阵子摸下来,早已把火车头的构造摸得门清。 要说这火车头,也不是真没啥用。 比如今天这场比试,它就是个绝佳的道具。 说白了,江宁县这第二道题,考的就是谁能开动这火车头。 朱雄英显摆够了,才指着火车头道。 “我们的题也简单,你们只要开动这玩意儿就行,开出二十丈就算你们赢。” 这话一出,邓铨、李景隆等人直接傻了眼。 张县丞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半晌才指着火车头苦笑道。 “小公子,这题也太刁钻了吧?君子六艺里的御,指的是驾马车,可不是摆弄这庞然大物啊!” 朱雄英白了他一眼。 “孔老夫子那时候,御是驾战车,现在骑马、赶车都算御,难不成小爷还得现造辆战车给你们?” “再说了,造出来你们真有人会驾?” 一番话堵得张县丞哑口无言。 解缙却忍不住冷哼。 “贵县就会玩文字游戏!第一题用火铳代弓箭也就罢了,现在又拿这怪物顶替马车,真是岂有此理!” 朱雄英瞥了他一眼。 “你爷爷让你忍了吗?” 解缙还想顶嘴,被黄子澄一把捂住了嘴。 你想作死别拉上大伙啊! 这小家伙现在是幼虎不假,可身后跟着好几只大老虎呢,尤其是那头虎王,一口能吞好几个人! 其实黄子澄想多了。 朱元璋虽说爱杀人,可跟历史上那些以杀人为乐的暴君比,他不算变态杀人狂。 死在他刀下的,多少都有点该死的由头。 朱元璋哪会因为孙子被顶了几句就随便杀人? 他是个有感情的政治人物,不是嗜血狂魔。 这边正说着,李文忠带着工匠已经铺好了几十丈长的木枕轨道。 陈安今天把这大家伙亮出来,不光是为了赢比试,更是想借机让大伙瞧瞧这东西的用处。 虽说现在火车还比不过马车,但他相信,早晚有一天,大明的疆土会被铁轨连起来。 在他眼里,两地比试不过是过家家,不值一提。 轨道铺好了。 在陈安看来,这轨道和火车头都简陋得很,可架不住它有跨时代的意义啊。 朱雄英还在石拱桥上得瑟。 “给你们一个时辰准备,派个勇士来驾这大家伙,别嫌我们欺负人,就算你们扛着、推着,只要挪够二十丈就算赢。” 邓铨、李景隆听得脸都黑了。 这玩意儿少说几千斤,别说一个大力士,来几十个也未必推得动,除非请神仙来搬山。 提到神仙,俩人眼睛一亮,看向不远处的和尚道士。 今天来看热闹的不光有凡人,这些出家人也好奇凑了过来。 他们跟士大夫、勋贵算是半个盟友,都想对付陈安这大魔头。 不说陈安弑佛和编《西游记》的事,单说商税改革,就狠狠剜了佛道两家的肉。 哪有宗教真能超凡脱俗的? 说白了,都是剥削老百姓的,只是方式轻重不同。 佛道两家在华夏本就是大地主,寺庙道观占着大片土地,佃户成群。 道士还好些,不少爱躲在深山修行,可卧龙山周天师家,是大明最有钱的道士之一。 和尚就更别说了,几乎没几个苦修的,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以前他们卖东西不用上税,现在却要交重税。 换在别的朝代,早煽动信徒造反了,可现在是洪武年间,有个杀神镇着,谁敢动? 朱元璋吃过造反的亏,对宗教势力盯得紧,佛道早没前元那么风光了。 被陈安欺负了,也只能依附士大夫和勋贵。 这会儿被邓铨等人盯着,和尚道士们心里直打鼓。 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 骗骗老百姓还行,真要亮本事,那是真没有。 邓铨俩人也知道这些人靠不住,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见指望不上,邓铨只好叹道。 “这怪物哪是人能驱动的?应天认输。” 李景隆却咬着牙道。 “认输可以,但说好的双方出题都得有答案,总不能你们出个自己都不会的题糊弄人吧?江宁县也得把这怪物开动起来看看!” 朱雄英得意道。 “我们才不耍无赖!既然你们认输了,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转身朝李文忠喊道。 “李伯伯,给他们露一手,让这些没见识的长长眼!” 李文忠隔着河看了眼穿锦衣的儿子,没说话,带着俩工匠钻进了火车头。 第314章应天府的第三题,耍无赖? 认识这父子俩的人都暗暗称奇。 同样是父子,老子穿粗布衣,儿子却一身华贵,若不知底细,谁能想到是一家人? 李文忠看着眼前的大家伙,心里满是自豪,堪比当年率铁骑横扫漠北、饮马瀚海时的意气风发。 他知道这东西若能推广开,必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说不定还能在史书上留下新的一笔。 其实他早因战功青史留名了。 徐达、傅友德、常遇春、冯胜,还有现在没露头但将来必成大器的蓝玉、朱棣,也都会名留青史。 正是这帮粗人,延续了华夏文明,洗刷了神州沦陷百年的耻辱,让汉家男儿的血性重新绽放。 至于朱元璋? 他何止是留名,必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李文忠清楚,自己在史书里不过是个战功赫赫的武将,名声功勋都踩着敌人和将士的尸骨得来的。 他打了一辈子仗,其实不喜欢战争,不喜欢尸体和死亡。 若能选,他宁愿在家种地、孝敬父母、抚育子女。 可生逢乱世,不杀人就得被人杀,只能拿起屠刀换个朗朗乾坤。 天下安稳后,他真不想再看死人了。 所以朱元璋在朝堂上动屠刀时,他才反应那么激烈。 他知道舅父杀的人里,不少确实该死,可也有被牵连的无辜者。 他明知道劝不动,还是要拼死劝谏。 最后,他如愿以偿。 被罢了官,还差点丢了爵位被圈禁起来。 若不是陈安上半年折腾出的动静让他好奇,说不定就像平行时空里那样,此时已经郁郁而终了。 来江宁县后,李文忠最大的收获不是和朱元璋和解,也不是认识了陈安,而是发现了工业园区的价值。 他到目前也还不懂工业园区是啥意思,可这不妨碍他看出这地方的厉害。 以他曹国公的身份,全天下能让他屈尊做幕僚的,也就朱元璋、朱标父子。 他肯给陈安当幕僚,条件就是掌管工业园区。 眼前这大家伙,就是园区目前最顶尖的发明。 这会儿快到中午,应天府的气温飙到了三十多度。 李文忠带着俩工匠钻进了火车头没一会儿,大家伙头顶便冒出一大股白烟来,紧接着,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围观百姓吓得魂飞魄散,离得近的只觉得耳膜都要破了。 画舫上的贵人也被吓了一跳,他们虽说见多识广,可哪见过这阵仗? 还好有江宁县的差役维持秩序,这才没出踩踏事故。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庞然大物竟然动了! “哐当,哐当,哐当……” 速度慢得离谱,别说跑了,连裹小脚的老太太都赶得上,五十丈路走了足足五分钟。 可它真的动了,而且没人拉、没牲口拖,就自己动了! 这一下,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华夏历史上,还从没见过死物能自己走路的! 当然了,此时全世界都没有! 别看这火车头慢,说它有跨时代意义,一点都不夸张。 围观百姓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啥,只当是个奇观,以后能跟人吹牛。 士大夫、勋贵们也没意识到这东西的分量,只懊恼被陈安用刁钻题目给坑了。 眼下两场比试过去,江宁县二比一占着上风。 要是第三场再轻松拿下,不等江宁县出题,应天府就得认栽。 见第二题输得彻底,秦淮河南岸那帮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邓铨凑到李景隆身边,低声问。 “小公爷,后面咋办?” 李景隆冷哼一声。 “还能咋办?按原计划接着出题呗,难不成你想反悔?” “反悔?” 邓铨打了个寒颤。 自己要是敢反悔,陈安倒未必会怎样,可另一个人绝对饶不了他。 不,是饶不了整个卫国公府。 那老头,可是出了名的冷酷杀人魔。 没辙,邓铨挥了挥手,让手下捧着个木箱子朝石拱桥跑去。 围观的人一看就知道,应天府要出第三题了,个个踮着脚尖往桥那边瞅。 小吏跑到桥上,把木箱子递给张县丞。 张县丞赶紧冲朱雄英拱手。 “小公子,这是咱们的第三道题。” 朱雄英一脸不耐烦的道。 “有屁快放,热死小爷了!” 远处的朱标皱了皱眉。 这孩子以前虽说调皮,倒还懂点礼貌,怎么现在说话这么粗鲁了? 可当他瞥见不远处的陈安后,当下便释然了。 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自己这五弟看着文质彬彬的,可骨子里却带着股粗鄙劲。 罢了,不亏大节就行。 张县丞打开木箱,拿出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有枚铜钱,还拴着根细线,线另一头连着瓶塞,把瓶子封得严严实实的。 咋又是玻璃瓶? 应天府这是跟玻璃瓶杠上了? 南岸的邓铨看到瓶子,得意地哼了一声。 “小公爷,这题是本官想的,作为压轴题,刁钻程度不输陈安那小子,除非他会妖法,不然我看他咋解!” 李景隆、黄子澄赶紧追问。 “有啥门道?” 邓铨卖起了关子。 “你们看着就是。” 桥上的朱雄英盯着瓶子,忍不住笑了。 “这便是你们的压轴题?” “正是。” 张县丞一脸的得意。 “贵县瓶中镀金、河中除树,确实厉害,可要是能解了这题,咱们才真服。” “题不难,只要不打破瓶子,不拔瓶塞,把里面的棉线弄断就行。”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不打破瓶子、不拔塞子,咋弄断棉线?” “除非会隔空取物的法术!” “应天府这是耍无赖吧,此题根本无解啊!” “还好咱们已经一平一胜,这题就算不会,只要第三题对方也答不上,还是咱们赢,就算对方答对,也只是打平,不亏……” 邓铨听着议论,越发得意。 哼! 还是得靠自己,那俩所谓的才子就是废物,想出的题分分钟被破解。 往后再敢在自己面前嘚瑟,看自己不抽他们大嘴巴子,尤其是解缙那狗屁神童! 正得意呢,就听朱雄英笑道。 “亏你们把这当压轴题,别说我家师父,我解起来都轻轻松松。” 真要比拼嘚瑟的功夫,邓铨还真不是朱雄英的对手。 可邓铨也只能憋着气暗想。 小子,别吹牛逼闪了腰,今天倒要看看你咋解! 第315章聚光断绳 张县丞愣了愣,拱手道。 “小公子本事大,那就请施法吧,下官等着看您咋弄断棉线。” “这算得了啥本事?” 朱雄英更得意了。 “小爷碰都不用碰这瓶子一下,就能把线弄断。” “哈哈……” 张县丞忍不住笑了。 “小公子莫不是跟陈县令学了法术,会隔空取物?” 朱元璋虽出身和尚,当了皇帝后却对佛道一视同仁,没刻意打压谁。 张县丞这话就是调侃,没别的意思。 再说那些道士常耍些魔术,把老百姓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读书人都难免好奇。 朱雄英却摇头晃脑的道。 “我家师父是圣人门生,只信子不语怪力乱神。” 众人心里嗤之以鼻。 你家师父把天下读书人都得罪光了,连孔家子孙都骂过,还好意思说圣人门生? 张县丞不敢接话,只笑道。 “那请小公子露一手吧。” “要是能隔空弄断棉线,本县甘拜下风,任贵县处置。” 朱雄英没好气道。 “少废话,就算你们不认输也没用,现在一平一胜,第三题我们答对了就是赢!” “赶紧的!” 张县丞被抢白得脸红耳赤,讪讪站在一旁。 朱雄英冲王典吏喊道。 “那谁,帮小爷拿点东西来!” 王典吏赶紧跑过来,听了吩咐后一脸疑惑,但还是小跑着去了。 很快,他捧着个玻璃瓶回来,恭敬地递给了朱雄英。 朱雄英接过瓶子,“啪”地摔在地上,瓶子碎了一地。 王典吏吓得冷汗直流,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要被整治。 可朱雄英压根儿没理他,弯腰在碎玻璃里扒拉着,捡起一块厚薄不均的玻璃渣,看着像是瓶底。 “把那琉璃瓶放栏杆上,看小爷施法!” 朱雄英指挥道。 张县丞虽满心困惑,摸不着半点头绪,却还是依言将那只装着棉线与铜钱的玻璃瓶搁在了栏杆上。 周遭的人见状,纷纷涌上前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都想亲眼瞧瞧这所谓的法术究竟是何名堂。 八月份虽说入秋了,可秋老虎更厉害。 朱雄英早已汗流浃背,张县丞和王典吏也热得快虚脱了。 可小家伙仍旧兴致勃勃。 毕竟这种万众瞩目的机会,一辈子都未必能遇到一次。 将来就算登基称帝,得到的也只是敬畏,哪有现在这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嗯…… 或许百姓的崇拜更多是给师父的,可师父的不就是自己的嘛! 崇拜师父,可不就跟崇拜自己一个样? 这小家伙的脑回路,简直无懈可击。 秦淮河上,无数画舫朝石拱桥涌来。 朱棣站在甲板上,看着得意洋洋的朱雄英,叹了口气。 “大哥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他低声感慨,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的赞许。 “这小子虽说性子大大咧咧,说话也带着几分粗野,可他还不到八岁!” “有几个八岁的孩童,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坦然镇定,甚至还懂得用言语去挫对手锐气的?” “我敢断言,他将来若是真能坐上那个位置,不说有多英明神武,至少会是个有手腕、有智谋的主儿。” “大哥……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一旁的徐增寿有些疑惑。 “姐夫,可外头不是都传,好些文官老夫子都瞧不上皇长孙,说他压根没有明君的样子?反倒说宫里那位性子温和,言谈举止又出众,将来定能成为励精图治的有道明君呢?” 朱棣一听到朱允炆,立马嫌弃的道。 “宫里那位,往好里说是性子温和稳重,往差里说就是没主见、耳根子软!” “这种皇帝最对文官的胃口,正好当他们的提线木偶,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再者说,他跟他亲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面上看着宽厚待人,骨子里却一肚子算计,真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咱们这帮人怕是没一个能有好结局。” “依我看,雄英心眼儿还算宽,未必会太刁难咱们。” “不过话说回来,皇位的事哪轮得到咱们瞎嚼舌根?” “将来不管是谁登基,其实都跟咱们没多大干系,我现在就盼着父皇和大哥能长命百岁,只要有他们在,咱们这些做兄弟的才能安稳度日,至于其他人……” “一个个都跟饿狼似的,没安什么好心肠。” 也只有在最贴心的小舅子跟前,朱棣才肯把这些压在心底的话倒出来。 直到现在,他压根没敢肖想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位置天生就该是大哥的,自己这辈子,想都别想。 周遭其他画舫上亦是人声鼎沸,议论不休。 无论是否知晓朱雄英的身份,众人看向那七八岁孩童的目光里,都透着几分由衷的佩服。 要知道,甭管是高门大族的子弟,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娃,这年纪的孩子多半还在爹娘跟前撒娇耍赖,何曾见过哪个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这般从容镇定? 不被这阵仗吓哭,就已是难得! 小家伙却浑然不觉周遭的异样,只顾着指挥张县丞把玻璃瓶搁到桥的最高处。 他自己则攥着那块中间薄、四周厚的玻璃渣,举在太阳与玻璃瓶之间,手眼不停地调整着角度,那模样,倒像是在跳一支旁人看不懂的古怪舞蹈。 朱雄英跟陈安学过些粗浅的物理知识,知道凸透镜聚光的原理。 古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在他眼里就是小菜一碟。 不碰瓶子、不拔塞子弄断棉线? 这很难吗? 用火烤断不就行了?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嘛! 可他这举动看得众人一头雾水。 “这是在干啥?跳舞吗?” 邓铨也是一脸懵。 李景隆却皱着眉,死死盯着朱雄英手里的玻璃渣。 他隐约觉得,关键就在这东西上。 黄子澄也看出点门道,猜测道。 “可能是某种秘术吧。” 邓铨冷哼。 “啥秘术能凭空弄断线?他要是能做到,就是神仙了!” 话音刚落,就见瓶内冒出一缕黑烟,接着“叮当”一声,铜钱掉在了瓶底。 朱雄英没碰瓶子,没拔瓶塞,真把棉线弄断了! 看清这一幕的人,不是张大了嘴巴,就是下巴没合上。 刹那间,现场静得落针可闻,连风拂过水面的声响都清晰可辨。 第316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般沉寂凝滞了许久,才猛地炸开一片震耳欲聋的惊叹,浪涛般席卷了整个河面。 “这娃娃,究竟是哪路来的仙童啊?!” 远处围观的人都惊得直咂舌,更别说那些挤在画舫甲板上凑近看的。 一个个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们可是眼睁睁瞧见,玻璃瓶里那根棉线好端端的,不知咋回事就从中间“呼”地烧断了。 而朱雄英呢,自始至终没挨近瓶子三步以内,就举着块厚薄不均的玻璃碴子杵在那儿。 这不是仙法,还能是啥? 再想想刚才那个铁疙瘩怪物。 那么大的家伙,没牛没马拉,自己就“哐当哐当”跑起来了。 要知道,那可是堆死物啊! 从盘古开天到三皇五帝,哪见过死物自己动弹的?! 除非是被施了法术呗。 这么一来,大伙更笃定了。 陈县令指定会法术! 不然哪能这么神? 小家伙是他头一个徒弟,会两手仙法也合情合理啊! 于是乎,不管是穿绫罗绸缎的贵人,还是穿粗布短打的老百姓,看陈安和朱雄英的眼神全变了。 先前要么讨厌,要么崇拜,如今只剩敬畏,甚至带点发怵。 毕竟能隔空施法的仙人,要捏死个把凡人还不是跟玩似的? 万一把他们给惹恼了,人家悄咪咪动个手,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得多冤呐! 突然,他们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倒是把这秋老虎的热意驱散了不少。 也有少数脑子转得快的,隐约瞧出点门道。 这哪儿是什么仙法? 关键八成在那玻璃碴子上。 可具体咋回事,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过了好半晌,众人这才缓过神来。 离朱雄英最近的王典吏,嘴巴半天合不上,最后憋出一句。 “这……这是咋弄的啊?!” 张县丞也懵了。 “这是仙法还是戏法啊?!” 画舫上的徐增寿喃喃自语。 “莫不是被火德星君附身了?” 就连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邓铨,也失声大喊。 “妖术!这是妖术啊!” 旁边人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 你疯了? 说皇长孙施妖术,这不等于骂他是妖怪吗? 想死别拉上我们啊! 这时,李景隆回过神来,强装镇定道。 “不对,这是仙法。” 石拱桥上,朱雄英本想好好装个逼。 他虽说不算特别爱出风头,但这种露脸的机会也不想错过。 可一看众人这反应,反倒吓了一跳。 自家师父明明说这是自然现象,怎么大伙都当仙法了? 陈安当初教他时,特意强调。 世上哪有什么神仙鬼怪? 凡事都有规矩。 教化百姓不能靠糊弄,得开民智才能强国。 朱雄英虽似懂非懂,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见大伙误会深了,小家伙决定放弃装逼,改上一堂物理课。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这不是仙法妖术,是我家师父教的学问,他叫这物理。” 众人更纳闷了。 物理? 听着就拗口,难道是门新学问? 朱雄英接着说。 “想知道我是咋隔空烧断的棉线?古籍上早写着呢,是你们见识太少了。” 王典吏忙不迭地接话。 “小公子,不知您说的是哪本古籍?” “前汉的《淮南万毕术》里有记载,‘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 朱雄英大声解释道,随即扬了扬手里的玻璃渣,眼底闪着促狭的光。 “你们想啊,冰块是透明的,跟我这玻璃碴子,道理不都一样么?” “啥?冰能生火?” 众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只听过冰火不相容,没听过冰能引火啊! 他们齐刷刷瞅向周围的读书人,盼着有人能作证。 可那些读书人大多一脸尴尬。 他们整天啃《四书五经》应付科举,哪有空看《淮南万毕术》这种杂书? 虽说这书在应天府书店就能买到,可谁会为这耽误考功名呢? “哼!一群把书读到狗肚子里的货!” 朱雄英鼻尖一哼,语气里满是不屑。 但他心里有数,自家这大明江山,终究还得靠这些货来治理呢! 因此他这话声压得极低,唯有站在他跟前的王典吏与张县丞勉强听得见。 而这俩人,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外传。 “‘削冰令圆’,就是弄个透明的圆弧形,我这玻璃碴子,效果一样。” 朱雄英继续讲。 “正午太阳毒,光线透过这碴子聚在一点,热度就翻了好几倍,照在棉线上,可不就烧断了?” “哦!” 众人似懂非懂地应着,哪怕没听明白,也连声赞叹。 朱雄英本以为会有人好奇试一把,结果压根没人在意。 小家伙顿时有点失落。 他哪懂成年人的心思? 大伙看个热闹就行,哪在乎原理啊。 王典吏见机道。 “如今贵县两胜一平,就算最后一题我们答对,也是输了,不如今日就到这?” 秦淮河北岸百姓立马欢呼起来,跟打了胜仗似的。 南岸的勋贵士子们却一个个哭丧着脸。 李善长先前和陈安约定,比试定输赢,现在输得明明白白,以后再想拦商税改革,怕是没借口了。 张县丞做不了主,朝邓铨等人投去询问的眼神。 没多久,一个青衣小吏跑到李景隆耳边嘀咕几句,李景隆咬咬牙,朝张县丞点了点头。 张县丞这才苦笑着拱手。 “小公子厉害,本县认输,贵县牢里那两个歹徒任凭处置,其他的我们也会帮忙捉拿。” 朱雄英的小胖脸上露出笑意,还故意扬着下巴道。 “没劲!我还准备了压轴题呢,你们也太不经打了。” 解缙等人在一旁气得牙痒痒。 要不是惹不起他爷爷和爹,早把这小家伙拎起来揍了! 张县丞却陪着笑。 “小公子的第三题是啥?我们能听听吗?” 朱雄英见他识趣,脸色缓和了些,扭头喊。 “师父,我能说吗?” 可陈安早没影了。 对他来说,这场比试跟过家家似的,要不是为了和李善长达成协议,才懒得折腾。 如今大局已定,他瞧着马皇后被晒得快站不稳了,便带着人护着马皇后回去了。 老人家本就身子弱,还有高血压,哪经得住这么晒? 反正小家伙精力旺,又爱出风头,就让他耍个够。 第317章恶人种下恶果他日遭报应,这不正合佛法 见师父不在,朱雄英更放得开了,大声道。 “我们的题对应君子六艺里的射、御、数,前两题考了射和御,第三题自然是数!” 华夏古人研究数学向来不含糊,出了不少厉害人物,像墨子、张衡、祖冲之…… 可这些学问都不成体系。 再牛的成果,也多是单打独斗搞出来的。 加上历朝历代重儒学、兴科举,读书人都忙着啃圣贤书考功名,谁有功夫琢磨这些? 就算有人写了书,也少有人看。 偏偏这些著作传到欧洲,反倒帮他们搞起了文艺复兴,开启了近现代科学。 华夏后来落后,除了满清入关,也跟不重视自然科学脱不了干系。 陈安穿到这时代后,就一门心思发展自然科学,创办江宁书院也是为了这个。 毕竟不搭起体系,再折腾也改不了几百年后落后的命啊! “都知道一千年前,文远先生把圆周率算到了七位,这都过了一千年,愣是没人算出第八位。” “咱第三题也简单,就是想让贵县算算这数,也给大明算学添块砖呗!” 朱雄英老气横秋地晃着脑袋。 这话一出,周围差点笑倒一片。 邓铨、李景隆这帮人呢,差点被这小屁孩气吐血。 圆周率为啥叫“祖率”? 不就是因为祖冲之这位大神算到了小数点后七位嘛! 人家是南北朝的人,离眼下都一千年了,这期间多少算学高手都没往前多走一步,自己这帮人凭啥比肩先贤? 真有这本事,谁还在这跟个小屁孩斗嘴? 张县丞一脸无奈,不等邓铨发话就拱手认输。 “这题我们确实没辙,还请小公子多担待。” 朱雄英小嘴一翘,得意洋洋的道。 “你们应天府的人,当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这话打击面也太广了,不光骂了邓铨这些人,连应天的人都捎带上了。 邓铨他们知道他身份,敢怒不敢言,但老百姓们却闹翻了天。 “你这小子装啥大尾巴狼!” 有人忍不住喊道。 “不就是师父厉害吗?真以为自己有啥本事?” “就是!你行你咋不算出第八位?” 朱雄英倒也不往心里去,朝众人拱了拱手,笑嘻嘻地道。 “方才是我口无遮拦,把应天的百姓都给算进去了,是我不对,我是说应天府衙那帮人没本事。” “但我骂了你们,你们也骂了回来,那可就扯平了啊!” 大伙见他挺洒脱,也都哈哈一笑翻篇了。 朱雄英这才接着说。 “咱江宁县既然能出题,自然有答案,不就是祖率嘛,简单!” “文远先生算到3.1415926和3.1415927之间,第八位不就在6和7中间?” “咱又不要精确答案,差不多就行,所以3.14159261到3.14159269之间的数字都对。”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还以为真有啥高招,原来是耍这种小聪明! 可你还真没法说他错。 但对错已经不重要了,应天早认输了,这第三题纯粹是朱雄英的个人秀。 他见众人一脸惊愕加鄙夷,反倒更得意了。 “哈哈,说了很简单吧,连这都不会,笨死啦!” “好啦,今日我们江宁县大获全胜!应天府输了就得认罚,等着我们收拾你们吧!” 话音刚落,一个壮汉走来,一把将瞎嘚瑟的朱雄英扛到了肩上,任凭他哇哇大叫,扛着就走。 围观的人看得意犹未尽。 今儿这场比试可真开眼,江宁县几次答题都精彩得很,个个大呼过瘾,觉得没白来。 “大人,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无双见陈安和钱多福骑马回了县衙,赶紧迎了上去。 陈安边下马,边笑道。 “完事了就回呗,这天热得都快把人晒化了。” “谁赢了?” 韩无双急着问,又赶紧自己点头道。 “肯定是咱赢了,应天那帮人哪是您的对手?对吧大人?” 陈安乐呵呵地说。 “你猜。” 突然,他猛地一拍脑门,扭头冲钱多福问道: “今天秦淮河两岸挤得水泄不通,这要是闹出踩踏或是有人中暑,那可就麻烦了!” “哎,还是我虑事不周,咋就没提前想到这一茬呢!” 钱多福赶紧回话。 “大人,道衍大师早打招呼了,张大力和李二蛋各带了几十人在北岸维持秩序,工房和礼房的书吏也熬好了酸梅汤这些解暑的,有人中暑能马上治。” 陈安点点头。 自己当官一年多了,好多杂事其实一窍不通。 今儿这场较量可算把漏洞给暴露了。 这么大的活动,居然没提前安排人手盯着。 真要是乱起来,虽说皇帝是他亲爹,未必会取他性命,但一顿皮肉之苦肯定是躲不掉的。 更要命的是,要真出了事,自己这心里头也过意不去啊。 还好有道衍安排,这下放心了。 怪不得古代当官都要聘请幕僚师爷,就是帮着查漏补缺的,不然真容易出岔子。 陈安想着,抬脚进了衙门。 到了公事房,正看着公文的姚广孝起身合十。 “阿弥陀佛,大人满面春风,想必今日大获全胜。”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陈安坐下。 “今天多亏了有大师查漏补缺,不然差点出事。” 这时,韩无双端来冰镇酸梅汤,陈安一饮而尽。 姚广孝笑道。 “此乃贫僧本分,大人不必挂怀。” “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大师了。” 陈安说道。 姚广孝一愣。 “大人要外出?” “有些事,是时候处理了。” 陈安淡淡道。 “世间总该有公理,总不能有些人仗着身份作恶,还能逍遥法外吧!” 姚广孝似乎猜到了他要干啥,赶紧劝道。 “大人不可!若真做了,将来便再无转还……” 陈安抬手打断。 “大师是出家人,不是最讲因果循环吗?” “恶人种下恶果,他日遭报应,这不正合佛法?” 姚广孝苦笑。 “佛法并非这般解释的。” 但他见陈安意已决,便也不再多劝。 “大人放心,您离开期间,贫僧定把江宁县庶务打理妥当,不让大人操心。” “那就多谢大师了。” 陈安看着姚广孝,神色复杂。 “这一去,短则半月,长则数月,还望大师多保重。” 姚广孝原本打心底里不想接这差事,可耐不住陈安的情面,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贫僧清楚了。” 第318章咱们可以阳奉阴违 河岸上果然有不少人中暑。 比赛中途就有人撑不住了,可为了看热闹,硬挺着没走。 看来不管啥时候,凑热闹都是人的天性。 陈安出门时,正好撞见两个小吏慌慌张张跑进来。 “慌啥?” 小吏“噗通”跪下。 “大人……河岸边好多人中暑,人太多,咱们的人快忙不过来了!” 陈安皱眉。 “中暑?” 中暑顶多头疼头晕,只要不在太阳下暴晒,应该不严重。 “中暑情况严重的人多吗?” 他看小吏慌成这样,隐约觉得不对劲。 “不少……” 小吏战战兢兢的道。 “听说有人已经晒晕了,剩下的也都慌得很。” 陈安怒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送了酸梅汤和解暑药吗?” 那小吏低着头。 “人实在是太多了,恐怕得让城里更多郎中去才行。” 陈安来不及细想。 “赶紧传令,把城里所有郎中都叫来,务必把百姓们治好!”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提前准备,连眼下这些都是别人安排的,看来这方面真得好好学学。 “遵命!” 那小吏赶紧跑开了。 没多久,城里的郎中都往城外赶去。 到了河边,只见到处都是哼哼唧唧的人。 “中暑伤身子,快把病人抬到阴凉地,用湿抹布擦额头!” 众人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等陈安再到河边时,百姓们总算稳住了。 这场比试,也算是彻底落下了幕。 想起白天的事,陈安叹了口气。 “百姓们可真爱凑热闹。” 这时,旁边突然冒出个小脑袋,是朱雄英。 “凑热闹?是有啥好吃的吗?” 这朱雄英,满脑子都是吃的。 陈安忍不住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今儿做得不错,尤其是最后一局,为师没白教你。” 朱雄英嘿嘿笑道。 “那是,我要是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哪配当您徒弟啊?” 说到这,他忽然凑近。 “对了,咱赢了,是不是该……” 陈安看他眼里闪着光,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学别的不行,这套学得倒是快得很。” 朱雄英不乐意了。 “那还不是师父您教的!” 俩人走到门口时,马车已经有人套好了。 “大人!” 马夫恭敬行礼。 “马车备好了,您要去哪儿?” 朱雄英一愣。 “咱要去哪?难不成去找输家算账?” 陈安摇头。 “上车再说。” 马车动起来后,朱雄英又凑过来问。 “师父,您快说啊!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 陈安推开他。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外面时不时能看到从河边回来的人,见有人虚弱地捂着肚子,朱雄英撇嘴道。 “听说城外中暑的不少,他们咋这么笨?要中暑了不会走吗?” 陈安没说话,心里也挺无语。 没多久,马车停在了道衍大师门口。 朱雄英更纳闷了。 “咱是来找道衍大师的?谢他让工房、礼房备酸梅汤?” 陈安没吭声,下车后冲他摇了摇手。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没等朱雄英反应,陈安已经没影了。 朱雄英对着他消失的方向直跺脚。 “平时啥事都不瞒我,今天咋神神秘秘的?难道是我刚才比试表现差了?” 陈安径直走进道衍的书房。 “县令大人?” 道衍一见他,赶紧搁下了笔。 “您有啥吩咐?” 陈安笑了笑,旁边的小丫头端上来两杯茶。 他品了口茶,慢悠悠提起酸梅汤的事。 “多亏有大师善后,谢了。” “不敢不敢!” 道衍吓得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大人说笑了,百姓们站了半天,肯定累坏了……属下不过是做了该做的。” 陈安看他紧张的样,点头道。 “是你们细心,这事换我来办,估计得让百姓骂娘。” 他话锋一转,眼神沉了沉。 “不过赢都赢了,总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吧?” 道衍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 “您是说……要对他们动手了?” 陈安眯起眼。 “不然呢?之前说好的,输赢分明,总得让他们履行承诺。” 道衍低头琢磨片刻,深吸一口气,说道。 “不是属下要泼您冷水……” “这几位狡猾得很,又关乎切身利益,怕是不会轻易认账。” 陈安嗤笑一声。 “他们不认账,咱就不能让他们认?” 这话噎得道衍半天说不出话来。 …… 另一边,邓铨一行人也回府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邓铨在马车上就差点掀了顶棚,手下们大气不敢喘,只有侍从哆哆嗦嗦地递上了茶水。 议事厅里就那么几号人,邓铨瞪着他们,恨得牙痒痒。 “不是说你们出的题准能难住他们?咋输得这么惨?” 三局全败! 最窝火的是,这一下不光让陈安露了脸,还赚足了百姓的尊敬,以后谁提秦淮河那棵老树,都得念陈安的好。 这种能传成美谈的功劳,就这么飞了! “谁能想到他们这么鬼啊!” 张县丞唉声叹气的道。 “别说最后一题,就那第二题的大铁疙瘩,咱们哪挪得动?” “废物!” 邓铨拍着桌子。 “长孙殿下说得对,你们全是酒囊饭袋!之前拍胸脯保证得好好的,眼下说这些有屁用?” “大人息怒啊!” 张县丞耷拉着脑袋,活像只挨了训的鹌鹑。 “虽说咱们输了这阵仗,但未必就得乖乖按他们说的办呀!” 情急之下,他眼珠一转,看向邓铨。 “大人您想,他们这次动的可是大伙的利益,要是能把兄弟们拧成一股绳,就算那陈安亲自登门,怕是也啃不动咱们这块硬骨头吧?” 邓铨瞅着张县丞那模样,心里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啃不动咱们?” 他像是听见了年度最佳笑话,嘴角撇得能挂油壶。 “两城的老百姓哪个没瞧见当时的光景?你眼下跟我说这话?咋地,你是觉得本官的脸面就不值钱?” 见邓铨吹胡子瞪眼,张县丞反倒往前凑了凑。 “大人呐……”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叹气。 “脸面这东西,哪有实在利益金贵?” “更何况……咱们可以表面上应承下来,暗地里该咋折腾还咋折腾呗!”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张县丞可是从小看到大的。 “你这话啥意思?” 邓铨本还火冒三丈,一听这话,火气竟莫名消了大半。 第319章为什么不把这个麻烦除了 “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那招,明着修路,暗着凿洞!” 张县丞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他们也不好把事做绝,咱们就假意答应所有条件!” “他们若真来要东西、催改革,咱们就拖着,这一来二去的,他们准保得念叨咱们几句,到时候咱们再挑挑他们的错处,不就能赖掉了?” 这招虽上不了台面,听着倒像是那么回事。 邓铨咂摸了半天,终于点了头。 “倒也是这个理,只要没被抓住把柄,他们也不能把咱们咋样。” 人一旦豁出去不要脸,那可真是天王老子都没辙。 可一想到陈安的能耐,邓铨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有这么个对手在,总不是啥好事……” 张县丞见状,眼睛突然亮得像灯泡。 “大人……” 他朝邓铨冷笑一声道。 “既然不是好事,那咱们为啥不干脆把这麻烦给除了?” 话音刚落,邓铨吓得一激灵。 “住口!” 他赶紧四处张望,确定没人后才松了口气。 “隔墙有耳,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张县丞却不服气。 “这哪是乱说?他们赢了这次比试,往后指定得变本加厉的压着咱们!” “与其等着被拿捏,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真正碍事的就那俩人,他们总得出门吧?总有落单的时候!” 空气瞬间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邓铨才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张县丞。 “你确定这招行得通?” 张县丞拍着胸脯保证。 “这是咱们最好的出路,不然迟早得被他们踩在脚下!” 见邓铨还在犹豫,他又加了把火。 “眼下咱们输得明明白白,所有人都看着呢!再不赶紧动手,下次案板上待宰的就是咱们了,还请大人拿主意!” 邓铨没吭声。 陈安身边人多势众,他没把握这冒险能成。 “大人……” 张县丞叹了口气。 “咱们这可都是为了百姓着想啊!” …… 此时,陈安正跟道衍交代着注意事项。 “他们输得不服气,肯定不会乖乖认输。” “你下去后,务必让咱们的人都当心些,千万别出了岔子。” 道衍大师赶紧点头。 “县令放心,只是此去凶险,您不多带些护卫吗?” 陈安摆了摆手。 “这里交给你们,我放心,其他的事,我心里有数。”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道衍望着陈安的背影,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旁边侍从端来茶水,见他愁眉苦脸,忍不住问。 “大师,这是出啥事儿了?” 片刻后,道衍才抬头吩咐道。 “传话下去,这几日都警醒着点,千万别出事。” 侍从满肚子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朱雄英坐在马车里,看着被送来的一堆东西,一脸的懵。 “这些东西是干啥用的?” 正纳闷呢,陈安回来了。 陈安方才没让他跟去见道衍,他现在还憋着气呢! “都送来了?” 陈安淡定地走上车,压根没看朱雄英,只顾着查看那些物件。 “师父……” 过了好一会儿,朱雄英终于憋不住了。 “你带我来这儿,却又不让我进门,眼下又弄来这么多东西,到底是想干啥?” 陈安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没跟你解释?” 这话一出,朱雄英更气了。 “我方才问了半天,您理都没理我!” 陈安被他气笑了。 “抱歉抱歉,我把这茬给忘了。” 朱雄英嘟囔着。 “哼!我看您就是不想告诉我!” 这时,陈安突然正经了起来。 “我们要出趟远门,短则半个月,长则几个月。” 朱雄英闻言就是一愣,眼睛瞪得溜圆。 “难道是要去收拾那帮家伙?” 难怪弄来这么多箱子,可里面到底装了些啥? 他左思右想也猜不透。 “没错。” 陈安笑道。 “你真当他们会乖乖认输?” 一听是去对付那些人,朱雄英方才的那点疑惑顿时烟消云散,脸上立马笑开了花,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我早就知道那些家伙不是好东西了!” 说罢,他又凑过去问。 “可是师父,咱们总得有个计划吧?先去哪儿?” 陈安笑道。 “马夫知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 箱子都收拾妥当,两人即刻启程。 朱雄英前几日没休息好,又一直绷着弦,这会儿赢了比赛,浑身舒坦,没多久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天就黑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朝着陈安嘿嘿一笑。 “师父,我今天没咋吃东西,您可有带好吃的?” 这马车比普通的大好几圈,陈安身后摆着五六个封死的箱子,压根看不出里面是啥。 “你出发前不是吃了点心吗?” 陈安无奈地看着他,车上装的都是要紧东西,偏偏没吃的。 “可我饿了啊……” 朱雄英还想撒娇,外面突然传来“嗖”的一声! 紧接着是马的惊叫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咋回事?” 陈安没站稳,头“咚”地撞在箱子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朱雄英也没坐稳,重重摔在地上。 他本就孩子气,听着外面的动静,顿时火了。 “谁啊这是!” “等等!” 就在朱雄英要掀帘出去时,陈安突然拉住了他。 四周静得可怕,连马夫的动静都没了。 “情况不妙!” 陈安深吸一口气,朝朱雄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朱雄英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外面只有冷风呼啸,听不出方位。 “马夫?” 陈安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咋回事啊?” 朱雄英急了。 “这马夫跟着咱们跑了那么多地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 “这是啥……” 这时,他看到前边的绸缎上渗出了一片血红。 “是血!” 摸了摸那粘稠的液体,朱雄英吓得脸都白了。 “别出声!” 陈安厉声瞪了他一眼。 嗖嗖嗖—— 三支箭朝着马车射来,“当”的一声弹在车厢壁上! 不远处,十几个杀手出现在了黑暗中。 “咋回事?” 见箭被弹了回来,众人都愣住了。 朱雄英和陈安在车厢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陈安淡淡一笑。 这马车可是他特意让人打造的防箭马车! 马车用全铁打造,虽然比普通马车要大,但因为用了特殊材料和链条装置,马儿拉着毫不费力。 外面的箭射过来,也顶多在车厢上划上几道印子。 朱雄英这才想起马车的厉害来。 “我想起来了!还是师父高明啊,早就料到有人要搞事,特意弄了这辆车!” 第320章这个叫空城计 “别说话!” 陈安打开一个箱子,翻了半天,拿出个卷筒似的东西。 “这是啥?” 朱雄英又懵了,刚才看陈安翻箱子时,里面的东西他一个都不认识。 难道是陈安前几天刚发明的? “闭嘴!” 陈安皱紧眉头,朱雄英吓得赶紧闭了嘴,乖乖地看向前方。 刺客那边不信邪。 “射窗户!” 既然车身射不穿,那就试试窗户! “嗖……啪!” 两支箭射过来,窗户上发出奇怪的声响。 “这……” 刺客们全傻眼了,干这行这么久,从没见过这样的马车! “这到底是啥做的?怎么射不穿?” 就在他们震惊时,陈安已经把卷筒放在了耳边。 这是他设计的声音放大器,能把周围的动静放大无数倍。 “看来是有人要对咱们下手。” 听着外面的动静,陈安脸色越来越沉。 “大概十二个人,手里还有重型武器。” 朱雄英看着陈安,满眼都是崇拜,只是情况危急,他不敢出声。 “咋办?” 刺客彻底没辙了,车身、窗户都射过了,根本没用。 “远程不行,就近距离解决!” 为首的刺客眼中闪过狠光。 其他人对视一眼,轻轻点头,朝着马车冲了过来。 “来了!” 陈安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笑了。 “拿好!” 他从旁边箱子里拿出个东西。 朱雄英定睛一看,是把弓弩,只是这弓弩是双排设计,跟普通的不一样。 “师父,这是您在工业园新做的?” 话没说完,陈安又掏出一把弓弩。 “按我说的做!” 他“咔哒”一声把弓弩架在窗户上。 “按红色按钮!” 朱雄英似懂非懂地按下红色按钮。 嗖—— 一支箭飞了出去,外面三个刺客瞬间倒地! 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漂亮!” 十二个刺客,这下只剩九个了! 陈安手上动作半点不含糊,咔咔两下,又有俩刺客应声倒地。 不过因距离稍远,这两箭只擦破点皮,俩刺客龇牙咧嘴地又爬了起来。 “这么打不行!” 陈安瞅着重新站起的刺客,转头冲朱雄英急道。 “专射他们的四肢!” 话音刚落,俩刺客就“噌”地蹦上了马车顶。 “坏了!” 朱雄英抬头盯着车顶,声音都在发颤。 “别慌。” 陈安头也没回,心里却暗道不妙。 这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可不是好对付的。 虽说早料到对方会使绊子,可没寻思来得这么快,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但他很快定了定神,冷笑一声。 “咱们还有后手。” 他扭头看向朱雄英。 “我出去应付,你会赶车不?” 朱雄英正慌着呢,听见这话更懵了。 “赶车?” 他忽然瞥见刚才流血处露出的机关。 “这地方是您特意设计的?” 话没说完,车顶的脚步声越来越急。 “来不及细说了!” 陈安猛地往后一靠,按下个按钮。 刚才马夫遇害的地方竟弹出扇半开的小门。 “我先出去稳住他们,你瞅准机会就驾马跑路!” 陈安说着就要往外钻。 “不行!” 千钧一发之际,朱雄英急忙抱住他。 “刺客那么多,您出去太危险!要不……要不我去拼了!” 明明吓得脸色发白,却硬撑着说这话。 陈安心头一暖,猛地推开他。 “听话!我有杀手锏!” “是谁敢来送死?” 陈安一声怒喝,出现在了马车旁。 刺客们见他现身,竟齐刷刷停了手,有俩伤势重的已经晕过去了。 “谁派你们来的?” 陈安双手空空,却气定神闲,那股子气场愣是让刺客不敢妄动。 见没人应声,他反倒笑了。 “敢做不敢认,算什么好汉?好歹报个名号,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刺客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步步往后退。 车帘后,朱雄英悄悄掀开条缝。 正前方没人,正是机会! “不说话?” 陈安冷笑。 “派你们来的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真当我陈安是好拿捏的?” 他眼神一厉,刺客们竟莫名冒了层冷汗。 “朱雄英!” 陈安突然喊了一声。 “来了!” 朱雄英闭眼咬牙,从那小门钻出去,还不小心卡了下腰。 “往左!” 陈安指挥着,朱雄英狠狠一鞭子抽在马的右侧。 马吃痛一歪,车顶俩刺客“哎哟”一声滚了下去。 “往右!” 陈安趁机钻回车厢,一把拉开帘子。 朱雄英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缰绳。 对一个孩子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算难得。 “快!加把劲!” 陈安催促着。 刺客两条腿哪跑得过马四条腿? 没几分钟就被甩得没影了。 “咋样,有意思吧?” 陈安从小门钻出来,冲朱雄英大笑。 “几个壮汉愣是被咱吓跑了!” 朱雄英却快哭了,带着哭腔喊。 “哪有意思啊!一点都不好玩!您到底带了啥厉害武器?他们咋那么怕您?” 陈安往旁边一坐,耸耸肩。 “啥武器都没带啊。” “没带?” 朱雄英眼睛瞪得溜圆。 “那您说的杀手锏呢?” “空城计呗!” 陈安冲他眨眨眼。 “空城计?” 朱雄英挠挠头,虽说读了不少兵书,可这招还真没见过。 “这就得看气场了。” 陈安得意道。 “我越是镇定,他们越摸不清底细,自然就怕了。” “再说了,我早留了后手,真动手他们也讨不着好。” 朱雄英还在嘟囔空城计,忽然想起件事,耷拉着脑袋问。 “马夫没了,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陈安脸色沉了沉。 “去应天府。” 那些老顽固既然敢应下比赛,输了就得认账! “去应天府咋走这种小路?” 朱雄英更懵了,明明有条宽敞大道。 陈安翻个白眼。 “你这小机灵鬼咋转不过弯呢?走大路不正好给他们堵截的机会?咱就得出其不意!” 朱雄英反应过来。 “可他们眼下不也知道了?这次半路杀出的刺客,八成就是应天府那帮人派的!输了不认账,真丢人!” 陈安指着眼前坑坑洼洼的路。 “他们猜不到咱的具体路线,这岔路多着呢,条条都能到应天,除非他们派上千号人搜山,否则甭想摸到咱们的踪迹。” 他拍了拍马车。 “再说咱这车是工业园特制的,痕迹比普通车浅多了。” 朱雄英这才恍然大悟,冲着陈安竖大拇指。 “厉害!太厉害了!” 陈安没接话,转头望向后方。 刺客们伤亡惨重,好些人摔得爬不起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踉踉跄跄往回走,个个心惊胆战。 第321章就算败露也绝不牵连老大人 邓铨站在李善长书房外,手心直冒汗。 “李大人在吗?” 书童毕恭毕敬地说。 “大人正在练字,小的这就去通报。” 等书童进去,邓铨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也没底这趟能不能成,可只要能讨得李善长欢心,耍点手段也值了。 “邓大人请进。” 书童出来传话。 邓铨赶紧快步走进书房,见李善长正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大字,忙拍马屁。 “老大人这字真是越发苍劲有力了!放眼全国,怕是没人能及!” “少来这套!” 李善长头也没抬。 “有屁快放。” 邓铨讪讪一笑。 “是为陈安那事……他赢了比赛,非要推行改革,可城里商户贵族都不乐意,我寻思着得拦着点。” 李善长放下笔。 “你又有啥馊主意?” “依我看……不如干脆除了他!” 邓铨压低声音。 “放肆!” 李善长猛地拍桌。 “陈安是什么身份?你们也敢动歪心思?” 邓铨赶紧退了两步。 “大人息怒!我找的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组织,据说从不出错,而且这事是我一人主张,就算败露也绝不牵连老大人!” 听这话,李善长脸色缓和些。 “算你还有点分寸。” 他盯着邓铨。 “你说的杀手到底靠谱不?” 邓铨顿时来了精神。 “绝对靠谱!” “当年我在外头听个流浪汉说的,这组织给钱就办事,杀人从不留痕迹,我早留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没想到今儿正好用上!” 李善长还是不放心。 “陈安身份特殊,真出了事,朝廷定会严查……” 邓铨拍着胸脯保证。 “您放心!我都安排妥了,绝不可能扯上您!” 李善长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也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各大家族的百年基业,岂能凭白落在陈安手里? 那小子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权贵,简直是白日做梦。 “记住,务必干净利落,别留下任何把柄!”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邓铨恭恭敬敬应着。 李善长没再理他,低头继续练字,嘴里却喃喃自语。 “陈安啊陈安,你若肯归顺于我,倒也是桩美事……” 旁边的仆役们面面相觑,没敢作声。 邓铨见李善长没再说话,便悄悄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李善长的呼吸声,静得可怕。 他写着写着,忽然停了笔,眼神迷茫起来。 “这么做……真的能成吗?” 回去的路上,邓铨心里头还直打鼓,后脖颈子冒着凉气。 还好还好,刚才反应快,多表了几分忠心,不然此刻怕是早成了刀下鬼。 他暗自庆幸,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侍从正眉开眼笑。 “大人,这事儿办妥了,李大人准保把您当成头功之臣!” 侍从满脸堆笑。 邓铨嗤笑一声。 “什么功不功的,我可不是为了邀功。” 陈安那小子早就动了勋贵们的利益,自己身为既得利益者,总不能坐以待毙。 他转头叮嘱。 “记着,往后这地界,就得听咱们的。” 侍从连忙点头哈腰。 此时,杀手们跌跌撞撞往回赶,一边忍着剧痛,一边躲躲藏藏怕被人瞧见。 磨磨蹭蹭大半天,总算到了府中。 天色擦黑时,邓铨正在房里等信儿,坐立不安。 “大人放宽心!” 旁边的侍从宽慰道。 “陈安和朱雄英就俩人,咱们派了十几个顶尖高手,还收拾不了他们?” 这话倒也在理,十几个高手对付俩人,怎么看都稳赢。 邓铨嘴角快咧到耳根了,却故意板着脸。 “也别太乐观,谁知道杀手们能不能得手。”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敲门声,三短一长。 这是他跟杀手们约好的暗号。 “来了!” 邓铨瞬间来了精神,他没去开门,反倒是走到花瓶旁轻轻一转。 书柜后头“咔哒”一声,露出扇密室门。 “把他们带进来。” 吩咐完,他便径直走进了密室。 十几分钟后,杀手们被挨个领了进来。 邓铨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对啊! 该躺这儿的应该是陈安,怎么这些杀手却个个鼻青脸肿的? “你们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陈安呢?” “难道你们……”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疯了似的嚷嚷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们到底搞砸了什么?!” 为首的杀手脸色铁青,因为胳膊刚才摔断了,所以现在吊在脖子上。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是我们看走了眼……失手了。” “失手了?” 邓铨气得跳脚。 “我刚在李大人面前都拍了胸脯,你们却跟我说失手了?” 他抬手就给了那杀手一巴掌,脆生生的响声在密室里回荡。 杀手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可接下来的怒骂让他只能憋着。 “你们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就是小菜一碟,准能成!眼下怎么哑巴了?” 杀手们训练有素,哪怕浑身是伤也站得笔直。 被打的正是他们的头儿,旁边立刻有个杀手怒冲冲地站了出来。 “我们失手是不假,可你凭什么打人?” “打你们都算轻的了!” 邓铨冷笑出声。 “花那么多银子雇你们,是让你们来瞪我的?” 陈安活着对他没半点好处,对方已经在路上了,怕是再过几日就要进城,到时候可就被动了。 被打的杀手摸了摸脸,梗着脖子说。 “失误就是失误,我们不找借口,但那陈安确实狡猾,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 一听这话,邓铨的火气消了些。 “是我轻敌了。” 早知道就把所有能联系上的杀手都叫来,人多好办事,而且这些人认钱不认人,给够银子命都能卖。 “罢了,说这些没用。” 他眼下最怕的是在李善长面前失了信,急忙又问。 “你们还有法子让陈安活不成吗?” 杀手们也憋着股气,做这行这么久,从没碰到过陈安这么难缠的。 更丢人的是,当时陈安一个眼神就把他们给镇住了,眼下想想都窝火。 “我愿意再去一次!” 吊胳膊的杀手眼神冒火。 “你?” 邓铨嗤笑出声。 “就你这模样?胳膊都断了还想动手?” 可眼下除了指望他们,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 邓铨咬了咬牙。 “陈安还没到府衙,还有机会……” “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能让他横尸路边,以后金银财宝少不了你的。” 杀手重重一点头。 第322章嚣张的吐蕃使臣 陈安和朱雄英正连夜赶路,为了避开耳目,他们绕了老远的路。 晚上歇脚时,朱雄英嘟囔道。 “出门时还有马夫,眼下就咱俩,也太惨了吧。” 陈安扔给他一块干粮。 “惨什么?等这次商改成了,百姓们能记你一辈子好。” 朱雄英啃着干粮,突然问。 “应天府那帮老狐狸,你真能让他们服软?他们要是耍赖拖延,咱们也没辙啊。” 这话倒是在理,比赛结果再清楚,人家不认账也没招。 可陈安半点不慌。 “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进了城就知道了。” 俩人继续赶路,眼看就快到应天府了,突然有人喊。 “陈县令!” 只见一名使者骑着匹骏马飞奔而来,陈安一看,脸色微变。 那竟是传说中八百里加急才用的汗血宝马,当年杜甫都夸过“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能骑这马的,准是朝廷出了大事。 “吁!” 陈安立刻勒住马,朱雄英也赶紧凑过来。 “你是?” 不等陈安问完,使者噗通跪下。 “陈县令,圣上请您立刻前往皇宫相助!” 看这架势不像假的,陈安皱眉问道。 “出什么事了?” 使者脸色发白。 “昨日吐蕃使者何锁西丰来京,当众给圣上出了难题,满朝文武都没辙,这才让我来找您。” 吐蕃? 那不就是个边陲小国吗? 陈安记得这政权是藏族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记载的,出了几个厉害首领,但后来是因为内部暴动才消失的,也没被哪个朝代灭掉。 按说眼下不该来挑事啊。 “你先起来。” 陈安定了定神。 “我反正也是去应天府,就先随你去便是。” 朱雄英急了。 “咱们不是赢了比赛吗?这就放弃了?” 陈安摆了摆手。 “无妨,真的假不了,那么多百姓看着,应天府的人想反悔也没理由,我倒要会会这吐蕃使者。” 在使者带领下,陈安和朱雄英马不停蹄赶路。 一进城,就见四处挂满了经幡,陈安咂舌。 “圣上为了这使者,可真是下了狠功夫。” 不过是个小国,搞得这么隆重,反倒会让对方越发自满。 此时,朱元璋正在书房里转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可悲!可叹!满朝文武几百号人,竟没人能解那吐蕃使者的难题,真当我大明朝没人了?” 马皇后正在刺绣,见他气成这样,放下针线叹道。 “重八,你昨天就发过脾气了,解不出就解不出,有什么大不了的。” 朱元璋回头,满脸憋屈。 “你说得轻巧!” “那何锁西丰昨天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再过俩时辰又要来进见,鬼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马皇后绣着花,突然朝门口努了努嘴。 “瞧瞧!能给你解围的人来了!” 只见陈安和朱雄英风尘仆仆地被领了进来,连衣服都没换。 “陛下!” “皇爷爷!” 俩人连忙跪地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别来这套虚礼!” 朱元璋赶紧把他们扶起来,急吼吼地问。 “你们听说吐蕃使者的事了吗?” “重八,你这急脾气得改改。” 马皇后走上前,嗔怪地看了朱元璋一眼。 “俩孩子赶路赶得满头大汗,你不让他们先喝口水,倒追着问东问西,哪有当长辈的这样?” 说着,她给陈安和朱雄英各倒了杯凉茶。 俩人赶了半天路,早就渴坏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直到杯子见了底,陈安才松了口气。 “陛下,路上我已经听使者说了,不就是个鸳鸯扣吗?这玩意儿我能解开。” 朱元璋本来揪着的心一下子松开了,眼睛亮得像两盏灯笼。 “当真?” “臣不敢欺瞒陛下。” 陈安说得斩钉截铁。 朱雄英在旁边看得发愣,心里直犯嘀咕。 师父啥时候会解鸳鸯扣了? 我咋不知道?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朱元璋乐得直搓手,扭头对旁边的内侍喊。 “快把那吐蕃使者何锁西丰请来,咱要让陈县令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内侍刚出去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蹩脚的中原话。 “听说你们有法子解鸳鸯扣了?” 陈安听着这别扭的腔调,浑身不得劲。 只见何锁西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上挂着俩玉佩,衣裳上的刺绣虽不算精致,倒也还算体面,没丢了吐蕃的脸面。 “圣上。” 他敷衍地行了个礼,眼睛扫了一圈。 “不是说要让文武百官都来想办法吗?怎么就这两位?” 陈安冷笑一声,这吐蕃使者倒是狂妄得很,在大明的地盘上还敢摆谱? 他慢悠悠地开口。 “陛下,既然是解吐蕃圣物鸳鸯扣,总得让文武百官都来做个见证吧?” 朱元璋和朱雄英都懵了,陈安这是唱的哪出? 万一解不开,当着百官的面岂不是更丢人? 何锁西丰却立刻接话。 “这位大人说得对!” “既然是两国大事,是该让百官都来见证,也好彰显咱们的友好。” 朱元璋虽然纳闷,还是让人把文武百官都请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大臣们浩浩荡荡地涌进大殿,一个个愁眉苦脸。 昨天他们翻遍了古籍,也没找到解鸳鸯扣的法子,今天被叫来,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直到看见陈安,众人才像吃了定心丸。 “陈县令也在啊!” 朱元璋让人摆上桌椅瓜果,陈安、朱雄英和何锁西丰面对面坐着。 人差不多到齐了,何锁西丰端起酒杯。 “圣上,昨日我带来的鸳鸯扣难住了诸位,是我的不是,我先自罚一杯。” 他一饮而尽,又说。 “今日请大家来,就是想看看这位大人是怎么解鸳鸯扣的,要是真能解开,我吐蕃以后定当对大明服服帖帖。” 他那得意的样子,看得大臣们心里直冒火。 陈安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使臣远道而来,咱们还是赶紧开始吧。” 何锁西丰上下打量着陈安,见他气宇轩昂,倒有几分佩服,可一想到自己带来的鸳鸯扣,又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知这位大人可曾见过鸳鸯扣?此鸳鸯扣乃我朝圣物白玉所制。” “从未见过。” 陈安淡淡一笑。 这话一出,朱元璋的脸唰地白了,心里直打鼓。 这小子不是挺有把握的吗? 怎么说没见过? 何锁西丰更是哈哈大笑。 “大伙儿听听!你们大明竟有这么爱吹牛的人!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是个大忽悠!” 第323章摔了不就解开了 大臣们也都傻了眼。 昨天那么多能人都解不开,陈安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解得开? 有几个看不惯何锁西丰嚣张的,忍不住替陈安说话。 “使臣话别说太满,先把鸳鸯扣拿出来再说!” 何锁西丰脖子一梗。 “白玉鸳鸯扣是我朝圣物,要是这位大人只是吹牛,哪配见我们的圣物?” 见何锁西丰如此高傲,陈安故意摇了摇头。 “若只是白玉,那我们大明遍地都是,圣上和皇后的宝库里更是堆得成千上万。” “不过是白玉制成的玩意儿,也能称作为圣物?” 说罢,他转向朱元璋道。 “圣上,要不回头多赏吐蕃使者一些?省得他们把这当宝贝。” 大臣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何锁西丰气得脸都紫了。 “你胡说!我们才不缺这个!” “哦?原来不缺啊!” 陈安故作惊讶。 “我还以为你们缺这东西,才把这当圣物呢,既然不缺,那赏赐就免了,省得拿些不上台面的东西丢人。” 朱雄英在旁边帮腔。 “就是!既然不缺,干嘛藏着掖着?” “该不会是怕我们解开了,你回去不好交差吧?” 他绕着何锁西丰转了两圈,故意摸着下巴说。 “我听说你们是来交好的,怎么还用鸳鸯扣刁难我们?该不会是表面交好,暗地里憋着坏吧?” 何锁西丰被说得面红耳赤,赶紧摆手。 “不是不是!我这就把鸳鸯扣拿出来!” 他对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刻掏出个檀木盒子。 盒子倒是挺雅致,就是上面的花纹雕得粗糙,一看就没什么能工巧匠。 何锁西丰得意地看向陈安。 “昨天你们满朝文武都解不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 陈安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你可看好了。” 何锁西丰一想到昨天满朝大臣被鸳鸯扣难住的模样,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带着几分得意说。 “大人,这鸳鸯扣看着不起眼,可费脑子着呢!” 说着,他把手中的盒子往前一推。 周围的大臣们立马伸长脖子往前凑,连朱元璋都忍不住挪了挪屁股。 “重八。” 马皇后赶紧按住他的手,低声道。 “有外使在,得稳住架子,天子的脸面就是国家的脸面,别让人家挑出毛病。” 朱元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干咳两声挥挥手。 “这就是吐蕃的鸳鸯扣,昨天我朝确实没人能解开,不知你有何高见?” 陈安抄过盒子,打开一看,忍不住咂了咂嘴。 这鸳鸯扣竟是整块羊脂白玉雕的,玉质温润透亮,可惜雕成这劳什子鸳鸯扣,真是白瞎了好料子。 朱雄英也凑过来看,看完直摇头。 “真是暴殄天物!” 大臣们却笑不出来了。 昨天就是这玩意儿让他们丢尽了脸面,回去翻遍古书也没找到解法,今天全指望陈安了。 可他连鸳鸯扣都没见过,这不是为难人吗? 底下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陈县令真能行?他该不会是想替咱们撑撑场面才这般说的吧?” 何锁西丰见陈安盯着鸳鸯扣看,那股子傲气又上来了,仰着下巴说。 “看大人气宇轩昂,定是有办法将这鸳鸯扣解开,我等着瞧。” 陈安打量完鸳鸯扣,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圣上,您也太给使者面子了。” 朱元璋一头雾水,陈安又冲他笑道。 “圣上怕是早就想出了解法,不过是想给使者留面子,才没说出来。” 何锁西丰急了。 “你可别乱说,昨天圣上明明解不开……” “使者慎言!” 陈安猛地回头,眼神里带着寒光,吓得何锁西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朝天子威仪,岂容你置喙?昨天没解开,是给你们留余地,既然你们步步紧逼,那我就替圣上解了这局!” 话音刚落,陈安抓起白玉鸳鸯扣,手一松…… 何锁西丰慌忙去接,结果却崴了脚,扑通摔在地上,衣服皱成了一团,头发也散了,活像只落汤鸡。 啪嚓! 鸳鸯扣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朱元璋和马皇后都看傻了,大臣们更是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何锁西丰爬起来,指着陈安怒吼。 “你……你太过分了!” 那眼神,恨不得把陈安生吞了去。 大臣们这才回过神来。 吐蕃人本来就人高马大,何锁西丰这次来表面求和,实则没安好心。 大家心里都门清,就是没戳破,没想到陈安直接来这么一出。 “陈县令……” 有大臣颤巍巍地想劝,却被何锁西丰打断。 “你是故意的!哪来的野蛮人,敢摔我朝圣物,真当我们好欺负?” 朱元璋也懵了,他知道陈安做事有谱,可没料到他会直接把鸳鸯扣摔了,这局面咋收场? “使者息怒。” 陈安嘴角却带着冷笑。 “息怒?” 何锁西丰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手忙脚乱地把碎片往盒子里捡,碎片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听得他心都在滴血。 “我早说过这是圣物,你竟敢摔碎,分明是看不起我们!” 他喘着粗气。 “我真是瞎了眼,还以为你有真本事!” 旁边的大臣们个个脸色僵硬。 陈安可是朱元璋器重的人,今儿咋犯这糊涂? 这白玉鸳鸯扣碎得彻底,再巧的工匠也修不好啊。 朱元璋定了定神,沉声道。 “使者莫急,既然是圣物,咱让工匠尽力修复。” 何锁西丰压根不买账,连皇帝都敢怼。 “怎么修复?圣物被你们的人摔碎,圣上一句修复就想了事?这是瞧不起我们吐蕃吗?” 朱雄英忍不住咳嗽一声。 “使者,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跟圣上说!” 何锁西丰跟疯了似的。 “都说大明人讲道理,我把圣物送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的?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朱元璋被问得哑口无言。 确实是陈安理亏,人家千叮万嘱是圣物,眼下碎了,总得给个说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陈安身上,有几个大臣还偷偷瞪他。 本来是来看热闹的,这下怕是要惹麻烦了。 要是这事传出去,各国肯定说大明怠慢使者,到时候没人来朝贡事小,万一引发冲突就糟了。 大家都觉得陈安这次太冲动,纷纷投去不满的眼神。 陈安却毫不在意,慢悠悠地说。 “使者急什么?我问你,是不是你说的,只要有人能解开鸳鸯扣,两国就交好?” 第324章你这玉是邪物,我是好心帮你 何锁西丰被问懵了。 圣物都碎了,这家伙还惦记着交好? 这时李善长站出来打圆场。 “陈县令一路赶来定是累糊涂了,手一抖才摔了东西,我大明工匠多,略等几日,定给使者赔个更好的宝物。”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全在怪罪陈安。 陈安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怕是听说自己回京,特意来挑刺的。 他冷笑一声。 “李大人这话不对,我明明是按使者说的解开了鸳鸯扣,咋就成大罪了?” 他转向何锁西丰。 “当初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论用什么办法,解开就行,眼下我解开了,这么多人都看着,难道你想耍赖?” 朱雄英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何锁西丰说。 “就是!东西都解开了,你就得认!难道吐蕃人说话都不算数?” 师徒俩一唱一和,脸上半分愧疚都没有。 何锁西丰气得浑身发抖,感觉肺都要炸了,看陈安的样子,像是要把人大卸八块。 他懒得再跟陈安掰扯,扭头冲朱元璋喊道。 “圣上!” “我们虽说是边陲小国,可也是有骨气的!” “眼下你们朝中之人毁了我们的圣物,还满嘴歪理,圣上要是不给我们做主,我今天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拿死来要挟,这吐蕃使者的手段也太没新意了。 陈安半点不怵,扑通跪在朱元璋面前。 “圣上,使者这话不对,当初分明是他说的,啥法子都行,我不过是用了个最省事的招,难道就要治我的罪?” 朝堂上的气氛瞬间像被冻住了。 何锁西丰见陈安寸步不让,气得朝他吼。 “君子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身为朝廷命官,不顾全大局也就罢了,还仗势欺人,要是人人都学你这样,你们大明能有今天的威风?” 为了拉帮手,他还扭头看其他大臣,见大伙眼神躲躲闪闪,就知道这些人好拿捏,嗓门越发大了。 “我听说当今圣上和诸位大臣当年出生入死才打下天下,眼下天下太平了,更该讲究道理!” “你们大明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这小子信口雌黄,满朝文武却没一个出来说句公道话,难不成就因为我是小国来的,你们就欺负人?” 李善长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清楚。 何锁西丰气成这样,劝也没用,搞不好还火上浇油,场面更难看。 “从古到今,总有些势力仗着自己强就欺负人,我们就是知道大明不是那样的,才真心来交好!” 何锁西丰越说越激动。 “可我才到京城几天,就被这么欺负,看来,是我们吐蕃看错人了!” 大殿里的气氛冷得能结冰。 何锁西丰再看陈安,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不把我们吐蕃放眼里!” “我们一心向着大明,可你们这么做,真是让我们吐蕃四十九部寒心啊……” 字字句句都跟刀子似的。 可陈安脸上半点波澜没有,这种时候,越冷静越占理。 朱元璋也犯了难。 刚想偏帮陈安,就被何锁西丰一顿数落。 要是再偏心,这家伙说不定真敢当场寻短见。 他只好转向陈安。 “你说说,为啥非要把白玉鸳鸯扣打碎?你不知道那是他们的圣物吗?” 陈安就等这句呢。 大伙心里都门清,吐蕃四十九部这些年在边境没少捣乱。 前几天还有部落伤了十几个老百姓,眼下何锁西丰拿这个说事,无非是想施压。 要是朱元璋真治了陈安的罪,吐蕃使者准得耀武扬威。 不治罪,他又能反咬一口,说朱元璋偏心,回去还能添油加醋地宣扬。 吐蕃老百姓本就不知情,这么一闹,指不定更敌视大明了。 场面看着僵住,陈安却依旧淡定。 “圣上息怒,我打碎了鸳鸯扣,除了解开它,还有别的原因。” 何锁西丰更激动了。 “别的原因?不就是看低我们吗?你们圣上都没说话,你在这儿嘚瑟啥,难道是你们圣上授意的?” 又想往咱头上扣帽子! 朱元璋脸色铁青。 这事处理不好,两国关系准得完蛋,到时候想修复都难。 陈安慢悠悠地说。 “老话说,金石有价玉无价,玉石这东西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分阴玉和阳玉,我刚进大殿时,就觉得这鸳鸯扣透着股阴气,心里直打鼓……” 何锁西丰懵了。 啥阴玉阳玉? 他一直说这是圣物,圣物能聚阴气? “你放屁!” 他指着陈安破口大骂。 “明明是你没本事解开,才摔了我们的圣物!” “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回去就禀告我们大王!” 周围的人都捏了把汗。 眼下天下太平,大伙才能安稳过日子,要是因为这事起了冲突,可就麻烦了。 一些士大夫们尴尬地抬头,心里只盼着别引火烧身。 朱雄英虽然不知道陈安要干啥,但师父说的肯定没错,立刻帮腔。 “好你个何锁西丰,竟敢把这么邪门的东西拿到大殿上来,安的什么心?” 一句话就把局面扭过来了。 朱元璋的脸色缓和了些,何锁西丰却慌了。 “你……你瞎扯……” 陈安摇手。 “何锁西丰,你怕是没听过断玉吧?” “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玉的阴阳五行,春秋时期,那个三次献和氏璧的卞和,就是这门手艺的传人,可惜这法子没传开,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手里这白玉是阴玉,长期拿着会伤气运,还会影响身边人的气血。” 这话听着有鼻子有眼,连周围的大臣都信了。 朱雄英赶紧点头。 “对对对!” 何锁西丰手里的盒子一晃,差点又摔了,幸亏旁边人扶了一把。 满朝文武噗嗤笑出声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慌忙拽了拽袖子。 “你们这群人就会胡搅蛮缠!” 他瞪着眼。 “我从没听过这些歪理,你就是想脱罪!” “要是圣上真信你这套鬼话,我们绝对不服!” 朱元璋眉头没那么皱了,但想让何锁西丰服软,还得再下点功夫。 陈安指着地上的碎片。 “当年卞和献和氏璧,也有人说那是邪物,就是因为好多人分不清阴阳,才惹出祸来。” “眼下是天子脚下,阳气多盛,你却带个煞气重的鸳鸯扣来,我们看在你不懂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反倒咬我们一口,真好笑!” 他又冲何锁西丰说。 “我好心劝你别跟这鸳鸯扣多待,你还以为我害你,怕不是被这东西迷了心窍?” 第325章说的直接跪下了 何锁西丰听了这话,气得冲朱元璋喊道。 “圣上,你们人多我吵不过,但我进贡的是不是宝贝,我心里有数!” “你们这样看不起我们,我们不如走了,省得在这儿受气……” 话音未落,陈安就开了口。 “阴玉阴气重,我刚打碎它,就是破了煞气,天子脚下哪能有这种脏东西?” “再说圣上圣威,阳气早就把煞气冲散了,不然这白玉哪能这么容易碎?” 陈安这话既捧了朱元璋,又堵了何锁西丰的嘴。 朱元璋眉头彻底舒展了。 “陈县令向来懂玉石,他说的准没错。” 何锁西丰看着碎片,气不打一处来。 “就算玉石真有煞气,你咋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再动手?” 他跟个受气包似的。 “身处大明朝堂之上,作为外人,我知道我可能得罪了你们,但也不至于这么骗我吧!” 不论陈安说啥,他就是不信。 朱雄英在旁边撇嘴。 “分明是你自己嘴笨,还说个不停。” 陈安转头,眼神清亮。 “我听说吐蕃圣书《三净语》里说,‘富有万万亿九梵、三净、三光、三梵,界行律宜,节清勤勉,不见杀,不闻杀,不疑为我杀’,你是吐蕃使者,该懂这个吧?为啥还要跟阴邪东西打交道?” 一提到圣书,何锁西丰立马蔫了。 吐蕃人信这个,这是他们的软肋,谁都不敢违背信仰。 陈安冷笑。 “我不过是在复述你们真神的话,难道还错了?” “何锁西丰,做人得讲良心,我好心帮你除污秽,让你能好好修行,你不谢我也就罢了,还一个劲往我身上泼脏水,真让人寒心!” 被戳到痛处,何锁西丰脸憋得通红,浑身打颤,张着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想当初来大明时,他跟所有人都炫耀过。 这白玉鸳鸯扣是吐蕃圣物,特地带来拜见朱元璋的。 本以为能换对方几分重视,没成想全毁在了陈安手里,眼下还被一堆歪理绕得头晕,心里的憋屈劲儿就别提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 他猛地转向朱元璋,之前朱元璋那一脸茫然可不是装的,显然对摔碎鸳鸯扣的事一无所知。 看来这纯属陈安自作主张! “圣上!” 何锁西丰行了个标准的使节礼。 “此物乃我朝圣物,如今被说成秽物还被摔碎,今日不给个说法,我回去必禀告我王!” 陈安嗤地笑了。 “又要说法?” 他摊了摊手。 “该说的我都说了,分明是你自己拎不清。” 旁边的大臣们都替陈安捏了把汗。 万一何锁西丰死咬不放,这事可就难收场了。 朱元璋为了圆场,故意瞪向陈安。 “陈安,你可知罪?” 陈安躬身行礼,语气却淡得很。 “臣何罪之有?” 他瞥向何锁西丰。 “我大明与吐蕃文化本就相近,他自己学艺不精,反倒赖我头上,这难道不是歧视我大明吗?” 论反咬一口,陈安可没怕过谁。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摔了人家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也就陈安敢这样了。 陈安整了整衣襟,盯着何锁西丰。 “听说吐蕃最看重佛道,既如此,该懂三清之意吧?” 他料定了对方吃这套,来之前早做了功课。 想硬碰硬? 尽管放马过来! 何锁西丰嗤之以鼻。 “这跟我朝圣经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 陈安咂咂嘴。 “咱们文化本就相似,只是你们有些地方没传到位,才闹了误会,就说你这白玉,自己分不清种类,别人指出来还不乐意,反倒斥责,这不是辱没真神吗?” 一听到真神二字,何锁西丰立马僵住了。 吐蕃人对真神敬若天人,连提都得跪着,要是真辱没了,他怕是连国都回不去。 陈安趁热打铁。 “布道讲三业,身清净、口真诚、意向道,这三念本就是约束言行心念的,你口口声声信真神,别人教你道理反倒质疑,这不是糊涂吗?” 大臣们听得云里雾里,大明向来不重佛法,哪懂这些? 正以为何锁西丰要反驳,没想到他突然红了眼眶,热泪盈眶地说。 “原来大人竟如此精通我教圣法!是我失礼了,还请大人恕罪!” 这转变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怎么突然就服软了? 陈安也愣了愣,没想到对方这么吃这套,他本还准备了一堆说辞呢! 何锁西丰对着陈安行了个大礼,满脸敬佩。 “我修道多年,从未见过这般通透之人,日后定要向大人学习,方才大人的话,我能传回国内让更多人领悟吗?” 还要传回去? 陈安刚才不过是胡诌几句,听着唬人罢了。 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神,他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这修行还敢来叫板? 但表面上仍笑道。 “我大明与吐蕃本是一家,日后和平往来,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你要传便传,无妨。” 被陈安这么一通教育,何锁西丰别说顶撞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元璋见状哈哈大笑。 “陈县令说得好!” 马皇后虽觉得陈安的话有点怪,但见何锁西丰这般激动,也就没多言。 “何锁西丰啊!” 朱元璋看向他。 “摔了鸳鸯扣是我们不对,但既然解开了,便算两朝恩怨一笔勾销。” 他端起酒杯晃了晃。 “我大明宝库有的是白玉,何况你那玉确实不祥,等你回去,咱必赏你些祥瑞之物,如何?” 何锁西丰哪还敢反驳? 本想靠鸳鸯扣压大明一头,眼下看来是异想天开了。 朱雄英见没人搭话,赶紧上前打圆场。 “使者远道而来,本就该好好招待,这事是我们疏忽了,回去定多备些礼物送你们。” 这话听着是赠送,实则是赏赐。 何锁西丰接了,就等于认了大明的强势。 过了好一会儿,何锁西丰像是想通了,转向陈安满眼感激。 “大明有大人这般英才,实在令人钦佩,先前是我无理,还请大人莫怪。” 陈安摆摆手。 “不过误会一场,不必多言。” 朱元璋给老太监使了个眼色。 很快,小太监捧着块羊脂白玉佩上来。 “这是我大明圣物,今日咱便送与你了。” 朱元璋笑道。 “他日给你们王的另有赏赐,你通情达理,该得这份奖。” 这话明着表扬,实则嘲讽。 陈安差点没忍住笑。 朱元璋啥时候变得这么损了? 他赶紧帮腔。 “圣上的心意,使者总不能不收吧?” 第326章给马皇后解围 何锁西丰看着玉佩,接过就等于认了大明的恩惠。 片刻后,他行了个大明的礼。 “谢圣上赏赐!微臣定当世代相传。” 马皇后趁机提议。 “既然误会解开,开席吧?” 老太监尖声喊道。 “宴席开!国泰民安!” 小宫女们端着精美菜肴鱼贯而入。 朱雄英一看吃的,两眼都直了。 一路赶路没好好吃饭,肚子早饿得咕咕叫。 “你咋饿成这样?” 陈安无奈叹气。 朱雄英紧张地问。 “我不能吃吗?” “能能能。” 陈安哭笑不得。 朱元璋摆摆手。 “大家随意吃喝!” 一杯酒下肚,宴会正式开始。 席间,朱元璋问起吐蕃的饮食,何锁西丰干笑两声。 “我朝物资贫乏,平日爱喝酒,饭菜比不过大明,但论酒,我们可不输!” 他怕露怯,赶紧补充。 “本想带些酒来,只因路途遥远,只带了藏酒,下次定专门派人送来。” 一提酒,吐蕃使者们顿时来了精神。 陈安暗笑。 草原和高原男子确实能喝,毕竟没什么好吃的,可不就靠酒打发日子? 要说酒文化,陈安可是门清,各种酿酒法子、名酒典故烂熟于心,何锁西丰这是又撞枪口上了。 何锁西丰得意地说。 “这次带来的藏酒是当地特产,其实还有很多酒,只是不如藏酒有代表性,王便让我们带了这一种。” 他顿了顿,夸道。 “藏酒虽烈却顺,不伤肠胃,就算不喝酒的女眷也能喝几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马皇后。 这不就是想让皇后尝尝吗? 马皇后回过神后,连忙笑着开口道。 “早就听闻藏酒口感绵柔却不失醇厚,之前一直没机会品尝地道的,现在能有这口福,实在是我的荣幸。” 旁边的小宫女见状,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要知道,马皇后身子向来虚弱,要是喝了这酒伤了身体,那可就糟了。 见何锁西丰没吭声,众人心里都是一紧。 看这架势,他是铁了心要让马皇后喝下这杯酒啊! 可马皇后身体这么弱,她真的会喝吗? 就在众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陈安忽然脸上漾起笑意,抬手端起了酒杯。 “何锁西丰使者平日里饮的都是贵地所产的藏酒,想必还未曾尝过我们这儿的特色佳酿。” “今日特意为使者备下的,是咱们本地的黄酒,还请品鉴。” 话音未落,他已不疾不徐地走到何锁西丰跟前,身姿自然地一站,恰好将对方投向马皇后的目光稳稳挡住。 马皇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背微微舒展。 她自身体质不宜沾酒,方才那阵仗里,满座宾客竟只有陈安留意到她的窘迫,及时站出来解围。 一时间,很是欣慰。 陈安看向何锁西丰,接着说。 “咱们这黄酒的酿法有些门道,听闻使者素爱酿酒饮酒,对这酒道想必颇有研究。” “不如来猜猜看,它的制作工艺和寻常酿酒的工序比起来,究竟特别在何处?” 见马皇后放下了酒杯,何锁西丰觉得有些没趣。 他看向陈安,说道。 “倒是没想到大人对酿酒之道也有这般研究,看来大人当真是位全才。” “只是方才我浅尝了一口,这黄酒口感虽绵柔温润,细细品来,似乎也并无太过特别之处。” 见何锁西丰这般故作姿态,陈安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在众人面前说东道主的特产平平无奇,这分明是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方才话说得那样客气周全,到头来心里终究还是憋着股不服气。 陈安脸上丝毫不见怒意,更没有像别的人那般面露局促、暗自退缩,反倒依旧笑意盈盈,端着酒杯转向了身旁的众人。 “只顾着喝酒吃菜,久了也觉寡淡,我倒琢磨出个法子。” “咱们两朝的人来比一比,相互竞猜这酒的成分和工艺,到头来谁猜中的数量多,谁就算赢。” “这么着,是不是更有意思些?” 这提议听着倒有几分趣味,何锁西丰一行人本就自诩深谙酒道,当下便毫无迟疑地一口应下。 可朝廷这边的众人却是另一番光景。 明朝虽不禁止饮酒,却对那些因酒误事之人惩戒极严,半点容情不得。 尤其是眼前这些身负要务的官员,更是绝不能沾酒。 万一因贪杯误了军国大事,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陈安这话刚落,席间不少人便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神色间满是顾虑。 “咱们怎么可能比得过这群吐蕃人?他们平日里最擅长酿酒了,我连酿酒的门道都摸不清,这要是比起来,哪有胜算啊?” “陈县令这是想干嘛?难不成是想让咱们故意输给他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头全是困惑,谁也猜不透陈安这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就连端坐着的朱元璋,脸上也带着几分沉吟,一时摸不准他这番举动的深意。 见陈安信心满满,何锁西丰大笑道。 “看来大人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既如此,这份比试我接下了!” 说罢,他特意抬眼扫了扫前方,那里已整整齐齐摆着数杯酒,旁边侍立的人手里各捧着一只酒坛,只待有人说中答案,便会将坛子翻转过来,露出内里真正的酒来作证。 “使者请先!” 陈安对何锁西丰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笑意温和,眼底却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从容。 何锁西丰目光在周遭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个小宫女捧着的酒坛上。 他示意宫女将酒取出,指尖捏着杯沿浅浅抿了一口,略一沉吟便将这酒的酿造工艺说得分毫不差。 待他话音落定,陈安亦依样行事。 两人你来我往,接连辨识出五六种酒水的工艺与原料,竟无一处错漏。 先前还有人暗自嘀咕,觉得大明这边怕是要落了下风,可眼看着陈安与何锁西丰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周遭众人无不惊得瞪圆了眼睛。 “我从未见陈县令沾过酒,难道他对酒水一道也有这般深的造诣?” 议论声里,众人皆面露怔忡,唯有朱元璋与朱雄英脸上早已漾起按捺不住的兴奋。 先前见陈安从不饮酒,还暗暗捏了把汗,只当这次必输无疑,没承想他竟藏着这样一手,当真是个天大的惊喜。 第327章将吐蕃使臣忽悠瘸了 “这小子,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朱元璋望着场中从容应对的身影,低声赞叹,又朝身旁的马皇后递去一个眼色。 马皇后回以一抹温婉浅笑,心头暗暗思忖。 只要有陈安在,便断不会让大明失了体面。 比试中,陈安不仅展现出了自己对黄酒的透彻研究,还顺势将中原的酒文化习俗娓娓道来。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趣味盎然,吐蕃使者与大明官员听得皆是心头一震,看向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敬佩。 吐蕃使者万没料到,大明竟有这般底蕴深厚的酒桌文化。 而在场的大明官员们,更对眼前的景象惊诧不已。 素来瞧着滴酒不沾的陈安,竟对这许多酒文化了如指掌,仿佛浸淫此道多年。 这一来,不少人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陈安平日里总在家偷偷饮酒,还喝了不少? 不然怎会对酒道如此精通? “佩服!佩服!” 见陈安侃侃而谈,何锁西丰也不由得收起了先前的轻视,对着陈安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上最郑重的礼节。 “陈县令果然不同凡响。”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坦诚的歉意。 “先前我总以为,你们大明人不精于饮酒,更不擅酿酒,今日一见,才知是我见识短浅,多有唐突了。” 陈安放声大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何锁西丰对酒文化这么感兴趣,就是自以为大明没人懂这些,而自己的出现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想必他回去之后肯定会气得跳脚。 “酒品文化与其他文化确有不同,其间门道各有侧重,何况世间诸般文化本就各有渊源,差异甚远……” 陈安脸上并无半分得意之色,只继续从容介绍起大明特制的酒品。 要说这酒的制作工艺,虽比不得后世的精巧先进,可眼下酿出的每一滴,都是实打实的真材实料,滋味断然错不了。 陈安平时也有小酌的习惯,而且他酒量好,虽然不能做到千杯不醉,但是几斤的量还是有的。 “对了!” 就在何锁西丰听得正起劲的时候,陈安突然看向他。 “贵地的藏酒固然香醇浓烈,只是细品之下,总觉少了些层次丰腴的滋味。” “要是使者肯信我,按我说的法子试试,酿出的酒保管更添风味,定会更受世人喜爱。” 说罢,他转头对身旁一名小宫女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宫女应声而去,不多时脚步匆匆地回来,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锦布小包裹。 这原是陈安先前留在宫中备用的,没承想今日倒派上了用场。 “这是我闲来琢磨出的东西,唤作曲料液,酿酒时添上些许,能让酒体更显醇厚,香气也愈发绵长。” 陈安将包裹递过去,目光坦荡。 何锁西丰盯着那从未见过的物件,眉头微蹙。 待小宫女将包裹呈到他面前,他伸手接过,脸上满是半信半疑的神色。 “这东西我闻所未闻,大人当真觉得它管用?” 陈安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压根没理会他这质疑。 自己做的东西,心里还能没数? 至于有没有人说起过,他才不管,他只在乎有没有用。 “当然管用!” 陈安笑道。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酒里提炼出来的,只要把它放到酒里,酿出的酒定能大受欢迎。” 宴会散去,何锁西丰捧着陈安给的那包曲料液,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将信将疑。 他身边的随从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茫然。 这从未见过的物件,真能改变酒的滋味? 另一边,陈安总算得以脱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反手带上门,长长伸了个懒腰,一身的疲惫仿佛都随着这个动作舒散开来。 朱雄英早已在屋里,见他进来,立刻凑上前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与讨好。 “师父,您方才给吐蕃使者的究竟是什么宝贝?我跟着皇爷爷见了不少稀罕物,却从没见过那样的东西。” 陈安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眼底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却没应声。 起初,何锁西丰对陈安赠予的那包曲料液压根瞧不上眼,只当是些哗众取宠的小玩意儿。 可转念想起陈安当时说那番话时笃定的神情,眼底又忍不住泛起几分探究。 那人既敢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或许真有几分门道? 带着这份半信半疑,他回去后特意让人按陈安说的法子做了番考证,又亲自反复品尝比对。 几番下来,竟真的发现添了曲料液的酒,口感与香气都远超从前,陈安的建议确有其精妙之处。 指尖摩挲着那包尚未用完的曲料液,何锁西丰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这陈县令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这么广博的见识,与那些循规蹈矩的大明朝臣截然不同……” 他暗自思忖。 若今日席间没有陈安这般人物,仅凭那些束手束脚的官员,恐怕大明这边早已落了下风,哪里还能有这般从容扳回局面的底气? 越这么想,何锁西丰就越对陈安感兴趣。 回想第一次见到陈安,只觉得他长得俊朗。 但在吐蕃人眼里,如此男子一般没什么本事,所以一开始他根本没把陈安放在心上。 可让他震惊的,是陈安在大殿上毅然决然的打碎了白玉鸳鸯扣,说辞竟还滴水不漏。 回想白日里的种种情景,何锁西丰仍忍不住咂舌称奇。 “大明竟有这等深藏不露的人才,照此看来,我们吐蕃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一声轻叹里,藏着几分不甘,更多的却是对陈安的由衷佩服。 往后的日子里,陈安与何锁西丰一行人的往来渐渐热络起来。 只因双方都对酿酒之道有着浓厚兴致,陈安便特意与何锁西丰多安排了几场品酒会,席间谈的尽是酒曲、工艺、风味的门道,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一来二去,陈安竟成了宫中招待吐蕃使者的不二人选,无论宴席还是闲谈,少了他总觉缺了些意趣。 第328章朱雄英的怀疑,还真是假的 朱雄英作为陈安的徒弟,自然常伴左右。 只是每次对上何锁西丰那双探究的眼睛,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毕竟对方曾是针锋相对的使者,如今却与师父谈笑风生,这般转变让他一时有些适应不来,只能默默在一旁听着。 这天中午,朱雄英望着陈安,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我总觉得那个何锁西丰透着股古怪,是因为他生长的地方和咱们不一样,所以才养成这副模样的?” 陈安听了却不以为意,只淡淡道。 “你这小子别瞎琢磨,今日还有一场宴会,务必得办得周全妥帖。” 说罢,便转身忙活去了,没再理会朱雄英那点小朋友的别扭心思。 按先前的安排,他们今日要去附近的湖上泛舟小聚。 陈安与何锁西丰都准时到了岸边,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两人早已没了初见时的试探与疏离,倒生出几分朋友间的熟稔来。 “陈兄!” 何锁西丰一瞧见陈安,便满面笑容地快步迎上来,语气里满是真切的热络。 “昨日你跟我说的那套酿酒的法子,我回去试了试,当真绝妙!今日已经让下属人照着大规模酿起来了。” 陈安朗声大笑,摆了摆手。 “哪里哪里,不过是随口闲聊时提了几句,能合使者的心意便好。” 岸边的小船早已备好,船夫轻轻一点篙,船便悠悠驶入湖心。 两人并肩坐在船头,望着两岸掠过的垂柳,聊着聊着,话题便落到了两国交往上。 何锁西丰说着说着,眉头渐渐蹙起,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语气里满是对邦交不畅的忧虑。 “不瞒陈兄说,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越发觉得,咱们吐蕃早该与大明交好。” “大明是我游历半生见过最强盛的王朝,往后若能互为唇齿,定然能照拂我们安稳度日。” 陈安听着照拂二字,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素来不喜国与国之间用这样带着依附意味的词,却也没当场辩驳,只抬手理了理衣襟。 正要抬头回应,目光扫过何锁西丰胸前时,他忽然顿住了。 昨日翻检宫中古籍,他无意间看到一段关于吐蕃礼制的记载。 凡出使外邦的吐蕃使者,都必须佩戴牦牛配饰作为信物。 那配饰以牦牛骨为主体,雕刻成獠牙状,还会镶嵌绿松石等宝石,是身份最郑重的凭证。 书上还附了细致的图样,他当时看得仔细,印象颇深。 何锁西丰作为使者,按礼绝不可少了这物件,可连日来相处,他身上始终空空荡荡,别说牦牛配饰,连类似的饰物都未曾见过。 见何锁西丰侃侃而谈,陈安忽然想起前几日朱雄英那番话。 “总觉得那个何锁西丰透着股古怪……” 他心头猛地一沉。 牦牛配饰对吐蕃使者而言,堪比朝廷的印信,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他真是正经使者,怎会将这等要命的信物丢在一旁? 那日午后,陈安借着与吐蕃随从闲聊的由头,不动声色地打探了许久。 又趁众人在岸边歇息时,留意观察了何锁西丰的行囊与住处,却连半点牦牛配饰的影子都没寻到。 疑虑悄然在他心底翻涌起来。 “怎么会没有牦牛配饰呢?” 回去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这东西对他们而言是身份的根基,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回想起这些日子何锁西丰的言行,一个大胆的猜测猛地窜入陈安心头…… 此人纵然举止间有模有样,可缺了这关键的信物,说不定根本不是真正的吐蕃使者! 再往深想一层,他先前那些若隐若现想搞事情的举动,难道是想借着使者的身份,暗中破坏两国邦交? “此事绝不能含糊!” 陈安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这关乎两国关系,半点马虎不得。 为了查清真相,他当即让人去请何锁西丰,说是要邀他小酌几杯。 与往日不同,这次饮酒,陈安绝口不提彰显大明文化的事,心思全在如何从对方口中套出些吐蕃的真实情况。 他端起酒杯,脸上漾着坦荡的笑意,语气随意地问道。 “前几日总听你说贵地的酒文化,好生有趣。” “不过我还听说,你们的宗教文化才更博大精深,不知平日里都信奉些什么?” 陈安心里清楚,吐蕃人对宗教信仰向来虔诚至极,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若对方真是冒牌货,在这种根基性的问题上,未必能不露破绽。 “听说你们笃信因果循环,不知在你们的理解里,这说法究竟是何意?” 陈安状似随意地追问了一句,眼底却藏着几分审视。 他原以为这是吐蕃人耳熟能详的根基之论,对方总能答得头头是道。 没承想何锁西丰闻言却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连最基本的教义都没说清。 陈安心中已有论断。 难怪先前自己随便聊几句酒道就能将他唬住,哪是自己能耐过人,分明是这家伙本身就是个冒牌货! 吐蕃使者是假的这事儿,牵连甚广,简直非同小可。 心里有了谱,陈安哪里还坐得住? 当晚便火急火燎地赶往了朱元璋的寝宫。 这几日朱元璋因陈安把吐蕃使者招待得妥当,总算卸下些防备,见他深夜求见,便笑着打趣。 “你这几日忙着陪使者,定是累坏了,等他们返程,咱给你好好赏些东西,也算补偿。” 陈安哪有心思惦记什么赏赐,往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臣怀疑,这个何锁西丰根本不是真的吐蕃使者!” “什么?” 朱元璋猛地坐直身子,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难以置信。 出使他国乃是性命攸关的差事,一步行差踏错便是掉脑袋的祸事,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这种险? 他盯着陈安,语气里满是诧异。 “你不会是弄错了吧?这等事可不能乱说,况且咱记得他好些事都答得挺顺溜啊。” 可陈安素来行事谨慎,若无十足把握,断不会说这等惊天之言。 朱元璋见他神色凝重,无半点玩笑之意,渐渐意识到事情恐怕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第329章打算过来窃取大明的机密 若这何锁西丰真是假的,那他潜入大明,定然没安好心! 难道是想借机破坏两国刚刚缓和的关系?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朱元璋赶紧问道。 “说说看,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陈安这次倒没像往常那般干脆利落,而是沉声道。 “臣最早起疑,是发现他身上没有吐蕃使者必须佩戴的牦牛配饰,那物件对他们而言,如同使节的印信,绝无可能遗漏。” 他边说边摩挲着下巴,细细回想这些日子的细节。 “这何锁西丰若真是骗子,那也是个厉害角色,口才极好,先前几番应对竟没露出太大破绽,差点连臣都被他蒙过去。” 忽然,他眼神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点。 “圣上,此人怕是受过专门的训练!” “您想啊,寻常人哪能把使者的仪态、谈吐模仿的这般逼真?” “况且,他连咱们大明的礼节都摸得门清,若不是刻意调教过,绝无可能做到这份上!” 陈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所以他来这儿,定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这事儿我去查,您先别声张,千万不能让他们察觉!” 陈安说明情况后,便退了出去。 既然自己跟何锁西丰已经熟了,又发现他对吐蕃历史不熟,正好能趁机套套话。 从御书房出来,陈安立马回了自己房间。 他得趁何锁西丰动手前,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光跟他聊天肯定没用,这家伙嘴太溜,啥都能圆过去,就算问起牦牛配饰,他也准有一堆理由等着。 这么看来,得从别人那儿下手。 陈安把下属叫过来。 “你去查查这段时间从西域来的人,把他们的名字和住处都弄清楚。” 下属虽然纳闷,还是点头照办。 才半天功夫,就把最近来的吐蕃人查得明明白白。 “现在吐蕃和咱们商队来往挺多,前几天来了好几拨,其中有个自称来自吐蕃的商人。” 下属把调查信息递过来。 “我查了下,这人看着挺靠谱。” 这商人叫多吉,是个正经生意人,常年在吐蕃和大明之间跑,对两国文化都熟,做生意时也占优势。 “你问他吐蕃使者的事儿了吗?” 陈安最关心这个。 “问了。” 下属点头。 “他说见过何锁西丰几面,但不确定现在这个是不是真的。” 陈安心里一喜,总算有线索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多吉见过真的,得赶紧把他找来认认。 半个时辰后,多吉被带了过来。 作为吐蕃商人,他做事小心翼翼,生怕出岔子。 “我找你来,是想让你看幅画,认认画里的人是不是真何锁西丰。” 还好陈安提前让人画了像,不然还真没法让他认。 多吉赶紧点头。 “大人放心,我知道啥说啥。” 画像就在眼前,陈安刚要揭开白布,窗外突然嗖嗖嗖飞来三支箭! “小心!” 他慌忙把多吉往旁边一推,还好推得及时,不然多吉就得中箭了。 “糟了!” 再看身后的画像,已经被箭刮花了。 刚想发火,外面又乱了起来,十几个刺客正跟守卫打在一块儿。 “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陈安不敢大意,先带着多吉往外逃。 可刚一出门,一支箭就刺穿了多吉的胸膛。 “操!” 陈安一脚踹向那刺客,可已经晚了。 等侍卫们围过来时,刺客早就跑没影了。 陈安让人去追,自己则蹲在多吉身边。 “大人……这是你要的东西……” 多吉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掏出藏在身上的一封信。 “真相……就在里面……你一定要揭开……” 多吉到死都没看清画像,没法说现在的何锁西丰是不是真的。 看着他脸色惨白,陈安心里一阵愧疚。 要不是自己把他卷进来,他也不会死。 “是我对不住你,害你白白送了命!” 多吉身上的血把衣服染得通红,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陈安闭上眼,满是后悔。 早知道这样,当初绝不该把他扯进来。 眼睁睁看着多吉断了气,陈安怒吼一声。 “为什么?” 他攥紧拳头。 “你放心,既然你把信交给了我,我就一定会把真相查出来!” 这是多吉的临终嘱托,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完成。 至于何锁西丰是不是真使者,陈安心里其实已经有谱了。 时间过得飞快,靠着这封信,陈安多方调查,总算有了确切消息。 昨日中午,下属在荒野破庙内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上带着吐蕃使者的牦牛配饰。 “这是从那尸体上找到的。” 下属把牦牛配饰递过来。 “我们不清楚这是啥,但确实是在尸体上发现的。” 陈安紧紧攥着配饰。 下属们不知道,但他清楚,这跟书上写的吐蕃使者标志一模一样。 既然真的何锁西丰已死,那现在的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 “此人肯定想对我朝不利,不查清楚,咱们没法安心。” 陈安语气平静,心里却暗下决心,一定要守护好大明。 下属们继续调查,根据多吉信里的线索,很快就查到了假的何锁西丰跟另一国的使者见过面。 他们顺藤摸瓜找到那国使者的下属,一番审问,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 那下属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实在扛不住,全招了。 “我们都怕大明太强,不敢直接作对,又担心大明对我们不利,就想窃取些机密……” 难怪敢冒死假扮何锁西丰,陈安冷笑一声。 事情弄明白了,接下来就该揭发了。 这晚,陈安独坐书房,打算明早就去揭穿那假的何锁西丰。 可虽说真相已经大白,但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辗转难眠,只好起身翻看起了书桌上的东西。 多吉那封信的内容,他早就背熟了,此时再看,他却突然被几个字给吸引住了。 “先前与大明王朝之人有过些往来……” 陈安的眼神,一下子就锐利了起来。 之前光盯着吐蕃人,没往大明内部想。 可从信里看,假何锁西丰肯定找过大明内部的人,这说明他除了偷机密,还有别的计划。 陈安彻底睡不着了,连夜赶去了那名大臣的府上。 那大臣本来就胆小,一听陈安深夜来访,立马就猜到了他是来干啥的,吓得魂都快没了。 没等陈安开口,那内应就哭着跪倒在地,活像只被踩住了尾巴的耗子。 第330章师傅,你打我做什么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昏了头答应了他们的计划。” “陈大人既然都查知,我也没什么可瞒的,那何锁西丰,打算在明日的宴会上盗取机密情报。”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安原以为对方怎么也得嘴硬抵赖几句,没承想竟是块一捏就软的橡皮泥,三两下就把底儿全抖了出来。 大明朝从不缺铁骨铮铮的汉子,这般未等细审便吓得魂飞魄散、胆小怕事的,实在少见。 陈安看着他瑟缩的模样,冷声道。 “那些吐蕃人也真是可悲,竟挑了你这等货色来当内应!” 他当即命人取来纸笔,让这人签字画押留了供词,随后便拿着供状急匆匆往朱元璋的寝宫赶去。 此时,天已然大亮了。 进宫时,还偏巧撞见何锁西丰正往外走。 “陈兄这是要去哪儿?” 见陈安行色匆匆,何锁西丰心里警铃大作。 陈安本想悄悄办事,没料到这么巧,只得定了定神,胡诌道。 “近来外国商队颇多,我打算跟圣上提议,在城里建个专供他们歇脚的客栈。” 这借口听着天衣无缝,何锁西丰却半信半疑。 毕竟心里有鬼,看啥都觉得不对劲。 “为啥突然提这茬?商队要住店,自己找不就行了?” 陈安笑道。 “这不是想促进两国商贸嘛,想必您也乐见其成吧?” 闻言,何锁西丰只能假意点头。 可等陈安走远后,他的眼神立马变得阴沉下来。 陈安没心思管他,甩开人后便直奔朱元璋住处。 他把这段时间查到的真相,连同那名大臣的供词和多吉留下的证据,一股脑全摆在桌上,神情严肃。 “圣上,这些我都查清楚了。” “那何锁西丰对吐蕃本土文化那般生疏糊涂,症结便在他本是个经专门训练的假使者。” “他潜入我朝,根本就是来蓄意生事的!” 他们想偷大明的机密? 也得看看大明答不答应! 朱元璋一听就炸了,恨不得立马把人全抓起来。 “去!把这些人尽数锁拿归案,押入天牢候审!” 陈安赶紧摇头。 “现在不是时候,抓了他们容易打草惊蛇。” “况且除了何锁西丰,还有另一个使者没查清楚,连他都是假的,那家伙多半也是冒牌货,搞不好他们是一伙的。” 朱元璋按捺住火气。 “那你说咋办?” 陈安早有打算。 “明日的宴席咱不能去,但他们肯定会趁机搞小动作。” “请圣上找个人假扮我,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朱元璋虽有些怀疑,但看陈安胸有成竹,还是点了头。 当天夜里,陈安安排了替身去赴宴,自己则在暗处布控。 果然,那假使者动手偷情报时,被抓了个正着。 起初他还喊冤叫屈,陈安上去一巴掌,立马就蔫了,再也不敢吭声。 原以为这下没事了,没成想另一个使者还在偷偷摸摸搜集情报! 明明败局已定,偏不肯认输,这股犟劲真让人窝火。 拦住一个虽算小胜,可后面的麻烦还得防着。 当晚,陈安把能叫来的人全喊了过来。 “吐蕃这些假使者没安好心,你们都知道了吧?” 朱雄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都抓了一个了,剩下的还敢蹦跶?” 这话说到陈安心坎里了。 当初抓第一个时,他也以为能镇住剩下的,现在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你把他们想得太好打发了!” 陈安掏出另一份调查资料。 “看看这个,他们又派了个二号使者。” 朱雄英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不是说真使者有特殊配饰吗?看看谁没戴,不就是那二号使者了?” 他还得意地挑了挑眉,仿佛自己多聪明似的。 陈安拿起旁边的竹简,咚地一下敲在他头上。 朱雄英疼得龇牙咧嘴。 “哎呦!师父!你打我干啥?” 陈安没好气地说。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刚收到消息,有个外国商人弄到了那配饰,打算用它来以假乱真!”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朱雄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嘴,不敢再乱说了。 其实还有件事陈安没说。 那假使者已经改名换姓混进了使者团。 今天把大伙叫来,就是想商量怎么区分真假,可看这情形,没人能出主意。 “叫你们来是想办法的,一个个都哑巴了?” 陈安气得不行。 见没人吭声,他只得叹气。 还好自己早有打算。 “我倒有个主意。” “听说吐蕃王的长子贡噶扎西昨天进了京,咱们或许可以找他帮忙。” 说来也巧,昨天上午,这位王子刚到应天府。 要是能跟他联手,说不定能揪出所有假使者。 众人立马拍手叫好。 “还是陈大人厉害,这法子绝了!” 听着这些拍马屁的话,陈安摆了摆手,没再往下说。 第二天一早,陈安便主动去拜访了贡噶扎西。 这位王子刚从吐蕃过来,他小时候受过中原教育,所以汉语说得挺溜。 见了陈安,他起初一脸的不屑。 “你们大明人才济济,怎的就派了你一人来?” 陈安淡定一笑。 “我是圣上最看重的人,他重视王子您的到来,才特地让我来迎接。”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神情严肃地道。 “王子接下来恐怕会有大麻烦,我来不是为了争口舌,而是想向您求助。” 贡噶扎西听说陈安是朱元璋器重的人,才稍稍正眼相看,可一听求助二字,轻视更甚。 “这么快就来求我?看来大明也不怎么样嘛!” 陈安冷冷一笑。 吐蕃人对大明天生带敌意,这谁都知道。 可既然是来求和的,总该低调些吧? 偏生这些人学不会。 本想给点面子,现在看来不必了。 “王子怕是不知道,你们派来的使者,早就被人掉包了。” 贡噶扎西压根不信,只当他在开玩笑。 “你胡说!” “我们的使者都是精挑细选的,怎么可能被掉包?” 陈安早有准备,拿出一堆证据。 一番举证后,贡噶扎西终于半信半疑。 “你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陈安淡淡的道。 “希望王子能在庆功宴上配合我。” “我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我出面邀请太扎眼,若是您来,就自然多了。” 贡噶扎西想了想,冷哼道。 “既然你们都求到我头上了,本王子岂能不管?” 第331章没认祖归宗,但封王了 庆功宴当晚,陈安借着宴会邀请那假使者进宫,自己则和贡噶扎西在暗地里做好了准备。 宴会进行到一半,陈安突然站起来,对着贡噶扎西说。 “王子殿下亲临,未能远迎,实在抱歉!” “为表歉意,我想与王子交换些情报,也显我两国永结友好的诚意。” 听到情报二字,那假使者果然眼睛一亮! 这一切,全被陈安看在眼里。 何锁西丰也来了! 上回抓了个使者后,他安分了几天,此刻一听陈安提情报,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要出事! “王子既一直想探知我大明的真实战力,那今日正好,定要让您好好见识一番!” 陈安说着,把众人带到了操练场。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给贡噶扎西展示了大明最新的军事技术。 一排排弓弩,射程比普通的远了两倍不止。 他还拿出些吐蕃人见都没见过的新鲜武器,特意强调。 “这些技术已日趋成熟,日后定能护我大明周全。” 他扫了眼在场的人,扬声道。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都被这远超本国的军事水平惊呆了。 就连贡噶扎西都暗自庆幸,还好当初没跟大明为敌,不然现在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 接着,陈安又带众人去了另一处。 这里展示的不是武器,而是创新产品。 陈安觉得,真正的大国不该只有硬武器,还得有软实力。 虽说现在做得有限,但他在任期间,已帮大明建起了印刷体系。 “来瞧瞧这个,这是咱们做的活字印刷版!” 陈安一边带众人参观,一边介绍。 “有了这东西,文字能同时拓印在竹简或白纸上,文化传播起来快多了。” 有人注意到墙上的时钟,听着滴滴答答的声响,满脸惊奇。 “这上面既有数字又有声音,是啥宝贝?” 陈安见对方指着时钟,顿时来了精神。 “大人好眼光啊!” 陈安造出的时钟精巧得不像话,就算是天底下最手巧的工匠,也未必能仿出一个来。 见有人对时钟感兴趣,陈安笑着介绍道。 “这时钟是我大明派无数工匠费劲心血做出来的,能随时随地看时间。” 大伙儿听得直咂舌。 接着,陈安又带他们看了不少文物宝贝。 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宝贝多到数不清,陈安讲解了快两个时辰,愣是没讲完。 眼看天快黑了,陈安只得先把人带出去。 返程的路上,吐蕃使者们一路都赞不绝口。 “难怪都说大明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陈安没接话,偷偷观察着何锁西丰。 这家伙从房间出来后,脸上就写满了焦躁,一看就是对大明的科技动了心思。 也是,今天一口气看了这么多好东西,换谁都得眼馋。 “时候不早了,诸位请回吧。” 陈安笑着送客。 等人都走光了,他立马赶往了朱元璋处。 “圣上,那些人估计已经动心了,咱们可以启动陷阱了。” 他今日故意大张旗鼓的介绍宝贝,就是为了引他们上钩。 越想要,就越容易掉进圈套。 果不其然,何锁西丰回去后坐立难安,恨不得立马把那些技术抢过来。 “大明的东西太厉害了,要是能弄到手,咱们也能变成强国!” 他急吼吼地命令下属。 “都给我动起来,务必把那些技术弄到手!” 他们这边还在偷偷谋划,陈安早就收到了消息。 得知何锁西丰府里突然多了好几个人,他乐了。 “看来今天没白忙活,他总算要动手了。” 陈安让人赶紧行动,又怕误伤了真使者。 吐蕃来的使者不止一批,第一批多半是假的,第二批和王子带来的应该是真的。 为了保险,他决定去找贡噶扎西帮忙。 “我去找吐蕃王子,有他帮忙,就能分清真假使者了。” 朱雄英一脸的不乐意。 “非得找他吗?那家伙每次都摆臭脸,看着就来气。” 陈安可没空管这些,假使者随时可能动手,必须尽快分清真假。 他直奔贡噶扎西住的客栈,这几日贡噶扎西见识了大明的武器,又听说都是陈安设计的,早就把他当成了偶像。 第一次见面时还端着王子架子,这次见了陈安,立马毕恭毕敬地端茶倒水。 “王子不必客气。” 陈安反倒不自在了,赶紧说明来意。 贡噶扎西一听就懂。 “我来大明就是为了交好,大人尽管吩咐,我一定配合。” 两人很快商量好了计划。 第二天晚上,朱元璋又找了个由头开庆功宴,把所有吐蕃人都请了过来。 何锁西丰等人早有准备,宴会进行到一半,他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陈安冷笑一声。 “就知道你忍不住。” 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漆黑的房间里藏着不少士兵。 就在何锁西丰和下属快要得手时,房间突然亮起烛光,士兵们一拥而上,把他们逮了个正着。 “给我拿下!” 陈安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被捆得结结实实。 关进大牢后,陈安没讲情面,严刑逼供,三天后终于揪出了幕后黑手。 事情解决后,朱元璋特地叫来贡噶扎西道歉。 “是我们没照顾好贵国使者,才让假使者钻了空子。” 贡噶扎西也挺不好意思的。 “是我们没管理好,还好没造成大麻烦。”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芥蒂烟消云散。 朱元璋当即赠了份国礼。 “这是我们好不容易锻造的,还请贵国收下。” 这礼物不仅是心意,更是一份承诺。 贡噶扎西立马明白了,两国关系这下更铁了。 危机解除,陈安心里美滋滋的。 送走吐蕃使臣后,朱元璋在朝堂上大肆表扬。 “陈安聪明能干,救国家于危难,还细心查出真相,要是没他,你们这群废物早就把事搞砸了!” 旁边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谁让陈安太优秀呢? 解鸳鸯扣时,谁有这胆子直接把玉摔了? 吐蕃的事刚了结,朱元璋当众宣布。 “陈安做事周全,维护大明威严,即日起封单璧王!” 陈安成了大明第一位异姓单璧王,实至名归。 不过考虑到他其实是皇子,封王其实也不算什么。 这边大明和吐蕃越走越近,旁边的鞑靼可坐不住了。 这些年鞑靼从一个小部落发展成大国,虽说比不上大明,却也能和吐蕃平起平坐。 听说吐蕃从大明带了不少宝贝回去,鞑靼也动了心思,很快写了封信来,说想和大明交好,还派了使者巴图尔前来进贡。 第332章咱老朱家的儿子会背叛大明? 朱元璋立马叫陈安来商量。 “鞑靼也想交好,派了使者来,你怎么看?” 陈安知道,鞑靼日后会是大明的大麻烦,要是能提前搞好关系,倒是件好事。 “圣上要是想接纳他们,臣愿意去协助。” 不就是个鞑靼吗? 比吐蕃好对付多了。 朱元璋大喜。 “好小子,你可比咱另外几个儿子有魄力多了!” 陈安正式成了这件事的负责人。 与此同时,巴图尔已经快到京城了,一路风餐露宿,下属有人抱怨。 “咱们早递了信,怎么没人来接?” 巴图尔倒是淡定的很。 “大明是天朝上国,傲气点正常。” 他瞪了下属一眼。 “见到大明的人,都给我客气点,不许耍脾气。” 下属们只能憋屈地点头。 到了京城,他们先住驿站,递了呈辞,就等朱元璋召见。 过了一天,陈安带着人来接见,两人相谈甚欢,聊了一下午。 第二天上朝,巴图尔还夸陈安。 “陈亲王真有大国风范,昨天跟我聊了不少我们没有的技艺,太厉害了。” 其实陈安也就跟他说了说茶道、酒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可当天晚上,吏部侍郎杨廷偷偷跑到朱元璋面前,噗通跪下,脸色惨白的道。 “圣上,微臣要告发单璧王,他和鞑靼使者巴图尔私下勾结,想泄露朝廷机密!” 朱元璋的眼神瞬间像刀子一样射了过去。 竟有人敢往陈安身上泼脏水,胆子也太肥了! 杨廷见朱元璋盯着自己,赶紧皱着眉表忠心。 “属下也知道不该污蔑亲王,但眼睁睁看着他泄露机密,属下实在做不到啊!” “放肆!” 朱元璋猛地拍桌怒斥。 “陈安对朝廷忠心耿耿,你却在背后嚼舌根,谁才是真勾结,一目了然!” 陈安的忠心,满朝文武有目共睹。 当初若不是他,朝廷威望不知要跌多少回。 他帮百姓谋福利、改进武器,哪样不是为了大明? 这样的人若是间谍,天下就没真心为大明好的人了。 更何况,咱老朱家的儿子会背叛大明? 朱元璋越想越气。 “将他给咱拖下去!” 杨廷还想辩解,朱元璋早挥了挥手。 几个侍卫眼疾手快,架起他就往外拖。 人一走,朱元璋却陷入了沉思。 他信陈安,但架不住总有人想搞破坏。 特别是上次吐蕃使者的事后,他对外国使臣总多了层防备。 为了确认鞑靼是不是真心交好,朱元璋叫来了陈安。 “咱给你个任务。” 见朱元璋一脸严肃,陈安知道事关重大。 “圣上请吩咐。” 不用猜也知道,准是和巴图尔有关。 上次和巴图尔聊天,陈安觉得他爽朗直白,跟之前那些歪心思多的使臣不一样,有啥说啥,不绕弯子,也没故意刁难。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第一印象确实不错。 “你去查查巴图尔,把他们在客栈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 这明摆着是试探对方忠心。 陈安心里清楚,这事急不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地查。 回去后,他琢磨了半天,将最机灵的下属叫到了书房。 “有了吐蕃的前车之鉴,咱们对鞑靼使臣得万分小心,你去客栈当几天店伙计,把巴图尔的来往应酬全记下来。” 下属领命而去。 三天后,下属回来汇报。 “回大人,巴图尔这几天一直在客栈待着,没跟外人接触,就等着圣上召见呢!” 换作普通使者,早该抱怨不受重视了。 可巴图尔进京后,朱元璋就只接见过一次,便再没办过宴会,可他愣是淡定等着,半句怨言没有,实在难得。 “他身边有可疑人物吗?” 陈安追问道。 下属摇头。 “没发现啥不对劲的,而且他把和大明交好当头等大事,看得比啥都重。” “这人看着挺实在,不像有坏心思。” 下属总结道。 陈安看着巴图尔的信息,叹了口气。 “但愿他表里如一吧!” 巴图尔来大明多久,陈安就派人盯了多久,这些天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嘱咐下属。 “我明天去回禀圣上,你们接着盯,有不对劲的地方立马报上来,千万别马虎。” 翌日,陈安对朱元璋道。 “圣上,查了些日子,没发现巴图尔有不轨的行为。” 朱元璋皱着眉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但愿他们是真心的,就怕心里藏着别的算盘。” 他话锋一转。 “对了,前几天有人参了你一本,你知道不?” 陈安一愣。 “参我?我做错啥了?” 朱元璋也很是无奈。 “咱也不清楚,估计是误会,你去问问吧。” 陈安和杨廷往日无冤无仇,咋会这时候参他? 为了弄清情况,他直接去了杨廷家。 “听说大人怀疑我和巴图尔通敌,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他把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敌国细作多,我们不得不防,所以才跟他走得近些,特别巴图尔是鞑靼使臣,万一有二心,麻烦就大了。” 杨廷这才恍然大悟。 “是这样啊……” 他听完,赶紧行礼道歉。 “是我误会了,还望王爷别计较,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小心啊!” 两人都是为了朝廷,说开了就没事了。 误会解开后,杨廷便没再提这事。 陈安和巴图尔反倒来往更密了。 为了了解鞑靼风俗,陈安天天往客栈跑,每次都带一堆礼物。 巴图尔笑得合不拢嘴。 礼物多,说明对方重视。 大明是天朝上国,能被重视,那是鞑靼的福气。 他也回赠了不少鞑靼特产。 这天午后,两人喝酒聊天。 说到风俗差异,巴图尔笑道。 “大明和我们那儿习俗差太远,我来这么多天,还没完全习惯呢!” 陈安立马来了兴致。 他备了这么多礼物,不就是想了解对方风俗吗? “你来了这么久,我还没问过你们的习俗呢,跟我说说呗?” 巴图尔大笑道。 “我们的习俗也没啥特别的,就是你们这儿的人热情好客,跟我们那儿倒挺像!” 陈安真心相待,两人一聊就是几个时辰,把彼此的文化、历史都聊透了。 回去的路上,陈安跟手下感慨。 “鞑靼虽说没我们强,倒也是有信仰的民族!” 手下不以为然。 “我大明开疆扩土这么多年,啥好地方没有,还怕个小小的鞑靼?” 第333章想比箭,那就陪鞑靼使臣玩玩 陈安无奈摇头。 “错了,我们不是怕,是尊敬,任何敌人都值得我们尊敬。” 接下来几天,陈安常去看巴图尔,俩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陈安天天打听鞑靼的事,巴图尔也不介意,本来就是来朝贡的,多说说也无妨。 而且他来之前,使者那边出过事,多防备点也正常。 不过,除了聊天,巴图尔也在想办法和大明加深联系。 这天上午,他突然提起。 “听说大明练兵有一套,可否带我去练兵场看看?” 陈安一愣。 练兵场可是国家机密,他突然提这要求,啥意思? “这个嘛……” 他犹豫片刻后,突然抬头笑了。 “圣上早吩咐过了,就是这几天事多,我忘了跟你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陈安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今日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巴图尔也不急,陈安向来守信用,答应的事肯定算数。 回去的路上,下属忍不住叨叨。 “大人,您为啥让他去练兵场?就不怕他耍诈?” 陈安冷笑一声道。 “你是对我大明的军队没信心?” 下属立马闭了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人如约见面。 “我先带你逛逛皇城,最后再去练兵场。” 陈安说。 巴图尔点头答应。 俩人在皇城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到了练兵场。 没进门时,巴图尔满是期待,盯着陈安说。 “听说大明铁骑天下无敌,今天能亲眼看看训练,回去我一定跟我们王好好说说!” 陈安笑道。 “多大点事,不值一提。” 刚进练兵场,巴图尔就愣了。 只听一个将军大喊道。 “都给我精神点!咱们训练是有目的的,谁也别拖后腿!” 可士兵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显然是训练太狠,给累坏了。 巴图尔顿时哭笑不得。 “大人,你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吧?就给我看这个?” 那些士兵立马就怒了。 “你啥意思?我们怎么了?你凭啥说我们!” 陈安皱了皱眉。 “使者还请慎言,眼前这些,便是我朝的军队。” 巴图尔意识到失言,赶紧赔笑。 “对不住啊,我以为大明军队会更威武霸气呢!” 不等下属发作,他突然抬头。 “我这次也带了不少士兵来,要不咱们搞个射箭比赛?” 陈安愣了一下,只见巴图尔笑得挺得意,这表情让下属更不爽了。 “我们苦练了多年,正想跟大明学学,还请大人成全!” 巴图尔又说。 巴图尔表面上想跟大明将士切磋射箭,实则是想趁机秀秀他们国家的好箭法。 陈安愣了一下,立马笑着应道。 “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们哪能不给面子?” 看天色还早,他冲旁边的将军挥了挥手。 “你来一下!” 大将军赶紧跑到陈安面前。 “陈大人有啥吩咐?” “快准备场地,使臣想比射箭,咱们陪他玩玩。” 陈安笑得轻松。 将军愣了愣,但还是立马照办。 陈安则将巴图尔带到了城外一处临时搭的射箭场。 “这地方,是不是太简陋了点?” 这匆忙搭起来的场子确实有点寒酸。 巴图尔环顾四周,却依旧笑道。 “哪儿的话!” “大明家大业大,随便搭个场子都比我们那儿强多了!”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我让人去叫我们鞑靼的勇士了,陈大人也把你们的勇士叫来吧?” 陈安一脸淡定,随手一指旁边几个看守的士兵,说道。 “不用特意找了,就我们几个,再加上那边那几位就行。” “你说真的?” 巴图尔眼睛都瞪大了。 他带来的可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陈安不仅不当回事,还随便指了几个人,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千真万确!” 陈安笑道。 “我们这边确实仓促,只能让这几位上了,还请使者多担待。” 巴图尔尴尬地点点头。 “那咱们就开始吧!” 不愧是鞑靼派来的使臣,射箭技术是真不赖! 第一轮下来,巴图尔带来的人轻轻松松赢了陈安这边的。 “好!” 陈安不仅不慌,还拍手叫好。 “不错不错!不愧是鞑靼勇士,这箭法,我们这儿怕是没人能比得过。” 巴图尔放下弓箭。 “陈大人就别取笑我了,谁不知道您的箭法也是一绝?” “不过我是使臣,不宜先上场,不如我派我们这儿的年轻人出战?” 话音刚落,一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壮汉站了出来,看着就结实得很。 陈安瞅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 “鞑靼果然有人才,这小伙子看着就身强力壮,看来我们这次是真要输了。” 那年轻人晃着身子往前一站。 “我叫苏赫巴鲁,是我们鞑靼的使者之一。” 语气里满是自信。 “要不咱们玩点新鲜的?” 陈安看着他那得意样,眼珠一转。 “老是固定的靶子,太没意思了,咱们用移动靶怎么样?” 旁边的苏赫巴鲁连连点头。 “我正有此意!” 比赛重新开始,陈安让人把靶子改成了移动的。 巴图尔他们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等着看笑话。 第一轮下来,苏赫巴鲁表现完美,一箭射落两个飞来的靶子,玩了把一箭双雕! 连陈安都忍不住叫好。 “厉害啊!” 他从苏赫巴鲁手里接过弓箭。 “难怪巴图尔看重你,真是个厉害角色!” 苏赫巴鲁脸上得意洋洋,嘴上却故作谦虚。 “就是正常发挥罢了,还请陈大人赐教!” 陈安也不含糊,直接站上场,冲扔靶子的人笑了笑。 “你们仨一起扔吧!” 这话一出,苏赫巴鲁的脸都变了。 能同时射中两个靶子就很厉害了,陈安竟然要挑战三个? 不光他和巴图尔,连陈安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要是射中了,那可太长脸了! 可要是射不中,那不更丢人吗? “等啥呢?” 陈安见他们磨磨蹭蹭,皱起了眉头。 “没听清我的话?” 被他一催,他们赶紧扔出了靶子。 嗖的一声,一支箭飞了出去! 眨眼间,三个靶子全掉在了地上。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巴图尔带头鼓掌道。 “厉害!太厉害了!” 难怪陈安这么淡定,感情是有真本事! 巴图尔心里有点愧疚。 “陈大人箭术如此高超,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今日大明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回去我一定让下属好好跟你们学。” 第334章谣言再次四起 比赛完美落幕,鞑靼人个个对陈安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晚,陈安跟他们把酒言欢,别提有多开心了。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城里就传出了流言。 清晨,陈安发现下属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咋了?” 他皱起眉头。 “你们这无精打采的,是出啥事儿了?” 一个下属叹了口气,说道。 “陈大人,最近城里有流言,说您被鞑靼人贿赂了,还想泄露机密,您知道吗?” 流言? 陈安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事儿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怎么又传出去了?” 朱元璋都从未对他有过半分疑心,这帮人凭什么在这里搬弄是非、造谣生事? “属下……属下也不知缘由啊……” 那下属愁眉苦脸的。 “就是最近好多人都在传,非说您被贿赂了,我们想找幕后黑手,可传播的人太多,到现在也没头绪……” “够了!” 陈安冷笑一声。 “敢造我的谣,我非得让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他为大明为百姓尽心尽力,从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 陈安决定查个水落石出。 根据之前的线索,这谣言的源头很可能是杨廷。 要是这事传开了,杨廷肯定脱不了干系。 思索片刻,陈安主动去找了朱元璋。 “圣上,最近谣言四起,好多人都说臣被贿赂了,还想泄露朝廷机密……” 话没说完,朱元璋啪地一拍桌子。 “简直就是放屁!” 要不是陈安说,他还真不知道外面这么乱。 “这事儿不是早就澄清了吗?怎么又有人传?” 陈安咬了咬嘴唇。 “请圣上息怒!” “微臣这次来,一是想讨个公道,二是想请圣上给微臣权力,让我为自己辩白。” “另外,微臣还想请求亲自监督鞑靼使臣住的地方。” 巴图尔他们这段时间走不了,眼下城里又有这么多流言,要是不澄清的话,他以后怕是要背黑锅了。 为了自己,也为了大明,陈安必须保证巴图尔他们的安全,同时暗中监视。 “为啥要你亲自来?” 朱元璋有点纳闷。 陈安事够多了,咋还主动揽这活? “眼下大明和鞑靼交好,难免有人嫉妒,说不定会对使者下手,微臣就是想保护好巴图尔他们。” 陈安说得坦坦荡荡。 他对朱元璋向来没什么可心虚的,就凭这些年对大明的贡献,也足以证明忠心了。 “你说的有道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去调遣卫队吧。” 陈安领命而去,安排好精干的卫队后,就让人去查流言的源头。 想查清楚这事不难,毕竟陈安在京城的势力多着呢! 才几个时辰,下属就来汇报了。 “陈大人,查清楚了,这事真是杨大人传出去的!” 闻言,陈安眯起了眼。 “我猜的果然没错!” 杨廷之前就在朱元璋面前参过他,本以为说开了就没事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在背后搞小动作。 “有点意思!” 陈安冲旁边的人招呼道。 “查到他是咋栽赃我的吗?” 下属点头。 “是杨大人手下的一个大将在外面乱说话,想必也是杨大人在背后操作了一番,不然消息传不了这么快。” 可不是嘛! 短短几天,这不实消息就传遍了京城,除了动用权力,没别的解释。 “算了!” 陈安冷冷抬头。 “他们应该是想借这件事,好让我抬不起头,可……他们找错人了!” 他让下属出去,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 这事必须尽快处理,现在他的形象可是和大明绑在一起的。 自从接待鞑靼使臣,他几乎成了外朝了解大明的唯一渠道。 要是他出了问题,别人肯定会趁机抹黑大明。 要是这事只牵连到他,倒是还能私下解决。 可要是牵连到大明,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陈安皱紧眉头,想了半天,拳头紧握。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这次,陈安准备彻底揭穿杨廷的真面目。 这家伙既然包藏祸心,就得让他知道代价! “光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杨廷势力不小,扳倒他不容易。 但陈安也不傻,一个人不行就联合大家。 现在外邦都站在他这边,尤其是巴图尔,经过这些天的试探,陈安确定他是真心的。 而且这事也连累到了巴图尔,他作为鞑靼使者,名声受损的话,鞑靼在大明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他一个人护不住国家名声,要是他们联手,一个小小的杨廷,陈安还真没放在眼里! 当晚,陈安连夜赶到巴图尔住的住处。 “陈大人这么晚过来,啥事啊?” 巴图尔见他急匆匆的,吓了一跳。 “巴图尔使者,想来你也听说了京城里的流言了,不知道你咋看?” 陈安开门见山。 “京城里的流言?” 巴图尔愣了愣,突然明白了。 “你是说有人说咱们俩狼狈为奸?” 他哈哈大笑。 “就是些胡说八道的话,陈大人还当真了?” 陈安冷笑一声。 “巴图尔使者倒是看得开。” 这次,他没把对方当外人,而是当成了真正能交心的人。 “眼下鞑靼在京城名声受损,说到底是你这使者的失职,要是圣上真信了那些传言,你觉得你们还能在这儿待多久?” 原本笑嘻嘻的巴图尔顿时收了笑容。 “你这话啥意思?” 他一时摸不透陈安的算盘。 “意思很简单。” 陈安也不绕弯子。 “一个小小的杨廷而已,只要找到他栽赃的证据,就能把他揪出来。” “圣上现在信我,只要有证据,咱们绝不能栽在他手里。” 说着,他凑到巴图尔耳边嘀咕了几句。 巴图尔听完,眼睛瞪得溜圆。 “陈大人此话当真?” 他压根没料到陈安敢这么干。 陈安眼神坚定。 “自然当真!” “都欺负到头上了,真当我会认输?”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本以为和杨廷已经和解,没成想对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实在让人不齿。 “咱们今晚就动手!” 陈安的计划很直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杨廷既然敢到处传谣言,肯定留下了蛛丝马迹。 他打算和巴图尔偷偷潜入杨府,只要找到证据,就能扳倒杨廷。 第335章这下没有狡辩了 当晚,两个黑影溜进杨府,摸进了书房。 书房外没人看守,想来杨廷压根没料到有人敢闯他的书房。 “这是杨廷的书房,肯定有咱们要的东西。” 陈安说着,两人从窗户摸了进去。 很快,陈安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封信,里面赫然是杨廷给下属的吩咐。 “切记,一定要把陈安私通鞑靼的事传遍街头巷尾,让全城百姓都晓得上一清二楚,等这事闹大了,咱们便能顺势向圣上进言施压,看他还如何护着陈安!” 陈安气得手都抖了。 “我就知道是他搞的鬼!” 他冲旁边挥挥手。 “不用找了,有这封亲笔信,看他还能说啥!” 巴图尔也有收获,虽说只逛了书房,却找到不少直接证据。 回到客栈,两人把证据摊在桌上,巴图尔怒冲冲地说。 “如此看来,杨廷扳倒陈大人的心思怕是早就有了,我们此番前来,不过是被他当成了发难的由头罢了!” 陈安没说话,带着证据直奔朱元璋处。 天刚蒙蒙亮,他就跪在朱元璋面前。 “请圣上为臣做主!” 他把证据一一铺开,语气坚定。 “杨廷在外面传我和鞑靼使者勾结,损我大明威严,请圣上明察!” 看着那些证据,尤其是杨廷的亲笔信,朱元璋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在他印象里,杨廷一直办事稳妥,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不信对方会干这种事。 “他竟敢如此放肆!” 朱元璋又惊又怒,抬头看向陈安。 “你放心,咱定会还你公道,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安叹了口气。 “微臣和杨廷无冤无仇,实在不懂他为何偏偏针对我?” 按理说,谁都知道朱元璋最信他,杨廷这举动实在反常。 朱元璋越想越气,上次的事过后,他还以为杨廷会收敛,没成想对方变本加厉,把谣言传得满城皆知。 若不是陈安拿到证据,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一拍桌子。 “来人!把杨廷给咱抓来!” 半个时辰后,御林军把杨府围得水泄不通。 杨廷穿着睡衣出来,看到外面的阵仗,吓得直接瘫在地。 朱元璋和陈安赶到时,正听见杨廷喊冤。 “我身为大明臣子,绝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圣上定是被人蛊惑了!” 陈安冷冷走上前,朱元璋派的人已经开始在府里搜查。 杨廷看到陈安,瞬间明白了,当下撕下伪善的面具,喊道。 “陈安!你勾结鞑靼使臣,别以为能瞒天过海!” “混账东西!” 朱元璋怒喝道。 “陈安是什么人,咱比谁都清楚,轮得到你污蔑?” 杨廷咚咚磕头,脑门都磕出了血。 “圣上别被这奸臣骗了!他早就和鞑靼勾结,想谋朝篡位啊!” 见杨廷死不悔改,陈安也懒得再搭理他。 毕竟证据确凿,相信御林军很快能找到更多东西。 可没多久,搜查的人空手而归。 “圣上,整个府都找遍了,没找到别的证据。” 陈安都愣了。 当初明明轻易就找到了证据,怎么现在啥都没有? 想来是杨廷提前听到了风声。 “陛下!微臣冤枉啊!” 杨廷趁机哭喊。 “就是陈安勾结鞑靼,不然我大明怎么会差点落入圈套?还请圣上明鉴!” 那凄厉的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陈安实在忍不住了,冷冷盯着他。 “你以为没证据就定不了你的罪?” 他把从书房找到的证据啪地摔在杨廷面前。 “杨廷,我从没对不起你,你为何一再污蔑我?” 杨廷傻眼了。 其实陈安来之前,他确实听到风声,急匆匆销毁了证据,没成想陈安早就把关键证据拿走了。 “你还有啥话说?” 朱元璋冷冷地问。 看着地上的证据,杨廷像泄了气的皮球。 “微臣……微臣无话可说。” 证据确凿,再加上朱元璋本就信陈安,就算杨廷说出花来也没用。 陈安摇了摇头。 杨廷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却偏偏要传他的谣言,真是自找死路。 朱元璋冷笑一声。 “污蔑朝廷大臣,你该死!” 杨廷当场被抓,以谣言罪定罪,关进了大牢,杨府也被抄家充公了。 消息一经传开,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听说了吗?杨大人传谣言被抓了!” “他之前挺稳妥的,咋突然针对陈大人?” “谁知道呢,反正陈大人勾结鞑靼肯定是假的。” 大家渐渐明白,之前的传言都是谣言,再也没人敢在明面上提这事。 有了朱元璋的支持,事情总算解决。 陈安正式成了鞑靼使者的监督官。 几天后,朝廷发布告示,澄清了陈安的谣言。 老百姓围在告示前议论。 “陈大人有勇有谋,圣上最信他了!” “杨大人真是糊涂,竟敢污蔑陈大人!” “大明和鞑靼好好相处,咱们才能过好日子啊!” 大家都为陈安抱不平,再也没人提那些谣言。 担任监督官期间,陈安凭着经验和能力,带巴图尔体验大明的风土民情。 没多久,巴图尔就被深深折服了,感慨道。 “来之前就知道大明强大,现在才明白,你们不光强大,风土民情也比我们好太多,以后定要好好学,争取建成像大明这样的王朝!” 听着这真诚的夸奖,陈安笑了,举起酒杯道。 “今儿不说这些,喝酒喝酒,一切都在这酒里了!” 陈安和巴图尔喝得酩酊大醉。 本以为俩人之间早没了隔阂,可喝到兴头上,巴图尔忽然举着酒杯,摇摇晃晃起身道。 “陈大人,我承认大明厉害,但我鞑靼也不是随便就能被压一头的!” 陈安被逗笑了。 “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巴图尔猛地抬头,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我清醒着呢!你当我傻啊?” 第336章咱怎么不知道你骑马也这么厉害 都说酒后吐真言。 巴图尔对大明倒没不敬,就是一想到自己国家处处不如大明,心里总有点不服气。 借着酒劲,他瞪着陈安。 “陈大人,大明是强,可我们也不是软柿子,上次射箭你赢了,要不明天比赛马?” 陈安不想比。 且不说鞑靼本就盛产骑手,只是以目前的情况,实在没必要较这个劲。 他执意不肯接招,巴图尔却来了劲。 “为啥不比?” 许是醉意上头,他说话没之前那么有条理,却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必须比赛马。 “大人犯不着为这点事较真吧?” 陈安扭头想岔开话题,可巴图尔不依不饶,缠着他念叨。 “你不跟我们比,就是瞧不起人!难道大明就这么狂?” 无奈,陈安只得点头应下。 俩人各自准备了几天,一场热闹的马术比赛就开场了。 这次,陈安和巴图尔亲自下场。 赛前,巴图尔想起醉酒的事,有点不好意思。 “陈大人,我对大明绝没有不敬,就是情况不一样了,您多担待。” 陈安摆摆手,俩人策马站到起点。 旁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大明这边自然给陈安加油。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陈安和巴图尔你来我往,斗得激烈。 场下掌声雷动,陈安为了不给大明丢人,也为了让巴图尔彻底心服,拼尽了全力。 “没想到陈大人骑马也这么厉害!” 两场下来,巴图尔压根没占到便宜。 他在鞑靼可是顶尖骑手,从没在马术上输过,没成想今天栽了跟头。 “过奖了。” 陈安笑了笑。 “我就是平时随便骑骑,没正经练过,这次能赢,纯属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巴图尔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无奈笑道。 “陈大人就别谦虚了,这要是运气,天下就没人敢说自己运气好了。” 陈安的骑术明显高他一筹,三场比完,次次都是陈安赢。 大明这边欢呼雀跃。 “太牛了!” “陈大人真是我大明第一勇士!” “技术太绝了!” 鞑靼使者们面面相觑,巴图尔可是他们那儿的骑马高手,跟别国比从没输过,今天竟然输得这么彻底。 “比赛结束!” 太监拖着长腔宣布结果,巴图尔主动走到陈安面前。 “不愧是大明第一勇士,实力真强,今儿个我算是开眼了。” 陈安依旧淡定。 他从没在人前展示过骑术,当初巴图尔挑战时,他还挺纠结。 对方就是不服气想较较劲,不是针对大明。 可真比起来,要是故意输了,既让巴图尔没面子,也显得大明没底气。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全力以赴,现在看来,结果挺好。 “我就是随便发挥了下,千万别因为这事影响两朝关系。” 巴图尔摇摇头。 “陈大人放心,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岂会因此事而挂怀?” 他在鞑靼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输得起,还淡定地向陈安道了贺。 陈安刚从赛场下来,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朱雄英激动得快哭了。 “师父,你骑马这么厉害,咋从没跟我说过?回去教教我呗,我也想变厉害!” 陈安被他逗笑了。 “就随便露了两手,哪有你们说的那么神。” 经此一役,陈安彻底成了传奇。 回到京城,朝廷民间一片赞扬,夸他技术高超,更夸他对朝廷忠心。 朱元璋听说后,立马把他叫去。 “咱咋不知道你骑马也这么厉害?” 看这架势,朱元璋也挺高兴。 陈安没骄傲,他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如今满朝都在夸自己,要是朱元璋多心,可没好果子吃。 他赶紧说。 “微臣这点本事不值一提,大明有圣上才是福气。” 朱元璋赏赐了他一大堆东西,从那以后,陈安就成了文武百官的偶像。 这天中午,陈安遇到个叫白书的年轻人。 这小伙子身上有种五六十岁人才有的浩然正气,跟一般青年不一样。 “你叫白书?” 陈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 “一身浩气正气,是个可塑之才!” 白书不卑不亢,对着陈安鞠了一躬。 “陈大人过奖了,我就是个小角色。” “谁不是从小角色过来的?只要努力,迟早能成朝廷支柱。” 陈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眼欣赏。 “你是个聪明人,日后朝廷肯定会重用你,好好磨练性子吧。” 白书垂下眼眸。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小伙子一身正义感,最恨社会不公和邪恶势力。 当年科举时,他就想着要为万世开太平。 自从看了陈安的马术比赛,更是把陈安当偶像。 眼下听到偶像夸自己,激动得不行。 “陈大人放心,我定会用自己的力量守护朝廷安危!” 年纪轻轻有这觉悟,不愧是陈安看上的人。 陈安忍不住叹气。 要是天下男子都像白书这样,他也不用总担心朝廷里有人搞小动作了。 临走前,他郑重地把一本书送给白书。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事非你莫属!” 白书早就听说过陈安的威名,知道他是大明最厉害的人,一听这话,紧张得不行。 “紧张什么?” 陈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眼信任。 “无论啥时候,只要你三观正、行得端,我们都站你这边,保你顺顺利利。” 白书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见陈安不是开玩笑,郑重地点点头,眼神格外坚定。 “陈大人放心,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从那以后,白书拼命提升自己,还广泛了解各国特色,进步飞快。 陈安得知后,很是欣慰。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聪明! 说实话,现在的白书,除了陈安,算是大明最有能力的了。 虽然没出过几次任务,但光看气质就知道不一般。 陈安真心欣赏这年轻人,观察一番后,终于将他叫到面前。 “你近日表现的不错,我想收你为徒,你愿意不?” “收我为徒?” 白书眼睛瞪得溜圆,满脸不敢信。 “您真要收我?我……”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陈安啊! 朝廷中,但凡有人能跟他说上几句话,都得偷着乐了,更别说收徒了! “有问题吗?” 陈安看着他惊讶的样子,淡定地道。 白书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能当陈安的徒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白书从没敢想自己能有这一天。 第337章就算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辜负百姓 看着新收的徒弟,陈安心里很是感慨。 此刻,他就想将白书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官员。 日子一天天过,在陈安的教导下,白书渐渐展露才华和领导力,越来越出色。 这天,陈安突然不舒服。 晚上本有个重要宴会,他实在撑不住,只得把白书叫过来。 “今晚的宴会你主持,没问题吧?” 白书一怔,接着道。 “这宴会太重要了,圣上都看重,徒儿怕做不好……” 虽然跟着陈安学了不少,可他总觉得自己没能力独当一面。 “你可以的!” 陈安一边咳嗽一边安慰。 “这段时间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你有能力有领导力,别人比不了,今晚的宴会,你主持最合适,别辜负我的期望。” 白书挺纠结,总觉得自己就是个新手,突然接手这么重要的事,怕是会被刁难。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看向陈安。 “徒儿实在没这本事,要不师父把这事交给别人?” 说了半天还磨磨蹭蹭,陈安皱起眉头道。 “哪来这么多废话?难道这么久我都白教你了?” 陈安这次是真动气了。 辛辛苦苦教了这么久,换来的竟是一堆推脱之词! “不是的师父……” 白书总算回过神,抬头看向陈安。 他知道师父说一不二,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离宴会开始只剩几个时辰,陈安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注意事项,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个机灵人,办事肯定靠谱。” 得了鼓励,白书暗下决心要让师父刮目相看。 宴会当天,白书表现得镇定自若,若不是陈安知道他私下里紧张得手心冒汗,恐怕谁都看不出他在强装淡定。 宴会上,他抛出了一堆有用的建议,不仅丰富了两国交流,还提议根据各国特色深化往来,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这场宴会办得圆满成功,朱元璋笑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还有这么厉害的年轻人!” 他转头问旁边的太监。 “这白书是哪儿冒出来的?以前咋没听说过?” 太监赶紧回话。 “圣上,这是陈大人亲手教出来的徒弟。” 一提到陈安,朱元璋恍然大悟。 “难怪今天没见着陈安,听说他不舒服?派人问过了吗?” “问过了,就是受了点风寒。” 太监笑着说。 “不过这白书是真不简单,表现得太出色了!” 朱元璋对白书越看越满意,再加上他是陈安的徒弟,当即拍板。 “来人,封白书为一等使者!” 消息传到白书耳中,他眼睛瞪得溜圆。 “圣上真要重用我?” 陈安在旁边看得直乐。 “你可是我陈安为数不多的徒弟,圣上能不看重吗?” 就算冲他的面子,白书日后也绝不会被轻慢。 宣旨的太监走后,陈安把白书叫进房中。 “你听好了,从今天起,你算正式踏入官场了。” “记住,一定要清廉为官,别忘了当初为啥要进朝堂。” 从这一刻起,他俩就不只是师徒,更是朝堂上的同僚。 白书重重点头。 “师父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脸!” 白书就此进入朝堂,靠着自身努力和陈安的指点,短短半年就成了备受瞩目的新星官员。 本来一切顺顺当当,可随着白书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一股反对他的势力开始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这几日,白书总觉得心里发慌,来找陈安时也是愁眉苦脸。 “师父,我这几天老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陈安淡淡道。 “朝堂本就纷争多,小心点没错,但有一条,绝对不能做对不起百姓的事,听见没?” “您放心!” 白书赶紧保证。 “我就算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辜负百姓!” “从踏入官场那天起,我就没忘过初心。” 陈安向来信任这个徒弟,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人要是都信不过,那还有谁可信? 他拍了拍白书的肩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有人敢动大明的根基,咱俩就得顶在最前面。” 白书把师父的话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反对他的势力也越发嚣张。 一场阴谋正在悄悄酝酿,短短几个月,就开始侵蚀朝堂。 白书每次下去巡查,总能撞见些蹊跷事。 这天中午,白书实在按捺不住,直奔陈安住处。 “师父……” 他眉头紧锁。 “最近总有人在背后给不法势力撑腰,您可知是谁在搞鬼?” 其实就算白书不来,陈安也打算去找他。 不光是白书,他也觉得近来事有蹊跷。 陈安点点头。 “你说得对,确实有人想搅乱咱们辛苦攒下的局面。” 因为没抓到幕后黑手,他们暂时没法跟朱元璋告状。 但陈安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明江山被蛀空,思来想去,决定出手整治。 为了尽快揪出黑手,陈安和白书联手布局。 这段时间有白书在朝堂撑着,陈安已经许久没上朝了,可这天中午,他却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 陈安一露面,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有几个官员赶紧凑上来打招呼。 “陈大人向来清闲,今儿怎么有空来上朝?” 陈安冷冷瞥了他们一眼。 “如今大明日渐衰败,我再不站出来,难不成看着江山落入贼人之手?”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哑火,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早朝时,陈安语气笃定。 “现在朝廷内外乱象丛生,若是圣上再不改革,怕是要出大麻烦!” 朱元璋从没考虑过改革,一听这话,脸色不太好看。 “为啥要改?咱瞧着日子过得挺安稳。” 话音未落,白书急匆匆进殿。 “圣上有所不知,眼下百姓怨声载道,好多人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想让大明重回繁荣,还恳请圣上推行改革!” 有了陈安和白书联手进言,改革的事总算有了眉目。 朱元璋最信这俩人,当即给了他们大刀阔斧改革的权力。 俩人联手推出了一系列政策,总算稳住了大明的局面。 看着百姓们的日子重新走上正轨,白书郑重地给陈安磕了个头。 “多谢师父帮衬,徒儿日后一定好好做事,绝不让百姓再遭罪。” 陈安把他扶起来。 “你这次改革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想好怎么应付弹劾了吗?” 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陈安早就料到改革不会一帆风顺。 白书却早有准备。 “徒儿拼了命也会扛住!” 第338章我猜,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大明 陈安看着徒弟,突然有些感慨。 还好当初收了他,不然现在朝堂上,怕是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吆喝改革了。 可他俩没料到,就在改革如火如荼进行时,暗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失误。 敌暗我明,陈安心里总觉得不安。 随着改革深入,俩人明显感觉到阻力越来越大,却摸不清阻力来自何方。 每次想深入调查,总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回来。 这天中午,白书又来找陈安。 “师父,最近总有人暗中阻挠改革,您知道是谁吗?” 陈安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些日子他没少追查,本以为是杨宗在背后捣鬼,可调查下来,杨宗这段时间老实得很。 听了白书的话,陈安也皱起眉。 “为师查了许久,该问的都问了,就是没找到幕后黑手。” 白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踱步。 “奇了怪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 “既不是杨大人,也不是朝中其他人,难道是外国使臣?” 他一拍脑门。 “前阵子不是老有外国使臣来吗?会不会是他们在搞鬼?” 陈安早就想到过这点,早就派属下查过了。 他无奈地摇头。 “不是他们,他们没这本事。” 调查显示,这事跟外国没啥关系。 “那会是谁?” 白书把能想到的人都筛了一遍,可个个都有证据证明清白。 “不管是谁,这对手肯定比咱们想的要厉害。” 陈安深吸一口气。 “我猜,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大明。” 这些日子,改革屡屡受阻不说,还有不少人莫名遇险,要是任由发展,大明说不定真要完了。 思来想去,陈安和白书决定展开一次大调查。 行动前,陈安看着徒弟。 “你是为师最得意的门生,该知道这事有多危险吧?” 危险程度不言而喻,白书却重重点头。 “师父放心,我一定办妥!” 白书向来以守护苍生为己任,经陈安一番教导,更是热血沸腾。 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他就算豁出性命也愿意。 看着徒弟这股劲头,陈安心里一阵感动。 他拍了拍白书的肩膀。 “放心,为师会在背后给你撑腰。” 当晚,陈安和白书一起把事情原委禀明朱元璋,得了许可后,派出了一支精英小队负责监视和保护。 这可是陈安当初费了好大劲训练出来的队伍。 看着昔日训练的队伍,陈安感慨道。 “从今天起,你们要护好大明安危,要是有人敢吃里扒外,我绝不轻饶!” 精英小队的呐喊声在耳边回荡,陈安和白书站在风中,眼神都变得深邃起来…… 打那天起,陈安和白书表面上该干啥干啥,暗地里却没闲着,把朝中官员查了个底朝天。 一晃半个月过去,半点线索没摸着。 白书没辙,只好又来找陈安。 “师父……” 他眼神里带着犹豫,没了往日的自信。 陈安没等他说完就重重叹了口气。 不用问也知道,这徒弟是来诉苦的。 “罢了。” 他眉头拧成疙瘩。 “查了这么久没动静,怕是咱们找错方向了。” 白书一愣。 “难道除了朝中大臣,还有人想动咱们的权?” 陈安懒得绕弯子,眼下情况紧急,得赶紧换思路。 “找了半个月啥都没有,说明方向不对,说不定是有人从外头往朝廷里钻空子呢?” 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才三四天功夫,还真让他们揪出个新兴的不法势力。 得到消息那天,陈安立马把白书叫到家里。 “有眉目了!” 他把一封书信递过去。 白书皱着眉接过来,这些天他吃不好睡不好,现在手心都在冒汗。 “据调查,这次想搞事的是个不法势力,靠贩人和雇凶过日子。” 陈安沉声道。 朝中肯定有大臣跟他们勾结,只是还没露出马脚。 白书看完信,气得拍了下桌子。 “可恶!我大明还从未见过这么下三滥的东西!” 这势力简直没人性,在他们眼里国家就是工具,只要能捞好处,卖国都敢,更别提卖亲人了。 “境外确实有些势力想啃咱们这块肥肉。” 陈安倒没太生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自私的人多了去了。 可白书过不了心里那关,在他看来,没国哪有家? 人人都该护着国家才对。 “必须抓住他们!” 调查中他们早就掌握了这组织的犯罪证据,白书每次看都气得牙痒痒。 “赶紧动手吧!” 陈安却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 他们对这势力的内部结构一无所知,贸然动手只会吃亏。 这群亡命之徒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对付他们得用巧劲。 “咱们知道的太少,太被动,得再查清楚些。” 他转头看向白书。 “你是我最信得过的徒弟,这事咱俩得先捂着,等信息够了再动手。” 白书还想说啥,可看师父眼神坚定,只好点头应下。 俩人接着查,越查越觉得这势力丧心病狂。 为了讨好境外势力,他们不惜跟大明朝廷对着干,不少老百姓都成了牺牲品。 虽说暂时没动手,陈安和白书早暗中派了军队保护百姓。 国家就是给百姓兜底的,百姓也得护着国家,哪能容得下这种唯利是图的玩意? 属下查了整整三天,陈安再次把白书叫过来。 “差不多了。” 他把调查结果全盘托出,下了最后通牒。 “从明天起,跟他们死磕,不是他们完蛋就是咱们栽跟头!” 这次陈安语气斩钉截铁,白书重重点头。 “师父说得对!” 俩人对视一眼,啥都没多说。 第二天,陈安和白书带着人在城里大肆搜查。 有朱元璋撑腰,他们哪儿都能去,不光老百姓家,连朝廷重臣的宅子都翻了个遍。 一开始,不少大臣不乐意,私底下嘀咕。 “陈大人和他徒弟也太狂了,竟敢跑到咱们家里搜,真当咱们会叛国?” 陈安这举动引了不少不满,可架不住朱元璋偏护,谁也不敢明着说啥。 几天后,这势力察觉到被监视,开始疯狂反扑。 这群亡命之徒为了不被抓,啥都敢干。 之前不满的大臣们,后来连门都不敢出。 这些人专挑陈安身边的人下手,想削弱他的势力。 有几个宁死不从的被杀了,剩下的要么投敌,要么只能求陈安保护。 一时间京城里人心惶惶。 第339章你能不能活,我说了算 眼看大半官员受威胁,陈安对白书吩咐。 “查到他们老巢了,明天总攻!” 擒贼先擒王,抓住头头就能赢。 白书也顾不上别的了,调查中不少老百姓都卷了进来,根本没法冷静。 表面上京城风平浪静,暗地里陈安的人一步步逼近地下势力。 这场暗战里,陈安身边没一个人胆怯,明知危险,士兵们都拼着命往前冲。 整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 对方虽是亡命之徒,战斗力不容小觑,可陈安这边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朱元璋还派了援兵。 最后,陈安和白书总算端了他们。 抓头头的时候,那家伙还在胡咧咧。 “大明早该完蛋了!要不是有陈安,你们这破王朝早没了!” 他还放狠话。 “今儿杀了我,明天照样有千千万万人反你们!” 陈安一脚踹在他头上,眼神里全是火。 “大明能不能撑下去,轮不到你说,但你能不能活,我说了算!” 他冲旁边喊。 “来人!” 看着头头还是一脸的不服,陈安冷笑。 “你真以为自己多能耐?” “只有大明强了,咱们才有尊严,你敢挑战老百姓和大明的尊严,就唯有一死!” 属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头头,陈安和白书总算松了口气。 为了维护大明尊严,他们费了无数精力,付了巨大代价。 不少部下都没了。 庆功时,陈安举起酒杯。 “为了赢这场仗,咱们拼了命护大明尊严,只是我身边兄弟死了不少,还请圣上追封他们。” 他要的不只是追封,更是想让老百姓看看皇帝的英明。 朱元璋痛痛快快答应了。 经此一役,陈安和白书名声更响,没几天就成了众人眼里的英雄。 连巷子里的妇孺都知道他们的事迹。 “要不是陈大人,咱们哪能赢那些想毁朝廷的人?” 白书也跟着沾光,得了不少赞赏。 这天中午,陈安突然叫白书到房里喝酒。 “师父!” 白书总觉得怪怪的。 自从将那些人一锅端之后,陈安就老关着门,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你咋这么拘谨?” 陈安笑了笑。 “我这几天忙着做计划,没跟你说话,你该不会偷懒了吧?” 白书赶紧行礼。 “师父放心,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懈怠!” 陈安就喜欢他这股劲儿,笑着说。 “你是年轻人的榜样,往后多为老百姓做事,他们肯定感激你。” 白书心里更慌了,不知道为啥师父突然叫自己喝酒,只好干笑。 “师父说笑了……我就是凭本心做事,有师父在,我肯定能更好地护着百姓。” 师徒俩都清楚,就算成了英雄,也不能松劲,还得踏踏实实履行职责。 大明的路还长着呢。 现在周围国家看着恭敬,可万一哪天大明弱了,指不定就成了阶下囚。 为了大明的未来,为了大明的百姓,陈安和白书只能接着往前闯。 陈安看着徒弟,轻轻叹气。 “今儿就咱俩人喝酒,别这么紧绷,这几天你也累坏了,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放松放松。” 他知道白书总把自己逼得太紧,实在没必要。 俩人又聊了会儿,白书才回去。 后来,他们又遇上了个叫乔颂的年轻官员。 这小子听说了陈安和白书的事迹,激动得不行。 跟别的官员不一样,乔颂日子过得特简朴,身边就一个丫鬟伺候。 年纪轻轻能这么俭朴,在朝堂里少见得很。 陈安很快注意到他,为了试他忠心,老在白书面前故意试探。 时间长了,陈安突然琢磨过味来。 白书没啥背景,要不是有自己,压根走不到今日。 乔颂和白书的出身差不多,都是揣着对大明的一腔热血走到今天的。 陈安看着乔颂,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当年的白书,一来二去,两人倒越走越近。 聊得多了,陈安才知道乔颂的过往。 他爹是朝中的小官,官职不高,又碰上大明重武力,在朝堂上基本没话语权。 可就算被朱元璋冷落,他爹也从没忘了本分,把乔颂教得满脑子爱国思想,忠诚得没话说。 这天,陈安把白书叫过来。 “眼下朝堂上人是不少,可真想把事办圆满,还得再多找几个靠谱的同伴。” 白书一听就笑了。 “师父英明,要找同伴,那肯定得是……” 这段时日,他早把陈安和乔颂的互动看在眼里,立马明白了陈安的意思。 “师父特意叫我来,可是有啥想法了?” 陈安知道瞒不过他,看着白书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大笑。 “这还用说?” 他耸了耸肩。 “你知道乔颂吧?跟你年纪相仿,你们准有共同话题。” 正说着,下属突然进来了。 “大人……” 这人是陈安的亲信,此刻正恭恭敬敬站在旁边。 “咋了?” 陈安装作随口问了句。 这人瞅了瞅白书,似乎有点为难。 “师父,我去偏殿候着。” 白书一看就懂,刚要起身,陈安却摆了摆手。 “我这儿没啥你不能听的,说吧。” 属下赶紧点头。 “是!” “方才乔大人送了请帖,邀您明日去湖上泛舟,请您务必赏脸。” 还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陈安乐了。 “我和白书正说他呢,这小子倒挺上道。” 既然想结交,送上门的机会哪能错过? “你跟他说,明天我们准时到。” 陈安直接就应下了。 白书在旁边笑道。 “看来师父是真欣赏他,听说他是忠臣之后,想来错不了。” 陈安的眼光向来准,白书从没觉得师父看错过人。 陈安也笑了笑。 “乔颂跟你同岁,准能聊到一块儿去,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跟我一起去。” 陈安看中的人,向来是才能品德都拔尖的。 白书恭敬的点头道。 “师父放心,我肯定能跟乔大人好好相处。” 当晚,陈安和白书琢磨了半宿乔颂的事。 翌日,俩人准时去了乔颂包下的游船。 “陈大人,白大人!” 乔颂一看他们来了,赶紧迎上来,脸上写满了激动。 “多谢二位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他身后泊着艘雅致的画舫。 一上船,陈安就闻到了酒香。 “这酒可真香啊,刚上船就闻到了!” 他笑着说道。 “我没猜错的话,这酒该是京城最有名的佳酿吧?” 乔颂低头笑了。 “不愧是陈大人,光闻味就知道。” 第340章沿海边境遇袭 俩人客套了几句,坐下后先聊了些朝堂上的事。 等聊得差不多了,乔颂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郑重其事的道。 “陈大人,白大人,其实今天请二位来,是有件事想与二位相商。” 终于说到重点了! 陈安和白书交换了个眼神,故意笑道。 “没事,你尽管说。” 乔颂松了口气。 “在下想请二位帮忙在应天府办所新学。” “二位有所不知,现在京城里好多孩子都没书读,在下认为这不利于大明的发展,所以……” 虽说知道乔颂有远见,但陈安还是愣了一下。 “你想在应天府创书院?” 他还真没见过几个人能提出这么有格局的建议。 “没错!” 乔颂笃定的道。 “若大明想传个百八十年,得有人才撑着才行啊,现在虽说有陈大人这样的能人,可太少了!” 他对着陈安和白书,语气比刚才严肃了几分。 “今天说这些,是想请二位听听我的计划,要是你们觉得不行,就当我没说。” 陈安当场点头。 乔颂能提这计划,说明是真为大明着想,没什么可反驳的。 “你这想法确实不错。” 他追问道。 “你可有具体的计划?” 白书也特别赞成。 当初要不是手头事太多,他也想创书院,可惜实在分身乏术,创书院简直难如登天。 “我是有些计划,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乔颂拿出份文书,上面写满了他的构思。 他把文书递给二人,眼神坚定的道。 “大明想长久,就得在京城创书院,培养更多的能人。” 有这觉悟,乔颂确实不简单。 可培养人才哪是件容易事? 陈安打心眼儿里佩服,尤其看完文书,更是乐开了花。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确实有本事!” 对于创书院这事儿,陈安和白书举双手赞成,当场表示全力支持。 陈安举着酒杯,笑得恳切。 “办新学这事儿可不小,我一定鼎力支持!” 乔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以为陈安会处处刁难,没成想竟如此爽快,他神色激动的道。 “陈大人放心,我往后必为百姓踏踏实实做事,绝不辜负这份信任!” 打这天起,乔颂就算正式加入了陈安的小团体。 消息传到朝堂,立马炸开了锅。 有人说乔颂准是要被陈安委以重任,也有人暗戳戳犯嘀咕。 万一陈安权力太大,自家利益怕是要受损! 可陈安和白书压根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只要认定是对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在两人的力挺下,新学很快就办起来了。 招生那天,乔颂望着热闹的场面,眼圈都红了。 “若不是陈大人和张大人撑腰,哪有我的今天!往后但凡用得上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安笑着摆手。 “你能一直保持这份心,比啥都强。” 大伙儿都以为这新学能成大明的人才摇篮,可谁也没料到,刚开学几天就出了岔子。 这天上午,朱元璋捏着百里加急的密信,火急火燎把陈安叫到了朝堂。 “坏了!你自己瞧!” 陈安狐疑地展开信纸,看清内容后,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信上说,大明沿海边境遭受到袭击,对方来得毫无征兆,在边境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才三天功夫,就连陷两座城池! 朱元璋又气又怒。 “咱大明如今兵强马壮,谁敢这时候捋虎须!” 这股敌人来的实在太突然了,陈安也懵了。 沉思半晌,他沉声道。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挑衅大明的威严,决不能放过!” 白书往前一步,抱拳请命。 “圣上,边疆危急,臣请命前往边境!” 陈安却摇头。 “这事没弄明白前,不能莽撞,咱们连对方底细都不清楚,贸然行动怕是要吃大亏。” 朱元璋这才冷静些,皱着眉说。 “前线传话说,那伙人还在边境耀武扬威,急需要人去支援!” “况且前线将领前几日重伤,现在只能勉强撑着。” 陈安心里门儿清,当即表态。 “圣上若用得着,我等必为大明肝脑涂地!” 旁边两人也跟着附和。 “我等必为大明肝脑涂地!” 最终朱元璋拍板,派陈安、白书和乔颂三人奔赴边境。 临行前,朱元璋叹着气嘱咐。 “大明有你们,是福气,切记保重,别让宵小之辈伤了性命!” 陈安朗声道。 “我等誓死守卫边境,绝不让贼人越雷池一步!” 快马加鞭赶了几日,三人终于到了边境,一见面就瞧见守城将军瘫在榻上,连站都站不稳。 陈安攥紧拳头。 “将军放心,我们定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赶出去!” 等稳住阵脚,陈安叫来前线士兵问话。 “你们可知敌军来路?” 大伙儿都耷拉着脑袋。 “陈大人,我们实在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更不明白他们咋这么能打。” 陈安正犯愁呢,敌人的第一波攻势就来了。 这可是头回正面交锋,陈安半点不敢松懈。 “首次对决,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得弄清楚他们到底啥来头!” “冲啊!” 话音刚落,对方将领已带头冲锋。 陈安撸起袖子就要上,却被白书和乔颂死死拦住。 “大人!不可!”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咋跟圣上交代啊!” 陈安气不打一处来。 “都啥时候了还管这个!今儿要是把他们打不退,咱们全得玩完!” 说罢,他亲自带着铁骑冲了上去。 可一场仗打下来,所有人都蔫了。 原以为对面是群只会蛮干的散兵,没成想竟是支训练有素的精锐! 乔颂瞅着陈安,沉声道。 “大人,您也看出来了吧?这伙人可不是以前那些边境小打小闹的队伍,战斗力压根不在一个层级。” 陈安点头。 “没错,难怪咱们的铁骑会吃这么大亏,但咱绝不能认怂,身后就是大明百姓,咱输了,他们就彻底没指望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安次次带头冲锋,可敌人的套路实在太多。 伏击、突袭、夜袭……花样不断翻新,把明军搅得晕头转向的。 这可是明军前所未有的狼狈,大伙儿只能赶紧向京城求援。 第341章需要的是战船 陈安越打越心惊,召集白书和乔颂商量。 “这伙人不简单,咱得想辙提升战斗力和抗压能力。” 白书犯愁。 “说提升就提升啊?哪有那么容易!” 陈安摸着下巴琢磨。 “或许可以搞个集中特训?再不然……用科技力量试试?”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虽说现在边疆物资匮乏,但要是能给军队加点科技buff,说不定能翻盘。 他们所在之处毗邻一片海域,这片海上常年有海盗出没,频频袭扰沿岸。 然而,大明王朝的军事优势向来集中在陆战,将士们对于海战毫无经验可言。 这一点,也成了陈安等人接连受挫的关键原因之一。 正琢磨着,乔颂突然一拍大腿。 “会不会是咱们的船不行?” “你们想啊,咱擅长陆战,海战压根没经验,船要是跟不上,可不就被动了?” 陈安眼睛一亮。 “对啊!要想收拾这帮外来户,得造出好船!” 他脑子里已经冒出无数张设计图,越想越激动。 “找船匠去!附近村庄肯定有能工巧匠,咱得把他们找出来!” 三人像是找到了新方向,个个摩拳擦掌。 看来,造一艘好的战舰,成了眼下唯一的破局之道。 陈安他们碰上的锐骑营,可不是寻常队伍。 要真想把这伙人彻底打趴下,不做足万全准备可不行。 日子过得飞快,没几天功夫,陈安一行人就寻到了当地最厉害的造船师父。 听说陈安是要拼死保卫大明江山,船匠当场拍着胸脯保证。 “诸位大人放心,我身为大明子民,保准把船队给咱们组建得妥妥帖帖!” 很快,他们就造出了好几艘船。 这天夜里,陈安正打算睡觉,白书却突然砸响了他的房门。 “师父,海盗好像来了!” 海盗向来是凶神恶煞的主儿。 一听这话,陈安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他到了海边,就见那伙海盗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 乔颂见陈安来了,赶紧往前凑了一步。 “我们见这群海盗想上岸,就把他们扣下了。” 顺着乔颂指的方向望去,眼前赫然停着一艘大船! 瞅着这艘大船,陈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跟这群海盗说,要是他们老大肯来谈判,就放他们一条活路!” 这话一出,白书和乔颂都满脑子问号。 海盗可是人人喊打的主儿,既然都把他们困在这儿了,为啥不干脆斩草除根呢? “照我说的做!” 陈安没多解释。 大伙儿只能去传消息。 十分钟后,一个黑衣壮汉出现在陈安面前。 “我便是船长,你找我有何事?” 这壮汉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浑身是劲儿。 瞅见这海盗头头,陈安忍不住放声大笑。 “不错不错!” 他朝对方点了点头。 “一看就是个狠角色,难怪能当这群海盗的头儿!” 对方也挺直接。 “我们是无意中路过这儿的,也没想闯你们的地盘,现在船上出了点岔子,还望各位高抬贵手!” 刚看到这艘船时,陈安就猜这船定是哪里出了毛病。 都说海上的人讲义气,陈安今儿倒想瞧瞧,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样。 “要是船坏了,我可以找人帮你们修,但我有个条件!” 海盗头头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看陈安这意思,这事他八成能搞定。 “这位兄弟,不知可否赏脸到我营中一坐?” 陈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海盗头头倒也爽快,直接就走了过去。 陈安笑道。 “你这船,我们绝对能帮你修好,不过我看你这船构造特别,可否与我们讲讲这造船技术?” 海盗头头听完更惊讶了。 “旁人见了海盗都躲着走,你咋还想跟我们搭伙?” 陈安摇了摇头。 他可没打算跟海盗合伙。 海盗的船造得这么精巧,要是能被大明用上,那以后绝对是件大好事。 “你们常年在海上飘着,肯定知道啥样的船好使,啥样的不行,所以想讨教一二。” 见陈安这么爽快,海盗头头心里直感慨。 “哈哈,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我叫托马斯!” 说完,他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人。 “过来的时候,我瞅见这附近有不少军队,他们的旗帜跟你们的不一样,应该是你们的对头吧!” 有来有往才能好好打交道,托马斯显然明白这个理儿。 没等陈安开口,托马斯就先点了头。 “我愿帮你们造一批战舰!” “只要你帮我修好船,我就把经验传给你们,到时候你们的敌人保管被你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痛快!” 陈安就喜欢这种人。 他立马叫来白书和乔颂,郑重地介绍了托马斯。 为了增进感情,陈安特意拉着托马斯喝了顿大酒。 喝酒的时候,托马斯讲了不少自己在海上的冒险故事! 想起以前的经历,托马斯叹气道。 “世上难事太多,能在船上漂着也算种福气!” 陈安举杯道。 “你们船队这么牛,以后在世上肯定能闯出大名堂!” 在托马斯的帮忙下,陈安很快组建起一支强大的队伍。 队伍建起来后,大家关系也越来越铁。 这天打仗的时候,陈安见到了锐骑营的头儿。 锐骑营的头儿叫拉希德,这人性格偏执,对自己部下也狠得要命。 “你就是锐骑营的头儿?” 陈安边说,边深吸了口气。 “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给大明百姓带来了多少祸端吗?” 闻言,拉希德放声大笑。 “大明本来就不该存在,我让你们多蹦跶了这么多年,你们难道不该好好谢谢我?” 陈安听着,只觉得这个叫拉希德的简直是个疯子。 他皱紧眉头。 “你还想让我谢你?” 陈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有何资格让我谢?” “要是你真想让我谢,就该做点好事,可多少百姓因为你流离失所,你心里就一点不愧疚?” 白书和乔颂也气得够呛。 有陈安在,他们没插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为何要愧疚?” 拉希德说得理直气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该愧疚的是那些打不过我的人,比如你们!” 他那表情嚣张得不行。 “即便你们造出强大的船队又如何?真以为你们那些没见过海的旱鸭子能打过我们?” 这话倒是没说错,陈安身边的兄弟水性确实比不上拉希德的人。 但要说爱国的决心,拉希德这辈子都赶不上他们! 第342章想给大明效力 陈安冷冷地盯着他。 “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这辈子都都不能赢!” 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 话落,陈安便朝拉希德冲了过去,他要为那些无辜死去的老百姓报仇! 可拉希德听了这话,更疯了。 “所有人都该把我当老大,不把我当老大,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别以为你们大明有多了不起,我拉希德才是唯一能征服天下的人!” 这拉希德,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有一点陈安不得不承认,这疯子实力还真不赖。 这场大战,最后以平局收场。 回来后,白书和乔颂都气炸了。 “疯子!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想起刚才的场景,白书看向陈安道。 “师父,这人必须除掉,不然日后定会成为大明的麻烦!” 陈安沉思片刻道。 “可咱们不一定能弄死他!” 白书不乐意了。 不就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疯子吗? 师父今天咋这么没底气了? “师父!” 他不甘心地看向陈安。 “师父从来不是会泄气的人,今日为何如此说?” 乔颂也恨得牙痒痒。 “这疯子根本不管别人死活,咱们迟早得让他完蛋!” 话音刚落,陈安白了他们一眼! 要是事情真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抬起头道。 “跟疯子讲道理没用,咱们得再把队伍练得更强些!” 拉希德能放弃任何事情,而越是这样的人,越让人觉得可怕。 要是拉希德没这么疯,他们说不定能一下子把他端了! 可就因为他太疯,陈安他们根本找不到他的弱点。 除非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不然根本赢不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道声音。 “你们这对手确实挺厉害,还疯得没边儿!” “你咋来了?”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托马斯手里拎着一壶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这会儿陈安正烦着呢,没心思跟他唠。 “要不我帮帮你们?” 托马斯灌了一大口酒,乐呵呵道。 “看在你们这般招待我的份上,我把我的船先借给你们用,再让我的兄弟们给你们搭把手!” 陈安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托马斯居然会如此仗义…… 要知道,托马斯可是海盗。 当初陈安让他传造船技术的时候,还担心他会藏着掖着呢! “你说的是真的?” 乔颂和白书也面面相觑。 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最后居然能得到海盗的帮忙! “不要?” 托马斯笑问道。 “不要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的兄弟们去送命!” “要!要!” 陈安赶紧答道。 要是有了托马斯的战舰,保不齐能快点干掉那锐骑营! 这两个月,锐骑营已经碾压过他们好几次了。 再这么下去,估计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我还能在海上给你们当技术指导,我就是看不惯这种疯子。” 托马斯虽说很有个性,但做人倒是也挺有原则的! 像拉希德这种除了用扭曲的心思疯狂搞破坏,啥正经事都不会干的人,托马斯最讨厌了。 所以,他决定帮陈安一把。 大伙儿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同意了征用托马斯的团队。 等人都走了,陈安看着托马斯,若有所思。 “没想到,你还是个英雄!” 他突然朝托马斯竖了个大拇指。 托马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放声大笑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我是英雄呢!” 说完,便大笑着走了。 陈安看着托马斯的背影发呆。 他们的确不能再放任拉希德这么疯下去了,不然遭殃的还是百姓。 为了能尽快除掉拉希德,白书和乔颂开始动用他们在官场的关系网,在全国各地寻求支援。 他们正准备再次进攻,突然,一名女子闯进了军营里! 大明将士见了都愣了。 “军营中怎么会出现女子?” 众人面面相觑。 直到她走到跟前,还是一脸的不敢信。 “让我见你们的头儿!” 女子神气十足,毫无扭捏样。 旁边的部下觉得这女人说不定有啥特殊本事,只能连连点头。 陈安和白书正商量着怎么对付拉希德,部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外面来了个女子,说要见陈大人……” 竟有女子闯进军营? 陈安一听,当即皱起眉。 “哪来的女子?来这儿做什么?” 部下啥也不知道,只能摇头。 没办法,陈安只好让人把那女子带了进来。 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模样。 她走到陈安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位姑娘,找我有何事?” 见她气质不凡,陈安心里忽然一动。 要是能收这么个女将,说不定能成段传奇! 女子果然没让人失望,朗声道。 “我叫苗颜,想加入你们,为大明出份力!” 听着她信心满满的声音,白书忍不住笑了。 虽然不知道苗颜哪来的底气,但一个女子要在边疆出力,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姑娘还是莫开这种玩笑了!” “我们这是战场,要是姑娘想寻乐子,大可去别的地方……” 话没说完,苗颜就猛地看向了他。 “大明的军队都要输了,你居然还说我是来玩的?” 女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软剑。 若非白书退了一步,那软剑怕是已刺到他身上了。 “你究竟是谁?” 陈安上前一步逼退女子,眼神严厉地盯着她。 “杀手!” 女子毫不隐瞒。 “我今天来,是想为大明出份力,希望陈大人能考虑一下!” 难怪这女子这么横! 知道女子是杀手后,白书识趣地闭了嘴。 刚才多亏陈安上前一步,不然他肯定得受伤。 从刚才那力道能看出来,这女子绝对不一般! 想到军队确实需要更多人才,陈安最后点了点头。 “如今大明虽然一时落后,但想彻底打垮我们,他们还没那能耐!” “不过我们正缺人才,欢迎你加入!” 军营里,很快就起了闲话。 “听说没?今天来个戴面纱的女的,不知道来干啥,该不会是陈大人的人吧?” “听说她一来就说要见陈大人,指定是大人的人,不然哪敢这么说!” “别瞎扯了……女的来军营干啥?难不成是来拖后腿的?” 第343章直接硬碰硬 众人都不看好这女子,只有陈安在心里偷着乐。 毕竟能找到苗颜这样的杀手,着实不易。 有了苗颜的加入,陈安信心大增。 小插曲过后,陈安等人准备出发。 “你们为何不直接向那拉希德下战书?” 听完陈安的一系列计划,苗颜懒洋洋地道。 “如此莽撞,怎能顺利拿下那贼子?” 听到苗颜这话,白书很是不满。 “莽撞?” 苗颜满不在乎地抬起头。 “你对自己的能力就这么没信心?你该不会真觉得打不过他们吧?” “你……” 这话差点把白书气晕。 除了苗颜,整个军营估计没人敢这么跟白书说话。 没做好万全准备,他绝不能让士兵出去冲锋陷阵。 缓和片刻后,白书对陈安道。 “师父,拉希德的手下本就勇猛,他还是个疯子,我们绝不能直接硬来……” 话没说完,苗颜就叹起了气。 “你傻不傻?” 她指着面前的地图。 “我军所处的位置依山傍水,眼下我们还有了自己的船队,又得到了海盗的帮忙,你觉得他们真能打得过我们?” 陈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不该再躲躲藏藏了,以前是没实力,现在有实力了,为啥还要躲?” 再躲下去,恐怕麻烦会更多! 不如趁现在实力强、部下士气高,一鼓作气! 陈安让白书向锐骑营下了挑战书。 …… “哈哈哈!” 拉希德在收到挑战书后,狂笑不止。 “他们居然敢给我们发挑战书?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的部下们倒是没啥反应。 毕竟锐骑营向来战无不胜,他们从来不信自己会输! “依我看,咱们就该趁这机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听到这话,拉希德突然回过神来。 “陈安以前从来不敢正面硬来,这次怎么突然敢了?” “难不成他们找了别的帮手?” 拉希德心里有些不安。 他看向属下,问道。 “去!查查怎么回事!” 部下点头,领命而去。 很快,那部下便匆匆返回了。 “大人,今日有一名女子加入了他们阵营。” “呵呵!” 拉希德轻蔑一笑,松了口气。 “一名女子?” “他们该不会以为一名女子就能让他们站起来吧?” 拉希德虽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快速盘算了起来。 他不怕任何人,但也不是有勇无谋之人。 拉希德想了想,朝部下道。 “赶紧把将领们都叫过来,我有要事相商!” 部下走后,拉希德便开始调整自己的计划。 他虽不知那女子是谁,但他有种预感,此人不简单。 拉希德调整好计划,便将外面的手下都叫了进来。 他的表情,已然没有了狂妄。 虽然没在陈安那儿吃过亏,但这么多次战斗,他也没占到啥便宜。 这么一想,拉希德对陈安倒是多了点敬佩。 拉希德冷冷看着面前几人,沉声道。 “不错,看来我没白培养你们,从今天起,我们要执行新计划了!” 陈安的船队越发整齐。 拉希德派去的斥候很快便摸清了陈安队伍的底细。 得知有海盗加入后,他便慌忙跑到拉希德这边报信。 “将军,大事不妙啊!” 斥候满脸惊恐! “怎么了?” 拉希德倒还算镇定。 那部下吓得浑身发抖。 “有……有海盗投靠陈安了!” 拉希德一听,顿时怒了。 “有海盗帮他们?” 要知道,海盗在海上经验老到,造船手艺更是厉害得很! 拉希德猛地回过神来,像是想通了什么。 “难怪他们的造船技术突飞猛进,准是那些海盗在暗地里帮衬!” 部下一声不吭。 拉希德琢磨了半天,猛地一拍桌子。 “只要咱们人够多,就算他们翻天,也不是对手!” “从今天起,大规模征兵!” 为了征到更多人,拉希德耍尽手段宣传洗脑。 作为长期身居高位的领袖,他从没给过士兵半点实际好处,只是一个劲的吹嘘跟着他能发大财。 他洗脑的对象不光是自己的士兵,连普通老百姓和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也没放过。 渐渐地,大明王朝内部开始有人偷偷投靠拉希德,老百姓更是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起来。 “听说拉希德给每个参战的人发百两白银,这钱咱们这辈子都未必能挣到呢!” “是啊,反正现在也是挨饿,不如去投奔他!” “可拉希德是大明的敌人啊,真去了不就成叛徒了?” 不少人拿不定主意,也有人干脆加入了拉希德的队伍。 民间起了这股歪风,陈安心里急得不行,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弟兄们。 为了赶紧解决这事,他和白书抽时间回了趟朝廷。 朱元璋一见他们回来,赶紧诉起苦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 “那拉希德不知道在哪儿胡吹,现在京城里人人都信,只要参军就能拿到百两白银!” 虽说大部分老百姓不会通敌叛国,但知道大明的军队给不了这么多好处,参军的热情定会渐渐冷却。 长此以往,大明恐怕会面临兵源不足的问题。 “圣上别担心。” 见朱元璋愁眉不展,陈安笑道。 “这拉希德不过是打嘴炮,承诺从未兑现过。”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没错,拉希德就会嘴上说,从来没给过真的百两白银!” 陈安清楚的很,拉希德这是在打心理战。 “圣上,要不我们趁此机会,加大对锐骑营的打击力度,一举歼灭敌军?” 没等朱元璋回话,陈安就把不久前向拉希德下挑战书的事全说了出来。 “臣已经向拉希德下了挑战书,此事并未禀明圣上,还请您莫要怪罪!” 朱元璋心中一喜。 他早就盘算着要正面跟对方硬来了! 锐骑营虽说名头响亮,可真要论起能耐,难道还能比得上咱大明? “你可有把握?” 闻言,陈安看向朱元璋,笃定道。 “圣上放心,微臣有十足的把握,定能火速击溃锐骑营,绝不让这群无法无天之徒再在大明边境瞎折腾!” 他这股子气势,让朱元璋心里也跟着热乎起来。 当夜,陈安就和白书马不停蹄赶回了军营。 第344章要不,你跟我姓 一到营地,俩人第一时间就把托马斯给叫了过来。 这几天,托马斯正盯着工人们赶工造船。 自从有了这群人帮忙,陈安这边的船队简直像开了挂,实力蹭蹭往上涨。 “你俩可算回来了!” 托马斯一见他俩,立马拉着他们要去看新造的船队。 看完船队,陈安和白书眼睛都亮了,一个劲夸。 “厉害!厉害啊!” “没想到你们的造船手艺这么厉害,早知道当初就该全听你的!” 这话可不是客套,托马斯造的船,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听了夸奖,托马斯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得意地说。 “我这帮兄弟在海上混了这么多年,造船手艺那可不是盖的!” “咱们造的哪是船啊,那是咱们的命!” 当晚,几个人敞开了喝了一顿。 酒过三巡,陈安拍着托马斯的肩膀说。 “总叫你这名字听着怪别扭的,既然你都归顺大明了,不如起个咱大明的名字?” 托马斯乐坏了,他本来就佩服陈安等人的韧劲,立马点头。 “好啊,你可得给我起个响亮的!” 陈安举着酒壶琢磨半天。 “要不你跟我姓,叫陈承宇如何?” “承为担当、承载,象征肩负重任的魄力;宇指宇宙,凸显胸怀天下的格局。” 说完,陈安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不过他可不是故意要占托马斯便宜的。 托马斯也没想那么多,听着这名字挺霸气,便乐呵呵的应下了。 打这天起,托马斯就成了陈承宇。 第二日,陈安和白书开始紧锣密鼓地备战。 既然主动下了战书,没点真本事可不行,不然就是自寻死路。 陈承宇造的船队那叫一个结实,说是当世最牛舰队都不为过。 陈安看着一排排威风的船,笑得合不拢嘴。 “多亏有陈承宇这天才,不然哪能这么快攒起这么支队伍!” 白书和乔颂连连点头,陈承宇可是他们的大功臣,没他哪有今天的局面。 大军整装待发,靠着先进船队,陈安他们玩起了各种战术。 正面硬刚、海上堵截、突然偷袭,花样百出。 才几天功夫,锐骑营就被搅得七零八落。 大明将士们开心的不行。 “就这锐骑营?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啊?” “可不是嘛,就这点能耐,压根不够咱们打的!” 看着兄弟们重拾信心,陈安心里美滋滋的。 他特意叫来了陈承宇,这哥们儿性格豪爽,跟军营里的人都处得不错。 陈安郑重地说。 “要是没你帮咱们造出这么厉害的船队,说不定咱们现在还像无头苍蝇似的,真是太感谢你了!” 陈承宇摆了摆手。 “你我兄弟之间,这就见外了啊!” 与陈安并肩作战的日子,陈承宇也学了不少东西。 陈安他们只是造船技术一般,但论起打仗的计谋,那真是绝了。 “你那些招儿都是咋想出来的?教教我呗!看你们把锐骑营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真是太解气了!” 陈承宇追问道。 他哪知道,为了打赢这仗,陈安天天每天布置战术,都不知熬了多少个通宵。 …… 锐骑营可惨了。 陈安再一次带人突袭后,锐骑营一下就伤了上千人。 拉希德当场就炸了! 他抄起茶杯,狠狠砸在了传信兵的头上,那传信兵的额头立马见了血。 拉希德攥着拳头怒吼。 “废物!” “连大明那群人都打不过,我要你们何用?” 深吸几口气,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要是再这么下去,锐骑营迟早得栽在大明手里。 眼看着陈安的军队越来越强,拉希德立马下令加强海岸线防御,并且征兵造船。 即便此次损失惨重,但得益于他征兵的速度快,所以暂时没落下风。 只是,陈安又发动了猛攻,打了拉希德一个措手不及。 明军在陈承宇的好船加持下,打得那叫一个顺。 一场激战下来,拉希德的人死伤一片。 看着部下一个个狼狈逃回,拉希德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当初,他的锐骑营多威风,走到哪儿都是别人的噩梦。 可被陈安这么一折腾,哪还有半点当年的样子! 部下们哭丧着脸。 “首领,要不咱撤吧!” 一个重伤的将领说道。 “再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啊!” “自从托马斯加入了他们,他们的军队就越来越强,咱们根本打不过。” 拉希德宁死不降。 想他当年多么风光,他又怎么可能认输! 他上前一步,猛地扇了那将领一巴掌。 “谁再敢说降,我一刀劈了他!” 这话一出,没人敢再提投降的事,可军队的状况越来越差。 …… 连打三场胜仗后,陈安把白书等人聚集在了一起。 “现在正是偷袭拉希德后方的好机会!” 拉希德把精力全放前线了,后方空虚得很。 要是能端了他的后方,胜算就大了。 陈安指着地形图。 “咱们在这儿,拉希德在对面,要是能悄悄绕到他后方给他来一下狠的,保管他们撑不了多久!” 白书等人连连点头。 “师父说得对,断了他们的后路,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当晚,陈安就带着人偷袭了锐骑营的后方。 粮仓燃起熊熊大火,拉希德的人忙着灭火,乱成一团。 这场突袭给锐骑营造成了大麻烦,大火灭了之后,粮仓里的粮食所剩无几。 部下们人心惶惶,连拉希德都蔫了。 此战过后,陈安、白书、托马斯几人举杯庆祝。 陈安正高兴呢,白书突然说道。 “师父,虽说咱们给锐骑营造成了不少麻烦,可没彻底打垮他们,这会不会留下隐患啊?” 这话倒是在理。 虽然让对方吃了亏,但锐骑营底子还在,没被彻底消灭。 拉希德又是个记仇的主,现在不解决,以后肯定更麻烦。 “你有啥想法?直说便是!” 陈安放下酒杯,看向白书道。 白书认真地说。 “我觉得该让圣上加派人手,多派点兵过来支援咱们。” 趁现在势头好,就得一口气把锐骑营全灭了! 陈承宇也点头。 “白书说得对,就得趁这机会斩草除根!” 陈安想了想,点头道。 “好,我今晚就给圣上写奏折。” 朱元璋收到奏折后,当即下令派十万大军前来支援。 有了这十万大军,陈安几人信心倍增,开始正式反击。 第345章武术训练营 陆地、海上同时发力。 明军的人数是拉希德的好几倍,这优势在战场上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不过三天,拉希德就快撑不住了。 陈安让人喊话。 “只要投降,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锐骑营的实力已被大大削弱,特别是朱元璋派来援军后,他们更是没法跟大明对抗。 拉希德一开始还嘴硬。 “我拉希德的锐骑营天下无敌,凭啥向你们投降?” 可随着大明的军队步步紧逼,他这边越来越撑不住了。 特别是身边的部下,当初锐骑营风光时,他们跟着吃香喝辣,现在却一个个蔫头耷脑,不知道该咋办。 这天上午,有部下壮着胆子对拉希德说。 “将军,我们知道您不愿投降,可眼下明军把咱们逼得都靠不了岸,没吃没喝的,这仗咋打啊?” 其他部下也低着头。 “大人,咱们投降吧!” 闻言,拉希德怒火冲天,他攥紧拳头怒吼道。 “你们竟敢劝我投降?” “我拉希德就算死,也绝不投降!” 部下们没辙了。 随着大明军队不断进攻,锐骑营最终还是溃败了,不少士兵都葬身大海。 眼看着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拉希德终于撑不住了! “要是现在投降,至少还能保住几万弟兄的命!” “再硬撑下去,咱们这些人怕是连收尸的都没有了,大人难道真不管弟兄们的死活吗?” 拉希德心里清楚,这事已回天乏术。 陈安他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自己这边连点补给都没了! 琢磨了一整夜,拉希德最终还是低头了。 听说拉希德投降的消息,陈安身边的将士们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消息传到朝廷,朱元璋立马把大臣们叫过来。 “拉希德投降了!从今天起,咱大明的边疆再也没人敢瞎折腾了!” 经此一役,大明算是把国威给打了出去! 不光如此,他们还借着陈安的力量,把海上军事搞了上去。 有陈承宇和他造的船队在,短时间内绝对没人敢动大明的海上边境。 战争结束后,明军顺利把拉希德押回了大明。 庆功宴上,陈安端着酒杯走到陈承宇跟前。 “多亏了你帮忙,不然咱大明说不定早就被他的铁骑踏平了!” 听了陈安的客气话,陈承宇大笑道。 “你猜我为啥愿意帮你?因为我瞅着你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主儿!” 陈承宇在船上混了这么多年,凉薄之人见得多了。 但他初见陈安时,就觉得这人靠谱,肯定有情有义。 “留下来吧!” 陈安发出邀请。 “咱大明现在是头号强国,保你和你身边的弟兄们妥妥的!” 这话一出,陈承宇的弟兄们都惊呆了。 海盗名声那么臭,本来以为陈安顶多给点金银就打发了,没想到居然肯收留他们! 陈承宇也激动坏了,结结巴巴地说。 “你……” 他刚抬起头,陈安又点头道。 “你是咱大明的大功臣,等面圣时,我保管让圣上好好赏你!” 陈承宇爽快的应下了。 从边疆回来后,朱元璋特意叫陈安、白书他们去喝酒。 没等陈安开口,朱元璋就笑着把他拉到了身边。 “要不是你,咱大明恐怕早就被拉希德的铁骑给踩烂了,你可是大功臣啊!” 陈安赶紧摆手。 “圣上客气了,保卫大明本就是我该做的!” 白书等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又客套了几句,陈安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经过这事儿,他和白书都明白,大明得有更多有本事的人才行。 这次能侥幸赢了,全靠各路帮手撑着,不然早就成阶下囚了。 于是陈安盯着朱元璋的眼睛,认真地说。 “圣上,我跟张大人合计过,这次打得这么费劲,主要是咱大明能用的勇士太少了。” “不如趁天下太平,开设些训练营,多培养些能人,有备无患啊!” 朱元璋没有丝毫犹豫,立马答应了。 很快,陈安就风风火火地办起了训练营。 老百姓都挤着想报名,大家念叨着。 “陈大人搞的事儿,肯定对咱们有好处!” 可挑教官的时候,陈安犯难了。 他把白书叫过来商量。 “既然是教武术,就得找有真本事的人,你觉得谁合适?” 见陈安愁眉苦脸的样子,白书笑了。 “师父,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 陈安追问。 “苗颜。” 陈安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我咋把她给忘了!” 苗颜的本事,大伙儿有目共睹。 当初要是没苗颜加入,他们哪能那么快成事…… 自打打败拉希德,苗颜就一直闲着没任务,要是让她当教官,肯定能做得特别好! “苗颜功夫高还细心,确实是个不二人选!” 白书又道。 陈安点头,立马把苗颜叫了过来。 “最近过得咋样?” 在跟陈安之前,苗颜是顶尖杀手。 之前打仗时挺威风,可拉希德一败,她就没啥用武之地了。 听陈安这么问,苗颜朝他苦笑。 “大人也知道,我这几天……过得挺清闲的。” 话说得委婉,陈安却听出了其中的无奈。 他话锋一转。 “现在大明太平了,不知你可愿去武术团当教官……” 话还没说完,苗颜瞬间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见她这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陈安笑了。 “你功夫好又细心,这教官非你莫属,就看你乐意不乐意了。” 历来从未有过女子当教官的,苗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睛里全是惊喜。 “请陈大人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她朝陈安深深鞠了一躬。 从那天起,苗颜成了训练营的教官之一。 苗颜教得特别细致,很快就赢得了女学员们的喜欢。 可男学员们觉得,让女的当教官太离谱了,一个个浑身不自在。 为了打破这种偏见,苗颜拼尽全力做好自己,从没出过岔子。 陈安也在努力打破男女之别,特地给朱元璋上书。 “既然是训练营,就得教各种武术,不能只请男教官,也该来几位女教官。” 朱元璋向来对陈安有求必应,笑着点头。 “听说你已经安排了一位女教官?要再加人,你看着办就是了。” 陈安心里偷着乐,没多久又给训练营招了个女教官。 第346章让大明的人均体质提升 这女子叫汪宁,是应天府有名的武术世家的女儿。 当初她学武时,不少人说她不守本分,还有人跑到她爹跟前嚼舌根。 “一个姑娘家,就该学学针线活,练啥武啊?” 汪宁她爹特别开明,闻言直接怼了回去。 “我闺女做啥,关你们屁事?” 有了父亲的支持,汪宁的武术越来越厉害了。 陈安找汪宁之前,特地打听了她的情况。 部下恭敬地汇报。 “这汪宁家是普通人家,从小就爱武术,练起来特别拼。” 陈安对这结果挺满意。 过了没多久,陈安把汪宁叫了过来,询问道。 “你的功夫,在整个应天府的女子中,绝对能排上前几名,大家有目共睹。” 汪宁赶紧摆手。 “大人抬举了,我也就是随便练练。” 陈安把苗颜叫了过来。 “你们同为女子,以后教学生时多交流交流。” 苗颜挺惊讶。 她当杀手时,向来听人摆布,直到跟着陈安,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本以为训练营就自己一个女教官,没想到才几天,陈安又找了一个。 苗颜做事向来敞亮,主动打了招呼。 “在下苗颜,日后还请小娘子多多指教。” 汪宁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见苗颜这么爽快,也笑着点头致意。 “小女子汪宁,能与苗教官共事,实乃我的荣幸。” 见两人相处融洽,陈安很是满意。 待两人离开,陈安身边的部下犯起了嘀咕。 “陈大人真要让俩女的当训练营教官啊?” 陈安瞥了他一眼。 “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那部下尴尬一笑。 “陈大人选的人肯定错不了,可……可大明还从未有过女子当教官的先例啊!” 陈安有些不耐烦了。 “以前没有,今天不就有了!” 苗颜和汪宁的事儿很快传开了,特别是听说训练营来了俩年轻姑娘,大家都不看好。 “陈大人究竟咋想的?居然要俩女的当教官?” “不会是这俩女的死缠烂打,陈大人抹不开面子吧?” “不能吧,听说她俩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哪能威胁到陈大人?” 训练营的学员们也有意见。 “为什么让女子来当教官?难道大明没男人了?” 有几个男的特别反感,可等苗颜和汪宁在他们面前露了真功夫,这些男的立马就闭了嘴,还满眼都是崇拜之色。 作为训练营里仅有的两位女教官,苗颜和汪宁相处得也特别好。 这天下午,陈安去训练营视察,走到一个拐角,听见几个人在议论。 “真得谢谢陈大人,不然哪能有这么好的教官?” “虽说俩教官都是女的,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太牛了!” 陈安心里乐开了花。 女子向来不比男子差,就是被压得太狠了! 眼下能得到大家的尊重,全是苗颜和汪宁自己挣来的。 他笑着对部下说。 “苗颜的实力就不用说了,至于汪宁……” “我见她第一面时,就觉得这姑娘肯下苦功,以后的实力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陈安的眼光确实没跑偏。 虽说他挑的几位教官都是女子,可她们干活认真又负责,整个训练营很快就搞得红红火火。 日子过得飞快。 在陈安的鼓励下,大明各地的门派都开始重视武术的研究和发展。 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在念叨。 “如今圣上最听陈大人的话,陈大人这么看重武力,肯定有特别的道理!” “咱们也去练练吧,既能强身健体,说不定将来还能跟着陈大人干一番大事业!” 有了陈安带头,整个大明人均体质都在往上蹿! 这日,白书乐呵呵地来找陈安。 “找我何事?” 见他喜滋滋的,陈安就知道他准有啥重要事要说。 “师父,如今各大州府都勤于习武,您的鼓励总算初见成效啦!” 说着,白书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合作打拼,陈安和白书早就不只是师徒那么简单了。 听了这话,陈安却摇了摇头。 “这还只是个开头,跟我预想的差远了!” 虽说大明不兴重文轻武那一套,可天下的能人义士实在太少,陈安只能想办法让老百姓都加入训练,开个好头。 白书却摆手道。 “师父您就别谦虚了,如今还有谁不知道您是咱大明的头号能人?” 这话刚说完,陈安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要是再这么传下去,他恐怕就要落到功高震主的地步了,后果不堪设想! 纵使朱元璋再信任他,可也难免有小人在中间挑拨离间。 “别胡说!” 陈安皱着眉看向白书。 “大明是圣上的,我不过是替圣上出出主意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白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点头道。 “师父说得对!” 他看向陈安。 “师父,我觉得咱们应该鼓励各门派搞点自己的创新。” 说到正题,白书神情肃穆了起来。 眼下应天府到处都是练武的人,可门派太多,这些人没能得到系统训练。 真要是派他们上战场,不光指挥不动,还可能出乱子。 “要是咱们能把其中一个武术门派推成绝学,说不定管理这些小门派就方便多了。” 陈安也这么想过,但朝廷若是插了手,老百姓就没了选择权。 思来想去,他看向白书。 “你说的法子行不通,但咱们可以搞奖励机制!” 让所有武术门派互相比拼,比他亲自推崇要来的有说服力得多。 “要是他们能推陈出新,咱们就给奖励,还赐予荣耀。” “习武之人,没人能拒绝得了荣耀!” 陈安说得没错。 他和白书商量的办法一公布,好多门派都开始琢磨新东西了。 慢慢的,应天府兴起了一个新流派,叫气宗掌。 陈安亲自去见了气宗掌的开创者。 那人特别崇拜陈安,一见到他,就主动上前解释。 “陈大人放心,我这套掌法很适合咱大明人的体质!” 说完,便当场打了一套气宗掌。 陈安对这套掌法很满意,笑道。 “希望你能把这气宗掌发扬光大!” 闻言,气宗掌创始者激动的不行,对陈安鞠躬道。 “请陈大人放心!” “我们定会让气宗掌发扬光大,守卫好咱大明江山!” 陈安笑着点了点头,赏赐了他们一些金银。 他也将训练营特此命名为内劲研修院。 在他的引领下,各流派都发展得越来越好。 第347章老朱:陈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明朝廷内部有个叫方圆的大臣,此人重文轻武,对内劲研修院十分不满。 从内劲研修院创办那天起,他就没看上眼。 私下聚会时,方圆经常对身边人抱怨。 “陈安嘴上说是为了大明朝廷,可要是咱大明人人都练武,还怎么安稳过日子?” 方圆是正统的儒家学者,特别尊崇儒家思想,坚决反对以武会友。 见应天府学武之风越来越盛,他气得不行,天天把一群同僚叫来商议。 “咱大明要是想传国百年,必须以人为本!” “眼下在陈安的怂恿下,大明百姓越来越崇尚武术,再这么下去如何是好?” 同僚们起初还劝。 “陈大人也是为咱大明着想,自从有了这些练武的人,咱大明的实力强了可不止一点点……”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人怒气冲冲地打断了。 “你这话不对!” “要是人人都以武会友,那咱大明不就成了一群凶徒的天下?” 这人是方圆的属下。 他平时就爱拍马屁,很快就察觉到了方圆的心思,故意装作怒气冲冲模样。 “自古以来,能延续百年的王朝都以人和为核心思想,哪能像陈大人这样?” 方圆对这个说法很是满意。 为了让身边的人都反对陈安,他三天两头召集大家洗脑。 “咱大明是正统王朝,绝不需要用那些歪门邪道治理天下,所以绝不能让陈安搞的内劲研修院成为主流!” 白书也渐渐注意到了朝廷里的动向。 这晚,白书找到陈安禀明了情况,陈安却兴致缺缺。 白书不解。 “师父,您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陈安有些诧异。 “为何要担心?” “咱们不过是照着圣上说的做罢了。” 只要朱元璋信他,就算天下人都说他要造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反之,要是朱元璋不信他,就算天下人都向着他,最终也只会落得个功高盖主的名声。 对于这件事,陈安早就看淡了。 白书急了。 “师父!可……” “朝廷里的事,圣上心里有数,咱们不用多嘴!” 见陈安如此淡然,白书叹气道。 “那师父对方圆方大人怎么看?” “方大人几个月前对咱们的态度就不对劲,这阵子更是变本加厉,连他身边的人都老拿话刺儿我们。” 话没说完,陈安脸上就带了怒气。 “你和方大人同朝为官,怎么能背后嚼舌根?” 陈安虽说推崇武学,却绝不许自己人私下议论其他官员。 “师父息怒!” 白书有些慌了。 “我就是想让师父看清实情,别被人暗地里算计了。” 以前陈安从没为这种事动过肝火,今天不知怎的如此较真。 看着白书慌手慌脚的模样,陈安不自觉叹了口气。 “你是个明白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该有谱。” 正要再叮嘱几句,却见白书眼里带着几分不服气。 “罢了罢了!” 陈安不想多纠缠,挥手让白书退下了。 另一边,方圆正召集手下商量着对付陈安。 “陈安这阵子一个劲推广武学,听说他们学派最近还弄出个叫‘气宗掌’的功夫!” 说到这儿,方圆脸色很是难看,旁边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憋着气。 立刻有人凑上来,满脸堆笑地附和。 “可不是嘛!听说那气宗掌在应天府火得厉害,照这势头,怕是没多久人人都会练了!” 方圆这群人向来重文轻武,一心想让文人掌控天下。 要是应天府百姓都练起武来,陈安日后在应天府的威望岂不是更高,甚至能号令群雄? 这么一想,方圆觉得这事绝不能大意,“啪”地一拍桌子。 “陈大人虽说先前为大明立过大功,可这段时间总爱阳奉阴违,实在算不上明智之举!” 为了打压陈安和气宗掌,方圆在文武百官面前向朱元璋上奏道。 “启禀圣上,近来气宗掌和陈大人推崇的武学越发盛行,这对我大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朱元璋向来信任陈安,但凡陈安做的事,他都觉得合情合理。 听到这话,朱元璋顿时皱紧眉头。 “陈安为朝廷付出这么多,你竟敢诋毁他?!” 陈安可是除了朱元璋之外最有分量的人物,众人见方圆居然敢弹劾他,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吭声。 陈安也愣住了。 在他记忆里,自己和方圆没多少往来,究竟是什么缘故,让方圆敢当着众人的面弹劾他? 一时间,他实在想不通。 旁边的白书听到这话,却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他早就料到,陈安定会触动方圆的利益。 不等众人再开口,白书便站了出来。 “方大人请慎言!我师父开创武学,全是为了给大明培养可用之才,绝非出于一己私利!” 这时,朱元璋也缓过神来。 可方圆还是不依不饶。 “圣上,我大明固然需要勇士,却更需要安分守己之人!” “孔夫子早有训言,唯有推崇大道、讲求人和,国家才能愈发强盛。” “如今陈大人所做之事,与孔夫子的教诲背道而驰,还请圣上三思!” 白书毫不示弱地反驳。 “方大人这话不对!” “做任何事都得结合当下形势,如今大明四面受敌,难道还要死守那所谓的仁和大道吗?” 不愧是陈安的徒弟,关键时刻从没给师父丢脸,即便面对方圆,也半分不让。 朱元璋点头道。 “没错!” “陈安从未做过损害百姓和国家的事,怎能说他扰乱民心呢?” 方圆还想再说,却被朱元璋挥手打断了。 “行了!今日若无事,便退朝吧!” 回到府邸,方圆狂怒不止。 “圣上就这么相信陈安吗?” “凭什么!” 府上的人不敢开口,只能在旁边静静听着。 从那以后,方圆三番五次地向皇帝上奏,还到处说陈安的坏话。 面对这种情况,陈安也半点没怂。 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做的是正事,压根不会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打退堂鼓。 这晚,陈安把学院的人都召集了过来。 “气宗掌是咱们创出来的好掌法,往后大家都得好好学!” 内劲研修院的人全都乖乖照办。 方圆的抨击倒是越来越凶,可陈安和白书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两边的矛盾越闹越僵时,内劲研修院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第348章忽悠当教官 来者是名女子,她指名道姓地说。 “我想见陈安陈大人一面,还请通报一声!” 学院的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懵。 毕竟想见陈安,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们耳朵都聋了吗?” 见没人动,女子皱紧眉头。 “我让你们去把陈大人找来,我要见他!” 这话一出,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你谁啊?凭啥见我们大人?”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就是,你算哪根葱,也配见我们大人?” 那女子冷笑道。 “我今天来是为了大事,你们要是敢搅黄了,大人回头准收拾你们!” 学生们哪会信这个。 要是哪个阿猫阿狗来了都能见陈安,那陈安还不得活活累死? 有人正准备接着怼的时候,那女子不耐烦了。 下一秒,她嗖地冲到那人跟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做什么?!” 见状,学生们纷纷警惕起来。 女子冷笑道。 “还不去叫陈大人来?不然……我掐死他!” 被掐的男学员功夫不弱,可他被这女子掐着脖子,居然动都动不了。 周围的人见状都吓坏了。 见还是没人动,女子又使劲掐了一把。 “还不去?我可是已经提醒过你们了……” 因为呼吸不顺,那男学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传来。 “姑娘且慢!” 来的正是陈安。 白书则跟在他的身后。 他俩刚才正商量着推广气宗掌呢,就听见外面突然吵了起来。 见女子还没松手,陈安皱眉上前。 “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能来内劲研修院闹事,这女子肯定不一般! “你就是陈大人?” 见到陈安,女子很爽快的就松开了手。 那男学员一被放开,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女子看着陈安,半点不怕。 “不知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白书怕这女子对师父不利,赶紧道。 “不行!” 他挡在陈安面前,扭头小声道。 “师父,这女的功夫厉害,又来意不明,您可不能跟她单独待着!” 陈安却满不在乎。 “无妨。” “你,跟我来!” 说完,便带那女子进了书房。 白书不放心,紧随其后。 “姑娘真是好身手,只是不知来这儿到底想做啥?” 陈安直奔主题。 女子把剑往桌上一放,双手抱拳对陈安道。 “陈大人,在下代号魅,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 单看魅这气度,就知道是位高手。 可陈安左思右想,压根没听过“魅”这名号。 有人给魅端来一杯茶。 陈安沉思片刻,才开了口。 “姑娘这身手,想必是隐居山林的高人,不知这次来究竟有何要事?” 魅是个直性子,在山里待久了,不爱弄那些拐弯抹角的套路。 她直说道。 “我听说你们研究的气宗掌很特别,所以想来内劲研修院学学。” 陈安本以为她是来踢馆的,闹了半天竟是来求学的! 他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道。 “感情姑娘是来求学的,我还以为凭你这身手,是来砸场子的呢……” 魅一脸的认真。 “我是真心来学气宗掌的,师父留下的武功秘籍我都学完了,所以我想找更厉害的武术学学。” 她的眼神格外真诚。 听到这话,白书突然来了主意。 没等陈安开口,他就兴冲冲地跑到了魅的旁边。 “这位姑娘,既然你把你师父的秘籍都学完了,那能否给我们露个两手瞧瞧?” 学院里本来就有几位女师父,要是再加上眼前这位,说不定学院以后能名扬天下呢! 陈安哪儿能猜不透白书的心思? 他也跟着笑道。 “是啊,姑娘可否展示一二?” 所谓知己,才能知彼! 既然她想来学院学习,那总得看看她能给学院带来啥吧! “没问题!” 魅拿出武器,二话不说就耍了一套漂亮的连招。 招式干脆利落,怕是学院里的几位师父都比不上。 陈安和白书都看傻了。 见陈安愣着不说话,魅有些失落。 “我记得你们说过,天下愿意学武的人都能来学院,难道我不行吗?” 这话一出,白书才反应过来。 能收下魅,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管是让她教学生还是自己训练,都好处多多! “行!当然行!” 白书笑着点头。 “姑娘这么好的身手,不用当学生,直接当教官都行!” 可魅却摇了摇头。 她来这儿主要是为了学掌法,对教官的职位并不感兴趣。 “我不当教官,我来此只是想学习气宗掌,你们愿意收我吗?” 陈安劝道。 “当教官也不错,还能更好地学习气宗掌呢!” 他和白书都看中了魅的功夫,有她在,学生们定能取得更大的进步。 见魅还想拒绝,白书立马投其所好。 “教官和普通学员的待遇可不一样,普通学员不仅要交银子,还不一定能拿到所有秘籍。” 听到后半句,魅果然犹豫了。 “你们不应该把会的都教给学员吗?” 都说当老师的得倾囊相授,这内劲研修院是陈安他们亲手创办的,难道连这点都做不到? “也不是不教全!” 陈安佯装叹气。 “只是当教官的话,一开始就能拿到全套掌法,要是只当学生,怕是得两三年才能学完。” 魅琢磨了半天,终于点了头。 “那行,我当教官便是。” “不过,有些秘籍我教不了,我会把能教的都教给他们。” 她坦诚道。 见她答应了,陈安和白书笑得合不拢嘴! 凭着他俩的三寸不烂之舌,魅很快在学院里做出了出色的成绩。 而且因为她武功深厚,对气宗掌有独到的见解,才练了两天,就比学院里练了两个月的学生还厉害。 这天中午,陈安靠在柱子上看魅打拳。 白书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笑着说。 “还好把她留下了,不然可就错失人才了!” 陈安往旁边看了看,魅的天赋极高,连他都有点佩服。 不过陈安是样样都行,魅估计就只在武术方面天赋异禀。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嘛! 短短三天,魅甚至能用气宗掌打败练了大半年的学员了。 被打败的那几个员气得直跺脚。 “不打了,这没法玩!” 有学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你们咋回事?连个新来的都打不过?” 其他人耸耸肩。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能打得过?” 第349章上门砸场子的 大家吵吵闹闹的,倒挺热闹。 魅笑道。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自从进了学院,她就不爱搭理人,除了和学员切磋,其他事都懒得管。 “你说我们速度慢?我们哪里慢了?” 被打败的人不服气。 “分明就是你太快了!” 魅摇头。 “你们就是慢,虚心承认了,说不定能进步快点。” 这是在说这几个学员嘴硬呢! 学员们被怼得哑口无言。 见状,陈安乐得不行。 “这个魅,还真是不简单!” 旁边的白书却摇了摇头。 “只希望他们以后能乖乖听话,别白费了魅的细心教导。” 在魅的指导下,学院学员的武功越来越高,气宗掌也越发完善了。 气宗掌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应天府人人抢着学的掌法。 这天中午,陈安特意约白书喝酒。 见陈安一脸愁容,白书就知道准是内劲研修院又出岔子了。 “师父,你脸色这么凝重,难道是朝廷那边又出事儿了?” 陈安点头道。 “方大人那边又有动作了!” 一提到方圆,白书就气得不行。 “我就纳闷了!” “方大人为啥老跟咱们过不去?针对咱们对他有啥好处?” 他转头看向陈安。 “师父,咱不能再退让了,再让下去,他们真当咱们是软柿子好捏呢!” 当初看在方圆曾有护国功劳的份上,陈安没跟他计较。 本以为能换来回敬,可那方圆却再三刁难。 陈安思索片刻,沉声道。 “想针对咱们,他们还嫩着呢!” 见师父终于不再回避,白书甭提有多高兴了。 内劲研修院。 “赶紧的!把陈安给老子叫出来!” 门口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还一脸的拽样。 “就你?也配见我们陈大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有学员晃荡到门口,冲着那人冷笑。 “敢直呼咱们陈大人名讳,你这是挑衅我们学院呢?” 那人满不在乎,勾起嘴角冷笑。 “挑衅又咋地?” 他朝面前的人勾了勾手。 “懒得跟你们这些小喽啰废话,赶紧叫陈安出来,我今儿个就是来挑战你们整个学院的!” 这话一出,学员们笑成一团。 “听见没?他要挑战咱整个学院!” “哈哈哈!笑死,你谁啊?你怕不是在做白日梦吧?” 那人仰着下巴道。 “老子叫马无德,别瞎咧咧了,赶紧把陈安那小子叫出来!” 这马无德正是方圆找来的人。 当初方圆和几个大臣联名上奏,想关掉陈安的内劲研修院,可朱元璋向来护着陈安。 计划泡汤后,方圆依旧不死心,思来想去,决定用踢馆这招。 气宗掌不是越来越火吗? 那就让它在自己这儿栽个大跟头,只要跌够了,啥都好办。 这么一想,方圆就找到了马无德。 马无德是武功高手,为了请他出山,方圆给了他不少好处。 “你们这群毛头小子,毛儿都没长齐呢,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马无德冷冷道,语气里还透着几分鄙夷。 学院学员一听就怒了。 “瞧不起谁呢?” 有个学员骂骂咧咧地站了出来。 “就你这样儿,还好意思说这话,你算哪根葱?”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且慢。” 陈安听到动静,赶紧走了出来。 还好来得及时,再晚点,自家学员怕是就跟这马无德打起来了。 “你就是陈安?” 见了陈安,马无德态度端正了些。 陈安上下打量着他,皱起眉头道。 “你是何人?又为何来此?” 马无德倒挺直接。 “我来是想跟你学院的学员讨教讨教,顺便看看这气宗掌到底多厉害。” 陈安本不想跟他计较,可马无德突然抬头,淡定地说。 “陈大人,应天府人都说气宗掌厉害,可我不服,还请给我个挑战的机会。” 刚才被小瞧的学员们也纷纷嚷嚷。 “陈大人,让我们跟他比试一番吧,咱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打不过他一个?” “对!让我们上,肯定不会输的!” 看这架势,今儿这场比试是非打不可了,不然学院的名声怕是会一落千丈。 陈安想了想,最终点头。 “罢了,你们想打就打吧!” 学员们兴冲冲地围上去,大师兄第一个站出来。 “我是学院的大师兄,要打就跟我来,你可得做好准备!” 马无德不屑地道。 “大师兄?毛头小子一个,谁封的你?” 话音刚落,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大师兄算是学院里的佼佼者了,本以为能打个平手,没想到却输得彻底,没一会儿就被撂倒在地。 旁边的师弟们慌了。 “大师兄……” 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可大师兄愣是没站起来。 “就这?” 马无德冷笑出声。 “就这点能耐,还好意思称大师兄?” 他看向剩下的师弟们。 “你们大师兄输了,要是没有再上的,承认气宗掌不是最厉害的就行!” 小师弟们倒是有骨气,面对强悍的马无德,没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一起上吧!别浪费时间了!” 见状,马无德挥了挥手。 这瞧不起人的态度,让学员们气得个个红了眼,一窝蜂冲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学员们被打得节节败退。 陈安和白书急得不行,辛辛苦苦教了这么久,竟还抵不过此人的几招。 “这人到底是谁?” 白书怒视着前方。 “师父,他明显是来找茬的,要不我上吧!” 白书也一直在学气宗掌,跟普通学员不同,他很有天赋,陈安早就觉得他是学院里少数能把气宗掌融会贯通的人。 听了这话,陈安没拒绝,为了维护学院名誉,他们必须亲自上阵。 这会儿,马无德已经打败了最后一个弟子,他狂笑道。 “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你们吹的厉害!” 说完,他看向陈安。 “陈大人,你教出来的这些人,未免也太拉胯了吧?” 陈安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 “我的弟子还轮不到外人教训,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跟我打一场。” 弟子们都低着头,一脸的愧疚。 应天人都传气宗掌是王者掌路,可今儿碰到马无德,这传言好像要破了。 要是没人能打败他,学院怕是又要遭方圆等人攻击。 马无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道。 “怎么?你要亲自上?” “陈安!” “你真以为天下人都会让着你呢?” 他上下打量着陈安,眼神里满是轻蔑。 第350章流亡的公主 “我没指望你让着我。” 陈安平静地走上前,刚才他观察了马无德的路数,这人确实是高手,学院众人应付不来也正常。 “不用我让?” 马无德挑眉。 “你该不会以为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打败我吧?” 这话听得旁边的人都火了,陈安朝他们摇头。 “放心,他翻不出啥浪来。” 说完,他看向马无德道。 “少废话,动手吧!” 此时,白书上前一步,攥紧拳头道。 “师父,哪能让您亲自上阵?还是我来吧!” 见两人争论,马无德大笑道。 “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他不屑的挥了挥手。 “也别推来推去的了,一起上吧,不过两个小杂碎而已,我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对身后两个得力部下吩咐道。 “这俩人交给你们,给我收拾服帖了,省得总有人吹嘘自己!” 听到杂碎两个字,陈安攥紧了拳头。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两人就冲了上去。 马无德身边那两人也是高手,刚交手几分钟,白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俩人不仅拳脚功夫厉害,玩暗器也是一把好手! 白书急忙对陈安说。 “这人爱用暗器,咱们得小心!” 陈安点头。 那两人还在不停地挑衅。 “有本事过来啊!” 其中一个更是嘲讽道。 “连我们都打不过,还想称霸应天府?你们也好意思!” 陈安再次冲上前去,他和白书这段时间一直在练气宗掌。 身为推崇者,要是自己都不会,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我从未想要称霸应天府。” 陈安摇头。 “这种事不在我的计划里,更不会让你们这些宵小之辈侮辱我气宗掌!” 双方再次扭打在一起。 一开始,陈安和白书确实打得吃力。 不得不说,方圆这回是找对人了,马无德和他这几个部下都是功夫尖子。 打了几招后,陈安对白书说。 “单凭气宗掌,未必能制服他们,你还记得咱们之前练的连招吗?” 白书眼睛一亮。 “当然记得,可对付他们,有必要用连招?” 陈安摇头。 “他们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可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旁边围观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刚才见陈安和白书被步步紧逼,一个劲往后退,多数人都觉得他俩肯定要输。 可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这俩人反倒像开了挂似的,越打越勇! 很快,陈安和白书就把那俩货揍得动弹不得。 “快起来接着打呀!” 后面的马无德急得跳脚。 “怎么就被他们打倒了?忘了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吗?” 那俩被揍趴下的想爬起来,可浑身疼得厉害,压根站不住。 陈安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几个挑事的。 “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计较,可你们偏要步步紧逼,那就别怪我不给面子了。” 白书皱着眉问。 “你们可是受人指使?为何非得跟我们过不去?” 马无德见手下站不起来了,突然敬佩的道。 “以前听人说气宗掌厉害,我还不服气,今天才算明白,二位真是人中龙凤啊!” 认清现实后,马无德没再刁难,转身就走。 等他们一走,内劲研修院的弟子们立马欢呼了起来。 此事过后,陈安和白书的名气更响了,内劲研修院也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 这晚,陈安和白书正商量着学院接下来的发展,突然有人来敲门。 这大半夜的,谁会来啊? 陈安皱起眉,把门拉开一条缝,一道黑影嗖地就溜了进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魅。 “你来做什么?” 陈安惊讶问道。 魅轻咳一声道。 “先前有些事骗了二位,今天来,是想把话说清楚。” 陈安其实早有察觉。 魅刚来学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女子不一般。 虽然平时话少,可身上那股劲儿让人不敢小觑。 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 “坐下说吧。” 魅虽说是女子,但在武艺上极具天赋,且脚踏实地。 她在学院里一直埋头钻研气宗掌,陈安从没因为她是女子就轻视她。 英雄不问出处,她愿不愿意说真心话,那是她自己的事。 “好。” 魅一脸郑重。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其实是被流放的公主。” 就算心里有准备,陈安还是吓了一跳。 “公主?” 白书也傻眼了,原以为她最多是个贵族小姐,没想到身份这么高。 “嗯……” 魅低下头。 “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这事太重要了,当初也不确定你们会不会出卖我,所以,我才一直瞒着……” 观察了这么久,她认定陈安和白书是不会违背良心的人,这才决定坦白。 “我来这儿也不全是为了学功夫,同时还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落脚。” 陈安很快镇定下来。 “既是公主,怎么会被自己国家流放呢?” 难不成是犯了啥大错? 听到这话,魅的眼神暗了下来。 “因为我不赞成我们王上的政策,从小我听的都是要以仁礼治国,可我哥的想法完全相反,我多说了几句,就被他给流放了。” “我哥登基后,大臣和百姓都过得很苦,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一把。” 魅显然是想重新回国。 陈安犹豫了,他不是不愿意帮,可自己是大明的官,随便插手别国的事,会不会给大明惹麻烦? 没等陈安开口,魅便道。 “我听说内劲研修院是天下最懂武术的地方,要是有你们帮忙,我国百姓定能解脱!” 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不让百姓再被她那暴君哥哥欺压。 白书没说话,这种大是大非的事,他向来跟陈安保持一致。 陈安说帮,他就帮。 “陈大人。” 魅抬起头,眼里闪着期盼的光。 “我知道您是嫉恶如仇的人,只求您这一件事,要是能帮我回国,我愿意让我国世世代代跟大明交好。” 魅虽然话少,却是个善良的人。 要是她能回去阻止哥哥的暴政,说不定真是件好事。 这么一想,陈安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的遭遇确实让人同情,放心,我会帮你的。” 魅赶紧行礼。 “就知道二位不会见死不救,实在是太感谢了!” 她还想再说些感谢的话,陈安却摇了摇头。 “我愿意帮你,但我毕竟是大明的官,得先约法三章。” 第351章山匪,也是老百姓 无规矩不成方圆。 陈安既是大明的官员,出手安外,那便得先把话说清楚。 魅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额前碎发被冷汗濡湿。 “任凭您吩咐!” 此刻,她国内乱的消息已传遍街巷,除了祈求陈安的帮助,她再无半分退路。 陈安凝视她半晌,忽然放缓了语气。 “相处这些时日,我知道你是个诚信的人,希望你方才说的话能算数。” 其实早在魅来找他时,他就看出了这女子眼底藏着的坚韧。 此刻,她的眼底更是盛满了对黎民百姓苦难的担忧。 她虽为女子,却在边境重镇历练过三年,粮草调度、军情研判样样精通,论治国之才,远胜那沉溺酒色的兄长。 陈安心中自有盘算。 帮她复位既能解邻国百姓于倒悬,又能为大明西南边陲寻得屏障,这般两全其美的事,没有不做的道理。 两人就此达成盟约。 从那以后,魅看陈安的眼神里总带着难以言说的感激。 有时送来亲手缝制的护膝,有时在寒夜备好温热的姜汤,将那份沉甸甸的谢意藏在细微处。 每到三更梆子响过,陈安的书房便会亮起一盏孤灯。 陈安与白书围坐案前,魅则捧着舆图观测,三人压低声音商谈到雄鸡报晓。 为核实魅所言真伪,陈安特意遣了三名最擅长乔装的斥候。 半月后消息传回时,陈安气得不行。 “岂有此理!” 魅说的全是真的! 自魅的兄长登基,先是苛征三倍赋税,后又强征数万壮丁修建行宫,百姓为避徭役,竟拖家带口逃进深山。 魅攥着那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银牙几乎要咬碎。 “我哥从小就是父皇母后心尖上的宝贝,谁能想到龙椅还没坐暖,就成了这副豺狼模样!” 白书在一旁叹气道。 “再这么折腾下去,不出两年,那小国就要成人间炼狱了。” 陈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开窗任夜风灌入。 “既然我已经决定帮你了,就肯定会帮到底,只是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他毕竟是你朝王上,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定会捧着他。” 魅猛地攥紧拳头,指腹深深掐进掌心。 “一切都听大人的安排!” “我哥这么残暴,迟早会让百姓沦落到卖儿鬻女的地步,为了百姓,我必须努力!” 几人沉默半晌,白书突然开口道。 “马无德这人,怕是脱不了干系。” 魅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想起初到学院时,曾在客栈与他见过一面。 “我也觉得他可疑。” “他分明是武林高手,却偏要到学院里寻衅滋事,把弟子们打得鼻青脸肿,倒像是故意要搅出动静来。” 陈安闻言重重一拍桌,茶盏里的水溅出半盏。 “这马无德就是个混球!” 白书在旁边骂骂咧咧。 “当初他挑衅咱们的时候,那副嘴脸,真想给他剁下来喂狗!” 陈安点点头。 “你们说得对,他绝非无缘无故挑衅,要是能查清他背后的势力,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摸到你兄长的软肋。” 他顿了顿,又道。 “咱们去他住处探探。” 闻言,魅对着陈安与白书深深一揖。 “若能侥幸回国拨乱反正,我必以国祚起誓,让我国世世代代与大明交好,永不背弃!” 陈安抬手虚扶一把,相处这些时日,他早已摸清魅的性子。 看似柔弱却比谁都执拗,答应的事断不会反悔。 只是此刻他心中悬着另一桩事。 马无德那老狐狸背后的势力,究竟是不是魅兄长的爪牙? 若方向错了,这一路的奔波便都成了无用功。 临走前,陈安特意嘱咐了学院的几位指导先生。 “我和白书要出趟远门,学院就交给你们了,一定得看好了。” 教官们拍着胸脯保证。 “大人放心,我等绝不负您的信任!” 白书早已在校场备好了三匹快马,等陈安安排好学院的事,他们就出发了。 这天中午,陈安正扬鞭想加速,忽然听见左侧丛林里传来窸窣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枯草里钻动。 他猛地勒住缰绳,枣红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警惕的嘶鸣。 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七八个手里拿着柴刀与木棍的壮汉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为首的男人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他张开双臂就拦在了路中央。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刀疤脸的声音粗嘎如破锣,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节奏飞溅。 陈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你们这模样,倒像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空气的冷意。 “若是真有难处,我这里还有些干粮,分你们些也无妨……” 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冰刃扫过众人。 “可你们偏要做这拦路抢劫的勾当,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山匪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刀疤脸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你以为你是谁?县太爷还是八府巡按?敢这么跟爷爷说话?” 他说着就挥起柴刀。 “兄弟们,给我上!先卸了他们的马,再扒了这小子的皮!” 陈安懒得再多废话,右手在马鞍旁一摸,嗖地掷出一把短刀。 刀锋划破空气的锐响刚过,就见其中一个瘦猴似的山匪“妈呀”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 一撮黑黄的头发悠悠飘落在地,刀刃正贴着他的头皮插在旁边的树干上,入木三分。 那几个强盗顿时笑不出来了,脸上的横肉僵得像块石头。 “还不走?” 陈安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刀身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眼神里翻涌着杀气。 山匪们这才回过神来,知道碰上了硬茬。 刀疤脸第一个扔下柴刀,抱着脑袋就往树林里钻,其余人也跟着屁滚尿流地逃窜,转眼就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里,只留下满地凌乱的脚印。 白书望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 “看来越往这边走,百姓的日子就越难熬。”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庄,土坯墙塌了大半,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连条像样的狗都看不见。 “看这光景,当地人定是受了不少苛政欺凌,不然谁愿铤而走险做这山匪?” 想到那么多百姓为了活命被逼成山匪,陈安心里挺不是滋味。 第352章满山机关,京城的大人物 又策马奔行了两日,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只见远处青山如黛,绿水潺潺。 白书勒住踏雪马的缰绳,忍不住咋舌。 “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藏着这般仙境,真是奇了!” “就是不知住在这儿的人,是不是也像这山光水色一样,让人瞧着舒心。” 陈安正要点头附和,魅忽然开了口。 “这地方不对劲……” 魅向来敏锐,此刻,她紧张地盯着前方。 “不对劲?” 陈安不解。 这地儿山清水秀的,能有啥问题? “这里恐怕藏着顶尖高手!” 魅指着面前的山,解释道。 “那片崖壁看着平平无奇,实则每块突出的岩石都藏着机括!” “还有岸边那些垂柳,枝条的朝向全是按八卦方位排列的,当年我从故国逃出来时,在边境见过类似的布局,这绝非是寻常武夫能摆弄出来的!” 经她一提醒,陈安才陡然惊醒。 他眯起眼睛细看,果然发现有蹊跷。 那些郁郁葱葱的大树排布得极有章法,树干间隐约能瞧见蛛丝马迹的绳索,想来是连着暗处的陷阱。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地面的落叶上,竟恰好遮住了那些伪装成泥土的翻板。 “没错!这里的确暗藏玄机。” 陈安的语气沉了几分。 能在这般绝境中布下天罗地网,定是个心思缜密的角色。 这样的人物,倒真该好好会会。 他朝白书与魅递了个眼色,示意两人紧随其后,自己则牵着枣红马率先往前挪步。 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直到离山涧只剩三丈远时,他才提高了嗓门。 “我们是大明来的访客,今日特来拜访,想查一件旧事,不知主人可否出来一见?” 连喊三遍,山涧里只有鸟鸣与水流声回应。 正当白书要开口催促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从头顶飘了下来。 “这儿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陈安猛地抬头,只见斜对面的桃树枝桠上坐着个小姑娘。 她穿着身水绿色的短袄,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脚边还放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几颗刚摘的野果。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魅,带着几分孩童特有的狡黠。 魅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那小姑娘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你倒还有点意思!” 魅对着小姑娘盈盈一鞠。 “想必姑娘就是这满山陷阱的主人,我们今日冒昧来访,是想向您请教一件事。” 陈安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 眼前这姑娘瞧着不过十三四岁,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竟能布下这般精密的局?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满山的陷阱,难道都是姑娘亲手设计的?” 闻言,小姑娘嚯地转过身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陡然瞪圆。 “咋了?你怀疑我?” 她看着陈安,不耐烦道。 “有话快问,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这儿可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随便进的,耽误了我摘果子,有你们好受的!” 陈安被怼得脸颊发烫,赶紧拱手致歉。 他并非轻视女子,只是实在惊讶。 从前见过的闺阁女子,大多是描花绣朵、读些女诫的,像眼前这姑娘这样,既能在悬崖上设翻板,又能凭一己之力守着这方天地的,真是闻所未闻。 “请姑娘息怒!” 魅连忙上前打圆场,她朝小姑娘微微颔首,目光诚恳。 “我们来是想打听一个人,他叫马无德。” “马无德?” 小姑娘忽然歪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 “罢了罢了,看你们也不像歹人,我不刁难你们,我叫冯瑶儿,你们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陈安闻言心头一震。 当初创办内劲研修院时,他就听说过冯瑶儿的名号。 据说这女子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能在百步之外击落飞鸟,更难得的是精通各派拳术。 他曾托人三番五次寻访,想请她来当教练,奈何她行踪比流云还难定,这事才不了了之。 如今见着本人,他连忙拱手鞠躬。 “原来是冯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冯瑶儿挑挑眉。 “马无德到底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让你们跑这么远来寻?” 魅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位是大明的陈县令,马无德前几日闯到他开办的内劲研修院挑衅,用阴狠招式打伤了好几个弟子,我们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特地追踪至此调查。” 冯瑶儿听到“陈县令”三个字,眼神顿时淡了几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确实认识你们说的马无德。” 陈安与白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按捺不住的欣喜。 这冯瑶儿瞧着通情达理,又有这般通天的本事,若是肯出手相助,说不定能一举查清马无德背后的势力。 可这股高兴劲儿还没焐热,冯瑶儿就慢悠悠地摇了头。 “一年前在岭南见过几面,不过是切磋过几次武艺,交情深谈不上。” 她把野果往嘴里一抛。 “你们想知道的那些弯弯绕绕,我恐怕说不全。” 陈安和白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倒是魅依旧镇定。 她往前一步,语气恳切。 “冯姑娘,我们对马无德的底细一无所知,哪怕只是些零碎的见闻,也请您多说说。” 冯瑶儿皱着眉想了想。 “马无德也算个高手,当年跟我在竹林里打了三百回合,最后是平手,不过……” 她抬头道。 “前阵子听江湖上的朋友说,他投靠了朝廷的人,你们不也是朝廷的吗?就没从内部查到点啥?” 朝廷的人? 陈安的心头猛地一跳。 白书更是瞬间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方大人! 方圆向来视内劲研修院为眼中钉,屡次在朝堂上参奏,说学院招纳亡命之徒,意图不轨。 这次马无德上门挑衅,说不定就是他暗中授意,想趁机打压学院的势头! 陈安稍作冷静。 “冯姑娘可知,他投靠的是哪位大人?” 冯瑶儿往嘴里塞着野果,含糊不清地摇头。 “江湖上只传是京城里来的大官,具体是谁倒没人说清。” 第353章线索,指向了皇室 冯瑶儿顿了顿,忽然眯起眼睛道。 “不过那马无德临走前,曾在酒馆里吹嘘,说很快就能让内劲研修院关门大吉,还说背后有靠山,天塌下来都不怕。” 这话如同惊雷,让陈安和白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看来方圆的嫌疑,确实不小。 “冯姑娘,您能不能再给点线索?” 陈安不得已问道。 冯瑶儿摸着下巴,那双灵动的眼睛转了转。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马无德那性子,向来孤傲得很,寻常人根本使唤不动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安三人。 “能让他俯首帖耳的,必定是有权有势之人,这天下间,除了皇室,还能有谁有这般能耐?” 皇室? 陈安和白书都懵了,这啥意思? 难道除了方圆,还有别人插手? 魅猛地看向陈安和白书。 “冯姑娘说得对,说不定我们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 方圆确实反对内劲研修院,可论起在朝廷的地位,他远不及陈安。 就算他想寻衅滋事,也未必能请动马无德这样的高手。 想起学院弟子惨败的样子,陈安的眼神沉了下去。 “多谢姑娘提醒!” 冯瑶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安。 她心里清楚,但凡牵扯到皇室,事情就会变得错综复杂。 就像陈安,虽是朱元璋最信任的人,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肩上扛着千斤重担。 也只有他这般抗压能力极强的人,才能坐稳如今的位置,换作旁人,怕是早就被这沉重的压力压垮了。 回去的路上,几人相顾无言。 陈安望着西天沉下去的落日,眉头拧成了疙瘩。 冯瑶儿的话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闷。 这事要真跟皇室的人扯上关系,可不是凭他们几个就能轻易撬动的。 魅在旁边攥紧了缰绳,指节泛白,她想起故国那些围绕皇权展开的血雨腥风,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白书几次想开口,都被陈安沉郁的神色堵了回去,最后只能闷闷地扬鞭赶马。 快到内劲研修院时,白书忽然勒住马,转身看向陈安,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犹豫。 “师父,我们……还要继续查吗?” 他的喉结动了动。 “要是真惹上那位,咱们师徒……” 陈安一愣,随即眼底的疲惫被一层锐光取代。 “查!当然要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们不能!” 他抬手拍了拍白书的肩膀。 “只要背后的黑手一天不揪出来,学院的弟子就一天不得安宁,这天下的公道就一天落不实,我们必须查到底!” 他心里憋着股劲。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算对手是铜墙铁壁,也总有凿穿的那天! 无论如何,这次调查总算有了方向。 当晚,陈安就点了十几个心腹,悄没声息地查起了皇室宗亲的行踪。 可查得越深,几人脸上的笑容就越淡。 这晚,白书抱着卷宗闯进了陈安的书房。 “师父,这次我们面对的敌人,恐怕不好对付!” 卷宗上记着近半年来的异动。 某位王爷的私兵忽然增了三倍,府里频繁接待江湖人士。 东宫的侍卫换了批生面孔,个个身手利落,像是受过特殊训练。 甚至连后宫某位太妃的娘家,都在暗中囤积粮草…… 白书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线索交织成一张大网,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又咋了?” 陈安淡定地看了眼这傻徒弟。 从得知可能是皇室之人开始,他就大概猜到了。 皇室之人搞政变,无非是为了那个王位。 当今圣上体恤百姓又威严,想推翻他,简直是做梦! “根据我们查到的线索,这次的幕后黑手,可比之前的人厉害多了。” 白书把线索递到陈安跟前。 据调查,这幕后黑手通过掌控国家政治和经济,势力越来越大。 他们反应太慢,根本拦不住对方的阴谋。 “而且最近有些朝中大臣无缘无故被谋杀,我担心也跟这幕后黑手有关!” 陈安也注意到了。 自打他开始调查,他就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蹊跷事。 前段时间,好几个大臣被杀,可朱元璋派人调查时,发现他们都留了遗书,说自己不想活了。 一次可能是巧合,可最近大臣“自杀”的事发生了不止一次。 想到这儿,陈安更忐忑了,直觉告诉他,这事绝不会轻易了结。 陈安看完白书拿来的证据,朝他挥了挥手。 “这次的敌人确实很强,但我们绝不能放弃!” 陈安就是大明最后一把剑,要是连他都认输,整个大明就完了! 白书听了师父的话,立马打起了精神。 “是!师父!” 凭借对朝局的精准剖析,陈安很快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揪出了那些被列为目标的大臣。 为护他们周全、粉碎那场酝酿已久的阴谋,陈安几乎押上了整个内劲研修院。 他把弟子们分成数十个小队,有的乔装成轿夫随侍左右,有的潜伏在大臣府邸周围的暗影里,连后厨劈柴的杂役,都换成了学院里最擅长隐匿气息的高手。 起初,朝中不少人对这举动颇有微词。 那些素来轻视武人的文官,总在私下里议论,说内劲研修院的人个个凶神恶煞,怕是会惊扰了大臣。 可当某次早朝途中,一支淬毒的弩箭射向户部尚书时,是学院弟子奋不顾身扑上去用后背挡住。 当深夜有人潜入御史府行刺时,是潜伏在房梁上的学员一脚将刺客踹翻在地。 亲眼瞧见这些曾被他们鄙夷的武夫,不计前嫌地护着自己,大臣们心里都翻涌着说不出的滋味。 经此一事,朝堂上再没人非议内劲研修院,连最挑剔的御史都在奏折里写道。 “研修院弟子,忠勇可嘉。” 这日,陈安正与魅核对各方送来的密报。 陈安他们又得到个线索。 白书啪地把一封信拍在桌上。 “我刚带着弟兄们端了他们三个窝点,抓了几个奸细,从他们嘴里撬出个惊天消息,这群人要发动政变了!” 为截获这封从暗线手里传递的密信,学院损失了五个弟兄。 陈安拿起信纸,忽然眯起了眼睛。 “看来他们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第354章背后还有一个大哥 陈安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当风暴真的要席卷而来时,他还是有些紧张。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抽紧的弓弦。 陈安和白书凭着过人的智谋与功夫,跟那些歪门邪道斗得难解难分。 有了魅和冯瑶儿帮忙,他们总算摸清了对方的进攻地点。 为了把这些人一锅端,陈安提前安排了一大批内劲研修院的弟子在周围埋伏。 到了约定时间,果然有一群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出现了。 等他们全踩进陷阱,陈安才慢悠悠地站了出来。 “大明这么好的地方,你们安安分分过日子不好吗?非要搅得鸡犬不宁?” 黑衣人见陈安突然冒出来,吓了一大跳。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为首的看着像个小头目,带的人还不少。 陈安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干的那些缺德事,还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白书也走上前来,忍不住嘲讽道。 “要不是你们这群杂碎折腾来折腾去,我们哪用夜夜守在这破角楼?” 一想到牺牲的兄弟,他就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你们非要搞这狗屁政变,我的兄弟们还好好活着呢!” 为首的小头目咬了咬牙,忽然低吼一声。 “跟他们废话什么!” 话音刚落,所有黑衣人唰地拔出剑,剑尖斜指地面,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陈安摇了摇头。 “你们没机会跑了。” 他脸上的嘲讽更浓。 “从踏进这角楼开始,你们就没退路了,真以为我就带白书在这儿站着?” “上!” 话音刚落,陈安安排的弟子们举着刀枪涌了出来,喊声震天。 “怎么这么多人?”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身影,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却还是梗着脖子强装镇定。 “你们就是皇帝的走狗!那皇帝昏庸残暴,早就该被赶下来了!” 原来这群人是对老朱不满。 陈安心头一震,随即恍然大悟。 难怪他们一次次在暗中挑衅,从骚扰学院到密谋政变,竟是存着这般颠覆之心。 “你们对圣上不满,尽可在朝堂上直言,或是联合百官进谏,可为何要对朝中大臣痛下杀手?” 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大臣,皆是为国为民的栋梁,没他们呕心沥血地治理地方,哪有如今大明的安稳? 更何况,不少人还是朱元璋一手提拔起来的忠臣,竟落得如此下场。 “那些人就该死!” 黑衣人头目忽然狂笑起来。 “我给过他们机会的,是他们自己不识抬举!要是肯归顺我,等我登上皇位,他们个个都是开国功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他们呢?” “不仅把我的劝降信撕了,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乱臣贼子!我这是救苍生于水火,哪是叛国?” 他梗着脖子嚷嚷,那副厚颜无耻的模样,看得周围的弟子们个个怒目圆睁。 陈安无奈地摇头叹气,眼神里满是鄙夷。 “是你们先不仁不义,为了一己私欲害了这么多无辜性命,如今竟还好意思在这里狡辩,真是让人恶心!” 说完,他大手一挥,沉声道。 “拿下!” 身后的手下们早已按捺不住,听到命令后立马像下山的猛虎般冲了上去。 白书率先冲到黑衣人头目面前,刀光如电直劈面门。 陈安则提着刀在人群中穿梭,刀锋所过之处,黑衣人的兵器纷纷落地,他眼神冰冷如霜,每一招都带着对逝者的告慰。 黑衣人头目见手下一个个倒下,终于慌了神,虚晃一招想往密道逃窜。 陈安早已看穿他的心思,脚尖在地上一点,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刀背重重拍在他的后颈上。 那头目闷哼一声,软倒在地,被冲上来的弟子们死死按住。 “你们不得好死……” 他趴在地上,嘴里还在含糊地咒骂,却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陈安站在月光下,看着满地的狼藉,长长地舒了口气。 “现在知道错了吧?” 黑衣人头目突然狂笑起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算被你们抓住,又能怎样?你们以为能奈何得了我?” “这天下所有人都该听我的,不听的就得死,那些大臣死得活该!他们就不配站在朝堂上!” 都这时候了还在叫嚣,陈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淡定地挥了挥手。 “哼!只要有我们在,大明就倒不了!” 白书也走过来,对这些黑衣人半点同情没有。 要不是他们,哪会闹成这样? “我说了,你们杀不了我!更奈何不了我!” 黑衣人头目还在疯笑。 “哈哈哈!我会在地狱里看着你们,看着大明一点点烂掉!” 陈安皱起眉,刚举起刀,那人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大哥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没等陈安反应过来,他便一头撞在了旁边的老槐树上。 “咚”的一声闷响! 鲜血瞬间从他的额角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 陈安和白书吓了一跳,刚要上前,就见那些被按在地上的黑衣人像是接了某种暗号,有的用头撞石头,有的狠狠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药,转瞬间竟全部自杀了,连个活口都没留下。 “你们听见他刚才说啥了吗?” 陈安盯着那棵还在滴血的老槐树,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白书和周围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好像……好像听到他喊大哥了!” 一个年轻弟子结结巴巴地说。 原以为这人就是翻云覆雨的幕后黑手,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他确实喊大哥了。” 陈安猛地转头,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眼底的凝重更深。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把这些尸体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信物或者标记。” “另外,派人沿着这角楼往四周搜查,尤其是密道入口,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众人领命而去。 顺着线索查下去,一周后,陈安他们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势力。 “奇怪!” 陈安指尖敲着桌面。 “我以前查遍了京中所有势力,咋从没见过这个组织的踪迹?” “他们……到底是干啥的?” 第355章难道这是打算篡位? 白书抱着一摞资料闯进来时,脸色白得像纸。 “师父,查到了!” 他把资料往桌上一摊,声音都在发颤。 “这个组织是王莽掌控的!” 王莽? 陈安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王莽之前因为护国有功,被圣上封为重臣。 这些年,他在朝堂上向来以刚正闻名,去年黄河决堤,他还自请前往灾区治水,光着脚在泥里泡了三个月。 陈安与他共事过数次,从未发现半点异常,还曾在心里赞过他忠心耿耿。 没想到,竟然全是装的! 据资料记录,王莽暗中倒卖军粮,将赈灾款挪去开设赌场,甚至与北境的部落私通,用铁器换战马…… 桩桩件件,都透着自私与虚伪,为了利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陈安攥紧拳头。 “看来得去王大人那儿好生问问了。” 他起身就要披官袍,却被人一把拉住。 冯瑶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拦着陈安和白书,说道。 “这王莽可不是好惹的,你去查他这些年的履历,就知道此人手段有多狠了。” “你们现在去找他,觉得他会认账?” 白书梗着脖子道。 “那总不能不管吧?” 他指着桌上的资料,声音陡然拔高。 “这群人害死了多少弟兄,害了多少百姓,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作恶?” 冯瑶儿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陈安身上。 “王莽权势通天,六部里有一半的官员都受过他的恩惠,京营的指挥使还是他的门生,你们真要动他,有把握赢吗?”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连他府里有多少暗卫、藏了多少兵器都没摸清楚,贸然上门就是自投罗网。” 陈安看着桌上的卷宗,又看了看冯瑶儿眼底的恳切,慢慢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他知道,冯瑶儿说得对。 王莽这棵大树盘根错节,硬砍只会崩裂刀刃,必须找到最脆弱的那处枝桠,才能一击即中。 没多久,他果然查到了王莽的势力。 那规模远比想象中庞大,他的手像张无形的网,早已伸到了全国各地的州府郡县。 此人借着老朱的信任,利用手中权势牢牢掌控着国家的政治与经济命脉。 盐铁专营被他暗中换成自家商号,各地的赋税大半流入他私库,连漕运的船队都得向他缴纳“过路费”。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竟瞒着朝廷豢养了私兵,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遍布边境重镇,番号却从未在兵部的名册上出现过。 “这王莽太不是东西了!” 白书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摔在桌上。 “要不是圣上念他是开国功臣,处处信任,怎么会让他掌管京畿防务?他就这么报答圣上的信任的?” 王莽是开国功臣,论谋略、战功,都少有人及。 朱元璋向来对他推心置腹,连调兵的虎符都敢让他暂管,从未有过半点怀疑。 可如今,他用圣上赐予的兵权招兵买马,势力盘根错节,隐隐有超过皇权的势头。 陈安仔细分析了半宿,脸色越发凝重了。 “你们看他军队的布局!” 他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 “不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吗?” 王莽看似将军队杂乱无章地分散在皇城四周的山谷、驿站、甚至废弃的堡垒里。 折腾了整整五年,那些分散的兵力竟像藤蔓般慢慢蔓延,最后在地图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圈,将整个皇城死死围在中央。 看着地图上的包围圈,白书气得浑身哆嗦。 “把皇宫都围起来了,他……难道是想篡位?” 冯瑶儿指尖捻着茶盏盖,半天没说话,眼睫在眼下投出片沉沉的阴影。 魅却忽然冷笑一声,指着墙上的城防图道。 “围困皇城,分明是想把圣上困成瓮中之鳖,他的野心早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难怪这些年王莽总有点心虚,原来是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要是圣上真出了什么事,整个大明都得跟着动摇,到时候天下大乱,百姓又要遭罪了!” 白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安原本还打算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趁机在暗地里发展势力,可照现在的架势,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陈安想了半天,忽然抬起头。 “哪怕拼上性命,我们也必须护好圣上!” 见众人愁容满面,冯瑶儿突然开了口。 “眼下这情况,最忌讳和王莽正面冲突。” “那老狐狸隐忍了这么多年,手里的刀早就磨得锋利无比,一旦被逼到绝境,肯定会疯狂反扑。” 陈安点头。 “你说得对,这人连私通外敌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干不出来?” 他们现在就像走在刀尖上,既要小心翼翼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能让王莽察觉异常,又要抓紧时间拆解他布下的局,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日子一天天过去,案头的密报堆得越来越高,陈安和白书他们熬了无数个通宵,头发都愁白了几根,还是没想出万全之策。 “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够。” 这天清晨,陈安望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要不……把其他能联合的力量都拧成一股绳?” 团结就是力量,一个人举不起的石头,十个人、百个人合力,总能挪得动。 白书猛地一拍大腿,眼里瞬间亮起光。 “师父说得对!” “咱们联合那些被王莽打压过的大臣,还有各地忠于圣上的将领,再加上江湖上的正义之士,人多势众,就不用怕他背后使坏了!” 魅也点头附和,指尖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名字。 “镇北大将军素来和王莽不和,上次军饷被克扣,差点和他在朝堂上吵起来;还有江南的盐运使,他儿子就是因为查出王莽私盐的事,才被诬陷流放的……” “这些人手里都有力量,只要说清利害,肯定愿意联手。” 冯瑶儿放下茶盏,眼底的犹豫也散了些。 “联合可以,但得选个可靠的人牵头。” 她看向陈安。 “这事你最合适,这些年你在朝野上下的名声,比谁都正。” 陈安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后道。 “那就这么定了!” 第356章文武双全的人才 俗话说得好,一根筷子轻轻被折断,十根筷子牢牢抱成团。 要想把王莽和他背后那帮乌合之众彻底打趴下,还得借用所有人的力量。 当夜,陈安把能喊上的人全喊来了。 镇北大将军派来的副将、江南盐运使的亲信、被王莽排挤的宗室子弟,还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客,济济一堂挤满了屋子,连墙角都站满了人。 陈安刚把联合抗敌的计划说完,角落里就传来“啪”的一声拍桌响。 江南来的那个瘦高个盐吏猛地站起来,官帽都被震歪了。 “那王莽把持朝政这么久,私吞盐税、草菅人命,我们早就看不顺眼了!大人肯带我们干,我们绝不含糊,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奸贼拉下马!” “说得对!” 旁边一个络腮胡侠客拍着胸脯,腰间的佩刀发出哐当响。 “我们跟大人您一条心,上刀山下火海都行!我那二十个弟兄就在城外等着,您一声令下,立马就能抄家伙!” 还好这些正义之士个个给力,没等陈安再多说什么,当场就拍板达成了共识。 有人主动交出藏匿的兵器,有人掏出积攒的金银充作军饷,连最沉默的那个宗室子弟都开口了。 “我能联系上宫里三个老太监,他们手里有王莽私通外敌的证据。” 没过多久,陈安他们就跟王莽那边明里暗里干上了! 起初只是截获几批运往北境的私盐,后来发展到在朝堂上针锋相对。 王莽的人弹劾陈安结党营私,陈安就联合御史拿出王莽克扣军饷的账本,双方的动静越来越大,连市井百姓都知道京城里有两派势力在较劲。 日子过得飞快,半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这期间,陈安他们铆足了劲儿扩张地盘,白天接收那些不堪压迫的小吏、商户,夜里接纳被王莽追杀的义士,势力范围硬生生翻了一倍,连京郊的几座粮仓都被他们悄悄控制了。 这半个月里,双方的队伍在城郊碰了好几次面。 王莽表面上还维持着贤德的模样,在朝堂上对陈安客客气气,可陈安早就把他那点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这天下午,陈安正在军营里核对粮草清单,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被人领了进来。 “小人康泰,特来投奔大人。” 汉子对着陈安深深一揖,露出的手腕上有道长长的疤痕,像是被利器砍过。 康泰本是个怀抱着报国之志的秀才,去年考中功名后被分到户部,亲眼瞧见王莽的人把赈灾款往麻袋里装,还听见他们嘲笑灾民“死了正好省粮食”。 从那天起,他就憋着股劲想扳倒这奸贼,可惜势单力薄,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明王朝被折腾得乌烟瘴气,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到了陈安面前,康泰半弯着腰说。 “王莽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干的全是祸国殃民的勾当!” “小人听说县令在召集义士,特地变卖了家产赶来,只求能跟着您除掉这祸害,也算实现我读书时的理想!” 陈安看着他眼底的赤诚,忽然想起自己刚入仕途时的模样。 他起身扶起康泰,指着墙上的疆域图。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缺个熟悉户部账目的人。” 他指向图上标记着军饷库的地方。 “王莽的粮草运转肯定有猫腻,说不定能从账册里找出破绽。” 康泰看着那地图,眼睛一下子亮了。 “小人在户部当差时,曾偷偷抄过一份他亲信的账本,上面记着不少可疑的银钱往来!” 他解开腰间的布袋,掏出个用油布裹着的小册子。 “您看这个有用没?” 陈安接过册子翻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 送西域使者黄金百两、往西山密营运米千石…… 字迹虽然潦草,却把王莽暗中的动作记了个大概。 他越看越激动,猛地拍了拍康泰的肩膀。 “太有用了!有了这个,咱们就能让更多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从那天起,康泰就成了陈安队伍里的一员。 他平日里话不多,起初陈安他们根本不知道康泰在江湖上有多牛。 白书见他身手利落,便特意让人去打听了一下。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差点惊掉下巴。 派去的弟兄回来时,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康泰的名号,光是听过的就有铁拳镇三山、快刀斩恶徒之类的,个个都透着响当当的威风。 江湖上的人提起他,没一个不竖大拇指的,都恭恭敬敬叫他康大侠。 原来康泰不只在户部任职,以前还是江湖上顶呱呱的人物。 白书捧着那张纸条,跑到陈安面前时,声音都带着颤。 “师父,您猜我打听着啥了?” 他把纸条往桌上一拍。 “就他现在这闷不吭声的样子,真没看出来,康泰还有这么厉害的过去!” 陈安想起康泰来找他时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你还别说,他当时那股劲儿,还真有几分大侠风范!” 俩人正说着,康泰端着两碗刚熬好的药走进来,是给昨天受伤的弟兄准备的。 他听见这话,黝黑的脸上泛起几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值当提。” 说罢将药碗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却被白书一把拉住。 “康大哥,您可得教教我们几招!” 白书满眼崇拜。 “我听说您那套破风拳能碎石裂碑,是不是真的?” 康泰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笑着点头。 “等忙过这阵子,有空了教你们几套基础的防身术。” 白书笑道。 “多谢!” 康泰大手一挥。 “客气啥!” 随后,他挠了挠头。 “不瞒你们说,我身后还有几个兄弟,要是你们不嫌弃,我让他们也来加入!” 陈安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康兄说的哪里话!” “咱们要帮大明重回荣光,正愁人手不够,你能带着兄弟来,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白书在一旁也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在陈安的连声催促下,康泰便带着五个精壮汉子回来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康泰不光有勇,脑子还特别好使。 上次商议怎么截断王莽的粮道,别人都想着硬抢,唯独康泰提出诈败诱敌,最后没费一兵一卒就把粮草烧了。 陈安看着他在沙盘上推演战术的样子,心里暗暗感慨。 这真是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才。 第357章招兵买马 为了集中力量对付王莽,陈安将新加入的弟兄与原来的队伍整编在一起,暂时组成了新的同盟。 消息传到王莽耳中时,他正在府里把玩新得的玉如意。 听手下说陈安到处拉人跟自己对着干,还收了个吏部的江湖大侠,他忽然冷笑一声,将玉如意往桌上一扔。 “我喊他一声陈大人,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旁边的谋士赶紧附和。 “老爷说的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哪能跟您手里的正规军比?” 王莽听了谋士的话,忽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太小看他,陈安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能在短短半年内拉起这么大的队伍,还让那些老狐狸心甘情愿跟着他,绝非凡人。” 谋士被他瞪得脖子一缩,赶紧低下头。 王莽的实力本就强过陈安数倍,手里握着京营半数兵权,朝中大半官员都与他有来往。 加上他做事向来狡猾,藏在暗处的马脚扫得干干净净,连最挑剔的言官都挑不出错处。 可即便如此,他想起陈安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心里还是掠过一丝不安。 为了让事儿能顺利些,陈安在帐中来回踱了三圈,终于拿定主意。 他让人取来笔墨,一边写密信一边对身边的白书说。 “你带着两个弟兄,乔装成货郎,把这信送到皇帝手里。” 信纸写得极短,只用暗号标注了“王莽反迹已露,皇城被围”。 “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陛下手里,路上哪怕遇到半点可疑,立刻毁了信。” 白书接过用火漆封好的密信,郑重地塞进贴身的布袋。 “师父放心,徒儿明白轻重。” 安排完送信的事,陈安又让人去叫康泰。 等康泰大步流星走进帐中时,他指了指沙盘上标记的王府位置。 “还得劳烦你去打探王莽最近的动静,尤其是他府里的西域死士,究竟有多少人手,藏在什么地方。” 康泰出发前,陈安有点担心。 “我知道这任务不好干,他府里的护卫比皇宫还严,那些西域死士更是杀人不眨眼。”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恳切。 “但这事关重大,还是得拜托你了。” 康泰看着陈安,拍着胸脯说。 “大人放心,再难的任务,我也保证完成!” 他就是这么有底气。 等康泰带着兄弟们消失在暮色里,陈安这才松了口气。 几天后,康泰一脸愁容地回到了营地。 陈安一看见他这模样,赶紧问。 “如何?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康泰的嘴唇动了动,却先往四周扫了一圈,才把陈安拉到密室。 “情况不太妙!” “我以为王莽顶多就是在暗地里搞点小动作,偷偷摸摸招些散兵游勇,可这几天在京城外围探查,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城门口贴着的征兵告示上,赫然盖着王莽的私印,那家伙竟堂而皇之地打着奉旨扩军的名号招兵买马,短短几日就聚拢了上千号人!” “更要命的是钱。” 康泰抬起头,眼底满是焦灼。 “这家伙贪了这么多年,府里的金银堆得能当墙用,我在城外酒馆蹲了三夜,听见那些江湖人说,只要肯投到他麾下,当场就能领十两银子,往后每月还有月钱拿。” 好多会武功的人冲着这笔钱,揣着兵器就进了城,连几个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镖头,都被他用一箱金子挖了过去。 康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懊恼。 “王莽这家伙又贪财又好色,府里的姬妾比皇帝还多,可对手下倒是挺大方。” “那些跟着他的人,吃的是白米白面,穿的是绸缎衣衫,所以好多人明知他不是好东西,也愿意跟着他混。” 白书刚好进来听到这话,一脸不敢相信。 “他也开始扩军了?” 陈安叹了口气。 “看来他之前那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是被我们逼得藏不住了,现在索性光明正大地搞事情。” 康泰皱着眉说。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等了,这老狐狸贪了那么多钱,银库里的家底够他招兵买马撑半年,等他的队伍练出章法,咱们再想动手就难办了!不如现在趁他新兵还没上战场,直接突袭他的府邸把人绑了,到时候啥都好办了!” “不可!” 白书立马反对。 “王莽又不傻,咱们这几千人刚在城郊扎营,他府里的密探早就把动静报上去了,现在突然袭击,他能不知道我们想干啥?” “这事儿得好好琢磨琢磨,不然说不定我们反倒掉进他设的陷阱里,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安也觉得白书说得在理。 莽夫之勇办不成事,上次康泰探查时说王莽府里的机关比迷宫还复杂,贸然闯进去只会让弟兄们白白送命。 大伙儿又陷入了沉默。 王莽招的那些新兵蛋子虽然眼下还没战力,但再过三个月,经老兵一带就能上战场。 一旦这队伍成了气候,把皇城的包围圈扎得更紧,陈安他们就算联合再多势力,也很难撕开缺口了。 左思右想,陈安忽然直起身。 “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扩张下去!” 说完,他扭头看向身旁的白书。 “现在起,你派一支最精干的小队,换上市井百姓的衣服,死死盯着王莽的征兵点和银库,他那边多一个兵、多运一批粮草,都得记下来报给我。” 白书点头应道。 “明白!”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跑。 白书刚走,冯瑶儿就来到陈安这儿。 “听说王莽在城外招兵买马,扩充队伍都快扩到眼皮子底下了,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壮大吧?” 陈安何尝不想干点啥,可眼下手里的兵力还不到对方的三成,真要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也想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这还是头一回觉得棘手到束手无策。 “想就干啊!” 冯瑶儿往前凑了一步。 “趁咱们现在还能压得住,就得赶紧下手割了根,不然等他们长成参天大树,再想砍可就难了!” “够了!” 陈安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点压抑不住的怒气。 “我知道你咋想的,可这事儿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王莽手里的兵力是咱们的三倍,还有西域死士当爪牙,真要打起来,弟兄们得死多少?” 王莽的势力已经像块巨石压在心头,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超过自己。 可除了让白书安排人监视,陈安一时也想不出别的破局之法,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浑身力气都没处使。 第358章大人可不能看不起我们女子 冯瑶儿琢磨了半天,突然抬头。 “你是不是担心他们会突然袭击咱们?” 这确实是陈安担心的,但他还有别的顾虑。 “我去王莽的营地探查吧!” 冯瑶儿提议道。 “大明王朝风光了这么多年,从洪武爷打下江山到现在,多少人用命护着这片土地,绝不能毁在一个败类手里!” 她眼神亮得惊人。 看着这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陈安突然愣住了。 他想起刚创办内劲研修院的时候,面对各方质疑,他也是这样眼睛发亮地说“总要有人站出来”。 或许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就是大伙儿信任自己的根本原因吧。 “你说得没错!” 陈安被冯瑶儿的话点醒,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 他把同盟里的人都叫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说明了情况。 “先前怕大家担心,有些情况没来得及细说,不过现在没啥好隐瞒的了。” “王莽正在城外疯狂扩军,这股势力不容小觑,我需要派两个人去他营地探查情报,摸清新兵的操练情况和布防图。” 话音刚落,白书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去!” 他梗着脖子道。 “那老贼就是祸害国家的毒瘤,绝不能让他在营地里继续作乱!” 魅也站了起来。 “还是我去吧,咱们女孩子心思总归细些,能注意到你们忽略的细节。” 冯瑶儿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陈安,眼底藏着几分跃跃欲试。 陈安犹豫了片刻,看向她和魅。 “你俩去!” 旁边的白书瞬间蔫了,一脸不乐意。 “为啥不让我去?” “女人是细心,可力气咋比得上咱们爷们?再说王莽营帐里到处都是凶神恶煞的士兵,万一被发现了,她们俩手无缚鸡之力的,出事了咋办?” 冯瑶儿笑着摇了摇头。 “王莽一直以为咱们同盟里都是糙老爷们,绝不会防备两个不起眼的女子,这正是咱们的优势。” 这么一看,冯瑶儿和魅确实是最佳人选。 陈安重重点头。 “白书,探查不是硬碰硬,得靠脑子。” 大伙儿都点头赞成,就白书还在那儿愤愤不平。 当晚,冯瑶儿和魅就出发了。 在魅的指挥下,她俩很快便找到了潜入的地方。 “就是这儿!” 魅冲冯瑶儿笑了笑。 “没想到咱俩还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冯瑶儿耸耸肩。 “祝咱们马到成功!” 两人身姿轻盈,很快就摸到了王莽的主帐外。 周围巡逻的看得挺严,个个都面无表情。 魅朝冯瑶儿递了个眼色,两人猫着腰溜到帐边,借着帆布的缝隙往里瞧。 只听有人道。 “听说陈安那边也在招兵,这几天又添了不少江湖人,要是让他们成了气候,咱们这儿怕是要出乱子!” 另一个声音听着满是恼怒。 “还想跟我斗?他真当自己是大明王朝的老大了?等我把这批新兵练出来,看我不踏平他那破营地!” 这声音粗哑中带着股狠劲,八成就是王莽。 冯瑶儿和魅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这时,第一个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几分邀功的急切。 “咱们之前秘密造的那批窥远镜已经弄好了,据说能看清三里外的动静,接下来就能用到战场上了。” 窥远镜? 冯瑶儿的心猛地一沉。 她听说过这玩意儿,是西域传来的稀罕物,据说能看清千里之外的敌军动向,简直是战场上的制胜法宝。 陈安之前也想召集工匠研究,可王莽的军队三天两头来骚扰,今天烧粮仓,明天截药材,压根没功夫静下心来琢磨,本想着等局势稳些再说,没想到王莽的人竟然已经偷偷造好了! 帐里传来王莽的笑声,像破锣似的刺耳。 “好!好!有了这窥远镜,陈安那边的动静就瞒不过咱们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得意。 “让他还以为自己藏得严实,等我摸清他的布防,半夜派一队死士过去,保管让他片甲不留!” “大人英明!” 下属连忙附和。 冯瑶儿攥紧了拳头,心头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俩正想回去把消息告诉陈安,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谄媚的恭敬。 “启禀王大人,咱们还有一批玄秘机关,昨天刚从秘道运进营地!” 玄秘机关? 冯瑶儿和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两人悄悄挪回帐边,把耳朵再往帆布缝里凑了凑,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们这才明白,王莽能撑到现在,不光是人多钱多,手里怕是还藏着别的杀招。 “这批玄秘机关啥时候能用?” 王莽的声音听着波澜不惊,像是早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刚才说话的人,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回大人,之前一直在秘道里实验,试过三次之后发现,这机关能控制大批士兵!”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冯瑶儿心里,她和魅瞬间皱紧了眉头。 “哦?” 王莽往前倾了倾身子。 “当初你们说三个月内肯定能研究出来,我还以为是吹牛,现在我倒要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用!” 刚才汇报的人笑得合不拢嘴,声音都透着得意。 “大人您放心!这机关能让被控制的士兵变得特别厉害!刀砍在身上不喊疼,箭射进胳膊都不后退,简直像不知疲倦的猛兽!” 每句话都听得人心里发毛。 王莽的胸腔起伏着,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知道了,那就投入使用吧!” 冯瑶儿和魅赶紧从营地溜了出来,脑子里还嗡嗡响着刚才那些话。 “他们怎么能研究出这么多厉害玩意儿?” 冯瑶儿越想越气,一拳砸在旁边的老槐树上。 “太过分了,竟然用这种阴邪的武器对付正常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虽说气得浑身发抖,她俩还算理智,知道现在不是泄愤的时候。 两人不敢耽搁,脚不沾地地赶回陈安的营地,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据我们调查,他们研究出的厉害东西不少,窥远镜、控制士兵的玄秘机关……好多都已经用上了。” 魅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悸。 白书一听就火了,猛地一拍桌子。 “我说他们这几天咋不积极进攻了,原来是躲在窝里换着法子想折腾咱们!” 陈安没说话,直觉告诉他,王莽不好对付。 现在他才明白,为啥当初朝堂上那么多人对王莽退避三舍,不愿跟他作对。 这家伙有脑子有武力,心思缜密得像张网,真是个难得的能人。 要是他能把这份才智用在正途,全心全意效忠大明王朝,说不定就不会有现在这档子事了…… 第359章栽赃嫁祸会不会 旁边的冯瑶儿皱紧眉头,一脸急色。 “没时间耗了!再不想办法,等他们把那些鬼装置批量造出来,早晚得把应天府给掀了!” 王莽这老小子,有实力有脑子,还偷偷捣鼓出些神秘的玩意儿。 真把这些东西全用到战场上,别说她们这些人,怕是整个皇城的禁军都得沦为刀下鬼,大伙儿怕是都得玩完! “师父!” 白书实在不忍心看陈安独自犯难。 “冯姑娘说得对,现在真没时间磨蹭了,不趁现在把王莽的老窝端了,等他的势力再涨涨,以后遭殃的百姓只会更多,咱们这点人手根本护不过来!” “你们让我想想……” 陈安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不是不想动手,可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有啥好想的?” 魅直接站了出来。 “都知道他们在没日没夜地造厉害武器了,再等下去,别说端他老窝,咱们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未知数!” 这一回,陈安身边的人全都拧成了一股绳。 “咱没退路,也不能退!” “赶紧把王莽的部队砸了,不然迟早得后悔!” 众人的声音里满是激昂。 陈安看着眼前这群热血沸腾的面孔,终于重重一点头。 “你们说得对,是该端了他们的老窝。” 他抬眼望向众人,目光锐利如刀。 冯瑶儿和魅早就按捺不住了。 “那咱这就出发?” 陈安却摆了摆手,眉头微蹙。 “是得端了他们!但……” 他扭头看向两人,语气郑重了几分。 “你们去过王莽的营地,熟门熟路,还得麻烦再去探探底细。” “真要开打,得多摸点线索才行,比如新增的布防、机关作坊的具体位置,还有那些被控制的士兵到底有多少……” 冯瑶儿心里门儿清,知道这是战前最关键的一步,重重点头。 “您放心,我俩这便去办!” 夜里,俩人又摸到了王莽的营地。 可不知咋回事,这回营地周围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密密麻麻的。 火把的光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连只蚊子都难钻进去。 “不对劲!” 冯瑶儿盯着那些如同木偶般的巡逻兵,心里咯噔一下。 “上次咱们来,巡逻队最多隔五十步才有一队,现在……” 难不成上回偷偷摸摸进去的事被发现了? “要不……还从上次那小道溜进去?” 冯瑶儿实在没辙,只能看向魅,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皱得更紧了,果断摇了摇头。 “你没瞧见那边?” 她用下巴指了指矮树丛附近。 “藏了至少五个暗哨,手里都端着弩箭呢!” “人太多了,咱这一进去,不等摸到帐篷就得被抓个正着!” 冯瑶儿这才注意到,她心里一沉。 陈安这儿正缺人手呢,她们俩要是折在这儿,无疑是雪上加霜,可不能冒这险。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魅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挪,压低声音道。 “撤吧,再耗下去天就亮了,到时候更难脱身。” 此时,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咱们赶紧回去把情况告诉陈大人,再做打算。” 回到陈安那儿,俩人耷拉着脑袋。 “不知为何,这回的守卫比上回多了两倍还不止!” 白书一惊。 “难道先前你们被发现了?” 他皱着眉犯愁。 “可别小看这帮人,他们可精着呢!” 冯瑶儿也拿不准,犹豫了下看向陈安。 “这么多人守着,我们压根进不去,硬拼也不是对手,得另想招儿。” 陈安点点头。 还好冯瑶儿她们没冲动,要是直接闯了进去,指不定得惹多大麻烦。 “还能有啥招?” 白书这几天急得上火,说话都带着股子焦躁。 “有招的话,也不至于耗到现在啊!” 陈安安慰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别瞎操心!” 几人开始合计下一步咋办。 王莽既然敢这么折腾,八成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陈安他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他们决定乔装混进兵营! 冯瑶儿主动请缨。 “他们那窥远镜最要命,我请求去兵营毁了它!” 白书赶紧伸手拦着。 “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坐镇就行……” “姑娘家咋了?” 冯瑶儿突然扭头盯着白书。 “我跟魅都是姑娘家,不也照样摸到消息了?” 这话把白书噎得没词儿了。 “别吵了!” 陈安看俩人快杠起来,叹了口气。 “那窥远镜确实是大威胁,开战前必须给毁了!” 除了陈安和冯瑶儿,其他人都没说话。 这回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既要毁窥远镜,还得闯王莽的兵营,风险太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白书才闷声抛出个扎心的问题。 “师父,您想过没?咱跟王莽明面上还称兄道弟的,万一这事漏了底,他借着由头往咱身上泼脏水,到时候百口莫辩咋办?” 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现在陈安和王莽表面上还客客气气的,可不能轻易留下把柄! 陈安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指尖在掌心狠狠一叩。 “咱只管动手,完事找个替罪羊把黑锅背牢了,谁还能揪着咱的尾巴不放?” 见白书几个还想再说,陈安抬手打断,眼神沉得像潭深水。 “行了,这事我心里有谱,照办就是。” 当晚,陈安就开始物色替罪羊。 冯瑶儿和魅也没闲着,一直在搜集情报,正盘算着往王莽军营外闯一趟。 把守营门的张亮,是王莽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这小子瞧着憨头憨脑,见人总咧着嘴笑,可那双眯成缝的眼睛里藏着的算计,比王莽多了不止三分。 当初王莽暗地里给陈安使绊子,好几回都是这小子出的馊主意。 摸清底细后,冯瑶儿脚步匆匆地来找陈安。 “这几日总算摸透了一个叫张亮的人。”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谨慎。 “此人是王莽跟前最得力的干将,心思活络得像泥鳅,手段更是阴狠,要是能把这趟浑水泼到他身上,让他当这个替罪羊……” 话没说完,陈安就明白了。 “让他背这个黑锅,确实是步好棋。” “一来能把咱们摘得干干净净,半点嫌疑都沾不上;二来,王莽向来多疑,张亮又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么一闹,保准让他们内部猜忌丛生,自乱阵脚!”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大伙儿一听,顿时乐了。 第360章老朱的怒火,全力配合陈安 陈安接着道。 “不过这事得做得滴水不漏。” 他话锋一转,神色又严肃起来。 “从现在起,咱们得把王莽的底细挖得再深些,他的人脉关系、生意往来,甚至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都得一一查清。”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真要跟他摊牌,必须把所有能拿捏的把柄都攥在手里,容不得半点差错! 闻言,众人连声附和。 白书更是举双手赞成。 “师父说得对!咱们这就分头去查,定要让那王莽插翅难飞!” 陈安又提醒道。 “白天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夜里行动更为稳妥。” 说完这话,陈安转头看向冯瑶儿。 “你俩去过王莽的军营,熟门熟路,这次还得劳烦你们打先锋。” 女孩子家身形灵巧,潜入起来胜算也更大。 冯瑶儿拍着胸脯打包票。 “这地方我们都摸过两回了,保证绝不会掉链子!” 大伙儿正准备动身,其他人都出去了,白书却磨磨蹭蹭地留在原地,看着陈安欲言又止。 “有啥事儿就说吧。” 陈安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太了解自己这徒弟了,准是有心事。 “师父,我觉得这事儿该跟圣上通个气儿!” 其实几天前,白书就琢磨着找朱元璋帮忙了,要是能得到圣上撑腰,能调动的人手和资源肯定多得多。 “跟圣上说?” 陈安一听就皱起了眉。 “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再说了,圣上身边保不齐就有王莽安插的眼线,咱们想打他个措手不及,就得悄悄动手。”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不跟圣上吱一声,咱们就成了孤军奋战啊!” 白书急得直跺脚。 “万一突袭出了岔子,咱们连条后路都没有,只能等着挨宰了!” “现在跟圣上打个招呼,说不定他还能给咱们安排条退路呢!” “师父,您就让人去递个信吧!” 白书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恳求。 “咱们现在已经没别的路可走了,只能赌一把,让圣上知道这事儿。” 陈安沉默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在理,咱们确实没退路了。” “行,那就让手下去给圣上捎个信。” 不论圣上能不能给他们留条后路,好歹把事儿捅出去,总能多一分指望。 王莽这号人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陈安他们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把情况告诉朱元璋,说不定还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得到更多支持。 得到陈安点头,白书赶紧派手下连夜往京城送信。 虽说他们出发前,朱元璋未必能收到消息,但只要能拖住时间,皇帝那边说不定就能想出办法接应他们。 朱元璋也察觉到最近京城有些不太平。 其实他早就盯上王莽了,可这王莽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从来没露出过半点反心,朱元璋也抓不到啥把柄。 当夜,朱元璋收到了陈安的信。 一听说王莽在背地里偷偷招兵买马,气得他拍着桌子直骂。 “咱就知道这帮人没安好心,没想到脸皮竟厚到这种地步!” 他气得浑身发抖,旁边的大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小声劝慰。 “圣上息怒!这事得从长计议,咱们得先给陈安他们安排好退路,万一王莽那边有动静,也能让他们安全脱身啊!” 朱元璋刚才气懵了,被这么一劝才慢慢冷静下来,攥紧拳头说。 “对!必须帮陈安这小子,还得让王莽那厮付出代价!” 说着,他大手一挥。 “还愣着干啥?赶紧把五军都督府都召集起来,咱要举全国之力,灭了王莽这反贼!” 话音刚落,旁边的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 “圣上息怒啊!” 朱元璋瞅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你想拦咱?” “你该不会是王莽安插在咱身边的眼线吧?你们这群人到底想干啥?” 太监吓得连连摇头。 “圣上,老奴跟了您这么多年,哪能不清楚您的心思?只是陈大人好不容易送来消息,要是现在就大张旗鼓地出兵,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陈安送信来,是想让朱元璋留条退路,可不是盼着朝廷现在就出兵。 一旦发兵,王莽那边肯定会察觉,到时候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陈大人为了咱们呕心沥血,咱们可不能让他受委屈啊!” 太监这番话,总算让朱元璋彻底冷静下来。 他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刚才确实冲动了,但朱元璋还没糊涂到失去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人下令。 “从今天起,你们必须全力配合陈安,绝不能让他们出任何岔子。” 御林军领命出动,为了不惊动王莽,他们全都掩护的极好。 此时,陈安乔装后带着手下来到王莽的军营外。 他神情紧张地叮嘱大伙儿。 “记住!毁了窥远镜就立马撤!” 部下们重重点头。 “是!” 大伙儿兵分几路,冯瑶儿和白书各带一队,悄悄摸了进去。 他俩动作飞快,把能查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窥远镜的影子。 再次碰头时,大伙儿都是一脸的愁容。 “这窥远镜到底藏哪儿了?找了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见众人一筹莫展,陈安突然冷笑道。 “我倒有个主意!” 他抬头望向营地深处,一脸的淡定。 “他们既不肯主动把窥远镜亮出来,那咱们就把他们引出来!” 众人都愣住了,没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想着别打草惊蛇,是怕中了他们的圈套,可现在他们缩着不出来,那咱们就陪他们玩玩!” 陈安说完,便带着一队人往西边跑去,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谁在那儿?” 附近的巡逻队很快就发现了陈安。 冯瑶儿和白书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带人往相反的方向躲了起来。 “到底是谁在捣乱?” 张亮带着一队士兵冲在最前面。 见来的是张亮,陈安勾起了嘴角。 “狗东西,有本事来抓我啊!” 陈安故意挑衅,动静闹得更大了。 “一群饭桶,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啥能耐!” 士兵们被他的话激怒,纷纷朝他冲了过去。 等王莽的人全被引了过去,白书和冯瑶儿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搜索起了还未搜索的地方。 陈安这可是拿命在给他们争取机会,他们定不能掉链子! 第361章不如,把责任推卸给别人 陈安一行人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多亏了陈安引开众人,白书他们顺顺利利找到了藏窥远镜的地方。 望着眼前的营地,白书攥紧拳头,心里直冒火。 若不是王莽在背后瞎折腾,弟兄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牺牲这么多! 想到这儿,白书让手下把带来的酒一股脑泼了上去,擦根火折子一扔,瞬间火光冲天,整个营地成了火海。 “着火啦!走水啦!” 营地里立马传来一片乱糟糟的叫喊声。 白书一听,赶紧朝手下挥挥手,脚底抹油溜了。 他们刚撤,王莽军营里就跟炸了锅似的,一群人拎着水盆疯了似的往火场冲。 “咋烧成这样了?” 王莽的亲信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急得直跺脚,拳头攥得咯吱响。 “快救火啊!窥远镜可绝不能出岔子!” 这批窥远镜可是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来的宝贝,真要是烧没了,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手下们慌里慌张地端着水盆往前冲,可火势实在太猛,才半个钟头,整个营地就烧成了一片焦黑,连块完整的木头都没剩下。 此时,陈安已经和白书等人碰头了。 “搞定了!” “那些窥远镜,被我们一把火给烧了!” 白书说得一脸的得意。 “干得漂亮!” 陈安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 方才故意吸引士兵注意力的时候,他没闲着,一直在找张亮的下落,这会儿总算有了眉目。 “那儿!” 陈安指着不远处。 “我方才瞅见他在那儿,咱们现在就去把这小子给逮过来!” 大火来得太突然,大伙儿都懵了,手忙脚乱的没个章法。 张亮盯着火场,跟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哪个狗娘养的干的?!” 嗖——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就朝他飞了过来。 张亮反应倒快,往旁边一躲,险险避开。 “哟,有点能耐啊!” 陈安和白书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会儿张亮身边的人都跑去救火了,正好是下手的好机会。 “你们是谁?” 等陈安从背光处走到亮处,张亮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竟然是你们?!” “咋的?” 冯瑶儿冷笑一声。 “你们祸国殃民,我们来找你们讨该债了!” 白书也走上前,阴阳怪气地道。 “张亮啊张亮,这些破事里,你可没少帮腔作势吧?” 张亮攥紧拳头,色厉内荏地喊道。 “这可是我们的地盘,你们休想撒野!” 说着,就想扯开嗓子喊人。 陈安见状,朝白书使了个眼色。 白书秒懂,两人二话不说,拎着一张大网就冲了上去。 哗啦! 张亮一下子就被扣在了地上。 冯瑶儿早有准备,拿出早就备好的家伙,一下子就把张亮给敲晕了。 几人换上士兵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混进了人群。 很快,王莽被惊动了。 听说窥远镜全烧没了,他气得差点晕过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腿都快给拍断了。 “是谁干的?!” “这批窥远镜是咱们的命根子,谁这么大胆子,敢烧了它们?!” 亲信吓得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地说。 “小的们也不知道啊……”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火已经大得没法救了……” 一群人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亮呢?” 王莽扫了一眼四周。 “张亮在哪儿?” 张亮可是他最信任的人,虽说知道这小子一肚子心眼,但把事儿交给他,王莽还是放心的。 “这……” 一听找张亮,刚才回话的几个人都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愣着干啥?” 王莽不耐烦地怒吼道。 “赶紧把人给我找来!” 几个人干咳了两声,支支吾吾地说。 “王大人,咱们……咱们没见着张亮……” 刚才火一烧起来,大家光顾着救火,谁还顾得上看谁在不在? 就在这节骨眼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安和白书伪装成士兵,押着被捆得像粽子似的张亮走了进来,哐当一声,把他摔在了地上。 “启禀李大人,这小子想逃!” 张亮被这么一摔,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一睁眼就对上王莽那张气得铁青的脸,吓得魂都飞了。 “王……王大人!” 他挣扎着想往前爬,刚挪了两步就被王莽一声怒吼打断了。 “放肆!” 王莽肺都快气炸了。 这批窥远镜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托了无数关系才弄来的! 原本还指望靠它们在战场上大显神威,没想到就这么烧没了! “窥远镜全没了!” 王莽闻言,抬腿就给了张亮狠狠一脚。 “当初我把窥远镜交给你看管,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 张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喊。 “王大人啊!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着火啊!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搞破坏!” 这话刚说完,白书就凑了上来,这会儿他可是彻底变了副模样,哭天抢地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大人!是他!就是他让我去放火的!” 张亮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猛地回头。 “你是谁?我压根不认识你!” 白书理都不理他,接着嚎。 “他说王大人您这么干,会害死好多老百姓,所以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窥远镜烧了!” 王莽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还分得清真假,一把揪住张亮的衣领,恶狠狠地问。 “你是陈安的人?!” 张亮吓得拼命摇头。 “大人,我对您忠心耿耿,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啊!您可得相信我!” 他一边喊一边往后缩。 “大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求您明察啊!” 白书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大人,我当初不想去放火,他还威胁我说要杀了我呢!” 这时候,晚上负责守夜的士兵也被喊了过来。 白书当着众人的面,把脏水一股脑全泼到了张亮身上。 “就是他逼我们去烧窥远镜的,还说我们不照做,就把我们全宰了!” 那些守夜的士兵一开始还懵懵懂懂的,一听这话,突然跟开了窍似的。 反正火已经烧了,与其大家一起受罚,不如把锅甩给张亮,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第362章墙倒众人推 一个士兵赶紧站出来,指着张亮喊。 “对!就是张亮让我们烧的!”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群人跟着起哄。 “没错!是他逼我们的!还让我们对放火的事假装没看见!” “请大人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对大人可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想过背叛您!”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墙倒众人推,张亮被说得百口莫辩。 陈安在旁边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张亮这小子,平时精得跟猴似的,没想到也有今天。 陈安慢悠悠地开口。 “本来大家都该一起守护窥远镜,可张亮突然调走了这么多人,这心思,恐怕不简单吧?” 张亮还在那儿拼命辩解,可周围全是指责他的声音,谁还听得进去啊。 王莽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 “我还以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没想到你这么对我……” 王莽说着,从旁边抄起一把大刀,眼神凶狠。 张亮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 “大人,是他们污蔑我!他们想背叛您啊!您别信他们的话!” 除了陈安和白书,其他人都怕惹祸上身,一股脑把黑锅全扣在了张亮头上。 “分明是张亮拦着不让我们出去!” “要不是他瞎捣乱,这场大火早就扑灭了!” “大人您可得明察,全是张亮在中间搞鬼!” 见这墙倒众人推的架势,张亮反倒大笑了起来。 “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群废物!” 呵! 陈安在心里冷笑一声,随后清了清嗓子,又道。 “这家伙之前老在我面前念叨您的不是,说您小气,连多给点银子都不肯。” 这话可戳中了王莽的痛处,他气得脸都绿了。 “你居然这么说我!” “冤枉啊!没有大人哪有我的今天?我怎敢如此折辱您?” 张亮急忙喊冤。 “况且我根本不认识这几个人,大人您还是先查查他们的身份吧!” 陈安那句话真是踩了王莽的尾巴! 再加上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张亮,王莽火冒三丈地瞪着他。 “大伙儿都说是你背叛了我,难不成我要信你一个?” 说着,他抬头喊道。 “来人,把张亮给我押下去!” 陈安在一旁偷着乐,这张亮平时帮王莽鞍前马后,今天也算吃了回教训。 张亮还在拼命喊冤。 “大人,他们分明是想让您失去左膀右臂啊!您真要这般对我吗?” 一听这话,王莽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我告诉你,没你我照样办事!” 张亮彻底绝望了。 陈安趁机掏出早就备好的证据,但眼下王莽正在气头上,估计啥都信。 “大人您看,这都是他勾结外敌的罪证。” 陈安手里晃着几封信,这可是他们费了老大劲模仿张亮笔迹写的。 “其实他早就勾结上陈安了,这次就是想趁乱毁了窥远镜!” 看着一封封铁证,王莽彻底炸了。 “你还敢说自己冤枉?” 他把手里的东西狠狠砸在张亮脸上。 王莽最恨背叛,张亮虽是他的得力助手,可被最信任的人出卖,他气疯了。 “这些信绝对不是出自我手!” 张亮急得大喊。 “我在您这儿吃好喝好,啥都有,干嘛去别人那儿受罪?” 他想尽办法辩解。 “眼下窥远镜被烧了,这分明是陈安他们的阴谋!” “您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关起来,那才是让敌人笑掉大牙!” 陈安在旁边添油加醋。 “张亮先前在我们面前就说过好多次,说您离了他就活不了,没想到在您面前也这么嚣张。” 王莽哪还听得进张亮的话,对着他大吼。 “把这个叛徒带下去严刑拷打,打死都活该!” 亲信立刻把张亮拖走了。 被拉走前,张亮的惨叫声差点掀翻屋顶。 “我辛辛苦苦为你谋划,到头来就落得这般下场……” 回想过往,张亮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本想跟着王莽出人头地,结果反倒栽了跟头。 “全是我自找的!” 他冷笑一声,再也没说话。 这边王莽又开始赶制窥远镜,这可是他们取胜的关键,有了这玩意儿就能运筹帷幄。 陈安出去后,便立马偷偷给朱元璋写了封信。 朱元璋收到信看完后,龙颜大悦。 “好!” 他边看边乐。 “没想到这事办得这么快!” 一旁的老太监赶紧拍马屁。 “圣上,陈县令真能干啊!” 朱元璋点头。 “是啊!” “陈安他们还在王莽营里没暴露,王莽的窥远镜也毁了,要是这时候进攻,正好里外夹击!” 眼下是王莽最虚弱之时,必须抓紧时机动手。 “来人!” 见朱元璋想发兵,太监立马跪了下来。 “圣上,陈大人写这信,应该是让您安心,不是让您马上出兵的!” 朱元璋脸色一沉,他可是九五之尊,啥时候轮到太监指手画脚了? “你这是何意?” 他冷笑道。 太监吓得连连磕头,皱着眉劝道。 “圣上息怒,奴婢只是觉着,现在出兵怕是会打草惊蛇。” 王莽实力摆在那儿,就算没了窥远镜,依旧不好对付。 况且陈安他们还在王莽营里,等他们摸清楚地形后,胜算才会更大。 这太监的想法,正是陈安的打算。 先摸清底细,再动手,不能蛮干。 陈安写这信,就是想让朱元璋心里有个数,顺便准备准备,没想到朱元璋这么拎不清。 朱元璋这会儿正对着太监发火。 “这事只有咱能决定,轮得到你插嘴?” 他不听劝阻,立马派兵了。 一开始陈安还不知道,等听说消息,顿时慌了神。 “圣上这是咋想的?现在出兵,要是打草惊蛇了咋办?” 他赶紧又给朱元璋写了封信,把现在出兵的后果说明。 可等信送出去,早就晚了。 朱元璋出兵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营地。 陈安和身边的人都气坏了。 “圣上究竟咋想的?咋突然就发兵了?” 陈安也是愁眉苦脸,本来是怕朱元璋担心才送信,没想到差点把兄弟们都坑了。 虽说解决了张亮,可王莽身边也不是没人了,万一把王莽逼急了,他拼命反抗,自己这边讨不到好啊! “罢了!” 陈安沉思片刻后,对众人道。 “圣上既已下令出兵,那就说啥都没用了!” 第363章就继续用反间计 朱元璋的命令,哪能抱怨? 白书等人眉头紧锁,可一想到之前的事,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师父,我们刚毁了王莽的窥远镜,咱们的兵力也还没补充,这时候开战,不就等于是去送死吗?” 陈安点头。 “可咱们没得选!” “从即刻起,咱们得全力以赴,万事小心!” 随后,他让白书将得力干将都叫了过来,开始部署。 “都听好了!咱们要打一场硬仗!” “而且,这仗必须得赢!” 陈安鼓了半天劲,也没啥效果,气得攥紧拳头。 “你们在干嘛?我问你们在干嘛?” “一个二个垂头丧气的,是像要打胜仗的架势吗?” 众人纷纷低头,着实是圣上这兵发得太突然,让他们都懵了。 “你们是对圣上的决策有意见?” 陈安强打起精神。 “圣上这次发兵确实急了些,但事已至此,咱们也绝不能低头!” 众人闻言,也只好点头。 “没错!绝不能低头!” 白书等人也重新振作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莽估计早就听到了风声,他们必须立刻做好准备! 见大家重新有了斗志,陈安才松了口气。 “王莽军队里有不少武林高手,咱们这次必须万事小心,尽量智取!” “师父,我听说王莽手下有不少江湖高手,我们能应付得了吗?” 白书担忧道。 江湖上多的是能人,陈安这边虽然有谋臣武将,可真不一定打得过那些江湖人士。 关键时刻,魅站了出来。 “圣上不是已经派兵过来了吗?圣上肯定能知道咱们的难处!” 大伙儿顿时哭笑不得。 可事到如今,说啥都没用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陈安马不停蹄地对着当地地形和手头将领们排兵布阵,白书这帮兄弟自然都捞到了关键岗位。 部署妥当后,他盯着眼前这群人沉声道。 “从现在起,咱们得拿出吃奶的劲儿来拼。” 众人齐刷刷点头应下。 当晚,大伙儿在营地周边撒开了网,只要撞见王莽的人,立马就开干。 朱元璋派来的援军估摸着两天后能到,有了这股子力量,王莽想轻松拿捏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自家营地守得严严实实,陈安等人半点不敢懈怠,营里的空气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正琢磨着,陈安突然灵光一闪,当即把身边的谋士全叫了过来。 “大伙儿都清楚王莽的斤两,真要硬碰硬,咱们怕是要吃大亏!” 他脸上那股子坚定劲儿,倒让旁人有些犯难。 有人忍不住发问。 “可王莽的营地离咱们这么近,不正面刚还能咋整?” 陈安笑道。 “咱们想办法收买他们营里的人,摸清楚情报,然后用反间计!” 听了这话,白书突然一拍大腿,激动道。 “对啊!” “他们营里虽说高手不少,可那帮人互相瞅着都不顺眼!” 当初他去打探时,把王莽身边的将领摸了个透,这群人个个本事不小,却都傲得像只孔雀,彼此间的关系差得能拧出冰碴子。 魅也跟着点头。 “没错,上次咱们去他们营地侦查,就发现各支部队之间也跟结了仇似的!” 领头的大人不对付,底下的兵自然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陈安早就盯上了这一点。 团结才是铁打的力量,既然对方是盘散沙,那就干脆给他们扬了! “圣上的援军到哪儿了?” 他转头问身边的人。 一个亲信快步上前回话。 “一天后就能到!” 陈安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毕竟大明朝的军队可不是软柿子! “咱们得把这反间计用活了!” 他抬头时,眼里满是自信。 “你们想想,当初为啥能把张亮一锅端?还不是因为王莽打心眼儿里就不信他?” 说起来张亮也够冤的,作为王莽的左膀右臂,立下的功劳能堆成山,要不是有他撑着,王莽的营地早八百年就散架了。 当初决定坑张亮时,陈安心里还没底,没想到王莽对自己人真就这么疑神疑鬼。 这一点上,陈安跟他截然相反。 正所谓疑人不用疑人不用,他对身边的弟兄,从来都是一百个放心。 可惜王莽不懂这个理儿。 “那咱们就从他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将领下手!” 在场的人顿时来了精神,感觉这事儿有谱。 陈安点头附和。 “对,就从那俩最关键的人物下手!” 王莽身边有俩江湖高手,本事大到传说得此二人者得天下。 可这俩人能耐不相上下,谁也不服谁,平常不是斗嘴就是动手,从他俩身上找突破口,准保事半功倍! 抱着这个念头,陈安赶紧把兄弟们凑到一块儿。 “反间计得玩得漂亮,不然很容易打草惊蛇!” 既然那些将领本来就傲气冲天、关系紧张,那不如就顺水推舟…… “我倒有个主意!” 他慢悠悠地扫过身边的人。 “既然他们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咱们就添把火,让他们彻底各怀心思!” 要是他们没法拧成一股绳,那就干脆把他们拆成零碎! “这招真能行?” 有人犯嘀咕。 “万一被他们提前察觉了咋办?” 陈安冷笑一声。 “只要咱们抢在前面动手,他们连钻空子的机会都没有!” 说干就干,当晚,所有计划就像上了发条的钟,紧锣密鼓地转了起来。 另一边,王莽也听说了手下不团结的事儿,顿时火冒三丈,把所有人叫过来劈头盖脸就骂。 “你们都在搞什么鬼?一群废物……” 他攥着拳头,脸气得铁青。 “是想把我气死吗?整天捣鼓这些破事,非得等军心散了才甘心?” 有几个人还想辩解。 “大人,这事儿真不赖我们,我们也就是各干各的活儿啊!” 话音刚落,俩亲信竟然当着王莽的面吵了起来,活像俩斗架的公鸡。 “放屁!明明是你越界了,跑到我们地盘上撒野!” “谁撒野了?你这事要搞事情?” 俩人怒目圆睁,谁也不肯服软。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撸起袖子。 “若不是你,能有今天这破事?” 对面的人也不含糊,立马跟着撸袖子。 “分明是你先派人来我们这儿找茬的吧?你去问问,到底是谁不对!” 第364章那就打吧 王莽听着,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当着他的面都敢这么闹,像话吗?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 “都给我闭嘴!” “难怪别人能随便拿捏你们,外患还没解决呢,就在这儿窝里斗!” 王莽向来眼高于顶,此刻冷冰冰地盯着前方。 “你们一个个傲气冲天的,说到底,还是我平常太纵容你们了!” “陈安可不是好惹的,我劝你们别在这节骨眼上,让手下人觉得你们这些当老大的不靠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人憋着气不服。 “要怪也得怪陈安!” “就是,都怪陈安!” “大人,不如咱们直接杀到陈安那边去吧!” 王莽本来就一肚子火,听了这些不着调的话,更是气得跳脚。 “特娘的!你们的脑子都进水了吗?” 他怒视着面前的人。 “现在咱们军心都乱成一锅粥了,有几个人能踏踏实实待着?城里城外全是烂摊子,这时候谁有心思打仗?" “从现在起,你们都给我管好自己!” 这次王莽半点情面没留,指着几个人的鼻子就骂。 “要是让我知道谁动了歪心思,我绝对饶不了他!” 部下门这下总算不敢吭声了。 可王莽刚走,那些人就开始嘀咕。 “冲我们发什么火?有本事去找陈安撒气啊!” “还不是没本事找别人撒气?不然能憋到现在?” 王莽本来想借着训斥让他们认清楚错处,没成想反倒让他们的关系更僵了。 这么一闹,彼此间更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此时,陈安正掐着手指头算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援军明日便能抵达附近!” 白书眼睛都亮了。 “明日,咱们便再不用怕王莽的人了!” 虽说成功挑拨了对方,可王莽的队伍依旧不好惹,之前白书他们还为此愁得睡不着觉呢! “别高兴得太早!” 见白书等人乐颠颠地,陈安赶紧出声。 “王莽他们八成也收到信儿了。” 王莽的眼线多如牛毛,不然哪能有今天的势力? “那咱们要不要主动出击?” 魅出声道。 一味躲着不是办法,越躲麻烦越大。 “人都安排好了?” 陈安问白书。 白书摇了摇头。 “因为还不确定陛下的队伍啥时候到,所以……” 陈安只觉得脑袋里像有群蜜蜂在嗡嗡叫。 他怒道。 “让你们提前准备,怎么就不听呢?!” 白书吓了一跳。 以前的陈安还算通情达理,今天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报!” 正想再说点啥,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 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浑身都在抖。 “不……不好了!” “王莽他们好像知道咱们的消息了!” 陈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 他们之前做得那么隐蔽,怎么可能走漏风声? “王莽带着人……偷偷摸过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厮杀声,而且越来越响。 听着外面的动静,陈安突然笑了。 “既然他们都主动送上门了,那就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 白书主动请战。 “我去!” 他抬头看向帐外,眼中冒火。 “王莽在我这儿造了那么多孽,我必让他有来无回!” 这次陈安没犹豫,大手一挥。 “好!别让我失望!” 王莽安排了人偷袭,可这帮人心不齐。 再加上上次被王莽训了一顿,个个都想抢着立功,本来好好的计划,愣是被他们抢功抢得乱成一团,一个比一个疯。 白书赶到的时候,发现王莽的亲信竟然自己打起来了! “这啥情况?” 他一愣。 “直接杀过去吧!” 魅刚抛下话,就带着人就冲了上去! 所有人一拥而上,王莽身边的人被杀得片甲不留。 陈安赶到时,见不少人正往外逃,当即喊道。 “一个都不能放!给我消灭殆尽,永绝后患!” “是!” 陈安阵营的人,再次冲了出去。 这时,王莽收到了消息。 “是咱们自己人内讧,才导致计策失败的!” 逃回来的人,哭丧着脸跪在地上。 “各大首领都想抢功,我们这些小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王莽听了,差点气得晕过去。 “不是早就说过要团结吗?他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手下们哪敢吭声。 “报!陈安的人已经杀过来了……” 看着王莽这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几个亲信吓得瑟瑟发抖。 “大人,还是想办法把他们赶走吧,不然咱们迟早得战败!” 陈安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亲信们全部出动。 战场上偶尔还有零星的打斗,可那些人打起来软绵绵的,压根没半点架势。 接到消息,白书立刻带着军队出发了。 陈安对此满不在乎。 “王莽那帮人就是乌合之众,翻不出什么浪来!” 他瞥了眼旁边。 “从即刻起,但凡撞见王莽的人,格杀勿论!” 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王莽针对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收到前方战报,陈安冷笑一声。 “我亲自去一趟!” “万万不可啊!” 白书的亲信已经在前线占了上风,听说陈安要亲自上阵,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紧张。 “有弟兄们顶着就够了,哪用得着师父您亲自上阵?” 陈安态度坚决。 “我必须去!” 王莽的所作所为已经给大明王朝添了不少乱子,而且朱元璋派来的将领马上就到,等他们一到,战场局势肯定会大变。 这么看,眼下正是把王莽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 他穿上战袍,直奔战场。 战场上的胜负早已分明,王莽的人正撒腿狂奔。 有将领想反扑,可眼下这局面,哪还有反扑的余地? “他们跑不了!” 陈安望着前方,策马追了上去,表情越发凝重。 白书等人也没闲着,趁着陈安杀敌的功夫,四处搜寻王莽的踪迹。 只要能抓住王莽,一切就都结束了。 战士们个个英勇无畏,毕竟是陈安亲自训练出来的,打仗时绝不可能怂。 一番厮杀下来,陈安拦住了大部分想逃命的人。 可王莽把战线拉得太长,还是有不少人耍了点小聪明跑掉了。 第365章这老小子求生欲望还挺强 等陈安急匆匆赶到城外,就见不远处一小队人马正在出逃。 他火气直往上冒,见到白书过来,他攥紧拳头怒道。 “王莽人呢?” “我方才看见王莽跟着大部队跑了,估计就在刚刚出城的那个小队里……” 白书战战兢兢的道。 这话一出,陈安顿时气炸了。 这次的目标就是王莽,没想到又让他给溜了! “该死!” 他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咱们必须抓住王莽,绝不能再掉以轻心!” 片刻后,陈安冷静了下来。 王莽在这里盘踞了这么久,能逃掉也正常。 更何况,现在他们根本没必要怕了。 他冷笑一声道。 “援兵不是已经到了吗?” 他淡定地抬眼望向远方。 “王莽跑了就跑了,咱们现在还有件事要做,迎接援兵。” 当初跟王莽对上时,他们还觉得王莽就是支不堪一击的败军,可打了这么久,连陈安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 援军一到,接下来就能对王莽的人进行总围剿了。 另一边,王莽的军队彻底溃败,在将领们的掩护下,他总算逃到了自己领地。 进入大殿后,王莽立刻把这些可能扰乱军心的人全叫到了面前。 “哼!” “要不是你们一个个心怀鬼胎,我们能输成这样?” 这些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哭天抢地。 “大人息怒!此事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都是他们不配合!对!都是他们……” 王莽听得头都大了。 他这辈子嚣张惯了,没想到自己的亲信竟都是些废物。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将他们全关进了大牢。 此时,陈安等人正商量着作战计划。 “师父,依我看,眼下王莽肯定慌得一批,咱们正好趁机围剿他们!” “现在他们肯定互相猜忌,王莽亲信的将领们也八成不配合,咱们这时候突然杀出,准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魅也点头道。 “我认为白大人说得对,咱们的确可以趁机突袭!” 所有人都赞成这个主意。 陈安琢磨了片刻,没反对,看向众人时,脸上还带了点欣慰。 “算你们还有点脑子。” “成了,大家赶紧去准备,今晚咱们进行突围!” 朱元璋的队伍已经到了大半,有他们在,足够进行大范围部署了。 白书乐开了花。 “是!” 说着,众人便都去安排各自的任务了。 当晚,陈家军倾巢而出。 白书带着队伍打先锋,悄悄摸到了离王莽城池只有一公里的地方。 趁王莽等人没防备,大家一拥而上。 “冲啊!” 白书大喊一声,带着人往前冲。 王莽的人被打得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时,城池已经被攻破了。 一时间,城里满是哀嚎声,简直像人间炼狱…… 那晚,陈安率领朱元璋特地派来的援军全面出击,在他们的猛攻之下,王莽的军队损失惨重。 天快亮时,整座城池都被陈安等人拿下了。 白书身上的铠甲都被砍得掉了一大片,可他跑到陈安面前时,脸上却满是喜气。 “师父,他们的队伍全被打垮了!” 陈安听了,也露出了笑意。 “还好援军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些,恐怕就派不上这么大用场了。” “看来圣上出兵是他心里盘算好的!跟他比起来,我还是稍逊一筹啊!” 陈安又道。 “咱们得重新合计合计,务必把王莽活着捉拿归案……” 身边的人纷纷点头。 朝廷的队伍已经顺利抵达,有了他们的帮忙,王莽的大部分人被活捉,不少将领也落网了。 白书处理完前线的事,立刻来汇报。 “师父,大部分人都落网了,只跑了一小部分,不过……我们没抓到王莽。” 没抓到? 陈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最关键的人没抓到,那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原因!” 他看向白书,沉声道。 “为什么又没抓到?你必须给我个原因!” 他们之前一直盯着王莽,他的动向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怎么可能又让他侥幸脱逃? 白书愧疚地低下了头。 “应该是他提前挖了地道,这才得以逃脱的……” 地道? 这老小子的求生意识还挺强啊! 陈安冷笑一声。 “呵呵!原来他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不过这事,我必须追到底!” 除了对付王莽的军队,陈安还专门派人掩护老百姓。 这座城市已经不安全了,再拖下去,麻烦只会更大。 “先带百姓们离开这儿,安全第一。” 陈安沉思片刻后,又道。 对此,亲信们全都赞同。 没抓住王莽之前,这座城永远谈不上安全。 百姓们被护送到其他城池避难,离开时,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王莽逃到了没人知道的地方,短时间内怕是找不到了。 整座城都搜了一遍,能抓到的人全被抓了。 陈安来到大牢,就见无数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大人饶命啊!” 其中不乏有王莽的得力干将,之前还嚣张得不行,眼下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 “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我们就是一时糊涂,从来没想过做对不起大明的事啊!” “我们也都知道错了,只要您给条活路,我们肯定重新做人!” 看着他们假惺惺的样子,陈安冷笑一声。 这些城池的老百姓被王莽的军队害得这么惨,他怎么可能轻饶? 为了维护皇城统治,也为了老百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百姓们怎么样了?” 出了大牢,陈安问白书转移百姓的情况。 可转移百姓哪是一两天能搞定的? 没办法,白书只能诉苦道。 “师父,安置百姓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他满脸愧疚。 “不是我们不想做,是实在做不到啊!” 要是有别的法子,他们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老百姓实在太多了,咱们根本顾不过来啊!” 旁边的人也跟着求情。 “可不是嘛,这儿的百姓数量实在惊人,我们真的无计可施了!” 百姓流离失所,这对任何将领来说都是天大的难题。 思来想去,陈安决定把这事禀报给朱元璋。 百姓遭难,朝廷本就该救济,要是朝廷不管,单靠百姓自己,哪能扛得过去? 第366章赈灾的粮食怎么还没到 “你们先撑着,我这就把情况告诉圣上,相信他会做出正确决定的!” 陈安沉声道。 朱元璋听闻边疆百姓流离失所的消息,眉头紧皱。 “岂有此理!” 他沉声道,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怒意。 “先前不是奏报说城中百姓早已安置妥当?为何转瞬之间就落得这般颠沛流离的境地?” 传信的锦衣卫单膝跪地,头埋得更低,回话时声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启禀圣上,王莽残部盘踞的几处城郭被我军攻破后,当地百姓没了约束,又怕遭兵燹波及,只能四散奔逃,才生出这场乱子来。” 朝廷粮仓备着救济粮,如今要解百姓燃眉之急,渡此难关,全得靠这些存粮。 陈安在朝中的心腹见状,当即在朝堂上叩请拨发粮款。 “圣上,眼下边地百姓已到了无米下锅的绝境,若再迟疑不救,恐寒了天下苍生之心啊!” 朱元璋手指在御案上轻轻叩着,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沉默片刻后重重一点头。 “准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朕旨意,即刻从太仓调拨粮草,着户部与兵部协同,务必将救济粮尽快送抵边地,不得有误!” 次日,朝廷要拨发救济粮的消息传到了百姓耳中。 那些蜷缩在破庙里、窝在草棚中的灾民们,脸上总算有了丝活气,私下里都念叨着“圣上天恩”。 陈安这边也接到了确切消息,手下匆匆进来传话。 “大人,宫里来信,说圣上已经下旨调拨了救济粮,不日便会运抵咱们这儿。” 可三天光阴眨眼过去,别说粮车的影子,就连押送粮草的官差都没见着半个。 城门口日日挤满了伸长脖子张望的百姓,先前那点盼头渐渐被焦灼磨成了失望。 陈安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手里的茶盏被捏得咯吱响。 猛地,他将茶盏往案上一墩,茶水溅出半盏。 “岂有此理!粮食呢?” 他眉头拧成个死结,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 “前几日明明说旨意已下,怎么到如今连点风声都没有?难不成这救命的粮草,还能凭空飞了不成?” “百姓哪能等这么久?再不到,他们都要饿死了!” 粮食多耽搁一日,百姓便要多受一日煎熬。 城门口那些百姓,日日望着来路唉声叹气,连风中飘着的都是绝望的气息。 陈安身边的手下们个个紧锁眉头,谁也没料到救命的粮草会迟滞至此。 眼看陈安脸色越来越沉,白书终究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 “大人,依属下看,粮食物资迟迟不到,怕是在转运途中被哪个环节的人扣下了,眼下耗不起了,只能咱们自己另想办法。” 话音刚落,一旁的文书吏忍不住插话。 “不光是粮食,朝廷先前下拨的救济银子,也迟迟没见踪影。” 陈安猛地一拍桌案,眼中寒光乍现。 他当年在地方历练时,见多了这等中饱私囊的龌龊事,此刻一听便知其中有诈。 他挥了挥手,让旁边几个无关的属吏退下,殿内只留下三四名心腹。 “你们可知症结在哪?” 陈安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依我看,这事八成是户部那几位大臣动了手脚。” “救济粮与赈灾银同出一处,怎会同时没了动静?不是层层克扣,便是有人胆大包天,敢将这救命钱粮私吞了!” 户部大臣中饱私囊本就不是头一遭,这次敢动赈灾钱粮,倒也不算意外。 白书听得这话,顿时红了眼。 “私吞?他也敢!那是能填进自己腰包的东西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都发颤。 “那是百姓的救命粮啊!是能让人活下去的指望!” “有什么不敢的。” 陈安望着窗外萧瑟的天色,重重叹了口气。 “那些个老狐狸盯着府库的钱粮不是一天两天了,先前朝廷管得紧,他们没寻着由头,如今边疆动荡,粮草转运的关节多了,他们自然是要趁机伸手捞一把的。” 陈安沉默片刻,忽然猛地站起身道。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这就动身去京城,当面跟圣上说清楚!” 话音刚落,满室皆惊。 白书第一个上前按住他的胳膊,急声道。 “师父三思啊!” “户部那些大臣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遍布各部,咱们手里连半分实证都没有,这时候闯去京城,岂不是更麻烦?” 旁边的亲信也跟着劝。 “是啊大人,要不还是让属下们去吧,您坐镇此地稳住局面,万万不可亲自出面啊!” 陈安眉头紧锁,却没松口。 众人心里都清楚,他在朝中虽有清名,可那是在各方相安无事时的体面。 一旦真要动了户部那伙人的利益,对方必然会动用所有势力反扑。 明里参他越权干政,暗里指不定还会设下什么圈套,到时候别说揭发贪腐,恐怕连自身安危都难保住。 “此事,我必须亲自去。” 陈安拨开众人的手,声音沉得像淬了冰。 “百姓们如今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多拖一日就多一分变数,我若缩着,那才真成了罪人!” “您可千万不能去啊!” 白书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陈安面前,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带着颤音。 “您这时候闯去面圣,指不定会被他们反咬一口,说您借赈灾之名要挟朝廷,到时候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岂不是弄巧成拙?” 陈安望着窗外,城墙根下又传来几声虚弱的哭嚎,定是哪家孩子饿得受不住了。 这些日子,他每日站在城楼上,都能看见灾民们蜷缩在寒风里,皮包骨头的手抓着枯草瑟瑟发抖,那哭声像针似的扎在他心上。 救济粮的文书早就传遍全城,可库房依旧空空如也。 百姓们从最初的翘首以盼,到如今的眼神空洞,只用了短短三日。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可再等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事到如今,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了!” 魅站了出来,眉头拧成个川字。 听了这许久的争执也没个章程,眼下实在耗不起,只能另寻出路。 第367章那就从本地的富商那里弄 “你能有办法?” 陈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你看看城外!百姓们连最基本的活命粮都吃不上,只能啃树皮草根了,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 他说着便要去取墙上的佩剑,显然是铁了心要动身。 “绝不能再在这儿耗着!必须得进宫向圣上禀明实情!” 白书见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头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师父!弟子知道您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救百姓于水火,可这积弊沉疴哪是一天两天能撬动的?” “您这时候硬闯京城,怕是没等见到圣上,就先被户部那伙人设了套!” 他声音带着哭腔,字字恳切。 “您若有个闪失,咱们这些人暂且不论,城外那成千上万的百姓,可就真成了没人管的浮萍了!” “再这么闹下去,不是您一个人遭殃,是咱们所有人,连同那些等着救命的百姓,都得跟着万劫不复啊!” 几人围着陈安争执不休,从月上中天吵到启明星露头,终究是没争出个两全之策。 陈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又想起城门口那些枯槁的面容,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如霜。 最后在白书等人死死拽着衣袖的拉扯中,在一声声“师父三思”的哀求里,他终究是停下了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开,满是无力的焦灼。 为了能替百姓多分些忧,陈安近来总往田间地头跑。 可每回去,入耳的都是一片哭嚎。 有妇人抱着饿得直抽噎的孩子抹泪的,有老汉蹲在被马蹄踏烂的田埂上捶胸的,还有些流离来的灾民围着他,枯瘦的手扯着他的袍角,一遍遍问“大人,粮食到底啥时候来啊”。 连着几日把情况摸得七七八八,陈安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这天傍晚,他把白书、魅等人都叫到了议事厅,案上摊着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亲手记下的灾民户数与周边可开垦的荒地。 陈安指尖在纸上重重一点,声音沉得像压了铅。 “你们都瞧见了,百姓本就流离失所,前番兵戈过后,屋舍烧了大半,田地也荒了,哪里还能安顿得住?” “师父,您可千万不能再惦念着京城的事了!” 白书望着陈安紧锁的眉头,声音里满是焦灼,眼神紧紧攥着他,像是怕稍一松劲,对方就会做出冲动的决定。 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急道。 “京城那潭水太深了!” “户部上下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早已是常态,咱们手里连半分实证都没有,您贸然回去指证他们贪污,无异于羊入虎口!” “那些人随便罗织个‘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就能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说到这儿,白书喉结滚了滚,语气里添了几分哀求。 “如今这地界,除了师父您,谁还真心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些等着救命的百姓可就真成了没人管的蝼蚁,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您得为他们撑住啊!” 这番话像块石头压在陈安心上,他望着窗外灾民们缩在墙角的身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白书说得没错,可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他又怎能甘心? “你们说得也对。” 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今朝廷的救济粮指望不上,百姓的日子已苦到了根上,要解眼前的困局,靠不上旁人,只能咱们自己咬牙扛起来,该筹粮的筹粮,该修屋的修屋,总得让他们先有口饭吃,有个地方遮风挡雨。” 百姓的日子本就苦如黄连。 好不容易挨过了兵荒马乱,原以为能喘口气熬出个头,谁料想粮食危机又像座大山压了过来,朝廷那边更是连半粒米、一文钱的供给都没送来。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可眼下又不能给朝廷添乱让那些贪官抓到把柄。 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劫富济贫这一条险路。 陈安把所有人叫到身边。 “我有个法子……” 他声音压得极低。 “前几日去乡下察访,见着不少富户粮仓殷实,有的甚至还在偷偷囤积粮食等着涨价,若是能从他们那里匀出些来,至少能让百姓撑过这阵子。” 他顿了顿,接着道。 “这么做,对那些富户是不太公道,可眼下人命关天,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也只能顾不得这些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 劫富济贫这事儿,听着倒是痛快,可他们是朝廷命官啊! 要是连官府都干起强取豪夺的勾当,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到时候,御史再参他们一本“滥用职权、目无王法”,那只怕是比私吞赈灾粮的罪名还要重。 白书嘟囔道。 “师父,咱们穿着这身官服呢!” “真要这么干,保不齐被人说成是打着救济的名号搜刮民财,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可要是啥也不做……”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城墙根下的哭声又隐约飘了进来。 “城里的百姓怕是撑不过这月了。” 左右都是难。 干,是知法犯法,赌上自己的前程性命;不干,是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对不起身上的官服,更对不起那些跪着求活路的百姓。 陈安猛地一拍桌案。 “别再犹豫了!能让更多人活下去,这事就干得!” 他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都去准备准备,今夜就动手。” 当天三更,月色被乌云遮了大半。 陈安带着人换上墨色夜行衣,来到一户富户家门前。 进门之前,陈安心里也犯嘀咕。 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们是朝廷命官,今夜做的却是绿林好汉的勾当,一旦败露,不光自己要掉脑袋,跟着他的兄弟、城里的百姓,都得被拖进这场风波里。 “真要这么干?” 白书的声音压得极低,眼里的犹豫像没燃透的火星,明明灭灭。 陈安没回头,只往墙根又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动手。” 时辰不等人,天边已隐隐透出鱼肚白,富户家的鸡怕是再过一炷香就要叫了。 几人借着树影掩护翻进院墙,动作轻得像猫。 粮仓的锁不算结实,白书用特制的细铁丝三两下就捅开了。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满仓粮食泛着白花花的光。 “搬一半。” 陈安低声下令。 第368章拿了的粮食怎么可能吐出来 麻袋被迅速装满,沉甸甸的粮食压得人肩膀发颤,却没人敢哼一声。 他们没动富户的私产,只取了粮仓里囤积的余粮。 算着这一半,足够城外那几百户灾民撑过冬天,等来年开春下了新粮,百姓缓过劲来,总能凑些补偿给富户。 第一趟出奇地顺利。 天蒙蒙亮时,粮食已悄悄运到了城郊的破庙里。 陈安让兄弟们换上粗布短打,装作走街串巷的货郎,趁着早市把粮食分给了最困难的人家。 领粮的百姓捧着糙米直掉泪,没人知道这救命粮是从哪儿来的。 第二天夜里,他们又如法炮制,摸进了城西那户囤积了几十石粟米的张姓富户家。 这次更熟稔,连狗都没惊动,只在粮仓门板上留下了半片写着“借粮”的木牌,便带着粮食消失在夜色里。 日子一久,城里渐渐传开了。 有伙神秘人专挑囤积粮食的富户“借粮”,转头就分给挨饿的百姓。 这事从东头传到西头,连街边讨饭的花子都知道,夜里要是听到谁家粮仓有动静,保准是“救星”来了。 可富户们哪肯咽下这口气? 几家丢了粮食的财主凑在茶馆里合计了半天,当天下午就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堵在了灾民聚集的破庙门口。 “都给我滚出来!” 为首的是城西的张财主,他穿着锦缎棉袍,腰间肥肉随着呵斥颤了颤,嘴角还沾着油渍,显然是刚从酒桌上赶来。 他手里拄着镶金的拐杖,指着缩在墙角的百姓们,唾沫星子横飞。 “你们这群穷鬼,凭什么偷我们家的粮食吃?啊?用着我的米,还敢在背后嚼舌根,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旁边几个富户也跟着起哄,有个姓李的胖财主踹了脚旁边的破陶罐,碎片溅到一个老汉脚边。 “赶紧把粮食吐出来!要么就赔钱,不然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老百姓被吓得缩成一团,一个个瑟瑟发抖,手里的空碗都快端不住了。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汉颤巍巍地开口。 “老爷们息怒……这粮食真不是我们偷的啊!今早一开门,就瞧见门口摆着半袋米,我们……我们实在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是啊是啊!”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抹着泪。 “家里娃娃三天没沾米星子了,看见粮食哪敢不收?我们真不知情啊!” “放肆!” 没等众人把话说完,城东的王财主就炸了毛,他胖脸涨得通红,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破筐。 “你们这群刁民,还敢狡辩!” “不是你们勾引来的贼,粮食能平白无故跑到你家门口?” “再说了,你们这群穷酸本就不该有粮,见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该乖乖交出来,还敢私吞,真是反了天了!” 他身边的家丁跟着往前逼近两步,手里的棍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百姓们吓得往后缩,有个少年忍不住小声嘟囔。 “可……可我们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王财主冷笑一声,伸手揪住少年的衣领。 “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不把偷粮的贼供出来,就把你们一个个捆了送官,让官府好好审审你们的嘴硬!” 富户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伙劫粮的人来无影去无踪,显然不好招惹,可拿捏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却易如反掌。 有家丁已经掏出麻绳,眼看着就要把几个领过粮食的老汉捆起来,人群里的哭喊声顿时高了几分。 “都住手!” 一声断喝从人群外传来。 陈安穿着常服,三步并作两步挤到前面,眉头拧得像铁疙瘩。 见富户们愣着没动,他又往前踏了半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给我住手!” 富户们认出是他,脸上的嚣张顿时敛了几分,张财主干咳两声。 “陈大人,您怎么来了?这些刁民私吞我们的粮食,总得给个说法吧?” “粮食是我让人送的。” 陈安没绕弯子,目光扫过缩在一旁的百姓,又落回富户们脸上。 “眼下百姓快饿死了,你们粮仓里的粮食堆成山,却眼睁睁看着他们等死,有人看不下去,才出此下策。”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沉。 “这事我担着。” “你们放心,等来年开春百姓种出了新粮,我亲自带人上门,按市价加倍还你们,但今天,谁也别想动这些百姓一根手指头。” 说着,他往百姓身前站了站,挺直的脊梁像堵墙,将那些惶恐的身影护在了身后。 陈安这明摆着偏袒百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那几个富户。 为首的王财主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更是梗着脖子往前冲,肥硕的身子几乎要撞到陈安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指手画脚?”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 “穿身破官服就装大尾巴狼,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 “还好意思在这说三道四,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 正吵着,几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当地县吏匆匆赶来。 他们显然早就跟富户们串通好了,一到就指着百姓厉声喝道。 “这些刁民胆大包天,竟敢勾结盗匪偷窃富户粮食!来人啊!把他们全给我锁了,押回大牢审问!” 衙役们拿出铁链就要动手,百姓们吓得尖叫起来,有个老太太抱着衙役的腿哭喊。 “我们没偷啊……是粮食自己来的啊……” “住手!” 陈安猛地拔出身侧的佩刀,刀鞘“哐当”砸在地上,惊得众人齐齐后退。 他指着那几个县吏,声音冷得像冰。 “我乃朝廷钦命巡边御史陈安!你们这群狗官,竟敢勾结富户欺压百姓,眼里还有王法吗?” 他取下腰间令牌,令牌上的钦命二字闪着寒光。 “我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放了这些百姓,否则休怪我按律查办,先斩后奏!” 县吏们哪见过这阵仗,看清令牌上的字样后,腿肚子都软了,噗通几声跪在地上,连声道。 “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大人在此,死罪死罪!” 先前嚣张的富户们也吓得面如土色,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想到自己的损失,那几户富户又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的粮食也是辛辛苦苦攒的,要是就这么拱手让人,我们前几年的辛苦不都白干了?” 第369章百姓的感激,还是县令大人好 旁边几个富户也跟着附和,有个瘦高的李掌柜急道。 “大人是朝廷命官,总不能不讲道理吧?我们也不是不肯帮百姓,可总得有个说法啊!” 陈安抬手往下按了按,声音沉稳有力。 “诸位的辛苦我懂,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但眼下情况特殊,百姓们真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恳切。 “大家放心,等熬过这阵子,我会奏请圣上,从明年的赋税里给你们补足粮款,而且保证比市价多给三成,就当是朝廷替百姓谢过诸位的周转之恩。” 他顿了顿,又道。 “若是圣上那边一时批复不下来,我陈安以个人名义立字据担保,欠你们的,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说着便要叫人取笔墨,富户们见他说得郑重,脸上的怒气渐渐消了些,互相递了个眼色,没再硬顶。 陈安心里跟明镜似的,朱元璋眼下能做的,也就只剩补偿了。 见陈安平安归来,白书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 “师父,您可算回来了!那些富商没为难你?” 陈安摇了摇头。 “他们能怎么为难我?” 随即,他话锋一转。 “咱们得先把老百姓的日子安顿好,要是连这都办不到,那咱们忙活了这么久,还有啥意义?” 要不是之前白书他们拦着,陈安说不定早把这事捅到朝堂上了。 他知道这些人是为他好,可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百姓们惶惶不安下去。 “咱们去瞅瞅老百姓的情况吧!” 魅见气氛有点僵,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陈安没再多说,跟着他们往城里走去。 他远远就瞧见一群老百姓正愁眉苦脸地凑一块儿。 走近后,果然听见有人在念叨。 “我那种子前几天就种下去了,到现在连个芽芽都没冒出来,这到底咋回事啊?” 旁边几人也跟着叹气。 “还能咋回事?咱这破地,能长出粮食才怪呢!” “朝廷虽说给了点募捐的钱,可这钱根本不顶用啊!” “真不知道这日子该咋过了,你们说咋办?” 大伙儿心里都憋着股火,越说越激动。 白书好不容易挤进人群,赶紧给大家宽心。 “各位别慌,粮食哪能一天就长出来?再说朝廷都给补贴了,长出粮食是早晚的事!” 老百姓们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几个人皱着眉,脸色难看。 “朝廷是给了补贴,可种不出粮食也是实打实的事儿,你咋还能这么乐呵?” “就是,咱当了半辈子农民,能不能种出粮食还能心里没数?” “你也太想当然了,这地根本就不是种粮食的料!” 陈安愣了一下,为了弄明白到底咋回事,他主动亮明身份。 “我是朝廷命官,这次来就是为了粮食的事,大伙儿有啥话尽管跟我说!” 一听是朝廷来的官,老百姓们再也忍不住了。 “朝廷是给了点救济,可这点救济根本不够啊!” “我们种不出粮食,难道朝廷还能一直救济下去?” 陈安赶紧安抚。 “大伙儿先别激动!” 他往前看了看。 “请各位带我去地里瞅瞅吧!” 几个老百姓正巴不得呢,深吸一口气,攥着拳头就领着陈安往地里去。 到了地里,好几个人都哭了。 “按说这时候粮食早该出苗了,可到现在连个影都没见着……” “我们都尽力了,是这破地太不争气!” “你不是朝廷命官吗?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该咋整?”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陈安仔细查看了当地的情况,发现这土地还真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 旁边的白书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 打仗的时候,他们哪顾得上土地和粮食的事? 现在突然瞧见这状况,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到底咋搞的?” 陈安见他们答不上来,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们整天说为百姓着想,现在这叫为百姓着想吗?” 他气得浑身发抖。 “像你们这样的,根本不配当官,还不赶紧去查清楚?” 这可是陈安头一回对白书说这么重的话。 白书知道自己理亏,没再辩解,带着几个人赶紧去查问题出在哪儿。 一番调查下来,陈安总算弄明白了种不出粮食的真正原因。 “这地方的土地根本不适合种庄稼,当初也是没办法,才临时把这儿的地开垦出来的。” 他抬头看向前方。 “咱得找到适合这土地的农作物才行!” 想到这儿,陈安转头对身边的人说。 “大伙儿都听好了,咱现在做的是为所有老百姓谋福利的事,谁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 白书等人愁眉苦脸的。 “师父,这事实在没辙啊!” “要是种子的事,换了就行,可这土地的事,总不能把城里的地全换一遍吧?” 其他人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陈安没说话,脑子里琢磨着之前遇到的一些老百姓,他记得当时听那些人说过,他们能用特殊方法种粮食…… 想来想去,陈安决定翻古籍找找办法。 他没泄气,带着身边的人熬了一整夜翻书。 就在大家都快放弃的时候,陈安突然在一本书里找到了能解决问题的法子。 他赶紧把当地几个有经验的老百姓叫过来商量,大伙儿觉得陈安说的办法说不定真管用,都点头。 “说不定这法子真能解决咱种不出粮食的问题!” 看着大伙儿越说越有劲儿,陈安总算松了口气。 在他的帮助下,老百姓们还真成功种出了粮食! 看到粮食发芽的那一刻,大伙儿抱着喜极而泣。 “真没想到这破地还能长出粮食来!” “我都快放弃了,还好没撒手!” “太好了,这下再也不用担心没吃的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 这时候,陈安把当地的县令叫了过来,跟他说。 “当地老百姓受了不少苦,打仗的时候连家都没了,现在好不容易种出粮食,希望你能把后续工作做好!” 县令早就听说过陈安的大名,赶紧点头。 “大人放心,粮食既然长出来了,我肯定让每一户老百姓都平均分到!” 说完,他还讨好地看着陈安。 “大人这段时间也累坏了,想吃点啥?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第370章赈灾粮也敢动,老朱气炸了 都这时候了,这家伙还想着吃吃喝喝? 陈安脸一沉,不悦地道。 “现在是帮老百姓解决问题的时候,粮食刚发芽,离收获还早着呢,你咋还想着浪费粮食吃喝?” “你是当地的父母官,该做的是维护老百姓的利益,不是整天想着讨好别人!” 县令吓得一脑门冷汗,压根没想到自己想巴结陈安,反倒挨了顿批。 陈安接着冷冷地说。 “老百姓虽说种出了粮食,但短时间内收不上来,这段时间朝廷的救济粮就特别重要!” “你必须想办法把救济粮平均分下去,要是让我知道你敢从中克扣,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县令吓得直哆嗦,赶紧表忠心。 “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克扣粮食!” 陈安真是觉得又气又急,没想到这时候了,这家伙还满脑子想着讨好。 讨好自己有啥用? 若是讨好管用,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县令好半天才缓过神,赶紧点头。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粮食的主意!” 在陈安的再三督促下,县令总算听了他的话。 陈安的办法还真起了作用,老百姓们总算松了口气。 每次陈安出门,都有不少老百姓跟在他身后。 “谢谢大人惦记着我们,要是没您,我们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陈安心里挺不是滋味,他从来都不希望有战争,可当初的事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有了陈安的帮助,当地的赈灾工作总算有了起色。 忙了整整一个月,老百姓的日子总算安稳下来。 这天晚上,好多老百姓拿着粮食来到陈安住的地方,一个个哭着说。 “多谢大人……” “要不是大人帮忙,我们哪有今天啊?太感谢您了!” 大伙儿手里的东西都在抖,陈安看着他们愿意把粮食送给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看着百姓们望向自己时眼里的感激与信赖,陈安心里清楚,这场风波里,他终究是赢得了民心。 将富户的情绪安抚妥当,又细细叮嘱了后续分粮的章程,陈安便决意动身回京城。 那边的贪腐症结一日不除,边地的安稳就一日是镜花水月。 临行前夜,他叫来了白书和魅。 “我走之后,这边的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他先看向白书。 “你心思细,盯着粮仓的余粮分发,务必让每户都能撑到开春,富户那边的补偿文书,按咱们说好的立好,切不可再出纰漏。” “另外命人守着城门,一来防备有散兵游勇作乱,二来盯着那些富户,别让他们私下报复百姓。” 又转向魅。 “你最擅长追踪,悄悄跟在我后面往京城去,沿途看看有没有异常动静,尤其是户部那边的人,若有消息,立刻传回来。” 两人齐齐拱手。 “是!” 陈安点了点头。 “我此去,必揪出那批吞粮的蛀虫,你们在这儿稳住局面,等我消息。” 一听这话,两人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后,白书才小心翼翼的劝阻道。 “师父,您可得想清楚啊!那些大臣在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您要是把他们贪污赈灾粮的事捅给圣上,等于把满朝权贵都得罪光了!往后您在朝堂上,怕是连立锥之地都难有啊!” 魅也跟着点头。 “是啊大人,这事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何苦非要较这个真?真把他们逼急了,指不定会给您扣什么罪名……” “得罪了又咋样?” 陈安猛地打断他们,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 “就算真把他们全得罪了,能把这群蛀虫揪出来,也值了!” “当初城外的老百姓啃树皮、吃观音土,一个个快饿死的时候,那些人在京城里搂着金银、喝着美酒,连救命的粮草都敢贪!他们不该受罚吗?难道就该眼睁睁看着他们踩着百姓的尸骨升官发财?” 陈安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凛然不可犯的正气。 “我既然撞见了,就断没有装聋作哑的道理。” 带着这份决绝,陈安星夜兼程赶回京城。 在御书房里,他将自己在边地所见的灾情、救济粮被克扣的证据、富户粮仓的囤粮清单,一五一十全禀明了朱元璋。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手指紧紧攥着朱笔,听完后猛地将笔往御案上一摔,脸色铁青,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怒。 “岂有此理!咱的旨意,他们竟敢如此怠慢?赈灾的粮草,他们也敢动?” “这是臣查到的所有账册与证词!” 陈安将一叠卷宗捧到御案前,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赈灾粮的起运数目、沿途关卡的签收记录,还有几个被策反的粮差画的押。 “微臣斗胆直言,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边地百姓,若不是看着他们实在活不下去,臣也不会滞留在外这么久,更不会冒死来触怒陛下身边的人!” 他躬身垂首,声音却掷地有声。 朱元璋一把抓过卷宗,手指急促地翻着,眉头越拧越紧。 那些记录像一把把尖刀,刺破了他对户部大臣的信任。 每一笔粮款的克扣都记在明处,连他们如何伪造损耗清单、如何将好粮换成陈米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看完最后一页,朱元璋猛地将卷宗拍在案上,龙椅的扶手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他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后背撞在龙纹靠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里的震惊渐渐凝成暴怒。 “咱何曾亏待过他们?让他们掌管国库,是信他们忠君爱民,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敢用百姓的白骨填自己的腰包!” 陈安赶紧抬头,目光直对上朱元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的恳切。 “陛下,这事其实也怪您。” “若不是您当初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蒙了眼,早看穿那些人的真面目,边地的老百姓何至于遭这份罪?” 满朝文武谁不是见风使舵,唯有陈安敢说这般直戳心窝的话。 朱元璋听了,脸上的怒色竟慢慢褪了些,忽然露出一丝混杂着悔恨与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是咱识人不明,错信了奸臣,才让百姓跟着遭殃……是咱的错。” 他猛地一拍御案。 “传咱旨意,把户部那伙人全给咱带过来!” 朱元璋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叛,尤其恨这些顶着忠良名号,却吸百姓血的蛀虫。 他眼神冰冷得看向殿外,沉声道。 “敢在咱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没门!” 第371章能搞出一个江宁,那就能弄出第二个 在户部众臣赶来之前,朱元璋突然冷静了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将窗户纸捅破,那陈安在朝堂之中便岌岌可危了。 这不就等同于是让他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入火坑吗? 朱元璋沉默片刻后,抬头看向了陈安。 “此事交给咱来处置,你先在留在京城,等候咱的通知。” “好。” 陈安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等陈安一走,朱元璋便让人又去通知了户部,让他们都别来了,自己则大步朝后宫走去。 “妹子,照你这么说,陈安那小兔崽子这时候举报户部,是另有盘算?” 马皇后欣慰一笑。 “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好多嘴。” 这可是大明朝打建国起就立下的规矩,马皇后作为后宫之首,当然得带头遵守。 不过,虽说她不掺和朝政,却总会在合适的时机提醒朱元璋,以免他犯糊涂。 所以朱元璋也明白,马皇后这是明摆着在提醒自己,得把这份弹劾户部的奏折仔细琢磨一番。 要说朱元璋这人,那可是个典型的暴脾气,冲动起来脑子就像被门夹了似的;可一旦冷静下来,又机灵得能让人后背发凉! 再加上有马皇后这么个细心的人在旁边敲打,他立马就开窍了。 “咱想明白了!” “他这是在告诉咱,朝堂内部,早已官官相护,是时候整顿一番了!” “既然连户部都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那其他部门……” 他顿了顿,不敢再往下深想。 “不行,安儿眼下已经不安全了,得先保全他才是!妹子,咱将他调到江浦县如何?” “江浦县在长江北岸,是漕运枢纽和抵御北方势力的屏障,战略意义重大,既能发挥安儿的建设才能,又能继续锻炼他的军事才能,等过了这阵风头……” 马皇后听着朱元璋的分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切以安儿的安危为重。” 眼下,朝堂上淮西集团和浙东集团斗得正凶,而且淮西那边的优势越来越大,几乎快把对方按在地上摩擦了。 可淮西那帮勋贵还不满足,到处抢地盘,恨不得全天下的地方官都跟他们站队。 因为拉拢的地方官越多,他们在皇帝面前说话就越有分量。 到目前为止,大多数地方官不管是真心爱财,还是怕了权贵,明里暗里都投靠了淮西阵营。 偏偏这时候户部又出了乱子。 想整顿朝堂,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得徐徐图之。 当下最重要的,是保证陈安的人身安全。 当然,如此决断,不仅仅是因为陈安是他们的亲儿子,也是因为他的才华。 陈安能建设出一个江宁县,那就能再建设出第二个! 以往的总总,也都证明了陈安智勇双全,且眼光超前。 想到这儿,朱元璋一把抓住了马皇后的手,笑着说。 “在妹子这儿,咱总能冷静下来,做出最恰当的决策。” 马皇后含羞一笑。 “你想明白就好!” “不管朝堂局势如何,都得先派人查探清楚再做决定。” “就按你说的,将安儿先派去江浦县做七品县令吧,虽然明面上是被贬了,但至少能降低高官们对他的敌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随后,马皇后又对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说道。 “重八,大明朝开国十五年了,你的皇位也才堪堪坐稳,打江山不容易,守江山更难!” “你手里虽握着天下苍生的生死权,但朝堂该如何布局,什么人该留,什么人该杀,一定要决断清楚,小心再小心。” 马皇后这番唠叨,朱元璋很是受用。 他点点头道。 “都听妹子的。” …… 下午,陈安一接到圣旨,就被毛骧催促着往江浦县赶。 陈安全程懵逼。 不是说好了要处置户部,严查贪污的吗? 怎么突然让我去江浦县当县令了? 难道…… 我这是被贬了? 这个老朱,也太不厚道了吧! 可自己手下那一帮人怎么办? 白书他们还在等自己的消息呢! 陈安实在没忍住,开口问毛骧。 “陛下就没有说为什么要将我下放至江浦县?” 毛骧道。 “江浦县是漕运枢纽和抵御北方势力的屏障,战略意义重大,圣上让你去了之后,好好当官。” 这话直接把陈安整无语了。 “这不是圣旨上的内容吗?需要你再告诉我一遍?” “罢了!那我手下那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毛骧看了陈安一眼。 “圣上说他自有安排。” 得! 一问三不知! 问了也白问! 进京弹劾户部,他想过很多种后果,唯独没想到会被下放到地方继续当县令。 不过也好,至少他暂时不用卷入朝堂风波了,也能继续完成自己建设家园的大业了。 一年光阴倏忽而过。 应天城外的官道上走着一队不寻常的旅人。 马车上的一对富商夫妇,一看就气度不凡。 男子身着锦缎长衫,眉宇间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乔装打扮的朱元璋,身旁的妇人穿着素雅却难掩端庄,正是马皇后。 两人身后跟着一众精悍的镖师,护卫着好几辆满载货物的大车,正缓缓朝着江浦县的方向行进。 这一年以来,朱元璋心里总惦记着陈安,那份思念如同藤蔓般悄悄滋长。 马皇后又时常在他耳边念叨,于是,一场说走就走的微服私访就这么定了下来。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沉稳的声响,仿佛也在应和着朱元璋心中那份既期待又有些忐忑的心情。 正好也借着这个出宫的机会,看看百姓们过得咋样。 既能亲自考察考察民生,又能探望一番陈安那小子,还能顺便陪妹子散散心,倒也不错。 至于朝廷里的事,交给朱标就行了! 半个月后,江浦县界碑处。 豪华马车里,朱元璋瞅着一脸倦容的马皇后,眼神里满是疼惜。 在路上颠簸了半个月,朱元璋虽说也有点累,但依旧腰杆挺得笔直。 毕竟是练家子,身子骨硬朗着呢! 这时,在前面开路的毛骧突然勒住了缰绳。 他身后的队伍,也都跟着来了个急刹车! 这猛地一停,马皇后没坐稳,直接跌进了朱元璋怀里。 还好朱元璋功夫扎实,一把稳住了身形。 第372章通知陈大人,可能是北元的探子 “妹子,没磕着吧?” 关心完马皇后,朱元璋撩开车帘就要发作,却被马皇后给制止了。 马皇后就怕朱元璋因为自己,而迁怒了那些随行的护卫。 护卫们跟着一路颠簸,还得时刻护着他们周全,怕是比他们更难受。 准是出了啥状况,他们才会突然停车。 只要不是啥大错,就犯不着摆脸色骂人。 俩人打算下车查看一番。 但刚下车站稳,他们就愣在了原地,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只见一条又宽又平的黑油油的大道,像条带子似的铺在眼前。 大道两边,还各挖了条排水沟。 而排水沟外侧,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金黄! 四月的油菜花,此刻美不胜收! 不少年轻男女,正在田埂上追着打闹。 田里干活的百姓见了,不仅不拦着,还乐呵呵地跟年轻人搭话。 瞅着这光景,朱元璋打心眼儿里乐了。 这还是常年被战争阴影笼罩的北境边城江浦县吗? 挨着关口的地方能有这景象,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别说关口了,就是富庶的江南,想在花海中游玩,那都是在梦里才有的场景。 而如今,这一幕就真真切切地摆在他们眼前。 光闻着这油菜花香,就好像能看见农民们那满足又幸福的笑脸似的。 “妹子,咱小时候要是能过上这日子,现在哪能当皇帝啊!” 朱元璋感慨着,下意识伸手想拉马皇后,结果却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毛骧。 “咱妹子呢?” 毛骧还沉浸在眼前的美景里,随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只见马皇后扎进了油菜花田,跟那些春游的姑娘们聊得正热闹。 没一会儿,马皇后顶着个草编的花环,乐呵呵的回来了。 “重八,好看不?” 朱元璋瞧着,朗声笑道。 “好看!这一眼瞧过去,竟像是年轻了十岁!” “你这话是啥意思?” 马皇后眉梢一挑,语气里带了点嗔怪。 “合着是嫌我先前老了?” 朱元璋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嘴角猛地一抽,刚才那点得意劲儿全没了。 他张了张嘴,竟一时想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只得讪讪地闭了嘴,那模样,活脱脱是认了怂。 马皇后今儿心情正好,见他那副模样,也懒得再多计较,只笑着岔开了话头。 “我问了,这条道名叫马路,是安儿领头修的。” 说罢,她抬眼望向路的尽头,目光里满是掩不住的期待,转头对朱元璋道。 “重八,你当初把他放到江浦来,这个决定果然没做错!” 朱元璋没接话,只是望着眼前这条黑亮平整的大道,又瞅了瞅两侧无边无际的油菜花田,陷入了沉思。 这路修得扎实,田种得兴旺,倒真看不出半分穷乡僻壤的模样,不知道陈安那小子又用了什么法子。 他们往北走的路上,一直是越走越荒凉。 唯独这片地界,压根瞧不见穷的影子。 田埂上忙碌的农民,个个眼里都闪着亮,那股子精气神儿藏都藏不住。 朱元璋自小便在田埂上摸爬滚打,哪能不明白这眼神里的光意味着什么? 那是盼头! 是打心底里对日子燃起的盼头啊! 马路上行人往来不绝,竟没一个穿着带补丁的衣裳,更不见半张面黄肌瘦的脸。 虽说离大富大贵还差得远,可人人都透着股吃穿不愁的安稳劲儿。 可再想想这一路行来的光景,多少人眼里没半分神采,脸上就刻着一个苦字,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与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这足以说明,陈安将这里的百姓照顾的很好。 这臭小子,还真是没让自己失望啊! 总是能给自己惊喜! 原以为突然将他调到这地方,他心中多少会对自己有些怨怼,弄不好就打算摆烂,没想到…… 想着想着,朱元璋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陈安那臭小子,还当真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啊!” 感慨完,俩人重新上了马车,车队继续往城门赶去。 可刚走没多远,马车又猛地停了。 这回,没等人叫,朱元璋和马皇后便赶紧下了车,跟着护卫们一起瞅向前方。 只见那城墙,居然比江宁县的还要气派巍峨! 朱元璋眼里瞬间亮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安既然能有这本事,想来也能想出法子牵制淮西集团。 “但愿城里也能给咱们些惊喜,别只是外头看着光鲜,里头尽是糊弄人的把戏。” “走,进城。” 一声令下,车队便再次动了起来,径直朝城门而去。 他们却不知,自打进入江浦县地界,他们的行踪就没逃过县衙里的那一双双眼睛。 此刻,城门楼的阴影里,一个守军正举着单筒望远镜,紧紧盯着这支队伍,手指在腰间悄然扣了扣信号绳。 上头交代过,凡有行迹可疑的外来车队,都必须得实时盯紧了。 “这商队不对劲!” “你瞧那些护卫家丁,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跟鹰隼似的,哪有寻常镖师长这模样的?” “再看看他们骑的马,个头高矮都差不多,清一色的良种战马,绝非普通驮货的劣马可比!” “还有那掌柜和老板娘,尤其那掌柜,虎背熊腰的身板,眉眼间带着股狼似的狠劲,一看就不是善茬,哪像个正经做生意的?” 他猛地一挥手。 “通知城里的弟兄,都打起精神来,该干活了!” “速速传信给陈大人,就说来了条大鱼!” “看这架势,八成是北元的探子假扮的商队,想来刺探咱们这儿军情的!” 一个小伙子骑马直奔江浦县县衙。 很快,到了县衙门口,他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衙役,问道。 “陈大人在哪儿?我有要事要禀!” “在后院。” 衙役答道。 小伙点头谢过后,便迅速朝后院跑去。 不跑不行啊! 他们这江浦县的县衙,实在大得离谱,论规模,跟那些王府比起来都毫不逊色。 单说门口那对石狮子,个头儿往那儿一站,跟王府门前的比,半分气势都不落下风。 要知道,石狮子的规制可不是随便摆的,得严格跟着宅子的等级来,这就足以说明,这座本应局促紧巴的边城县衙,早就超标超得没边儿了。 第373章朱元璋被收过路费 小伙一路疾跑,冲过假山堆叠的花园,穿过雕梁画栋的亭台水榭,最后风风火火地冲过县衙公堂,才算到了相对安静的后衙。 这儿有座不算太大的私人小院,位置却极好。 推开门,便能看见一江碧水悠悠流淌。 抬眼望,带着岁月沉淀的六合山就在眼前,连山上蜿蜒的长城垛口都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往院里的躺椅上一靠,眯着眼静静琢磨,耳畔仿佛能听见当年金戈铁马的回响。 陈安此时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 日子过得飞快,他已经来这江浦县任职一年了。 这一年里,他尽心尽责,可以说是将江浦县打造成了江宁县的升级版。 刚来时,这里一片破败。 简直比他刚去江宁县时还要糟。 于是,陈安走访百姓、勘测地势,挖掘出了江浦县的优势,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的建设了起来。 还好这里的百姓们之前也算是听过他陈青天的名头,办起事来都十分配合,进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三个月的时候,便已经初具成效。 从此,他便在江浦县扎根了下来。 而完成基础建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搞钱! 半年的时间,他赚的钱,已经足够让江浦县的百姓过上不饿肚子的日子了。 想到百姓们在他的带领下,日子越过越好,陈安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来。 就在这时,江浦县县丞轻步走到陈安跟前,低声禀报道。 “大人,锐眼卫来报,发现一支商队形迹可疑,瞧着像是北元的探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帮人看着不一般,骑术利落得很,看身手怕是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八成是探子里头的精英。” 陈安依旧闭着眼,躺在躺椅上没动,只漫不经心地应了句。 “布好网等着便是,按老规矩办。” 说完,他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晒着太阳。 如今的江浦县,经他一番整治,早已改头换面,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江宁县。 县衙里的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没什么急茬需要他亲力亲为,倒也真到了能躺平歇口气的时候。 当然,老话儿说得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旁的事他可以撒手不管,可辖区的安全,却是半分松懈不得的。 总不能因为自己想偷个懒,就让北元那帮人钻了空子。 真要是让那些蛮子趁虚而入,那他可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先前所有的心血都得打水漂。 正因为这点,这一年来,他把防谍之事看得比什么都重。 为了对付那些无孔不入的北元探子,他特意成立了锐眼卫,还琢磨出一堆应对的法子。 尤其是针对抓到的北元探子,更是有一套专门的章程。 既要审出有用的情报,又得让他们知道厉害,断了再来的念想。 此刻他看似悠闲,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片刻的安稳,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半个时辰后,先前来县衙请示的侍卫,又迅速返回了监视岗位。 他对着同伴,压低声音道。 “大人有令,一切按例行事!” 话毕,锐眼卫众人眼中的审视瞬间褪去,目光紧绷如弦,死死盯着朱元璋一行人。 按大明的规矩,路引查验是少不了的,江浦县却还额外设了个收费关卡。 偏偏他们交过路费时格外磨蹭,在城门口的收费窗口耽搁了老半天。 这副模样,愈发让锐眼卫们认定他们是北元探子了。 要知道,北边的蛮子向来只懂抢夺他人,哪曾受过这等盘剥? 若非被打得狼狈不堪,断然不会心甘情愿地交这过路费。 那些头一回来江浦县的北元探子,交过路费时也这般拖拖拉拉,惯爱耍无赖! 大明其他地方的商人头一回来江浦县,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可绝不会蛮不讲理。 只要把其中的道理说清楚,大多会乖乖掏钱。 像这种得让守城将士拔出刀来才肯掏钱的野蛮人,十有八九是头一回来的北元探子。 对此,锐眼卫的人向来信心十足。 毕竟那些潜入江浦县刺探军情的探子,个个都是有来无回,哪有机会成为回头客? 而这般惊人的防谍成效,全得益于他们陈大人有妙招! 待朱元璋的车队尽数入城,锐眼卫长眼皮微阖,眸中寒光乍现,语气里透着刺骨的冰冷与不容置疑的严肃。 “走,瞧瞧他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几人立马下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要辨明这些人是不是北元的探子,可不止看进城缴费时爽不爽快,更得瞧他们入城后逛了哪些地方、问了哪些话。 马车里,朱元璋正低头盯着手中那张收费单据,目光专注得近乎凝滞,眼底深处却分明燃着几分按捺不住的火气。 接着,他撇了撇嘴。 “这臭小子,简直不像话!这路是修来当劫道的程咬金的?这笔账,咱记下了!” 马皇后正捧着《江浦县商旅指引》看得入神,在她眼中,这套收费制度实在挑不出半分错处。 收费窗口里的女收费员说得再明白不过。 不收过路费,这路如何修得这般平整? 马路上的清洁,又有谁会来打扫? 况且这钱款不光用来修路,还让许多人寻到了营生,可是实实在在的解决了百姓的生计难题呢! 马皇后斜睨了朱元璋一眼,嘴角噙着笑意,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打趣。 “依我看,这收费制度没什么不妥的,我反倒觉得那收费姑娘说的‘要致富,先修路’极有道理!” “你瞧瞧这本附赠的《江浦县商旅指引》,吃喝玩乐、进货销货,样样写得清清楚楚,压根不用四处瞎打听,人家还贴心考虑到不少人不识字,特意画了地图,多周到。” “更何况,寻常百姓过城本就不收费,只咱们这些行商的交这点钱。” “商人本就不差这几文,你看那么多人排队交钱都毫无怨言,偏就你这坐豪华马车、穿绫罗绸缎的大老爷,意见最大!” 经马皇后这么一番数落,朱元璋脸上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只剩些悻悻然。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好话坏话分得清,其中的道理也琢磨得透,只是一想到那笔过路费,就忍不住肉疼! 第374章除非,商人赚的钱比过路费多 朱元璋扬着手里的单据,嗓门也拔高了几分。 “你瞧瞧这些收费项目,光是骑马进城就得二两银子!坐马车还按豪华程度论价,咱这一辆车就被收了五十两!” “货车更离谱,竟按货物种类和价值算,咱这几车上好的蜀锦,加起来被收了五百两啊!” “这哪叫收费修路?简直是借着修路的名头明着抢钱!咱才不信他能把这些银子全花在修路和维护上,多半是揣进自己腰包里了!” 说到这儿,朱元璋没看马皇后,转过身子皱着眉,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马皇后又忍不住白了朱元璋一眼。 自己儿子是什么人,她能不清楚? 就算是多收了些过路费,他也只会把多出来的钱用去干利国利民的事。 除非他还在生朱元璋的气,在故意跟他老爹对着干。 她可不希望陈安真是这么想的,毕竟以他的治世本事,还是用在正途更好。 当然,她也不觉得以陈安那股子聪明劲儿,会真想不明白朱元璋将他调至此地背后的真实原因。 总之,她完全信任自己的亲儿子,也相信他绝不会做出这般贪赃枉法的蠢事。 就在这时,朱元璋忽然疑惑地问道。 “不对劲啊!” “他收费这般高,除了咱这种头一回来的心里有气,那些常来的外地商人咋还心甘情愿地交钱,甚至刚才还有帮着收费姑娘数落咱的?” 马皇后闻言,眸光一亮。 这再明白不过了。 定是他们在江浦县做生意赚的钱,远远盖过了这笔对旁人而言难以承受的过路费,所以才毫不在乎! 二人正暗自思忖,忽闻毛骧那咋咋呼呼的惊呼声从车外传来。 “老爷!夫人!” “这城里的景致,竟比盛世大唐的长安城还要气派!您二位还是下来亲眼瞧瞧吧!” 朱元璋与马皇后听得这话,头一个念头便是不信。 开什么玩笑?! 他们是知道陈安的实力的。 毕竟江宁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即便是那样,陈安也绝无可能仅用一年时间,就让一座曾饱经战火摧残的废墟之城,超过当年盛世大唐的长安啊! 俩人怔愣片刻后,便先后下了马车。 朱元璋和马皇后刚站稳脚跟,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是边关小城? 分明是座藏在北方的风水宝地啊! 街道宽阔得能容八辆马车并排驰骋,青石板路铺得像镜面般平整,脚踩上去连半粒硌人的石子都寻不见。 两旁的屋舍齐齐整整,青砖黛瓦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瞧着就让人打心底里舒坦。 最惹眼的是家家户户门口的花盆,里面的花,把整条街都染得活色生香。 街上更是热闹得像开了锅。 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吆喝;挎着竹篮的妇人三三两两地凑着说话;穿开裆裤的孩童追着摇拨浪鼓的糖画老汉疯跑…… “这,这真是边境上的县城?” 朱元璋用力揉了揉眼睛,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仍在梦里。 他自小闯荡四方,见过的城池少说也有八十座,却从未见过这般朝气蓬勃、透着鲜活气的地方! 连江宁县也不及此地! 马皇后也看得连连点头,手里的《江浦县商旅指引》早已停在某页,忘了翻动。 “你瞧那街边的铺子,绸缎庄、粮食行、铁器铺……一样不缺,就连南方才有的茶叶铺都开得热热闹闹。” “而且你看,每家铺子门口都挂着块小木牌,上头写着童叟无欺、假一赔十,这规矩立得倒是明明白白。” 恰在此时,一阵浓郁的香气悠悠飘来。 朱元璋鼻翼微动,使劲抽了抽鼻子,眼睛唰地亮了! 是肉包! 而且光闻这醇厚的肉香就知道,里头的肉馅定然给得扎实饱满! 他脚刚要抬,想往包子铺那边挪,袖子却被毛骧猛地拽了一把。 毛骧把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满是紧张,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不妥。 “老爷,不对劲!” “这些人看咱们的眼神……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闻言,朱元璋抬眼扫了扫四周。 街上果然有些异样,不少人看似各忙各的,眼角余光却总像黏在他们身上一般。 更有几个挑着货担的糙汉,偏要往他们跟前挤,擦身而过时,脚步还故意拖沓了半拍。 “呵,一群毛贼!” 朱元璋冷哼一声,手掌已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那里藏着他防身的匕首。 可在马皇后这儿,却另有一番心思。 她悄悄拽了拽朱元璋的胳膊,轻声说。 “别净往坏处琢磨,我瞧着他们不像恶人。” “你看那卖冰糖葫芦的小丫头,方才瞅咱们时,眼里满是新鲜好奇,半点儿歹意都没有呢!” 俩人正低声说着,前头路口忽然攒起一团人,七嘴八舌的喧闹声里还裹着些惊呼。 朱元璋本就爱凑这种热闹,方才那点疑心早被抛到九霄云外,拉着马皇后的手就往人堆里钻,脚步轻快得像是怕晚了一步就错过了什么稀罕事。 人群中,一个糙汉正梗着脖子,跟个抱着算盘的账房先生争得面红耳赤。 那糙汉扯着嗓子喊。 “我这药材可都是上等货,你凭啥平白压价?” “前些日子王掌柜还按这个数收呢,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账房先生却慢悠悠从袖袋里掏出个蓝布封皮的小本子。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 “刘叔您瞧,上周的市价是这个数,我这册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您这药材的成色,的确比上周王掌柜收的差了点,按规矩就得少给两文钱,不信您问旁边的方叔,他今早卖的药材,成色好,咱一分没少给。” 旁边蹲在扁担旁抽旱烟的方叔听见这话,忙直起腰杆连连点头。 “是这话,人家账房先生公道着呢,我今早卖得痛快。” 那糙汉瞅了瞅小本子,又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脖子更红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嗨,是我没瞧仔细!那……就按你说的价算吧,规矩不能破。” 账房先生笑着点点头,麻利地过了秤、付了钱。 糙汉揣着铜钱,乐呵呵地挤开人群走了,嘴里还念叨着。 “回家给娃买块肉去,咱江浦县的规矩,就是让人心里踏实!” 第375章牛肉面馆,洗浴中心 朱元璋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买卖人吵架能吵得这么心服口服的! 这陈安,还真是神了!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低头一看,是个小男娃,手中抱着花,仰着小脸问。 “伯伯,你们可要花?给妹子买一朵吧!这可是陈大人让人种的新品种!” 朱元璋看着男娃那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那点戒备突然就没了。 他刚想掏钱,却听见马皇后在旁边轻笑。 “你这大富商身上带钱了吗?” 朱元璋一愣,随即拍了拍脑门。 光顾着扮富商,倒是忘了带钱了! 看着他这窘样,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那小男娃也不恼,把花往他手里一塞,糯糯地道。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我送您一只!陈大人说了,远方来的客人,都得好好招待!” 说完,他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远了,留下朱元璋拿着花,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街角的锐眼卫看在眼里。 一个锐眼卫低声对队长说。 “头儿,这伙人看着不像探子啊……倒像是来游玩的富户。” 队长却眉头紧锁。 “别大意!越是看着正常,越可能有问题!” “你没瞧见那掌柜的眼神?刚才看账房先生算账时,那眼神跟鹰似的,绝对不简单!” “继续盯着,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干啥!” …… 再往深处走,整个城镇布局仿若棋盘。 再配上那些独具巧思的细节设计,这般纵横交错、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真是让人忍不住拍手称赞。 朱元璋望着那些矗立在每个十字路口的望楼,竟有些痴了。 一旁的毛骧笑道。 “老爷您看,这些望楼可都是耗了大价钱的,如此看来,陈县令征收的过路费,应该没往自己腰包里塞。” 他指着那些望楼,兴致颇高地继续说道。 “这些望楼连成一片,全城大街小巷的动静都能尽收眼底,治安自然稳妥。” “咱们要是早有这份心思,也不至于天子脚下还时常出些治安纰漏了,您说是不是?” 毛骧一番感慨说完,转头去看朱元璋,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竟也犯了那初出茅庐之人的忌讳。 朱元璋朝毛骧投去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带着威慑,还明摆着透着点儿埋怨。 毛骧脸上的笑立马僵住了,脖子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作为跟了朱元璋多年的贴身侍卫,他对朱元璋是又敬又怕。 其实朱元璋身边的人都这样,越熟悉就越怕他,就连从小玩到大的汤和也不例外。 就算是朱元璋的宝贝儿子朱标,也是如此! 这普天之下不怕他的,想必也就只有马皇后了吧! 得亏有皇后娘娘跟着啊! 毛骧正暗自庆幸。 见马皇后追了上来,朱元璋便收起了怒意,继续昂首往前走。 其实朱元璋压根没真生气,反倒有点偷着乐。 他方才给毛骧那眼神,不过是责备他犯了低级错误。 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有些事儿心里清楚就行了,犯得着说那些话来给他添堵? 况且自己儿子优秀,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陈安能想出这种点子,说明他脑子活络! 他朱元璋的种,就该有想法,还能能落地! 更重要的是,往后朝堂之上,他也能跟自己站一队,一起牵制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勋贵。 朱元璋心里门儿清,李善长虽人已经不在朝堂了,但朝堂上的事儿却一清二楚。 等时机一成熟,他便立马调陈安回京。 原本他还担心陈安来这里会过不惯,可就目前的所见所闻来看,那小子倒是半点儿不会亏待自己。 想到这儿,朱元璋背着手笑了,也学着本地大爷的样子,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跟在他侧后方的马皇后,看着自家重八这满意的模样,也欣慰地笑了,眼里满是庆幸。 自家儿子这般厉害,不仅能为百姓做实事,还能为他老爹分忧,真是很难不让她骄傲啊! 就在这时,朱元璋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眼白里瞬间布满了红血丝。 马皇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双慈目里,也染上了几分怒意。 随行的护卫们更是直接看呆了。 他们眼前的那块金色门匾上,写着‘江浦牛肉面馆’六个大字! 进出面馆的客人,虽说还没到踏破门槛的地步,但门槛也被鞋底蹭得锃亮。 门口还立着块宣传画板,画里是个憨态可掬的小牛犊子,旁边则写着面馆的餐单。 朱元璋盯着宣传画,气得嘴角直抽。 就在这时,几个刚吃完饭的商人说说笑笑地迎面走了出来。 “这家的红烧牛肉面,是真一绝啊!” “是啊!我每次来江浦县,必吃这家店!夏天来还有免费的冰镇饮品呢!不愧是陈大人张罗的面馆!格局就是大啊!” “你小子头回跟哥来做生意时,还说牛是重要劳动力,吃了犯法,拉你进去跟要你命似的呢!” “嘿嘿!我先前只听说过江宁县有牛肉吃,当时只当是他们在吹牛,没想到我们也有吃上的一天!太舒坦了!” “等忙完,晚上再去洗浴中心舒坦舒坦?” “去!必须得去啊!” …… 终于,那几个商人的声音听不见了。 可紧接着,马路上又传来了一阵呵斥声。 “你们咋停着不走了?后面堵车了,快点!” 扮成家丁赶车的亲军,还有后面押着好几车蜀锦的亲军,都咬牙忍着。 他们啥时候被这种最底层的商人呵斥过? 但在这儿,也只能憋着,眼巴巴地看着站在人行道上不动的朱元璋。 就是这声不客气的呵斥,彻底点燃了朱元璋的火气。 但他没骂那商人。 没必要,在他眼里,这种卑贱的商人还不配让他开口。 “走!” 朱元璋冷声呵道。 “咱们也去光顾光顾这家牛肉面馆!” 话音刚落,他就昂首跨进了那被食客鞋底裙角蹭得发亮的门槛。 朱元璋不用想都知道,这饭店肯定跟陈安脱不了干系。 以前在江宁县胡来就算了,毕竟那里有工业园区,可以提供肉牛。 可到了这江浦县,他怎么还能这般胡来呢? 马皇后看着面无表情的朱元璋,心里顿时也有几分无奈。 她知道,朱元璋这是真生气了。 不过就算他再气,安儿也有自己护着。 第376章马车得停进车库 从大明律上来讲,眼下除了江宁县,大明还是禁止牛肉买卖的。 而这一举措的根本原因,是为了保证农耕生产力。 要吃也得等农家的牛病死或者老死,报给官府之后才能吃,更不能拿去卖,最多也就是分给亲戚邻居们的尝尝鲜。 可陈安倒好,居然在江浦县也卖起了牛肉。 毕竟江浦不是江宁,没有成熟的产业链。 要是其他地方争相效仿,那大明的耕地又该怎么办? 影响了耕地,那就势必会影响来年的收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长此以往,大明势必将会走向衰败! 尤其是那句“不愧是陈大人张罗的面馆”,更是让人忍不住气血翻涌! 要是没法将这家牛肉面馆合理、合法化,那这么大张旗鼓地公开卖牛肉吃,影响就太恶劣了。 这么想来,马皇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快里边请!” 朱元璋一行人刚踏入门槛,就有店伙计迎了上来。 这位老伙计在店里待了大半辈子,识人辨物的本事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客人是本地熟客还是外地游人,是头回登门还是常来常往,家境殷实还是寻常人家,他只需扫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就说眼前这对中年夫妇,身上的衣着料子考究,剪裁合体,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从容不迫的贵气,一看便知是家境优渥、身份不凡之辈。 就算不是朝中为官,也定是家底深厚、颇有门路的富商。 虽说世人常说商人地位低微,可这世上的贪官污吏,哪一个不和这些富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利益纠缠,互为依仗,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对于这样的人物和其中的门道,老伙计见得多了,早已波澜不惊,只当是寻常光景。 朱元璋一行人并未立刻理会那店伙计,只自顾自地细细打量着店内的一切。 区区一个面馆,格局排场居然与应天府的大饭庄差不太多,还处处透着股精细劲儿。 让人一眼瞧见了,就知道此地管理者的能耐,是寻常店家不可比的。 最显眼的是,但凡客人可能留意或需要指引的地方,都齐齐整整立着相应的指示牌,清晰明了,透着一股妥帖周到的章法。 “小二好眼力,咱的确是头一回来。” 朱元璋抬眼看向那店伙计,语气平淡地应道。 实则,不光店伙计在暗自打量他们一行人的来头,朱元璋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店伙计。 他瞧着这后生不像别处那些伙计那般木讷迟钝,眼神里透着股机灵劲儿,反应看着也活络得很。 凭他多年阅人的直觉,这店伙计十有八九是江浦县地界上的万事通,街坊邻里的大小事、三教九流的门道,怕是没他不清楚的。 随即,朱元璋又开口道。 “大厅里人多嘈杂,吃不安生,可有清静些的包厢?” “那是自然!客官楼上请嘞!” 店伙计立刻堆起热络的笑,殷勤地在前头引路。 他就爱伺候这种一看就出手阔绰的主顾,虽说店里都是明码标价,可这类客人往往大方,保不齐就能多赚些小费。 江浦县的活计本就比别处收入丰厚,可谁又会嫌银子烫手呢? 就在朱元璋一行跟着店伙计抬脚往楼梯上走时,外头负责看守车马队伍的护卫忽然快步闯了进来,神色带着几分急惶。 “老爷,咱们的车马不能在外面久停,要是占道时间长了,巡街的衙役怕是要来罚款的。” 护卫快步上前,压低声音禀报道。 “方才本地有老乡提醒,说最好先寻家客栈,把车马挪到车库去,只是这‘车库’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小的实在摸不清头脑!” 听到这话,朱元璋脸上刚平复没多久的惊讶之色再度浮现,眉头微微一蹙。 罚款? 车库? 虽说之前他也常从陈安那儿听过些新鲜词,但这说法,他倒是第一次听到。 那臭小子,又在江浦县搞了些啥规矩?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扫向一旁的店伙计,显然是想从对方口中探个究竟。 店伙计何等机灵,见朱元璋神色里满是疑惑,立刻就明白了意思,忙不迭开口解释起来。 这些给初来乍到的客人科普本地规矩的话,他早已说过千百遍,熟稔得能倒背如流,讲起来更是条理分明,务求简单直白,让人一听就透。 经他这么一说,朱元璋一行人总算弄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尤其是这占道乱停车就要罚款的规矩,朱元璋听罢倒也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街道是供百姓通行的,若任由车马乱停,岂非要堵得水泄不通? 事情说清了,另一个店伙计很快主动上前,热情地表示愿意领着车队去找合适的客栈停放。 这跑腿的活儿自然不能白干,该给的脚力钱,朱元璋身边的人也痛快地递了过去。 几人在二楼包厢落座后,店伙计便捧着菜谱上前,殷勤地介绍起了店内的招牌菜式。 毛骧在门外仔细勘察了片刻,确认周遭并无安全隐患后,这才推门走进包厢,默立在朱元璋的身侧。 可就在他推门的瞬间,过道转角处便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两颗脑袋。 那两人眼神锐利如鹰,只飞快扫了眼包厢门的方向,嘴角便微微一扬,随即不动声色地缩回身子,转身下楼去了。 他们是负责暗中巡查的锐眼卫,早已在此处候着。 只要待会儿店伙计下楼通报,说这对看似富商的夫妇问了些不该问的话,或是行迹有任何可疑之处,他们便会立刻动手,先将人拿下再说! 包厢里的灯笼透着暖黄的光,映着朱元璋渐渐沉下来的脸色。 听着店伙计报出的一道道与牛相关的菜名,他眉头拧得越来越紧,胸中的火气不住往上涌。 没等对方说完,便猛地抬手打断了。 “别念了!” 他目光如炬,直直射向那店伙计,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咱且问你,你们店里用的这些牛,莫不是去乡下收来的那些病死的、或是老死的牛吧!” 马皇后听到这个问题后,稍微松了口气。 她知道,只要这店卖的是病死、老死的牛,没损害农耕劳动力,朱元璋就能网开一面,不严惩陈安。 第377章客官一看,就是圣上的脑残粉 想到这,马皇后赶紧看向店伙计,盼着他能给个满意的答复。 可她万没料到,那店伙计听了这话,脸上的热络顿时淡了下去,非但没有半分怯意,反倒挺直了腰杆,语气里竟透出几分不客气来。 “客官这话可就说岔了!” “咱们这馆子敢在江浦县立足,卖的牛肉全是当天现宰的健康好牛,条条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肉质鲜嫩得很!” “您尝一口就知道,绝对配得上您花的银子,半点儿虚的都没有……” 店伙计的嘴皮子快得像上了膛的机关枪,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他丝毫没察觉,朱元璋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偏在这时,店小二猛地回过神来。 自己跟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较什么劲呢? 人家头一回来,问这些问题不过是见识浅了些,哪里有什么坏心思。 想通这一节,店伙计脸上的紧绷瞬间散去,又堆起热络的笑来。 “客官您放宽心吃,保管比您先前碰过的那些病死老死的牛肉强百倍!更不必担心有人来查,保准没人敢动您一根手指头!” 他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又得意的劲儿补充道。 “不瞒您说,我们这家店真正的靠山,可是咱们县太爷陈安陈大人!” 说这话时,店伙计脸上还挂着几分藏不住的小得意,仿佛觉得自家有县太爷当靠山是件天大的荣耀。 他哪里能想到,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竟给陈安招来了个大麻烦。 马皇后与毛骧瞥见朱元璋此刻那张阴沉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心头顿时咯噔一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陈安这下怕是要被狠狠教育一番了! 啪! 朱元璋终究没忍住,当即拍案而起! 桌上的碗筷噔地跳了起来,几公分厚的桌面都裂了道缝! 而他看向那店伙计的眼神,更是像刀子一样利! 这掌要是拍在那店伙计的脑袋上,怕是当场就得开花! 可马皇后见面前的店伙计一脸平静,眼里还带着点看戏似的玩味,倒是觉着有些新奇。 毛骧也看明白了,心里对这店伙计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换作朱元璋这般对他动怒,他怕是早吓得跪地了。 难道就因为朱元璋没穿龙袍,所以这店伙计不怕? 可没穿龙袍,真龙天子的威仪也半分未减啊! 最不济也该吓得往后缩缩吧? 偏眼前这店伙计,半分怯意都没有! 显然,这店伙计此刻的心态,有点像那句不太好听的话…… 狗仗人势! 至于仗的是谁的势,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 陈安! 马皇后和毛骧的脑子里,同时蹦出了这两个字。 特别是马皇后,两道慈眉不由得拧了起来。 她对陈安以官员身份涉足经商,甚至贩卖牛肉的行径怒火中烧。 以官身营商已是不妥,竟还敢公然售卖明令禁止的牛肉,简直就是罪加一等! 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能知法犯法! 可转念一想,陈安把这江浦县治理得确实不错,实实在在让辖区百姓过上了安稳日子。 自打踏入江浦县地界,眼里瞧见的、耳畔听到的,无不是陈安的政绩佳话。 难不成,他在江浦县也专门搭建了条牲畜生产线? 否则哪来这么多牛肉敢公然售卖? 就在这时,朱元璋厉声呵道。 “好个知法犯法的好官!” “健壮的牛是重要劳力,你们不知道?别说公开买卖,偷偷杀了吃都犯法!” “皇帝再三不许的事,你们也敢碰?” “真是无法无天!” 骂完这话,他还带着几分怨怼,斜睨了马皇后一眼。 当初分明是马皇后说的,陈安心里有数,做的事都是一心为民。 可他竟敢顶着朝廷官员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做起了生意! 即便是以前在江宁县,他都没做过这般荒唐的事! 被朱元璋这么一看,马皇后脸上难免泛起几分不自在,张了张嘴,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辩解。 这时,那店伙计却脸上挂着笑,不紧不慢地开了。 “客官这气是撒完了?” “若是还没骂够,不妨再多骂几句,等您心里舒坦了,小的再给您细细解释也不迟。” 店伙计这副模样,顿时让三人满是错愕。 这究竟该算是态度好,还是脸皮厚? 店伙计见面前的大老爷没再言语,这才一脸坦然地开了口。 “听客官这口音,像是打南边来的吧?” “就算不是京城本地的,估摸着也是京畿左近的人物了。”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添了句。 “按我们家大人的说法,像大老爷您这样的,那便是当朝皇帝的脑残粉呢!” 听到这么个新鲜词,朱元璋虽说没立刻消气,注意力却被“脑残粉”三个字勾了过去。 “脑残粉是什么意思?” 听着店伙计的解释,马皇后和毛骧脑子里又同时冒出一句话。 就凭脑残粉这三个字,陈安少不了要挨顿胖揍! 朱元璋盯着店伙计,严肃地问。 “做圣上的脑残粉,难道不好吗?” “当今圣上驱胡复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虽说饮食上不至于粗陋如猪食,但论起干的活计,可比老黄牛还要繁重得多。” “放眼古往今来的帝王,有这般勤政辛劳的吗?” “还脑残粉?能当他的脑残粉,那才是天大的荣耀呢!” 看着情绪激动的朱元璋,马皇后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找面子。 她明白陈安那小子,就是这般口无遮拦,不然父子俩也不至于每次一见面就闹得鸡飞狗跳的。 店伙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接着笑道。 “大老爷您说得在理,圣上的恩德,咱们谁也没法子否认。” “我们家陈县令也常说,是圣上让中原百姓挣脱了胡人的欺凌,就凭这份功业,便足够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说这话时,店伙计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向应天府的方向,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藏不住的感激与崇敬。 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朱元璋怔了一下。 与此同时,马皇后的眼里也散过一丝诧异。 能说出这般感念君恩的话,可见陈安心里,还是有这个老爹的! 可他又为何会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言语? 莫非…… 还在为被调任到这等偏远贫瘠之地而耿耿于怀,故意说些气话不成? 第378章二两银子看不起谁呢,月银五两 朱元璋听了这话,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定,身子微微前倾,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威严地问道。 “难得你们陈县令还有这份忠君之心。” “可既是如此,他又为何要行这出格之事,还说出那般……对圣上不敬的言语来?” 店伙计见面前的大老爷总算肯平心静气地搭话,忽然伸出手来,掌心朝上。 朱元璋见状,眉头一蹙,满脸不解地沉声道。 “这是何意?” “付茶水钱啊!” 店伙计理直气壮地应着。 “陪您说了这半晌话,答了这许多问,耽误了小的干活挣钱,总得知会点辛苦费,补补损失吧?” 这话一出,倒让朱元璋愣在当场。 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般敢跟自己讨价还价的,一时间竟被这直白的讨要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见状,毛骧在一旁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这陈安治理的江浦县就是稀奇,连他自家店伙计都这般与众不同。 别说寻常百姓,便是朝中大臣见了眼前这位,也得敛声屏气,何曾见过这般人物? 竟敢当着皇帝的面,堂而皇之地讨要茶水钱? 毛骧活了这许多年,这还是头一遭撞见。 先前陪圣上在应天府微服私访时,何曾见过哪个店伙计敢跟他提半个钱字? 即便圣上未穿龙袍,那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帝王威仪,也足以让寻常人看得腿肚子打颤,说话都带着哆嗦。 那会儿的店家伙计们,虽说也是有问必答,却是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还主动伸手要钱? 便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断断不敢有这般念头啊! 朱元璋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笑意里藏着几分赞许,分明就是“算你有种”的意思。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奇怪,偏对那些敢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的人格外留意。 特别是朱元璋这样站在权力之巅的人,身边除了马皇后,旁人哪个不是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今儿个遇上这么个敢直愣愣讨钱的伙计,反倒让他觉得新鲜又有趣,先前那点不快也散了大半。 他笑着摸出二两碎银子,往桌上一放。 “够你挣上一个月了吧?” 他扬了扬下巴。 “坐下,好好跟咱唠唠,咱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然啊……” 话还没落地,那店伙计瞅着桌上的二两银子,竟直摇头。 “大老爷,您要想说句硬气话,也得先大方些才是呀!” “小的在店里干一个月,工钱就有五两,平日里帮来往客商寻住处、跑些杂事,那些跑腿费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两进项。”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您这二两银子,顶多够问三个问题,多一个都不成,耽误久了被我们家大人瞧见,少不得要挨罚,实在不值当!” 这话听得朱元璋又是一怔,随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三人都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要知道别处做买卖的小贩,起早贪黑忙活一个月,撑死了也就挣三两银子,可这儿的店伙计,竟能月入十两? 朱元璋低头瞅着自己刚掏出来的二两碎银子,指尖微微一顿,只觉脸上有些发烫。 他还没从这诧异中回过神,身旁的马皇后已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宝钞,轻轻搁在了桌上。 “这下够了吧?” 店伙计眼睛唰地亮了,手疾眼快地将宝钞收进怀里,指尖捏着边角还蹭了两下,仿佛在确认那纸张的真确,脸上的笑容瞬间堆得满满当当,眼角眉梢都透着股藏不住的殷勤,活脱脱把讨好二字刻在了脸上。 他麻利地将手边的抹布往肩上一搭,搬了张小板凳在三人面前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那模样,倒像个心甘情愿等着问话、半点不打算藏私的犯人,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和盘托出。 “还是这位夫人敞亮!” 店伙计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拍着胸脯保证道。 “关于咱们江浦县的事儿,您想问啥尽管开口,甭管是想找好去处游玩,还是打算进货做买卖,小的肚子里都门儿清,没有我不知道的!” 朱元璋瞧着那店伙计眼里只盯着马皇后,仿佛自己成了个多余的,心头莫名窜起几分被冷落的滋味。 末了,还忍不住对着毛骧压低了声音嘀咕。 “这婆娘,在宫里时抠搜得紧,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针头线脑都要掂量着用,今儿个倒好,比谁都阔绰,出手就是五十两……” 毛骧低低笑了两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谁让您身上只带了些碎银子,那些宝钞不都在娘娘那儿收着呢?” 这话刚落,朱元璋当即横眉一扫,眼神像淬了冰似的瞪向毛骧,那目光明明白白写着“换在宫里,你敢这么挤兑咱试试”,虽没半个字出口,威慑力却足得很。 “咳咳!” 毛骧赶紧收了笑,假模假样地轻咳两声,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些距离,免得真触了龙鳞。 朱元璋暂且饶过毛骧,目光转向马皇后。 虽说心里嘀咕着自家妹子抢了风头,可他打心底里信得过她,知道她定能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底细。 只见马皇后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看向那店伙计。 “小兄弟,游玩去处和进货渠道这些事,就不劳烦你细说了,进城时官府派发的《江浦县商旅指引》上都有。” 一听这话,店伙计看向马皇后的眼神顿时变了。 先前那份打量有钱人的随意淡了去,添了几分实打实的重视,眼底还悄悄浮起三分敬意。 方才他瞧着马皇后,跟看朱元璋的眼光差不离,只当是哪家有钱的大户人家,穿得体面罢了。 在他们这地界,来的有钱大户多半是些对本地不熟的,在他眼里跟待宰的肥羊也差不了多少。 可此刻再看,倒像是那突然发家的暴发户,偏娶了位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小姐,肚里是有真章程的! 店伙计当即收了那点市井油滑,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既如此,那夫人想问些什么?” 马皇后直截了当的道。 “我想知道,你们陈县令明知朝廷有律,官员不得经商,为何偏要知法犯法,行这逾矩之事?” “我还想知道,你们店里这些壮实的牛,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第379章这是县令大人亲自说的 马皇后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就看你们这店的食客数量,一日里少说也得卖出一头牛,一个月下来便是三十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寻常地方哪来这么多牛供应?” 朱元璋的眼睛立马瞪圆了,心里咯噔一下! 对啊! 这些牛肉,陈安是从哪儿弄来的? 绝不可能是从农户那儿买的牛! 毕竟哪个庄稼人会舍得卖掉自家顶用的壮耕牛? 那可是关乎一年收成的命根子! 难不成是从北元的牧民那儿购来的? 可眼下大明与北元正是剑拔弩张的局势,那些牧民怎会轻易把牛马卖给中原? 这岂不是资敌么? 朱元璋正暗自点头,夸赞自家妹子心思细腻,竟能抓住这等关键处,就听那店伙计咧嘴一笑,连连点头。 “还是夫人会聊天,问到点子上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朱元璋瞧着店伙计这副见钱眼开的模样,气得嘴角直抽,心里头暗骂这小子眼皮子浅。 但转念一想,跟个小伙计置气实在犯不上,便按捺住那点不快,只竖起耳朵专心等着听下文。 店伙计却不急着回答,反倒卖了个关子,笑嘻嘻地说。 “别急别急,咱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先理理顺。”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三人,反问了一句。 “话说回来,你们进城这些时日,也该瞧见些光景了吧?觉得咱们江浦县,跟别处比起来,有啥不一样的地方?” 马皇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脑海中飞速掠过从踏入江浦县界碑起的种种见闻。 桩桩件件,竟真的处处透着新鲜,处处都比别处规整妥帖,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气。 这么一琢磨,她就更觉得自家儿子厉害了,真是个顶顶的治世人才! 其实她问出这两个问题,心里头存着的,正是希望店伙计能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或者说,能让她找到个由头,把陈安身上的罪责往轻里开脱几分。 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念头实在渺茫得很。 要知道,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公然经商,已是触犯律法的大忌讳,更别提还敢公开售卖现宰的健康牛肉。 在农耕为本的大明,耕牛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器,私宰耕牛本就重罪,他这规模竟还如此之大。 这两条罪名,若是换做旁人,哪一条拎出来都够杀头的。 想把这样的滔天大罪减轻,简直难如登天。 可马皇后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起店伙计的问题。 她从官道的修整说到市集的繁荣,从百姓的精神面貌谈到农商的有序发展,条理清晰地细数着江浦县的种种好处,末了,还中肯地赞了一句。 “能把一方水土治理到这般光景,可见你们陈县令确有过人的才干与心思。” 话里话外,既有对江浦县实情的认可,也悄悄藏着几分对陈安的维护。 马皇后刚说完,朱元璋便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店伙计,眼里还带着几分审视,总算该轮到他解答了。 只见那店伙计重重一点头,语气里满是笃定。 “那就对了!” “咱们江浦县之所以能比别处好上这么多,还有那别处想都不敢想的牛肉自由,能让寻常百姓也能吃上新鲜牛肉,全靠咱们陈县令的法子!” 他说着,脸上露出几分自豪,仿佛陈县令的能耐,比桌上那五十两宝钞更让他觉得光彩。 朱元璋与马皇后听了这话,四目相对,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明显的期待。 这陈安究竟有什么门道? “我们陈县令可会做生意了!” 店伙计话音刚落,脸上满是佩服。 “你说啥?” “他居然特别会做生意?” 朱元璋与马皇后还没来得及从这惊人之语中回过神,一旁的毛骧已经先惊得低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 在他看来,官员本分是理政牧民,竟被一个店伙计夸赞会做生意,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难怪他如此失态。 店伙计对毛骧这突如其来的大反应压根没往心里去。 在他眼里,这人要么是跟班的管家,要么是护着这对老爷夫人的护卫,瞧着就不是能拿主意的主,犯不着跟他多计较。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真正说话管用的,是眼前这位瞪圆了眼睛、胸口起伏得厉害的大老爷。 当然,他身边那位从容淡定的夫人也得算一个,方才出手就是五十两宝钞的气度,可不是寻常内眷能有的,说话自然也有分量。 马皇后见朱元璋额头青筋都快蹦出来了,知道他这暴脾气怕是要绷不住,赶紧想开口打圆场。 在她看来,跟个不明就里的店伙计置气实在犯不上,等确认陈安真的成了贪官,到时候再发火也不迟。 好在朱元璋虽说性子急、容易上火,却也不是没分寸的人。 马皇后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已硬生生将那股子冲到嗓子眼的火气咽了回去。 他黑着脸,用审视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店伙计,沉声道。 “你们陈县令当真很会做生意?” 他之所以能瞬间压下怒火,原因无他。 其一,将陈安调配至此地,确实是自己亏欠与他。 其二,自踏入江浦县地界起,他看到的全是陈安亮眼的政绩。 他是真希望是自己误会了那小王八蛋,所以必须再三确认店伙计的话是不是真的! 官员经商这种事,在大明是绝不允许的。 但在朱元璋看来,陈安经商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经不住诱惑,沾了铜臭味。 另一种,则可能是故意给李善长他们留把柄! 陈安原本就拒绝了李善长抛来的橄榄枝,若是再不主动留个小辫子,恐怕都活不到他来查! 可要是从一开始,他就抱着盈利的目的,那自己这个做老子的,就必须得好好收拾他一番! 把这事儿弄明白了,他心里才能有数。 就在朱元璋打定主意的时候,店伙计语气坚定地说。 “我哪能说瞎话?” “大老爷,别因为我是个店伙计,就觉得我会骗人,这话是陈县令到任后,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说的。” “当时那场景,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了这话,朱元璋夫妇双眼圆瞪。 生气是肯定的! 那小王八蛋,竟然一上任就当着大伙的面说自己很会做生意? 这得是多嚣张、多目无王法啊?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难不成真是在跟他们赌气? 这个疑惑勾起了他们强烈的好奇心,也暂时压下了心里的怒火! 第380章老朱:咱想去劳改农场 因为被勾起了好奇心,三人都没再插话。 店伙计一边回忆,一边讲起往事。 随着他的话,三人眼前渐渐浮现出陈安刚到任时的模样。 那时候江浦县穷得叮当响,财神爷来了都得发愁。 陈安上任头一件事,就是把附近能说上话的人全叫到县衙门口空地上,开了场演讲。 他表情严肃认真,还带着承诺,说能让所有人都富起来。 那会儿,十个人里八个不信,甚至有些人都差点把衙门给砸了。 但还是有人应了,也算不上信,多是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说白了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就这么着,一批人跟着陈安干。 没过多久就见了成效,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到现在,江浦县百姓都打心底里感激他。 店伙计实在口干得紧,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说了这么些,二位该明白了吧?” 他抹了把嘴,语气里带了点急切。 “没错,陈县令是确实搞起了生意,可您瞧瞧,他让咱们都能吃饱饭,身上也不用再穿那些打满补丁的破衣裳了呀!” 马皇后听了这番话,嘴角漾开一抹欣慰的浅笑,眼底的担忧也淡了几分。 唯独朱元璋仍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刻的朱元璋心头竟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 自己这个来自京城的皇帝老子,居然被江浦县一个不起眼的店伙计上了一课! 或者说,被自己儿子陈安,借着这伙计的嘴,结结实实地给上了一课。 但话说回来,自己儿子还真是出息,没让自己失望! 将他派到这穷乡僻壤来,居然还能被老百姓夸上天! 短短一年时间,就让他将这地方搞成了官民双赢的局面! 自打他们过了江浦县界碑,连叫花子都没见着一个。 “看来,是咱误会安儿了……” 朱元璋眉头拧成个死疙瘩,指尖抵着眉心陷入沉思,连周遭的动静都仿佛没了知觉。 旁边的毛骧见状想开口唤他,却被马皇后递来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有些事,旁人说再多都没用,还得他自己慢慢咂摸透。 马皇后缓步走到窗边,凭栏俯瞰楼下景象。 街道扫得干干净净,人车分道各行其是,往来百姓脸上满是真切的笑意,更惹眼的是沿街新起的几栋六层楼房,青砖黛瓦在日头下透着规整的生气。 看到这般光景,她唇边漾开一抹浅笑,缓缓点了点头,眼里的满意藏都藏不住。 又过了好一阵子,朱元璋紧锁的眉头才总算松动了那么一丝丝,却足以让旁边的毛骧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店伙计脸上又堆起笑,开口道。 “我这问题算解答完了吧?” 他话锋一转,又说起了牛肉的来历。 “至于为啥我们有这么多健康牛肉卖,那简单得很,全是劳改牧场来的,跟农户家的耕牛半毛钱关系没有!” 说着,他把手里的菜单又往前递了递,直送到朱元璋面前,语气里带着点打趣。 “大老爷,这会儿气顺了不?还吃得下不?” “您别看咱这儿是面馆儿,但番茄牛腩可是一绝,炖得烂乎,入口就化,来一份尝尝?” 朱元璋心里头其实真有点馋。 可毕竟他身份摆在这儿,再加上“牛是农本、杀不得”的老观念在脑子里扎着根,硬是把这口腹之欲压了下去。 他抬手摆了摆,语气平淡。 “来些跟牛不搭边的,随便上点家常的便好。” 店伙计瞧着眼前这位认死理的大老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后厨配菜了。 他心里暗笑,就这犟脾气,还真是当今圣上的脑残粉,纯得不能再纯那种! 而朱元璋身旁的马皇后和毛骧,看着他这副模样,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要是没这股子犟劲儿,观念这么容易就被扭转,也不是他朱元璋了。 想让朱元璋接受这种看似离经叛道的新想法,终究还得靠他自己亲眼去看、亲身体会。 店伙计说得再多,也只是一面之词,对生性多疑又犟得像头牛的朱元璋来说,顶多算是个参考,实在当不得真。 但显然,那个看似难以接受的新念头,已经在他脑子里生了根。 “不光有牛肉面馆儿,还有劳改牧场?” 朱元璋心里刚闪过这念头,当即抬眼看向正要往后厨走的店伙计。 “伙计,这劳改牧场在哪儿?咱想去瞅瞅!” 店伙计顿了脚,乐呵呵的道。 “我说这位老爷,这劳改牧场您最好还是别去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明显是在卖关子。 “因为那儿只有一种人能进去!” 马皇后的直觉告诉她,这话不是啥好话。 可正因为这样,她反倒更好奇了! 马皇后赶紧追问。 “哪种人?” 店伙计不怀好意地一笑。 “还能是哪种人?要劳动改造的人呗!” “劳动改造?” 听到这个全然陌生的词,朱元璋、马皇后和毛骧三人异口同声地念出声来,眼里满是好奇。 可店伙计压根没打算解释,在他看来,这词儿跟眼前这几位衣着光鲜的富商夫妇八竿子打不着,犯不着费口舌。 “我先去给你们安排饭菜,吃完了就送你们去之前订好的酒店。” “等等。” 店伙计正打算出去,就被朱元璋给叫住了。 他还有比卖牛肉要严重上百倍的问题要问。 “你们陈县令开赌场和妓院了?” 朱元璋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 店伙计想也没想就果断摇头。 “我们县太爷从不碰这两门生意。” “但凡是想在这儿开妓院和赌场的,也都得按他定的规矩来,不然压根别想开门!” “不过具体是啥规矩,我一个饭店伙计就说不清了,您要真想知道,得自己去打听。” 见朱元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店伙计便打算开溜。 可刚抬步跨出半只脚,就又被朱元璋给叫住了。 那两处地方,他迟早会去查探,但眼下还有个更让他心头发紧的问题。 朱元璋眼睛微微一眯,眸中骤然射出一道锐利如刀的寒光,语气沉得像淬了冰。 “咱看你们这地方,每个十字路口都立着望楼。” “你可知,这望楼本是军中用来瞭望预警的军用建筑?” “望楼上的兵卒装备精良得很,弩箭、火铳一样不缺,这般阵仗,当真就只是用来管管街头这点治安?” 第381章刺探军政,老朱被抓 朱元璋话音刚落,店伙计脸也变了,眼神里满是审视。 “你要打听本县的军政要务?” 店伙计反问完,心里立马冒出个念头。 说不定劳动改造这四个字,跟他们能搭上关系呢! 店伙计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拨找他打听军政消息的人了。 这套路他熟得不能再熟! 先是摆阔气进包间,给笔大钱打赏,从无关痛痒的商业消息和他们陈县令的琐事聊起,等聊得热络了,就开始打听真正值钱的机密军政消息。 对这种人,他向来是收了钱还把人卖了! 毕竟江浦地处边境,天天跟北元探子斗智斗勇,陈县令对防谍这事儿看重得很,早就把超强的防谍意识刻进了江浦百姓骨子里。 但凡觉得不对劲,直接就报给锐眼卫大队,至于是不是真探子,自有他们一套法子甄别。 而这些人的下场,多半成了陈县令的免费劳动力! 也就是所谓的劳改犯。 店伙计正琢磨着,朱元璋眼神深沉地答了话。 “咱以前是跟着圣上打江山的老兵,对这方面难免多些兴趣。”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却尝不出啥味,心思全搁在店伙计接下来的回答上。 “这有啥不能说的?”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该关心的事。 县衙民政归知县管,驻军得由朝廷派的卫所将领说了算。 军户屯田这类民政归知县,可军事训练和行动,绝不能受县太爷指手画脚。 可瞧着望楼那些兵卒干着衙役的活,他心里直打鼓。 要是陈安跟本地将官商量好的,倒还罢了。 可要是他架空了将官,让对方唯命是从,那问题就大了! 朱元璋话音刚落,店伙计只淡淡一笑,在他眼里这又是老一套。 “这儿可是边境,你们还是少打听军政消息。” 他说完就自顾自走了,没打算说后果。 收了银子,做到这份上够意思了。 朱元璋没再叫他,心里基本断定陈安染指了军务,八成犯了自己的大忌。 这儿虽是边境,常有北元探子出没,可他问的都是明面上的事儿,抬头就能瞧见的东西都不能问? 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店伙计既是江浦百姓,又是陈安的雇工,这让他更怀疑陈安插手军政了。 把防谍搞得这么过头,怕是除了防北元,还在防上头微服私访吧? 以为自己出去打了几个月的仗,如今就真无法无天了? 想到这儿,朱元璋又陷入了沉思,眼里的多疑藏都藏不住。 反正没外人,本性暴露也无妨。 马皇后看着他这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朱元璋这多疑性子她管不了,只能靠他自己想明白。 虽说皇帝多疑未必是坏事,可朱元璋这多疑实在有点过了火。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觉得朱元璋的底线没错。 以官身经商暂且不论,要是陈安敢做妓院、赌坊这种丧良心的营生,或是文官插手军政…… 换了别人,哪一条都绝对是该杀的! 而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陈安怕是真踩线了。 妓院赌坊得按他的规矩开? 这里头能操作的空间可太大了! 当兵的干衙役的活? 这里头的弯弯绕也不少! 必须好好查清楚了再跟陈安摊牌。 不过马皇后对陈安还挺有信心的。 毕竟过往种种,她都不觉得陈安会做这些知法犯法、踩朱元璋底线的事。 她相信,陈安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想到这儿,马皇后又拿起《江浦县商旅指引》,满脑子都是陈安那些亮眼的政绩。 “安儿,你可千万别让你爹失望啊!" 就在俩人各想各的时,包厢里点的、跟牛无关的饭菜全端上来了。 香味一飘,俩人的思绪直接被打断。 突然,有伙计端着一份红烧牛腩从门口经过,那肉香勾得三人直咽口水,面前的菜顿就时失了滋味。 朱元璋瞅了瞅俩人,最终看向毛骧,严肃斥责道。 “看什么看?就这点出息?” “赶紧吃!吃完好出去接着逛!” 三人动筷子时,监视他们的锐眼卫队长找店伙计问清了情况。 这伙人果然是想打听军政消息! 得出结论后,队长吩咐道。 “你们看好人,千万别暴露了,我这便去见陈县令!” 说完,锐眼卫队长便朝县衙奔去。 门吏一见到锐眼卫的人来这儿,就知道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们陈大人把防谍这事儿看得比啥都重! “陈县令在院子里!” 锐眼卫队长点头谢过门吏,便迅速朝院子跑去。 此时,陈安正盯着墙上的日历出神。 “都一年了!” “老朱也不说来见见我,说好的亲儿子呢?” 这一年,他可以说是对江浦县费劲了心思,还筹集了不少财富。 他想好了,这些就当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孝敬朱元璋这个当老子的。 想起过往种种,陈安不禁有些怀恋。 “都这么久了,也该来看看我了吧?” “没人斗嘴,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就在他准备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一阵急促又稳健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陈安一听就知道是锐眼卫的人。 他现在啥都不想管,就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防谍这事儿,半点儿不能含糊! 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老百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北元人祸害,好歹也是个纯正的华夏儿郎,这点血性还是有的。 再说了,要是因为他的疏忽让北元大军打进来,那不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之前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 “大人,那伙人基本能认定是北元探子了!” 锐眼卫队长将事情原委全给陈安讲了一遍。 陈安听完,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变了。 刚才还是一副懒散享受的模样,这下立马就成了正经八百的父母官! 陈安眼睛微微一眯。 锐眼卫队长顿觉后背一阵发凉。 其实他们一直没看懂陈安,明明是个长相俊朗的文官,咋有时候气场比沙场悍将还吓人? 锐眼卫分队长瞧着,陈安严肃下令。 “立刻逮捕,送去劳改甄别!” “是!” 锐眼卫队长领命后,便转身离开了。 说到劳动改造,这方法不仅能合理的利用吃闲饭的犯人,还能起到不错的甄别作用。 要是北元探子,扔去劳改牧场说不定是把好手,可扔去劳改农场,肯定不如本地犯人利索。 就凭这生活技能的差异,他们就能看出对方到底是啥来头。 而只要确认是北元探子,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第382章马皇后逛街,老朱跟班拎包 没多久,锐眼卫队长就回到了牛肉面馆。 朱元璋三人刚好结完账出来。 朱元璋瞅着毛骧那恋恋不舍的样子就来气。 “怎么?就那么想吃那番茄牛腩?” “啊?老爷,我不想!” 毛骧赶紧表态,站到一边,不再回头。 马皇后则拿着《江浦县商旅指引》喃喃道。 “咱们先去洗浴中心,再去江浦赌坊,最后回店伙计安排的酒店!” 这种事儿朱元璋没啥意见,马皇后说啥就是啥。 于是三人一路往目的地走,心里都想着得弄清楚,陈安的那些指导意见究竟有没有踩朱元璋的底线。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四周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江浦县的大街上热闹得像开了锅,马路上车马往来如梭,有单人独骑昂首挺胸的,有马拉板车满载货物的,还有载人马车里的富商贵妇、大家闺秀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的光景,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人行道上更是欢声笑语不断。 朱元璋三人置身这片繁华里,脸上的表情却各有各的精彩。 毛骧东瞅西看,一半是自己好奇,一半是尽贴身护卫的本分。 马皇后干脆钻进了一家大饰品店,没一会儿就跟店里的年轻姑娘们热络得像认识了多年。 饰品店外的长凳上,朱元璋稳稳当当地坐在正中间,眼角余光扫过两旁抱着包裹的年轻小伙。 那几个年轻人也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盯着这位透着股“不讲规矩”的中年大个子。 其实朱元璋并非真不懂分寸,只是常年坐惯了中间的位置,早已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落座便自然而然占了正中,浑然不觉这举动在旁人看来带着几分格格不入的霸道。 “你们都瞅着咱干啥?” 朱元璋率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年纪轻轻的,大白天不好好干活,倒跑到这儿给女人看包、陪逛街,像什么样?!” 他眉头微蹙,对着两旁的小伙教训起来,那派头倒像是在朝堂上训斥下属。 两边的年轻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数落弄得一愣,随即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怀里。 只见他将一只女式包抱得死紧,仿佛揣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说起来,他怀里这只包可比那俩年轻人手上的大得多。 里头装着的,可是他们一行人出门在外的全部家当! 挎包出行,其实早在唐朝就时兴了。 朱元璋左边的小伙被他训得乐了,回嘴道。 “大叔,您自个儿也坐这儿抱着包,还好意思教育我们?” 右边的小伙立刻跟着打趣,语气里满是戏谑。 “就是就是,咱们啊,都算是以‘皇帝老子’为榜样,谁也别笑话谁,这叫彼此彼此!” 见朱元璋愣在那儿,左边的小伙又补了一句。 “大叔,您这么惊讶干啥?” 在这几个抱包的年轻人眼里,这位看着像是见过大场面、说不定还有几分来头的中年汉子,此刻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呆若木鸡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朱元璋心里却翻江倒海。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应天府到这江浦县隔着山长水远,他那点“惧内”的传闻,怎么就跟长了翅膀似的,连这偏远地方的小伙子都知道了? 难不成还真成了天下人效仿的“榜样”不成?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怀里的包抱得更紧了,仿佛那不是家当,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朱元璋强行将窜上来的火气压了下去。 此刻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到底是哪个大嘴巴,把他这点家丑捅到这千里之外的边关来了。 别看他平日里动辄动怒,一副火暴性子,可真要冷静下来认准了要查的事,那脑子转得比谁都快,跟前这些毛头小伙哪是他的对手? 这几个小伙哪是他的对手? 没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借着闲聊摸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事儿,还得从江浦县这阵子格外繁华的商业说起。 街市上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了,消息自然也跟着活络起来,再加上县里这两年风气开放,百姓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天南地北的新鲜事儿都能在茶馆酒肆里传开。 他那点传闻,就是顺着商路的信息流,不知不觉飘到了江浦县,成了年轻人之间打趣的由头。 把来龙去脉捋清楚后,朱元璋心里对陈安隐隐泛起几分不快。 这江浦县城面搞得是光鲜,可百姓的思想教化明显跟不上趟啊! 瞧瞧这街头巷尾的言论,简直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往外说! 他眉头暗自拧了拧,正憋着股气没处撒,就见马皇后拿着两支样式精巧的镯子从店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站到他面前。 “老爷,你看这俩镯子哪个更合眼?” 朱元璋哪儿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不耐烦地抬手随便一指,催着店家结了账,拽着马皇后的胳膊就往街那头走。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瞅着身边马皇后眉眼间那股子轻快劲儿,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朱元璋嘴角忍不住漾起一丝笑意。 可这笑意没挂多久,他脸上就又笼上了层不乐意。 “夫人,咱是来办正事的!” 他拽了拽马皇后的袖子,语气里带着点急。 “直接去那两处地方查访行不?再这么逛下去,指不定被那些小兔崽子挤兑成啥样,咱还要不要脸面了?” 他是真有些窝火。 这儿的年轻人竟敢拿他怕老婆的事儿说笑,这要是换在京城,借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话撂在明面上! 就算有人心里揣着明白,也得死死烂在肚子里,半句不敢往外漏。 他自忖对老百姓不算苛刻,可再宽厚也得有个章法,皇帝的闲话哪能任由他们随便嚼舌根? 越想他那眉头就拧得越紧,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一路走南闯北,哪听过谁把皇帝的私事拿出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就陈安治下这地界,敢这么特立独行! 想到这儿,朱元璋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待会儿去了那洗浴中心和江浦赌坊,若查实陈安没沾这两样缺德营生,也没胡乱掺和军务,那就说明他没踩自己的底线。 只要不碰,旁的事都好商量。 只是等找到陈安,他头一桩要提的,便是百姓的思想教化问题。 这事儿虽说算不上什么大罪,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细节上的疏漏也得尽早补上,免得日后生出更大的乱子来。 第383章老朱上洗浴中心,花费九百九十九两 马皇后见他脸色沉得厉害,便带着几分委屈的道。 “老爷别生气了,是我不好,难得出来这一趟,就想着跟街上这些年轻姑娘们一样,多逛一会儿……” 朱元璋语气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罢了,你想逛到什么时候就逛到什么时候吧!” 毛骧今儿个真是将狗粮吃了个饱。 他身后的锐眼卫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称赞他们的演技。 “这哪像是假扮夫妻的探子啊,瞧着半点作假的痕迹都没有!” “可不是嘛!” 锐眼卫队长深以为然地点头,可念头刚起,他就忽然眯起了眼。 “不对吧!四五十岁的老夫老妻,哪还有这么腻歪恩爱的?” 一旁的队友也觉得这话在理,跟着连连点头。 这些盯梢的人,这下愈发捉摸不透他们的底细了。 没多会儿,朱元璋三人在锐眼卫的暗中护送下,到了洗浴中心。 马皇后脸颊一红,忙不迭放慢了步子。 朱元璋眉头紧锁,眼疾手快地拽住正要抬脚往里冲的毛骧。 这家伙眼里那点按捺不住的神往,真是明晃晃的藏都藏不住啊! 毛骧的身子虽被拽了回来,可魂却还黏在那勾人的洗浴中心里没出来。 他那双满是渴望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洗浴中心大门里的八位波斯美人。 那扇宽大的门,就像是块磁石似的吸引着门外的客人。 八个波斯美人穿着制服装,款式很是大胆,将她们的好身段衬得一点儿不含糊。 要知道,毛骧可不是一般人。 他是皇帝亲卫、亲军都尉府都指挥使,更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老江湖,啥场面没见过? 可就连他都跟丢了魂似的想往里闯,那些发了财的富商还不得疯了似的往里冲? 洗浴中心门口,朱元璋仨人站在中间,活像道分水岭。 左边往里走的,是满脸兴奋的商人。 右边往外挪的,则是一脸意犹未尽,偏又腿脚发软的主儿。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朱元璋骂完毛骧,自己却偷偷溜了眼那些西域美女,暗自咽了口唾沫。 毛骧早瞅见朱元璋在马皇后面前装正经了,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破。 男人嘛,瞧见美女心里能没点波澜? 这反应再正常不过。 但作为皇帝,这可不成。 皇帝能在后宫任性,在外人面前却得装圣人。 所谓陛下圣明,就是这么硬撑出来的,虽说当圣人实在累得慌! 毛骧余光瞥着美女们,一脸的委屈。 “老爷,您不是要打探消息吗?咱们不进去咋打探啊?" 朱元璋板着脸道。 “你就在这儿陪着夫人,咱自己进去就成。” 说着,就凑到背过身的马皇后面前,伸手要钱。 马皇后不情不愿递过一千两银票,还不忘叮嘱。 “老爷可别乱来!家里啥没有?这些姑娘会污了你的血统,可不能留种!" 朱元璋眉头拧成疙瘩。 “咱在你眼里就这德性?非黑发黑眼的,咱碰都不会碰。” 说完,他又叮嘱了毛骧几句,这才昂首挺胸的往里走去。 毛骧瞅着他那意气风发的背影,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 这要是换了旁人,他早一拳上去了。 街对面的酒楼里,锐眼卫们看得直纳闷。 他们基本断定这对富商夫妇是北元来的探子,可这俩人是真夫妻还是假的,还拿不准。 说假吧,俩人时常夫唱妇随,四五十岁还这么黏糊,虽少见也不是没有。 说真吧,哪有老婆给钱让丈夫逛妓院,自己在外面望风的? 这么一想,更确定是探子了。 要说为啥会到妓院打探消息,因为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龙蛇混杂的地方,消息最多! 洗浴中心大厅。 “欢迎光临!” 朱元璋刚进门,八位西域美女就娇声问好,甜得人心里发酥。 朱元璋径直往前走去,才发现里面另有一番天地。 地板都是抛过光的石材,光打磨这些石材,就得费不少银子。 这时,一个俊俏的女娘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您是第一次来吧,想体验啥服务?” 朱元璋板着脸道。 “咱是来打听点事的。” 听了这话,那女娘的脸一沉,转身就要走。 “忙着呢,没功夫跟你掰扯。” 朱元璋早料到会这样,也不生气。 他本来是想试试能不能白嫖的,看来是行不通了。 “你们这儿收费最高的玩法,什么价位?” 朱元璋提高嗓门,语气里带着股子豪气。 女娘立马转回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 眼前这老爷,刚才还像个舍不得花钱的老抠,这会儿倒像个家底殷实的大财主。 看口音是南方人,还把服务叫玩法,明显是头回来。 “贵宾,咱这儿最贵的服务,九百九十九两银子。” 朱元璋心里咯噔一下。 九百九十九两! 朝中大臣省吃俭用一年也花不起,连他这当皇帝的听着都肉疼。 可就这价,还有不少商旅心甘情愿掏钱,可见在这儿做生意多赚钱! 他越想越好奇,暗自打定主意,等打探完消息,就按《江浦商旅指引》上说的,也来做笔生意试试。 当然了,做生意是假,摸清陈安的心思才是真。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陈安到底有没有掺和妓院的生意。 要是他敢碰这个,那也没必要再慢慢打听了! 朱元璋咬咬牙,硬气地说。 “要是咱点了这服务,你能知无不言?” 女娘一拍胸脯。 “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胸前挂着张牌子,上面写着大堂经理四个字。 朱元璋听了这话挺满意,眼一斜就瞅见对方胸前那块闪瞎眼的牌子。 “大堂经理?” 他撇撇嘴,带着点嘲讽。 “瞅你这见钱眼开的样儿,跟别处窑子里的老鸨有啥区别?还整这些花活儿,叫什么经理!” 那女娘也不跟他计较,毕竟犯不着跟银子置气。 “贵宾里边请!” 揣着一千两银票的朱元璋,一想着要在这儿花九百九十九两,腰杆挺得笔直。 他眉眼间自带慑人的威严,身板壮实得像块千锤百炼的精铁,浑身上下都透着习武之人的刚硬戾气。 偏是身上那件绫罗锦袍太过华贵,头顶那顶紫金束发冠又镶金嵌玉,硬生生给他添了几分俗不可耐的铜臭,瞧着倒像个骤然发迹的土财主。 更别说手里还慢悠悠摇着把象牙折扇,那姿态,那派头,说他年轻时没在秦楼楚馆里混过,怕是连路边的狗都不信。 第384章梦回大唐套餐,他敢私自加税? 齐聚武人、富商、浪子这三者的气质,朱元璋这个中年浪子,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在场的男人们都被比了下去,一个个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女人们却抛来一堆媚眼,黏得人甩不掉。 要说朱元璋是真懂女人心思。 他才不像那些商旅似的,盯着姑娘直勾勾瞅。 他眼里只有往前走,哪怕绝色美人擦身而过,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就这股子劲儿,反倒勾得那些姑娘心里直痒痒,个个都想把这猎物拿下,连本该像老鸨似的女经理都拦不住,一群人一窝蜂往他的天字一号包厢涌。 进了包厢,朱元璋心里头咯噔一下。 这地儿也太大了,比他晚上召妃子侍寝的寝宫还宽敞。 寝宫里有的物件,这儿不过是标配。 除了没敢雕龙画凤,哪儿都比寝宫讲究。 最扎眼的是正中间那汉白玉堆的汤泉池,气派得很! “贵宾,您点的是九百九十九两的‘梦回大唐主题套餐’!” 经理笑着介绍。 “九位绝色美人,将陪您重回大唐,这可是专为您这样的成功人士量身打造的,保您满意!” 听完介绍,朱元璋脸上挂着笑,牙花子却有点疼。 一想到自己要被九个西域美人围一圈,他就觉得窝火! 老子在宫里都没敢这么胡闹!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开口。 “别家风月场还在那儿装腔作势地吟诗作赋,你们倒机灵,竟给自己套上历史文化的壳子了?” 经理闻言,脸上立刻堆起几分得意的神采,扬着下巴道。 “吟诗作赋那套早就过时了!这叫文化包装,这么一包装,档次可不就上去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邀功般的热络。 “这还得多谢咱们陈县令,全靠他指点迷津,咱们这儿才能既卖得上高价,生意又火得一塌糊涂!” “哦,对了贵宾,您只有一个时辰,可得抓紧时间挑姑娘,等凑齐九位,我这就开始计时了。” 朱元璋差点没压住火。 九百九十九两就玩一个时辰? 抢钱呢! 他更气的是,陈安这小子在这行当居然是个天才。 但愿他真就只是指点指点,没别的心思! 但愿他只是想让这家店多赚点,好给地方多缴税! 要是他敢亲自下场干这买卖,陈安这小兔崽子,就等着屁股开花吧! 他嘴角一扯。 “不急,怎么没见穿中原衣裳的姑娘?全是些异域风情的?” 经理赶紧解释。 “这是陈大人定的规矩,江浦县开妓院不许用中原姑娘。” “他说不想在自己地盘上发生逼良为娼的事儿,所以只用大明朝以外的姑娘!” “而且陈大人跟我们打了包票,说保证生意会更好,还给我们出了文化包装的点子。” “您这个,就是最顶级的‘梦回大唐’套餐!” 朱元璋听完除了惊讶,还对陈安生出点佩服来。 说到底,这小子是不想祸害汉家女子,倒还有点血性。 而且他不光有想法,还能保住商家的利益,两头都顾到了。 不亏是自己的种啊! 他暗自点头,打算问最后一个问题。 这能确定陈安到底有没有沾这行当。 只要他没沾,自己就能笑着出去,直奔江浦赌坊。 他是真希望陈安能不碰妓院,不沾赌场,不掺和军机要务。 只要他三不沾,他就能想办法早日调陈安回京! 朱元璋满眼期待地看向经理。 “你们陈大人只出了主意?没掺和这生意?” 经理摇摇头。 “没有,他说这种生意他碰不得!” 朱元璋嘴角刚漾起一抹欣慰的笑,就听经理补了句。 “但他把我们这行的税给提上去了!” 经理这话一出口,朱元璋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杀气。 在他看来,私自加税这事儿,简直就是触碰底线的大忌讳。 跟历朝历代那些借着征税名头搜刮百姓的贪官污吏,压根没两样! 别说是古代了,他自己小时候就被元朝贪官坑惨了,连上个茅房都得交蹲坑税,最后家里仅剩的稻种都被搜刮走了。 一想到乱收税,他就想起了上吊的爹、饿死的娘和兄弟。 这些血泪账,全是那些横征暴敛的贪官害的! 所以一听加税,他这杀气纯属本能反应。 但转念一想,他又松了口气。 又不是向寻常百姓加税,对这种挥金如土的销金窟多征些,倒也合情合理。 朝廷本就有规矩,普通商户收三十分之一的税,妓院赌坊则是十分之一。 他即便在此基础上再添五个点,也算不上过分。 只要这笔税款没流入私人腰包,真能花在利国利民的正经地方,便没什么不妥。 这般思忖着,他便不再犹豫,径直开口问道。 “他加了多少?” 经理眼角往县衙方向飞快瞟了一眼,嗓门扯得挺高,话里却裹着层弯弯绕绕。 “说出来能把您吓一跳,可我偏偏不能说!”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拖着调子道。 “哎,您打听这些不相干的干啥?该不会是……” 后半句没说出口,眼里的警惕却像淬了冰,直勾勾盯着对方。 朱元璋在京城微服私访多年,哪会轻易让人看出破绽? 见状,他立刻敛了神色,脸上堆起了热络的笑。 “纯属好奇罢了!” “咱正打算找陈大人合伙做笔生意,这不就得先知己知彼?不然哪能百战百胜呢?” 经理一听这话,脸上的警惕果然烟消云散,反倒热心肠地提点起来。 “知己知彼也白搭!咱陈大人那心思,比财神爷还精三分,他让你赚十两,你就绝别想多捞一个子儿,跟他耍心眼?保管让你输得连裤衩都不剩!” 话音刚落,她又皱起眉,不耐烦地扬了扬下巴。 “您究竟选不选啊?再磨蹭,我可就直接开始计时了!” 朱元璋撇撇嘴叹了口气。 这换了个名头的老鸨,急得跟火烧屁股似的。 看来从她嘴里是掏不出啥有用的了,但也不算白来,对陈安又多了层认识。 真没料到,这小子还有这本事! 能把人拿捏得死死的,说让赚多少就赚多少。 只可惜这经理的嘴太严,不肯透露加税的具体数,他没法判断是否越界。 第385章马皇后当街教训朱元璋 在朱元璋看来,税收超过十个点就得另说,没超的话用于城建倒也合理。 眼下想知道确切数,也只能指望那些异域姑娘了。 “让姑娘们上来吧,咱这就挑!” 很快,几十名来自各国的姑娘依次进来了,穿的都是大唐的特色服饰。 看着这群颜值身材都拔尖的异域美人,朱元璋说没反应是假的,但他自制力够强,硬是压下了心思。 见他不为所动,姑娘们表演得更卖力了。 朱元璋随手点了九个,姑娘们笑着上前,其他人只好失落离开。 门一关,朱元璋便抬手制止了姑娘们的动作。 “先别忙着放水,咱有话要问你们。” 朱元璋与九个姑娘对立而坐,原本暧昧的氛围,硬生生变成了审案子。 “你们都多大了?” 九人闻言,立刻齐齐抛过媚眼,娇声笑道。 “哥哥别问呀,问了就是十八呢!” 朱元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 “问就是十八?看来是经老手调教过的,不过你们这眼神倒是不太行,叫大叔不行么?非得一口一个哥哥?” 姑娘们被这话堵得一怔,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半截,只能尴尬地赔着笑。 她们哪见过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 在这儿,便是八十岁的老翁,也得甜甜地唤声哥哥,哪有人会较真这个? 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先发起攻势,抛个媚眼用蹩脚汉语说。 “大叔,您真是潇洒俊逸,器宇不凡呐!” 朱元璋头都没抬,光顾着吃水果。 “器宇不凡不错,潇洒俊逸这词就不对了!” 金发姑娘瞬间无语,其他八人也跟着卡了壳。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被这么一怼,连提供服务的心情都没了,就算硬撑着,也跟行尸走肉似的没滋味。 她们哪知道,这正是朱元璋的算计。 只有让她们没了那心思,才能好好聊天。 朱元璋缓缓开口。 “咱不喜欢人多扎堆,你们来回答咱几个问题,谁答得明白,今晚咱就多疼疼谁!” 这话一出,九个姑娘立马跟饿狼似的眼里放光。 朱元璋没猜错,这些见过三教九流的姑娘确实知道些消息,可她们也不清楚陈安具体加了多少税,只知道税加了不少,但老板和姑娘们照样有的赚,也乐意接着干。 听到这,朱元璋又一次被陈安的商业头脑惊到了。 这简直是把“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给玩儿活了啊! 看来以前他对陈安的理解,还是太过浅显了。 问完话后,朱元璋便准备耍赖了,他可不敢真疼谁,还是护好裤腰带赶紧溜之大吉。 可这些姑娘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给钱大方还让她们上心的男人,哪会轻易放他走? 一个时辰后,朱元璋踏出了洗浴中心的大门。 可他那模样,直接让马皇后的气场一下子变了。 “夫人!” 朱元璋赶紧解释。 “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毛骧瞅着这会儿的马皇后,赶紧往边上挪了挪。 这要是退慢了一步,指不定火就得烧到自己身上来。 退到安全地带,毛骧便抱臂斜倚着墙,摆出副看好戏的悠闲姿态。 他那双眼睛里,简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瞧着朱元璋此刻的狼狈模样,怕是比当年在沙场上九死一生的朱将军还要狼狈三分! 要是把这洗浴中心换成荒僻的小树林,说他是被一群寡妇拖拽进去的,估摸着都有人信。 面对马皇后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朱元璋一阵手忙脚乱,额角竟还隐隐渗出些薄汗来。 他一手扯着歪了的衣领,一手拽着松垮的腰带,刚把衣袍理出些模样,又慌忙去扒拉散乱的发髻,急得满头是汗。 “脖子伸直。” 马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朱元璋脖子缩得像只受惊的鹌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你看了保准更误会!” 马皇后眉头一拧,没再废话,直接伸手扯开了他半敞的衣领。 待看清那片狼藉后,她指尖猛地一顿,当场便愣住了。 先前只瞥见领口处一点暧昧红痕,哪曾想衣领底下竟是这般壮观景象…… 深浅不一的印记顺着脖颈往下蔓延,星星点点缀在锁骨处,瞧着倒像是被谁发狂般啃咬过似的! 马皇后是过来人,哪会不懂这印记的来历? 看这深浅,就知留下印记的姑娘多用力,没使劲绝留不下这么深的印子。 密密麻麻的印记深浅差不多,唇形却不一样,有薄有厚。 单看这一圈唇印,就知道朱元璋在里面是怎么打探消息的了。 朱元璋望着马皇后,心里头直发虚,眼睛瞟着天上的云彩,脸上硬挤出几分笑意来。 “大街上这么些人看着呢,你别这么瞅着咱,也别这语气说话成不?” 他咽了口唾沫,急忙辩解。 “你听咱说,打进门起,咱就没正眼瞧过那些姑娘。” “可你也知道,咱虽说不是啥俊俏书生,但比起那些文弱书生,多了几分男子气概不是?这些姑娘见惯了小白脸,估摸着就稀罕咱这种中年硬汉……” 话越说越没底气,声音都小了半截。 偏在这时,几个刚从会所出来的商旅撞见朱元璋这副模样,眼神在他和马皇后之间一转,立马脑补出了真相。 准是出来偷吃被家里的母老虎抓了现行! 方才在里头抢尽风头的大哥,没想到家里母老虎竟这般有风韵,年轻时指定是国色天香的大家闺秀…… 家里有这等人物还出来野? 再说了,方才在里头把我们所有人的风头都抢了去,这会儿被收拾也是活该! 这般想着,几人还不忘偷偷朝朱元璋投去几分幸灾乐祸的目光。 “大哥,那九百九十九两的梦回大唐,真把您送回大唐了?” “还用问?瞅瞅他脖子上这圈印,指定是去过了!这可是楼兰女王们在他那通关文牒上盖的大红戳子!” 有人凑到马皇后跟前,嬉皮笑脸地劝。 “大嫂,男人出来玩本是常事,您装不知道也就过去了!” 又有人冲朱元璋喊。 “大哥别费口舌解释了,这事儿啊,越描越黑!赶紧认个错,说不定还能宽大处理呢!” 第386章锐眼卫的汇报,去了赌场 朱元璋听得怒火直冲天灵盖,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当场就要冲上去理论。 那帮人见他这架势,哪还敢多嘴? 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连滚带爬地没了影。 方才那瞬间从他眼里迸出的杀气,哪是他们这些普通商旅敢招惹的? 朱元璋望着那群跑远的混球,气得真想叉腰骂娘,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犯不着跟他们计较。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马皇后给哄顺气咯! 他这心里头冤得慌啊! 真就只是花钱买消息,脖子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印子,全是那群姑娘硬种上去的,他压根儿没招谁惹谁! “夫人,你可别听他们胡咧咧,那些混球奸商就是嫉妒!” 朱元璋急得直跺脚。 马皇后脸上没半分火气,只是淡淡点头,慢悠悠地反问。 “哦?嫉妒你抢了风头,还是嫉妒楼兰女王给你盖了九个大红戳?”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连半分让他继续解释的余地都没留。 朱元璋赶紧颠儿颠儿追上去,活像个哄小姑娘的毛头小子,左一声右一声地赔着笑,一会儿凑到她左耳边絮叨,一会儿黏在右耳边辩解,那姿态放得低之又低。 其实马皇后根本没怀疑过他会真的胡来。 她太了解朱元璋,这人看着粗犷,骨子里却有股子执拗的洁癖,绝不可能对风月场里的女子动真心。 她真正气的,是他没护好自己。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万一沾染上个什么隐疾,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大明朝桩桩件件的事,都要跟着受影响! 她也在气自己。 若不是自己这趟跟来碍了事,朱元璋原本是可以带着毛骧一同进去的。 毛骧何等机警,有他在,哪会让那些女子近身,把朱元璋霍霍成这模样?! 好半晌后,马皇后终于气消了,她又叮嘱了朱元璋两句,三人这才往江浦赌坊走去。 锐眼卫队长看见这一幕,对他俩的夫妻关系又犯了迷糊。 “给钱让老爷逛妓院,老爷出来后又闹脾气,没闹一会儿又有说有笑的?” “这实在让人看不懂啊!” 这些年轻的锐眼卫,哪能理解朱元璋和马皇后的感情? 他俩的经历,千古独一份儿,根本没法按常理揣度。 不过对锐眼卫来说,弄清真假夫妻不重要,盯紧人才是首要的。 就这样,朱元璋三人在锐眼卫的目送下,终于来到了江浦赌坊。 锐眼卫队长见他们要进赌坊,赶紧叮嘱队友。 “别跟丢了,我去给陈大人汇报情况。” “放心,丢不了!” 队长又看了眼三人的背影,便转身快步往县衙赶去。 等他再返回县衙时,守门的差役依旧轻车熟路地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开口道。 “陈县令还在自家宅院里歇息呢!” 一听这话,锐眼卫队长的脸几乎皱成了包子。 县衙大得如同迷宫,他实在不想再跑,可事情紧急,不跑又不行! 即便陈安已经下达了逮捕令,但他认为最新情况还是当面汇报的好。 实际上,早在朱元璋一行人离开洗浴中心后,锐眼卫队长就拉着大堂经理问了个彻底。 他发现那个之前被当作北元探子的人,这次竟然没打听军政大事,反而追着陈安赚钱的法子问个不停! 这操作让他摸不着头脑,只好先确认好对方的下一站,再飞奔回来等陈县令拿主意。 总算看到陈家宅院的大门时,锐眼卫队长边喘气边想。 自家大人最近真是变了。 以前虽然不算勤快,可在赚钱和军务防谍上比谁都积极。 如今可好,除了军务防谍,其他事一概不管,连上门谈生意的富商都拒之门外,仿佛和钱有仇一样。 还真让他猜对了! 陈安眼下确实只对军务防谍上心。 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下进展的顺顺利利,他还犯得着瞎折腾吗? 他现在就认定一件事,躺平。 直到自己那便宜爹,朱元璋送来新的指示。 当然了,没有指示更好! 院子里,陈安躺在躺摇椅上,依旧在闭目养神。 除了等朱元璋的传令,他还在等锐眼卫传来的北元探子的消息。 别的事他都能放手不管,毕竟他早已安排的妥妥当当。 但只要还在江浦县任职一日,他就绝不能让北元打进大明。 所以在圣旨到之前,防谍军务这件事,他必须睁大眼睛盯着。 也正因为这样,现在除了钦差和探子这两个词,别的消息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 “大人!” 身后传来锐眼卫队长的声音。 “那些疑似北元探子的人有新动向了。” 陈安噌地坐起来,沉声道。 “去书房说。” 书房中央放着个按比例缩小的全城沙盘,陈安盯着它就能掌握全局。 锐眼卫队长指着沙盘上的洗浴中心汇报。 “他们这次没问军务,净打听您跟这家会所的关系,还特别问了您提的意见和是否加税……” 他一五一十地复述着大堂经理的话,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陈安听着听着,脑子里已经想象出探子和大堂经理对话的画面,很快就摸清了对方的心思。 他嘴角一扬。 “本官是贪官这事,北元朝廷早就清清楚楚,他们这是把本官当成移动金库了!想摸清我的底细,看看除了这些小买卖,是不是还从妓院这种销金窟里捞了大钱……” “估计是在盘算活捉我之后,能搜刮出多少油水呢!” “当然,前提是确定他们真是北元探子。” 锐眼卫队长一听这话就乐了。 要是这帮人真敢动手,那可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他们哪知道陈县令手下的城门守军有多厉害? 他偷偷看了一眼陈安,见自家大人侧脸严肃,眼神深邃,又忍不住琢磨。 自家老爷究竟藏着多少本事? 明明是个文官,气场却比沙场老将还强,对军事装备和军队建设清楚得很,连锐眼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难不成调任江浦前打的那几个月仗,就直接将他的武力天赋激发出来了? 况且这么多年,还没人见过他显露过真功夫呢! 正想着,陈安开口道。 “他们去了江浦赌坊是吧?” “是。” 锐眼卫队长点头。 “他们去过之后,就该回酒店了。” 陈安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第387章赚年轻人的钱,顺便孝敬他们的爹娘 “既然如此,那就在酒店把他们一网打尽,全送去劳改农场和牧场干活!” “本官倒要看看,这帮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陈安说这话时,眉宇间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气。 这帮家伙最好不是北元探子,不然真是嫌命太长了。 都这时候了还来添乱,真当他陈安是好欺负的? 这赌坊的大厅宽敞得快要赶上皇宫的大殿了,朱元璋等三人刚跨进门,就被眼前的屏风挡住了去路。 这屏风可不是普通人家那种画着花鸟鱼虫的样式,上面醒目地印着赌坊的分区指引图。 看一眼这清晰明了的图,就能明白这家由陈安指点开办的江浦赌坊,打的是什么经营主意了。 一楼全是为本地百姓准备的,既有谁都能玩上两把的百福喜乐汇,也有专门为老年人开设的益脑轩棋牌社。 百福喜乐汇的规矩条理分明。 每次投注上限为一百文,每日累计输银不超五两,月度累计亏损最多三十两;本地顾客需实名登记,所有筹码均在柜台兑换。 而老年人专属的益脑轩棋牌社,规矩更为详尽。 单次投注最多十文,每日输银上限一两,月度累计不超过十两;同样实行实名登记制度,筹码需在柜台办理兑换。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条特殊警示。 若因终日流连赌坊、拖累家中生计而被家人举报,当即会被乱棍驱离,即便因此丧命也无人理会。 这可是县衙特意批准并支持的规矩! 看到这些规矩,朱元璋三人立刻就明白了赌坊的好意,更清楚了陈安的那点心思! 心里装着百姓的朱元璋和马皇后,看着这些条条框框,嘴角都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特别是向来注重细节的马皇后,从这些规矩里,硬是看出了陈安那父母官的担当!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在赌坊里看到这一面! 马皇后跟朱元璋念叨。 “老爷你看,只要心里有老百姓,在哪里都能为他们做实事,安儿这是把赌坊改成游乐场了,真正的做到了小赌怡情啊!” “那些输得一无所有的赌鬼,不就是因为管不住自己,才闹出变卖妻儿的惨事嘛!” 朱元璋听了,也笑着点头。 “夫人说得有道理,特别是那条县衙特批的特别提醒,咱看着就挺可靠,这臭小子还真是能琢磨点子!” 话音刚落,朱元璋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他就盼着能打听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只要陈安没把赋税加得太过分,没参与赌场的生意,就算他过关了。 到那时候,再确认他没碰军务,就可以去县衙跟他当面聊聊了。 “走。” 朱元璋一甩手里的折扇,那种中年浪子的派头又上来了。 “我们进去瞧瞧,这陈县令指点的赌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马皇后看着突然来了兴致的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对陌生的富商夫妇,乐呵呵地逛着赌坊,一副夫唱妇随的恩爱模样。 朱元璋夫妇放眼望去,无论是猜单双的赌局,还是麻将、推牌九的摊子,都围了不少人。 桌上的筹码金额都不大,赢钱的人开心,输钱的虽然有点沮丧,却没有别处赌坊那种输到痛哭流涕的情景,毕竟这里都是小打小闹,图个乐子! “老爷,这儿居然有争交?” 毛骧的声音刚落,朱元璋夫妇先是一愣,接着就来了兴趣。 这争交,从春秋时期就有了,原本是又扑又打的武术表演,到了繁华的宋朝,就从武术中分离出来,变成只扑不打、不许踢脚,把对方扳倒就算赢的项目。 因为自带博弈的性质,慢慢就成了能押输赢的赌博项目,当年宋朝都城就有好几家专业的争交馆! 可争交毕竟是两个大活人较量,开赌成本高,下注的底子也厚,向来是富人玩的。 要知道现在才洪武十五年,国家才刚步入稳定阶段,就算是京城应天府,都没有这么奢侈高端的项目,没想到这小小的边城居然有! 更难得的是,宋朝时富人玩的玩意儿,在这里居然成了老百姓能参与的游戏。 朱元璋夫妇看着台上选手正斗得激烈,周围观众喊得震天响,朱元璋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城还没逛完,但就这争交来看,这儿的日子,恐怕赶上宋朝那会儿的富庶了!” “走,去老年人益脑轩棋牌社看看!” 说着,朱元璋就昂首阔步,大步朝着老年人专区走去。 两人跟着路标,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这里跟热闹的大厅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抬眼望去,是几处散落的木质桌椅,三五游人围坐其间。 小石桥边的凉棚下聚着一群人,曲径旁的葡萄架下也围了一圈身影。 不远处,两位身着长衫的老者正专注地对弈围棋,周围站着十来位看客。 并非没有空位,只是大家都把凳子挪到了一旁,宁愿站着,好把棋盘看得更真切些。 这些老人的精神状态瞧着都好得很,身体也都挺硬朗的。 一旁还有店伙计提着铜壶,随时为他们续茶。 店伙计见几人过来,连忙迎上来奉茶。 朱元璋接过茶杯,轻轻一闻,惊讶道。 “碧螺春?这赌坊老板难道是个大善人?” 马皇后闻着这上好的茶香,也满脑子疑惑,恍惚间不像在逛赌坊,倒像进了专为老年人开设的慈善堂。 但转念一想,她就欣慰地笑了。 “老爷,真正的善人不是赌坊老板,而是出这主意的父母官啊!” 马皇后提起陈安时,语气里除了宠溺,还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敬意。 朱元璋闻言,也跟着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这老年人棋牌室,明显带有福利性质,说难听点就是赔本买卖,肯定是用百福喜乐汇赚的钱补贴过来的。 当然,也补贴不了多少,总的来说还是能赚钱。 毕竟前面大厅的赌注虽小,但架不住人多啊! 他很快就琢磨透了陈安的心思。 “薄利多销,让老百姓得到点实惠,赚年轻人的钱,顺便孝敬他们爹娘。” 听着朱元璋的称赞,马皇后和毛骧环顾一圈,都用力点了点头。 第388章你爪子往哪儿放呢 可就在这时,提着铜壶的店伙计热情地道。 “二位贵客,这里可不该是你们来的地方!你们应该去二楼,甚至三楼啊!” 这话一出,朱元璋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 朱元璋与马皇后相互看了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 单看店伙计打量他们衣着的眼神,还有那过分热络的语气,二楼、三楼里肯定藏着不寻常的事。 这么一想,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冲头顶。 特别是马皇后,她的第六感向来精准得惊人,总觉得楼上没什么好事。 毕竟认回陈安才不到两年,又聚少离多,她比朱元璋更希望陈安别触碰红线。 但他真要是触犯了朱元璋的逆鳞,自己也会拼了命的保他。 心里焦灼不安,没等朱元璋开口,马皇后便先搭了话。 “这位小哥,您是说二楼三楼还有其他新奇玩意?” 店伙计见这大客户动了兴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对这些大老板格外殷勤,全是因为陈安定下的规矩。 说白了,就是照搬了前世酒吧的提成模式。 要是能拉来一位大客户去二楼三楼消费,他就能跟着拿抽成,具体能得多少,全看这位老板花钱有多阔绰。 他随手把茶壶往旁边的桌上一放,便引着三人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开口问道。 “敢问二位是富商呢,还是听说这儿好玩,假扮富商来消遣的富官?” 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就瞟向了朱元璋和马皇后身后的毛骧。 毛骧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能随时动手的距离,身姿挺拔,脚步稳健。 店伙计见多了带护卫的富官,心里早已把这伙人往官爷身上靠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暗自赞叹这小二眼光真准,不过两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惊讶也只是一闪而过。 朱元璋唰地打开折扇,慢悠悠地问。 “富商又怎样,富官又怎样?” “富商只能去二楼!” 小二回答得干脆利落。 “富官能去二楼,也能上三楼,但就算您能去三楼,夫人也不能上去!” 他说这话时眼神意味深长,见多识广的朱元璋夫妇一听就明白了,心里头顿时翻江倒海。 “好!好一个陈安!” 朱元璋在心里暗自咬牙,把陈安念叨了无数遍。 “这又是你的馊主意吧?” 马皇后赶紧用眼色示意他压制怒火。 万一这是误会呢? 万一这是赌坊老板背着陈安胡乱搞的,陈安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 即便听到这糟心事,马皇后对陈安仍抱着希望,不到最后一步绝不能放弃。 朱元璋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他比谁都希望有这样的人才辅佐自己,毕竟他这皇位坐得如履薄冰,正盼着陈安能帮他把大明建设得更好。 可前提是,这个人不能触碰他的底线啊! 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儿子也不行! 要是三楼这安排真是陈安的主意…… 那什么也别说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掏出一张一百两的宝钞递给了店伙计。 店伙计望着这钱的面额,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要大。 朱元璋嘴角撇了撇,问道。 “这够你今天挣的了吗?” “够!太够了!” 店伙计忙不迭地应声。 “咱问你。” 朱元璋话锋陡然一变。 “二楼三楼这般布置,是你们老板的想法,还是你们陈县令定下的?” 店伙计脸上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我们老板哪有这等头脑?全是陈县令指点的!” 朱元璋听完,眼睛一眯,那迸射出来的杀气比刀子还寒。 马皇后和毛骧一看这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陈安要完蛋了! 可朱元璋只是昂首往前走。 “前面带路,咱的身份你别多问,能不能去三楼,不用你操心。” 店伙计眼里此刻只有那一百两宝钞,哪里还注意到朱元璋眼底的杀气? 他知道这位大老爷是包了他,只要把事情办利索就行。 马皇后赶紧跟上,她心里清楚,眼前这龙行虎步的背影,已经不是她能劝住的朱重八了,而是大明朝那位杀伐果断的洪武帝! 说是微服私访,此刻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三楼里藏着的,恐怕既有陈安踩线的证据,还有一堆等着被抓的贪官污吏! 二楼大厅的屏风上同样贴着分区图,其中富商高级厅的规则只有四个字。 全无限制! 跟楼下薄利多销、返利于民的宗旨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一行人没在二楼多做停留,径直往三楼去了。 店伙计又拦住了。 “大老爷,您夫人真不能上去,就算上去了也会被拦下的。” 朱元璋铁了心要上去,便将毛骧和马皇后留在了二楼,独自上了三楼。 这地方本就是给富官预备的,还特意规定了不能让富官的夫人上来。 光这规矩,便透着一股见不得人的猫腻。 马皇后望着他拾级而上的背影,越想那些限制就越好奇。 再看那转角处守着的彪形大汉,三楼在她和毛骧眼里更增添了几分神秘。 很快,朱元璋到了三楼大厅。 只扫了一眼屏风上的分区指引和游戏规则,他当场就怒火中烧。 “尊客秘境阁?” 屏风左上角供奉的财神爷瓷像,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正盯着下面那行刺眼的大字。 朱元璋就那么僵在原地,并非不想动,而是气得浑身骨头缝都发紧。 眼下这情形,再大的火气也得憋着,唯一的发泄途径就是把手里的折扇攥得咯吱作响。 他还不清楚里面藏着什么人,但不管是谁,此刻在他眼里都该被碾成粉渣。 朱元璋后槽牙咬得发酸,在心里把陈安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耍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了? 真有你的能耐啊! 他攥着扇子的手又加了三分力,指节都泛白了。 “这位贵客,欢迎光临呀!” 就在朱元璋快要被怒火冲炸头顶时,身侧传来了一道甜得发腻的声音。 他转头看了看来人,心里把陈安又数落了八百遍,脸上却挤出笑容迎了上去。 现在动手还太早,得先找到陈安的罪证,顺便把今天在场的贪官全都兜进去才行。 “诶!你手往哪放呢?” 朱元璋刚想搂过姑娘的小蛮腰,对方突然柳眉倒竖。 “想让我叫人把你爪子剁了?懂规矩就是上宾,不懂规矩,不管你多大的官,照样用乱棍轰出去!” 第389章这小子,私底下不知道捞了多少银子 朱元璋愣住了。 他自然不怕一个小女子的威胁,可也犯不着没办事先惹麻烦。 他慌忙缩回手,脸上挤出假笑。 “你不就是给咱安排的‘逢场作戏’,今晚的‘软玉温香’吗?” 姑娘指了指胸前的牌子。 “我是大堂经理,可不是您要的‘戏’和‘香’,那些在那边呢!” 话音刚落,她优雅地拍了拍手,十七八个穿着各国服饰的姑娘依次走了出来,竟然没有一个是汉族姑娘。 看着这和洗浴中心如出一辙的场面,朱元璋心里的火气倒是降了几分。 单就不祸害本族姑娘这一点来说,陈安倒还算是表里如一。 可这也抵消不了他的怒火! 就算不用汉家女子,他给贪官提供这么个私密奢靡的窝点,死一百回都够了! 朱元璋随便点了个倭国姑娘,那美女经理立刻喊道。 “苍桥,好好陪贵宾玩!” 转头又变回客气的模样。 “祝您玩得尽兴!” 经理一走,朱元璋一把搂过身边的倭国姑娘。 “来,带咱去跟其他大人打个照面。” “好呢,大人!”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一个装饰得精致华美的大厅,朱元璋看得眼睛都快直了。 七八个身着华丽服饰的中老年男子,一个个看似品行端正,实则一手搂着女子的腰,一手往赌桌上扔钱,那模样就像在扔废纸一般。 负责摇骰子的庄家也是个穿着制服款式明制汉服的姑娘,胸前同样挂着工牌。 “买定离手咯!买定离手!” 朱元璋并未上前凑趣,只冷眼旁观了几把,便已看穿了其中的猫腻。 庄家永远是赢家,这帮人分明就是来送钱的! “大人,不去玩玩?” 怀里的倭国姑娘抬眼望他,声音酥麻得像是浸了蜜。 朱元璋摇了摇头。 “你们庄家出老千,那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这些大人难道就这般没见过世面?” 姑娘抿嘴笑道。 “来这儿的大人都是想安心寻乐子的,他们可不傻,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哦?” 朱元璋眼睛一亮,直觉告诉他,想知道的秘密就藏在这四个字里。 “说说看,怎么个心照不宣法?” 姑娘眼神躲闪。 “具体的……小女子不敢说,您还是问那些大人吧!” 朱元璋淡淡一笑,故意用轻蔑的眼神扫了她一眼。 “恐怕是你不会伺候人,不讨人喜欢,人家压根不跟你说门道吧?” 这话可戳中了姑娘的痛处,当即就跟他较上劲了。 不过朱元璋也不急,就搂着人继续游览,实则在四处打探。 终于,在一个叫李云生的人那儿,挖到了想知道的信息! “凭他那些所谓的‘指导’,竟把妓院的税定成了营业额的五成,赌场税更是到了六成!” “他明明不是老板,捞的好处却比正经老板多得多!” 听了这话,朱元璋算是明白了。 陈安这混小子,不管是定下妓院不用汉女的规矩,还是在赌坊一楼搞的那些利民手段,全都是为了在老百姓跟前赚足好名声。 可暗地里呢? 他捞的好处比那些老板、甚至比自己这个皇帝都要狠得多! 把一切都弄明白后,朱元璋跟李云生道了别,转身就往楼下走。 就目前来看,陈安虽然提高了税收,但也把钱用在了百姓身上。 铺路修桥盖房,给老人家弄娱乐设施,桩桩件件都是惠及民生的实在事。 老百姓脸上的笑容,那都是装不出来的。 眼下就一个问题。 这些钱到底有多少用在了正途上? 要是大半都花在了好事上,他不介意口头夸两句。 可要是敢中饱私囊…… 那就要狠狠惩治了! 想到这儿,朱元璋的眼神又变得跟刀锋一样锐利。 很快,他便回到了马皇后和毛骧身边。 马皇后跟朱元璋夫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眼神锐利成这样! 赌场外的大街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差点被撞得踉跄。 “你走路不长眼啊?!” 他站稳身子后,对着那个撞了他就走的中年男人怒吼道。 可仅仅与那男人对视了一眼,他立马就蔫了。 事实再次证明,即便朱元璋没穿龙袍,那骨子里的气场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就算是长着张刽子手般面孔的壮汉,也顶不住朱元璋投来的眼神。 当然,朱元璋也犯不着跟小老百姓计较,迈着带风的步子继续往前走了。 马皇后和毛骧赶紧快步跟上。 “老爷咋了?” 毛骧边追边问马皇后。 马皇后没有直接回答,只说跟着走就行。 实际上她也说不清楚。 自打朱元璋从赌坊三楼下来,就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他们也就只能这样跟着。 马皇后早就把《江浦商旅指引》背得滚瓜烂熟,一看路线就知道朱元璋是往城外去的,好像是故意要把他俩引到城外似的。 还真让她猜对了! 朱元璋此刻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全靠残存的理智强憋着。 城里人大眼多,说些可能暴露身份的狠话不合适,得把马皇后和毛骧引到城外,才能毫无顾忌地发泄对陈安的火气,也才能以皇帝的身份安排接下来的事。 而他们身后,锐眼卫队长带着其他负责监视围捕的锐眼卫,正紧紧盯着他们,在人群中灵活穿梭。 这些锐眼卫都是军中精英,脑子十分灵光! 再加上对本地情况了如指掌,光从路线就看出,这个被高度怀疑是北元探子的头号嫌疑人,正在往城外走。 正因为知道对方径直出城,他们反倒拿不准这嫌犯的目的了。 “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一个锐眼卫嘀咕道。 “从他在洗浴中心和江浦赌坊的打听来看,目标明明很明确,全是冲着陈县令的所作所为而来的。” 锐眼卫队长眯起眼,沉声道。 “准是北元统帅王保保的意思,他这是想尽可能摸清陈县令的底细,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这王保保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是侥幸赢了一仗,竟敢打咱们江浦军镇的主意,真是胆大包天!” 说到这儿,他想起了近几个月的事儿。 洪武十五年年初,大明皇帝朱元璋令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沐英为副将,统兵三十万征讨云南的元朝残余势力,大获全胜。 第390章养济院,老汉举石锁 梁王把匝剌瓦尔密自杀,北元在云南的势力遭受重创。 但塞外的北元势力并未就此消停,稍作休整后,又开始蠢蠢欲动。 自入夏以来,从东边的开元到西边的甘肃、宁夏北部,诸多要塞接连被北元军队占领。 他们时不时就往南侵扰,烧杀抢掠,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可让人奇怪的是,他们对城门军镇却敬而远之。 城门军镇就像一个神秘的禁地,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北元每次派来的探子,都如同羊入虎口,一去不回,没一个能活着带回消息。 久而久之,北元军队对这里充满了恐惧。 人往往就是这样,面对未知的事物,总会心生害怕。 正是这份深深的恐惧,让北元军队不敢轻易对城门军镇动手。 也正因如此,陈安管辖的江浦县,成了北境难得的一片安稳之地,百姓得以在这乱世中暂时安居乐业。 可就在夏末,朱元璋诏令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率领五万精锐为中路军;曹国公李文忠为左副将军,统兵五万出东路;宋国公冯胜为右副将军,率五万兵马为西路军,分兵三路挥师北伐,史称洪武第二次北伐。 朱元璋本期望此番出征能像第一次北伐那般,将北元势力彻底逐出大明边境,一劳永逸地解决北方边患。 然而,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现实给了明军沉重一击。 徐达所率的中路主力深入敌境后,在岭北遭遇北元扩廓帖木儿与贺宗哲的联军伏击。 明军虽奋力拼杀,但因孤军深入、补给困难,最终大败,死伤万余人,被迫仓皇南撤。 李文忠的东路军一路历经苦战,虽有小胜,可自身也伤亡惨重,最终战果与损失基本相抵,未能达成预期战略目标。 唯有冯胜的西路军进展顺利,一路势如破竹,在甘肃一带连番击败北元军队,攻克多处要塞,收获颇丰,算是挽回了些许颜面。 但从整体战局来看,第二次北征无疑是以明军的失败而告终。 这场败仗对明军而言,是一次沉痛的打击,士气受到极大挫伤,边境防御压力也陡然增大。 可对被徐达追着打了数年的王保保来说,却是一场意义非凡的胜利,犹如一剂强心针,极大地鼓舞了北元军队的士气。 此前,王保保屡战屡败,在明军的强大攻势下节节败退,此次侥幸战胜威名赫赫的徐达,让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内心的野心也开始极度膨胀。 或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王保保竟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神秘的城门军镇。 在他看来,城门军镇虽有一定防御力量,但相较于徐达的主力大军,不过是小菜一碟。 只要自己精心谋划,定能一举拿下,既能扩充势力范围,又能进一步提升自己在北元的威望。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城门军镇暗藏玄机,远比他想象中要棘手得多。 近三个月,王保保派了不下一百队探子进城。 你陈安不是会抓探子吗? 那我就用人海战术淹没你! 只要有一队能成功打探消息回去,就是他王保保的胜利! 在这种局势下,江浦县的锐眼卫便奉行起了“宁可抓错,不可放过”的原则。 宁愿抓错了事后赔罪,也不能放走一队真正的北元探子。 锐眼卫都是军中精英,深知城门的重要性。 一旦被攻破,遭殃的可不光是这座富裕起来的边城。 就在这时,他们跟着朱元璋出了城。 “这人真奇怪,按说了解完陈县令,该回酒店跟同伙汇合才对啊!” 一个锐眼卫疑惑道。 “这往城外走,他们究竟是想干什么?” 锐眼卫队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那横冲直撞的背影,边跟着边思索。 终于,他想通了这探子头目的目的。 这明显是想在人少的城外,给心腹下达接下来的指令,说些不适合让其他跟班知道的话。 不得不说,锐眼卫队长猜对了大半。 朱元璋之所以火速出城,除了想毫无顾忌地发泄,就是要跟马皇后和毛骧说些不适合让其他护卫知道的悄悄话。 到了城外,锐眼卫们只能远远看见人,听不见说话声。 没办法,城外人少,跟得太近迟定会打草惊蛇! 当然,现在听不听得清也不重要了,反正这些人迟早要被逮捕。 突然,朱元璋停下了脚步。 马皇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朱元璋三人眼前,出现了一片被护栏围起来的建筑群,背后是青山绿水。 而那大院门匾上写了五个大字。 江浦养济院。 透过护栏往里看,宽阔的广场上摆放着不少从没见过的健身器材。 里面老头儿老太太摆弄器材的样子,看得三人眼睛都直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还能强装镇定,打算先观察一番,可见识稍少的毛骧直接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些老人家也太厉害了吧?!” 他被好奇心勾了魂,径直就往里闯,连门口的守卫都没注意到。 “喂喂!你做什么的?” 守卫喝了一声。 马皇后赶紧打圆场,笑着说。 “这位兄弟,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商人,路过这儿看着新鲜,想进去参观一下。” 闻言,那守卫立马热情了起来,他让同伴继续守着门,自己则当起了向导。 他这么主动,无非是想让这些穿着光鲜的外地富商,知道他们陈县令的人品好得如同圣人下凡。 只要富商们对陈县令有好印象,肯定会去找他合作。 谁不想跟聪明人做生意呢? 说白了,这是在变着法儿给陈县令拉投资呢! 在守卫的带领下,朱元璋一行人进了院子,这下能近距离看清老人们的动作了。 毛骧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一个花发老头儿正把粗麻绳缠在树干上,双手紧握绳头反复下蹲,额上青筋暴起,竟把半尺粗的麻绳拽得咯吱作响。 就这把年纪,光靠两只胳膊有这般力气,谁看了不啧啧称奇? 这还不算最绝的! 还有个精瘦的老汉,正用铁链捆着腰,另一端拴在石碾上,一步一顿地往前挪,每走一步都听得铁链磨出火星。 更有几个老者围在石锁旁,轮流将百斤重的石锁抛向空中,再接住时,震得地面都发颤。 第391章贪财是贪财,可为民贪财 除了独自练神功的,还有集体活动的。 “来,大伙儿跟我练!” 只听一个小姑娘喊道。 “起式,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搂膝拗步,手挥琵琶,倒卷肱……” “来!咱们换个好记的口诀,一个大西瓜,一刀分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 马皇后和毛骧看着,三十来个白发老头儿老太太穿着宽衣大袖,跟着那姑娘打拳,动作看着软绵绵的。 毛骧跟着比划了两下。 “这叫啥拳?怎么跟跳舞似的?” 没等守卫答话,他就发现了怪事。 自己这一等一的高手打起来浑身别扭,可压根不会武功的马皇后反倒学得有模有样,虽说没抓住精髓,倒也像那么回事。 守卫笑着解释。 “这叫太极拳,是我们陈县令专门为老年人创编的健身拳法,您一看就是练家子,按实战的路子来肯定别扭,这位夫人不会武功,反倒容易上手。” 毛骧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经守卫一指点,他再看,也就不觉得这拳法像跳舞了。 马皇后活动了几下,笑着说。 “还真有点用,比划一套下来,身上都不僵硬了,长期练下去,身体肯定能好不少。” “你说这是陈县令为老年人创编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马皇后望向县衙的方向,眼里多了几分期待。 一年不见,自己的安儿似乎又给她带来了不少惊喜。 实际上,她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朱元璋从赌坊三楼下来为啥气冲冲地往城外跑。 可就凭在这江浦养济院的所见所闻,她便打心底里越发认可陈安了。 这养济院说白了就是养老院,可人家不光让老人活着,还让他们活得精神十足! 有这么多闲得发慌、精力旺盛的老头儿老太太,就知道这儿的照顾有多周到。 能把这么多老人伺候好,这背后怕是得花不少银子! 修院子、管吃喝、请人照顾……哪一样不要钱? 陈安不光舍得花钱,还特意琢磨了这健身拳法,可见在养老这事上花了多少心思,简直把百姓的老人当作自家爹娘来疼了! 要是他当贪官是为了这些,那她就更要护好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了! 旁边的守卫见马皇后笑得满意,觉得自己这招商引资的活儿成了一半,就看那位严肃的大老爷是什么态度了。 只见朱元璋独自走到公告栏前,上面写着入住江浦养济院规定。 一、凡江浦百姓,参加过抗元战争、杀过元兵的,满六十岁均可入住,不管是跟着当今陛下起义的,还是其他抗元势力的! 二、子嗣为抗击北元牺牲的,满六十岁均可入住。 三、子嗣为建设江浦伤重或牺牲的,满六十岁均可入住。 …… 特殊情况,年龄可放宽! 江浦县知县陈安,盖章生效。 看着公告,朱元璋心里五味杂陈。 就冲陈安把妓院赌场税收抬那么高,还给贪官污吏开玩乐场所这事儿,杀他一万次都不解气! 可眼前这养济院,又让他觉得陈安做到了贪财为民这四个字。 他本想出城发一通火就去收拾陈安,万万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反倒迷茫了。 朱元璋也望向江浦县的方向,眼神复杂得很。 刹那间,但凡与陈安相关的妓院、赌场那些事儿,全在他脑海里翻腾。 可越想,他心里就越纠结,也越拿不定主意。 没错,陈安嘴上说不碰这两门缺德生意,却靠抬高税收赚得比老板还多。 但他也确实没让辖区百姓受这两个行当的祸害! 没错,他为了敛财,给那帮家伙弄了私密又安全的玩乐窝点。 可他也创办了这江浦养济院,让那些本该有依靠却孤苦无依的老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这混不吝的小王八蛋!” 朱元璋眉头拧成了疙瘩,表情严肃得吓人。 “朕究竟该怎么处置你呢?” 这时,马皇后和毛骧走到他身边,瞧见公告栏后,一个劲儿夸赞陈安。 可这些夸赞传到朱元璋耳朵里,压根没起什么作用。 毕竟他俩压根儿没见过三楼那让人火大的场面! 不远处的守卫一直留意着朱元璋,见这位大老爷听到夫人和护卫夸赞陈县令时,眼神里藏着些不高兴,就猜准是有什么误会。 这些年,误会陈县令的外地商人多了去了,他都借着机会化解过好几回,还帮着招了不少商呢! 他估摸着,这次也准能成。 那守卫上前问道。 “这位大老爷,您是不是对我们陈县令有什么误会?夫人夸得在理着呢!”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想都没想就冷哼一声,眼里满是嘲讽。 他倒不是针对陈安,是觉得这守卫有点傻。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犯不着跟小老百姓计较,要是陈安连让百姓认可的本事都没有,也干不出这些让人点头的政绩。 他饶有兴致地问。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就在理了?” 守卫没急着解释,反倒反问。 “那您觉得,夫人哪儿夸得不对呢?” 朱元璋一听,觉得这守卫有点意思。 就冲敢反问他这股劲儿,就值得聊两句。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位高权重,越不爱听唯唯诺诺的话,反倒喜欢敢唱反调的。 何况是朱元璋这样的开国皇帝,除了马皇后,敢跟他对着来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这种人,聊几句也能解闷。 于是,朱元璋把自己在赌坊三楼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讲到激动处还配上了义愤填膺的手势。 马皇后和毛骧听着,脸上都露出了惊骇。 这还是他们印象里的陈安吗? 他干这些事,真的是他们想的那样? 守卫看着犹豫不决的三人,一脸的淡定,他心里清楚这位大老爷的症结在哪儿。 这件事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说白了,脑子转不过弯的,根本懂不了陈县令的苦心。 他笑了笑。 “就因为这,您就觉得我们陈县令不是东西了?” 朱元璋一脸诧异。 “这还不算过分?” “当然不过分!” 守卫望着县衙方向,语重心长地说。 “您就没想过,有了那么个地方,我们陈县令不就等于抓住了那些人的把柄吗?” 就这一句话,朱元璋猛地像开了窍,若有所思起来。 第392章老朱服了,干的比咱好 守卫见他似乎明白了,嘴角露出自信的笑来。 得! 这招商引资的活儿,又帮县令大人搞定了! 可没等他乐完,朱元璋就追着问。 “难道他打一开始就为了抓把柄?为什么要抓?抓了又想干什么?” 他明白陈安靠这手实实在在抓住了所有来嫖来赌的贪官的小辫子,可实在想不通,陈安费这劲抓把柄图什么?总不能就为了坑钱吧?这也太肤浅了! 守卫见他兴趣浓厚,便放了心,解释道。 “抓把柄还能为什么?为了管着他们呗!” 他绘声绘色地讲着,在他眼里,陈县令的目的特别单纯,就是赚钱做好事。 这江浦养济院是好事,隔壁那免费的惠民医馆,更是天大的好事! 听着守卫的解说,朱元璋三人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先前的怀疑迷茫,变成了笃定和欣喜。 话都说到这份上,就算没读过书的都该懂了,何况是书香门第出身的马皇后和见多识广的朱元璋。 马皇后高兴地说。 “安儿这是在用自己的法子,让周围人都跟他一样为百姓着想啊!” “方法是怪了点,可心思的的确确是好的。” 毛骧却盯上了另一个消息,他问守卫。 “你是说,陈县令不光建了这功勋养济院,还开了家免费的济民医馆?” 守卫连连点头,仔细指了路。 等将他们送到门口,还撺掇道。 “找咱们陈县令合伙做生意,保准能赚大钱!” “他可是个从不自夸的好官,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靠谱多了!” 这次,朱元璋没再用嘲讽的眼神看他,而是认真的道。 “好!咱会好好考虑的。” 说完,就带着马皇后和毛骧,按守卫指的路往济民医馆去了。 养济院门口,守卫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脸的自信。 这家人准会去找陈县令合伙,准会被陈县令狠狠宰上一笔! 可他哪知道,他们陈县令现在对做生意半点兴趣都没有,就想安安稳稳的躺平! 傍晚,朱元璋一行人总算到了济民医馆。 这医馆的风格倒是极为雅致,里头排着老长的队,还是三条! 队伍里大都是些缺胳膊断腿、带着各种伤的,还有些老弱病残。 朱元璋和毛骧都是行伍出身,自然看得出这些是战伤。 而曾经亲手给无数伤兵包扎过的马皇后,看着这些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都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话还真没说错!” “这些把北元打跑的人,到头来却要靠救济才能活……” 她的感慨,朱元璋和毛骧心里也有,只是没说出口。 朱元璋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他当皇帝十五年了,对那些跟着自己打下江山的功臣们大行封赏,可那些最底层、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呢? 他竟没能拿出个具体章程来照料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 固然,他能找出一箩筐理由。 国家才刚安定,实在腾不出手来顾及这些,天下百废待兴,总得先把生产抓起来…… 桩桩件件听着都合情合理。 可陈安身为一个七品县官,在这件事上却半分借口也没找! 陈安是私自抬高了妓院和赌场的税收不错,还设套拿捏了其他贪官,可他把这些绞尽脑汁贪来的钱,全花在了他朱元璋没做到的实事上! 何止是做到了,更显出了海一般的格局与胸怀。 医馆墙上同样贴着规矩。 一、凡江浦地界的百姓,只要曾投身抗元之战、斩杀过元兵,不论是当初追随陛下起义的,还是效力于其他抗元势力的,皆可终身免费就医! 二、…… 看着这一条条规矩,朱元璋真有点自愧不如。 他确实想过等国力好些,给跟着自己打江山的基层将士和家属一些照顾,可压根没想过,那些跟着明玉珍等义军首领抗过元的人,也该有份照顾。 如今再琢磨,这些待遇本就该人人都有! 不管从前跟着谁干,只要参与过抗元,那便都是华夏的英雄儿女。 当年争天下时各为其主倒也罢了,可他登基已有十五年,早就是天下人的君父,怎就不能多替这些子民盘算盘算? 想到这儿,朱元璋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自己这堂堂大明开国皇帝,胸襟竟还比不上一个七品“贪官”! 好在这贪官是他老朱家的种! 是他朱元璋的亲儿子! “走!” 想到这儿,他脸上满是欣慰的笑。 “咱们先回酒店,明早就去见那混小子!” 回城的这一路上,三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相似的喜色。 朱元璋和马皇后都为自家儿子这番建树而感到高兴。 毛骧嘛,自然是主子高兴他就跟着高兴。 “毛骧,你记牢咱现在说的话。” 朱元璋开口道。 “等回了应天府,咱要在全大明都开办这种养济院和济民医馆!” “不光要办,而且还得比陈安办的更好,老子总不能输给儿子吧?” 毛骧点点头,眉心微微蹙起,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 他能当上朱元璋的亲军头领,还成了微服私访时的贴身护卫,除了武功出众,记性更是没得说。 朱元璋接着说。 “咱的养济院和济民医馆,不光给够资格的老人养老看病,还得搞免费公募。” 说到这儿,他眼里闪过一丝回忆,甚至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泪光。 “当年我爹娘死在家里,尸体都快腐烂了,就因为没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埋葬,要不是刘大哥送了块薄地,咱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和两个哥哥在家里被老鼠啃食。” “咱尝过那种绝望,绝不能再让咱的子民遭受这种苦难!” 毛骧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话他记下来了,就算日后朱元璋忘了,他也会在合适的时机提个醒。 旁边的马皇后听着朱元璋这番感慨,立刻想起了这段他只跟自己说过一次的往事。 朱元璋嘴里的刘大哥,是他的同乡刘继祖。 就因为这份情谊,朱元璋称帝后,便追封其为义惠侯,还赐了他儿子刘景初朱姓,特许他叫自己父皇。 如今朱景初在凤阳府五河县当七品县令,听说倒是个对得起他们夫妇的清官,只是没什么建树。 她琢磨着,以后得让朱景初来跟陈安学学本事。 第393章肯定是以为抓到咱们大人的软肋了 马皇后收回思绪,看向朱元璋。 她知道这位当年淋过暴雨的开国皇帝,如今是想给百姓们撑把伞了。 “看来老爷是赞同安儿那贪财为民的法子了?” 闻言,朱元璋眉头猛地一皱,语气斩钉截铁。 “那绝无可能!” “咱与贪官向来势不两立,断不能因他这一个特例,就纵容这般歪门邪道!” “他治理一个县,这般手段或许能勉强行得通,可若真让他做了朝中大员,难不成还能用这路数来治理天下?” “再说了,靠贪来治国,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马皇后深以为然。 确实如此。 治理一个县,或许能靠着这种贪财的手段为百姓谋些实效,可真要放到国家层面,若是默认贪官存在,那大明的根基迟早要被蛀空,天下必乱。 朱元璋的心思再明白不过。 陈安为了地方发展,迫不得已用了这般手段,自己不是不能体谅,也可以暂且容他。 但明天见了面,有些丑话必须先说在前头。 要是哪天他被调回了朝廷,那贪字,是必须从根子里彻底剜掉,半分也容不得的! 陈安只有听得进去这话,自己才能调他回京。 “老爷,我都记住了!” 毛骧应道。 朱元璋缓缓点头,又想起方才见过的免费医馆,果决的道。 “咱也得办这样的免费医馆,就叫广济堂,具体的章程规矩,回去后让礼部和户部合计着拿出方案来。”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 “再者,养老敬老这桩事,得让它成为天下的风气,让刑部在大明律里再添一条,‘民年七十以上者,许令一子侍养,免其差役’!” “对孝顺老人的人,朝廷也不能让他们寒心,除了精神上要嘉奖,物质上也得给些实在好处,比如赏些绸缎衣裳、银钱米粮什么的,让天下人都知道,行孝是能得到朝廷看重的。” 说到这儿,他又补充道。 “这些孝子孝女老了之后,待遇也得格外优待。” “寻常老人七十岁才能享的照料,他们六十岁就能得;万一成了孤老,当地养济院必须按月送钱粮上门,断不能让他们无人照管;便是百年之后,官府也得好好帮他们办了丧事。” 说完,他转头问马皇后。 “夫人,你说咱这么做,是不是比那臭小子厉害?” 马皇后笑道。 “论道理,确实更厉害,这是能形成敬老风气的,不过啊……能让老子跟儿子较真,这不也说明儿子更厉害嘛,你说呢?” 朱元璋皱了皱眉,不想跟这煞风景的女人拌嘴。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夫人说得也对,儿子能让老子燃起斗志,确实不简单。 这么一想,他更期待明天的见面了。 “走,回酒店歇息,明儿个一早,咱们就去会会那臭小子!” “一年不见,也不知道那小子瘦没瘦……” 气归气,朱元璋心里还是挺挂念陈安的。 毕竟自己将他调到这穷乡僻壤来,他怕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说着,一行人笑着往城里走去。 而他们身后,锐眼卫们从林子里探出了头,相互对视了一眼。 “方才这群人出城时还一个个哭丧着脸,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怎么才过这片刻功夫,就有说有笑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旁边的人压低声音回话。 “他们出城后,先是拐去养济院打听了陈大人的近况,又绕去济民医馆转了一圈,打那儿之后,就跟捡着金元宝似的,一路上脚步都轻快了,嘴里头不住地乐呵,不知道念叨些啥好事。” 说着又懊恼地咂咂嘴。 “可惜咱们为了藏好身份,不敢跟得太近,隔着老远瞧着,他们说的话是一句也没听清,真是白盯了这半天。” 锐眼卫们围在队长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只有队长望着那伙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里透着几分了然。 方才从养济院守卫那里旁敲侧击打探到的消息,早已暴露了他们的来意。 他们分明是在暗中调查陈大人的底细! 而此刻这般喜形于色,答案再明显不过,他们定然是打听到了实情。 陈大人看似是个敛财的贪官,骨子里却是个把百姓冷暖揣在心头的好官。 可这种好品行在敌人眼中,反而成了陈安最致命的弱点。 若他心里牵挂着百姓,那开战前抓些老百姓来要挟陈安,肯定管用。 可要是陈安真的是个不管百姓死活的贪官,那几十上百个百姓的生死,未必能牵制住他。 抓住了江浦县令的要害,他们能不高兴坏吗? 没当场大肆庆祝都算是克制的了! 想到这里,锐眼卫队长暗暗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让这帮北元来的探子在酒店舒舒服服地过夜! “你先回县衙调一千名弓弩手,然后悄悄把他们住的酒店围起来!” “属下遵命!” 那名锐眼卫双手抱拳重重一拱,转身时脚步带风,片刻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队长带着剩下的人,保持着安全距离,继续跟在那伙人后面。 这时,朱元璋看到了一位笑眯眯的老农,顿时就迈不开脚了。 这位老农跟他一路见过的其他地方的农民比起来,简直截然不同。 同样是辛勤劳作,人家还哼着小曲。 关键是他那红光满面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虽然累,但晚上睡得安稳,饭也吃得饱饱的。 见农民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朱元璋心里更高兴了。 “老哥哥!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趁着老农休息的空档,朱元璋自来熟地搭话。 他就是这种性子,即便早已登上皇位,见到农民仍像是见到了自家人。 在老农看来,眼前这人虽然穿着绫罗绸缎,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这全是因为朱元璋骨子里的那股农民气息,还有他那实实在在的热情劲儿。 “今年就六十啦,老弟你是从哪儿来的?” “难得穿得这么体面,还愿意叫我声老哥哥。” 在马皇后和毛骧看来,朱元璋和农民像是天生就有缘,没说几句话就熟络得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 这位老农也很实在,问什么就答什么,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第394章动手,老朱被包围 聊着聊着,三人又听到了一些新鲜事。 老农告诉朱元璋,他们种的庄稼长得比别的地方好,除了自己肯下力气,全靠劳改农场培育得好! 那个农场不仅改良老的农作物,还研究一些新奇的经济作物。 听老农说得越来越详细,朱元璋和马皇后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满脸都是期待。 他们也想去看看这个神秘的劳改农场,还有之前店伙计说的能让全县人顿顿有肉吃的劳改牧场! 不过他们也不着急,想着等明天和陈安见了面,让陈安领着去看就行。 要真像老农说的那么神奇,朱元璋都在琢磨着,是不是该给陈安一个更大的官职! “老弟,天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城门就要关了,你们就进不去了。” 老农看了看天边剩下的晚霞,好心提醒道。 朱元璋握着老农布满老茧的手说。 “老哥哥多保重!” “你且放心,在当今圣上的治理下,咱们大明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老农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他摆摆手,慢悠悠地说。 “圣上带来的希望太遥远,咱这辈人啊,能在陈大人治下讨生活,就觉得脚底下踩着实在的奔头,比啥都强。” 这话让朱元璋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他知道老农没别的意思,可这也让他看清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实在是愧疚难当啊! 在这边区百姓心里,自己这个九五之尊,竟还不及一个七品地方官分量重。 要说他一点都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更多的,是生出了一股得更加努力的劲头来! 和老乡道别后,三人便往城里走去,心里都惦记着劳改农场和牧场,盼着陈安能亲自带他们去看看。 就在他们刚进城的时候,县衙的调兵安排已经妥当。 通往江浦大酒店的街道上,十个百户各自带领着队伍往酒店奔去。 “快!上二楼埋伏妥当,弓弩搭弦,箭簇对准楼下的通道!” “记住了!里面的住客一概不许惊动,只准人进,不准人出!” “今儿个谁要是敢出半分差错,甭管是哪个百户,自己扛着枷锁去军法司领三十大板,再领个‘失察’的罪名回来!” 穿便衣的千户快速下达命令,随后跟着其他锐眼卫,装作客人往酒店大厅走去。 这时,县城的城门全都上了锁、落了栓。 朱元璋三人也到了江浦大酒店的门口。 “等一下!” 几人正要进门,毛骧突然皱起眉头,一把拦住了朱元璋和马皇后。 朱元璋和马皇后却丝毫不觉得意外。 以毛骧敏锐的直觉,怕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夫妇俩也立刻跟着警惕了起来。 在锐眼卫队长和千户眼中,这三个人的默契简直诡异。 说停就停,还同时东张西望,眼里充满了戒备。 这反倒成了他们是北元探子的确凿证据。 普通赶路的人会有这样的警惕性吗? 普通的商人能有这种不用说话就能心意相通的默契,还有这般江湖老手的经验? 在他们看来,也就那些天天和危险打交道的北元探子,才有这样的本事。 这一点,他们俩敢打包票! 特别是锐眼卫的人,他们当年混进北元部落侦查时,就练就了这种对危险的敏锐嗅觉,以及那种不用开口就能明白对方意思的默契。 朱元璋压低声音道。 “这酒店只让进不让出,肯定有问题!” 毛骧的眼神锋利如刀,手按在腰带处的软剑上。 马皇后虽说心里也提着劲儿,却比两个大男人乐观一些。 她小声劝道。 “这是边境的城镇,武官防备间谍、抓捕探子都有自己的办法,我看就算有什么部署,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毛骧,别这么紧绷着,让人看见你那腰带剑,说不定会闹出什么误会呢!” 朱元璋也点头说。 “夫人说得对,让人看出你识破了什么,反而不好,容易被怀疑,引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咱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住店就住店!” 说着,朱元璋挺直腰板,迈过了酒店大门的门槛。 马皇后紧跟着也走了进去。 只有毛骧还是不放心,跟在后面的时,眼睛和耳朵都没闲着,四处查探着。 酒店大厅的角落里,锐眼卫队长和千户正盯着他们。 只见这三人正在跟掌柜讨价还价,顺便打听早上来的那些护卫在什么地方。 锐眼卫队长抱着胳膊说。 “方才他们在门外嘀咕什么听不清,但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千户点头附和道。 “应该是,那镖师腰带里藏着软剑,是个高手。” “他们百分百是探子,可以逮捕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脚下快步移动,朝着朱元璋三人的方向逼了过去。 周围原本看似寻常的客人,此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纷纷起身围拢过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从身后探出,死死按住了朱元璋的肩膀。 朱元璋眼角余光飞快扫过,瞥见方才还一副市侩模样的掌柜,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嗖地蹿起,一头扎进比寻常当铺柜台还高出半截的柜台底下,连脑袋都不敢露。 来不及细想其中关节,朱元璋肩头一沉,借着对方按来的力道猛地旋身,反手便是一记干脆利落的过肩摔,将身后之人狠狠掼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瞬间,另一只大手也按上了毛骧的肩头。 毛骧反应更快,身子微侧,胳膊肘顺势一撞,跟着便是同样迅猛的一摔,将偷袭者重重砸在青砖地上,动作与朱元璋如出一辙。 那两个年轻人也不是好惹的,在空中拧了个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好在没人动马皇后,但她听到四面八方突然传来的盔甲碰撞声时,还是愣了下神。 几十号士兵从楼道里冲了出来,一下子把他们围得严严实实。 不光一楼,二楼、三楼的廊道上,也全都站满了人。 头顶上,几十个彩色灯笼串成的大吊灯照着,这些士兵身披的制式铁甲闪着亮闪闪的银光,说波光粼粼都不为过。 第395章朱元璋:虽然我被抓了,但是这小子干的不错 按理说,这般阵仗,于朱元璋三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别说身经百战的朱元璋与毛骧,便是马皇后,也是从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难道还会被这一两百个士兵吓住? 可此刻,三人脸上是真真切切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们震惊的,并非这场面有多浩大,而是那一两百号士兵身上的装备! 在朱元璋三人眼中,这些铁甲的甲片竟整齐得惊人,大小分毫不差,厚薄均匀如一,就连表面的抛光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几乎寻不出半分误差。 说这近两百套盔甲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他们是万万不信的! 可这真的有可能吗? 要知道,一套盔甲的打造工序繁琐到能让人头皮发麻。 从选材、锻打、剪裁到拼接、淬火、抛光,哪一步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便是手艺再顶尖的老师傅,耗尽心力做一套也得耗上小半年功夫,更何况是近两百套这般规整划一的? 可江浦关地方军的盔甲,偏偏就做到了这般规整,仿佛出自同一位老师傅的精雕细琢。 这背后藏着的意味,让三人心头同时一震。 这绝非偶然,而是地方军工实打实的硬实力! 这江浦县的军工水准,竟比朝廷的制造局还要高出一大截! 这精细与量产能力,实在令人心惊! 三人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陈安! “难道……” 朱元璋心里咯噔一下。 “陈安这小王八犊子,还掺和了军政的事?” 他神情顿时一紧。 而在锐眼卫队长与千户看来,这副模样更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此人定是北元探子的头目无疑! 换作寻常人,面对这般剑拔弩张的大阵仗,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可朱元璋三人却始终稳如磐石,脸上不见半分慌乱,连眼神都依旧沉静。 也正因这份超乎常人的镇定,像两把重锤敲在锐眼卫队长和千户将领心上,让他们瞬间有了决断。 “这几位绝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 “好些日子没遇上这么有分量的探子了!” “看来这王保保是在咱们江浦县的防谍手段上栽了跟头,竟特意把身边那些有真本事的得力心腹都派来了!” 朱元璋三人仍在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 他们很快发现,除了那身精良的铁甲,士兵们手中的弓弩与火铳,工艺竟也比朝廷制造局的高出太多。 无论是弓弩零件的规整样式,还是火铳的打磨质感,都透着一股远超官造的精致,连木柄的纹路都透着细心打磨的痕迹。 单看这一身行头,便知背后的军工底子有多扎实雄厚。 一想到这儿,朱元璋胸中顿时腾起一股怒气。 朝廷耗费钱粮养着制造局,造出的器物竟还比不上一个县的水准? 其实早在昨夜决定次日找陈安谈谈时,他心里就已打定了主意。 就算陈安在为百姓敛财的过程中,偷偷往自己兜里塞了点东西,只要不太过分,他都能容忍。 可唯独这件事,他绝对不能容忍! 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任职期间,在自己的地盘上既管军队又管政务,还捣鼓军工制造,这是想干什么? 这显然是想造反啊! 即便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思,要是不管不问,等将来成了气候,肯定也会动歪念头! 眼下他最要弄明白的,是陈安究竟是不是已经牢牢掌握了地方兵权,还掌控了地方军工! 把这层关节捋清楚后,朱元璋才沉下心来,细细琢磨起这群人突然围上来的真正目的。 显然,这群人是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猎物落网。 什么时候才需要提前设下这般埋伏? 定然是心里早就有了明确的抓捕目标,才会如此处心积虑! 朱元璋眉头猛地一蹙,心头掠过一丝惊疑。 “不会吧……” 身旁的马皇后也回过味来,低声道。 “他们……是冲咱们来的?”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透着几分了然。 弄明白了对方是冲他们来的之后,新的疑惑又浮上了心头。 可他们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缘由让这些人盯上了自己。 于是,三人心照不宣地打定主意,准备以不变应万变,等着对方主动露出底牌,说出个一二三来。 更何况,眼下被这百十来号人团团围住,四周弓弩火铳都对着,确实没有主动出手的底气,贸然乱动只会更被动。 就在这时,锐眼卫队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亮在了朱元璋三人的眼前。 那纸上的样式、字迹,透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 但能清晰的看出,那是一张逮捕令。 “你们涉嫌在江浦县从事敌特间谍活动,即刻逮捕!” “识相的就别挣扎,反抗是自讨苦吃。” “我把话搁这儿,只要我发令,你们三个眨眼功夫就得被射成筛子,浑身窟窿眼儿,连收尸都嫌麻烦!” 锐眼卫队长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生怕他们听不清楚似的。 马皇后一听,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想来他们先前在城里四处走动,见人便问些农事、民生的细节,早已被县里专司缉拿探子的部门盯上了。 那些看似寻常的问询,在缉查者眼里,恐怕都成了刺探情报的蛛丝马迹。 随着他们打探得愈发深入,问的事情也渐渐触及地方治理的细枝末节,这份形迹可疑的印象,便在对方心里烙得越来越深,误会自然也就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了。 毛骧也咂摸出另一层关节来。 可朱元璋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张逮捕令上,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这逮捕令的右下角,不仅有陈安的签名,还有县衙的大印,看来是真把他们当成北元探子了。 朱元璋心头涌起的第一缕情绪,并非怒火,反倒是震惊,里头还悄悄裹着几分微妙的欣慰。 震惊的是,他暗里查访陈安的底细时,没承想这小子竟早把他给盯上了。 而欣慰的是,他这个在龙椅上摆弄了十几年权谋的帝王老子,竟被自己小小地方官的儿子给摆了一道,看来陈安在防谍这件事上没少花心思。 而陈安在防谍上这么下功夫,想必就是不想让北元打进来。 这足以说明,陈安还真是个心里装着百姓和家国的好官! 第396章你说你是皇帝,我们抓的皇帝有好几个 想到这儿,朱元璋笑了。 自己儿子有这般才能,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而他此刻要做的,便是设法解开这场乌龙。 可他这笑容落在锐眼卫队长和千户将领眼里,却全然变了味。 在他们看来,并非所有歹人被擒时都会跪地求饶。 有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落网时偏会摆出这般笑脸,实则是想借着笑来狡辩,装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说白了,就是有胆识的坏人为狡辩做的铺垫! 就在锐眼卫队长和千户将领心里这般盘算时,朱元璋果然昂起头,朗然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开口便习惯性地带上了发号施令的口吻。 “都把家伙收了。” 他扬了扬下巴,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误会!” 跟着又加重了语气,重复道。 “这纯粹是场误会!” 马皇后和毛骧看着朱元璋开始一个劲儿地解释。 当然,没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富商,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解释。 很快,他俩也跟着帮腔,那模样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可他们这举动,在锐眼卫队长和千户将领看来,纯属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们越镇定,越说明是精英探子! 解释得越像那么回事,越说明演得卖力! “有什么话,到牢里再说!” “来人,把他们的同伙都抬出来!” 眼前这一幕,让朱元璋三人直接惊呆了。 之前被牛肉面店伙计安排过来的护卫们,全都像要被拉去浸猪笼一样,被从猪笼里抬了出来,还在里面呼呼大睡。 显然,他们之前吃了不少蒙汗药! 直到这些人全被抬走,朱元璋三人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训练有素的宫廷禁卫,居然被地方兵丁整治成这样? 就在这时,一副沉甸甸的枷锁,哐当一下就精准地套在了朱元璋的脖子和手上。 看到这场景,同样被套上枷锁的毛骧,和没被套的马皇后,直接愣住了。 朱元璋看着自己身上这沉重的东西,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知道咱是谁吗?竟敢给咱套上这东西?!” “想活命就赶紧松开,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在一众将士眼中,这位被抓住的北元探子头目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独自一人叫板在场的几百号人! 更奇怪的是,他那中气十足的模样,倒真像是有底气能一个人挑翻全场似的! 可这举动不仅没吓住众人,反而坐实了他探子头目的身份。 在锐眼卫队长看来,这不过是探子被抓后的垂死挣扎。 说白了就是狗急了跳墙,把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他们抓过的探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自称皇亲国戚的,都个个说得跟真的一样。 起初他们还真被唬住过几次,专门跑去查证。 但如今,这种为了多活几天或是拖延时间的小把戏,对他们来说早就不管用了,甚至还会换来特殊对待。 锐眼卫队长走到朱元璋跟前,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跟你说吧,我们抓过的皇帝圣上,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说说看,你打算冒充哪路神仙?” 这话一出口,本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朱元璋直接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北元探子被抓后,不光敢冒充皇亲国戚,连他朱元璋都敢假冒! 但转念一想,他又琢磨明白了。 探子这行当,不管哪个国家的,被抓了基本没好下场。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别说冒充他朱元璋,就算说自己是玉皇大帝下凡,估计也干得出来。 很明显,他现在要是自报家门说“我是朱元璋”,不仅没人相信,连求证都不会有人去做,只会被当成想多活几天瞎编的人,反而坐实了北元探子头目的身份! 想到这儿,朱元璋暂时压下了暴露身份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锐眼卫队长咔哒一声打开了他的枷锁,似笑非笑地说。 “挺有精神啊?还有底气一个人对抗几百号人?那给你换个重点的,看你还能蹦跶多高!” 很快,一副全实木包铁边的枷锁重新套在了朱元璋的脖子和手上。 感受着骤然增加的重量,朱元璋的眼睛瞬间红了。 此刻他喘气都像拉风箱,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把这些人全都剥皮实草,再把陈安关进大牢,让他好好反省一番! 什么别有用心的自我举报信? 什么贪财为民的父母官? 在让皇帝老子戴枷锁这事儿面前,全都是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他朱元璋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呢? 他必须现在就摊牌,必须赶紧出了这口恶气! 尽管眼下处于绝对被动,但他有的是办法证明身份。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时,马皇后突然咳嗽了一声,还给他使了个眼色。 朱元璋和马皇后的默契可不是一般的好,就这一个眼神,他立马明白过来。 马皇后一个眼神稳住朱元璋后,转头看向锐眼卫队长和千户将领,语气还算客气。 “这事确实是误会,不过我们也理解你们‘宁可抓错不可放过’的心思,所以我们不反抗,全力配合,但能不能把他们俩的枷锁取了?” 马皇后这操作,把毛骧整懵了。 他真没想到,一向精明的皇后会这么处理突发情况,这是要放弃抵抗? 但转念又想,皇后这么做肯定有深意,应当是自己这武夫没注意到细节罢了。 于是,毛骧也不吭声了,戴着重枷,用锐利的眼神盯着锐眼卫队长和千户将领。 对他毛骧来说,只要没穿琵琶骨,什么束缚都是白搭! 真要打起来,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他也能做到“擒贼先擒王”! 锐眼卫队长和千户将领看着异常冷静的马皇后,也瞬间重视起来。 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沉着的女探子! 北元女人有这心理素质? 俩人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话说的,简直天衣无缝。 字里行间没承认自己是北元探子,还明着说他们抓错了人,自己只是大度理解。 不管是语气还是意思,听着都像是他们这些执法者理亏。 锐眼卫队长和千户将领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锐眼卫队长淡笑道。 “他们俩武功高强,戴个枷锁不算啥,又没穿琵琶骨,至于你,不用上刑,带走!” 第397章我这个爹,怎么也不知道来一封信 很快,一行人成了大街上最惹眼的存在。 毛骧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这亲军都尉府都指挥使,居然有戴枷锁的一天。 朱元璋更是做梦都没想到,当了皇帝后,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披枷戴锁。 此刻朱元璋心里的火气,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却终究没爆发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家夫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或许是自己正在气头上,暂时想不明白,但他就是无条件信任她。 他们两口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场合算什么? 刚才反应那么大,不过是当惯了人上人,一时半会儿受不了这份委屈罢了! 想到这儿,朱元璋又看了一眼马皇后,深吸一口气,暂时把那口没哪个皇帝能咽下去的气,硬生生憋了回去! 另一边,锐眼卫队长见一行人已经在大军押送下往大牢走去,自己则快马加鞭奔向县衙。 他得赶紧把今天的事儿汇报给陈安,特别是那个让他格外关注的中年妇女,实在太不像北元女人了! “大人,饭菜还合您的口味吗?” 县衙后院饭厅中,一个容貌气质俱佳的丫鬟,瞥了眼桌上已经见了底的菜碟,朝着正对着墙上挂历出神的陈安问道。 陈安头也没抬,淡淡地回应道。 “还行,撤下去吧。” “是,大人。” 丫鬟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碗筷退了下去,陈安伸手就撕下了那张代表着一天结束的日历。 “哎,又过了一天!” 他感叹一声后,走到烛台旁将日历纸点燃,然后扔进了火盆。 这事实在透着古怪。 按照他的预想,当初朱元璋将他突然调至此地,也就是为了让他避避朝堂上的风头。 可如今都一年过去了,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呢? 不说将自己调回应天府吧,起码也得来个信儿啊! 可这都过去这么久了? 别说快马加鞭的官吏来传圣旨了,就连一封飞鸽传书的家信都没有! 难道钦差在半道被劫了? 除了钦差全都死在路上这种离谱的事情,陈安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来。 可这可能吗? 锦衣卫都是些高手,他们不打劫别人就不错了,还能被人劫? 想到这儿,陈安果断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意外抛到了脑后。 琢磨了好一会儿,陈安也懒得再费脑子。 他现在能做的,除了等,就只剩下一件事。 在得到朱元璋的传令前,看好江浦县,不能让北元打进来。 这么一想,陈安泡了一壶茶,到院子里坐了下来。 他边抿着茶,边望着院外的江浦山,山脊上的长城,还有长城外那片透着诡异的猩红天空。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狼嚎陡然撕裂了沉寂的夜空。 几乎是狼嚎落下的瞬间,关外的天幕尽头,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正缓缓挣脱云层的束缚。 陈安望着那轮高悬天际的血月,瞳孔微微收缩。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局势早已如同一把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上的每一分张力都在濒临极限,只需一丝微不足道的触动,便会瞬间绷断! 随之而来的,必将是一场无法预料的狂风暴雨。 王保保和那些部落首领,盯着江浦县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江浦除了是他们南下的必经之地,还是他们以战养战的极品粮仓。 江浦县的殷实富足,于王保保等人而言早已不是什么需要打探的秘辛。 北元的商队常年穿梭于此,市集上琳琅满目的货物、街道间往来的繁华,早就让这份富庶成了公开的景象。 在陈安眼中,江浦县的财富本就不值一提。 于他而言,真正需要守口如瓶的,从来都只有那些关乎军情的核心机密。 正因江浦全县上下都将军事机密看得重过性命,才有了朱元璋等人刚一打探军情,就被店伙计当作北元探子盯紧的插曲。 这种深入骨髓的全民防谍意识,恰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根上就掐断了北元势力窥探军情的念想。 王保保一伙人眼下按兵不动,说到底,不过是还没能从这张网里捞到半分有价值的军事讯息罢了。 可以说,对江浦的军事情况和对陈安的一无所知,是王保保不敢贸然动手的根本原因。 可要是一直摸不清底细,说不定他就不管不顾当回赌徒了。 毕竟人一旦忍到了极限,就有极大可能会不管不顾的直接梭哈。 何况敌我兵力悬殊是明摆着的,王保保确实有赌的资本。 回想刚到任那会儿,陈安是真的不想沾兵权。 可为了不让北元打进来,他这文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抓。 要么被北元打死,要么被圣上赐死。 但好歹他也是朱元璋的亲儿子,看在他是为了守护江浦百姓的份上,圣上应该也不会下手太狠。 何况即便他不是朱元璋的儿子,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江浦陷入战乱。 索性就豁出去了。 正琢磨着,院外突然传来了锐眼卫队长的声音。 “大人,那伙人全逮着了,正在往大牢押呢!” 此事事关重大,陈安半分不敢懈怠。 他当即坐直了身子,神情一凛,沉声吩咐道。 “抓了便按规矩处置,明日一早直接送去劳改营甄别,另外转告锐眼卫的弟兄们,这阵子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万万不可松懈。” 稍顿片刻,他又追问。 “对了,派去北元的弟兄们,可有传回消息?” 锐眼卫队长连忙点头应道。 “大人放心,弟兄们绝不敢懈怠。” “消息已悉数传回,眼下就只剩王保保的营地了。” 回答完,他又拱手道。 “大人,今日擒获的这批北元探子,与往日所抓的颇为不同。” 陈安闻言,眼中霎时闪过一丝精光。 “哦?细细说来,有何不同?” 当下,锐眼卫队长便如现场复刻般,声情并茂地讲述起来。 “单说那扮作镖师的护卫,对危险的直觉远比以往抓获的探子敏锐得多,稍有风吹草动便警觉异常。” “再看那位扮成富商老爷的中年男子,身上那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气场,绝非寻常探子能伪装出来的,即便被擒时,眼神里也毫无慌乱之色!” 讲完毛骧与朱元璋的种种表现,锐眼卫队长话锋一转,特意加重了对那位扮作富商夫人的中年女子的描述。 在他口中,那女子举止得体、言辞利落,聪慧得根本不似寻常北元女子。 第398章一步踏错莫沉沦,重整行装向新生 陈安凝神听着,眸底渐渐浮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 “将他们三人关在一处。” 他缓缓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 “本官倒要亲自去会会,看看这三位优秀人物聚在一处,能吐出些什么金玉良言来!” “那些随从醒了之后,把他们全都关进同一间牢房!” 陈安的话音刚落,便背着手走向了自己的更衣室。 锐眼卫队长瞬间就参透了陈大人的打算。 大人是要让这三位“有能耐的人”和同伙们毫无顾忌地串通口供啊! 而他自己,则会在隔壁偷听。 只要他们能说出足够多的实情,也就无需再费力气搞劳改甄别那一套了。 “属下遵命!” 锐眼卫队长拱手行礼后,便昂首挺胸地朝大牢走去。 圆月高悬。 朱元璋等人在看到江浦大牢的时候,都颇为惊讶。 即便是应天府的诏狱和天牢,都只是挂了块匾,可这江浦大牢的四个字,却是十分立体的雕塑,被支架固定在建筑的最高处。 朱元璋三人被移交给了狱卒。 狱卒押着他们往里走,一路上,三人不停地四处张望,看上去像是在寻找逃跑的路线。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只是从未见过如此构造的大牢。 这是一栋六层的木砖结构大楼。 牢房周围是极为宽阔的广场,广场的最边缘是高高的围墙,围墙旁边有驻军的宿舍,还有高耸的瞭望楼。 瞭望楼上,全配备了火铳和弓弩。 正琢磨着逃跑路线的毛骧,不禁暗自咋舌。 这建筑布局,怕是不管多厉害的高手来,都休想逃出去。 想到这里,戴着枷锁的毛骧,看着一身轻松的马皇后,又看了看同样戴着枷锁却一脸平静的朱元璋,不禁有些埋怨。 他实在搞不懂马皇后是怎么想的,非要这般配合对方。 也不明白朱元璋的心思,这种关头竟还对马皇后如此信任,简直是在拿性命支撑她的决定! 这时,毛骧看到狱卒们抬着猪笼,接连从他们身旁走过。 瞧见里面躺着的是自己的下属,毛骧简直是又羞又愤!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人,居然会被地方兵丁收拾成这副狼狈模样,连半点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太丢人了! 等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而此时的马皇后和朱元璋,正仔细打量着这座与众不同的大牢。 这种从未见过的布局,只怕又是出自陈安的手笔。 很快,整座大牢的布局就被朱元璋和马皇后牢记在脑海中。 “那栋最高的楼,是狱卒们的办公之所,站在那里,牢房内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尽收眼底,便于他们随时掌控全局。” “再看牢房外围,驻军营盘与瞭望塔楼相互配合,时刻警惕着内里的风吹草动。” “这般布置下,狱卒在内看守,驻军在外布防,两下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夹击之势,任谁被关在里面,都休想找到半分脱身的缝隙,当真算得上是插翅也难飞了。” 毛骧本就比朱、马二人更容易熟悉环境,毕竟是干这行的。 只是……此刻他怒火攻心! 毕竟身为亲军都尉府都指挥使,一品大员见了都得低头,如今却沦为了阶下囚,屈辱比死都难受。 可见皇帝皇后都甘愿受着,他也只能渐渐平静下来。 实际上,马皇后心里也不好受。 但在她看来,当时那种情况下,只有配合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报道大厅。 大厅四周挂着醒目的标语。 一步踏错莫沉沦,重整行装向新生! 迷雾散后有晴空,浪子回头沐春风! 尘埃落定从头越,向阳而生谱新篇! …… 映入眼帘的这些积极标语,先让朱元璋与马皇后微露讶异,随即二人便不约而同地颔首认可。 纵然身陷囹圄,他们那份考察探究的习惯依旧未改。 平心而论,这般透着教化与希望的监狱风气,的确藏着不少可圈可点之处,值得细细琢磨借鉴。 朱元璋与马皇后正专注于这些监狱文化的细节时,一旁的毛骧却早已双目圆睁,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哪有心思琢磨这些标语的深意? 只一眼便瞧出,这些话分明是冲着他们这群阶下囚来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别样的针对性,直让他心头火起。 恰在此时,一道带着几分不耐的嗓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 “东张西望地瞅什么?” “说的就是你,那个留胡子的大块头!从你开始,报上姓名、年岁、老家在哪儿!” 朱元璋望着那斜眼打量自己的管狱,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换作往日,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早就挨了他的耳光,到头来少不了凌迟处死的下场! “发什么愣?!” 管狱又呵斥了一句。 朱元璋正要发作,眼角余光瞥见马皇后递来的警示眼神,那股直冲脑门的火气才硬生生憋了回去。 罢了! 事已至此,倒要看看陈安这臭小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此刻若是动了手,先前的种种布置便会尽数落空,实在不值当。 再说,跟一个区区管狱计较,反倒失了身份。 念及此处,他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怒火死死按捺下去,沉声开口应答。 “咱叫郭峰,今年五十四岁,应天人。” 马皇后也不卑不亢地道。 “民女马英儿,五十岁,应天人。” 毛骧咬着牙道。 “我叫毛骧,三十二岁,籍贯应天。” 管狱听了,嘴角微微一撇,眼神里带着一丝“我心里清楚但不说破”的意味。 他在监狱档案上提笔写下。 “此三人口音驳杂,兼有应天、安徽及北方口音,籍贯绝非应天本地,疑似潜伏我大明多年的北元细作。” 落笔收锋,管狱抬眼吩咐道。 “去那边坐好,画师要为你们画像存档。” 不多时,三人便被引至一处背景墙色单调的角落,按着要求端端正正坐了下来。 牢里的速写画师握着铅笔,俯身开始勾勒。 待画师停下笔,将画像递过来时,朱元璋与马皇后瞧了一眼,顿时双双露出震惊之色。 第399章八十八号囚犯朱元璋 在他们看来,画师不过是用那类似木炭的东西,在纸上寥寥数笔快速扫过,怎么就能把他们的样貌神态捕捉得如此逼真? 应天府诏狱里也有画人像的画师,可那些人画出来的东西,能勉强对上号已是难得。 可眼前这种所谓的铅笔速写却截然不同,画像精准得足以直接当作海捕文书张贴。 只要不是眼盲之人,瞧着画像定能一眼认出本人! 一旁的毛骧看到自己的画像,心头猛地一沉。 这等技法若是普及开来,日后追查逃犯、缉捕奸佞岂不是易如反掌? 只是不知陈安从何处寻来这般能人,连画人像都有如此手段,看来对方背后藏的东西,远比想象中更深。 就算他们能逃出去,只要用这画像张贴布告,他们连城门都出不了! “郭峰!” “你便是郭峰吗?” 管狱凝视着朱元璋,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面对这样审视的目光,朱元璋脸上没有丝毫心虚。 毕竟他可是审讯的行家,论起说谎时面不改色的本领,更是无人能及。 “那还能有假?!” 朱元璋目光如炬,直视管狱道。 管狱面上没什么表情,只依着狱里的规矩,朝旁边的年轻狱卒抬了抬下巴。 “进了这道门,就得守这儿的规矩,这套囚服你换上,从今日起,世上便再没郭峰这个人,只有八十八号。” 他顿了顿,又道。 “想重新做回郭峰,只有三条路。” “要么,等上头翻案,证明你是被冤枉的,干干净净地走出这扇门;要么,老老实实地把刑期熬满,带着一身罪戾出去;再不然……” 他话音拖得极长,最后化作一声冷笑。 “就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把命留在这牢墙里!” 之后,管狱给三人各发一套囚服,将他们带去了特殊监狱。 通往特殊监狱的路,是一条如同隧道般的过道。 三人抱着囚服,默不作声地跟在狱卒身后。 朱元璋只觉得一股火气在胸口翻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不自在! 他低着头,步子迈得又沉又重,心里头的念头跟走马灯似的转。 若方才在那酒店里,直接亮明了身份,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如今真跟个阶下囚似的被人押着走,这口气让他怎能咽得下?! 可转念一想,这当囚犯的主意,原是自家夫人提出来的,他这火气又硬生生被压了回去。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马皇后身上,眼神里藏着几分复杂。 他这才留意到,方才力主扮作囚犯的马皇后,正凝神打量着周遭。 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去,朱元璋心里猛地一动。 这监牢的光景,竟和应天府的天牢大相径庭。 想那应天府的天牢,地上不过随意铺些枯黄的稻草,稍一走动便扬起满鼻子灰,哪里有半分人待的样子? 可眼前这儿,不是整齐的上下铺,便是宽敞些的大通铺,被褥虽算不上厚实,却也干干净净叠着,瞧着倒像是把囚犯当人来安置的。 这般对比下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更让他纳罕的是,一路走来,竟没听见半句哭喊喊冤的声响。 有那靠墙坐着的,闭目养神一动不动;也有三三两两凑在一处的,低声说着什么,脸上不见愁眉苦脸,反倒带着几分寻常度日的平和。 瞧这情形,倒不像是藏着多少冤假错案的地方。 见此情形,朱元璋与马皇后对视一眼,都不动声色地颔首,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正此时,隔壁牢房传来的细碎交谈声,像颗石子投进两人心里,瞬间勾起了他们考察的兴致。 “老哥,今儿你挣了多少?” “不多,五文钱。” “我明日要去劳改农场,还不知一天能有多少进账。” “巧了,我明日轮去劳改牧场……” 这些话刚飘进耳朵,两人脚下便猛地顿住,目光齐刷刷投向隔壁牢房。 那里的囚犯正聊得热络,眼里头还闪着对明天的期待,半点不见阶下囚的颓丧。 朱元璋和马皇后这次是真的惊得瞪大了眼,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 怪事! 简直是闻所未闻! 囚犯在牢里竟能挣钱? 朱元璋心里头打了个突,暗自思忖。 这江浦县到底是何等地界? 难不成遍地都是活路,连瞎子都能寻着挣钱的门路,竟连牢里的囚徒都有进账不成? 他再看那些囚犯,脸上的期待不似作伪,倒像是对明日的营生真有几分盼头。 这情形落在眼里,比方才见着整洁的铺位更让他心头震动。 应天府的天牢里,囚犯只求苟活已是幸事,何曾见过这般有奔头的模样? 朱元璋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了外面听说过的两个词。 让江浦县实现肉食自由的劳改牧场,还有专门培育优良农产品、研究新经济作物的劳改农场。 他原本是打算和陈安见面后,让陈安带着他去视察的,可万万没想到,眼下便有了亲自参加劳改的机会…… 这念头刚冒出来,朱元璋胸口那股被强压下去的火气又要往上蹿。 “看什么看?” 狱卒粗声粗气的呵斥突然炸响。 “你们也有机会挣这钱!” 离得最近的毛骧顿时就炸了,手已经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 他正想发作,眼角余光却瞥见马皇后投来的目光,那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制止与斥责,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毛骧心里虽仍憋着股气,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走到甬道尽头,一间特殊的牢房出现在眼前。 这牢房瞧着比别处宽敞不少,可细细打量起来,也无甚特别。 唯二不同的是位置,孤零零地杵在最末端,左边隔着几间空牢房才有囚室,右边则是光秃秃的石墙,连半扇窗都没有。 锐眼卫队长跟在身后,暗自盘算着。 北元那些探子一路被押进来,定会留心周遭布局。 见这牢房地处偏僻,左右空旷,料想是处无人在意的角落,警惕心多半会松下来。 到那时,别说几句实话,便是藏在心底的机密,怕也会在松懈间漏出来。 这正是陈大人要的结果。 那样不用劳改甄别,就能直接坐实他们探子罪名的事情。 可眼下的情形却让他始料未及。 三人进了牢房已有好一阵子,只是互相瞪着眼睛,唇齿紧闭,半个字都不肯吐露。 第400章马皇后的考量,不能暴露身份的理由 锐眼卫队长眉头紧锁,不过片刻便想通了症结所在。 有他们这些人守在旁边,这些探子精得跟狐狸似的,怎会轻易开口? “陈大人想来也快到了,咱们去迎一迎,从那条小道绕过去,悄悄扮作他们的邻居。” 话音刚落,他便带着狱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毛骧等他们走远,确定没人能听见后,便把憋了一路的问题全说了出来。 “娘娘,您这到底是何用意?咱们明明有身份有体面,何苦要自降身份来做这阶下囚?方才在酒店若是直接亮明身份,哪会受这等折辱?” 说着,他又猛地转向朱元璋。 “皇爷,您怎么也依着娘娘的意思来了?这囚牢阴暗潮湿,哪是您该待的地方……” 话未说完,却见朱元璋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也只好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朱元璋理解毛骧的心情,毕竟毛骧没有他们这么老练,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下次。 他神情一凛,脸上的烦躁尽数敛去,语气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不懂,咱心里清楚,夫人这么安排,必有她的道理。” “她跟着咱一路走来,什么时候做过对不住咱的事?断不会害咱的。” 马皇后听他这般说,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她望着朱元璋那双写满信任的眼睛,唇角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意。 这辈子跟着这个男人,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此刻都化作了一句无声的喟叹。 值了! 她示意两人凑近些,声音压得极低。 “方才在那酒店里,我若不拦着你们亮明身份,恐怕此刻早已出了天大的事。” 朱元璋和毛骧皆是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 出大事? 能出什么大事? 那些捕快、狱卒若是知道因为误会,竟把当今皇帝套上了枷锁,怕是吓破了胆都来不及,还能做什么? “虎落平阳被犬欺!” 马皇后见两人还没懂,又语重心长地道。 仅这一句话,朱元璋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他朱元璋有的是法子证明身份。 龙袍虽未随身带,可腰间那枚刻着奉天承运的玉牌,便是铁证! 毛骧身上的腰牌,更是亲军都指挥使司的信物。 真要亮出来,谁还敢不信? 可…… 他猛地收住思绪,后背竟渗出层薄汗。 若真让这些人知道,眼前被他们锁着的是皇帝、皇后,还有掌管锦衣卫的亲军都指挥使,他们会怎么做? 固然,里头定会有那等忠心又胆小的,当场便会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膝盖磕得石板路邦邦响,嘴里把能想的恭敬话全说遍。 可剩下的人呢? 难保会有那般聪明到了极致,偏又胆大包天的人,会往更深的去处琢磨。 让当今皇帝戴上了枷锁,这罪过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他们还能有活路吗? 依着寻常道理,陛下一旦亮明身份,盛怒之下,定会不问青红皂白,将在场所有人斩立决,甚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到那时,即便有人哭喊着辩解这是场天大的误会,又能如何? 误会从来不是让九五之尊受此折辱的借口。 单是为了维护皇家的体面与威严,这些人也必须死得干脆利落,跪地求饶不过是白费力气,反倒可能死得更惨。 与其坐等着被问罪砍头,倒不如干脆一口咬定对方是冒充皇亲,当场将人斩杀,反倒能以绝后患。 这念头绝非凭空臆想,可能性之大,简直让人心头发紧。 朱元璋只稍一换位,把自己摆在那些人的位置上,便瞬间觉出了其中的凶险。 倘若换成他自己,一旦确认这场误会里被锁的真是皇帝,断不会傻愣愣地跪地求饶。 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将错就错,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反倒能省去后续无穷无尽的麻烦。 登基之后,他才愈发咂摸透了这个理儿。 身后有千军万马簇拥时,他是金口玉言、令出如山的君王,一句“君要臣死”,便没人敢苟活。 可若身陷险境却贸然露了身份,那“不得不死”的,反倒可能是他这个皇帝。 方才在酒店里,满心都是被冒犯的火气,哪里顾得上这些? 此刻静下心来细想,只觉后颈发凉! 若非被怒火冲昏了头,怎会险些忽略这层生死关窍? 这么一比,自家夫人那“扮囚犯”的主意,实在是稳妥到了骨子里。 若论武功,他与毛骧皆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即便不能说有十足把握护着马皇后全身而退,想寻个机会“擒贼先擒王”,总也有几分胜算。 可真要动起手来,刀剑无眼,万一伤着谁,或是惊了局势,那风险实在太大,大到他不敢去赌。 如今他已是大明的天子,肩上扛着万里江山,手里攥着万千黎民的生计,这“家业”太大太重,哪能像当年起事时那般,凭着一腔血气便不管不顾? 实在没必要,也万万不该去冒这种可能动摇国本的险。 念头转到此处,朱元璋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马皇后身上。 那双眼平日里藏着杀伐决断的眸子,此刻却像被温水浸过一般,除了掩不住的感激,更漾着化不开的温柔,仿佛要将这囚牢里的寒意,都用这份暖意焐化了去。 “夫人。” 朱元璋紧紧握住了马皇后的手,饱含深情的感慨道。 “有你在身边,真是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咱往后真得多听你的。” 马皇后脸上漾起柔和的笑意。 “老爷说的哪里话,你能这般无条件信我,这份心意,又何尝不是我的福气?” 旁边的毛骧看得眼皮直跳,只觉得浑身像爬过一群小虫子,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马皇后这步步为营的法子,确实比他们一时冲动要稳妥千万倍。 从这件事便能瞧出,他们能成为驱逐元廷、定鼎天下的帝后,绝非侥幸。 这般心意相通、同心协力的夫妻,便是放到寻常市井里,也定然能把日子过出光景来,何况是执掌江山? 毛骧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头忽然亮堂起来。 这辈子能为这样的帝后效命,值了! “娘……” 他喉头动了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或是表达敬意,或是为方才的冲动致歉。 可才刚吐出个“娘”字,就见马皇后猛地抬眼,一道严厉的目光扫过来,像淬了冰似的,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 毛骧心头一凛,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硬生生闭紧了嘴。 他这才猛然想起眼下的处境。 这里还是囚牢,隔墙有耳,哪能随口叫出尊称? 第401章既能打探情况又能逃跑,坐等劳改 马皇后示意毛骧凑近些,然后小声道。 “你就没察觉到这牢房不对劲吗?当心隔墙有耳!” “他们特意将咱们安排在这个房间,后头几间又空着,无非是想让咱们放下提防,依我看,他们怕是正在隔壁听动静呢!”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墙面,又转回来盯着毛骧,语气愈发郑重。 “所以,往后说话就得这般贴着耳朵小声讲。” “切记!万不可再叫陛下娘娘,在这里,只有老爷和夫人。” 毛骧听得后背一凉,方才被忽视的细节瞬间在脑中串联起来。 空荡的邻牢、刻意的布局、狱卒离去时的眼神…… 他猛地点头,额头竟渗出层细汗,暗自庆幸方才被及时喝止,否则此刻怕是已泄了底。 朱元璋和毛骧同时看向墙壁,目光如鹰。 马皇后说得还真没错,隔壁的牢房里,陈安正坐在凳子上,看着耳朵贴在墙上、撅着屁股偷听的锐眼卫队长和他的助理县丞。 “可听到些什么了?” 陈安见两人半天没汇报,便问道。 两人皱眉,摇了摇头,随后继续竖起耳朵听起来,生怕漏掉哪怕一个字。 陈安见他们摇头,也有些惊讶。 他们就这么互相瞪着眼? 一个字都不串供? 不用想,对方肯定是意识到了隔墙有耳。 能让锐眼卫们格外关注的北元精英探子,这点反侦察能力还是具备的。 如此看来,在这里偷听大概率也听不到什么,得另想办法才行。 陈安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那又高又窄的风口窗上。 就在这时,隔壁的马皇后又开口了。 她凑到朱元璋和毛骧耳边,声音轻得像风中飘着的蛛丝。 “你俩往后无论遇上什么,都得先忍着,把身份全抛到脑后去,天大的事,都等出了这牢笼再说!” 毛骧听完,忙不迭点头,压着嗓子道。 “夫人说得是,咱们得先想法子出去!” “老爷、夫人尽管放心,论起越狱,属下可是行家。” 他话匣子一打开,语气里添了几分自得。 “应天府的诏狱和天牢,属下都能顺顺当当的逃出来,这小小县城的大牢,难不成还会让咱栽在这儿?” 他攥了攥拳头,眼里闪着笃定的光。 “只要能出去,属下立马调兵过来,保管不会让陛……” 话说到半截,他猛地想起马皇后的叮嘱,忙改口道。 “不会让老爷夫人再受半分委屈!” 马皇后听他这么说,当即把监狱的布局讲述了一番。 这位越狱专家听完,直接蔫了。 之前光顾着生气,没有留意大牢的建筑布局。 经过马皇后的简单说明,他光是在脑海里想象一下逃跑的下场,就知道绝对会身首异处! “那我们到底要如何才能出得去?” 朱元璋见毛骧泄了气,便看向马皇后小声问道。 “难道只能等着被无罪释放吗?” 可这无罪释放,连他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不太可能的事情上,并非他这个皇帝应该做的。 以前一无所有的时候,或许还能赌一把,如今家业庞大,实在是赌不起了! “虽说不能从这儿硬闯出去,可咱们另有法子脱身!” 朱元璋正愁眉不展时,马皇后忽然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稳笃的笑意。 马皇后再次招手,两人连忙把耳朵贴得更近了些。 “这里没法逃,咱们可以等出去干活的时候再跑呀!” “他们方才不是说,咱们也有机会挣那劳改的工钱?依我看呐,这大牢里的犯人,怕是都得去参加那劳动改造。” 她话锋一转,眼底添了几分好奇与探究。 “正好,咱们也去瞧瞧那劳改牧场到底有何门道,竟能让一个县的人都不愁吃肉;再去看看那劳改农场,是怎么把咱们大明现有的庄稼种得更旺,还能捣鼓出新品种来的!” “等把这些都看明白了,就在去的路上或是收工回来时,寻个僻静处想法子溜走……” 听完马皇后的计划,朱元璋和毛骧的眼里瞬间就燃起了希望。 可不是嘛! 这可真是考察与跑路两不误的好法子! 硬要从这牢房中冲出去,怕是根本行不通,但去劳改的路上,还能逃不出去吗? 就凭借他们俩的功夫,带着马皇后逃走,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要能逃出去,一切就好办了! 到那时,就是他朱元璋跟陈安算总账的时候了! 虽说一开始是他到处打听才引起人家误会,但这绝不能成为让皇帝戴枷锁、让皇后蹲大牢的理由。 就算是为了面子,这笔账也得好好算清楚! 陈安那些所谓的为百姓敛财的功劳,在让皇帝戴枷锁、皇后蹲大牢的罪过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即便是自己亲儿子也不行! 朱元璋正美滋滋地琢磨着,等出去了该怎么找陈安那臭小子好好算笔账,冷不防听见毛骧发狠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 “有本事就让押送咱们去劳改的狱卒,个个都比我厉害!有本事就别让我逃出去……” “住口!” 朱元璋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眉头拧得死紧,压低了声音厉声呵斥道。 “你是想让对方都听见吗?忘了夫人方才的嘱咐?小心隔墙有耳!” 其实毛骧的声音还算克制,不算太大。 即便隔墙有耳,但锐眼卫队长和县丞隔着这厚厚的墙面,也什么都没听着。 但风口窗外,陈安却将毛骧那几句发狠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倒像是在哪儿听过似的。 但陈安也没多想,毕竟世上相似之人都不少,更何况是相似的声音? 既然有乐子送上门,他不玩白不玩啊! 对于这种喜欢挑战的北元探子,陈安还挺愿意给他们机会的。 至于什么最好玩? 那自然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啦! “既如此,本官就如了你们的愿便是,押送你们劳改往返的狱卒,保证个个都是高手,一拳能打穿青石的那种!” “本官也不会叫他们把你们打残,那样未免太无趣了。”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猫戏老鼠的戏谑。 “就每天给你们留几分能跑的盼头,让你们看得见希望的光亮,转头呢,再亲手把这光亮给掐灭了……” 第402章唢呐起床号,老朱吃牢饭 陈安轻笑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算计。 “这么一来,既能让你们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也正好借着你们这几个试金石,看看我这些手下的武功到底练到了哪一步!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就在陈安思索时,马皇后又凑近两人叮嘱道。 “我再说一遍,一定要沉住气,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忍着!” “重八,你得记着,安儿误抓了咱们,这事他固然有错,但说到底,也是咱们先有了不妥当的举动,才让他起了误会。” “换个位置想想,他守着这一方地界,见着几个行迹不明的外乡人,多些防备也是常情。” 马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 “所以啊,安儿这般行事,倒也算情有可原……” 朱元璋和毛骧都重重一点头,算是应下了。 但马皇后最后那句为陈安开脱的话,落在此刻还憋着一肚子火的朱元璋耳朵里,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让他老子戴枷锁、蹲大牢,到头来还要被逼着去劳改? 这可是不孝不敬之罪! 岂是一句“情有可原”就能揭过去的? 风口窗外,陈安将听力全部集中到了那妇女的声音上。 但马皇后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见。 这妇女也未免太谨慎了些,声音小得跟蚊子振翅似的。 怕是真得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到一点动静! 可也正因如此,陈安反倒觉得这位中年妇女确实不简单! 能在这种境地还如此沉得住气,处处提防,绝非寻常人物。 他望着墙那端隐约映出的身影轮廓,脑子里猛地闪过锐眼卫队长先前的评价。 “那妇人瞧着温婉,实则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优秀得不像个北元蛮女。” 当时只当是下属随口一说,此刻想来,倒真是半点不假。 陈安摸了摸下巴,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就凭这份谨小慎微的劲儿,这步步周全、滴水不漏的心思,说她是北元蛮女? 陈安直摇头,他是万万不信的。 可她若真是位有家学底蕴的汉家妇女,又为何会跟北元蛮子搅在一起? 陈安眉头拧了拧。 他不是不知道,北元占了中原近百年,汉女嫁给北元人的事并非没有。 可那多半是时局所迫,是刀架在脖子上的无奈,哪里有什么真情实意? 无非是为了活下去,或是为了护住身后的家人。 可眼前这位妇人呢? 听她方才的话,句句都在为那几个“北元探子”开脱,甚至还替他们圆场,说什么“事出有因”。 若是迫于无奈的联姻,怎会这般真心实意地为对方着想? 这心思也太不合常理了。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目光落在那堵斑驳的牢墙上,仿佛要透过砖石,看清墙后那几人的真实面目。 难不成,这伙人的关系,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想到这儿,陈安又推翻了自己所有的猜测。 他倒要亲自会会这个有点水平的女探子,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斤两。 主意一定,陈安从搭在隔墙的梯子上轻巧地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女人太过小心,说话跟打哑谜似的,再这么隔墙偷听下去,怕是连句有用的都捞不着。 “大人,你可听到些什么了?” 县丞和锐眼卫队长一脸希冀的望着陈安。 “没有。” 见陈安摇头,县丞和锐眼卫队长都愣住了。 两人还在发愣,陈安便已沉声下令。 “明早把那个妇人调去女子劳改工坊,本官要亲自去见她。” 他目光扫过两人,又补充道。 “至于那两个男人,让他们跟着其他犯人去做苦力。” “记住,押送的人不能用本地狱卒,叫锐眼卫里他们没见过的弟兄换上狱卒服去盯着,务必是生面孔,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县丞和锐眼卫队长这才回过神,连忙躬身应道。 “是!” 陈安没再多说,转身便走。 第二天一早。 一阵尖锐的唢呐声地响彻了整个监区。 “谁家大清早办丧事啊?” “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大通铺上,毛骧和他的手下们全都捂着耳朵,嘴里骂骂咧咧的。 而那张勉强够躺下两人的小床上,马皇后被这突然的唢呐声,也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间,一脚就把朱元璋踹下了床。 那唢呐声循环播放着,节奏高亢,旋律紧凑,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朱元璋揉着屁股琢磨,觉得这绝不是送葬的路数。 他俩对唢呐这物件门儿清。 吹得悲悲戚戚,那是送葬;吹得喜气洋洋,那是办喜事入洞房。 可这让人提神醒脑的旋律,既不悲也不喜,到底是闹哪样? “都有!所有人在半刻钟内穿好衣服,排好队等候检查!” “要是磨蹭,早饭就只能喝凉水了!” 听到这声传令,朱元璋他们才恍然大悟,感情这唢呐是用来叫囚犯起床的! 三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用问,这馊主意八成又是陈安想出来的。 虽说用唢呐叫人起床够奇葩的,但却是真的管用! 这穿透力,简直就是为这大牢量身定做的。 陈安是借鉴了现代军队起床号的思路,论穿透力,这唢呐可不比起床号差。 半刻钟一到,俩狱卒就站在了牢房门口。 他俩一眼就瞅见马皇后没换囚服。 “你的囚服呢?怎么还穿着自己的衣裳?” 马皇后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窘迫。 “我身边这些……都是大老爷们,实在是没法换啊。” 狱卒听了,咂摸咂摸也觉得在理。 这妇人可是陈大人交代要“特殊关照”的,犯不着在这点小事上较真。 他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 “行了,去食堂集合吧,该吃早饭了。” 于是,一行人在两名狱卒的押送下,不紧不慢地往食堂走去。 朱元璋一看到这宽敞的食堂,眼睛都看直了,还带着几分惊讶。 早在听到“食堂”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心里就充满了好奇。 应天府的诏狱里哪有什么食堂啊? 囚犯们吃饭,向来都是直接用木桶端过来,一人分一勺就完事儿了! 他原以为这所谓的食堂,不过是让所有人凑到一块儿,方便分饭而已。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给囚犯用的食堂,竟又宽敞又明亮! 第403章八十八号,你怎么不答到? 偌大的食堂里,囚犯们都端端正正地坐着,透着一股令出即行的模样。 最让朱元璋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是桌上的饭菜。 拳头大小的精面馒头,配着稠粥,还有管够的咸菜。 这得是什么样的伙食标准啊? 要知道,这些东西连普通百姓都未必能吃得上,他们竟然用来给囚犯当饭食? 单看这一点,就能知道江浦县不仅人人都能吃饱饭,还年年有富余的粮食。 朱元璋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没有这样的家底,犯人们哪有机会到食堂里啃白面馒头? 想到这儿,他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的浅笑。 虽说觉得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囚犯吃有些可惜,但也能由此看出,这里的百姓日子过得更宽裕,吃得自然更好。 当然,这也足以证明陈安那臭小子,确实有着千百年难遇的治理才能。 陈安那套“贪财为民”的治世法子,看来还真的管用! 要不是亲眼瞧见这一幕,朱元璋死也不会有这想法。 马皇后眼里也写满了“不敢信”,但她跟朱元璋一样,没把心里的惊涛骇浪挂在脸上。 可毛骧身后那十几个下属就不一样了,一个个伸长脖子跟看稀罕物似的,还有人嚷嚷着“想咬一口试试”。 毕竟不亲口尝尝,他们都不敢信这是真的精面馒头! 他们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引得一众囚犯齐刷刷看过来,眼神里还带着点“没见过世面”的嘲讽。 他们自然不知道,自己嘲讽的会是大明的帝后! “别瞅了,你们到里面吃。” 狱卒见他们杵着不动,赶紧催了催。 朱元璋也没往心里去,带着手下人往里走,直奔那所谓的大包间。 可就在即将迈进门的那一刻,身后囚犯们的议论声传了过来。 “真是福气啊!大早上的就有肉吃!” “眼馋你也申请去啊!” “可拉倒吧,大清早的就吃大肉,俺可消受不起!” 闻言,朱元璋、马皇后和毛骧三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照这说法,是还有比这更好的伙食? 可这些囚犯居然没人想吃?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包间桌上的早饭,精面馒头、菜汤和大肉。 好家伙,每人一份的肉,竟也跟拳头一般大! 看着这般奢华的早饭,朱元璋和马皇后彻底愣住了。 这哪是囚犯该吃的东西? 可眼前的景象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 这些吃食不仅给一部分囚犯享用,而且看这样子,多半还是人家不愿吃、不敢吃的。 即便是精明过人的开国帝后,这时候也满脑子都是疑惑。 就在这时,开饭的号令传了下来。 不管是外面啃着馒头、喝着粥的,还是里面吃着馒头、就着肉的,都低下头狼吞虎咽起来,吃得那叫一个飞快。 早饭过后,所有人都到广场上集合。 “八十八号!” 狱卒连喊了三遍都没人应答,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却齐刷刷地投向了朱元璋。 因为他囚服上的那个“八十八”,格外的醒目。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提醒下,朱元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八十八号囚犯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答道。 “诶。” “答‘到’!以后必须答‘到’!” 狱卒教育了一句后,就开始分配劳改任务。 朱元璋、毛骧和那十几个护卫,全被派去修马路了。 只有马皇后,被派去了女子劳改工坊。 一听这分配,朱元璋心里咯噔一下。 “那咱岂不是要跟夫人分开了?” 毛骧暗自着急。 “这样的话,那还咋逃啊?” 马皇后也犯嘀咕。 “不能一起去劳改牧场和农场了?” 朱元璋、马皇后和毛骧三人怎么也没料到,分配下来的劳改任务,竟会如此出乎意料。 狱卒挨个给囚犯们分派活计,大部分人被分到了农场和牧场,还有一些人则被派往了一个新去处,工业园区。 这样的安排,让马皇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他们? 不然怎么偏偏自己被派去了别处? 昨天刚进监狱的时候,她就听到其他囚犯在谈论农场和牧场的事。 从语气听来,他们不仅不抗拒,反而还挺盼着能去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跟着去劳改。 这般既能考察情况,又能方便逃跑,简直是一举两得! 可这下倒好,不仅农场和牧场没法考察,更糟糕的是他们三人被分开了。 这样一来,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朱元璋眼巴巴地望着马皇后,满眼都是担忧。 事到如今,他什么都能忍,一切等逃出去再找陈安算账也不迟! 唯独这件事不行! 让他和自己的夫人分开,脱离他的视线,那简直跟要了他的命没啥两样! 朱元璋正要开口,一旁的毛骧却已抢先一步站了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兄弟,我们是同行的,这般分配怕是不妥吧?” 他脸上的焦灼比朱元璋更甚几分。 毕竟先前早已盘算妥当,既要暗中考察情况,又要寻机脱身,两件事本可并行不悖。 可眼下若是真被这般分开,与马皇后断了联系,那之前筹谋许久的逃跑计划,便算是彻底成了泡影。 这其中的缘由再清楚不过。 朱元璋无论如何都绝不会丢下马皇后独自逃生,即便只是去附近卫所调兵,片刻功夫便能返回,他也是断然不肯的。 “这可是劳动改造!你们还挑上了?何况修路这活儿,她能扛得住?” 狱卒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们这些吃得上肉的,要么是朝廷发配来的重刑犯,要么是杀人越货的亡命徒,特别是你们这种跑到江浦县来刺探军情的贼子,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按规矩,那婆娘本就该跟着干这苦役!也就是我们牢头瞧她身子骨弱,才格外开恩照顾,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敢在这儿挑三拣四?” “你再敢多嘴多舌,老子这鞭子可不长眼睛,抽在身上有你好受的!” 毛骧的双眼顿时瞪得溜圆,胸腔里的怒火噌地窜上来,恨不能当场扑上去。 眼看毛骧的手已经悄悄攥成了拳头,马皇后赶紧往前迈了半步,柔声细气的道。 “这位差爷说得是,是我们不懂规矩了,就按您说的办!” 第404章织女镇工业园区 马皇后刚说完,这名由锐眼卫假扮的狱卒,目光中便露出了一丝赞赏。 这女探子倒是沉得住气,难怪是陈大人特意吩咐要单独“招待”的人物。 念头闪过,这名假扮狱卒的锐眼卫点了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去了。 等一众犯人都被分好了各自的差事,便轮到分配负责押送众人往返的狱卒。 马皇后见几名狱卒凑到一旁开小会去了,便趁机凑到朱元璋和毛骧中间,压低声音道。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能应付,反倒是你们,千万别冲动行事!” 话音刚落,狱卒们便敲定了押送分工。 不多时,一队狱卒径直朝朱元璋三人走来。 这群人的眼神比其他狱卒锐利得多,像是藏着钩子,扫过周遭时带着股不容错辨的审视感。 带头的狱卒瞥见朱元璋和毛骧凑在一起低声嘀咕,却只当没看见,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他眼里,两个“重犯”凑着说话,多半是在琢磨半路逃跑的法子。 可他心里非但没防备,反倒暗自发笑。 他们本就是假扮狱卒的锐眼卫,要的就是引对方露出破绽,眼下最盼着的,就是这两人真敢动逃跑的心思! 为了给朱元璋一行人创造私下交流的机会,锐眼卫还特意做了安排。 不仅把他们都排在了修路大队的最后头,还让殿后的锐眼卫故意跟远。 想来,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商量好了逃跑的方案。 其实,朱元璋只是让毛骧好好听马皇后的话,行事别冲动。 毛骧果然是忠心的,现在他就想跟着朱元璋,好好参加这次劳改! 等朱元璋他们赶到修路工地的时候,马皇后也到达了劳改工坊所在的镇子。 这镇子遍布手工作坊,名为织女镇。 在朝廷立的织女镇界碑旁,还竖着一块更大、更惹眼的石碑,碑上“织女工业园区”六个字刻得清晰醒目。 大路两侧,各类作坊排得整整齐齐,里头生产的,全是市面上常见的民用物件。 但这些工坊和应天府的大不一样。 应天府的那些作坊看着总带着股小家子气,局促又零散,可这里的虽说也是民间作坊,却个个像模像样,颇具规模,不仅占地宽敞,还都有着自家独立的大门和醒目的招牌,透着股规整的气派。 没走多久,一行人便到了一处挂着“劳改工业园”木牌的地方。 往里望去,走动的人不是穿着囚服的劳改犯,就是身着狱卒服的看守,连门口守着的门卫都是狱卒装扮。 放眼望去,穿着大明常服的,竟只有马皇后一人,在满是囚服与狱卒服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扎眼。 “这镇子怎么到处都是作坊啊?” 马皇后压下心头的诧异,转头向身边的狱卒问道。 身旁的狱卒虽不是锐眼卫假扮的,却也早得了吩咐。 他清楚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是陈大人特意叮嘱过要好生关照的女探子,因此回话时也多了几分谨慎,不敢怠慢。 “跟着走就是了,别乱打听。” 马皇后也不和他计较,点点头跟着往里走。 其实就算不问,她也能猜个差不多。 这个集中发展工业的镇子,必定是陈安的手笔,先前他在江宁县就搞了个工业园区,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这次,陈安似乎是将工业区单独放在了一个镇子。 江浦县城里,除了住户和铺子,压根见不到生产制造的工坊。 想必是对整个江浦县做了功能分区。 把县衙所在的县城,打造成了适宜居住又热闹繁华的商贸城,而商业所需的工业制造和农业生产,全都挪到了县城外面。 想到这里,马皇后心中对陈安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她敢肯定,陈安的书房里,肯定会有一张《江浦县规划图》。 只要重八看到这张图,便能直观地看出陈安在江浦县当官一年,究竟为百姓做了多少实事! 也只有这张图让朱元璋满意点头了,才有可能抵消一国之君的怒火。 虽说不知者无罪,可冒犯了天子帝后,那也是确凿无疑的事。 就算这人是他们的儿子,也不行! 除非…… 他确实有着绝世的才华! 这么想着,马皇后边走边四处观察。 她心里清楚得很,陈安肯定会单独来找她! 早上分配任务时,她就把这前因后果给梳理清楚了。 没错! 他们就是被针对了! 而动手的,正是陈安! 把他们安排进特殊监狱的是他,偷听他们说话的,八成也是他。 还好他们多数时候都很谨慎,都是凑着耳朵说的悄悄话。 也就毛骧那会儿没忍住,声音稍大了些。 可偏偏就是那几句没捂住的话,把他们的逃跑计划给泄了出去! 于是,陈安便针对他们的计划,制定了今早的劳改分配。 她敢笃定陈安定会来找自己,并非凭空猜测。 陈安特意把她单独分到这工业园区,心思再明显不过,准是想从她这儿套取些有用的消息。 毕竟眼下,她的身份可是众人眼中“唯一的女探子”,陈安没理由放着这么个“突破口”不管。 这便是马皇后一番分析后,看穿的陈安那点螳螂捕蝉的心思。 而她心里,也早有了应对的策略。 她正好借着这次能单独与陈安接触的机会,顺理成章地说清前因后果,解除彼此间的误会,将他们眼下的囚犯身份,转回原本的京城富商身份。 至于后续,是继续以富商的身份与陈安周旋,还是瞅准时机直接亮明真实身份,马皇后打算到时候再依情况定夺。 总的来说,她不希望陈安跟重八有太大的冲突!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让安儿这么早就认出自己。 “咳咳咳……” 想到这里,她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 狱卒停下脚步,看向马皇后问道。 “我好像染了些风寒,应该过几日便好了,但为了不传染给其他狱友,官爷可否给我一张面纱?” 狱卒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从路过的织布工坊里拿了一张面纱,递给了马皇后。 劳改工坊里。 陈安在县丞的陪同下,远远地望着马皇后的方向。 县丞汪江见状,向陈安请示道。 “大人,您看这个女人,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第405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县令大人亲娘呢 陈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咱们汉族女子与北元蛮女的擅长之处,有何区别?” 县丞汪江眼珠子飞快一转,瞬间领会了意思,当即拱手道。 “回大人,咱们汉族女子最拿手的,是纺织、刺绣这些精细活计;北元蛮女则更擅长骑马、放牧。” “虽说北元蛮女里也有懂纺织刺绣的,但论起精通程度,终究比不过咱们汉族女子。” 陈安笃定道。 “既如此,便先让她去绣幅花,纹样选得越难越好!” 马皇后正四处张望寻找陈安,一位身着白色传统汉服的中年大姐迎面走来。 这汉服并非纯然素白,前襟上绣着一幅尺寸适中的荷花,其线条配色与刺绣技艺,堪称女装中的顶尖水准。 即便是京城专做官府袍服的布庄,也难绣出这般模样。 恰到好处的色彩线条搭配绝妙绣工,竟让图中的织女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来一般。 图的上方还绣着“劳改工坊”四个红字,十分醒目。 马皇后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定然是这儿的工作服。 连工作服都如此讲究,可想而知这劳改工坊有多值得期待。 “喂!你会做绣活吗?” 那穿着工作服的婶子,不客气的问道。 对于这种不算礼貌的问话,马皇后也没放在心上。 一来是她本就气度宽大,心中始终装着天下百姓,不愿因一时意气生出是非。 二来她也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不过是个尚待陈大人核实身份的疑犯。 还待辨明她究竟是潜伏的北元女探子,还是被强逼嫁给北元人的中原汉女。 一上来就问她会不会汉家姑娘的手艺,显然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事儿。 至于为何要急于确认,她也大致猜到了一些,只是眼下没时间细想,照着安排来做便是了。 于是,马皇后底气十足地大声回应道。 “纺线、绣花、纳鞋底,我样样精通!” 刺绣工长一听,顿时满眼的惊讶。 这么自信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本以为她的嗓门就够大了,没想到这看着弱不禁风、还带着点贵气的女子,声音竟比她还洪亮。 她方才特意抬高声音问话,本就是为了让藏在暗处的人能清晰听见。 可眼前这新来的,回答得这般响亮,语气里还带着十足的自信,倒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眼下倒省了她的事。 这位被特殊关照的新人,回答声够大,藏在暗处的人想必听得一清二楚,不用她再额外转达了。 刺绣工长心里犯着嘀咕,猜不透陈大人听了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但她自己心里,却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得找个机会跟这新人比试比试刺绣手艺,也好杀杀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气焰! “是吗?你挺有自信的啊!” 刺绣工长扬了扬眉毛。 “那你就直接做定制的衣裳吧!”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搞砸了,你可赔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走。 马皇后赶紧跟了上去。 刺绣工长将她领到一处宽阔的建筑前,马皇后一瞧里面,大为震惊。 这地方,比皇宫的好些宫殿都要宽敞! 当然,宫殿里的那些雕龙画凤的装饰,这儿是一点都没有。 殿内整齐摆放着一台台织布机。 要说传统工坊的织布手艺,马皇后再熟悉不过。 传统织布机全靠一人忙活,手上要理竖线、穿横线,脚下还得踩着踏板配合,手脚不停歇才能把布织出来,整套工序又杂又累。 可这儿的织布法子完全不同,像是把原本一个人扛的复杂活儿,拆成了好几样简单的小工序。 有人专管梳理丝线,有人只负责牵好经线,还有人专门穿梭纬线,每个人只守着自己手头那点事,干完就立刻传给下一道工序的人,不用再像从前那样一人包揽所有。 即便是先前陈安给她做的珍妮纺织机,也没这般方便。 “这儿的做法跟别处真不一样啊!” 马皇后忍不住感叹。 “别处一个人织布,又要干这又要干那,相比之下可慢多了,你们这儿从线到布,一步接一步,顺畅得不像话!” 刺绣工长见这之前拽得不行的新人,居然夸赞起她们的新工艺,顿时自豪起来。 “这是我们陈大人琢磨出来的法子,叫生产流水线!” “咱们不光产量高,布的质地还均匀,质量比别处的好得多,外地商人愿意来这儿进货,除了县城里有吃有玩,最关键的还是咱们货好、量足!” 听着刺绣工长的讲解,马皇后不自觉切换回了往日考察民生时的状态。 她目光扫过偌大的车间,将流水线上的每道工序都尽收眼底,末了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生产流水线真是厉害,每一步都走得行云流水啊!” “咱们安儿不光脑子有想法,还能实实在在把想法落地做成事,真是个干实事的难得人才!” 安儿? 听到这个称呼,正准备继续带路的刺绣工长就纳闷了。 她不知道陈大人为啥要特殊关照这个女劳改犯,但看这架势,怎么都不对劲,倒像是个大人物来视察似的! “你什么身份啊?安儿也是你能叫?不知道的,还你为你是咱们陈大人的娘亲呢!” 刺绣工长没多想,直接教训起来。 马皇后心头一凛,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她当即收敛起方才的审视姿态,连忙摆出几分顺从的模样,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半点不见寻常犯人面对工长时的卑怯。 刺绣工长带着她往成衣制作车间走去。 当马皇后跨过织布车间的门槛时,窗外才缓缓现出两个人影,正是陈安和县丞汪江。 陈安的目光落在那道被他特意关照的女探子背影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思索,脑子里正飞速梳理着关于她的种种信息。 很快,他眼底的探究渐渐沉淀,对这女探子的真实身份,已然有了个初步判断。 他收回目光,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县丞汪江,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问道。 “汪县丞,你说说看,你对这个女探子有何看法?” 第406章马皇后没穿过凤冠霞帔? 汪江心里门清,陈安怕是早有了主意,这会儿问他,不过是想瞧瞧他的分析本事。 这样的栽培,陈大人也不是头一回了。 他有时也纳闷,陈大人年纪轻轻本事却大,为啥总把他这比自己大近十岁的县丞当徒弟带? 而且,还恨不得把知道的全教给他,生怕他学不会似的! 陈安望着汪江,眼神中满是期待,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答案。 没错,自打陈安上任那天起,就看出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县丞是块可塑之材。 他费心培养汪江,心思其实很简单。 就盼着哪天自己真被调任回京了,还有人能接手这江浦县的烂摊子。 他可不希望自己苦心经营了一年的江浦县,最后成了北元军队的粮仓,更不希望江浦的百姓,沦为北元蛮子的阶下囚。 老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既然来了这一趟,总得留下点什么。 他心里清楚,自己一旦走了,王保保肯定会拼尽全力来攻城。 可远在应天府的朝廷,哪能立刻派兵支援? 消息传到京城需要时间,朝廷调兵遣将得拖延,大军开拔过来更是路途遥远。 要是没个能扛事的人坐镇,恐怕等不到援军,江浦县就成了人间地狱。 为了避免这场惨祸,陈安才想着培养个能挑大梁的人。 好在县丞汪江就是现成的苗子,也省得他再费劲另找了。 不说把他教成能在城下歼灭十万敌军的军神,至少守住城池等到援军。 真能撑到那时候,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这般未雨绸缪的给江浦县铺好后路,良心也能安稳些。 这会儿,汪江见陈安一脸认真,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回话。 “大人,依下官看,这女人八成是嫁给北元蛮子的汉家女,而且还是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出身,咱们可以再观察观察,看看她是不是真像自己说的那样,不光会刺绣,还十分精通。” “要是真有这本事,那这个猜想就差不多能确定了,到时候咱们再跟她接触,问问她是不是被迫嫁给北元人的,要是真有这段经历,说不定能从她那儿套点有用的消息。” “就像历史上的和亲公主,虽说嫁给了北蛮,平日里相夫教子,可心里终究惦记着自己的国家!” 陈安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分析得不错。” 说完,他便朝成衣制作车间的窗户走去。 汪江连忙跟上。 成衣制作车间里,刺绣工长带着马皇后直奔一个被红绿布料围起来的工作台。 她让正在用金丝彩线刺绣的女工停下手里的活,对马皇后介绍道。 “这位黄小姐是江南富商黄家的人,她爹行贿高官犯了案,她也受了牵连,是被发配到江浦来的。” “因为她绣活好,专门负责做定制成衣,她现在绣的,是本地富商女儿的嫁衣,不管是底料还是用的金丝彩线,都十分金贵。” “当朝皇后心善,体恤百姓,允许天下女子大婚那天戴凤冠、披霞帔。” 说到这儿,刺绣工长朝着应天府皇宫的方向欠了欠身,眼里满是感激。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马皇后,挑衅的道。 “你不是说自己精通绣工吗?凤冠霞帔见过没?你成亲的时候,肯定没穿过吧!” “不过你要是真有本事,在黄小姐的指点下,应该能把剩下的绣完吧!” 黄小姐见刺绣工长这么针对这位看着面善的新人大姐,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替她求情。 “工长,这恐怕不行吧!” “再说了,人家明天上午就要来取货了,这婚庆用的喜物,人家愿意照顾咱们劳改工坊的生意,全看在陈大人的面子上,要是出了岔子,那不是打陈大人的脸吗?” “陈大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官,朝廷发配来的要犯,他都会仔细查底档,像我这种纯属被牵连的,都能得到好好照顾,陈大人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可不能给他抹黑!” “还是让她给我打下手吧,主绣还得我来!” 旁边的马皇后没插话,就看着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涉。 只因她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些值得琢磨的东西。 首先,边关的女犯人提到自己时,还不忘朝南行礼,这么尊敬她,让她心里暖烘烘的。 马皇后心里感动,只想为百姓多做点实事,做比允许民女大婚戴凤冠披霞帔更有意义的事。 在她看来,能在重八面前为安儿开脱,就是眼下能为百姓做的最大的好事! 马皇后着实没料到,安儿竟如此心思细腻。 即便是发配到这里的囚犯,他都逐个核查底档,再依据各人的情况来定待遇。 就拿这位模样端庄的黄小姐来说,从她的话语里能听出,陈安并未因她容貌出众就给予格外优待,全是按照自己的规矩一视同仁。 只因黄小姐确实没犯什么错,纯粹是被牵连的倒霉人,才给了她这么份轻松的活计,待遇也不算差。 其实马皇后心里一直觉得,朱元璋在量刑定罪时,实在有些过于严苛了。 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人,别说剥皮实草、抽肠之类的刑罚,就算再重也活该,可动不动就灭门灭族,就有些过分了。 每次看到午门外堆成小山似的人头,看到那些无辜者的眼神,她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虽说清楚朱元璋这一毛病,可她一个后宫皇后,哪好过多干涉朝政呢? 偶尔提前得知消息,还能劝上几句;可大多数时候,朱元璋在朝堂上就拍了板,即便知道有差错,她这做皇后的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总不能坏了皇帝一言九鼎的威严,更不能让丈夫没面子。 她思索着,陈安只是顶着七品知县的乌纱帽,都能在自己的地盘和职权范围内,尽力弥补朱元璋的过失。 这要是让他再次入朝,并稳定扎根下来,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人镜魏征”呢? 凭借马皇后对陈安的进一步了解,虽说不敢打包票,但觉得不妨试试。 她觉得自家安儿也绝对有这个有胆量来当人镜。 有人能及时拦住自家重八犯错,那可真是大明的福气! 第407章去官道工地看老朱劳改 想到这里,马皇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浅笑来。 虽说她也不敢肯定陈安再入朝堂后,就一定能成为大明的魏征,但觉得尝试的必要还是有的。 就因为,陈安是个办实事的人。 能在一年时间里,把这地方百姓刻进骨子里千年的仇富心思彻底扭转过来,可见他是真得民心,也真为百姓做了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事。 只有这样的实事,才能让百姓如此爱戴他。 马皇后凭直觉认为,陈安为百姓做的实事,肯定比他们现在知道的多得多! 就冲这些,她也想让陈安到朝堂上再试试。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让重八对陈安改观。 要是这误会再拖下去,真让重八吃够了苦头忍不下去了,那结局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接触到肯定躲在暗处的陈安。 只有见了面聊上几句,才有机会解开误会。 可要接触陈安,得先让躲在暗处的他,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才行! 想到这里,马皇后径直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件新娘喜服仔细端详。 剩下的刺绣活儿不多,就差一只金丝凤凰。 可别瞧就差这么一只,却是最难的关头! 凤冠霞帔的喜服,就数这只金丝凤凰最显眼,绣好了是画龙点睛,绣砸了就是画蛇添足。 但这对马皇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毕竟她才是凤冠霞帔的原创者! 民间这些喜服,全是照着她的母版来的。 马皇后走到黄小姐面前,客气地笑了笑。 “黄小姐,多谢你为我说话。” 接着她转向刺绣工长,直视着那双带着挑衅的眼睛,自信一笑。 “我能做到。” “别说让顾客明天早上来取,今天下午就能来拿,而且我不用人打下手,让黄小姐好好歇着吧,不知工长可许我一试?” 刺绣工长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讶。 不光是她,连刚才还觉得马皇后是被欺负的新人的黄小姐,也愣在那儿没回过神。 其他工作台前那些多少有点绣功的女工,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齐刷刷地看向这位虽说人到中年,却风韵犹存、带着一股大家贵气的女劳改犯。 谁也没料到,这新人居然自信到这种地步,简直快成自负了! 过了好一会儿,刺绣工长才缓过神来,可她是真不敢答应。 这要是搞砸了,她再劳改十年也赔不起啊! 想到这里,她立马朝车间窗外望去。 现在能拍板、能担这份责任的,只有劳改工业园真正的大老板,江浦县知县陈安! 马皇后立马抓住了刺绣工长的这个小动作,虽嘴上未言语,心里却有了盘算。 只要刺绣工长点头,那站在窗外的,即便不是陈安,也必定是他的眼线。 “好!我就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刺绣工长突然提高了音量,语气坚定有力,那架势仿佛在这绣坊里,她才是主事之人。 “若是日落之前交不了货,或者你把这套定制的霞帔金凤喜服搞砸了,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般模样,与之前犹豫不决的状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马皇后见她如此转变,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说道。 “劳烦工长告知主顾,日落时分便可前来取货。” 话音刚落,她便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黄小姐,径直走向了绣工台。 等马皇后在主绣位上坐下,绣坊里的女工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些女工大多原本是清白之身,有的是受牵连被发配至此的官宦、富商千金,有的则是大宅里聪慧灵巧的丫鬟。 她们原本就有不错的刺绣功底,再加上绣坊里的专业培训,如今的手艺早已称得上一流水准。 可当马皇后拿起针线开始刺绣时,所有女工都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外行看的是热闹,内行品的是门道。 这些懂行的女工,从马皇后飞针走线的动作中,看出了足以让她们惊叹不已的技艺。 不仅绣制速度快,针脚还格外精细! 更奇特的是,马皇后身上仿佛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吸引力,渐渐围拢过来的女工们,竟自发形成了一幅活生生的“百鸟朝凤”图景。 绣坊窗外,县丞汪江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连连咋舌。 他凑到身旁的陈安耳边小声嘀咕。 “大人,真没想到这个女探子还有这般本事!汉家姑娘的传统绣艺,她竟然如此精通,一看就是出身有深厚底蕴的人家,说她是北元蛮女,我是万万不相信的!” “依下官看来,她必定是书香门第的女儿,前元时期遭受压迫,才被迫嫁给北元人,您只需跟她讲讲情理,说不定能唤醒她对故土的思念之情。” 汪江絮絮叨叨地说着,陈安却往前挪了一步,目光落在窗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里还多了几分期待。 他在等日落之后,主顾对那套喜服的评价。 至于该如何处置这位风韵犹存的女探子,全要看主顾的最终说法。 但离日落还有很长时间,陈安可没耐心在这里看女人们绣花,他想去看看另一边男人们修路的进度。 将两边的情况结合起来观察,才能更全面地琢磨眼下的局势,找到最佳的应对办法。 “走,去官道工地!” 陈安丢下一句话,便独自朝着自己的豪华马车走去。 上车之前,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愈发毒辣的太阳,无奈地皱了皱眉,心里忍不住咒骂起来。 “这老朱是怎么了?原来雷厉风行的作风呢?!还准备让我在这待多久?磨磨蹭蹭的!” 吐槽完之后,他暗自盘算。 要是召他回京的圣旨能早点送达,就眼下这烈日灼人的天气,他哪用得着在这里当监工? 当然,若不是突然冒出了一队北元精英探子,他也不用如此折腾。 没办法,只要圣旨一天不到,他就一天不能松懈,特别是这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事,以及所有与战事相关的事情,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去官道工地。” 汪江跟车夫交代了一句,也跟着上了马车。 这辆县官专用的马车,论舒适和豪华程度,各个方面都比皇帝的龙辇还要讲究,唯独在两处做了让步。 没有雕刻龙纹装饰,拉车的马也从六匹减少到了四匹。 毕竟陈安只是个七品县官,总得在规格上象征性地低人一等,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第408章毛骧:竟然敢让老爷干粗活,出去了我一定收拾他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工地旁边。 车夫的声音传来。 “大人,到了!” 车厢里,正闭目养神的陈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这条官道,是江浦县自行规划修建的,与朝廷没有半点关系。 说它是官道,倒不如说它是江浦县内部调派兵力、运输军粮的专用通道,有点类似秦朝的驰道。 江浦县下辖七个镇、四个乡,真正有重兵把守的,只有县城所在的浦子口城,以及白马乡和龙华乡。 这三个屯兵重镇,在地理位置上恰好形成一个三角形。 浦子口城的正北方就是江浦关隘,虽说这里常年驻扎着一万兵马,却没有囤积多少战略物资。 毕竟一旦开战,江浦关就会成为主战场,把物资放在这里实在太不安全了。 真正的战备粮仓和火药库,都隐藏在浦子口城后方的白马乡和龙华乡。 眼下工人们抓紧修建的,正是从白马乡、龙华乡直达江浦关隘,再连接长城各关口的军用大道。 只要这条道路网修建完成,陈安坐在江浦县城里,就能灵活调动仅有的两万兵力,还能快速调配各种战略物资。 打仗最关键的是什么? 无非是兵力和物资的调配效率。 只要把这一点做好,稍微懂些军事的人,都能让这有限的兵力发挥出翻倍的威力。 再加上江浦关那又高又厚的城墙,要是这样还守不住城池,那可真是愚蠢至极了! 也正因为如此,陈安才急于赶工。 毕竟他心里清楚,只要调令一到,自己就得离开。 到时候指挥守城的人,大概率会是身边的汪江。 他想趁着还在的日子,赶紧把这条路修好,就算以后真的离开了,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陈安抵达工地时,巳时已过去大半。 站在这烈日下,没过多久,便开始浑身冒汗。 江浦县的百姓们,这会儿要么回家乘凉,要么躲进田间的草棚里打盹了。 整个江浦县辖区内,压根儿见不到顶着烈日辛苦劳作的老农。 只有这条正在赶工的江浦县军用官道上,那些劳改犯们还在咬牙坚持。 黑乎乎的沥青沾满了全身,再混上汗水,活像刚从泥塘里捞出来一样。 “特娘的,累死老子了!” 毛骧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顺手拿起旁边水桶里的藿香正气液猛灌起来。 “老爷,您快歇会儿!可别累出个三长两短来!” 他喝着藿香正气液,眉头皱得都能夹住蚊子。 可虽一脸嫌弃的表情,他那猛灌的架势,却比喝皇帝赏赐的美酒还急切。 论武功,毛骧确实是个好手,在战场上杀敌时十分勇猛,可修路这活和练武功完全是两码事。 就在这时,同样满脸污渍的朱元璋走了过来,也从水桶里舀了一碗藿香正气液。 此刻,他也顾不上这粗陶碗被多少人用过了。 毛骧看着朱元璋受这份罪,气得牙根直痒痒,压低声音骂道。 “这陈安!竟然敢让您干这种苦差事!等我出去了,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朱元璋瞧着毛骧刚缓过点劲,就又开始嘴上喊着要修理陈安,心里既欣慰又无奈。 欣慰的是毛骧对自己忠心耿耿,无奈的是这小子欠缺了些城府,还得多历练才行。 不过,陈安这小子确实让人生气! 要不是想着陈安是自己亲儿子,要不是自己当初四处打听引发了误会,要不是陈安抓捕北元探子也是为了保家卫国,他早就亮出身份将陈安痛批一顿了! 眼下朱元璋只盼着自家夫人能赶紧和陈安接触,把误会解开,最好能赶在自己忍到极限之前。 不然的话,他可不管什么后果,直接就翻脸了! 按朱元璋那火爆的脾气,换作平时早就忍不住了,也就是夫人的叮嘱时刻记在心里,他才强压着怒火,以大局为重。 为了不发火,他还琢磨出了个办法,尽量去寻找陈安的优点。 别说,在工地干了大半天,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少值得朝廷工部学习的方法! 朱元璋在毛骧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 “出门在外,咱就把你当成晚辈,你这小子,怎么就不多学学咱?” “咱在家时也经常发火,但在外面必须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天塌下来也得沉住气,可别让人从你脸上的表情,把你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你要是一直这么沉不住气,以后咱怎么敢把大事交给你去办?” 毛骧被训得服服帖帖,心里满是感激。 皇帝把自己当晚辈、当学生来教导,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见毛骧平静下来,朱元璋立刻指着不远处还在干活的劳改犯,这些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干活却格外卖力。 “你没发现吗?这些犯了重罪的劳改犯,干着这么重的活,却没一个抱怨的。” 毛骧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瞬间反应了过来。 其实不管是谁,只要不被怒火冲昏头脑,脑子都会清醒不少。 他仔细一看,这些劳改犯虽说汗流浃背、眉头紧锁,可手上的活一点都不拖沓,脸上更是连半点想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前些年凤阳发生的事。 朱元璋刚打下天下没多久,就兴冲冲地要在家乡凤阳修建中都,结果一群贪官趁机中饱私囊,倒卖建筑材料、克扣民夫的工钱,最后竟然逼得朱元璋的老乡们造了反。 虽说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可这事也让朱元璋丢尽了脸面。 凤阳出了个朱皇帝,结果皇帝的老乡却被逼得造反了? 当时朱元璋气得够呛,把涉案的贪官全都处以剥皮实草或抽肠处死的刑罚,他们的家眷亲族,男丁最低也是满门抄斩,女眷则被发配到各地。 毛骧还记得,那段时间光是忙着抄家,就累得他快散架了! 想到这里,再看看眼前的景象,强烈的对比在他脑海里炸开了。 同样是官员负责工程,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京城的贪官逼得皇帝的老乡造反,而江浦县这个七品县官,却能让从各地发配来的重刑犯心甘情愿地干苦力! 第409章朱元璋:看来他贪的钱全部用来修路了 毛骧眼珠子一转,瞬间想通了关键。 虽说他恨陈安恨到了骨子里,可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在这方面做得好。 他不情不愿地开口夸赞道。 “老爷,您还记得凤阳贪腐案吗?那可是逼得皇帝老乡造反的大事!” “同样是当官的,陈大人却从不克扣这些劳改犯的待遇,我现在总算明白,咱们早上为啥能吃到大块肉了,就是为了干重活时身体不虚,不耽误工程进度!” “再看这藿香正气液,虽说苦,可人家管够还解暑啊!不说待遇多好,最起码陈大人把这些劳改犯当人看!” 从恨陈安恨到骨子里的毛骧嘴里,竟然说出了一连串夸赞的话。 朱元璋对此还算满意。 能大方地夸奖“仇人”,也算是一种成长。 可毛骧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提皇帝老乡造反,这话差点没把朱元璋憋出内伤。 一句“你夸陈安就夸陈安,提老子老乡造反干嘛”都到了嗓子眼,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朱元璋气得眼睛都红了,抬手就想给毛骧一巴掌,让他长点记性。 可就在这时,一个狱卒提着皮鞭快步走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就骂道。 “还在这儿闲聊?想偷懒是不是!赶紧去把那边的沥青抬过来!” 狱卒的皮鞭刚一扬起,朱元璋和毛骧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扛起扁担就去抬沥青桶。 可当那桶黑漆漆、黏糊糊的油性液体压上肩头时,朱元璋却皱紧了眉头,脚步慢了半拍。 这东西让他心里泛起了嘀咕。 其实沥青这玩意儿,朱元璋并不陌生。 准确地说,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它也不算稀罕物。 人类使用沥青的历史已有四千年,当年朱元璋筹备鄱阳湖水战时,建造战船就靠它充当防水密封剂,那会儿人们都称它为黑焦油。 但大明朝没有提炼沥青的技术,全靠开采地表上的天然沥青,全国只有四川广元龙门山有座华夏第一黑矿能产出这种东西。 物以稀为贵,沥青用途又十分广泛,盖房子、烧陶瓷、制香、造船都离不开它,就连豪门贵族下葬时,为了保护尸体不腐也得用它。 “这不就是黑焦油吗?” 朱元璋心里直打鼓。 “原来这条黑色大道是用它铺成的?居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当成石子黏合剂?况且从四川运到江浦,得耗费多少人力财力啊?” “陈安收取的过路费虽然高昂,但这么折腾下来,恐怕不仅赚不到钱,还得倒贴成本!为了修路,他居然愿意自己倒贴?” “哦,对了!他打着收税的名义,向勾栏收取了五成利润,向赌坊收取了六成利润,想来这些钱也足够开支了。” “这么看来,他倒算得上是个贪财,却能为民办事的好官……” 两人抬着沥青桶,竹扁担被压得弯了又直、直了又弯,桶里的黑色液体不断晃荡,单看这架势就能知道分量有多沉重。 在朱元璋眼中,这哪里是一桶沥青? 分明是一桶用人力和财力堆积起来的宝贝! 就算比不上一桶银子,也抵得上一桶铜钱! 他越想越入神,没留意脚下,“咚”的一声踢到了一块石头,幸好身手敏捷,才没摔个四脚朝天。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假扮狱卒的锐眼卫眼里。 只见这两人眼看就要摔倒,竟能单手撑地,一个空翻就稳稳站定,动作利落得不像话。 锐眼卫心里暗自思忖。 就这身手,说他们是普通富商而不是北元探子,恐怕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没等朱元璋缓过神来,几个锐眼卫就凑了过来,语气中带着调侃。 “身手不错啊!当商人真是可惜了,要是去做探子,保证大有前途!”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毛骧的爆点,他攥紧拳头就要冲上去,却被朱元璋一把拽住。 更让锐眼卫意外的是,朱元璋竟然拉着毛骧蹲下身,开始用手捧起洒出来的沥青! 要知道沥青黏性极强,除了用手捧、用瓢舀,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这两人竟然真的徒手去捡。 好在天然沥青经过长时间蒸发后没有毒性,不然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特别是这个88号囚犯,那珍视的模样,比见到掉在地上的银子还紧张。 在朱元璋心里,这沥青确实比银子还珍贵。 他一看见这黑色黏液,就想起了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出四川的道路艰险难行,驮马都无法通过,全靠力夫肩背手提运输物资,说不定还有人因此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他捧得更卖力了,指缝间沾了黑渍也毫不在意。 锐眼卫看得直发愣。 北元探子怎么会心疼江浦修路的材料呢? 可要说他们是普通商人,那身手又骗不了人。 这自相矛盾的情况让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头绪,只能暗自下定决心,回头赶紧把这事报告给陈安。 “行了,别捡了!” 一个锐眼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这么大一桶沥青,就凭你们俩,捡到天黑也捡不完!这东西我们多的是,不缺这点!” 说着,就喊人拿铲子,把洒在地上的沥青就地摊平。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怎么回事?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跟不要钱似的?” 他实在无法相信,同一段路竟然铺了两层沥青,还没人把这当回事。 可他又不敢直接询问狱卒,怕进一步加深自己探子的嫌疑,只能等锐眼卫走后,赶紧凑到旁边一个狱友跟前打听。 “兄弟,这黑焦油这么宝贵,他们怎么还这么浪费啊?” 狱友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江浦县本身就有个天然沥青湖,湖底跟有泉眼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沥青,要是不把这些沥青用掉,周边的土地都会被沥青毁掉。” “我听人说,陈大人没来之前,这儿根本没有这个沥青湖,他一到任,沥青湖就冒出来了,陈大人就是江浦县的福星啊!” 狱友停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这也算是我们的福气。” “换作别的地方,我们这些半只脚已经踩进鬼门关的重刑犯,早就被折腾死了,也就陈大人,给了我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行了,别唠了,赶紧干活吧!说不定明天就派你们去开采沥青,到时候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410章给老朱安排的新活,挖矿 狱友走后,朱元璋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么稀有的宝贝,竟然因为一个官员到任,就无中生有了? 还取之不尽?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越发毒辣的太阳,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这是天意?连老天爷都在帮这个贪官?”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眼中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欣慰,嘴角还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江浦驻军关隘。 这条路很快就要修完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修到关隘脚下。 比起去看那凭空出现的沥青湖,他更想继续修路。 到了关隘,就能确认陈安有没有插手军政要务。 只要陈安没有越界,他倒不介意网开一面,用“不知者不罪”轻轻揭过这件事。 毕竟眼下这点苦,他还能忍受。 就在朱元璋心里盘算这些的时候,远处小山头的树林里,陈安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身旁的汪江轻声说道: “大人,那个所谓的‘郭老爷’,一直盯着江浦关驻军关隘看,眼神还挺锐利。” “依下官看来,他是想明天继续修路,咱们要顺着他的意思吗?” 陈安一听汪江的话,瞬间便明白了。 对方是在询问,是否要顺着“郭老爷”的意图,将计就计。 若是让这个死不承认自己是北元探子的家伙,明天继续修路,顺顺利利进入江浦关驻军关隘,只要他敢在关隘里打探消息、四处张望,那北元探子的身份就板上钉钉,再也无法抵赖。 一旦身份得到确认,后续的处理便有了明确方向。 陈安心里早已做好了规划。 对付北元探子要分两种情况,若是汉奸,那绝无二话,直接拉出去斩首示众。 这种吃里扒外、背叛家国的货色,绝对不能留,但若是纯血统的北蛮,倒可以给他们一个选择。 是生是死,让他们自己决定。 为何要区别对待? 道理其实很简单。 原本是中原人,却死心塌地追随北蛮做事,这是背叛祖宗、背弃故土,根本没资格活在世上。 而北蛮呢,顶多算是各为其主,只要还有利用价值,给他们一条活路也没什么不可。 更何况,江浦关的军营里本就有不少北元人,他们个个都有一技之长,可不是来混饭吃的。 当年霍去病北击匈奴、封狼居胥,还照样任用匈奴人呢! 陈安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这点胸襟总该有。 在他眼里,不管你是哪国人,只要有本事、能为自己所用,就值得好好拉拢。 就说这个“郭老爷”,虽然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是探子,可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了破绽,连带着他那个下属,看起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都沦落到扛着沥青修路的地步了,为了活下去,还能蹲在地上用手捧起黏糊糊的沥青。 这种能屈能伸的韧性,就算是有着几千年文化底蕴的汉家儿郎,也没几个能做到。 反正换作陈安自己,他是做不到的,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到这般境地。 真到了那一步,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 正因为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很少,才更凸显出“郭老爷”沉得住气,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陈安心里盘算着。 要是最后查出来他是汉奸,那就干脆利落地斩了。 但要是纯北蛮,倒可以试着拉拢过来。 看他这气度,在北元的地位肯定不低,要是能让他反水,说不定能成为一把插进王保保心脏的尖刀! 至于怎么收服这种硬骨头? 陈安一点都不慌,他有的是办法。 他的原则就一句话。 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说得直白点,就是没什么底线和原则可言,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招数都能用。 想到这里,陈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可没等这笑容稳住,他又立刻收了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郭老爷”现在的表现,跟他婆娘昨天制定的逃跑计划,完全对不上啊! 瞧瞧他那手捧沥青的谦卑模样,还有盯着江浦关关隘时那副充满向往的神情,分明是还想继续混在工地上,哪有半点要逃跑的意思? 之前派去监视他们的锐眼卫,这下全成了摆设。 “昨晚还听见那个女人撺掇他们逃跑,怎么今天反倒想把路修进关隘里去?” 陈安心里嘀咕了两句,脑子一转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肯定是自己昨天听到他们的逃跑计划后,采取了将他们分开劳改的应对措施,被对方看出来了,人家这是反过来将计就计! 表面上忍辱负重、好好干活,实际上是想趁着开战前,摸清更多有用的情报。 “这夫妻俩倒还真有点本事!” 陈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也来了兴致。 既然你们想玩将计就计,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一边继续套那个风韵犹存的女探子的话,一边给这个“郭老爷”找些硬活干,就不信逼不出他的火气。 这么想着,陈安嘴角的玩味笑容又回来了,他对汪江说道。 “你去通知分配任务的人,明天让他们全都去挖铁矿,这郭老爷看着体力不错,正适合干这种重活!” 说完,他转身就朝马车走去。 汪江留在原地,望着远处那个88号劳改犯。 朱元璋还在盯着关隘,那眼神急切得仿佛恨不得立刻飞进去。 汪江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 他倒要看看,这位忍耐力超强的“郭老爷”,能不能扛住明日挖矿加搬运的苦差事。 两人先后登上了马车,坐在侧边的汪江问道。 “大人,咱们这就去工业园区吗?” 陈安往马车后方既能坐又能躺的沙发主位上一靠,闭上眼睛,语气慵懒地说。 “还早,先回衙门喝几杯冰镇西瓜汁,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去。” 一听到有冰镇西瓜汁,汪江的眼睛瞬间亮了。 虽说冰镇西瓜汁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家里有冰窖的人都能喝到,可陈大人家的冰镇西瓜汁,就是让人喝了还想喝。 按照陈安的说法,别人家冬天从河里凿的冰不干净,说不定连死鱼都一起冻进去了。 而他家的冰,是新鲜制作出来的,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榨西瓜汁用的西瓜也很有讲究,全是从劳改果林里摘的,再用八百里加急的驿兵送来,新鲜得能掐出水来。 第411章重型劳改犯要和狱卒一起围攻老朱 冰好、西瓜好,这冰镇西瓜汁能不好喝吗? 汪江想起陈安之前说过的玩笑话。 “杨贵妃一个没给大唐做出什么贡献的胖女人,都能享受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待遇,我这个让江浦百姓吃饱穿暖的官儿,为了喝口新鲜果汁,用用闲着的驿兵怎么了?” “不用白不用!” 想到这里,汪江看着闭目养神的陈安,只觉得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马车帘子,对车夫低声说道。 “回县衙。” “是,大人!” 下一秒,四匹高头大马的嘶鸣声划破长空,不仅传到了所有劳改犯的耳朵里,也清清楚楚地落进了88号囚犯朱元璋的耳中。 身后传来的马嘶声,如同给朱元璋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他猛地挺直了腰板。 世人都知晓唐太宗李世民爱马如命,昭陵六骏的故事传为千古美谈,却鲜少有人知道,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也是个十足的马痴。 这几声马嘶几乎是同时响起,却又带着细微的先后间隔。 朱元璋不仅听出这些是罕见的宝马,还凭借多年的经验听声辨数。 居然有四匹! 四匹宝马聚集在一起,还在自己身后,他怎能不回头看一看? 可这一看,朱元璋直接僵在了原地,眼睛都直了。 “什么?四匹罕见的宝马,竟然用来拉车?” 只见宽阔的军用官道旁,有一条仅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行的老旧道路。 四匹毛色油亮、品相极佳的黑马,正拉着一辆比他的龙辇还要显豪华的大马车,慢悠悠地调过头往远处行驶。 由于老路崎岖难行,宝马们没有奔跑,只是缓缓前行。 在外行眼里,顶多觉得这几匹马叫声精神、模样帅气,可只要马匹不动,就看不出它们的真本事。 但朱元璋是这方面的行家,只看它们走了两步,就摸清了底细。 别说普通的战马,就算是常年执掌大明帅印的魏国公徐达,他胯下的那匹良驹,恐怕都比不上这四匹用来拉车的马!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朱元璋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 “竟敢乘坐四匹马拉的车?规格比四匹马拉的凤辇还高!” “这马车的大小和宽窄,居然比咱的龙辇还气派?除了没雕刻龙纹凤饰、少了一匹马,其他方面哪儿都比龙辇强!” 他紧盯着那辆渐渐远去的豪华马车,眼里的杀气几乎要溢出来。 要不是身上穿着88号囚服,他早就冲上去了,哪会只站在原地攥拳,暗自咬牙忍耐? 若是此刻他穿着龙袍坐在御书房里,保管当场大发雷霆,就算是抄家灭门都算是轻的惩罚! 就在这时,一旁的毛骧再也忍不住了,当场发作起来。 “老爷!这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东西?他竟然敢……” 话还没说完,一道“咻”的破空声就传到了毛骧耳朵里。 他眼神一凛,不用回头,单听声音就知道是皮鞭抽过来了,还精准地判断出了皮鞭袭来的方位。 只见他抬手一抓,快、准、狠地攥住了鞭梢,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狠狠地往回一拉! 虽说毛骧今天干了一整天重活,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可真遇到危险时,他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这一拉的力道十足,连挥舞鞭子的那个狱卒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连同鞭子一起被拽得往前踉跄。 眼看那狱卒被拉得腾空飞了过来,毛骧想都没想,直接一记神龙摆尾,踢了过去。 这一脚要是踹实了,那狱卒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这些狱卒自然都是锐眼卫乔装的。 别瞧他们都是精兵出身,可毛骧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宫里所有的禁卫都归他管辖,收拾一个普通锐眼卫还不是手到擒来? 之前一直忍着不发作,全是看在朱元璋和马皇后的面子上。 但这次不一样。 从背后挥鞭是武者的大忌,他哪还忍得住?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全是肌肉记忆般的本能反应。 朱元璋看到这一幕时,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毛骧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朱元璋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脚要是踹中,再想隐瞒自己的皇帝身份,恐怕就行不通了。 虽然直接说自己是朱元璋,八成会被当成疯子笑话,但他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这就是他的底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身材高大的狱卒突然冲了过来,勉强接下了毛骧这一脚。 他刚挡完,浑身就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但面上还依旧强装着镇定。 尽管如此,朱元璋还是吃了一惊。 一个小小的狱卒,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他眼珠子一转,心里立马冒出一个念头,可还没等仔细思索,十几道寒光就晃了他的眼睛。 下一秒,那些本该被判死刑、只被留了条活路的重罪劳改犯,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按常理来说,这时候正是趁乱逃跑的好机会,可这些劳改犯不仅没跑,还和十几个假扮狱卒的锐眼卫一起,把朱元璋和毛骧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对于这种不合常理的反应,朱元璋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没太惊讶。 “抱头蹲下!双手抱头!赶紧蹲下!” 围过来的人一边喊,一边不断往前逼近。 可看着眼前的景象,朱元璋彻底懵了。 不逃跑也就算了,这些劳改犯居然还帮着狱卒叫他们蹲下? 他们眼里那股子凶神恶煞的匪气,看得人心里发毛。 朱元璋很清楚,要是不照做,这十几个提着刀的狱卒,再加上拿着铲子、锤子的劳改犯,真能当场把他们俩打死! 可就算落到了这种随时可能丢命的绝境,朱元璋也没打算真的抱头蹲下。 他当过乞丐、做过和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只是瞪着惹祸的毛骧,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毛骧被这眼神一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真想解释。 自己刚才只是本能反应啊! 他纳闷的很,不就是骂了一句马车里的人吗,那狱卒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莫非……自己骂的是他们的陈大人? 第412章穿着囚服,老朱也能震慑住犯人 “难道马车里坐的真是陈安?” 毛骧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一个七品知县,竟敢如此僭越规矩,这分明是存了反心!” 可他这边刚琢磨明白,现场的气氛已经到了临界点。 “竟敢对狱卒动手?你们两个是不想活了吗?” 乔装成狱卒的锐眼卫队长,边揉着仍有些发麻的手,边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呵斥道。 “快蹲下,双手抱头!” 他刚刚勉强挡住毛骧那记足以致命的飞踢,此刻脸上的神情难看极了。 周围十几名手持钢刀的狱卒迅速缩小包围圈,锋利的刀刃齐刷刷地对准朱元璋与毛骧,那阵仗,只要两人有丝毫异动,转眼间就会被砍成肉酱。 然而,还没等这些锐眼卫再开口训斥,旁边那群模样凶狠、犯下重罪的劳改犯先闹了起来,他们的喊声比狱卒还要响亮。 “别特娘愣着了!赶紧蹲下抱头!” “操!就因为你们俩搅事,害咱们忙活一整天,连块肉都吃不上!依我看,把你们剁碎了煮进锅里,正好补上这顿肉!”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偏偏跟你们这两个丧门星一起干活!” 听着这些充满恨意的咒骂,朱元璋瞬间就弄明白了陈安定下的规矩。 原来劳改犯从离开监狱到返回监狱的这段时间,会被视作一个整体。 只要其中有一人逃跑或闹事,所有劳改犯都要跟着受罚,不仅没饭吃、没肉啃,甚至还会挨打! 尽管劳改犯们的唾沫都快喷到脸上了,朱元璋却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翻腾的怒火。 他从社会最底层一步步打拼,最终登上皇帝的宝座,最明白身处什么位置,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的道理。 他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 眼下你只是88号劳改犯郭峰,不是那个坐在龙椅上,一言九鼎的朱元璋。 但无论怎么自我告诫,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哪有皇帝被人逼迫着抱头蹲下的道理? 这是关乎原则的大事,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绝不能低头。 要是真照做了,丢的不只是朱家的颜面,更是整个华夏王朝皇帝的尊严! 更何况,他根本没打算死在这种地方。 朱元璋深深吸了口气,挺直胸膛朝着那名狱卒走去。 早在对方拦下毛骧飞踢的那一刻,他就看出这人是这群狱卒中的领头人,也是身手最厉害的一个。 阳光下,朱元璋就那样傲然站在锐眼卫队长面前,眼神徒然冰冷。 锐眼卫队长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这并非因为天气变冷,而是对方眼神中透出的威压,像针一样刺入他的心底! 即便朱元璋穿着满是黑渍的囚服,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上位者气场,也丝毫无法掩盖。 这老小子不简单啊! 但陈大人吩咐过要对他特殊照顾,不能让他死,得先把这些劳改犯稳住才行。 他并没有被朱元璋的气势吓住,只是因为没收到陈安的杀令,所以眼下得先留着他的性命。 可要放过朱元璋和毛骧,总得找个理由吧? 要就这么轻易的算了,那以后还怎么在劳改犯面前立威? 就在锐眼卫队长感到为难之时,朱元璋突然开了口,声音洪亮。 “大家先别吵!都安静下来听我说!这件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刚才还叫嚣着要动手的劳改犯,竟然真的停下了呼喊,齐刷刷地看向朱元璋。 此刻的朱元璋,腰杆挺得笔直。 一旁的毛骧,也忍不住看愣住了。 这神态、这气势,简直和当年领兵打仗的圣上一模一样! 朱元璋掸了掸身上脏污的囚服,仿佛那是一件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龙袍,然后大声说道。 “刚才大伙儿也都看到了,那条小路上,有一辆由四匹宝马拉着的豪华马车!” “我这兄弟是见那马车的主人不守规矩,马车的规格竟比皇后的凤辇还要高,心里实在气愤才骂了一句。” “他这般忠君爱国,难道也有错?” 说到这,他眼睛猛地一瞪,反问道。 “莫非……那马车里坐着的人是陈安?” 这么一想,所有的线索瞬间就串联起来了。 哪个富商有这么多钱,敢用四匹宝马拉车? 哪个官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让马车的规格超过皇帝的龙辇? 恐怕只有那个敢搜刮勾栏、赌坊,行事如同土皇帝一般的陈安了! 而且,陈安确实有理由来工地查看情况。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朱元璋简直都要气疯了。 毛骧见状,立刻就猜到他想明白了,那辆马车里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陈安! “嗨,多大点事儿啊!” 有狱卒故意用带着嘲讽的语气打圆场。 “你一个劳改犯,倒成了朱皇帝的忠实追随者?一口应天口音,一看就是从京城来的,怪不得这么维护皇帝。” 这番话听着像是调侃,但锐眼卫们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个北元探子,怎么会是朱元璋的忠实追随者呢? 十几名锐眼卫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莫非……我们抓错人了? 陈安和汪江刚离开没多久,就听说工地发生了骚乱,便急忙赶回来查看。 可眼前的场面,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树荫掩映间,陈安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个挺直脊背的身影上,眼神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凝重。 当他瞥见对方囚服上88那个格外醒目的数字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老小子,真就只是北元派来的一个精英探子?” 方才工地上发生的那一幕,此刻还在陈安脑海里反复回放。 在他看来,手下的锐眼卫个个都是经受过生死考验的精兵,这点小骚乱本该轻松平定。 可谁能料到,锐眼卫连同那群劳改犯,全都被这个穿着88号囚服的人给镇住了! 这足以证明,此人身上藏着一股极强的上位者气场。 陈安越琢磨,心里的疑团就越重。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要是说他是个汉奸,那除了当个探子,他还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 倘若他真的身居高位,又怎么会甘愿屈身,给早已苟延残喘的北元效力? 别说是什么高官了,就算只是个家境殷实的富商,也犯不着跑去给外邦蛮夷做事啊! 第413章肯定是他的疑兵之计 这么一推算,要是他真的是北元探子,那大概率是个血统纯正的北蛮人。 可一个拥有如此强大气场的北蛮人,在北元朝廷里得是多大的官才能有这样的派头? “大人。” 汪江凑到陈安身边,满是惊讶的道。 “此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北元的齐王扩廓帖木儿,也没有他这样的气势啊!” 这话一出口,陈安直接愣了。 他压根就没亲眼见过王保保,对这个人的所有了解,全靠手下锐眼卫传回来的情报,还有前世史料里那寥寥几行的记载。 在他的印象里,王保保还有个“王跑跑”的绰号,常年被明朝大将徐达追着打,却总能一次次卷土重来。 他唯一一次打赢徐达,还是在去年那场洪武第二次北伐之战中。 陈安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朱元璋为什么会给王保保“天下奇男子”这样的称号。 前世看到这段史料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评价实在是有点太高了。 不过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朱元璋虽然脾气火爆,也爱诛杀大臣,却能抛开敌我之间的成见,客观公正地夸赞敌人,这份胸襟和大将风范,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可就算朱元璋给了王保保这么高的评价,陈安还是觉得,王保保未必能有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场。 至于躲在和林的元昭宗,比起王保保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就更别提能有这样的气势了。 想到这里,陈安又陷入了新的困惑之中。 一个气场比北元皇帝和齐王还要强大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去做一个北蛮的臣子呢? 他绕来绕去,最后又把自己绕回了最初的起点。 之前还坚信这人不是汉奸、而是纯血北蛮,可现在顺着气场这条线索往下想,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眼下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先让他接着劳改,然后再慢慢查探甄别!” 陈安略一思忖,很快有了决断。 “若查出来是汉奸,直接干脆利落地处置了;要是纯血的北蛮,那便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收服!” “这么有能耐的人,绝不能放跑,必须让他乖乖听咱们的调遣!” 说着,陈安又转头看着汪江道。 “本官虽没见过王保保,但听锐眼卫口头描述过,也看过画像,他肯定不是。” “再说了,王保保怎么可能亲自跑到这等凶险之地?但本官敢打包票,此人的本事,绝不会比王保保逊色半分!” 说这话的时候,陈安的目光落在88号囚服的背影上,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渴望。 当然,他想收服这个人,可不是为了自己。 毕竟朱元璋的调令随时都有可能来,他只是想趁机多给汪江积攒些了解北元情况的人才。 汪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没过一会儿,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大人,这不对劲啊!” “要是他真的是北元探子,怎么会说那些话呢?张口闭口都是忠孝仁义,按您之前的说法,他简直就是当朝圣上的忠实追随者啊!” “一个北元探子,怎么可能是圣上的粉丝呢?” 被汪江这么一提醒,陈安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是啊! 北元的探子怎么会崇拜朱元璋呢? 可他转念一想,立马就明白了。 这定是对方耍的计谋! 故意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让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好给自己争取时间和脱身的机会。 要是真被这番话绕进去,怀疑自己抓错了人,那才真的中了他的圈套! “有点意思,还懂得用‘疑兵之计’来迷惑人。” 陈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不再多看向那人一眼,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汪江一听这话,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陈安靠在柔软的榻上,慢悠悠地道。 “明日让他去挖铁矿,看他能撑多久!” 说完这句话,他便闭上了眼睛,继续补之前没睡完的觉。 而工地上,朱元璋正望着那辆豪华马车,眼里满是疑惑和迷茫。 那辆马车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陈安? 陈安这臭小子,又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辆惹眼的马车虽已走远,可却像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任凭他怎么晃神都挥之不去。 这辆马车分明是故意做得比龙辇低档,象征性的表示了些敬意。 这混小子! 一年不见,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朱元璋不由得啐了一口。 “好你个陈安!你给咱等着,咱定要当面问个明白,要是你说不出个合理的缘由,之前的旧账新账,咱一并跟你算清楚!” 可转念一想,这哪里只是算账的事? 这分明是造反的苗头啊! 要是没有反心,他敢乘坐如此超规格的马车吗? 身为朝廷任命的官员,难道会不知道马车、衙门、住宅的建造都有严格的等级规定? 他肯定知道,却偏要明知故犯。 这明摆着是把自己当成了江浦县的土皇帝,说不定还在暗中积蓄力量,妄图将来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回想起自己刚才义正辞严的一番话,朱元璋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后怕。 他都明确指出马车规格超标了,那些人居然还说他小题大做、故意上纲上线! 由此可见,在这些人心里,当今皇帝朱元璋,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江浦知县陈安重要。 要是哪天陈安想谋反,这些人说不定真会跟着他一起揭竿而起!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不由得把进入江浦县后的所见所闻全都翻了出来。 陈安那套“贪财是为了百姓”的说法,难道不是为了造反筹集军饷的借口? 百姓纵容他做贪官,还认可这种官民双赢的模式,这不就是民心全偏向他了吗? 假以时日,他振臂一呼,岂不是要天下人纷纷响应? 还有他专门给各地贪官设立的欢愉之所,嘴上说是用贪官的钱造福百姓、抓住他们的把柄让他们守规矩。 可反过来想,将来他要是用这些把柄逼迫贪官跟着他造反,不也顺理成章吗? 人就是这样,一旦先入为主地有了坏念头,看什么事情都像藏着坏心思。 第414章马皇后绣的嫁衣,让富商赞不绝口 朱元璋现在认定陈安有反心,不管陈安做什么,他都能往造反上联想,越想越觉得陈安是打着为百姓谋福利的幌子,实则在暗中积蓄颠覆朝廷的力量。 想到这里,朱元璋猛地转过身,看向不远处江浦关驻军的关隘,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细缝,细缝里射出如刀锋般凛冽的杀气,却又隐隐藏着一丝急切的期待。 他现在就盼着明天能继续修路! 只要能进入关隘,只要能找到陈安掌控江浦驻军的证据,他就能治陈安的罪了。 其实朱元璋原本十分看重陈安的才华,再加上又是自己的亲儿子,他还想着让他将来辅佐大明实现中兴,同时牵制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勋贵势力呢! 可要是陈安敢觊觎他的龙椅,那就是触碰了他的底线! 站在一旁的毛骧也望着关隘的方向,眼里满是期待,压低声音问道。 “老爷,要是陈安真有反心,那他之前为朝廷做的种种是为了啥啊?”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怒火中烧的朱元璋。 对啊! 要是陈安真的想造反,那他之前在江宁县做的那些事算什么? 为朝廷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以往种种看来,他都不像是一个会暗中积蓄力量造反的人! 朱元璋一下子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测,可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那陈安到底想干什么? 想不明白这一点,他心里就像有只猫在不停抓挠,难受得厉害。 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逃不过好奇心的折磨! 再难受也无济于事,想不通的事情终究还是想不通。 眼下最关键的,是确保明天能继续修路。 “明日进了关隘,一切就都清楚了!” 朱元璋说完,便转身拿起工具开始干活。 毛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跟着低下头忙活起来。 在他看来,只要确定陈安染指了军政大权,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得抓起来! 即便是皇子,不杀也得终身监禁! 时间过得飞快,远处百姓家的烟囱渐渐升起缕缕炊烟,不知不觉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而陈安和汪江,正乘坐着马车往工业园赶去。 到了那里,就能查清那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到底是北元的蛮夷女子,还是有着深厚家世的汉家女了。 要是后者,那就是他陈安出手的时候了! 此时,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停在了门口。 本地一户富商人家正围着刺绣工长,一个劲的道谢。 “这新娘的喜服也太漂亮了!” 贵夫人紧紧握着刺绣工长的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合不拢嘴。 “上午你们说下午就能取货时,我心里一直悬着,本来要得就急,就怕赶工赶得粗糙,可你看看这做工!特别是胸前那只金丝绣的凤凰,简直是画龙点睛,太绝妙了!” “陈大人办的这女子劳改工坊,手艺品质是真的靠谱,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站在一旁的富商也跟着连连点头,目光却不住地往工坊里面张望,说话的嗓门大得生怕周围人听不见。 “要说出货的速度、数量,再加上这过硬的质量,其他作坊连给这儿提鞋都不够格!” “我就是靠从这儿拿的货,赚了不少银钱,单说布料,卖得都比江南那些老牌布艺工坊还好!成衣就更不用提了,简直抢都抢不到!” “江南的姑娘们都说,我们家的衣服不仅款式新颖独特,还能照顾到各种身材,穿在身上别提多合身了!” 马皇后看着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富商眼睛东瞟西看的,显然是想偶遇陈安。 他故意大声夸赞工坊,也是盼着有人能把这些话传给陈安听,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生意人就是懂得如何处世,待人接物的小细节拿捏得十分到位。 不过,那富商的夸赞也不全是刻意巴结,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与认可,倒是做不了假。 他既想让刺绣工长帮忙在陈安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也是真心想分享生意兴隆的喜悦,顺便让陈安知道,江南的百姓有多喜欢他工坊里的产品。 刺绣工长被夸得脸颊都红了,这功劳根本不是她的啊! 要是黄小姐和那位手艺精湛的马大姐不在这儿,她或许还能厚着脸皮收下这份夸赞,可人家就站在自己身后,哪好意思抢功呢? 当初她拉着黄小姐和马皇后一起出来交货,本是担心客户挑毛病,到时好把责任人推出来承担责任。 可没料到,不仅没出任何岔子,还得到了客户的感谢。 刺绣工长赶紧挣脱开贵夫人的手,解释道。 “这件喜服是黄小姐和马大姐做的,特别是这只金丝凤凰,全是马大姐的功劳!” 富商一家三口立刻看向了黄小姐和马皇后。 黄小姐他们之前见过几次,知道她本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可惜遭遇变故落难至此,心里都为她感到惋惜。 就黄小姐这模样,要是换上华服,妥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可此刻站在马皇后面前,黄小姐竟莫名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马皇后虽以面纱遮面,看不清容颜,可身上那股沉淀下来的深厚底蕴,再加上汉家传统贤妻特有的温婉气度与端庄贵气,却是黄小姐远不能及的。 富商见到马皇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向来觉得成熟女子更有韵味,可马皇后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就赶紧压下了那点不该有的心思。 马皇后身上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实在太强了,让人打心底里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富商的夫人和女儿却不一样,她们看着马皇后,只觉得格外亲切,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准新娘拉着马皇后的手,语气里满是崇拜。 “您这手艺也太绝了!我之前还跟爹闹别扭,抱怨怎么能把我的出嫁喜服交给劳改工坊做,现在才知道是我太糊涂了。” “有这么好看的喜服,明天肯定会是我这辈子最美的一天!” 贵夫人也跟着劝说道。 “大妹子,甭管你当初是为啥事儿进来的,就凭你这门拿得出手的手艺,将来出去了肯定能把小日子过好!” “人这一辈子哪能一帆风顺?总会有起起落落的时候,只要熬过去这道难关,往后的日子啊,就全是顺心如意的事儿了!” 第415章大人虽然只是县令,却有将帅的气质 马皇后温和地笑了笑,语气从容不迫。 “你们喜欢就成,别惦记我,我这心态好得很,啥都想得开。” “快回去吧,出嫁是大事,还有好多杂事要打理,可不能累着,得养足了精神。” 简单聊了几句话后,富商一家就登上了马车。 马车刚启动,马皇后隐约听见车厢里传来母女俩的说话声。 她们正絮絮叨叨地感谢着那位特许民间女子出嫁时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马皇后呢! 马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还悄悄琢磨着。 要是她们知道,喜服上那只金丝凤凰,就是她们正在感谢的马皇后亲手绣的,会是什么反应呢? 虽说此刻有点小虚荣心和好奇心在作祟,但更多的是欣慰。 身为一国之母,能亲眼看到百姓安居乐业、姑娘幸福地出嫁,心里比什么都甜。 送走富商一家后,马皇后和黄小姐手挽着手往工坊里走去。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呢! 走到车间门口,马皇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黄小姐见马皇后伸长了脖子往外面张望,便好奇地问道。 “马大姐,您看啥呢?” 马皇后赶紧收回目光,笑着掩饰道。 “嗐!没看啥。” 说着,就拉着黄小姐走进了车间。 可刚坐下没多久,她就又忍不住偷偷往身后瞄了起来。 直到马皇后和黄小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车间里,对面巷子里的陈安和汪江才走了出来。 陈安望着空荡荡的工坊门口,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来。 “如今基本能确定,她从前是有家世背景的汉家大小姐了,接下来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勾起她对故土的思念之情……” “大人。” 汪江突然提议道。 “下官以为,今夜不如再去暗中听听他们如何串通口供?先把他们的底细摸清楚,后续再做决断也不迟。” 陈安思索了片刻,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就算他们不串通口供,辛苦劳改了一天,总归会聊聊各自的经历和感受吧? 听听他们聊些什么,倒也算得上是件有趣的事! 入夜。 刚吃过晚饭的将士们,正与饿了大半天的当班同伴举行换岗仪式。 甲胄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传递口令的声音铿锵有力,处处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庄严气息。 换岗仪式一结束,这座自赵武灵王时期起就守护中原大地的雄关,在万千支火炬的映照下,瞬间化作一条蜿蜒盘旋的火龙,顺着山势连绵伸展,一眼望不到尽头。 正是这条火龙般的防线,日夜守护着关隘身后的万家灯火,让关内的百姓能安安稳稳地入眠。 汪江跟在陈安身后,两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圆月笼罩下的草原荒漠。 两人从女子劳改工坊返回府邸吃过晚饭后,便径直来到了这里。 如今的陈安懒得打理繁杂事务,连赚钱都提不起兴致,唯独对关隘的城防之事,只要他还活着,就半点不敢放松。 从公事角度来说,这是守护大明的疆土。 从私事角度来讲,这是他对这片土地难以割舍的执念。 抵达关隘后,陈安把驻军的日常伙食、备用药品、兵器甲胄都逐一检查了个遍,确认没有问题,才登上了这座能俯瞰关隘全景的城墙。 这里也是守关主将发号施令的指挥位置。 汪江心里总有些疑惑。 自家大人明明是个文官,可每次站在这里,即便没穿铠甲,身上也隐约透着一股将帅的威严,跟平时那个爱偷懒的陈安判若两人。 陈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那即便历经千年风雨也未曾消散的血腥味。 此刻的陈安,眼神里满是傲视天下的锐利锋芒,活脱脱像个即将率领士兵出征的大将军。 观察片刻后,陈安转过身,叮嘱了守关将领几句需要注意的事项,便迈步离开了。 汪江默默跟在后面,见行进的路线不是返回衙门,也没有多问。 靖边寺的门楼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陈安一踏入寺庙大门,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他看向李牧将军神像的眼神,带着对长者的尊崇。 汪江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陈安点燃香火祭拜。 自家大人虽然是文官,却把边防军务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还总是为将士们的生活操心。 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个少见的、藏着金戈铁马梦想的文官。 就像南宋的辛弃疾一样! 至于陈安能不能像辛弃疾那样领兵打仗,汪江就不得而知了。 相识一年,他还从未见过陈安动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真本事。 不过这都不重要。 如今江浦关的城防坚固得如同铜墙铁壁,压根不需要陈安亲自上阵杀敌。 “他们这会该回牢房了,你跑一趟,听听他们在唠些什么。” 陈安插好香,背对着汪江下达命令。 “我在这儿再待一会儿。” “是,大人。” 汪江点头应承下来,对着李牧神像恭敬地拜了拜,这才离开。 等汪江骑马离开后,陈安转身关上寺庙的大门,回到供台前,凝视着李牧的神像,轻声开口说话,语气像是在跟老朋友叙说家常。 “将军,我又来看你了……” 陈安凝视着李牧的金身塑像,恍惚间,仿佛千百年的光阴在眼前流转。 他缓缓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是感慨。 “每次来这儿,末将都暗自许下心愿,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倒不是畏惧战死沙场,而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陈安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无奈的浅笑。 为了不辜负自己守护百姓的执念,他顶着文官的身份,悄悄掌握了江浦县的兵权。 李牧是他敬重的武将,如今有机会参拜,自然是要常来的。 虽然他现在所做的这些事,足够朱元璋杀他十回了。 但怎么说自己也是老朱的亲儿子,他得知来龙去脉后,定是不会下死手的,说不定还会奖赏自己! 而眼下最关键的事情,是自己被调回京前,得守住江浦关,不让王保保率领的北元大军攻进来。 另外,他还得给汪江留下一套完整的办事班子,好让战起时,汪江能支撑到朝廷援军赶来。 今日他特意来到江浦关检查防御事务,就是为了这两件事。 好在检查的结果没让人失望,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看这情况,老朱的调令,恐怕会比王保保的大军先到。” 陈安在心里盘算着。 “将军,近几年,我怕也很难再来看您了……” 他再次望向李牧的神像,将带来的酒,洒在了供案前。 第416章朱元璋:陈安是精的很,咱差点累死 此时,汪江正朝江浦大牢赶去。 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中,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 牢头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小声向汪江汇报。 “汪大人,那几名受特殊看管的囚犯,方才刚洗漱完,想来此刻还未入睡。” “还是和以前一样,三名首要人物单独羁押在一间牢房,十几名随从则关在隔壁,旁边的几间牢房皆空置着,不会有人对他们造成干扰。” 微微颔首后,汪江刻意放轻了语调,低声嘱咐道。 “抓紧让人把人字梯挪过来,放置时务必放缓动作,就放在通风窗正下方,千万不能发出动静。” 原本汪江想躲到隔壁牢房去偷听,这样就不用趴在梯子上受苦了,可一想到隔壁牢房关着那十几个打扮成商队镖师的随从,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没办法,只能委屈自己,骑在梯子上,贴着冰凉的通风窗偷听了。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躲隔壁偷听能随便换姿势,不用僵着,但墙厚挡声音。 贴通风窗听虽累得腰酸背痛,却能听得很清楚,只要里面人不凑耳私语,便每句都能听见。 等汪江赶到关押那几人的牢房外面时,狱卒已经轻手轻脚地把人字梯架在了通风窗下面。 汪江动作麻利地爬上梯子,屏住呼吸,开始了他的偷听行动。 月光透过方形的小通风窗,照进了牢房里面,正好落在朱元璋、马皇后和毛骧身上。 只见朱元璋脱掉上衣,趴在床上,一会儿疼得龇牙咧嘴,一会儿又舒服得发出叹气声,嘴里还不停地指挥着。 “轻点,轻点……不对,再用点力,就是这儿!右肩肩胛骨那个位置,那根筋酸得厉害,再用点儿劲儿!” “哎哟,又太用力了,稍微轻一点点!” 马皇后边给朱元璋捏着肩膀,边满是心疼地念叨。 “你们就是去修个路,怎么把自己弄得跟黑煤球一样?” “还有你这双手,咋这么黑,我用草木灰给你搓了好半天,才勉强搓干净一点。” 一提起修路的事,朱元璋就气得咬牙切齿。 “快别说了!” “咱算是看明白了,罪行轻的犯人早上没肉吃,罪行重的劳改犯却有大块肉,原来是这么回事。” “陈安精得很,一点粮食都不浪费,把我们使唤得快累死了!” “若不是早上那顿吃得稍好些,我早扛不住这份罪了!”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但明日我照样得去修路,甚至要主动请缨,只要能去修路,就能靠近江浦关的驻军关隘,真到了那时候……” 朱元璋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 马皇后和毛骧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能抓到陈安以文官身份干涉军政事务的证据,就是朱元璋动手的时候了! 在朱元璋这里,文官不能触碰兵权是绝对不能逾越的底线。 若是换了别人,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只要踩了这条线,就必须得死! 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也免不了重罚! 马皇后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 今日她也参与了劳改,可她看到的情况和朱元璋说的完全不同。 不管是女劳改犯,还是受到陈安政策恩惠的江浦百姓,嘴里全都是夸赞陈安的话。 这么好的官员,又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寻回的亲儿子,她必须得想办法保住陈安。 她只盼着,要是朱元璋明日真的能进入驻军关隘,千万不要带着怒气草率地下结论,一定要仔细调查清楚情况。 可牢房里隔墙有耳,这些心里话没法明着说出来。 马皇后皱着眉头琢磨了好半天,终于想到了一套说辞。 既能提醒朱元璋,又不怕被外面的人听去。 “老爷,您这会儿感觉舒坦点了没?” 马皇后伏在朱元璋背上,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趴在床榻上的朱元璋,眼皮都快要垂下来了,显然是舒服到了极致。 他双眼紧闭,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含糊地嘟囔着。 “舒服是舒服,就是力道还没够,总觉得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话音刚落,马皇后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便传了过来。 “可老爷,我下午绣了大半天的针线活,手早就酸了,胳膊也沉得抬不起来,这又给您捏了这么久的背,现在就连抬抬手都觉得费劲啦!” 虽说朱元璋和马皇后已是相伴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儿子们也都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但在朱元璋的心里,始终把马皇后当作最珍贵的宝贝。 后宫里的妃嫔再多,也比不上他这独一无二的马夫人。 这会儿听自家夫人喊累,而且还是为了给自己捏背才累的,他心里又疼惜又有些愧疚,连忙开口说道。 “来,咱们换个姿势。” 在毛骧看来,朱元璋像是瞬间被充了电。 刚才还瘫在床上软得像一滩烂泥,可话音刚落,腾地一下就拱了起来。 马皇后毫无防备,吓得眼睛都瞪圆了,那模样就像骑在牛背上,突然被牛猛地掀起来一般。 不过惊讶过后,她的脸上立刻堆满了幸福的笑容。 “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说着,马皇后便趴在了床榻上,朱元璋翻身骑到她的背上,刚要动手,就听见马皇后轻轻惊呼。 “老爷,您太沉啦,我这腰可承受不住。” 朱元璋赶紧往后挪了挪,即便坐在马皇后的大腿上,也特意采用跪坐的姿势撑着身子,尽可能减轻自身的重量,问道。 “夫人,这样行不?” 马皇后趴在枕头上,侧过头看着自家健壮的重八哥。 在她眼里,自家男人可比旁边相貌出众的毛骧俊朗多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家重八还是这么细心。” 朱元璋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马皇后身子虚弱,下手时特意放轻了力道。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牢房中满是马皇后的指挥声。 “再往下一点儿……哎,往上挪挪,就是这儿!” “对,就保持这个力道,别变!” 没一会儿工夫,马皇后也闭上了眼睛,一脸享受地养起神来。 第417章总算听到北元探子说点正事了 马皇后原本是打算提醒朱元璋,明天要是能进入驻军关隘,一定要仔细调查,别到时候冤枉了安儿,那套说辞早就想好了,也不怕被隔墙的人听到。 但眼下,她觉得先和自家男人增进增进感情更为重要。 夫妻之间的感情到位了,后面说的话才能听得进去。 只不过这里不是只有太监伺候的御书房,没法像往常那样去拧朱元璋的耳朵。 就算现在没穿着龙袍,他也是自己的男人,面子必须给足了,可不能让可能存在的偷听者,听见她欺负自家男人。 既然不能拧耳朵,那用温柔的方式对待总不会错。 毕竟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从来都是温柔啊。 就在这对大明帝后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负责保护他们安全的毛骧,在对面把脸拉得比马脸还要长。 他背对着两人,用肩背一下下撞击着墙角落的棱角。 身边没有夫人陪伴,也只能靠这种硬核的方式来放松肩背了。 此刻的毛骧,连当观众的兴趣都没有了,干脆闭上眼睛,闷着头一个劲儿地撞墙,心里还不停地吐槽。 有老婆捏背很了不起吗? 我这墙角又不会觉得累,想撞多久就能撞多久! 你们俩可是大明的开国帝后,都坐牢了还这么腻歪,要不要脸啊…… 这些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而在通风窗的外面,骑在人字梯上的汪江,表情简直复杂到了极点。 刚才朱元璋和马皇后那番互相伺候的动静,他听得心里直发痒,好几次都想站起身,透过通风窗往里面瞅一眼。 光是用耳朵听,越听心里越焦急,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 “轻点…再用点力…往上……往下……继续?” 汪江皱着眉头,心里满是疑惑。 “这究竟是在干嘛呢?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呀,根本没法理解!” 他死死地盯着通风窗,恨不得顺着窗户爬进去看个究竟。 只依靠耳朵听到的零碎信息来脑补,越想心里越烦躁,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这俩人也太过分了,八成是见我老婆不在了,又没再娶,就故意来拿捏我!” 当然,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念头。 他现在最想不通的是。 这伙人不是北元的探子吗? 按理说,他们应该凑在一起交流劳改的心得体会、偷偷地串供才对,怎么会在牢房里干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想到这里,汪江只能在心里叹气。 “不愧是从北边来的蛮子,真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讲究规矩!” 就在汪江朝着北蛮子不挑地方的方向琢磨时,牢房里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这次总算有了点办正事的样子。 皎洁的月光透过通风窗,洒在盘腿对坐的朱元璋和马皇后身上,两人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式开始谈论正题。 马皇后笑着开口说道。 “老爷,您要不要猜猜看,我今儿个究竟办了些什么事呀?”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随口说道。 “还能有啥事儿?不就是被关着,和一群女囚犯一起戳绣花活儿嘛!” 马皇后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回答。 接着她站起身,生动形象地讲起了自己今天的见闻。 “您是不知道,江浦县的那个陈大人,竟然在搞工业制造呢!” “他琢磨出了一种叫做流水线作业法的方法,而且用来制造东西的大房子也不叫工坊,叫做车间。” “从车间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堆丝线、布料,一步步地变成做好的衣裳,整个过程让人一目了然!” 她越说越兴奋。 “这种方法不仅节省时间,做出来的东西还又多又好,每一件的质地都一模一样,品质特别出色!” “而且他这里不光制作布料,还直接制作现成的衣服呢!” 听着马皇后细致的讲解,朱元璋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眼里满是震惊的神色。 就连对面原本一脸无精打采、仿佛失去希望的毛骧,也猛地坐直了身子,凑过来急切地问道。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要是把这种方法运用到咱们的工……” “咳咳!” 毛骧的话还没说完,朱元璋和马皇后就同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毛骧吓得赶紧一缩脖子,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实在是太激动了,竟然忘了隔墙有耳,差点把不能说的话给喊了出来。 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 “运用到咱们工部的工坊,还有兵部的兵器制造局里,是不是也能取得这么好的效果?” 虽然毛骧没有把话说出口,但朱元璋和马皇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其实马皇后今天收工回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琢磨过这件事了。 朱元璋听完马皇后的话,也立刻想到了这一层。 只有毛骧,还是不够沉稳老练,差点把藏在肚子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在通风窗的外面,骑在人字梯上的汪江,听到这个关键信息,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哟,这伙北蛮子总算开窍了?”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 “占据中原快一百年了,放着好东西不去学习,非要搞什么退耕还牧,现在总算知道要学习有用的本事了?还想把这种方法带回他们北元去?” 汪江正打算顺着北蛮子学本事的思路继续往下思索,牢房里的谈话声又传了出来。 牢房之内,朱元璋见毛骧乖乖闭上了嘴,这才松了口气,还不忘丢给毛骧一个“你这小子还差得远”的眼神。 他扫了一眼毛骧身后那面厚实的墙壁。 隔壁关押的是那些被猪笼抬回来的亲军,那边定然不会有偷听的人。 唯一需要防备的,是那扇漏进月光的通风窗所在的墙面。 朱元璋目光紧锁着那堵墙,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按照他的行事规矩,在外出行时必须隐藏好自己的喜怒哀乐,即便天塌下来也得保持镇定。 他在心里暗自琢磨。 “说不定窗外根本没人偷听,也说不定此刻正有耳朵贴在墙壁上,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按照‘时刻都有人在偷听’的情形来应对,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第418章明天,一定查清楚这小子在做什么 陈安费尽心机折腾这么多事,无非是想确认他们是不是北元的探子。 而他们呢,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查查陈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贪官。 可直到现在,朱元璋在县城里打探了不少情况,还干了一整天的苦力活,依旧没能摸透陈安。 但眼下可以确定的是,陈安确实是以官员的身份在经商,如今是个实打实的贪官。 但这个贪官又实实在在地为百姓办了不少好事。 至于他贪墨了多少,目前还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 没有证实的罪名,暂时就不能算作数。 而已经被证实的经商罪名,凭着陈安为百姓做的那些实事,勉强能算得上是将功折罪。 更让朱元璋感到意外的是,他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那些只会装模作样的清官,还不如能为百姓、为国家干实事的贪官!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个想法! 要知道,他对贪官可是有着杀父杀母般的深仇大恨! 小时候家里穷得只剩下一点粮种,那是全家人来年生存的希望,却被元朝的贪官抢得一干二净! 母亲最终饿死,父亲也选择了自尽。 从那时起,他就立下誓言,将来一定要杀尽天下所有的贪官。 一个背负着这样血海深仇的皇帝,要认可好贪官胜过假清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一次次的亲眼所见,又让他忍不住动摇。 即便现在还无法完全接受这个观点,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念头。 等查清楚所有事情,如果能给陈安一个机会,他想和陈安好好聊聊这个话题,看看陈安能不能说服他。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陈安绝对不能触碰军政大权。 特别是在看到陈安那辆豪华得超出规制的马车后,朱元璋更是把这条底线坚守得如同铜墙铁壁。 只要陈安敢触碰兵权,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贪官有钱财、有兵权,还深得民心,这已经具备了造反的所有条件! 不过看在他是自己亲儿子的份上,他愿意多给陈安一些机会。 他也明白马皇后的心思,毕竟马皇后心疼儿子。 而马皇后所看到的陈安,和他看到的也完全是两回事。 单说那个流水线作业法,就足以证明陈安在生产制造方面的出众本事。 要是能让陈安把这种方法运用到工部的工坊、兵部的兵器制造局,对大明王朝来说,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想到这里,朱元璋也构思出了一套不怕被人偷听的说法。 他紧紧攥着马皇后的肩膀,神情严肃地说道。 “明天咱们就主动申请去修路,拿出全部力气争取能进入驻军关隘。” “等顺利进了驻军关隘,咱们调查的时候一定格外用心,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半点都不会含糊!” 马皇后一听这话,立刻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她也认同文官不得触碰军政的原则,但朱元璋愿意仔细调查,不凭着一时的怒气下结论,这已经是在给陈安机会了。 说到底,陈安是靠着流水线作业法,换来了他老爹的耐心。 于马皇后而言,这就足够了。 剩下的,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但不论如何,她都会尽全力护好自己的儿子。 “老爷,咱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办事呢。” 说完,两人便挤在那张仅够两个人躺下的小床上,侧身相对,安静地睡着了。 对面的毛骧偷偷翻了个白眼,也赶紧侧身对着墙壁躺了下来。 他实在不愿再看这对老夫妻秀恩爱了,那腻歪的模样,让他都觉得饱了,连第二天的早饭都没了胃口。 很快,通风窗里就传来了响亮的呼噜声。 朱元璋和毛骧干了一整天的苦力活,打呼噜也是正常的事情。 牢房外,汪江让狱卒轻手轻脚地搬走了人字梯,自己则牵着马,慢悠悠地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夜里的街道十分安静,他明明有马却不骑,生怕骑马走得太快,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一路上,他脑子里全都是问号。 “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真是北元的探子吗?可眼下咱们跟王保保的北元大军正打得难解难分,他们要查,最该盯着的难道不是军事情报吗?” “江浦县富不富裕,随便找个北元商人都能问清楚,犯得着这么费尽心机去查探?” “还有那个女的,怎么偏偏对工业园区的运作模式那么上心?更怪的是她说话时那股子满意的语气,怎么越想越像……” 想到这里,汪江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突然回想起以前见过的某个场景,那时候听到的语气,和眼前这伙人的反应,竟然莫名地重合在了一起!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江浦县城的街道上,此刻城中除了青楼还亮着朦胧暧昧的灯火,就只剩下十字路口的望楼透出一片通红的光亮。 每一座望楼上都有将士驻守,它们如同守护县城的眼睛,时刻警惕着周遭动静。 这座县城的街道布局横平竖直,规整得如同棋盘一般,繁华的程度堪比盛唐时期的长安城,更难得的是,这里还能做到夜不闭户。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景象,一方面是因为百姓们口袋里有了钱,日子过好了,犯不着靠偷鸡摸狗谋生。 另一方面,全靠这些夜间值守的将士。 每座望楼上配备四名士兵,每人负责监视一个方向,所有望楼的视野相互衔接,将全城的街道严密地笼罩起来,活像一张人工编织的天网。 有这张天网在,小偷小摸的人没了生存的空间,就连采花贼也不敢踏入县城半步。 平日里,这张天网是维护县城治安的得力助手,可一旦爆发战事,它能立刻转变为情报网。 有将士们时刻监视,坐镇指挥的人总能比敌军更快一步掌握战场动向。 “快看!这都半夜了,是谁牵着马要进城?守城的兵士怎么不查问就直接放行了?” 某条街道两端的望楼上,两名弓弩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搭起弓箭,箭头分别对准了汪江的前胸和后背。 旁边的观察手也毫不含糊,唰地抽出单筒望远镜,拉长镜筒仔细观察着下方的人影。 第419章这些人,该不会是朝廷的钦差吧 “放下弓箭!是汪大人,他从大牢那边返回县衙。” 看清来人模样后,观察手连忙高声喊停。 “汪大人明明有马却不骑,牵着马慢悠悠地晃悠,倒显得格外悠闲。” 两座望楼上的将士这才放松下来,重新将目光投向各自负责监视的方向,继续保持警惕。 汪江其实早就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却半句提醒的话都没喊,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行踪。 他对这些将士充满信任,他们干的就是这份守护城池的差事,绝不会胡乱射箭。 什么时候该出声警告,什么时候该故意射偏以示警示,什么时候该射向四肢,什么时候该动用杀招,陈大人早就为他们制定好了详细的规章流程,精准得就像算盘珠子一样,分毫不差。 牵着马继续往前走,汪江的脑子里还在反复琢磨那伙被当成北元探子的人。 特别是那个女人说话的语气,总让他觉得在哪里听过,十分熟悉。 如今,他已经不再仅仅怀疑对方是北元探子了。 突然,一段尘封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工业园区刚刚建成的时候,当时来江浦的商旅还没有现在这么多,有实力的富商更是少见。 为了和这些商人洽谈合作,让他们把江浦制造的商品卖到全国各地,陈安特意组织他们前往工业园区考察。 那时,那些商人看到园区内商品出货速度快、质量又好,嘴里说出的,正是和那个女人差不多的夸赞话语! “对了!就是这种考察时发出的赞叹语气!” 汪江的心里猛地一沉。 “北元探子是来考察的?” “他们就算知道江浦有工业园区,最多在看到内部运作时感到震惊,可那个女人的语气里,分明带着从未听闻过、突然见到好东西的惊喜!” “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他们恨不得立刻把流水线这种方法直接搬回自己的地方!” 他又进一步思索起来。 “就算北元探子看到这种能应用到军工领域的技术,想要把它搬回去,这本也正常,可他们会因此感到惊喜吗?” “顶多只会有惊,担心敌人的实力太过强大,绝对不会有喜啊!哪有人会为对手的先进技术而感到高兴呢?” 一个新的念头冒了出来。 “要是他们根本不是北元探子,那又会是谁,会带着考察的心态来看我们江浦的情况呢?难道真的是从应天来的富商?”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又立刻摇了摇头。 富商考察只会把注意力放在生意上,怎么会动不动就往军事方面靠拢? 这伙人就是因为总是打听军事事务和陈大人的情况,才被当成探子抓起来的,绝对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富商。 汪江思考得越来越深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除了北元探子,还有谁会这么关心咱们县的军事情况?还有谁会这么急切地想要摸清陈大人的底细?还有谁都已经被抓去劳改了,却还不忘到处考察?” 反复琢磨了好几遍,汪江突然眼前一亮,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钦差!对!他们要是不是探子,那就一定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汪江再也没有心思慢悠悠地在街上散步,他立刻翻身跳上马背,朝着县衙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件事必须赶紧告诉陈安! 如果对方是北元探子,处理起来还好办,要么收服要么处死,简单直接。 可要是朝廷派来的钦差,那麻烦可就大到难以想象了! 自从开始往钦差这个身份上联想,汪江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前被他忽略的各种细节全都一一浮现出来。 首先,他们的路引上写着来自应天。 虽说北元探子伪造假路引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万一那路引是真的呢? 要是路引属实,那他们钦差的身份就板上钉钉了! 再者说,陈大人担任江浦知县已满一年,眼下正处在要么被处死、要么卸任回家、要么连任、要么得到升迁的关键节点。 朝廷在这个时候派钦差来暗访考察任期将满的官员,实在是再合乎情理不过了! 要知道,官员自己撰写的自评奏折,在考核中的占比还没有指甲盖大,钦差的暗访考察才是决定官员前途的真正重头戏! 越想越觉得这些人的身份就是钦差,汪江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在月光下都能反光了。 要是把朝廷派来的钦差当成北元探子抓起来,还让他们去服劳役,那陈大人面临的麻烦可就不只是被赐死那么简单了! 汪江自是还不知道陈安的另一个身份,所以才会这般焦急。 终于赶到县衙门口,汪江翻身下马,甚至没把马缰绳递给门口的门吏,拔腿就往县衙里面冲。 “汪大人!陈大人已经歇息了!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门吏见状连忙上前拦阻,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即便他此刻正在和姑娘亲热,我也必须见他!” 汪江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 门吏望着他一路狂奔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压低声音小声嘀咕。 “到底是什么急事?这都大半夜了,还非要打扰陈大人休息?” 县衙后衙。 陈安专属的宅院大厅内,他又带着几分失落,抬手撕下了一张日历。 又过了一天,朝廷的调令依旧没来。 烧完日历,他随意的对贴身丫鬟道。 “去准备热水,本官要泡澡。” “是。” 丫鬟一听,连忙应声前去准备。 “大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陈安刚品完一壶茶,贴身丫鬟便迈着细碎的脚步上前,微微欠身行礼说道。 陈安点了点头,起身走进了自己的私人浴室。 这地方与其说是浴室,倒不如称作奢华休闲室,空间比普通人家的卧房还要宽敞。 一道四折的屏风将室内空间一分为二,左侧区域既能进行淋浴,又摆放着可供泡澡的木桶;右侧则放置了软榻与小几,是专门用来放松休憩的地方。 虽说这个年代没有电力,但陈安依旧设法打造出了花洒淋浴装置。 以当时的工业水平而言,制作一个花洒并非难事,无非是多耗费些钱财。 第420章汪江的回报 自来水的实现也很简单,只需在浴室墙外固定一个大型水箱,再安装上阀门控制水流即可。 在连炮管都能制造的时代,普通的水管更是不值一提。 高压水管暂时还无法制作,但满足日常使用的普通水管完全不在话下。 唯一稍显麻烦的是维持水温,要么往水中添加烧得滚烫的鹅暖石,要么分批次往水箱里注入热水。 不过陈安作为一名男子,淋浴向来追求速战速决,片刻之间就能完成,根本无需费心维持水温,即便连续洗两次,水温也不会下降太多。 当然,到了冬天最为寒冷的时候,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北方边关的寒冬足以冻死人,再强壮的醉汉若是在室外躺上一夜,第二天也会变成僵硬的冰棍。 每逢此时,他便会改用木桶泡澡,一旦水温降低,就倒掉半盆凉水、加入半盆热水,即便不小心在桶中睡着,醒来时水依旧能保持温热。 这时,丫鬟将浴室里的灯烛全部点亮,偌大的空间瞬间变得如同幻境一般。 双向的烛光透过四折屏风,将上面绣着的古代四大美女图案,清晰地投影在洗浴区与放松区的墙壁上。 拜月的貂蝉眼波流转,出塞的昭君衣袂翩跹,醉酒的贵妃慵懒娇憨,浣纱的西施眉目如画,宛如从画卷中走出的静态美人,栩栩如生! 能呈现出这样的效果,除了浴室墙面材质特殊、窗帘遮光性良好之外,最关键的因素在于那些造价昂贵的蚕丝灯罩。 普通的烛光无法营造出这般景致,在没有射灯的年代,只有将特制的蚕丝灯罩套在蜡烛外侧,才能透出这种通透明亮且柔和的光线。 没错! 陈安使用的所有灯笼,全都配备了这种蚕丝灯罩。 制作这种蚕丝灯罩颇为耗费功夫,不过费的是蚕的功夫。 需要提前一个月开始养蚕,将蚕喂养得白白胖胖,再让它们在特制的灯罩模具上自由吐丝。 等几十只蚕把丝吐尽,一个灯罩的雏形便基本形成,最后再刷上一层桐油进行加固,一盏蚕丝灯罩就完成了。 “大人,该宽衣了。” 木桶中早已加入了具有养生功效的浴药,热气腾腾地蒸腾着,还飘散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陈安缓缓闭上眼睛,慢慢抬起双臂,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 身旁两名专门负责为他搓澡按背的丫鬟,立刻伸出纤细白皙的双手。 为了保养这两双手,陈安可是花费了不少钱财! 这两位丫鬟在府中简直如同大小姐一般被精心照料着,从未干过任何粗活。 当初陈安通过全城海选招募她们时,条件十分简单。 皮肤白皙、容貌秀丽、身材高挑,此外还要求拥有一双足够纤细好看的手。 自从她们进入府中,仅仅是保养这双手的费用,就比陈安的朝廷俸禄还要多得多。 但陈安心甘情愿花这笔钱。 毕竟等回了京,可就享受不到了。 此刻若是不多享受几日这般生活,岂不可惜? 虽说这里的生活条件比不上现代都市,但只要愿意花钱,总能拉近一些差距。 一想到调令的事,陈安便皱起了眉头,心里忍不住吐槽。 “搞什么名堂?都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的能力,大伙儿都有目共睹,怎么还不来调我回去呢?”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在门外响起,此时陈安刚轻轻叹了口气,一只脚正准备踏入温热的木桶。 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外又紧接着传来汪江满是焦急的呼喊声。 “大人,您澡洗好了没?下官有紧急事务要跟您禀报!” 门外的催促声透着股不容耽搁的急切,屋内两名正准备伺候陈安入桶泡澡的丫鬟,当即齐刷刷转头瞪向房门,眼神里满是浓浓的不满。 那模样,和寻常好事被突然打断的年轻人比起来,简直别无二致! 不过汪江是江浦县的二把手,是陈大人眼中认可的副知县,她们不敢多言。 若是换作其他人前来,恐怕早就被她们怼回去了。 陈安一听就明白,汪江必定是偷听到了什么重要消息,否则也绝不会敢打扰他泡澡,还如此急切地催促。 看来,这消息的分量定然不轻。 他边穿衣服,边应声说道。 “你先去花厅,我这就来。” 很快,两人在花厅的庭院中碰了面。 汪江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猛灌了几口。 他一路飞奔而来,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放下茶壶,汪江不再耽搁,直奔主题。 “大人,按当初圣上的指示,您一年的知县任期已满,圣上之前下过诏令,要亲自考核全国任期届满的地方官员……” 陈安听到这话,脑子里瞬间堆满了问号。 他难道是偷听到那些探子的谈话后,怀疑这些人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念头到这儿,陈安的思绪瞬间就往“钦差”这茬上偏了过去。 那些形迹可疑之人的种种细节,就跟快进的皮影戏似的,在他脑海里唰唰闪过。 打从这些人进江浦县城起,大伙第一眼就疑心他们是北元派来的探子了。 因为他们眼神里的气度、胯下骑的马,跟寻常做买卖的商旅压根不是一个路子。 “这帮人个个身手都不含糊,除了是北元探子的可能,说不定还真就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况且他们不光到处摸江浦的军事情报,还一门心思地打听我的举动,半点都不遮掩!” 陈安接着在心里盘算。 要是他们真是北元探子,那刺探军情本就是该做的事,想摸清我这个实际掌着兵权的主帅,也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没什么奇怪的,自己派出去的锐眼卫,平常不也干着类似的活儿? 可反过来想,他们要是钦差,做这些事也说得通啊…… 陈安皱着眉,眼底也添了几分因思虑不周而起的懊悔。 老朱说不定是想在调自己回京前,先派个钦差悄悄来查探一番自己的近况。 越往深琢磨,陈安就越觉得自己这次怕是算漏了些环节。 “难道那些人真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想到这里,陈安自己也开始犯起了嘀咕。 若那些人真是钦差,自己这么做,那可就是大不敬啊!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耍着“自家人”玩儿呢? 这些人也真是的,为啥这么配合自己呢? 第421章大人,要不我们将错就错杀了? 陈安一想到朝廷钦差在他手上吃了这么多苦头,就不禁想笑。 “大人,您怎么笑了呀?” 汪江看着陈安,心里满是疑惑。 因为自家大人不仅在笑,而且他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欣慰。 陈安怎么能不欣慰呢? 这个比自己大了将近十岁的副知县,脑子这么灵光,真是没白费自己这一年的栽培。 等自己回京后,江浦县的局面,他肯定能撑起来。 下一秒,陈安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本官想笑便笑,汪大人,你现在可真够威风的啊,都敢用这种语气跟本官说话了?” 汪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越了界,于是赶紧弯腰行礼。 “是下官好奇,一时忘了该有的规矩,还请大人恕罪。” 陈安摆了摆手。 “下不为例。” 虽然他对汪江有这么灵光的脑子感到欣慰,但凡事都得讲规矩。 “好了,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说说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汪江点了点头,随即把在牢房外听到的对话,以及自己据此做出的分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不得不说,他的分析颇有道理。 如此一来,陈安又给那些疑似北元探子的人,多贴了个“疑似朝廷钦差”的标签。 但对于陈安而言,他反倒更希望这些人是朱元璋派来的钦差。 只是被调回京城前,平白无故多了个钦差暗中调查的环节,拖拖沓沓的,一点儿都不爽快。 况且自己什么人品,他老朱还不知道吗? 有必要还派人来调查一番? 也罢,要真来的是钦差,他也就不用费心思去想办法对付了。 而离自己回京的时日,想来也不远了。 这般想着,陈安眼中也多了几分期待,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可副知县汪江,脸上却满是愁容。 在他看来,这个消息简直就是天大的坏消息。 要是来的真的是朝廷钦差,那陈安可就麻烦大了! 照常理来说,要是一开始就认出这群人是钦差,本应该好酒好肉的招待他们,陪着他们考察当地的政务,等他们离开时,再让每人满载而归。 这样一来,陈安妥妥能落下个“青天大老爷”的好名声,被调回京城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皇帝当面授予的嘉奖!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不仅可能把钦差当成北元探子抓了起来,还让人家干起了劳改犯才做的活! 要是真把钦差给得罪了,就算跪下来磕头认错,也无法挽回局面了啊! 当然,现在也没办法百分之百确定这群人就是钦差。 他们的所作所为,既符合北元探子的身份,也和钦差的行事风格能对上。 “大人!” 汪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沉声道。 “下官觉得,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陈安看着汪江那双眯成细缝的眼睛,明显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杀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你要做什么?” 汪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语气凶狠。 “反正依他们的行为,说他们是北元探子也没什么问题,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这样一来,他们到底是北元探子还是钦差,不就都一样了吗?” “就算他们迟迟不回朝廷复命,皇帝要是追查起来,咱们只要把他们的入城记录全部抹掉,就能证明他们根本没来过这里。” “至于他们是在半路上不小心摔下悬崖被豺狼吃了,还是过江的时候翻船喂了鱼虾,那都跟咱们没有关系了!” “大人,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您的前程啊!” 汪江边说,还边给陈安行了个礼。 陈安看着他,感到既欣慰又后怕。 他欣慰的是,汪江为了保住他的前程,竟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毕竟谋害钦差,最轻的惩罚也是诛灭三族。 陈安心里清楚,只要自己点一下头,汪江明日就能把事情办妥。 说不定自己待会儿去泡个澡的功夫,那些人就变尸体了。 单就这份忠心来说,陈安确实应该感到欣慰。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忠心,陈安才觉得后怕。 朱元璋是什么人? 那些人要真是钦差,想顺顺利利地把他们当成北元探子给杀了,还不被发现? 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样一来,他京的路,怕是就有些难走了! 想到这里,陈安立刻看向汪江,眼中满是责备。 “简直胡闹!” “大人,是下官的计划有疏漏之处?” 汪江见陈安面色凝重,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责备,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还以为自己方才提出的方案存在考虑不周的地方。 实际上,汪江这主意想得相当周密。 一刀解决掉那些人,是为了斩草除根、消除人证。 抹掉他们的入城记录,则是为了销毁痕迹、灭掉物证。 毕竟他是陈安悉心培养了许久的接班人,这点谋略确实算得上在线。 可偏偏汪江没想过,朝廷的锦衣卫,到底有几分侦查水平。 到时候,朱元璋肯定会花费精力追查钦差的下落,即便是最后死无对证,也会对他心有不满,事后也定会再派新的钦差过来。 这往返的路程耗费,再加上调查,拖拖拉拉的,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陈安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了,多待一天都觉得煎熬。 他被调离京城前,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处理完。 也不知道之前跟着他的那些人,眼下如何了。 虽然他派人调查过,但去的人都有去无回,他也感觉十分诡异。 更何况,杀害钦差这事往严重了说,说不定还得被扣上“祸国殃民”的罪名。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他都绝不能让汪江坏了自己的大事! 想到这里,陈安板起脸,斥责道。 “我素日里是这般教你的?” “我只叮嘱过你,即便贪图钱财,也得守好本分规矩,却从未教过你可滥杀无辜!” “靠斩草除根来掩盖麻烦,算哪门子的本事?” “咱们手下人即便有眼无珠,错把钦差当成北元探子抓来做事,这事儿也算不上多大的纰漏!” 他话锋陡然一转,底气十足的继续道。 “真正有能耐的人,是能把钦差攥在手里拿捏得服服帖帖的,你让他去做事,他便老老实实去做;你让他跟着你走,他便恭恭敬敬地跟在你身后。” “真正有能耐的人,哪怕把钦差惹得火冒三丈,到最后人家还得赔着笑脸跟你道声谢!” 第422章决定了,给老朱加大劳动力度 汪江听得眼睛都直了,满脑子盘旋的都是“这真的可能吗?”。 他跟着陈安这么长时间,虽然摸不透这位年轻的大人到底有多少能耐,就连陈安会不会武功都不确定,但他心里清楚,只要陈安正经说能做到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江浦县如今的繁荣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唯独这番话,他实在没办法相信。 一个七品芝麻官,能把钦差耍得团团转? 更何况,那些人可是连陈安都夸赞过有本事、想要招揽过来的人! 要是他们真的是钦差,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怎么可能还愿意听人摆布呢? 虽说陈安在江浦县说一不二,连外地来的商人和那些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的贪官,都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但在钦差眼里,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罢了! 汪江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现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不信?” 陈安挑了挑眉,语气十分笃定。 “行,那我就再给你上一课!” “你好好看着,要是他们真的是钦差,我先把他们得罪到骨子里,最后还得让他们笑着来感谢我!” 此刻,陈安浑身都透着一股“一切尽在我掌握”的自信。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运筹帷幄的气场,让汪江忽然觉得无比真切。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二十多岁的大人,既没打过仗,也没展露过武功,怎么会养成这种成竹在胸的气势呢? 但他可以确定,每次陈安用这种语气说话,最后都能说到做到。 不管是修建马路赚钱,还是实现官民双赢的局面,陈安不仅能提前完成目标,最终的效果还远比当初承诺要好得多。 想到这里,汪江顿时羞愧不已。 自己怎么能怀疑大人呢? 大人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看奇迹发生,好好当好大人的助手,再虚心向大人学习! “下官知错了!” 汪江连忙认错。 “下官不该生出如此极端的想法,更不该怀疑大人说的话!” 陈安见他是真心悔改,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严肃。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这种危险的念头,想都别想。” “不过,敢于提出质疑是件好事,只有能提出质疑,才能真正获得成长。” 他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 “回去写篇千字悔过书,明早我检查。” “别拿书本上的大道理来糊弄我!” 汪江看着陈安深邃且带着几分警告的眼神,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连忙躬身行礼。 “是,下官这就回去写!” 说完,他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望着汪江离去的背影,陈安忽然觉得他和汪江之间的关系,有点像朱元璋和朱标。 亲近的时候不用过分讲究尊卑礼数,可要是真的惹得上级动了怒,下属也得乖乖服软。 紧接着,陈安又开始琢磨起那群人的身份。 他们到底是北元的探子,还是朝廷的钦差? 这时,他突然想起牢房里那些人没说完的话。 ‘要把这一套方法,弄到我们工……’ 这话说到工字就停住了。 “他们是想把这方法弄到朝廷的工部?还是自家的工坊?” 陈安根据北元探子、朝廷钦差、富商这三个身份,推测了一番。 要知道,明朝的很多制度都继承了元朝,不管是大明王朝,还是退到北方的北元,工部下面都设有官办工坊,兵部下面也有兵器制造局。 就算元朝退居北方变成了北元,把首都迁到了和林,这些机构建制也没有丢弃。 和林经过几代人的经营,畜牧业、商业、手工业都有一定的基础。 要是北元真的学走了自己的方法,说不定还真能提升他们的军事装备水平。 这么看来,不管是北元探子、朝廷钦差,还是想要偷师学艺的富商,都有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近些年,想要来偷师的富商可不少,但没一个成功的,最后都成了他的经销商。 陈安摇了摇头,仅凭那句话根本没法分辨那群人的身份,想要知道真相,还得靠自己的劳改观察法。 “计划不变,但得加大劳改的难度!” 陈安打定了主意,他盼着那些人是钦差,那就先按照对待钦差的特殊待遇来,先往死里得罪他们再说! 这时,两个负责伺候他泡澡的丫鬟过来了。 “大人,您还要泡澡吗?” “泡。” 月光下,陈安跟着两位身姿窈窕的丫鬟,朝他那间奢华的私人澡堂走去。 这两位丫鬟身着轻薄纱衣,行走间裙摆轻轻摇曳,模样瞧着格外赏心悦目。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陈安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不管牢房里那群人是北元探子还是朝廷钦差,陈安都已想好应对之策。 而正因为存在北元探子这个隐患,陈安丝毫不敢放松。 至于如何探查? 很简单。 直接给他们增加劳改任务量就是了! 等他们扛不住了,自然会说出实话。 要是这群人是钦差,肯定比北元探子招供得快。 毕竟探子招供了大概率小命难保,而钦差招供了就能立刻脱离苦海。 不过这只是钦差自己的想法,陈安心里早有别的盘算。 真要是钦差,苦头只会多不会少! 身体上的罪或许能少受些,但心理上的折磨,保准让他们记一辈子。 他要让朝廷的人知道,他陈安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二天一大清早,阳光从又高又窄的通风窗钻了进来,正好落在朱元璋和马皇后的脸上。 就在这时,一阵唢呐声突然猛地响起。 这是专门给劳改犯当起床号的调子,听得两人耳朵嗡嗡作响,心里直发慌。 没办法,唢呐这乐器太过特别,即便吹奏再欢快的节奏,也总让人觉得像是要“上路”一般。 朱元璋坐在床头,脸拉得老长,活像一张马脸。 “这陈安!说他像个人吧,连劳改犯的饭都不克扣,倒也还算实在;可拿唢呐叫人起床,这事办得也太缺德了!” 马皇后伸了个懒腰,笑着拍了拍他。 “大清早的别气鼓鼓的,你别总想着唢呐是送人死的,它还能送新人入洞房呢!要说用唢呐送洞房,你不是最有经验的吗?” 第423章老朱也有白月光 对面的毛骧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马皇后用肩膀轻轻撞了下朱元璋的后背,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俏皮。 朱元璋一听这话,立马把对唢呐的不爽抛到了脑后,赶紧辩解。 “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那些事,不都是你点头同意的吗?有的甚至是你硬塞给咱的!” 马皇后嘴角微微上扬。 “88号,你可别把两码事混为一谈了!” “你说的那些,都是开国以后的事,为了朱家开枝散叶,我当然得把她们分给你,还得帮你好好照顾,可开国之前呢?” “你刚当上将军,就想搞金屋藏娇那一套,还让天德偷偷帮你找刘财主家的四小姐呢!” 朱元璋本来就有些心虚,一听刘财主家的四小姐,眼睛都直了。 “天德把咱给卖了?” 马皇后淡淡一笑。 “你前脚让他帮你找,他后脚就来找我帮忙,他打仗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那功夫管这种闲事。” 听到这话,朱元璋眼里瞬间多了几分失落,还有藏不住的遗憾。 要知道,他小时候就是刘财主家的佃农,刘财主家的四小姐,可是他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暗恋对象。 后来当了将军,也不是非要得到人家,只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要是她已经死于战乱,那就把这份心思埋在心里一辈子;要是还活着且嫁了人,就想办法帮衬一把;要是没嫁人或是成了寡妇,请过来叙叙旧也未尝不可。 他朱元璋能有什么坏心思? 不过是想圆儿时的梦,才找了最信得过的兄弟徐达。 可哪儿想到,他以为兄弟会为他两肋插刀,结果徐达转身就“捅”了他两刀。 当然,朱元璋也不会真的怪罪徐达。 要是徐达把这事卖给别人,再好的兄弟也得翻脸;可徐达是卖给马皇后,他顶多表面发发火,心里不会真记仇。 说白了,不管是谁,只要把事捅给马皇后,他都不会真往心里去。 可就算不记仇,心里也不好受啊! 儿时的遗憾,就这么一直遗憾下去了。 当了皇帝都没法弥补小时候的遗憾,说起来还挺失落,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失败。 就在朱元璋暗自神伤的时候,马皇后突然握紧他的手,温柔地笑着说。 “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世道又乱,所以没找到她,但开国以后,我一直暗中让人寻找,前不久刚得到消息,他们一家为了躲避战乱,辗转了好几个地方,现在在宁波府安了家。” “可惜还没等去详细探查的人回来,咱们就来这儿了。” 朱元璋听完,立马就笑了。 他紧紧攥着马皇后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松开。 马皇后见他眼里满是感激,又补充了一句。 “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人家没丈夫没孩子,让她进宫也可以;要是她有家人,你只能远远看一眼,你得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她过得好。” 朱元璋眼里的感动更浓了,在他看来,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用力点头。 “好!咱都听夫人的!” 马皇后眼睛一亮,赶紧趁热打铁。 “既然听我的,那你答应我,今天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忍着别发火,要做什么决定,都等晚上回来,咱们一起商量着来!” 朱元璋一听这话,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上当了的神色。 好家伙! 原来在这儿等着咱呢! 到底是母子连心,还真是让这娘们儿不惜代价的护着! 此时,被他们无视的毛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狗粮吃的,真是连早饭都吃不下了! 太撑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狱卒的令口声。 “都到牢门口等着开锁!” “吃过早饭后,一刻钟内到操场集合,领取今日的劳改任务!” 宽敞的饭堂内,劳改犯们坐姿端正,目光紧紧锁定面前的早餐,却没有一个人敢拿起筷子。 在这里,必须等到指令下达才能开始用餐。 朱元璋一行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这群犯人的纪律性,甚至比不少军队还要严明。 今日的早餐是菜稀饭搭配泡菜,每人还能领到两个白面馒头。 等普通劳改犯全都坐好后,重罪劳改犯们才排队进入饭堂,他们得穿过普通犯人的座位通道,前往里面专属的饭堂就餐。 不用问,朱元璋他们自然是在重罪劳改犯的队伍里。 朱元璋已经摸透了这里的规矩。 伙食越好,要干的活就越重,给陈安赚取的钱财也越多。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凑到马皇后耳边小声抱怨。 “这陈安,就算是奸商见了他都得甘拜下风!既要赚钱,又不肯丢掉名声,一顿像样的饭菜,就让原本不服管教的人甘心为他卖力,最后还得反过来夸赞他!” 马皇后眼中却满是欣慰之色。 “要是负责修建中都的那些贪官污吏,能让乡亲们吃上这样的饭菜,也不会闹出乡亲们起兵造反的笑话了。” 朱元璋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别说吃这么好的饭,就算每顿能有一碗粥加一个馒头,他们也不会造反!” “这事儿是咱一辈子的耻辱!下次不许再提,更不许拿它来抬高陈安!” 马皇后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她太了解自家重八了,聪明起来的时候让人打心底里佩服,可一旦犯起拧来,就必须用这种猛药才能把他拉回正道。 没多久,两人就走到了昨天那个特殊包间的门口。 朱元璋看着这个包间,竟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他心里清楚,能进这个包间吃饭的人,之后都是要去修路的。 而他正想去修路。 因为只有去修路,才能查清陈安是否染指了军政要务。 虽说他已经答应了马皇后,会仔细调查,不会冤枉陈安,也不会当场发火,所有事都等晚上两人商量后再定夺,但他的底线绝不能被突破。 要是查出来陈安真的敢触碰军政领域,他可忍不住要当场发作! 可就在朱元璋准备推门进入包间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他,正是昨天接下毛骧一招却毫发无损的那个狱卒。 第424章这劳改犯吃的比咱这个皇帝还好 朱元璋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身手绝对不是普通狱卒能拥有的,八成是专门负责抓捕探子的特殊人才。 很明显,这些眼熟的面孔,就是专门盯着他们的人。 “今天你们去隔壁饭厅用餐。” 锐眼卫队长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毛骧正想开口询问,就被朱元璋一把拉住了手腕。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锐眼卫队长的眼睛,可对方却假装没看见,还亲自推开了隔壁包间的门。 门一打开,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朱元璋都愣住了。 包间里十个大圆桌上摆放的早餐,竟比昨天的还要奢华! 大盆里装着十块拳头大小、半肥半瘦的肉块,每人除了能拿到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杯牛奶和一个水煮蛋! 朱元璋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些劳改犯的早饭,竟然比咱这个皇帝吃得还好?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按照陈安从不做亏本买卖的性子,再加上吃得越好,遭的罪越重的规矩,这顿丰盛饭菜的背后,等待他们的肯定是比昨天更繁重的活计。 可比修路还累的活,会是什么呢? 朱元璋看向包间里已经坐下的劳改犯,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小鸡仔。 他自认为也算个壮汉,可跟这些人比起来,还是差距太大了。 这些人大多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且个个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差点要被判死刑的重罪犯。 毕竟相由心生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是去挖矿?还是去搬运重物?” 朱元璋用余光瞟了一眼马皇后。 他知道,马皇后希望陈安是个贪财却能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陈安也确实像是个可用之才。 其实他心里也这么想。 要是陈安真的如此,等他亮出身份,顶多找陈安算算账,把皇帝的面子找回来,之后还能让陈安活着为自己效力。 可现在看来,陈安不仅可能染指了军政,说不定还私自开了矿! 要知道,朱元璋是绝不允许地方官府和民间私自开矿的,特别是金银铜铁这四种矿产。 金银铜是货币的原材料,铁则能用来打造兵器和盔甲,有了这些东西,就有了造反的资本! 这混小子,居然敢碰这种红线? 别说他朱元璋了,就算是历史上出了名仁厚的宋仁宗,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朱元璋在心里默念。 “陈安啊陈安,你可千万别让我发现你私自开矿!就算让咱去干搬运苦力的活,咱都能忍!但你要是真敢开矿,就算你没碰军政,咱也绝对饶不了你!”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凝重的眼神,心里也咯噔一下。 她也猜到,这些人今天要去做的,不是挖矿就是搬运重货。 要真是开矿,重八怕就真的要动真格了! 到时候,就算是她这个皇后勉强能保住自己的儿子,那安儿也得脱成皮! 用餐很快就结束了。 操场上,狱卒手持名单,神情严肃地念道。 “88号囚犯,今日劳改地点,龙华乡赤铁峰铁矿!” 随着一个个号码被念出,朱元璋、毛骧,还有十几个随行护卫,全被分配到了铁矿。 “龙华乡赤铁峰铁矿”这八个字,在马皇后耳边反复回响,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心里清楚,今晚重八回来后,就会变成那个一旦决定动手,就绝不留情的皇帝了! 狱卒很快为所有劳改犯分配好了任务,马皇后依旧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她不仅是江浦男监里独一无二的女囚犯,还享用着奢华早餐,最后又被专人送往女子劳改工坊,一连串违规操作全集中在她身上。 这男监里别说出现女人,就算有头母猪路过,都能引来众人围观,如今来了位风韵犹存且手握诸多特权的女子,怎能不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满是惊愕地目送马皇后离开,之后才乖乖跟着押送的狱卒,朝着各自的劳改地点走去。 但朱元璋、毛骧以及那十几个护卫,对马皇后拥有的特权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都是陈安刻意安排的。 白天将他们两人分开,无非是想单独观察,以便尽快查清他们的真实身份。 至于晚上让他们待在一起,八成是想搞隔墙有耳的把戏。 虽说不确定每晚是否真的有人在偷听,但他们都按照有监听的情况小心提防着。 说到底,陈安想靠这一招尽快分辨出他们是不是北元探子,而他们也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分开探查陈安到底是真的贪财为民,还是表面装模作样,暗地里憋着造反的心思。 可就目前看到的、听到的情况而言,还真没办法下结论。 朱元璋原本计划着今天继续去修路,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混进驻军关隘寻找证据,哪曾想突然被改派去挖矿? 但他并没有像昨晚计划的那样主动请求去修路,反而心甘情愿地前往铁矿。 不为别的,只因这铁矿是打造兵器和盔甲的关键材料! 只要能跟着把挖出来的铁矿,运到陈安私自制造兵器的地方,就能当场坐实他的罪名。到那时,他有的是办法证明自己是当朝皇帝。 可走着走着,朱元璋突然犯起了嘀咕。 要是陈安真的私自开矿、制造兵器,想要造反,那他之前建设江宁,替他抵御外敌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自己将他调到了这鸟不拉屎,还容易遭受侵犯的江浦,就对自己怀恨在心,完全改变了想法? 可他这不是过得挺好吗? 他越想越想不通,朱元璋干脆暂时把这个疑惑压了下去。 说到底,还是得眼见为实。 只要能跟着铁矿找到私自制造兵器的地方,就什么都不用多想了,直接亮出身份,让陈安来跟自己当面对质! “88号!你们俩是想故意拖延时间,还是想趁机掉队逃跑?走这么慢!” 就在这时,负责押后的狱卒见朱元璋和毛骧越走越慢,当场厉声呵斥起来。 毛骧哪受过这种气? 以前都是他警告别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警告他? 这简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可他刚想上前理论,就被朱元璋给拦住了。 第425章在工坊受欢迎的马皇后 朱元璋对那狱卒笑道。 “没想着要逃,就是看路边的风景入了迷。” 随意找了个借口,朱元璋便率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毛骧看着他的背影,满眼的佩服。 虽说朱元璋小时候受了不少委屈,当和尚时也没少遭欺负,可如今他已经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了啊! 让穷人继续过穷日子,或许还能勉强活下去;可让已经成为富豪的穷人再重新过苦日子,大概率是熬不住的。 但朱元璋为了查清真相,居然还能忍受这样的委屈,单凭着这股劲头,也难怪他能从“开局一个破碗”拼搏到“坐拥整个大明国”。 毛骧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两个朱元璋的形象。 皇宫里穿着龙袍的那个,能独自一人跟一群淮西勋贵争斗,时而笑脸待人、礼贤下士,时而又雷霆震怒,总让人觉得捉摸不透、不敢轻易靠近。 而眼前这个穿着囚服的朱元璋,是真的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内心翻江倒海,却依旧面若平湖! 突然,他想起了朱元璋曾告诫他的话。 穿什么样的衣服,就该做什么样的事! 在心里默念一遍后,他释然一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另一边,马皇后已经被送到了女子劳改工坊,交给了刺绣工长。 刺绣工长的态度,和昨天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马大姐,您可算来了!快跟我走,大伙儿都在等着您呢!” 昨天还趾高气昂的刺绣工长,今儿这态度,活像学生在恭迎老师。 进入成衣定制车间后,马皇后很快就和这群因受家人牵连被关的姑娘们打成了一片。 姑娘们围着她请教刺绣技巧,她也虚心向姑娘们询问这里的工艺诀窍。 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大姐范儿,让她成了车间里最受欢迎的人。 县衙后衙的专属豪宅中,陈安刚吃完早饭,丫鬟刚把碗筷收拾干净,县丞汪江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问道。 “大人,咱们是先去看那位妇人刺绣,还是先去看那群汉子挖矿啊?” “你这来得也太早了吧?” 陈安看向一大早便跑来的汪江,有些哭笑不得。 自打怀疑那群人可能是钦差后,汪江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每天都干劲满满。 至于这么紧张吗? 自己都说了,即便真是钦差也无妨,可他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想到这里,陈安安抚道。 “放心吧,不管他们是不是钦差,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让他们往左,他们绝对不敢往右!” 说着,陈安便率先走了出去。 汪江见大人动了身,立马跟了上去。 虽说大人给了定心丸,但这事终究不是小事,他还是想尽快确认那群人的身份,最好他们是北元探子,而非什么朝廷钦差。 “大人!您还没说呢,咱们是先去看那位妇人刺绣,还是先去看那群汉子挖矿啊!” 汪江快步追了上去,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以前他都称呼马皇后为女探子,如今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只能换成这种模糊的叫法。 马车内,陈安看着依旧纠结的汪江,笑道。 “你心里不是早有主意了吗?” 汪江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头。 这事儿,他昨晚就已经想好了。 在他看来,肯定得先去看那位妇人刺绣。 首先,那位妇人看着就家境不凡,而且在女子工坊里混得还不错,这种情况下,她很可能会暗中打听消息。 就算没法从她打听的内容里直接确定身份,也能从中分析出不少线索。 去得早,说不定还能听得更完整。 至于去看挖矿,下午去是最合适的。 挖矿本就是重体力活,等那些人受够了苦,观察他们的反应也能猜出个大概。 要是他们是钦差,说不定不等自己等人过去,就熬不住招供了。 要是他们能咬牙硬扛,那大概率就是北元探子。 毕竟在探子眼里,招供基本就等同于死路一条。 汪江刚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陈安就抢先开口了。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决定就好,这种小事,没必要来问我。” 他看着汪江,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我知道,在你看来,这些是需要向我请示的大事,但你得学着自己做这些重大决策,除非北元打过来了,其他事都不用再征求我的意见。 “你得学着独当一面,从现在起,就要适应我不在的日子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陈安一次都没提“本官”这个称呼,就是为了让语气显得更推心置腹。 毕竟在他看来,那群人是北元探子的概率,还是比是钦差的概率大。 汪江看着眼前的陈安,总觉得他特别像立下遗嘱的老父亲,又或是临终前教徒弟最后一招的师父。 他赶紧甩了甩脑袋。 肯定是昨晚没睡好,产生错觉了! 大人今年才二十多岁,还自信能把钦差耍得团团转,怎么会有临终嘱托的感觉呢? 一定是错觉! 想通这一点,汪江拱手行礼道。 “大人英明!下官确实有主意,下官认为……”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安给打断了。 “我说了,这种小事不用跟我说,你直接跟车夫说该怎么走就行。” 汪江再次行礼,随后掀开马车帘子,跟车夫交代了路线。 回到车里,他就看见陈安躺在可坐可躺的后座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看着大人这副彻底不管事的模样,那种错觉又冒了出来。 不!这怎么可能呢? 别特娘的瞎想了!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工坊外下了车,径直朝着成衣车间走去。 成衣车间的上货区,已经排了好几辆用来装货的马车。 “来几个人帮忙上货!” 刺绣工长一喊,马皇后、黄小姐和其他几个姑娘就立刻跑了过去。 刺绣工长见马皇后走了过来,赶紧把手里的出货单递了过去。 “马大姐,您别干搬运的活了,这是出货单,您就站在边上清点货物,别让她们装错车就行。” 马皇后觉得自己太受照顾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可拗不过刺绣工长的坚持,只能拿着单子在边上清点货物。 刚接过出货单,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赶紧快速翻阅起来。 “太原府、济南府、开封府,居然还卖到了沿海的登州和苏州?” 马皇后皱起了柳叶眉,“这些外地商人要的货还这么多,这是打算把生意都垄断了啊!” 第426章出口专供,大人的良心只对大明 马皇后是看好陈安的,也赞同他的集中生产和流水线。 可瞧见这巨额的出货量,又怕他仗着技术,垄断生意,断了同行的生路。 望着门外的马拉板车,她满眼的忧虑。 可身旁的黄小姐却笑着开口。 “我刚来时见生意火爆,也想过这问题,后来才明白是多虑了,陈大人没打算垄断生意,还派了市场调研大队去查全国需求呢!” 她稍作停顿后,又道。 “比如咱们的布匹成衣,整个大明每年需要一万匹布、一万套衣服,他只让产一千五百份,说要给同行留活路。” 马皇后听完,顿时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虽说她刻意收敛了身为上级考察下级的气场,可那股自然流露的认可还是藏不住。 看着眼前这位容貌倾城的黄小姐,马皇后是越看越喜欢。 毕竟是江南首富沈家的千金,对生意敏感本就正常,会有和自己一样的顾虑,也一点不奇怪。 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马皇后干脆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考察。 “真没想到,陈大人不仅是个贪财为民的官儿,还是个愿意给同行留活路的仁义商人呢!” “可,他就不怕得罪外地商人吗?” “限量供应确实给别人留了饭吃,可后来的商人拿不到货,白跑一趟,下次说不定就不来了呀!” 黄小姐笑着摇了摇头。 “我当初也这么想,后来才懂这是陈大人的高明!” “一来,咱们园区用他的流水线,货又快又好,老百姓认牌,商人肯定来;二来,供不应求,商人才会早来抢,不敢压价。” “要是不限量供应,供过于求了,就得降价,这样一来,品质也就得跟着降,之前的好口碑可就全没了!” 随着黄小姐的讲解,马皇后很快弄懂了限量供应、供不应求以及供过于求这些新鲜词汇,也彻底明白了限量生产的好处,眼中的满意之色更浓了。 “这么看来,他不只是仁义商人,还是个懂行且有良心的精明商人啊!” “是有点良心,但这份良心只给大明!” 黄小姐连忙补充道。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马皇后的兴趣。 “这话怎么说?” 黄小姐示意马皇后稍等片刻,她则大步跑到车间门口,反复确认了外邦商人的排队位置后,才跑了回来。 毕竟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必须确保那些穿着奇特、长相明显不同的色目人听不到才行。 她这神秘兮兮的模样,反倒让马皇后更好奇了。 “你快说说,到底是为什么呀?” “大姐,你看看后面几张出货单。” 黄小姐笑道。 马皇后翻了七八张,看到有单据抬头写着“出口专供”四个字。 “出口专供?” 黄小姐边解释,边领着马皇后去查看出口专供货物的堆放区。 马皇后出身不凡,对布匹更是十分内行,无论是贵如黄金的紫熟锦绫,还是平价的棉麻布料,只需看一眼、摸一下,就能分辨出好坏。 “这些货有问题!” 马皇后很快做出了判断。 “看着颜色和花样都不错,可做成衣服穿不了三年,肯定就得出问题。” “大姐你可真是行家!” 黄小姐先是夸赞了一句,又接着解释道。 “这就是出口专供的门道啊!” “这些卖给外邦的布匹,刚做出来的时候光鲜亮丽,底色、花色都十分好看,可一旦做成衣服穿在身上,经不住汗水浸泡、风沙吹拂,顶多两年就报废了。” “而且这种问题,还赖不到自然掉色、虫蛀这些正常损耗上。” 她总结道。 “简单来说,卖给大明的布匹结实耐穿,大女儿穿小了改一改给小女儿穿,最后改成婴儿尿布都还能用;可卖给外邦的布匹,穿个两三年就只能当抹布了!” 弄明白这些后,马皇后再次满意地笑了。 也终于懂了“有点良心,但只给大明”的真正含义! 这简直是万全之策! 在国内实行限量生产,既保住了江浦货物的价格,又守住了品质口碑;同时还能腾出精力,源源不断地赚取外邦色目人的真金白银! “我儿真是个全才啊!” 马皇后忍不住赞叹出声,眼中满是期待。 “要是能把这套方法推广到全大明,那可真是百姓的福气、大明的幸运!” 她本就思念陈安,眼下更盼着能见着他了。 要是铁矿那边,陈安也能给重八一个满意的答案就好了。 不用像工业园区这样完美,只要不触碰重八的底线就行! 要是铁矿那边没问题,那她即便不怎么劝说,重八也不会太为难自己的亲儿子。 然后她再以大明皇后的身份向朱元璋进言,让他快些调安儿进京…… 可马皇后不知道的是,此刻陈安就在车间窗外,也正暗中考察着她呢! 陈安和汪江正注视着车间里的情形。 姑娘们都满脸诧异地盯着马皇后,毕竟这位劳改犯竟然还在为国家大事操心。 马皇后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反而摆出一副说教的语气。 “宋朝大诗人陆游曾说过,‘位卑未敢忘国忧’!” 姑娘们一听这话,立刻收起了诧异的神情,低下头继续干活。 马皇后和黄小姐也不再聊天,专心致志地清点货物。 陈安见此情景,转身就朝豪华马车走去。 没必要再看下去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汪江的想法也和他一致,只是两人的眉头都微微皱着。 因为他们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了,这位看起来颇具底蕴、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不是北元的女探子,而是女钦差! 更有可能是朱元璋派来的钦差夫人。 毕竟钦差带着夫人出门也合情合理,正好能假扮成富商夫人。 单从马皇后和黄小姐的对话,以及她听到事情后的感慨来看,就能知道她绝对不是探子。 要知道,北元的商人也是“出口专供”制度的被收割对象,要是她真是北元探子,听到这个消息就算假装高兴,也难免会流露出下意识的不悦,比如皱一下眉头之类的。 可马皇后没有任何异样,反而还夸赞陈安是个有大才的人,为大明有这样的人才而感到高兴,那股真诚的态度,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再加上她还能随口背诵诗词名言,这般深厚的文化底蕴,哪里是北元探子能拥有的? 第427章其实我是皇子,死不了啊 既然不是探子,难道真的是单纯的富商? 可他们见过的富商不计其数,从来没见过连老爷、夫人带随从、跟班,每个人都这么有本事的商队! 汪江打心底里不希望他们是钦差,即便他相信陈安能把钦差耍得团团转。 陈安不希望他们是钦差,则是因为关押了钦差,确实会有些麻烦。 虽说看这位夫人的表现,说不定会在老朱面前替他说好话! 但这是明朝,封建社会中的女人,说话的分量还是太轻。 到时候钦差一纸弹劾诉上去,自己多少得脱成皮。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自己原来的班子也捡不回来了。 不如……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明牌,然后自己乞骸骨算了! 反正当了两辈子牛马了,也当够了。 况且,自己毕竟是老朱的亲儿子,朱元璋又是个极其重视亲情的皇帝,肯定不会轻易将自己赐死。 想到这里,陈安立刻下令。 “去兵工厂!再派人快马赶往矿山,让88号和他的同伙别挖矿了,跟着车队把铁矿全都拉回兵工厂!” 私自开采铁矿,私自制造兵器盔甲,在古代这可都是重罪。 即便他是皇帝的亲儿子,也开脱不了罪名。 但他要是面圣时,称身体不好,主动请求致仕,想来也能避免这一死劫。 这88号要真是钦差,看过铁矿和兵器盔甲,肯定会如实向朝廷上奏。 陈安盘算着,等看完这一切,晚上就去偷听一次。 只要他们的表现符合钦差的身份,就能彻底排除他们是北元探子的可能,直接将他们无罪释放。 毕竟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况且,他眼下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边关的防务。 总不能因为朝廷来人了,就让北元打了进来。 他说什么也不能让祸国殃民的罪名,扣在自己的头上! “大人?” 汪江听了惊得差点蹦起来。 “下官没听错吧?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恕我以下犯上的说一句,您这简直是在找死啊!” 他急得不停拱手。 “您想靠这极端办法辨钦差,要是北元探子,吓着只会想跑,人在咱们手里不怕;可看夫人那样,他们八成是钦差!” “钦差被吓到了,只会琢磨着把消息传回朝廷治您的罪!您还偏说不许杀钦差!” 最后他躬身一拜。 “大人,我再求您,要么别这么干,要么确定是钦差就按我之前的办法来!杀了一了百了!” 见汪江这忠心耿耿的模样,陈安到了嘴边的“其实我是皇子,死不了”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了好半天,他才再次给汪江做思想工作,翻来覆去还是那套说辞。 他有把握把钦差玩弄于股掌之上。 其实他根本没打算玩什么欲擒故纵,也没想过要耍弄钦差。 既然都准备退休了,那他只要确定了他们是钦差,就肯定会确保他们安全出城。 “听我的,快去下令!” 见汪江还在犹豫,陈安的语气都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汪江见陈安态度坚决,只能掀开马车的帘子,对骑马跟在车旁的护卫下达命令。 护卫得令后,便立刻策马狂奔,朝着矿山的方向而去。 在龙华乡北边的大山脚下,马路的尽头矗立着一道铁架大门。 门楣上,赤铁峰铁矿五个大字格外显眼。 这个地方之所以被称作赤铁峰,全是因为山里的铁矿石储量多到惊人,只需刨开表层的泥土,就能挖到含铁量极高的矿石。 江浦的军民都说是陈安来了之后,老天爷开眼赐予了这么个宝贝,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只是陈安对江浦这片土地有过了解罢了。 他在现代本就是个历史爱好者,早就做过深入的研究。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华夏的土地资源、矿产分布都了如指掌,想要找到所需的资源简直易如反掌。 就拿那被当地人称作黑焦油的天然沥青来说,就是这样被他找到的。 这种沥青是石油经过地壳挤压,与空气、水长期接触后形成的,主要有沥青岩、沥青湖、海底沥青等种类。 江浦不临海,自然没有海底沥青,但境内有一处百年前就开始渗出液态沥青的泉眼,年复一年下来,逐渐积成了一座沥青湖。 可当地人把它当成黑色沼泽,还因为曾经有人掉进去后再也没能出来,编造了不少诡异的传说,所以没人敢靠近那里。 陈安一听到这个传说,立马就猜到那可能是一座沥青湖,到现场一看,果然没猜错。 在这个时代,要是不把这种液态沥青用来铺路,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不过,发现沥青湖还带有几分偶然因素,而找到这座铁矿山,则完全是必然的结果。 陈安早就知道,江浦的山地面积占比达70%,矿产资源本就十分丰富,单说铁矿,其储量在江苏省内就能排到第一。 他之所以只开采这一处铁矿,心里也藏着自己的小算盘。 本来就打算只当一年官,然后等着被调回京,开再多的矿也没什么用,没必要过度开发。 只要依靠这一处铁矿,稍微提升一下江浦军队的装备水平,也就足够了。 在矿山的某个角落,88号劳改犯正顶着烈日挥汗如雨,每一凿子凿下去,石头上都会溅起火星。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接了毛骧一招却毫发无损的狱卒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88号,别挖矿了,带着你的同伴跟着车队,把这批矿石运到兵工厂去,之后就在那边打杂,不用再回这里了。” 朱元璋一听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虽说搬运铁矿未必比挖矿轻松,但终于能去兵工厂了,这就意味着自己离找到陈安私造兵器的罪证又近了一步! 他之前没听过兵工厂这个词,但在江浦听多了各种新鲜说法,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 在明朝,厂本就指存放货物、进行劳作的大棚舍,再加上兵工二字,肯定就是制造兵器的作坊无疑了。 “好嘞!我们这就去!” 朱元璋赶紧答应下来,他那积极的态度让假扮成狱卒的锐眼卫队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那人转身离开后,朱元璋立马收起了劳改犯的模样,显露出了皇帝的本色。 毛骧和十几个亲军都尉见状,也赶紧围了过来。 第428章出了江浦县,别的地方修不了这路 “陈安这混小子开采铁矿,果然是为了私造兵器盔甲!” 朱元璋声音低沉,语气中满是失望。 “他辜负了他娘对他的期待,也辜负了这些日子咱们对他的容忍!” 说完,他又变回了88号的样子,带头朝着车队走去,毛骧和手下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不过这会儿,朱元璋和他手下的心思可不一样。 朱元璋心里更多的是惋惜。 没想到自己如此有能耐的儿子,竟是个包藏祸心的鬼才,连私造兵器这种事都敢做,这还像话吗? 等找到罪证,必须立刻将他软禁起来! 真是可惜了他那建设家国的才能! 可毛骧他们想的就简单多了。 终于能找到罪证洗刷耻辱了! 他们可都是亲军都尉府的精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更是护卫皇帝出行的人,结果都没来得及出手,就被蒙汗药放倒,装进了猪笼游街示众。 要不是他们全被抓了,皇爷也不用穿着囚服、顶着88号的名头来调查陈安了。 现在好了,陈安竟敢私自开矿,还私造兵器盔甲,这不是找死吗? 他们只要在追查罪证这件事上多出点力,也算是将功折罪了,等回头皇爷算账的时候,也能少挨几下板子! 想到这里,不等毛骧下令,这群人就干劲十足地忙活起来。 别说,他们捆绑铁矿的手法还挺专业。 毕竟平时绑人绑得多了,熟能生巧。 这份专业劲儿和积极的态度,还让车把式忍不住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朱元璋也趁机凑过去和车把式聊天。 跟老百姓打交道可是他的拿手本事,没说几句话就和对方混熟了。 他这么做,自然是想在路上多套取一些关于兵工厂的消息。 等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后,树林里才走出一个人,正是前来传达陈安命令的护卫。 见朱元璋他们已经启程,他赶紧翻身上马,抄近路往兵工厂赶去,准备提前把消息报过去。 朱元璋一行人跟随运输队,押送着几十车刚开采出来的高纯度铁矿石,朝着兵工厂的方向赶去。 其实这份差事也就上下货的时候比较累,真正赶路倒不算辛苦。 拉车的都是健壮的驮马,不用靠人肩扛手搬。 大伙只需要时不时检查一下矿石捆得牢不牢固,上坡的时候在车后推一把,下坡的时候帮忙控制一下车速就行了。 望着江浦独有的黑色平坦官道,朱元璋又忍不住点头称赞。 “要是拉着这么重的矿石走泥泞小路,哪能这么轻松!要是全大明的官道都修成这种黑色道路,军队调动、粮草运输的速度肯定能快不少啊!” 一旁的毛骧赶紧附和道。 “老爷说得太对了!” 可刚聊熟的车把式老兆,却笑着摇了摇头。 “这事儿可实现不了。”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心里有点不服气。 “怎么就实现不了?不就是你们说的沥青那种黑焦油嘛,咱们大明又不是只有江浦才有。” “要说把所有城池的路都修成这样,确实不现实,毕竟沥青不够用;但把南北主要通道修成这样,肯定是够的!” 老兆还是摇着头,甚至还冷笑了一声。 “真是太天真了!” 连续被一个车夫嘲笑两次,朱元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虽说他出身底层,微服私访时也乐意跟老百姓打交道,但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哪能容忍一再被普通人顶撞? 他没发火,却生出了较真的劲头。 “老兆,你倒说说看,咱怎么就天真了?” 老兆也来了脾气。 说就说,他还非要给这位京城罪官好好上一课不可! 原来之前朱元璋跟老兆套近乎的时候,早就编了个理由解释自己的南方口音。 说自己得罪了皇帝,被发配到这里来劳改。 老兆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哪能看穿这种谎言? 再加上朱元璋一路上说的话,都透着一股忧国忧民却遭贬谪的好官模样,老兆对他罪官的身份深信不疑。 老兆扶着马车一边走,一边摆出老师讲课的架势。 “郭大人,您以为这路有沥青就能修吗?这里面的核心技术,除了咱们陈大人,全天下再也没人掌握!” “我听修路的监工说,光是路面下的填充物就大有讲究,可不是表面铺一层石子、浇点沥青就完事的!” 朱元璋听了这话,只随便敷衍了两句。 他压根儿就不信! 毕竟他昨个儿才亲自参与过修路,明明就是把石子碾平再浇上沥青,就完事了。 多简单的事儿,还谈什么核心技术? 他就不信,他儿子陈安能修的路,他这个皇帝老子还搞不定! 想到这里,朱元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等回到应天之后,他非要亲自修一条这样的路试试,连修哪条路都想好了。 就修应天城内城南门通济门,到外郭城上方门的路。 把眼下连接内城和外郭城的秦淮河路段,改成这种黑色大道。 这样既可以做试点,也算是借陈安的法子,给自己撑撑场面。 以后苏杭、绍兴等地的商人官员,再走这条路进京时,那得多有面子啊! 当然,撑场面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证明。 陈安能修的路,他朱元璋也能修。 再说了,他手下还有专业的工部呢,没道理陈安能做到、他却做不到! 正琢磨着,车队来到了一段背靠山体、能遮挡阳光的路段,老兆喊大家原地休息。 简单吃过午饭,又歇了一会儿,车队便继续赶路。 半个时辰后,众人站在了高处,将整座江浦兵工厂的景象尽收眼底。 再走不到一里地的下坡路,就能抵达兵工厂的大门。 只是瞥见了兵工厂的一角,朱元璋、毛骧和十几个护卫,便已经迫不及待了。 阳光下,群山环绕的平川盆地里,一条十来米宽的河流,自北向南流淌,河边错落分布着十二栋像大殿一样宽敞的建筑。 照朱元璋的认知,这应该叫工坊。 可每一栋都比他见过的工坊长得多、宽得多、高得多,要是再好好装修一番,怕是就能直接当成皇宫大殿来用了! 三面一丈多高的围墙,再加上那条河流,把这十二栋工坊围得严严实实。 里面不光有工坊,还有好几栋五层小楼。 第429章老朱成功进入兵工厂 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工匠们居住的地方。 单看这小楼的规模,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在这里以厂为家的工匠,少说也有上千人! 他的目光从大门开始,重新扫过整座兵工厂。 这规模,比工部军器局下属的兵工坊还要大得多! 即便朱元璋一直提醒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眼里也忍不住流露出震惊之色。 “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这么隐蔽的山里,修建这么大的兵工厂!” “还好我发现得早,要是再让他当几年官,让这兵工厂再生产几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朱元璋眼里的震惊,又悄悄变成了一丝后怕。 幸好没有来得更晚! “看傻眼了吧?” 车把式老兆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别说是京城来的官老爷,就算是皇帝老子亲临,也得被这阵仗惊到!” 这话绝非吹牛。 从京城来的官儿到了他们江浦这小县城,反倒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 这般模样,足以证明陈大人的本事,也足够让他们这些本地子民倍感骄傲。 老兆和车队的伙计们都不是劳改犯,而是正经的江浦本地居民,拉运铁矿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份工钱不错的营生。 他们愿意干这份辛苦活,不单单是为了赚钱,更想给江浦的军工事业出份力,给军营里的年轻子弟搭把手。 车队里不少人,都是江浦驻军将士的父辈或叔伯。 这还得从朱元璋定下的军户制度说起。 一旦被划分为军户,子子孙孙都必须世代当兵,农忙时节的耕作,日常军事训练,战时战备任务,一样都不能落下。 不光车队是这般情况,兵工厂里有一半的工匠,同样是驻军将士的家人。 陈安也并非凡事都交给劳改犯打理,兵工厂里全是他信得过的本地人,连一个劳改犯都没有。 若不是陈安特意打过招呼,以88号为领头人的朱元璋一行人,只能在矿山里埋头挖矿,根本没机会来兵工厂打杂。 此刻,有幸获得这个机会的朱元璋看着老兆那副得意模样,强行压下了心里的火气,还无奈地笑了笑。 “老哥说得对,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被这景象惊到!” 老兆见他这么明事理,满意地点了点头,赶紧招呼大家跟上队伍,别耽误了厂里的生产进度。 他没留意到,朱元璋说皇帝老子这四个字时,语气明显比其他词语重了几分。 跟在后面的毛骧等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还是皇宫里那个说杀就杀、雷厉风行的朱元璋吗? 就算是在京城微服私访,皇爷也从没这么能忍啊! 直到他们又看了一眼,那座比工部军器局下属兵工坊,还要大上好几倍的江浦兵工厂,这才恍然大悟。 陈安这小子,确实有让圣上暂且隐忍的资本! 很快,车队驶入了兵工厂大门,走上了宽达十丈的厂区大道。 可头车刚开上大道,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停车!例行检查!” 突然闪过的光亮,晃得朱元璋、毛骧等人直眨眼。 守卫身上穿戴的银色甲胄,每一片甲片都被抛光得如同镜面,跟他们在酒店遇见的那群士兵身上的甲胄,如出一辙。 这般工艺水准,自然是比工部军器局的要高出许多的! “检查完毕,准予通行!” 守卫们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朱元璋等人低着头扶着车往厂区里走,可那些亮银甲胄的模样,已经深深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一个普通士兵都能穿上如此精细的甲胄,若是有一万装备这般精良的军队起兵造反,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们赶紧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这些守卫肯定是用来撑门面的,就像他们亲军都尉府的亲军一样。 甲胄做得漂亮,并不代表会真的用于实战。 毕竟亲军要是都得上战场,要大明王朝怕是就要完了! 在他们看来,普通士兵的甲胄绝不可能这么精良。 毕竟打造一套全身甲既耗费时间又耗费钱财! 这么一想,他们原本皱着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些。 可就在快走到左数第一个车间时,朱元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死死盯着那些穿着亮银甲的守卫。 这地方四面环山,平时连个人影都少见,有必要特意安排人撑门面吗? 难道…… 这些亮银甲本就是普通士兵的制式甲胄? 他又想起之前包围他们的弓弩手,还有在城里望楼上巡逻的士兵。 他们的甲胄和兵器,似乎也这般精良! 其实早在城里看到那些士兵的装备时,朱元璋就琢磨过。 陈安让那些容易被北元探子、外邦商人看到的士兵穿戴好甲,是为了撑门面,给王保保造成江浦驻军全是精锐的错觉。 毕竟城里常驻的士兵也就不到两千人,陈安用一年时间把江浦发展得这么好,凑出两千套精良装备也说得通。 可现在看着兵工厂这些守卫的装备,他突然觉得,对陈安来说,凑出两千套这样的装备,恐怕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里,朱元璋眼里的后怕又加重了几分。 “看什么呢?赶紧把铁矿石拉到炼铁炉那边去!” 老兆的催促声传来,还带着点责备的意味。 朱元璋赶紧带着手下人卸货,拉着板车从车间这头走到那头,汗水瞬间就湿透了衣服。 炼铁车间里的温度实在太高了。 可没人去擦拭脸上的汗水,只任由汗珠顺着下巴滴落。 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被眼前从未见过的炼铁工艺给吸引住了! 而在车间侧后方远处树下,陈安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他看来,不出意外的话,在这里就能彻底确定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到底是北元探子,还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大人,自88号进了兵工厂,下官就一直盯着他的动向,可这人始终神态镇定,没多说什么话,下官暂时还没法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汪江站在陈安身旁,语气中带着几分愧疚。 陈安的目光落在了车间里的88号身上,虽然隔得远,但还是能依稀看清他的身形。 “难得一个看着像武夫的壮汉,能有这般沉稳的心境。” “别慌,他走不了几个车间,自然会让我知道他是北元探子还是朝廷钦差。” 第430章老朱让多讲讲,给两个巴掌要不要 汪江看着陈安眼中那抹带着玩味的神色,心里暗自思索。 大人向来喜欢和有本事的人打交道,不管对方是探子还是钦差,总得先有足够的资格,才有被他拿捏的机会。 这就像驯服凶猛的老虎,总归比训练温顺的马匹来的更有成就感。 可他始终没能猜透陈安的真实想法。 有能耐的北元探子,顶多让陈安生出几分招揽的兴趣。 但若是钦差,那可是帮他回应天面圣,然后达成退休目标的重要人物。 他能不能退休躺平,说不定就得靠这群人了。 作为兵工厂的总设计师,陈安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他有十足的把握,用不了多久,88号就会暴露身份。 这时,老兆见朱元璋一行人又愣在了原地,当即斥责道。 “又看傻了?你们这些京官,见识怎么就那么……” 可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要不是瞧这罪官还心系家国,他早把短浅二字说出口了。 “赶紧干活!把铁矿石搬到每个炼铁炉旁堆好!” “别堆太远,免得师傅取着不方便;也别堆太近,小心师傅被炉子烫了手!” 老兆叮嘱完,朱元璋和毛骧等人立刻动了起来。 和马皇后一进女子工坊就成为焦点不同,这里的工匠们根本没空理会朱元璋他们。 这些工匠中,不少人是打过元朝的老兵,或是驻军将士的父辈。 就算不是军户出身,也都是满腔热血的汉子。 他们来这儿吃苦受累,只为了江浦的年轻子弟上战场时能少牺牲几个。 这座兵工厂从开始修建到试生产,花了半年的时间,真正进入规模生产还不到五个月,北元随时可能前来攻城,他们必须赶在战争爆发前把兵器和甲胄造出来。 时间紧、任务重,哪有功夫去关注劳改犯? 一开始,工匠们还很纳闷。 兵工厂可是江浦的核心机密之地,怎么能让劳改犯进来呢? 但转念一想,陈大人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就算想不明白,也不会去怀疑。 所以,他们起初看朱元璋等人的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厌恶,可很快就变成了无视。 也正是这份无视,给了朱元璋考察兵工厂的机会。 朱元璋推着小板车,搬完两筐铁矿石后就开始堆放,可他的余光却在不停打量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工艺布局。 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工部军器局炼铁作坊的模样,将两者一对比,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工部沿用的还是元代的冶铁技术,虽说这套技术在当时已是世界顶尖水平。 元代的冶铁技术,特别是冶金机械方面进步巨大。 立轮式、卧轮式水排鼓风机依靠水力驱动,比人力鼓风更省力、更持久,能让炼铁炉的规模更大、炉内温度更高。 可这些由民间发明的先进技术,跟眼前兵工厂里的场景比起来,还是落后太多了! 朱元璋头一次见到炼铁炉和炒铁炉串联在一起的布局。 生铁液从炼铁炉里直接流入炒铁炉,工匠师傅拿着柳木棍在炉内用力搅拌。 他忍不住凑上前去请教。 “师傅,您为啥要用木棍在里面搅拌啊?” 工匠师傅头也没抬地回答。 “这你就不懂了!以前要把生铁炼成钢,要么靠锻打生铁,要么给熟铁渗碳,都得反复加热,既耗费人力又耗费钱财,陈大人教给我们的这个法子,能让生铁里的碳直接……” “哎?那两个字怎么读来着?” “哦,氧化!” “虽说我们不懂什么是氧化,但这么做确实能直接把生铁变成熟铁!” “这方法叫连续炒钢法,不用先冷却再加热,能直接炼出钢材,既节省材料又能提高产量!再加上流水线的布局,铁矿石从这头运进来,从那头出来就是能直接用的钢材!” 等工匠师傅换柳木棍的时候,一扭头,才看到满脸求知欲的88号。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大错! 平时经常有新工匠这么问,他早就习惯了一边干活一边讲课,可今天居然把劳改犯当成新工匠了! 朱元璋还没听够,赶紧催促道。 “师傅,您接着说啊!” “我赏你两耳光要不要?赶紧滚远点!” 工匠师傅这才没好气地骂道。 炼铁师傅发现自己教错了人,当即指着朱元璋的鼻子斥责起来。 虽说他嗓门不小,但炼铁车间里机器轰鸣声、人群嘈杂声交织在一起,这阵责骂压根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可一直紧盯朱元璋动向的陈安和汪江,却把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 尽管他们站在窗外,距离较远,听不清具体骂了什么,但能看到师傅隔着两座炉子手指着88号,正大声吼着什么。 “大人,老方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汪江满心疑惑。 “虽说听不见声音,但看这情形,刚才老方明明还跟他说了不少话,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老方性子急躁没错,可对方也没招惹他啊!” 陈安指了指朱元璋身上的囚服,汪江顿时恍然大悟。 老方肯定是注意到对方的劳改犯身份,才突然翻脸的。 就算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也能猜到个大概。 这个还不确定是北元探子还是钦差的88号,必定是趁着老方干活的时候,套取了兵工厂的技术机密! 老方觉得自己被劳改犯耍了,才会恼羞成怒。 刚想通这一点,就见着一直跟在朱元璋身边的毛骧冲了过去。 可还没等毛骧动手,那个88号就一把拦住了他,并拽着他灰溜溜地走了。 看到这一幕,陈安眼里露出了一丝赞赏。 他能看得出,那88号是在咬牙隐忍。 单就这份为了目标克制自己的劲头,就值得点个赞。 虽说受环境所迫,他想不隐忍也不行,但能在怒火涌上心头时先想到忍,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北元民风彪悍,也定是有这样懂得隐忍的人才的,但必定极为稀少。 而大明朝廷里,这样的人虽说不是一抓一大把,但绝对不算少见。 这么看来,他们是钦差的可能性,比是北元探子的可能性就要大多了。 想到这里,陈安眼里多了几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第431章父子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脆弱吗 想来,陈安心底其实还是更希望对方是北元探子的。 一来人在自己手里,跑不了,还能想办法拉拢过来为江浦效力。 更重要的是,若他们是探子,就说明朱元璋没有派钦差过来暗中调查自己。 那也就表明,他没有让朝廷钦差受屈辱,朝廷钦差也没有发现他的这些罪证。 而他,则还有机会继续为大明百姓贡献一份自己的力。 当然,就算他们是钦差也没关系,无非是退休享清福,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安正暗自盼着对方接下来的表现能证明他们是北元探子,朱元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又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奇机械! 朱元璋瞧见车间外的河边有一条引水渠,正把河水引向车间方向。 这种布局并不稀奇,工部军器局的兵工坊有,就连民间打造菜刀斧头的大作坊也有,都是用来驱动立轮式、卧轮式水排鼓风机的。 可眼前这个工位的引水布局,并非为了鼓风,而是为了驱动一台水力锤锻机械! 他看到锤锻师傅只用夹子翻动烧红的半成品铁料,根本不用亲自抡锤子。 有一个靠水力驱动的大锤子,正不停地自动锤击铁料! 朱元璋瞬间看得入了迷,心里直犯嘀咕。 “对啊!偌大的工部,怎么就没人想到这个主意呢?” “既然都能用水力鼓风了,怎么就不能用水力锤锻呢?” 他立刻想到了锤锻的重要性。 宋朝以前炼铁用的是木炭,从宋朝开始改用煤炭。 用煤炭炼铁,产量确实提高了,但质量却差了很多。 朱元璋也说不清楚原因,只知道同样是碳,用煤炭炼出来的铁就是不如用木炭炼的。 不光刀剑不如唐代的宝刀,就连枪炮用不了多久就会炸膛。 为了减少炸膛的概率,只能拼命加厚炮管,结果导致枪炮又笨重又浪费材料。 可木炭也不敢多用来炼铁啊,再这么砍树烧炭,青山都要变成秃山了! 其实解决煤炭炼铁质量差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加大对半成品铁料的锤锻力度,可这方法又耗费人力又耗费时间。 像徐达这种将帅的定制兵甲还能这么打造,普通士兵的甲胄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看着眼前齿轮交错、靠水力自动锤锻的机械,朱元璋忍不住笑了。 “要是咱们的兵工坊也有这玩意儿就好了!” 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又用请教的语气问道。 “师傅,这水力锻造机是谁发明的啊?” 和炼铁师傅一样,锤锻师傅头也不抬地答道。 “还能有谁?这么复杂又巧妙的机械,肯定是咱们陈大人啊!” 听到陈大人三个字,朱元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浑身有些僵硬,却又带着些激动。 “怎么又是那臭小子啊!” “老吴这是在炫耀呢!” 汪江凑到陈安身边分析道。 “肯定是88号问这水力锤锻机是谁发明的,得知是您后,才有种悲喜交加的感觉!要是北元探子,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汪江越说越兴奋,陈安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偏偏汪江分析得全对,这才让他更加不爽! 若是北元探子,看到如此先进的技术,反应理应是震惊中带着后怕,要么琢磨着怎么逃回去报信,要么想套取更多技术机密,绝不会因为敌人的厉害而心生激动。 就算真要激动,也得等拿到情报、成功逃走之后。 虽说这人城府极深,说不定不能用常规逻辑去衡量,但截至目前,他已有两次表现得贴合钦差的身份了! 这种悲喜交加,正是钦差该有的反应。 喜的是大明能有陈安这样的人才,解决了冶铁行业产量高、质量差的难题,而且对方还是朝廷命官。 悲的是这人才竟然私自建造兵工厂,看起来就像藏着风险,说不定还会利用技术造反,根本不会主动把本事上交朝廷。 陈安看着朱元璋杵在原地,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也能将他的神情猜个十之八九,心里的天平又往钦差那边倾斜了几分。 他打断汪江道。 “你往前去,再仔细看看!” “是,大人!” 汪江应声后,便往前走了百来米,躲在了一颗树的背后,专注地盯起了车间里的朱元璋。 在陈安看来,就算对方再沉得住气,也经不住多次考验。 要是每次反应都像钦差,那就只能将他们无罪释放了。 虽说这意味着自己又要等很久才能被调回京,还有要被迫主动请辞的可能,但他也没别的办法。 对陈安来说,在提高产量的同时确保质量,其实很简单。 华夏境内的煤炭大多是高磷高硫的,用这种煤炭炼铁,虽然解决了因砍树烧炭导致的林业枯竭问题,产量也提了上去,但铁的质量却一落千丈,特别对枪炮的影响极大。 古代的先辈们没能找到化学解决办法,却摸索出了物理方案,那就是加大对铁料的锤锻力度。 可人力毕竟有限,没法批量实现千锤百炼的效果。 而陈安设计的水力锤锻机,不过是把这种物理方案机械化罢了。 可就这一个办法,就让江浦兵工厂的铁料实现了高产又高质。 偏偏,这还正是朝廷最急需的技术。 陈安忍不住望向应天府的方向,眼里带着几分埋怨。 要不是汪江离他不远,他都想开骂了。 “老朱这是准备摆脱我吗?那当时调我出京的时候,就别说是暂时的啊!” “现在不颁调令也就算了,还找钦差来考察我,父子之间的信任,难道就这么脆弱吗?” “况且只要调我回京,我府库全套的图纸和说明书,可就是朝廷的了!” 如果老朱想要,他还能拿出更先进的技术。 比如能把钢材炼成液态、精准调配成分的合金钢技术…… 可转念一想,也实在没那个必要! 皇帝老儿都这么对自己了,自己这么掏心掏肺的作甚? 更何况,十四世纪能得到十七世纪的炼铁技术和流水线技术,那老朱头儿就该偷着乐了! 可他连自己这个亲儿子都不信,到现在了,都还不将自己调回去,就算自己想送他技术,也送不出去啊! 第432章朱元璋生气,这不是在贬低我 就在这时,车间里的朱元璋又被骂了。 锤锻师傅直起腰活动身体时,瞥见了还在愣神的88号,没好气地吼道。 “你一个劳改犯问那么多干什么?这也是你能打听的事吗?赶紧滚!” 见朱元璋又被骂了,毛骧实在忍不了了,但刚想上前理论,就又被朱元璋一把拽住,拉到了别的地方。 还没等朱元璋教训毛骧,车把式老兆就走了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铁矿石已经堆完了,该转运成品铁去甲胄车间了!” 朱元璋一听甲胄车间,立马来了精神。 他刚看完远超朝廷水平的冶铁工艺,也想知道江浦的甲胄技术是不是也碾压工部。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又得陷入悲喜交加的境地了。 若是严惩陈安,那朝廷就得不到这些先进的技术,光靠工部研究兵工厂的设备,也未必能摸透其中的门道。 可若是不严惩,这混小子又心怀鬼胎,自己压根儿睡不安稳。 正矛盾着,老兆的催促声又传来了。 “老郭,发什么呆呢?还说是京城来的官儿,做事跟个愣头青似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我要是皇帝,早把你们这些只会喝茶吹牛的货色全弄来劳改了,简直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这话把毛骧气得咬牙切齿的。 竟敢骂皇帝是愣头青,还敢说我要是皇帝…… 这不仅是大不敬,更是打他这个亲军都尉府首领的脸! 可朱元璋却点了点头。 “老兆说得对,那些没本事的愣头青真该来劳改!” 撂下话,赶紧召集手下人干活。 其实,朱元璋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更觉得丢人。 要是朝廷官员有陈安这本事,他何至于在这儿眼馋? 此刻,他甚至都想把工部尚书发配来劳改。 如今自己替那些只会喝茶吹牛的官员们挨了骂,更是恨不得把他们全弄来吃点苦头。 当然,这只是气话,把朝中所有官员都发配显然不现实。 但回去后,自己定是要收拾那些没本事的愣头青的。 单就替他们挨骂这一点,也得好好收拾他们! 等朱元璋推着成品铁走到甲胄车间门口时,他又回头望了一眼炼铁车间,心里很是感慨。 “陈安那臭小子还真是有本事,把咱们朝堂上的能人,都变成了江浦百姓眼里没本事的愣头青了!” 这般想着,他对甲胄车间也愈发期待。 炼铁技术都这么厉害,那这甲胄技术,又能让那些朝廷官员显得多无能呢? 朱元璋干劲十足地推着车进了甲胄车间,即便他一直提醒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可眼前的景象,也还是忍不住让他攥紧了拳头。 他看到的这一切,虽说没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把他皇帝的面子,狠狠地按在了地上摩擦…… 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这兵工厂共十二个车间,布局规整。 单号靠水力,集中在河岸。 双号不用水,便排在旁边的区域。 此时,朱元璋站在三号甲胄粗加工车间门口。 这个车间,主要是把平整铁片加工成甲胄零部件的。 有意思的是,车间入口没放轰鸣的机器,反倒设了个小型技术展厅。 他正好奇打量,就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对着几名新入职的年轻工匠训话。 “记牢了!咱们江浦兵工厂关乎军事机密!” 老师傅嗓门贼大。 “能在这儿干活、端铁饭碗,全靠你们是江浦本地户籍!要庆幸这身份,更得谢陈大人!” 话刚说完,那些年轻工匠们就不耐烦了。 一个小伙子撇嘴道。 “王师傅,谢陈大人的话,哪儿用得着您反复提啊?” 另一个人接着附和。 “就是啊!咱江浦人心里都清楚,就算心里没朱皇帝的位置,也不能少了对陈大人的敬重啊!” 旁边立刻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李麻子,这话心里想想就得了,虽说这儿没皇帝的耳目,可你也别随口乱讲啊!” 一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躲在角落的朱元璋听得怒火中烧,拳头攥得嘎吱作响。 他死死盯着那些对自己毫无敬畏的工匠背影,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嘀咕。 “这里确实没有皇帝的耳目,但皇帝本人就站在这儿看着你们大逆不道呢!” 但很快,朱元璋就将怒火转移到了陈安身上。 在他看来,百姓们本身并无过错,错就错在管辖百姓的父母官。 紧接着,他又开始埋怨自己,低声叹气。 “天下百姓若有过失,责任本就该归在咱这个皇帝身上啊!”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自嘲的神情。 “可不是嘛!咱给他们的,不过是一座残破的空城;人家陈安倒好,直接让他们过上了能开怀大笑的好日子!” “可咱把元朝打回北元,就算没功劳,总也有苦劳吧!” 此刻他的眼神里,满是委屈与无奈,活像个受了委屈却无处诉说的孩子。 然而,当他瞥见墙上悬挂的展品时,怒气又噌地一下涌上了心头。 在他看来,这个展厅明摆着是“贬低我朱元璋,抬高他陈安”! 竟敢如此设计展厅,陈安指不定在其他地方还做了多少类似的事,否则百姓眼里怎么会只认陈大人,不认他这个皇帝? 这小子的狼子野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这边朱元璋心里翻江倒海,那边王师傅又继续开讲了。 “除了这些规矩,你们的手艺也得跟上。” “我知道你们以前给义军造过甲胄,手艺不算差,但现在,把以前那套造甲技术全忘了!你们就像个装过脏水的杯子,不把脏东西彻底清理干净,怎么装新的清水?” 年轻工匠们听得皱起了眉头,却没人反驳。 因为这儿的技术,确实比他们以前掌握的强太多了。 看看那些已经出厂、装备部队的甲胄兵器,就知道绝非夸大其词。 可朱元璋听着就觉得不是滋味,再配上墙上的展品对比,他越想越生气。 这不就是暗指朝廷的造甲工艺是脏水,陈安的技术才是清水吗? 没等朱元璋缓过神,王师傅又指着墙面喊道。 “都给我仔细看墙上挂的两排甲胄!” “上面那排,是朝廷发给驻军的将军甲和士兵甲;下面这排,才是咱们江浦兵工厂改良生产的甲胄。” “你们得看明白朝廷的工艺差在哪儿,咱们的优势又在哪儿,这样才能快点上手干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道理不光能用在战场上,造东西也一样适用!” 第433章朱元璋要一人单挑一群工匠 年轻工匠们立刻凑了上去,一看之下,个个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这差距也太大了!” 一个工匠指着士兵甲说道。 “你看这甲胄样式明明一模一样,可朝廷的甲片间距忽宽忽窄,四个角的孔位也歪歪扭扭,就说保护心脏的胸甲,甲片之间全是缝隙,北元的箭要是正好从缝里射进去,那不就没命了?” “还有甲片的厚度也不均匀,要是把薄甲片安在保护心肺的位置,强弓在近距离射过来,直接就能穿透!” 他们越说越兴奋,话语里满是陈大人技术高超,朝廷工艺落后的意味。 朱元璋在旁边听着,脸色都快憋成了青紫色。 就在这时,王师傅突然开口。 “我说句公道话!朝廷的甲胄确实存在这些问题,但这也不能怪圣上和朝廷不把士兵的性命当回事,实在是他们就只掌握了这种水平的工艺。” “你们里头不是有人以前给义军造过甲胄吗?那会儿不也这水平?” 顿了顿,王师傅又加重语气强调。 “这话是陈大人亲口说的,必须记在心里!” 朱元璋那颗被羞辱得支离破碎的心,这才算稍微舒坦了那么一丢丢。 可还没等他缓过劲,王师傅又补充了一句。 “哪怕只是走个过场,装装样子,也得让朝廷的甲胄挂在上面!这是规矩,不能破!” 角落里,穿着88号囚服的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喜怒不形于色,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刻,他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陈安这臭小子,可真够精的! 朱元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百姓们若未曾直接受过皇恩,眼里只装着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陈安,倒还勉强能理解。 毕竟他自己也是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清楚当年老百姓心中,知县老爷就是天,而皇帝远在天边,难以触及。 可陈安不一样啊! 这小子是被自己调来江浦的,俸禄也是皇家发的。 明明是直接沾着皇恩的人,居然敢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仅自己这么想,还把这种歪理明目张胆地教给老百姓! 这分明是在江浦搞贬低皇帝,抬高自己的把戏,偷偷收买民心啊! 想到这里,朱元璋撸起袖子就想冲上去。 他倒不是想跟老百姓计较,主要是得赶紧纠正这些人的糊涂思想,顺便也发泄一下憋了半天的火气。 只有把气顺了,才能忍到晚上和马皇后汇合。 哐当! 一声巨响袭来! 朱元璋直接将面前装满铁片的手推车,掀了个底朝天。 幸好中间隔着展示墙,再加上车间里机器轰鸣声嘈杂,没引来整个车间的人,但王师傅和几个年轻工匠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藏身的角落。 在工匠们眼中,只见一个中年壮汉挽着袖子,带着一股蛮横劲儿朝他们冲了过来。 那眼神,仿佛要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人似的。 工匠们还真被这气势震慑了一下,有两个胆子小的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可下一秒,他们瞥见了壮汉胸前的88号时,再一看他身上穿的江浦县囚服,刚才的紧张瞬间变成了不屑。 “你老小子是不是有病?” 一个工匠率先开口骂道。 “怎么着?想一个人打我们一群?” 另一个工匠跟着嚷嚷。 “你个劳改犯是怎么混进兵工厂的?怕不是从矿山那边逃下来的吧!” 有人甚至怀疑。 “该不会是北元探子吧?” 立刻有人反驳。 “探子躲还来不及,哪敢这么嚣张!” 就在工匠们吵吵嚷嚷的时候,王师傅一声大喝。 “先把他拿下!” 话音刚落,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把朱元璋圈在了中间。 朱元璋彻底懵了。 连开口讲道理的机会都不给吗? 看着越缩越小的包围圈,他这才真切体会到白龙鱼服,鱼虾可欺的滋味。 要说打架,他还真不怕这十几个工匠。 从尸山血堆里爬出来的皇帝,难道还会怕几个手艺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家大业大,犯不着跟老百姓置气拼命,要是传出去皇帝跟工匠打架的消息,那也太丢皇家脸面了。 他心里暗自后悔刚才的冲动,默念道。 还得忍! 必须得忍到今天劳改结束,跟夫人汇合了再说! 但同时,他也咬了咬牙。 不管马皇后怎么说,这次绝对不能放过陈安! 单就眼前看到的这些,陈安私造兵器甲胄、图谋造反的罪名,那是板上钉钉了! 就算他把江浦打造成了人间仙境,仅凭这一条,那也是重罪! 而且在重罚陈安之前,必须把账算清楚,不然也太便宜这小子了! 可眼下,十几个工匠已经缓缓逼近。 朱元璋虽然穿着囚服,但毕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皇帝,只是眼神中稍稍流露出一丝收敛的杀气,就让工匠们没人敢先动手。 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过一会儿,这些人说不定就会一拥而上了。 这毛骧,上个茅房怎么还不回来? 朱元璋在心里嘀咕。 他不是怕了,只是不想留下皇帝跟百姓打架的笑话。 要是毛骧在,还能找老兆来处理,现在只能自己硬扛。 见状,汪江连忙跑到陈安面前,紧张道。 “大人,我得过去看看,再不去就要出事了!” 陈安却慢悠悠地摆了摆手。 “出不了事,真要是打起来才好,也能让本官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汪江一看陈安那带着玩味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 这88号劳改犯,刚才的反应倒有点像朝廷钦差。 要是北元探子,看到陈安对皇帝只做表面功夫,定会暗自高兴,哪会气急败坏? 可这也只是推测,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要是工匠们反应慢点儿,让这劳改犯把话听完、把事问透,说不定就能拿到证据了。 可惜工匠们太急躁,没给机会。 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双方动手。 虽说北元人也会中原武功,大明人也会北元跤法,但熟能生巧,真打起来,总能看出他是中原习武之人学了北元跤法,还是北元人练了中原武功。 第434章毛骧:论撒谎,还得是皇爷 这方面汪江没什么把握,但他知道,陈安眼光毒辣,从没看错过人。 以前只要是疑似北元探子的人一动手,陈安立马就能判断出来,这些探子最后要么死,要么成了江浦军队里明面上的北元雇佣兵。 就在汪江琢磨的时候,王师傅又喊了一声。 “咱们一起上!” 只见围着朱元璋的十几个工匠,终于不再犹豫,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就在朱元璋准备以一敌十、硬抗工匠们围攻的时候,一道粗哑的嗓门突然从三号车间门外炸开。 “都给我住手!老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我的人都敢动?!”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停下动作,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 只见几十名运输队的队员,跟着十几个身穿囚服的劳改犯,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十辆厂区内部转运物资用的手推车。 运输队的人走路带着几分江湖气,但那十几个穿囚服的年轻人跑得飞快,领头的正是毛骧。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年轻人眼里没有丝毫江湖气,只有如刀锋般锐利的杀气。 在他们看来,敢围堵朱元璋,这些工匠早就犯下了死罪,甚至该被抄家灭门! 虽说如今是虎落平阳,但他们终究是皇帝的亲军,收拾几个工匠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要朱元璋一句话,他们立刻就能取了这些人的性命。 就算杀了人,也能随便挟持几个俘虏脱身。 陈安向来注重爱民如子的名声,绝对不敢不管人质的安危,等他们逃出去,陈安的好日子也就到了! 当然,这是万不得已才会用的办法,可眼下这局面,他们实在不信皇帝还能忍下去。 换在皇宫里,这些人早死八百回了! 没等工匠们反应过来,十几个亲军已经冲了上去,一对一地反包围了刚才围堵朱元璋的工匠。 说是擒拿,实际动作比擒拿狠多了。 他们把工匠按在地上,用反关节的方式控制住,膝盖还死死顶住人家的后颈。 只要朱元璋一声令下,要么掰断工匠的手腕,要么膝盖往下一压,直接就能拧断脖子! 这动作又快又整齐,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工匠们早被制服了。 躲在一旁的老兆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脑子里只剩自不量力四个字。 这些人的身手虽然不错,但也没超出预期,毕竟江浦县的锐眼卫比这还厉害。 可问题是,一个被贬到边关的罪官身边,怎么会跟着十几个这样的高手? 这也太可疑了! “老郭,他们是?” 老兆的目光带着审视,朱元璋心里也咯噔一下。 亲军护主是本分,没做错,可这也给他惹了大麻烦! 之前他靠着被贬京官的身份蒙混过关,现在亲军这么一闹,伪装眼看就要被戳穿了。 他用余光扫了眼甲胄车间展厅的入口,眼神瞬间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必须进去看看! 陈安造的甲胄到底好在哪里,他非得弄明白不可! 为了这个,撒个小谎也值得。 这般想着,朱元璋立刻堆起了笑容。 “他们是因为我才受牵连的罪军,我对他们有恩,当初圣上要责罚我,这些亲军当场跪下求情。” “你想想,他们本是圣上的亲卫,却在圣上气头上为罪官说话,这不就被打成罪军了嘛!” “本来我还不用来这儿吃苦,就是他们一求情,圣上更生气了,没杀我们就算开恩咯!” 十几个亲军听得目瞪口呆。 皇爷这谎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们明明是为了保护皇帝才赶来的,怎么就成罪军了? 难道圣上还要继续忍下去? 没等亲军们想明白,朱元璋突然呵斥道。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师傅们扶起来!” “咱跟你们说过多少遍,出门在外要学会隐忍!别以为还是以前的亲军,现在你们就是劳改犯!” 劳改犯三个字,他咬得特别重,生怕这些亲军听不明白。 不光亲军懵了,连毛骧都傻了。 这还能忍? 眼前这位,真的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开国皇帝吗? 这边刚训完亲军,朱元璋又转头去安抚吓得脸色发白的工匠。 “诸位师傅,实在对不住啊!” “你们也知道,我是被贬来的京官,一辈子读圣贤书,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们就当我是……” 他还特意理了理脏乎乎的衣领,一本正经地说。 “就当我是大明的范仲淹!文能治国安邦,武能戍守边疆,还因为敢说真话总被贬斥!刚才看你们说话做事,一时没忍住发了火,都是误会,误会!” 老兆等人这才恍然大悟。 之前,他们也常听人说京官被贬的事,习惯了对被贬官员多几分敬重。 感情这88号还是个像范仲淹一样的好官! 朱元璋还想趁机多套点话,又接着道。 “我跟你们说啊,圣上其实……” “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去!” 等老兆回过神,立刻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就这样,朱元璋推着车,顺顺利利地进了甲胄车间。 毛骧和亲军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只剩敬佩。 “为了目标能屈能伸,既能做龙,也能当虫,这才是真正的皇帝啊!” 等他们进了车间,远处的陈安和汪江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大人,依下官判断,这群人是钦差的概率,怕是远远大于他们是北元探子啊!” 汪江边说,边皱起了眉。 在他看来,若这些人真是钦差,那陈安可就麻烦了。 即便他相信陈安的能力,能将钦差耍得团团转。 可眼下江浦县正与北元王保保处于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再分心应对钦差,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更无奈的是,他此前提出的解决办法,陈安压根不乐意采用。 陈安也皱着眉,但心思却和汪江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要是这群人真的是钦差,那就意味着他还得再等上近两个月,才能等到朝廷的下一步安排。 是回京,还是退休,还不好说! 不过,汪江分析的没错,看这群人的一系列举动,十有八九就是钦差。 第435章把朝廷发的甲胄都拆了,老朱眼睛都气红了 先不说那位风韵犹存的夫人,言行举止比北元女子高出太多。 单说那个郭老爷,就实在不简单。 他冲动发火时,倒有几分粗蛮劲儿,可偏偏又具备北元人最缺乏的特质,忍功了得。 为了达成目标能屈能伸,变脸比翻书还快,这哪是北元探子能装出来的? 陈安光听他跟老兆的聊天,就猜出了个大概。 之前跟老兆一起运铁矿时,这家伙为了套话,编了个得罪皇帝被贬边关的京官身份。 老兆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看他谈吐气质不像普通人,自然也就信了。 这个身份编得实在巧妙! 一来能解释他的南方口音,二来能为他偶尔的发怒找借口。 兵工厂里到处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论,换作一个忠君的京官,哪能忍住不发火? 后来更绝,直接把自己抬成了大明的范仲淹! 范仲淹是什么人? 那可是皇帝再怎么冷落,依旧忠心耿耿的模范好官! 一个像范仲淹的好官,有亲兵为他求情而受牵连,也合情合理啊! 就这么一个身份,直接让穿囚服的88号劳改犯,成了兵工厂里的特殊访客。 虽说陈安没亲眼见到这位准钦差动手,但那十几个护卫动手的模样,已经说明了问题。 下手全是致命招式,半点儿北元摔跤的影子都没有。 再加上他们自己说是跟着被贬的亲兵,陈安心里跟明镜似的。 要是最后证实是钦差,这些人就是皇帝派来护驾的亲卫! 到这地步,其实已经能确定是钦差了。 可陈安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他打心底里希望这群人是北元探子。 若是探子,好处可太多了。 要么有无数种办法让他们变成江浦的雇佣兵,要么一刀解决干净,省得麻烦。 更重要的是,若是探子,就说明皇帝没派钦差来暗中调查,朝廷的调令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可眼下的情况,这侥幸更像是自欺欺人。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万一这群人全是演技高超的高手,猜到他在暗处观察,故意演了一出我们是钦差的戏码呢? 所以,是真是假,还得看88号囚犯接下来的反应。 就算现在不露破绽,等他们看完最后四个车间,身份也绝对藏不住! 因为最后四个车间,生产的正是北元最畏惧的火器! 要知道,明初的洪武大炮,也就只能发射石丸之类的实心弹,除了攻城时砸城墙,顶多也就吓唬吓唬战马。 在广阔的平原上,想直接命中敌人,全凭运气。 可战马胆子小,一旦受惊就会乱套,这对靠骑射谋生的北元来说,就是致命打击! 更关键的是,那种能依靠炮弹爆炸产生的碎片,高温射流杀人的开花弹,这会儿朝廷军器局连个影子都没摸到。 说起来也颇具讽刺意味。 开花弹第一次用于战场,还不是用来抗击外敌,而是在朱元璋死后的靖难之役中。 想到这里,陈安忍不住朝南方应天府的方向望去,在心里默默念叨。 “老朱啊老朱,我真希望这群人不是你的钦差,真希望调令已经在路上了,更希望你能好好利用这些领先三百年的火器技术,把眼光放长远些,别只盯着北元,辽东的女真、海那边的倭寇,都是潜在的隐患啊!” 这么一想,陈安突然有了个主意。 回去之后,给朱元璋写一封奏折,有条有理地跟他说明征讨女真、抗击倭寇的必要性,甚至直接告诉他,倭国境内藏着一座巨大的银山! 既然穿越了,那该为这个时代做的实事,还是要做的。 至于那个老顽固听不听得进去,就跟他没关系了,反正他早就想躺平了。 当然,想让朱元璋拿到这封奏折,得有个前提,先调他回京! 想到这儿,陈安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 老朱啊老朱,当初调我离开的时候,你跟我商量一句都没有,如今调我回去,却这般拖沓,我的这些东西,你难道都不想要吗? 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再看看情况吧!” 陈安丢下这句话,转身朝着车间外走去。 他和汪江就躲在窗外,边看着朱元璋等人在工位上堆放材料,边观察他们看到先进技术后的反应。 在三号粗加工车间里,这群人的反应还算正常,除了夸赞技术先进,没露出什么能证实身份的破绽。 可等他们把粗加工好的甲片,转运到四号精加工车间时,所有人的反应,瞬间就变了。 特别是在看到有十名女工的那个工位时,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么好的甲胄,说拆就拆?” “这可是圣上赐予边军的恩典,你们也敢糟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看着眼前的景象,朱元璋气得肺都要炸了。 面对一群埋头干活的女工,他双眼红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这是他微服出巡以来,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不光朱元璋怒火中烧,闻讯赶来的毛骧和亲军们也个个满脸怒气,心中惋惜至极。 在三号粗加工车间时,他们见识了不少从未见过的新奇工艺。 特别是陈安将水力运用得炉火纯青,连朱元璋看了,都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惊叹。 士卒穿戴的方片甲,朝廷军器局还停留在半人力半机械的生产水平,甲片大小不一、打孔偏移是常有的事。 可这里倒好,用水力机械按照模具裁剪打孔,连半点偏差都没有,产量还翻了好几倍。 无论是那被称作流水线的工序安排,还是齿轮密密麻麻的水力机器,朱元璋都眼馋得不行。 越是眼馋,他就越纠结要不要重惩陈安。 也正因为这份纠结,他在三号车间的反应十分平淡,没露出丝毫破绽。 可刚踏入这四号精加工车间,朱元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工位旁堆着近千套成品士卒甲,胸甲上还刻着字。 按照朝廷规矩,甲胄上必须刻上工坊信息,方便后续追责。 而这些熟悉的工坊名字,让朱元璋瞬间明白。 这些等着被拆解的甲胄,全是朝廷发放给边军的物资! 第436章放屁,你们陈大人才是块废料 看着满地待拆的甲胄,还有已经拆解好、装上车的甲片,朱元璋心疼得都在滴血。 他指着女工们,声音都在发颤。 “你们能造出好甲胄很了不起啊?就把圣上赐予边军的恩典当垃圾拆了扔?” “是!朝廷的工艺确实比不上你们!可你们知道吗?圣上多少次跟朝中百官说,北方边军常年征战,一定把最好的兵器甲胄优先供给他们!” “纵使你们能造出新甲胄,把这些旧甲留着当备用的不行吗?为何要拆?为何要糟蹋圣上的恩典!” 说到激动之处,朱元璋红了眼眶,差点落下泪来。 他既气这些人把自己的恩典当垃圾,更气他们这般浪费物资。 他曾亲自去过军器局的工坊,握过工匠们满是伤口和污渍的手。 握着那一双双手,他都恨自己没能给工匠们更好的待遇。 也正是这些触动,让他成了一个拼命操劳的劳模皇帝。 可如今倒好,工匠们的心血竟被如此糟蹋,他又气又心酸! 但转念一想,朱元璋又冷静了几分。 百姓并没有错,她们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这笔账,终究还得算在陈安头上! 他暗自自嘲。 跟一个私自制造兵器甲胄的家伙置气干什么? 这家伙对咱这个皇帝老子,怕是就只剩下表面的尊重了吧! 这么一想,他更加坚定了决心。 答应马皇后要汇合,就一定说到做到,但即便马皇后说破天,他也绝不能轻饶陈安这小王八羔子! 女工们一开始被朱元璋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可等她们瞥见他身上的囚服,便立马变了脸。 这群平时吵架从没输过的市井妇人,直接叉着腰骂了起来。 十张嘴一起开火,朱元璋这条被囚服封印了龙威的真龙,瞬间被骂得晕头转向。 要不是老兆一边解释,一边拉着他逃出了四号车间,说不定真要被全车间的人围殴。 这些身材壮实的婆娘,要真急了,那可是敢抄家伙拼命的! 逃出来后,老兆忍不住打趣。 “哎哟,咱们的大明范仲淹,还是把你那多余的愚忠收一收吧!” “我跟你说,咱们陈大人让这么做,才是对圣上最大的回馈!” 这话直接让朱元璋愣住了,毛骧等人也齐刷刷地瞪大了双眼。 朱元璋回过神后,赶紧追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兆解释道。 “朝廷造甲用的铁料,锤锻得不够充分,没能把煤炭炼铁产生的杂质彻底清除,所以质地很脆,而且甲片厚薄不均匀,要是敌人骑兵在近距离用强弓射中较薄较脆的甲片,甲片会像瓷碗摔在地上一样碎裂,到时候,士卒不仅会中箭,还得被自己的甲片划伤!” 听到这里,朱元璋立马想起了战场上的场景。 这种情况确实屡见不鲜! 当年朝廷没有办法,只能把精力集中在锤锻刀枪箭头的铁料上,造甲用的铁料只能将就。 没等朱元璋细想,老兆又接着说。 “但咱们陈大人也说了,这已经是朝廷挑选出来、优先供给北方军队的好甲胄了,所以不能浪费,装备一批新的,就把旧的回炉一批。” “用陈大人的原话讲,‘在这件事上,废物利用,就是对皇恩最大的回馈!’” 废物利用这四个字,老兆说得又响亮又沉重,听得朱元璋心里五味杂陈。 “放屁!” “你们陈大人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明白,他才是块没用的废料呢!” 朱元璋的嘴角抽得厉害,那模样活像一头憋足了劲、随时要扑上去撕咬猎物的头狼。 若不是觉得这话虽说难听,道理却没跑偏,他早就按捺不住怒火发作了。 好在这话是老兆转达的,要是陈安敢当他的面这么说,即便是占着理,他也得撸起袖子亲自收拾他。 虽说皇帝动手揍县令有失身份,但只要能出这口恶气,那也值了! 何况老子教训儿子,本来就天经地义! 朱元璋只觉得再这么被气下去,起码得折寿十年! 可很快,他就又琢磨起来。 暂且不提废料利用那扎耳的四个字,单看陈安处理这件事的办法,倒还真没亏待他。 可不是嘛! 既然有能力打造新盔甲,又何必还要用那些可能让士兵遭受二次伤害的盔甲呢? 把旧甲拆了回炉重造,才能让他的皇恩好好地覆盖在北方边境将士身上。 这确实是给足了他面子! 这么想来,朱元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就因为老兆说的这句话,他总算看到了陈安一丁点儿可取之处。 琢磨到这儿,朱元璋把自己进入江浦县后的所见所闻,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 陈安的政绩确实出色,可犯的过错也不少。 这还没把他皇帝老子当劳改犯这条大罪算进去呢! 思来想去,他终于对如何处置陈安下了决心。 看在江浦兵工厂的技术实在吸引人的份上,只要陈安不私自制造火器,就先保留他的自由权! 等把技术弄到手后,再看陈安这臭小子的表现! 朱元璋这么盘算,也有他的道理。 只要陈安不碰火器,就算把江浦县驻军全都换上新装备,总共也才四个卫的兵力。 江浦关常年驻守两个卫,这两个卫的战斗力最强,毕竟一年到头不用干别的,就专门训练打仗。 龙华乡和白马乡各驻守一个卫,可这两个卫是屯田兵,除了日常训练、守卫边疆,还得种地养活自己! 就算陈安本事大,不用这两个卫的士兵种地,那也只是四个卫全年备战的精锐士兵。 一个卫有五千六百人,四个卫加起来也才两万二千四百人。 只要陈安没私造火器,就算这两万多人全身裹满铁甲,朱元璋也不怕。 只要他想,分分钟就能让这群人化为灰烬! 可要是这两万多装备精良的精锐士兵,再配上足够多的火器,那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不私造火器,就是朱元璋给陈安设定的最后底线。 只要陈安敢碰火器,那就算放弃这些技术,也得把陈安监禁起来! 要不是因为陈安是他的亲儿子,自己分分钟都得灭他九族!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眼里多了几分释然与自信。 第437章兵工厂爆炸? 为什么呢? 因为火器技术一直被朝廷垄断着,民间严禁私自制造,更不允许工匠偷偷把技术传授给外人。 除了朝廷军器局的人,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能教。 一旦发现有人私自传授技艺,最低刑罚也是杀头! 就算陈安是个天才,也得先学会技术,才能举一反三搞创新。 可他压根没地方学火器技术啊! 咋可能凭空搞出火器创新来? 在朱元璋看来,这座兵工厂顶多也就制造些更好的盔甲、刀具,绝对不可能有制造火器的车间! 想到这儿,他顿时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信心十足! 更何况,现在只能证明这座给江浦驻军更换装备的兵工厂是陈安的,却没法证明四个卫的驻军都听他的指挥啊! 他就不信了,陈安一个文官,还能让两万多当兵的对他言听计从,甚至愿意跟着他造反? 想到这里,朱元璋眼里的释然与自信更浓厚了。 可就在这时,老兆却耿直地反驳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我们陈大人不喜欢说那些文绉绉的酸话,就爱说大白话,接地气!” “再说了,本来就是这么个理,把废料利用起来,总比直接扔掉好吧!” 朱元璋看着老兆说起陈安时,眼里那股崇拜的劲儿,心里只剩无奈。 他生硬地点了点头。 “对,你说得对。” 老兆见这位固执的好官态度缓和了些,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还递过去一个“算你终于开了窍”的眼神。 接着,老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行了,我们要去把其他材料运到别的车间。” “不过我得跟你说清楚,这里你可以随便看,但话不能随便说,就算有话想说,也得憋着,出来后再跟我说,明白吗?” 朱元璋咬着后槽牙,生硬地答道。 “明白!” 就这样,他们推着手推车,开始在厂里转运材料。 这期间,朱元璋看到了刀具生产车间,还有弓弩、长矛生产车间。 他眼里的渴望,根本藏不住。 而他越渴望,只要陈安不碰火器就不监禁的决心就越坚定! 此时,陈安觉得实在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不看了!” “明天一早,把那几个劳改犯放了,免掉他们的罪名!” “还有,给他们结算劳改报酬,一共二百五十文,一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 “记住了,态度一定要差,就那副‘爱要不要,不要就扔在地上喂狗’的德性!” 话一说完,陈安转身就往马车那边走去。 汪江被这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命令弄懵了,看着陈安的背影,心里琢磨起来。 就凭那人对皇帝的那股子委屈劲儿,还有他义愤填膺的模样,肯定是钦差无疑! 而且能有那样真挚的情感流露,他必定是朱元璋的铁杆粉丝! 可不是嘛! 不是铁杆粉丝,也当不了朱元璋的钦差! 再加上那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气场比最厉害的北元女子还强,这俩人绝对是朱元璋派来暗中调查的钦差! “莫非陈大人这是想让钦差为他所用,所以才故意耍欲擒故纵的手段?” “可我怎么觉得,这分明是把钦差往死里得罪啊?” 汪江边想,边跟上了陈安。 他虽觉得这事不对劲,但还是会老老实实地执行命令。 陈安心里满是失望,他甚至开始怀疑,朱元璋是不是被朝中文官给控制住了。 朱元璋啥时候变得这么墨迹了? 都一年多了,居然还不下旨召自己回京,还先派人来调查自己一番…… 这种感觉,就跟被背刺一般,让陈安心里很不适!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钦差气跑,让他们赶紧快马加鞭回去向朱元璋告状! 可就在两人往马车那边走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紧接着,灰尘扑面而来。 一瞬间,整个兵工厂都被这地动山摇的动静吓得停了工。 所有人都跑出车间,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安和汪江也赶紧往火器试验场跑去,生怕发生大事故。 而就在不远处的朱元璋,却呆呆地盯着冒黑烟的方向,脱口而出。 “火器?!” “他居然真的敢私造火器?!” “而且还是比洪武大炮威力还大的火器!” 这话不是他在心里想的,而是直接大声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又变得像鹰隼一样锐利,眼里的杀意根本藏不住。 就算穿着这身囚服,也压制不住他此刻的帝王之怒! “老郭,那里是火炮试验场,你穿成这样,绝对不能靠近!” “哎!” 当老兆从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朱元璋早已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径直朝着那冒着黑烟的地方冲了过去。 五十岁的人了,竟然跑出了二十岁小伙子的速度,和之前亲军小伙子赶来救他时相比,丝毫不慢。 老兆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可朱元璋根本没有减速,还麻利地把显眼的囚服扒下来随手一扔,跑得更起劲了。 毛骧和那十几个亲军小伙子也毫不含糊,边跑边学着朱元璋的样子扯掉囚服,拼尽全力追赶。 很快,他们就混入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里。 厂里光着膀子干活的工匠不在少数,特别是炼铁车间的师傅们。 平时,他们只系着一条皮围裙、套上一副皮袖套就开工了,若不是为了阻挡火星,他们连这些东西都懒得穿戴。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更是一把扔掉碍事的围裙和袖套,拔腿就往那边跑。 老兆看到这副情景,顿时慌了神。 要知道,九号到十二号车间全都是火器生产车间,而十一号和十二号车间前面的那一大片空地,就是专门的火器试验场。 而且,整个兵工厂的围墙内,又砌了一圈一丈高的内部围墙,将火器车间和试验场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目的就是为了守住火器的机密! 平日里,冷兵器厂区的人,连靠近这里都不敢,更别说往这边跑了。 这次大家之所以都往那边冲,完全是因为这接连不断的巨响太过突然。 以前试验场也进行过火炮试验,但哪有这么大的动静?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火炮试验,反倒像是火药库爆炸了! 第438章九十门新式大炮试射,地动山摇 也正因为如此,冷兵器车间的师傅们才像疯了一样往那边跑。 他们可不是去看热闹的,而是去帮忙救火的! “老郭他们也是去救火的吗?” 老兆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可一想到刚才老郭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他立刻反应过来。 “不对!” “他根本不是去救火的,而是想趁乱寻找罪证!” 在老兆看来,老郭不可能一辈子在这里当劳改犯,说不定哪天圣上想起他,就会把他召回京城。 到时候,老郭把今天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圣上禀报了,那陈大人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里,老兆立刻转头对身边的人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上去找人啊!”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众人朝着试验场的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老兆又琢磨起来。 “为什么会让老郭这帮劳改犯跟着我把铁矿运进兵工厂呢?狱卒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这肯定是陈大人特意安排的!” 这么一想,他更加坚信了之前和甲胄车间王师傅的猜测。 陈大人想必是想用这些先进的技术,让这位虽然性格固执、但人品不错的京官折服。 “可不是嘛!” “陈大人是为了让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为了让军营里的小伙子们能多活几个,可偏偏犯了朝廷无法容忍的大错,他确实需要朝中有人帮忙啊!” 越想,老兆跑得越快,眼神也变得越发坚定。 他虽然帮不上陈大人什么大忙,但凭借着刚认识就十分投缘的交情,总能试着扭转一下老郭那死板的想法! 拿定主意后,老兆对身后的人下令道。 “找到老郭他们之后,千万不要声张,赶紧来向我汇报!” “是!” 众人齐声应答。 就在老兆他们忙着追赶时,陈安和汪江已经来到了高处,将整个火器厂区的景象都尽收眼底。 宽阔的试验场上,九十门刚制造好的大炮摆放得整整齐齐。 横排三十门、竖排三列,全都对着前方两千米远的空地,炮口抬到了最大仰角。 “前排装弹,中排发射,后排瞄准!” 在炮阵的侧面,一个手持红蓝两面小旗的旗务员一边喊着口令,一边挥动着旗子。 炮兵们立刻按照命令行动起来,中排的三十个炮手同时点燃了炮尾的引线。 不过,毕竟都是人,反应速度有快有慢,无法做到完全同步,所以三十门大炮只能先后开火,但间隔的时间并不长。 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火红的抛物线,那景象让人看了心里直发颤。 通红的弹丸拖着长长的黑烟,仿佛把原本看不见的飞行轨迹都画了出来。 试验场上还用白灰画了距离标记,每两道横线之间相隔六十五步,也就是一百米。 这些炮弹越过一道又一道横线,最终在第十九道横线的位置接连落地炸开。 轰隆! 震天的巨响接连传来,尘土和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三十枚炮弹爆炸产生的热浪叠加在一起,朝着四周扩散。 虽说距离越远,威力就越弱,但毕竟是三十枚炮弹几乎同时爆炸,那产生的能量可不容小觑。 当初修建围墙的工匠师傅们,根本没料到这些大炮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大炮说白了就是大号的火铳,最多也就打打实心弹丸,吓唬吓唬战马罢了。 就算陈安再三叮嘱要把围墙修得结实一些,他们也没有具体的概念,更没想到自己修建的围墙,会被爆炸产生的热浪和如同地震般的震动给震塌。 刚才,冷兵器厂区的师傅们还以为是火药库爆炸了,纷纷跑到围墙坍塌的缺口处。 要不是火器试验场的人及时拦住并解释清楚,他们早就冲进去了。 “这就是陈大人给咱们江浦驻军设计的大炮吗?” “我的天啊!和这个比起来,朝廷发放的大炮简直就是烧火棍啊!” “等过些日子,赶紧把江浦关城墙上那些朝廷派发的大炮拆回来,回炉重造!”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冷兵器厂区的师傅们总算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火药库爆炸就好。 当然,大家也为这批新式大炮顺利出厂打心底里感到高兴,毕竟新式大炮一旦换装,江浦县的小伙子们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希望就会大很多! 然而,在这群光膀子的壮汉当中,有十几个人并没有跟着欢呼。 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眼里满是震惊,更多的则是后怕。 特别是朱元璋,除了震惊和后怕之外,眼神里还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意。 尽管他在拼命的压制着这份杀意,但面对如此厉害的武器,也着实没办法将杀意完全隐藏。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些大炮既可以对准塞外的敌人,也可以对准他这个皇帝啊! 在火器试验场内,第三排三十门大炮的射击测试很快便完成了。 这也就意味着,本批次出厂的九十门新式大炮,已经全部完成了最大射程的测试工作。 “记录!” “陈大人设计的这款新式大炮,最大射程可达一千三百五十步,换算成咱们常说的距离,就是一百九十二米!”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射程调节测试!” “前排大炮的射程要求,达到最大射程一千三百五十步!” “中排,一千二百五十步!” “后排,一千一百步!” 旗务员边挥舞着手中的旗子,边扯着嗓子下达命令,语气里的喜悦与自豪根本藏不住。 毕竟朝廷派发下来的大炮,不仅射程只有三四百步,除了能吓唬吓唬战马,几乎没什么实际用处。 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和陈大人设计的这款新式大炮相比,那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不用说,朝廷的大炮想要调节射程,只能依靠控制装药量来实现。 可这装药量的多少全凭个人经验,根本没办法让几十上百门大炮同时爆炸,形成横向封锁的效果。 只有依靠基于机械原理的仰角调节装置,才能让几十上百门大炮发射出的炮弹,全都落在同一条横线上爆炸,进而形成密集的封锁火力网。 一想起这些,旗务员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本就是江浦关驻军的一员,这次是临时被借调过来负责发号施令的,能亲眼见证这么厉害的武器诞生,也算是他这辈子的一大幸事了。 当然,这新式大炮到底好不好用,最终还得看测试结果才能下定论。 第439章让那些钦差赶紧回京城,去告发自己 此时,在围墙坍塌形成的缺口外面,大伙还没从新式大炮超强的威力和超远的射程带来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一个个都看得眼睛发直。 只有朱元璋一行人,在拼命压制着心中的杀意,死死地盯着那些新式大炮。 即便朱元璋打心底里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服。 这些新式大炮无论是做工精细度,还是整体样式,都比大明官方配备的大炮要强太多了。 眼前的这些大炮,全都安装了带轮子的底座,推动起来十分方便。 更重要的是,它们还配备了朱元璋从未见过的仰角调节装置。 随着旗务员一声令下,炮兵们立刻开始调节大炮的仰角。 接着,三排大炮的角度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哎?你瞧他们运过去那么多猪肉,这是要干什么啊?还有那么多北元骑兵的盔甲呢!” “这还不明显吗?肯定是把猪肉固定在炮弹的爆炸范围内,看看这大炮的杀伤效果怎么样啊!” 在朱元璋身旁,几个和他一样光着膀子、双手叉腰的工匠师傅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说,火器厂区的师傅们,在对应射程的爆炸区域内,随意固定了许多猪肉。 他们用木桩将半扇猪肉架起来,再给猪肉套上北元骑兵的盔甲,远远望去,至少有两百个这样的假骑兵。 朱元璋看着这些猪肉盔甲的排列方式,心里暗自琢磨。 要是再给它们配上战马模型,那简直和北元骑兵冲锋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全体开炮!” 朱元璋双眼瞪得溜圆,只见旗务员激动地大喊一声,手中的红蓝两面旗子猛地向下一挥,那架势,仿佛他自己也是一名正在开炮的炮手。 轰隆—— 九十门大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出了火红的炮弹,九十枚弹丸拖着黑色的烟幕,在空中划出三道横向的抛物线,活像一张在空中飞速移动、按照横三十纵三阵型排列的火力大网。 这张巨大的火力网呼地一下,就朝着地面上的三道横线猛砸过去。 九十枚炮弹差不多同时落地爆炸,产生的热浪和地面震动的力度,远不是之前三十门大炮爆炸威力的三倍所能比的。 仅仅一瞬间,整个试验场就被硝烟和沙尘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 那些充当北元骑兵的猪肉,直接消失在烟尘中,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而试验场周围的围墙,也又坍塌了将近一半! 等烟尘渐渐散去,整个江浦兵工厂的人都沸腾了。 对他们来说,这可比打赢一场仗还要令人高兴! 要知道,制造大炮可不同于打造盔甲和刀具,自从正式投产以来的四个月里,他们因为测试不合格,经历了无数次失败,而这还是第一批能够交付使用的新式大炮! 有了这第一批,第二批还会远吗? 可朱元璋一行人却死死地盯着那些,被炸得碎的不成样子的猪肉,只觉得后脊梁阵阵发凉。 要是这些大炮瞄准的是他,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朱元璋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之前还一口咬定陈安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技术,可现在,陈安却让他亲眼见识到了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火器技术!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今晚,咱们就用这些猪肉来庆祝试验成功!” “明天给每门大炮都戴上大红花,正式移交给江浦驻军的炮兵部队!” 冷兵器厂区的师傅们笑着和火器厂区的老师傅开玩笑,说用猪肉招待他们也太抠门了。 随着人群渐渐散去,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朱元璋一行人,终于被老兆等人找到了。 而在不远处,一个能够俯瞰兵工厂全景的地方,陈安和汪江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了这些大炮,就算自己不在了,北元也打不进江浦关。 即便是让一头猪来指挥,最起码也能支撑到朝廷大军赶来支援! 想到这里,陈安果断转身。 从现在开始,他在这个时代只有一个目标。 让那些钦差赶紧滚回京城,去告发他。 在他看来,这件事一定能成功。 你想想,皇帝派来暗中调查的钦差,被当成探子抓起来劳改了好几天,最后只给了二百五十文钱就打发走了,换作任何人,能忍受这样的待遇吗? 要是换成他陈安当钦差,肯定连上门理论的心思都没有,只想着赶紧让皇帝下旨把他给抓了。 即便知道他是皇子! 而这,恰好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能先回京,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看了一会儿后,陈安和汪江便上了豪华马车。 一上车,陈安就躺在了车厢后排的沙发主位上,开始闭目养神。 说实话,老朱派钦差来暗中调查他,对他来说,真不是件好事。 钦差回京,在路上还得再耽误一段时日。 等圣旨下来,再送到他手中,又得花一段时间。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想办法缩短等待的时间,而把钦差气得火急火燎地回京城添油加醋地告状,就是目前最管用的办法。 就在陈安和汪江乘坐的马车驶出兵工厂大门的时候,在兵工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老兆指着朱元璋的鼻子,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 “老郭!” “你特娘的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 “你才是那个把书读到狗肚子里的人!你凭什么发火?又凭什么说我们陈大人大逆不道?” “给老子坐下!今天老子非得好好给你开开窍不可!” 朱元璋和他手下的亲军护卫们,边听训,边将囚服重新穿回了身上。 先前他们把囚服潇洒扔掉时,老兆就安排运输队的人捡了回来,要是这些人弄丢了囚服回去,少说得要挨顿毒打。 说起来,老兆还真挺为朱元璋着想的。 毛骧身边有个亲军护卫下意识地就要下跪,若不是毛骧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这膝盖就真要磕到地上了。 其他护卫的反应也差不多,幸好毛骧及时递去眼神,才让他们稳住了心神。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是觉得朱元璋肯定按捺不住,要爆发雷霆之怒了。 不过,朱元璋虽确实动了气,但离雷霆之怒还差得远。 第440章老朱被骂,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重新穿上88号囚服的朱元璋,手指着老兆的鼻子,那模样既生气又无奈。 要是在皇宫,这老兆能活着走出宫门都算他运气好! 可眼下他在老兆眼里,是得罪了皇帝,被发配过来的罪官,还得扮演大明朝的范仲淹。 所以就算一肚子火气,也都得符合大明范仲淹这个身份的设定。 他可以不服,也可以坚持己见,但就是不能说出“咱要砍了你”这种话。 朱元璋咚的一声,重重地坐在了地上,没好气地道。 “你也赶紧坐下!别老把‘老子’挂在嘴边,你是谁的老子啊?” “君子讲究坐而论道,有话慢慢说!咱平心静气的唠唠,他陈安的所作所为,难道不算大逆不道吗?” 老兆听他这么说,火气才算消减了一些,也一屁股坐在了朱元璋的对面。 他刚才那么大火气也是有原因的。 刚找到老郭的时候,就听见这老小子骂了句“大逆不道”,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把人拽到了这个没人的角落。 老兆瞪着朱元璋说。 “我哪是什么君子啊,就是个没念过多少书的普通人,但要说讲道理,我可比你这自称君子的人明白多了!” “来,咱就坐下说,我这没文化的老百姓,今天非得给你这把书都白读了的君子开开瓢不可!” 刚说完,他又赶紧摆手纠正。 “不对不对,不是开瓢,你这脑袋又不是葫芦,劈不开俩瓢,是开窍!是让你开窍!” 朱元璋听完这话,嘴角跟中风了似的抽了下。 其实他也不想在老兆面前骂陈安,刚才纯属是气糊涂了没忍住,可偏偏就这么巧,刚骂出口就被赶来找人的老兆听了个正着。 老兆紧跟着就问道。 “你不过就瞅了一眼咱江浦县的新式大炮,张口就说我们陈大人大逆不道?他是刨了你家皇帝的祖坟,还是抢了你家皇帝的老婆了?” 听到这话,朱元璋的眼睛瞪得溜圆。 就老兆这个说法,都足够他株连九族了! 站在旁边的亲军护卫们,也吓得两眼发直。 这老兆也太胆大包天了,这种话也敢说? 朱元璋为了忍住火气,脚趾头都快抠进地里了。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 “老兆,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话都敢说?” 老兆闻言却笑了,语气里没半分怯意。 “我明白,你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儿当劳改犯,早晚有一天皇帝会想起你,把你调回京城,就算你真要去告状,我也不怕!” 说着,他往前凑了凑,反问得掷地有声。 “可我问你,天下百姓多了去了,你敢保证,就我一个人在背后这么说你家朱皇帝?” 这话入耳,朱元璋瞬间冷静下来。 老兆的话像把钥匙,一下就捅开了他心里的窍! 是啊,他掌着生杀大权,旁人在他面前自然满口“陛下圣明”,可那些他看不见、听不着的角落,谁能担保没人在背后说他坏话? 老兆瞧着眼前这位大明范仲淹似有松动,语气也软了几分。 “我心里明白,要是站在朝廷的理上,站在那朱皇帝的位置上,我们陈大人确实是大逆不道,这光景要是让朱皇帝瞧见了,他八成会拼了命也要弄死陈大人!” 朱元璋听了,还挺认可地点了点头。 “你倒是懂的不少,可你都这么说了,还怎么给咱开窍?” 老兆反过头来问。 “你清楚这新式大炮的名儿叫啥不?” 朱元璋自然是答不出的,他哪儿会知道这大炮的名字! 老兆接着道。 “叫洪武大炮!” “咱们陈大人说了,这大炮就算威力再强,也只是用来抗击敌人、守护家国的国之重器,绝不是他陈安自己的私产,所以才特意用‘洪武’给它定的名!” “再说了,咱江浦兵工厂造的盔甲和兵器,数量全是照着皇帝的要求来的。” “江浦驻军有四个卫,满打满算两万二千四百名将士,我们造的盔甲就刚好够这个数,就连备用的盔甲、维修用的零件,还有刀枪弓箭、各类火器,也全是按朝廷定的数来造,半分不多半分不少!” 顿了顿,老兆往前凑了凑,反问得干脆。 “私藏盔甲是重罪,私藏刀枪火器也是重罪,可我们陈大人,连把自己用的匕首都没特意造过,凭什么说他大逆不道?” 他又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不平。 “你得清楚,这江浦兵工厂压根不赚钱,我们陈大人还自掏腰包,给皇帝的军队换更好的装备,到最后反倒要治他的罪?哪有这个道理!” 话到这儿,老兆脸上全是替陈安不值的模样,嗓门也拔高了些。 “哪怕不给陈大人升官,我都得天天念叨,骂那皇帝没长眼!” 朱元璋听到这儿,心头的火气一下子消了大半,还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好像…… 还真有点道理? 陈安自己造出了新式大炮,却用他的年号命名,话里话外没半分反叛的意思,甚至还自掏腰包给军队换装备…… 这么一琢磨,不给陈安升官,确实算得上是自己眼瞎了。 可念头刚落,朱元璋就猛地摇了摇头,差点就被这老兆的话绕进去了! 朱元璋目光紧锁老兆,眼神里满是审视的锐利。 “你怎么确定他是自掏腰包给军队换装备?他就没在军政上插过手?” 老兆当即撇了撇嘴,指着朱元璋的鼻子就骂。 “小人!你这真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朱元璋胸口的火气一下就涌了上来,再这么聊下去,他都快按捺不住,想找块砖头直接砸过去了。 可没等朱元璋的火气发出来,老兆又开了口。 “咱们陈大人还说过,‘文官负责治理天下、安抚百姓,武将负责保卫边疆、开拓疆域’,文官绝不插手军队的事,这是他定死的原则!” “他干这吃力不讨好的赔本买卖,没别的心思,就是单纯想让江浦县那些上战场的小伙子们,多些活下来的希望。” 听到这里,朱元璋眼神里的紧绷瞬间松缓,还多了几分释然与安心。 老兆瞧着眼前这位大明范仲淹面色平和了不少,心里清楚,自己想让他开窍的目的,差不多快达到了。 他抬眼望了望西边快要沉下去的太阳,又开口道。 “还有啥要问的?我要收工了,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往后怕是不会再见了。” 第441章要是陛下敢对付县令大人,江浦的百姓就反了 朱元璋目光落在老兆身上,那眼神里藏着几分探究。 片刻后,他的嘴角缓缓绽开一抹释然的笑,语气听不出喜怒。 “照你这么说,你们陈大人既有这般本事,又无反心,为何不将这些技艺献与朝廷?反倒把兵工厂藏在这四面环山的隐秘之地,如同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老兆想了想,才慢慢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谨慎。 “兵工厂选在这儿,一是为了防着北元的探子,深山里不易走漏风声;二是离矿山近,原材料运过来能省些力气,至于为什么不上交技术,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依我猜,约莫是怕皇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吧,皇帝用完了人,转头就不认账的事,还少吗?” 说着,老兆还特意投去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见护卫们也跟着点头附和,朱元璋顿时怒了。 “你们瞎点什么头!都给咱转过身去!” 护卫们慌忙转过身,但心里早已认同了老兆的说法。 作为离皇帝最近的人,他们再清楚不过自家圣上的手段。 虽说他们知道,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做不仁不义的事,可他也确实是玩转卸磨杀驴的顶尖高手! 这一点,跟着朱元璋打江山的毛骧最有话语权。 龙凤十二年时,朱元璋为了登上皇位,暗中让部将廖永忠以意外为由,害死了小明王韩林儿。 在韩林儿的葬礼上,朱元璋哭得比亲爹去世时还要悲痛,可站在一旁的毛骧看得真切。 他抱着灵位痛哭时,嘴角偷偷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 如今朱元璋已当了十五年皇帝,毛骧看着他日夜操劳、勤恳治国,也打心底觉得当年除掉韩林儿是正确的选择。 但一码归一码,谁也无法否认,朱元璋就是卸磨杀驴的行家,只不过没人敢把这话摆到明面上说! 想到这儿,背对着众人的毛骧悄悄勾了勾嘴角。 这江浦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居然能见到皇帝被老百姓教训的场面,简直是千古难遇的奇事! 其实,最认可老兆这番话的人,正是朱元璋自己。 别说他了,宋太祖赵匡胤用杯酒释兵权解除功臣兵权,汉高祖刘邦得了天下后就诛杀韩信,哪个开国皇帝不是卸磨杀驴的高手? 可这话被人当面说破,朱元璋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心里很不是滋味。 朱元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囚服,忽然生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念头。 若不是穿了这身衣服,他哪能听到老百姓的真心话? 说不定,陈安不肯上报这些先进技术,真的是怕他日后卸磨杀驴!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立刻否定。 旁人不清楚陈安身份的,倒是可以这么想,但陈安自己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他可是咱老朱的亲儿子,还会怕被咱卸磨杀驴? 朱元璋越分析越矛盾,越琢磨越想不通,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死循环。 另一边,老兆瞧着朱元璋瞪着眼睛出神,半天没吭声,心里反倒乐了。 只要他开始认真琢磨,自己让这位大明范仲淹开窍的目标,就又近了一步。 想到这儿,老兆抬手就一巴掌拍在了朱元璋的肩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的得意。 “我不用猜也知道,你心里早认了这话。” 老兆往前探了探身,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干脆。 “本来就是这么个理,半点儿掺不了假。” “讲忠义的人?那根本坐不上龙椅!这世上的皇帝,哪一个不是自己干着背信弃义的勾当,转头就逼着底下人对他死心塌地、忠义两全?” 老兆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我们陈大人常说这话,皇帝老子啊,就是最典型的双标狗!” 双标狗这三个字,老兆说得格外用力,生怕朱元璋听不真切。 这番话不仅把朱元璋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还让他彻底没了再跟老兆相处的念头。 虽然没听过双标狗这个新鲜词,但结合上下文,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再这么聊下去,他真怕自己忍不住找块砖头砸人。 “你可以收工了!” 朱元璋咬着牙说道。 眼见这位迂腐又固执的好官已经涨红了脸,老兆便收了话头。 他向来懂见好就收的道理,没必要非得争个面红耳赤。 就像教书先生授课,总得给学生留些消化的时间。 一股脑把所有道理全灌进去,只会让人脑子发懵,半点听不进去,倒不如点到即止,让对方自己慢慢回味。 但他敢肯定,这位固执的官员回去后,定然会反复琢磨自己今天说的话。 至于最后能不能真的开窍,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老兆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帮陈大人拉拢这位迟早会被朝廷召回的京官了! 临走前,老兆还想着再叮嘱一句。 “老郭,我把话撂在这儿,这是最后一句。” “将来你要是得了圣召回了京,敢在皇帝面前给陈大人泼脏水、告黑状,逼得朝廷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那咱江浦县的乡亲们,没有一个会袖手旁观!” “只要能保住陈大人,咱们全县人都能豁出去反了!就连这兵工厂,也得改头换面,专造对付朱家朝廷、用来造反的兵器!” 这话一出口,朱元璋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瞬间就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毛骧和其他护卫的反应也一样。 这哪里是什么提醒,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老兆心里跟明镜似的,最后这句话就是故意威胁,软硬兼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只见他昂首挺胸地离开了,背影坚定得像是要去赴死一般。 朱元璋望着老兆的背影,又把在江浦县的所见所闻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老兆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真到了那一步,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陈安造反,起码有九成的人会愿意跟他干! 意识到这一点,朱元璋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究竟要不要为了这些先进技术,暂时留住陈安的官职呢? 杀肯定是不会杀的,只要找个理由软禁起来就是了。 毕竟陈安好歹也是自己刚认回来不久的亲儿子。 从老兆口中得知的消息来看,陈安现在似乎没有反叛的意图,可谁能保证以后呢? 要是他换成陈安,再发展几年势力,肯定会起兵造反、争夺皇位! 第442章马皇后:明天咱们就能出去了 一想到这儿,朱元璋就暗自告诫自己。 必须立刻软禁陈安! 可一想到那些先进技术,特别是自己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火器技术,他又馋得不行。 要是真软禁了陈安,陈安铁定不会告知朝廷这技术的核心。 而工部那群人,能研究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朱元璋缓缓转头,目光沉沉地投向县城方向,喃喃自语道。 “陈安啊陈安……你说,咱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你最好识相些,立刻放了咱,再让咱亲眼瞧见,你半分军政事务都没沾手!” “往后的事,咱不敢给你保证,但眼下,你总得让咱彻底放心,唯有这样,咱才能暂且保住你的自由!” 正当朱元璋在心中为陈安划下这条不容逾越的新底线时,那名假扮成监工狱卒的锐眼卫已寻了过来。 “今日的劳改差事已了,您可以回特别牢房,与你夫人团聚了。” 一听说能见到夫人,朱元璋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在他眼里,自家那位素有女诸葛之称的夫人,最是足智多谋。 只要把今日在江浦县的种种见闻细细说与她听,她定然能为自己拆解迷局,想出些稳妥的好主意来。 县衙后衙。 陈安的豪宅里。 陈安手中那本旧日历正熊熊燃烧,火苗将上面用来等待朝廷调令的日子逐一吞噬。 随着最后一角化作灰烬,他拍了拍手上的余烬,伸手拿过一旁崭新的日历,上头清晰标注着倒计时六十天的字样。 在他看来,明日一早把钦差气跑,几乎已成定局。 那些钦差们养尊处优惯了,在这江浦县稍遇不顺,便会迫不及待地回去向皇帝告状。 想到这儿,陈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罢了,最多再在这江浦县待六十天,便能回到南直隶了。 虽说回去的方式并非自己所期望的那般风光体面,或许还带着些被迫的无奈,但好歹是能回去了。 到那时,再从长计议,看看如何应对朝廷接下来的举措。 可他哪知道,此刻的汪江压根没放下心来。 按说不该多此一举,他却还是自作主张的绕到了牢房外头。 他想再仔细听听,今晚钦差们私下会不会漏出些关乎局势的关键话来。 就在汪江爬上人字梯,脑袋距离那扇又高又窄的风口窗只剩半尺距离的时候,马皇后、朱元璋还有毛骧,也已经洗漱完毕,回到了牢房里。 “早点休息吧,明早会有好消息!” 负责看守他们的,是一名由锐眼卫假扮的狱卒。 他重新把门锁好,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可偏偏就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朱元璋、马皇后和毛骧三人再次陷入了沉思。 皎洁的月光,透过那扇又高又窄的方形风口窗,洒落在朱元璋和马皇后的身上。 而睡在他们对面靠墙床位的毛骧,又一次成了那个孤零零的旁观者。 只不过现在,这位旁观者心里有些发慌。 而就在这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马皇后又翻身骑到了朱元璋的背上。 “夫人,他说的好事是什么意思啊?” 马皇后边帮朱元璋揉着肩膀放松,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依我看,十有八九是他们觉得咱们不是北元探子,打算放咱们出去了。” 风口窗外面,骑在人字梯上的汪江,被这话惊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去。 幸好他反应迅速,再加上在会所里练出来的超强指力,紧紧扣住了墙壁石材之间的缝隙,这才稳住了身体。 “这女人简直就是女诸葛啊!” “这样的话,陈大人真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为自己所用?” “明天故意往死里得罪他们这事,真能这么做?” 想到这里,汪江又把脑袋往上伸了伸,再差几厘米,他的脑袋就能碰到风口窗的底边了。 此时此刻的汪江,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把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听进耳朵里。 以往陈安说的话,汪江从来都不会怀疑。 可眼下这女人一句话就道破了好事的真相,他不得不开始犯起嘀咕来。 万一他们的陈大人也和自己一样,小看了这个女人呢? 虽说他们从来没低估过这个女人,一直都认为她是个才华出众的才女。 可依眼下的情况来看,她哪里只是才女这么简单啊! 这时,朱元璋开了口。 趴在下面的朱元璋,一脸严肃地问。 “夫人,你咋如此肯定?” 马皇后淡淡一笑,将自己的分析复述了一遍。 陈安会暗中观察她在劳改工坊的表现,这是他们之前就已经分析出来的。 今天劳改结束之后,朱元璋又跟她讲了自己和毛骧的遭遇。 本来在矿上挖得好好的,突然就被调到兵工厂做内部转运的工作。 兵工厂是什么地方啊? 朝廷都把普通的兵工坊定为绝密之地,更不用说建在边境重要位置的兵工厂了,那保密级别更高! 这么重要的绝密之地,能随便让劳改犯进去吗? 不仅让他们进去了,还让他们做能到处走动、相当于参观的内部转运工作?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一切都是陈安安排好的,目的就是通过观察他们的反应,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北元探子。 而朱元璋的反应,别说不是北元探子了,简直就是一个心怀国家、满腔热血的中年男子。 结合两人的表现,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他们不是北元探子了。 就算有人怀疑他们是皇亲国戚,也绝对不会怀疑他们是北元探子。 既然不是北元探子,那自然就应该无罪释放了! 听了马皇后的分析,朱元璋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朱元璋可一点都不笨,只是没有马皇后那么细心罢了。 很多时候,只要马皇后稍微点拨一下,他就能举一反三,弄明白事情的核心所在。 “好!” “只要……” 对面的毛骧听到这里,立刻就想拍着胸脯说几句狠话。 他这辈子净是把别人关在大牢里,可现在自己却被抓了进来,还干了这么多天的苦力活,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呢? 要是不报这个仇,他都没脸回去继续当亲军都尉府都指挥使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第443章到时候,咱们就和他做生意 可毛骧的狠话还没说出口,马皇后和朱元璋就同时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不仅如此,两人还朝着风口窗的方向,各自眨了三下眼睛,提醒他要小心提防隔墙有耳。 毛骧赶紧拱手作揖,然后闭上了嘴,眼睛直直地盯着风口窗。 除了担心有人在外面偷听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让他不想说话。 他实在不想看眼前这对恩爱夫妻秀默契。 就在这时,马皇后凑到朱元璋的耳边,小声嘀咕道。 “重八!你答应我的事,怎么就只做到一半啊!” 她带着点嗔怪,又透着几分着急。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不管受多大委屈都得忍着,啥事儿都等咱们碰面了再合计,结果呢?碰面说事你是办了,可该忍的气,你是半点儿没控制住!” “你跟那个老兆说自己是被发配的罪官,还张嘴就骂陈安大逆不道,这些话、这些样子,说不定早被陈安看在眼里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担忧。 “所以啊,现在他不怀疑咱们是北元探子了,可反过来,他很可能要疑心咱们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了!” 朱元璋一听完,眼睛立马就瞪圆了。 “这……” 不等朱元璋把话说完,马皇后就笑着摆了摆手,继续凑在他的耳边小声道。 “所以你看,明天只要他们放咱们走,就说明陈安心里已经在疑咱们是钦差了!” 她语速稍快,把其中的关键挑得清清楚楚。 “但咱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到时候只要有一点着急出城的样子,他立马就会拍板确定咱们的身份!” 她皱着眉,又往深想了一步。 “你说,安儿真把咱们当钦差了,会怎么对付咱们?” 话落,她又补了句。 “就算他自己怕担责,不敢做太出格的事,可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呢?他们可不管那么多,对咱们说不定连基本的客气都没有!” 听到这里,朱元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有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 马皇后从朱元璋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自责。 她继续温柔地凑在他的耳边说道。 “臣妾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就凭臣妾看到的、听到的,再加上圣上你同我说的那些事情,我敢保证,安儿绝对没有谋反的心思。” “他只是在用一种别人不理解、不认可的方式,做着对国家和百姓有利的好事!” “再说了,安儿不仅是我们的儿子,还是个难得的全才啊!” “要是圣上你逼迫他,让他寒了心,那后果……” 话没说完,马皇后便从朱元璋的背上溜了下来。 在地上站定后,对着朱元璋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 朱元璋当然明白,马皇后这是想让自己放过陈安。 他起身扶起马皇后,开始认真琢磨起来。 老兆先前跟他说的那些话,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是啊! 陈安用赚来的钱,开办兵工厂这样亏本的买卖,而且从来没有给自己私自打造过一套盔甲兵器。 除此之外,他还修建了奉养年老士兵的养济院。 养济院的旁边还有济民医馆。 自己当初还因为这个,下定决心要建一个比养济院更好的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陈安影响了自己啊。 想到这里,朱元璋脸上的愁云渐渐消散了。 他转过身,凑到马皇后的耳边问道。 “夫人,那你想怎么办呢?” 马皇后紧紧握住朱元璋的手,眼里满是幸福和感激。 她又凑到朱元璋的耳边小声说道。 “等他们放了咱们,咱偏不走,直接去找陈安做生意!” “只要他肯露面见咱,我就有办法让他把钦差的疑心抛到脑后,搞不好啊,还能跟他成了朋友。” “到时候,圣上您要考察他,还不是手到擒来?想知道他到底是忠是奸、有多大本事,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她话锋一转,态度愈发恭谨。 “等彻底摸清了他的盘算,如何处置他,全听圣上您的,臣妾绝不多说一个字。” “臣妾这么费心思筹谋,不为别的,就盼着圣上能得到真正的贤才相助,盼着您在朝堂上能有个分忧解难的人” “标儿是您的左膀,要是陈安还是以往那般心思,那他就能继续当您的右臂啊!” 听到这里,朱元璋紧紧握住了马皇后的手。 他看马皇后的眼神里,除了夫妻之间的情意、君臣之间的敬重之外,还多了战友这两个字所蕴含的分量。 而一旁的毛骧,只是抬头望着风口窗外的圆月。 他不清楚是不是真有人在偷听,可要是真有人,他倒想问问对方。 “你听得难受不难受啊?” 隔壁的汪江早就听不下去了。 除了那个女诸葛猜到明早的好事是释放他们之外,关键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耳朵里灌进去的,全是这对中年夫妻情意绵绵的甜言蜜语。 关键是这俩人还特别会把握分寸,每次说到重要的地方,声音就小了。 可一到秀恩爱的时候,声音又大得能让他听得一字不差! 没办法,汪江只能摇着头,离开大牢去了陈安的豪宅。 一进院门,汪江就随便抓了个人,问道。 “陈大人呢?” “在浴室呢,汪大人,您最好还是别去打扰他,上次您搅黄了那两个丫头的好事,她们到现在还记着仇呢!” 仆从提醒道。 汪江苦笑一声,还是缓缓朝陈安的浴室走去。 陈安正立在浴室门口,指尖慢悠悠地理着衣领,神情从容,不见半分仓促。 “大人,您这是洗完了?” 汪江脚步轻快地凑上前,眼角却不着痕迹地往浴室纸窗扫了眼。 窗上两道晃动的身影隐约可见,他脑子里顿时闪过些活络心思,脸上立马堆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接着说道。 “这下我可算松口气了,再也不用怕不小心得罪您那两位专属的大小姐了!” 陈安轻轻皱了皱眉头,投去一道还算严肃的目光。 汪江见陈安收起了玩笑的神情,也赶紧端正神色,郑重地禀报。 “大人,下官今晚又去了一趟大牢,那个女人,竟然猜到咱们明天要放他们走了!” 第444章大人,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听到这话,陈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要是那个中年壮汉有这般本事,陈安未必会格外看重。 一个容易冲动发火的人,实在没什么可畏惧的。 但这个女人却不一样! 陈安在后世看过很多情感分析的视频,知道女性大多是感性压制理性,男性则常常是理性权衡利弊。 但这个女人却打破了这个规律,说她是个异类都毫不为过。 在她身上,陈安几乎看不到丝毫感性的痕迹,全是近乎绝对的理性。 想到这里,他转身望向大牢,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 直觉告诉他,这次或许真的遇到对手了! “走,去书房!” 陈安撂下话,径直朝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汪江就生动形象地讲述起了昨晚的经历。 为了还原当时的场景,他连半点细节都没有遗漏。 偷听到的对话要讲,自己根据对话琢磨出的分析要讲,就连那对夫妻腻歪黏糊的动静,他也都一字不落地模仿了出来。 “说重点!” 陈安听得都有些郁闷了。 人家两口子的私房话,汪江听得竟然比当事人还清楚。 不过,也正是这些腻歪话,让陈安更加确定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而且两人感情好得如胶似漆。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关键是这朵鲜花还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跟着牛粪!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女人恐怕没那么容易按照他的剧本行事。 要是换成平常情况,陈安敢打包票,明天给他们二百五十文钱,这群人肯定会麻利地回去告状,谁还没有点报复心呢,即便是钦差也不例外! 可从汪江的汇报来看,这二百五十文钱,说不定还真赶不走他们。 那女人十有八九会劝住自家老爷,非要跟他较量一番不可。 倒不是陈安害怕跟他们碰面,只是觉得麻烦,更不想耽误自己回京的时间。 可偏偏那位老爷对夫人的宠爱,简直超出了常理,比巴蜀地区那些怕老婆的耙耳朵还要没脾气。 说不定夫人一个眼神,他就乖乖来找陈安了。 想到这里,陈安打定了主意。 必须再加上一道保险才行! 想要激怒那个心思缜密的女人并不容易,但要惹恼那个冲动易怒的老爷,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男人虽说耳根子软,可心里也有底线,只要触碰到他的底线,他立马就能变成说一不二的强硬老爷。 陈安要的,就是让这个耙耳朵老爷,变成扛着夫人回京告状的硬茬子! “明早的计划不变,但你还得额外安排一件事……” 陈安压低声音,把后续的安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汪江。 汪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眉头紧紧拧成了疙瘩。 要是说给二百五十文钱是把钦差往死里得罪,那陈安接下来的安排,简直是逼着钦差非要弄死他才肯罢休! “大人,您这哪里是什么欲擒故纵啊?这分明是纯粹的自寻死路啊!” 汪江坐在那里,脸都皱成了苦瓜,心里甚至冒出了违抗命令的念头。 陈安这安排实在太过分了,就算是割肉喂鹰的佛祖来了,恐怕也得被逼成翻脸的阎罗王! 陈安倒也不责怪汪江,毕竟他这安排确实透着一股自寻死路的意味。 汪江能有这样的顾虑,反倒说明陈安没有看错人。 这家伙以后说不定能在自己离开后,撑起整个江浦县。 又劝说了好一阵子,汪江总算别别扭扭的应下了,起身告辞前去安排事情。 汪江离开后,陈安拉开一个柜子,取出一叠用防水牛皮纸层层包裹着的资料。 这叠资料,可是他给下属们留下的后路! 只要把这份资料交给朱元璋,他的这些下属,就绝不会出事。 陈安扫了一眼资料,见没出什么岔子,心里也就彻底踏实了。 其实,他从来就没打算搞什么欲擒故纵,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让这些钦差别来烦他,赶紧滚回京去告他的黑状! 要是能让老朱动用八百里加急,下旨召自己回京,那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陈安转身回到房间,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他相信所有事情,都一定能如愿。 就算那个女人是个女诸葛,可她终究不是拍板的人,说了算的还是那位钦差大人! 他笃定,那个容易冲动的钦差,绝对忍耐不到跟自己碰面的那一刻! 第二天一早,振聋发聩的唢呐声,将监狱里的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紧接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好事就要来了! 一名狱卒走了进来,拿着纸,大声念道。 “现查明郭峰、马英儿、毛骧等人,并非北元探子,恢复其人身自由,即刻无罪释放!” 念完之后,狱卒打开牢门,笑着说道。 “现在跟我去领这几天的劳改工钱吧,这钱必须得领,咱们陈大人说了,绝对不能拖欠任何人的工钱,领完钱,你们就能出狱了!” “好啊!那咱们倒要看看,这十几个人被你们抓来做了这么多天苦力,到底能拿到多少工钱!” 被认作朝廷钦差的郭大人,只与身旁夫人递了个眼神,便不卑不亢地开口,随后率先走出牢门。 夫人与贴身护卫紧随其后,一同离开。 见这群人竟半点儿火气都没发,看守的锐眼卫当场愣住。 来的路上,他早设想过无数种对方的反应。 别说真是钦差,就算是普通的外地商人,遇上这事也得跳脚发火。 人哪能没脾气? 被冤枉这么久,还干了一堆苦差事,就算不骂人,要公道、要赔偿也天经地义。 只要他们提赔偿,他就能推进下一步,可对方的淡定远超预期,实在让他犯难! 没办法,只能把难题交给工钱结算处的战友处理了。 很快,朱元璋一行人就换回了原来的衣裳,按流程领回了各自的私人物品。 心思细腻的马皇后仔细检查了包袱,宝钞、银两、铜钱都没少,连一条丝巾都在。 见状,她又在心里默默给陈安点起了赞。 虽说没去过应天府的天牢和诏狱,但她也知那些地方肯定是乌烟瘴气的。 第445章老朱不忍了,想抓就抓想放就放不可能 牢房里油水不少。 有钱人家坐牢,给钱就能卸枷锁什么的,都不算新鲜事了。 虽说朱元璋一直用铁腕手段治理贪污,但马皇后心里清楚,这根本没办法彻底杜绝。 天子脚下的天牢尚且如此,那些山高皇帝远的边城大牢,按理说应该更加混乱才对。 但这里不仅没见到那些龌龊事,就连狱卒都手脚干净得很! “老爷,你说这被大贪官管着的大牢,是不是比你这个穷皇帝手下的天牢还干净啊?” 马皇后重新挎好包袱,冲朱元璋打趣道。 朱元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今儿个是出狱的好日子,别给咱找不痛快!”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衣华服,便跟着狱卒往劳改工钱结算处走去。 不过,他这一路上,都在琢磨马皇后的话。 看着这所把囚犯当人看待的大牢,还有秉公办事的狱卒,朱元璋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服气。 自己治理下的天牢和诏狱,还真比不上陈安管理的地方。 像这种简单的牢房布局,还有让劳改犯创造价值的制度,他倒是可以完全学习照搬。 但让这么多牢头狱卒都清廉如水,他绝对学不来! 就算是想破头,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都动用了屠刀来治理贪污,天牢和诏狱依旧不干净。 可陈安,却能让手下人坚守清白。 正想着,一行人已经到了工钱结算处。 这是一所离大牢不远的小房子,内部陈设和当铺差不多。 外面排队的人个个面带笑容。 毕竟都是刑满释放的人,不用再穿囚服了。 更关键的是,出狱前还能拿到一笔工钱,这可是他们开始新生活的本钱啊! “还是在陈大人手下坐牢舒坦!” 有人忍不住感慨,语气里满是真切的轻松。 另一人跟着笑叹。 “我家祖坟怕是冒青烟了,才能让我发配到江浦县来坐牢!” 这时,有人转向身旁同伴。 “兄弟,你回原籍不?我家人都在乱世里没了,不想回去了,打算在这儿安家。” “在这儿安家不用回原籍?真能这样?” 同伴又惊又喜,连忙追问。 “那可不!” 先前说话的人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 “江浦县的规矩就是这样,想回去的就走,不想回去的就落户,别的啥都不用操心,陈大人早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伙儿的议论声,不断飘进朱元璋的耳中,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是怎么敢的?!” 朱元璋压着声音,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怒火。 “他居然敢让发配来的犯人在这儿落户?这些人可都是当兵的潜力股!” 马皇后见他情绪激动,赶紧握住了他攥得发白的手,轻声劝道。 “沉住气,再急也没用,什么事儿都等见了陈安再说!” 在马皇后的劝慰下,朱元璋勉强压下了火气。 可就连马皇后,也觉得陈安此举实在过分。 他这般大肆招揽人口,的确触到了皇帝的底线。 洪武三年,朱元璋就派军队配合地方官府,搞过全国人口普查,也就是点闸对比,还编了户帖,用作核实户口、征调赋税劳役的依据。 紧接着,他又推出了路引政策。 这政策既能方便管理人口,又能平衡各地的人口数量。 朱元璋自然盼着各地人口越多越好,这样他想征多少兵就征多少,攻打北元也更有底气。 可他绝不容许各地人口比例严重失衡。 若有心怀不轨的官员掌控人口众多的省份,大明江山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马皇后眼里满是担忧,心里暗暗念叨。 “安儿啊,等见了面,你最好是能给你父皇一个原谅你的理由。” “不然,就算是为娘出面,怕是也难护你周全!” 就在马皇后思绪纷飞的时候,柜台里的狱卒开口喊道。 “名字!” 朱元璋沉着脸,冷冷答道。 “郭峰!” 狱卒扫了眼他们一行人,指尖在算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拨弄,很快停了手。 “郭峰、马英儿、毛骧……你们几个的劳改工钱,总共二百五十文。” 话音刚落,旁边另一名狱卒已贴心地用红线将铜钱串成一串,笑着递过来,同时补充道。 “拿着钱,直接出大牢就好,别回头,这是规矩!” 朱元璋掂量着手里的铜钱串,又扫了眼身后十几人。 这么算下来,每人平均不到二十文,还是好几天的工钱。 一天折算才几文钱? 要是先前没听见那些人的议论,他或许还能忍到见到陈安再说。 可一想到陈安明目张胆的招揽人口,再加上这少得可怜的二百五十文工钱,朱元璋再也忍不住了! 没等马皇后阻止,他抓起铜钱,啪地拍在柜台上,怒气冲冲地道。 “你以为老子缺你这点工钱?” 他攥着拳头,语气里满是质问。 “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抓进来,想关就关、想放就放,这地方难不成是你们说了算的私地?” “别废话了,赶紧带咱去找你们陈大人,他今儿个要是不给老子一个交代,咱就跟他没完!” 朱元璋不想再忍了,他现在就想见到陈安,当面问清楚。 为何知法犯法? 又为何敢违规招揽人口? 这事说不清楚,其他都免谈! 柜台后两个假扮狱卒的锐眼卫见钦差发了火,心里反倒乐开了花。 他们要的就是这效果,就怕他不生气! 其中一人当即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要说法?用不着见陈大人,我现在就给你!” 锐眼卫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你们进城前东瞅西看,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难道不知道这是边城?不知道边城正全力抓北元探子?” “进城后,你们又四处打听陈大人的消息,还费尽心思想摸江浦驻军的底,就你们这些举动,说不是北元探子,谁信?” 他顿了顿,语气更冲了。 “来做生意的富商,会干这种事?” “要不是你们劳改时表现还算过得去,我们锐眼卫大队能松口解除怀疑?” “放你们走还结工钱,这已经是陈大人仁慈了!换在别的地方,早把你们砍了喂狗了!” 这话刚落,排队领钱的其他刑满释放人员也纷纷指着朱元璋骂开了。 眨眼工夫,朱元璋就成了众矢之的。 “咱……” 他刚一张嘴,就被满场的指责堵得说不出话来,只余下满心的憋闷。 第446章妹子,你这是败家 那锐眼卫见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手指在算盘上重重一搭,“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在屋内炸开。 他越算越不耐烦,最后“啪”地一声按住算盘,抬眼瞪着对方,满是怒意的道。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害得我们锐眼卫没日没夜地盯着你们,连维持治安的军队都被调过来围堵!这笔账,总得分清楚吧?” 他伸手指着算盘上的数字,声音陡然拔高。 “咱也不跟你们多计较,就按一千名士兵的出场费算,再加上我们这些锐眼卫这几天耗在你们身上的工钱,不多不少,总共一千两银子!” 话说到这儿,他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威胁。 “现在给你们两条路选,要么乖乖把银子交出来,交了钱,你们还能在这儿安安分分做生意;要么一分钱不想出,那也简单,现在就收拾东西,滚出城外去!” “要是等我们动手,那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说完这话,那锐眼卫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淡笑来。 在他看来,没人会接受这种条件,这群人肯定会怒气冲冲地离开! 可就在这时,没等朱元璋发火,马皇后就直接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大明宝钞,放在了柜台上。 “这位差爷说得在理,确实都是我们的不是。” “是我们一时糊涂,多嘴瞎打听,才让各位差爷产生了误会,还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这赔偿的钱我们认了,至于这二百五十文工钱,就当是我们孝敬各位差爷,给您买杯茶喝的!”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眼里满是难以相信的神情。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朱元璋一行人已经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大门。 “这伙人是疯了吧?把钱当废纸一样扔?” “我知道商人都图安稳、不爱惹麻烦,特别是那些有钱的富商,总觉得钱能解决的都不算事儿,可这不是几十两、百八十两的小数目,这是一千两啊!” “他们到底多有钱?莫非真的已经富可敌国了?” 不光排队的人这么想,那两个锐眼卫心里也满是震惊。 看着柜台上的一千两宝钞,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难道我刚才要价太低了?” “这跟要价多少没关系!你在这儿盯着交接的事,我先拿着这钱去找陈大人!” 负责串铜钱的锐眼卫撂下话,就拿着钱往马厩方向快步跑去。 另一边,重获自由的朱元璋却半点都不高兴。 他先四处瞅了瞅,确认周围没人,才带着火气问马皇后。 “妹子,你到底在弄啥?这钱也能赔?咱当年当叫花子讨饭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气!” 马皇后却半点不恼,反倒有闲心看路边的风景。 这般山地丘陵和平川交织的边塞风光,对走南闯北打江山的朱元璋来说早见惯了,可对第一次见这种景色的马皇后而言,却格外吸引人。 她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想去拉朱元璋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别碰咱!这钱就不该赔,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你这是败家!” 身后的毛骧和十来名护卫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都清楚,大明的开国皇帝又“支棱”起来了。 瞧他背着手独自往前走的模样,既显得风风火火,又带着一股六亲不认的劲头。 马皇后快步追上朱元璋,没先劝他消气,反倒转头看向毛骧,眼神里带着几分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威慑,开口问道。 “毛骧,你来说说,这钱该不该赔?” 朱元璋也停下脚步,目光死死地盯着毛骧,冷声道。 “你好好回答,想清楚了再开口!” 毛骧看看朱元璋,又看看马皇后,来回打量的同时,也在心里连连叫苦。 最后,毛骧目光笃定地望向马皇后,沉声回道。 “臣以为,皇后娘娘说得对,这钱当赔。” “是是是!皇后娘娘说得在理,这钱该赔!” 有护卫赶紧跟着附和,还特意补了句。 “说不定圣上接下来开口,也会说这钱该赔!” 朱元璋指着那个多嘴的护卫,刚要张嘴训斥,就瞥见道路尽头又有被释放的人走了过来。 他赶紧轻咳两声,整理了一下衣领,继续昂首挺胸地往前走。 毛骧和护卫们回头看了看,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马皇后看着闷闷不乐的朱元璋,眼底藏着丝小得意,慢悠悠地开口道。 “老爷,大伙儿都觉得该赔,你怎么看?” 朱元璋冷着脸看她,心里头火气直冒。 他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憋屈。 “你要明白,他们之所以违着心听你的,是因为咱一直包容你,给你面子。” “臣妾晓得。” 马皇后点了点头,语气却没半分退让。 “但臣妾更晓得,你待会儿也会说这钱该赔。” “你!” 朱元璋语气生硬,带着点被戳穿心思的恼羞。 “妹子,你最好真能说出让咱服的道理来!” 马皇后依旧笑得温柔,语气不疾不徐地说。 “一千两,换你心心念念的大炮技术,值不值?” “一千两,换你眼馋的甲胄、冶铁、刀兵生产技术,值不值?” “一千两,能让工部织染所的产量翻倍还保得住品质,值不值?” “一千两,还能换……” “行了!” 朱元璋猛地打断她,语气里没了半分犹豫,爽利地说。 “你说得对,这钱该赔!” 看着瞬间醒悟的朱元璋,马皇后欣慰地笑了。 她家重八其实很聪明,就是脾气太急躁,这些年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他因为一时冲动而在事后后悔。 马皇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肯定活不过朱元璋。 她多希望自己在世的时候,能帮他把这急躁的脾气改过来,免得自己走后,他做出追悔莫及、甚至遗臭万年的事。 这些年她费了不少心思,却始终没什么效果。 可没想到自从寻回了安儿,他居然有了些改变。 当然,改变习惯不容易,得徐徐图之。 也正因为如此,马皇后更加坚信,要是陈安能继续为朱元璋的效力,那朱元璋一定能成为流芳百世的明君。 第447章抓紧铸大炮,备战 马皇后多希望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他们像唐太宗和魏征那样君臣相得。 但这还得看陈安自己有没有分寸,别做出连她都觉得大逆不道的事来才行。 这时,朱元璋又气哼哼的说道。 “但咱得先找出他的错处,再去找他算账!不能咱吃了亏,好处倒全让他占了,咱才是他的皇帝老子!” 他眼神一沉,又补充道。 “他这大牢里的狱卒手脚干净,我就不信他开的酒店里的店伙计,手脚也能这么干净!” “咱们被抓之后,肯定有人会偷咱们的东西!只要少了一个物件儿,咱就去江浦县衙击鼓鸣冤,告他这个当官的不仅经商,还纵容手下偷客人的东西!” 说完,朱元璋就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去。 这一回,马皇后不仅没有阻止,还十分支持他。 重八可是皇帝,总得找回自己的面子! 县衙后衙。 陈安豪宅的书房里。 汪江正盯着桌上那一千两宝钞和二百五十文铜钱,听着锐眼卫的汇报。 此时,他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大人,属下活了三十多年,真没见过这么爽快识大体的女子!” “一千两啊,说赔就赔,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陈安没作声,心里却在想。 别说你了,我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随即看向汇报的锐眼卫,语气平静地吩咐道。 “这些天你们也累坏了,人家赔的这一千两,还有那二百五十文茶水钱,都拿去给大伙儿分了。” “接下来,你们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王保保身上,务必盯紧了。” 锐眼卫当即单膝跪地。 “谢大人赏赐!我等必定竭尽全力!” 说完,拿着钱就退了出去。 紧接着,陈安用余光瞥了眼新换的倒计时日历,对汪江说道。 “既然他们不愿离开,那就照昨晚的安排办吧!” “下官这就去落实!” 汪江说完,脚步却没动,目光仍牢牢盯着陈安,眼里满是“希望您能反悔”的恳切,像是还在等他改口。 在他眼里,要是真按昨晚商量好的方案来,那哪里是啥欲擒故纵,分明就是把人家往绝路上得罪啊! 这么一搞,不逼得对方非弄死陈安不可才怪! 可他也清楚,自家陈大人向来说话算话,要么不说,一旦说了就绝不会改。 都说皇帝金口玉言,可在汪江心里,他家陈大人才是真的说一不二。 不管是正经公事,还是这些折腾人的事,只要他开了口,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见陈安半分没有改主意的样子,汪江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吩咐去办。 陈安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这伙钦差没被气走,肯定会主动来找自己。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赖着不走,真的是为了做生意吗? 商人确实能为了赚钱忍气吞声,但绝不会忍到这般毫无底线的地步。 只有钦差为了办好皇帝交代的差事,才肯忍受这样的委屈。 毕竟,办不好普通的皇差,顶多挨顿骂。 可要是办不好朱元璋交代的皇差,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朱元璋派出去的钦差也分两种。 像杨宪那样的,早就回去告黑状了,而且还得把黑状往最严重的方向写。 可要是换成郑士元、韩宜可那样的,不绞尽脑汁查个水落石出,绝对不会回去复命。 或许其他人都喜欢郑士元这种较真的钦差,可陈安巴不得自己遇上杨宪。 不管以什么方式,他都盼着能早点被调回京! 可事与愿违,以他的观察,那位郭老爷是朱元璋的铁杆追随者,他的夫人更是个冷静理智又大气的女诸葛。 一家子都是朱元璋的脑残粉,这可比遇上郑士元还让人头疼啊! 陈安也没想到,那一千两银子,他们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赔了! 他盯着桌上新换的日历,忽然觉得这倒计时有点不靠谱了。 但转念一想,眼里又多了几分玩味。 那个容易冲动的郭老爷,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可那位夫人,倒让他觉得是个有意思的小对手。 难得遇上这么个对手,既然人家不肯走,那就陪他们玩玩好了。 在陈安看来,他对钦差采取的一视同仁策略,保证能气到郭老爷扛着夫人就往回跑! 想通这一点,陈安便不再纠结钦差的事情,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传五个传令兵过来!” 片刻之后,常驻县衙的十名传令兵中,有五人快步赶来,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等候命令。 “你即刻通知江浦左卫的周将军、右卫郑将军,令他们随时做好备战准备,特别是炮兵部队,必须尽快熟练掌握新式洪武大炮的所有性能,做到了然于胸!” “你去给白马乡卫的陈将军、聂营卫的王将军传个话:咱们江浦的战备物资,大部分都存放在他们那里,务必妥善看守好这些家底,同时抓紧时间开展训练,不得有丝毫懈怠!” “还有你,去江浦兵工厂询问清楚,咱们江浦两万二千多名将士的甲胄、兵器,以及骑兵所用的马甲,八月十五前能全部换装完毕吗?” 传令兵们领命而去,只剩下了负责去兵工厂传令的那名,还跪在原地没有动弹。 “大人,兵工厂正式投产才四个月,眼下也就完成了不到一半的换装任务。” “现在已是四月中旬,要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做完所有换装,这时间恐怕实在来不及啊!” 那人面露难色,又补充道。 “而且从六月开始,江浦就会进入酷暑天,热得人喘不过气,兵工厂本就天天跟熔炉、炭火打交道,温度比外头还高,我真担心工匠师傅们扛不住这样的高温,到时候别说赶进度,连身体都得熬坏了……” 陈安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眉头微微皱起。 士兵都能想到的问题,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以王保保为首的北元各部,本就对江浦县虎视眈眈,更何况这地方还如此富庶。 他们就算没摸清江浦的军事情报,可明面上的繁荣富庶,早就看在眼里了。 再加上去年秋天那藏都藏不住的大丰收,就算对江浦的军情一无所知,他们也会拼了命来抢夺! 第448章老朱回酒店拿行李,被骂小人 做生意是为了利益,打仗又何尝不是呢? 只要利润足够高,商人就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只要好处足够多,那些一到冬天就缺衣少食的北蛮,自然也会不顾一切地来攻打掠夺! 陈安之所以问能不能在八月十五之前完成换装,就是为了应对这场必定会到来的战事。 江浦县位于稻作区,属于暖温带半湿润季风气候。 夏天酷热难耐,连风都是热的;春秋两季却格外凉爽,体感最为舒适。 当地每年九月下旬至十月上旬,是稻谷成熟的丰收季。 十月上旬一过,天气便会迅速降温,不过还没到十一月下旬那种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程度。 也就是说,丰收结束后的一个多月里,气候不冷不热,正是最适合行军打仗的黄金时期。 只要王保保脑子清醒,为了巨大的利益,他就绝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位被朱元璋誉为“天下奇男子”,还在洪武五年赢过徐达的北元齐王扩廓帖木儿,肯定会豁出全力来攻打江浦。 王保保麾下的兵力本就不弱,再联合其他部落,凑出三十万大军,简直易如反掌! 虽说北元被打退之后,各部族之间早就没了凝聚力,彼此离心离德了。 但陈安的富有、江浦县的殷实,却成了让他们暂时精诚团结的粘合剂。 可若他们真能打下江浦县,一旦开始瓜分粮食和钱财,便会立刻陷入狗咬狗的内斗局面。 但陈安的选择截然不同,他宁愿在城外摆开阵势,以堂堂正正的方式,打败此刻团结一心的北元军队! 也正因为这份考量,他才必须让将士们在八月十五之前完成全部换装。 作为熟读历史的后现代人,他比谁都清楚,大军不仅需要足够时间适应新装备,更需要专门的协同训练来磨合战术。 只有把这些环节都落到实处,才能将新装备的战斗力完全释放,在战场上占据绝对优势! 不过,等真开打的那天,不出意外的话,他早就回京了。 还是那句老话,凭着自己那点不算多的良心,在回京之前,能多安排好一件事,就多踏实办好一件。 能给江浦的防务、给前线的将士们多铺一层垫,就算他没白在这儿多待些日子。 想到这里,陈安转头看向那名传令兵,语气严肃得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你去告诉兵工厂的每一个人,他们现在不是为别人卖命,是在为自己的儿子、侄子、兄弟卖命!” “守住江浦,就是守住他们自己的家!” “只要进入夏季,所有工匠师傅的工钱,一律按三倍结算,劳改犯也按这个标准来!” “本官向他们承诺,随时能喝到冰镇果饮,随时有足够的消暑药汤!要是制冰厂供应不足,就先别给本官送冰块;要是还不够,全城富商家冰窖里的冰,本官全买了,优先给兵工厂用!” “本官会把所有保障都落实好,但他们必须在八月十五之前,保质保量让江浦驻军完成全部换装!” “这是命令!” 传令兵望着陈安眼底那不容动摇的坚定,听着这毫无商量空间的语气,眼眶忽然一热,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属下得令!定将大人的话一字不差的带到!” 走出县衙,刚转过街角,那传令兵就赶紧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才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全县军民都愿意为陈大人赴汤蹈火,为什么大家会调侃陈大人不贪才不正常。 这样肯为江浦拼、为众人谋的官,即便真有几分私心,也早被大家记挂他的好给盖过了。 而且他还琢磨透了,自家陈大人是个特别守原则的人。 明明攥着江浦的实权,却早就放话绝不涉足军政,之后就真的半分没碰过军政要务。 方才下令时便是如此,他对几位将军说的,从不是“传本官的令”,唯独对兵工厂,才严肃说了句“这是命令”。 毕竟兵工厂本就是陈大人的私产,他这个常年亏本运营的工厂老板,对自己的雇员下指令,本就天经地义,跟涉足军政这件事,半点牵扯都没有! 这会儿,朱元璋一行人也回到了江浦大酒店。 “大老爷!你们这是被放出来啦?” 掌柜的一瞧见他们,立马快步迎上前,脸上满是意外。 虽说之前就跟朱元璋打过一次照面,可他记的格外清楚,毕竟当时那阵仗实在扎眼,任谁见了都难忘。 紧接着,掌柜的又笑着问。 “既然放出来了,就说明你们不是北元探子!接下来还打算继续住店不?” 朱元璋一听这话就皱紧了眉,心里老大不痛快。 什么叫被放出来了? 这掌柜的说话也太不会挑字眼了! 可他现在没心思跟掌柜的计较这些,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找陈安的错处,好去县衙把之前的面子挣回来。 他板着脸,依旧昂首挺胸,沉声道。 “咱问你,咱之前落在这儿的马车、货物还有马匹,在哪儿呢?” 掌柜的见他这副上来就问责的样子,脸色也瞬间变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怼道。 “小人!” “都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朱元璋气得胸口发闷。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被人骂小人了! 掌柜的完全没理会朱元璋的怒气,头也不回地朝店伙计喊了一声。 “过来!带这位大老爷去车库,把停车费、货物保管费、马匹照料费都算明白!” 他眼神一厉,又严肃叮嘱道。 “我可跟你说清楚,今儿这账,要是敢少算一文,或者多打半分折扣,你就直接结账走人,不用再来上工了!” 说完,掌柜的还带着几分傲气的转过了身子,干脆用后背对着朱元璋,摆明了不想再跟他多搭话。 朱元璋重重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好不容易才把心头的火气按下去。 他没再纠缠掌柜的态度,跟着那态度算不上好的店伙计往车库走去,走时还特意吩咐毛骧等人。 “咱不做那刻意挑刺的小人,但你们检查的时候必须仔细,哪怕只是少了一个马镫,也得第一时间跟咱说!” 第449章老兵巡逻队,这方面咱确实不如这小子 店伙计压根不知道朱元璋为啥要吩咐随从护卫干这种近乎鸡蛋里挑骨头的事。 在他眼里,要么是故意找茬,要么就是个实打实的小人。 他没多问,只冷冷白了朱元璋一眼,便继续黑着脸,闷头在前头带路,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走了一阵,他们终于到了江浦大酒店的停车库。 朱元璋一行人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宽敞的空地上,搭了不少棚子,棚子底下整齐地划分着许多方格。 马车都卸了马,规整的停在方格里。 马匹则全都在旁边的马棚里被精心喂养着。 朱元璋和马皇后虽然觉得这种井然有序的管理方式很是新鲜,但也还没到让他们震惊的程度。 真正让他们略感意外的,是迎面走来的巡逻护卫队。 这支巡逻队里的成员全是头发半白的中老年人,每人腰间都佩着刀,昂首挺胸地排成一路纵队,步伐丝毫不乱,眼神更是锐利得很! 这样的眼神,朱元璋等人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中老年巡逻队员,要么是当过兵、杀过敌的老兵,要么就是犯过命案的罪犯。 但杀人犯这个选项,很快就被排除了。 江浦大牢的狱卒个个清廉正直,杀人犯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大牢。 而且,就算有人有本事把杀人犯从牢里捞出来,那也得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哪会来这里当巡逻队员呢? 这么一来,答案就很明显了。 他们全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老兵! 等巡逻队走远后,朱元璋看向店伙计,问道。 “他们都是你们请来管理车库的?” 店伙计本来不想搭理他们,可毕竟对方是客人,再说他心里也憋着一股劲,想好好打脸这些看起来像找茬的人,于是带着傲气回了一句。 “总算没瞎眼!” 这话一出口,别说朱元璋了,就连他身边的护卫毛骧等人都气得手痒痒,恨不得当场拔出刀来把这个店伙计给砍了。 他们都是走南闯北、见过大场面的人,在元末乱世的时候,哪个店家敢这样跟他们说话? 就算明朝建立了,也没人敢如此放肆。 可现在倒好,被一个小小的店伙计这般欺负,还得忍着。 要知道,这家店可是陈大人入了股的,要是先动了手,恐怕连陈安的面都见不着,就又得被拉回去当劳改犯了。 护卫们能想到的,朱元璋自然也明白。 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店伙计计较,但这笔账,他可牢牢记在了陈安的头上。 对待老百姓,他尚能宽容。 可对待当官的,他向来斤斤计较! “咱不光没瞎眼,还看出来了,他们都是老兵。” 朱元璋接着说道。 店伙计听他这么一说,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 “眼力不错!他们还真就是当年抗击元兵的老兵。” 紧接着,店伙计打开了话匣子。 “朝廷对这些上了岁数的老兵,从来都是不管不问,他们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最后还得回乡下种地,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子苦得没边儿。” 他叹了口气,又带着敬佩说道。 “也就咱们陈大人心善,想了各种办法帮衬这些老兵!” “那些伤残严重、干不了活的,还有年纪实在太大、没了劳动力的,全被送到养济院,吃喝都有人管。” “身上虽有刀疤,但没伤着筋骨、年纪也不算特别大的,有手艺的就去工业园区干活,没手艺的就来这儿当护卫。” “他们虽说不如年轻时能打,但对付那些盗贼,还是没问题的!就算是那些年纪不算大、身体也没受伤,还在家种地的老兵,也能得到不少帮扶,日子能好过些。” 店伙计越说越起劲儿,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满是对陈安的崇敬。 “最难得的是,我们陈大人根本不在乎这些老兵以前跟着谁干,不管是跟着当今朱皇帝的,还是当年跟着陈友谅的,只要他们当年拿起过刀枪抗击过元兵,都能得到大人的帮扶!”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愤愤不平。 “哪像那坐在应天城里的皇帝,对其他阵营的抗元老兵还带着老偏见!分田地的时候,不是故意少分个一两亩,就是给些贫瘠得种不出粮食的土地,这实在太不地道了!亏得那些人当年也为打跑元兵出过力啊!” 其实,店伙计就喜欢跟外地来的客商说这些话。 这番话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了,能宣扬陈大人的好,对他来说,是作为老百姓报答陈安的唯一方式。 可他压根没有料到,自己口中不地道的朱皇帝,此刻正站在他跟前,听着他的吐槽呢! 此刻的朱元璋,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要不是对方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他早就发作了. 要是换成当官的,哪能只让他脸色难看这么简单,早就被治罪了! 马皇后想打断店伙计的话,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可转念一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想让自家重八多了解了解陈安的行事和民心所向。 俗话说得好,自己说一千句、一万句好话,都不如老百姓说一句真心话管用。 上位者想要了解真实情况,需要听的也正是老百姓发自内心的话,这也是古往今来帝王喜欢微服私访的原因。 可大多数时候,帝王的微服私访都会被官员提前知晓,沿途安排的全是假象。 眼下有了这么一个能听到真话的机会,就算知道重八会气坏身子,她也觉得值得。 只要有她在身边看着,那就总能把皇帝朱元璋拉回百姓朱重八的理智模样。 可这一次,朱元璋的反应却出乎了马皇后的意料。 一开始,他确实又气又恼,甚至动了杀心,但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觉得店伙计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对待老兵这件事上,他做得确实不如陈安,也真该好好学学陈安的办法。 等回去之后,他一定要把养济院办起来,而且要办得比陈安的更好。 不过他也清楚,要是把所有老兵都一股脑地塞进养济院,以现在明朝的国力,根本支撑不住。 陈安这种根据老兵实际情况安排活计的办法,倒是完美解决了这个难题,还能激励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只要在战场上奋勇拼杀,就算不能封侯拜将,活着也能得到妥善的帮扶,单是老兵包分配这一条,就能让普通士兵干劲十足! 第450章停车费、保管费,一共三百两? 这事朱元璋心里其实想通了,也愿意试着去调整,但有一点,他说什么都不肯承认。 他当即板起脸,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对店伙计说道。 “谁跟你说皇帝对其他阵营的老兵有偏见?” “打江山时,各为其主、你死我活,本就无可厚非;但坐了江山之后,除了对张士诚、陈友谅的后人多些戒备,皇帝对其他将士向来一视同仁,绝无偏袒!” 他往前半步,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天下百姓皆是皇帝的子民,若是连这点胸襟都没有,他朱元璋还当什么皇帝?” “你说,这些话是不是你们陈大人教你说的?” 说到陈大人,朱元璋的眼神骤然一缩,藏在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压不住,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当初陈安让他当劳改犯,他能忍。 要么是眼馋陈安手里那些先进技术,舍不得撕破脸;要么是还对这个难得的人才抱有几分期待,大可以用一句“不知者不罪”把事儿压下去,不与他计较。 可要是陈安为了巩固自己在江浦的民心,故意散布这种污蔑他、败坏他名声的话,那他绝对不会再姑息! 今日定要让陈安付出代价不可! 店伙计一听这话,立马急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过分了!” 朱元璋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这么骂他了,积压的怒火像被添了把柴,瞬间又烧得旺了几分。 可店伙计半点没察觉,依旧昂首挺胸地往下说。 “我们陈大人从来没说过皇帝的坏话!他还不止一次在人多的地方讲,皇帝一直记着‘驱逐胡虏,恢复华夏,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目标,心里装着天下百姓。” “至于皇帝有些事没做好,那只是因为皇帝学问不够、眼界不宽,还有……儿子太多,精力跟不上罢了!” 朱元璋听着这话,一会儿喜、一会儿怒的,脸色变幻不定。 前半句听着,他还觉得是自己小心眼了,可后半句一入耳,他就不乐意了。 说他学问差,他认了,毕竟他出身贫寒,没读过多少书。 说他眼界窄,他勉强认一半,可这跟儿子多有啥关系呢? 再说了,二十四个儿子就算多了吗? 自己后宫那么多佳丽,总要雨露均沾吧!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做得不够好和儿子多之间能扯上什么关系。 这根本就是纯粹瞎扯嘛! 不光朱元璋想不通,连一向心思缜密的马皇后也摸不透其中逻辑,实在闹不懂两者有啥关联。 性子急躁的朱元璋当场就想跟店伙计掰扯清楚,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马皇后拉到了一边。 “重八,咱俩都弄不明白的事,这店伙计肯定也说不出个门道来,他就是听别人那么讲,自己都未必懂啥意思。” 马皇后轻声劝道。 “这事咱先放一放,等回头当面问陈安去!我也纳闷得很,你哪处做得不够好,跟儿子多能扯上啥关系!” 接着,马皇后又沉下心分析。 “老百姓觉得你对其他阵营的老兵不一样,又不是你本意,怕不是下面的官员在搞鬼,他们借着分田地的名头,把好地占了,然后故意给老兵差地,这才让老百姓们有了误会。” “我琢磨着淮西勋贵恐怕占了大头,他们向来胆大妄为,可没少干这种徇私的事!” 朱元璋听完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一想到这些淮西勋贵,就让他头疼。 不过眼下,还有件更紧要的事等着他。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冲到县衙,当面问陈安。 俺朱元璋做得不够好,跟我儿子多到底有啥关系? 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快!去检查咱们的货物少没少!” 朱元璋下定决心要找回场子,立刻对毛骧等人下达命令。 毛骧应声领命,带着手下逐车清点,细致到连马镫都要逐个核查,生怕漏掉任何一点问题。 其实,早在听到陈安提及自己“驱逐胡虏,恢复华夏,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治国理念时,朱元璋本已打算放过陈安,不再揪着小事找茬。 可谁能想到,陈安夸完之后立刻就补刀,说他做得不够好,是因为学问差、眼界窄,还莫名其妙扯出个儿子太多! 学问差这事,朱元璋还能勉强认下三分,可眼界窄和儿子多这两点,他是半个字都不认同。 特别是儿子太多,怎么琢磨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既然陈安敢瞎说,那他朱元璋就非得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先把这口气争回来再说! 没一会儿,手下人就纷纷回来禀报。 “老爷,所有货物一样没少,全都齐整!” “老爷,我负责的这批布匹,一匹都没差!” 更有人补充道。 “不光马镫全在,人家还把咱们的马照顾得特别好,喂的是细粮混草料,连喂马的盐都捣得细细的,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朱元璋听了,眉头拧得更紧了,脸色也越发难看。 马皇后见状,笑着凑到他身边,小声劝道。 “重八,既然实在挑不出毛病,咱们就别硬撑着了,就以商人的身份去见安儿呗。” “为了你一直惦记的大炮技术,也为了……弄清楚他说的儿子多到底啥意思,这样总比在这儿堵着气强。” 不等马皇后把话说完,朱元璋板着脸转身就往外走。 让当朝皇帝去主动拜访一个七品县官,这七品县官还是他儿子,他心里一万个不甘心! 可实在架不住找不出半点茬,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等等!” 店伙计突然叫住他们,掏出空白的停车收费单,边填边说道。 “这位老爷的马车太宽,得按两个车位算,你们一共拉了十车货,加起来总共是十二个车位,拉车的马再加上三匹骑乘的马,一共是十五匹马!” “这么些天的停车费、马匹照料费、货物守护费,加起来一共三百两,绝对没有多收您一分钱!” 本就满肚子不甘心的朱元璋,一听这话差点气炸了。 三百两还说没多收? 他虽是皇帝,却也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如今更是个出了名的穷皇帝,太清楚三百两银子能办多大的事了。 第451章这个大门,比咱的皇宫还要好 朱元璋死死压着心头的火气,后槽牙几乎要咬碎,沉声道。 “小兄弟,你可知三百两银子意味着什么吗?当朝皇帝一个月的用度,都没到三百两!” 店伙计立马双手叉腰,毫不示弱地回怼道。 “你又没在皇帝身边伺候,怎么知道他一个月吃不了三百两?” “再说了,当皇帝还这么寒酸,一个月都花不到三百两,那只能说他没本事!” “我们陈大人要是乐意,一顿饭就能吃掉三百两,比他可阔气多了!” “你!” 朱元璋气血上涌,愣是说不出话来。 不光是他,连毛骧等人都听得脸色发白。 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可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马皇后直接掏出了一张面额三百两的宝钞递了过去。 同时,她给朱元璋和毛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千万别冲动。 随后,马皇后转向店伙计,神色严肃地开口道。 “钱我们可以付,但你得把收费的缘由说清楚,为什么这么贵?” 店伙计见状,顿时缓和了语气,也变得客气起来。 “还是夫人懂道理!” 他接着解释道。 “你们的费用里,最主要的就是货物保管费,单这一项就有二百五十两。” “毕竟这十车全是上等货品,我们得派人轮班守着才行,要真出了岔子,那都是得拼了命去护的,您就算是请镖师押送,不也得按货物价值算钱吗?” “所以啊,我们这收费已经很实在了。” 马皇后点了点头,觉得还算合理。 对于十车上等货品来说,这点守护费确实不算多。 她随即应道。 “行,听你解释完,这收费确实说得过去,那这些车马货物,就还继续麻烦你们帮忙看管,另外再劳烦你们帮我们牵线找下买家,我们这会儿还有要紧事要办,没空闲去销货市场。” 《江浦县商旅指引》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江浦县专门设有进、销货市场,销货市场供外地商人向本地商贩或个人售卖货物,进货市场则供外地商人批发江浦特产、运往外地销售。 她故意说没空,不过是想借着店家的本地资源联络买家。 这样既省去了自己跑市场的麻烦,也能更隐蔽地维持商人身份,不引人注意。 店伙计瞅了瞅马皇后,又看了看依旧垮着脸的朱元璋,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要是这老爷开口求帮忙,就算给一百两小费他都懒得干,但这位夫人开口,给他五两,他都乐意跑腿。 他客气地应道。 “没问题!” “您放心,我肯定给您寻着靠谱的买家!不过……” 他话锋刚起,早已摸透了当地办事门道的马皇后,当即就从包裹里取出一张十两的宝钞,递了过去。 “这点好处你先拿着,要是能把货物卖个好价钱,之后再额外给你十两当奖励。” 店伙计一看宝钞,脸上的笑意瞬间浓了几分,连忙接过来揣好,干脆地应道。 “得嘞!您放心,这事我保证给您办得明明白白的!您去忙您的,有信儿我第一时间跟您说!” 往县衙去的路上,朱元璋和马皇后并肩走在最前头,亲军护卫们将两人护得严严实实。 毛骧则跟在正后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生怕出现半点差错。 朱元璋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吐槽。 “在宫里的时候,咱咋没发现你这么败家?!” 马皇后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她这辈子就没奢侈过,向来是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性子,这次之所以肯这么阔绰,全是为了身边这个还在气头上的朱元璋。 她心里门清,朱元璋不是真的怪她,不过是想把刚才的憋屈劲儿发泄出来罢了。 于是,她温柔地望着朱元璋,慢悠悠地道。 “我啥时候败过家?何况这些钱也不是我为你花的,都是你那好些小妾替你花的。” 朱元璋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警铃作响,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马皇后压低声音,凑近他接着说道。 “国库给咱们的钱是有定数的,就算是皇帝皇后,也不能随意乱花,咱们这次在外头的所有花销,最后都得从我的份例,还有后宫那些姐妹的份例里扣呢!” 朱元璋听完,脸上的紧绷感消了大半,笑着打趣道。 “这么算下来,那咱可得替她们好好谢谢你了!” 毛骧听得浑身不自在,心里跟猫抓狗挠似的。 可身为护卫统领,他又必须守在这个能最快应对突发状况的位置。 他眼下就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到县衙! 等圣上跟陈大人算账的时候,他就不用再看这俩人打情骂俏了。 拐了好几个弯后,江浦县县衙终于出现在眼前。 看到县衙大门的瞬间,毛骧和护卫们全都惊得瞪圆了眼。 马皇后也皱起眉头,转头看向身边的老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还带着点小脾气的老朱,瞬间就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气场慑人的皇帝朱元璋! “那臭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朱元璋死死地盯着县衙大门前的石狮子,声音里满是怒火。 “这是县衙啊?还是王府?!” 这对狮子比王府的还要大,且雕工绝妙,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大街,像恶犬般凶狠。 他气得脑子发昏,满脑子粗话,只想骂这不该出现在七品县衙门前的石狮。 石狮中间有几级台阶,往上是两扇对开的大门,宽得像城门,红木打底、鎏金铜钉固定,随便一块木头都价值不菲。 大门上方镶金边儿的牌匾上,江浦县县衙五个字大写得颇有大家风范。 和陈安通了几十上百封信,他早认得出这是陈安的字迹。 他咬着后槽牙,声音压得极低,只够身边的马皇后听见。 “见字如见人,字这么正,人怎么就如此胆大妄为呢?” “一个县令,竟把县衙修得比王府还奢华!这要是调他回京,他岂不是要在应天盖座比皇宫还气派的府邸?” “真是活腻了!” 马皇后这回也没替陈安辩解,她也觉得陈安做得太出格了。 石狮子和大门本就超了规制,连守门的门丁都武装到了极致,装备比京军留守司的士兵还要好! 第452章什么同流合污,那是跟大人精诚合作 这些门丁个个站得笔直,穿的是绣着山河纹样的衣裳,外面罩着雕工精美的鎏金轻甲,腰间佩刀的刀鞘都精致得晃眼。 马皇后虽辨不出门丁本事高低,但这阵仗,确实够气派的。 毛骧紧盯着左右分立的八个门丁,只看他们手按刀柄、随时能拔刀的姿势,就知道这些人的功夫不浅,说不定比自己手下的亲军还要厉害。 要是硬闯,还真不一定能进去。 这还是毛骧头一回这么看得起地方衙役。 以前不管到了哪里,他一个人就能对付所有衙役,可这次,只看一眼,他就没了硬闯的底气。 眼看朱元璋蠢蠢欲动,像是要硬闯县衙,毛骧急忙上前阻拦。 “老爷,硬闯的话,咱们恐怕进不去啊!” 朱元璋知道,既然毛骧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真闯不进去。 他咬着牙怒道。 “他一个知县的县衙,竟比王府还气派,门丁比京军还精锐,难道他的命比咱还金贵不成?!” 话虽如此,朱元璋还是放弃了硬闯,因为他瞧见了门口的鸣冤鼓。 来之前,他还愁挑不出陈安的错处,更别扭自己这个皇帝要主动见七品知县。 现在好了,逾矩的罪名明摆在眼前! 他心情好,那就按逾矩治罪,气狠了,那定个谋反罪都不过分! 马皇后和毛骧看着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向鸣冤鼓,都知道他要告陈安。 马皇后没拦,也知道不该拦,只是心里盼着陈安能表现好点,让重八只治他个逾矩罪就够了。 要知道,普通官吏犯了逾矩之罪,也是死罪,可陈安不一样。 他不仅仅是能让朱元璋在原则范围内,将大事化小的难得人才,更是朱元璋的亲儿子! 只要陈安没做出让她这个当娘的都觉得该重罚的事,她就还能再劝说朱元璋一番。 眼下这种情况,虽说陈安做得有些过分,但还没到非重惩不可的地步,总得先见一面再说。 他们丝毫没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便衣锐眼卫看了去。 县衙斜对面的茶楼里,靠窗坐着个留络腮胡的青年。 老板提着茶壶过来,边给青年倒茶边说。 “还是陈大人有远见,就得往死里得罪钦差,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才能玩得漂亮。” 青年点头应和。 “没错,这些当官的就是这样!你跟他谄媚讨好,他把你当透明;你对他不冷不热,他反倒多关注你;要是敢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说不定还觉得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可不是咋的!” 老板笑着接话。 “特别是京里那些大官,官做得越大越这样!” “你看,这不正好掉进陈大人设的局里了?估摸着今晚之前,他们就得跟陈大人同流合污了。” 那青年白了他一眼,道。 “什么同流合污?会不会说话?这叫精诚合作!” 老板赶紧点头。 “是是是,还是你会说!” “得了!赶紧去通知陈大人吧,就说钦差已经到了。” 青年一口喝完杯中的茶,起身就朝朱元璋那边走去,还故意和他们擦肩而过。 就在错身的瞬间,毛骧突然停下脚步,手下意识地按在腰带扣上,随时准备拔出软剑。 可片刻之后,他又松开了手,自己也觉得纳闷。 刚才那一瞬间,他竟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混进人群的锐眼卫也捏了一把汗。 有这样的贴身护卫,这钦差至少是四品以上的官儿! 心里这么想着,他赶紧朝陈安的住处跑去。 此时,陈安正在书房和汪江对着江浦边防地图研究战事。 陈安指着地图上的关隘,沉声说道。 “江浦关北依高原,南接盆地,城墙是顺着山势修的,多数地方能借着山脊长城防御,唯独要重点提防的,是东门、西门,还有中门这三处开阔平原。”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 “东西二门开口宽、地势平坦,前方没有任何遮挡,平时是边贸热闹的地方,等秋天丰收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东西二门内的边贸街关掉,派兵常驻在这儿备战。” “咱们的大炮多往这两处放,既然地势对咱们不利,就用大炮的威力来补!只有靠强力火器和周全部署,才能逼着北元军队放弃从东西二门攻城,改打中门。” “记住,中门一门大炮都别放,明着跟北元人说这里没大炮,欢迎他们来攻!” 汪江满脸疑惑地问道。 “大人,中门才是最难防守的地方啊!” “不然唐朝第一任江浦守将,也不会花费重金把中门铸成铁裹大闸门了。” 陈安看了看汪江,指着地图上中门之外的虚线说道。 “你看这里。” 汪江一看那虚线,瞬间明白了陈安的用意,刚想夸赞陈安一个文官竟然懂军事,又突然觉得不对劲。 陈安这恨不得把兵法直接灌进他脑子里的教法,实在太反常了。 “大人,您怎么这么着急教我这些?” 汪江忍不住问道。 陈安皱了皱眉,开始琢磨该如何解释。 其实真实原因很简单。 他觉得就算钦差来找他的茬,最后也会被他的一视同仁策略给气走。 这样一来,根本等不到开战,他就会被调回京城。 他现在这么着急,也是想趁着还在江浦县,多为这里的人谋划谋划。 陈安刚想好应对的说辞,就有锐眼卫快步闯进来,激动地禀报。 “大人,真如您所料!钦差已经来了,您这欲擒故纵的计策成了!” 陈安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吩咐道。 “按一视同仁的规矩处理即可,你们不用分心管他们,把心思都放在追查北元探子上,一个都不能漏掉。” “是!” 锐眼卫行过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陈安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汪江身上,继续讲解起了兵法。 其实他压根就没玩什么欲擒故纵,只是想把钦差气走,然后好早点回京。 他要是不这么说,那忠心耿耿的下属,肯定不答应。 他总不能让自个儿的下属和江浦的百姓,在他走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吧? 人总归都是有感情的。 “来,继续。” 陈安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巨响。 正是朱元璋在敲鸣冤鼓! 第453章老朱敲破鸣冤鼓,被老百姓围攻 “住手!这鼓不能敲!” 县衙大门旁的门丁们见状,急忙出声喝止,但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朱元璋早已怒火攻心,一把抄起鼓槌,狠狠砸向那面比壮汉腰还粗的鸣冤鼓。 这力道着实惊人,若是换成金瓜击顶的刑具,恐怕都能当场击碎人的头骨! 可这鼓面是纸糊的,一砸就噗地破了,鼓身还被惯性掀得飞起,像个巨型套圈,不偏不倚得把朱元璋整个人套了进去。 “老爷小心!” “老爷抬手,我们帮您把鼓弄出来!” 毛骧和护卫们反应极为迅速,一把扣住鼓身底部,没让它砸到朱元璋的脚。 朱元璋愣在鼓里,看着风把破鼓面吹得哗啦作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鼓面压根不是皮子做的,反倒像是防水油纸伞的纸面! 竟然用纸片来糊弄鸣冤鼓! 他在心里暗骂,却没敢说出口,毕竟现在还在陈安的地盘上,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陈安这王八犊子,自己不见也罢,他现在就去附近的卫所调兵,先把人抓起来再说! 丢面子是小事,连鸣冤鼓都敢糊弄,这分明是不想让百姓们申冤啊! 可护卫们刚把鼓身抬起来,路过的百姓们就涌了上来,一下子堵住了朱元璋的去路。 “你眼瞎吗?这鼓也敢敲!” 有人指着他厉声喝道。 “你清楚这鼓对咱们有多重要吗?” 另一个百姓跟着怒声质问。 还有人转头冲门丁喊。 “差爷可千万别放他们走!赔万儿八千都打发不了,必须把他们送去劳改赎罪才成!” 人群里,一位老伯没说话,默默走到破鼓前,指尖轻轻拂过四分五裂的纸鼓面,眼泪吧嗒吧嗒砸地往下掉。 “畜生!老夫非跟你拼了不可!” 他用力擦掉脸上的泪,再看朱元璋时,眼神里满是恨,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径直就朝朱元璋冲了过去。 毛骧和马皇后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他们反倒成了有错的一方了? 但本能让他们立刻把朱元璋护在了中间。 还好门丁迅速冲上来,一把抱住老伯劝道。 “老伯您别冲动,有话咱们好好沟通!” 一名年轻门丁将老伯拉到一旁细细安抚,其他门丁则赶紧分散开来,对着情绪激动的百姓不停劝说,想让大家冷静下来。 “大家都别激动!这是县衙,可不能闹出人命!” 门丁们一边拦着人群,一边劝说道。 “瞧这几位的模样,像是外地来的商人,说不定是急着办事慌了神,没搞明白这鼓的分量。” “咱们江浦能有今日的好光景,也靠外商常来常往,得让他们明白自己错在哪,给个改过的机会才对!” “是啊!这样才显得咱们江浦人敞亮,人家以后才愿意多来咱们这儿做生意!” 听着门丁的劝说,百姓们脸上的怒气慢慢消了些,看朱元璋的眼神也缓和了不少。 毛骧等人暗自点头。 这些门丁比其他地方那些爱占小便宜的衙役强多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那陈安用纸糊鼓面,分明是在糊弄人,怎么反倒成了好人了? 他们又没做错什么,却成了罪人,还得靠江浦百姓的大度包容给机会? 别说毛骧想不通,就连朱元璋和马皇后绞尽脑汁,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皇后刚想让毛骧让开,决定自己去问个清楚,朱元璋却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 好歹是个大男人,哪能让婆娘出头! 他迈步走到一名门丁跟前,端着上位者的架子问道。 “咱问你,这事儿到底怎么说?” 百姓们见他不仅不认错,还摆出这副傲慢姿态,顿时又吵嚷起来。 “你算哪根葱?这叫认错?信不信老子一锄头揍扁你!” “就是!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 朱元璋被这群刁民怼得怒火中烧,就算不知者不罪的道理摆在眼前,也没法压下心头的火气。 马皇后急忙上前,先对着众人露出笑容赔了罪,再转向门丁,语气客气又带着几分疑惑地问道。 “这位差爷,我们是来这儿告状申冤的,按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百姓申冤得击鼓鸣冤,可这鼓的鼓面,怎么会是纸糊的呢?” 她刻意没提陈安的名字,脸上装出一副单纯好奇、不懂就问的神情。 百姓们见这位夫人通情达理,情绪也就渐渐平复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这面纸鼓的来历。 随着他们的讲述,朱元璋和马皇后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了一年前的画面。 陈安刚到江浦县时,县城里全是破房子。 由于元朝退耕还牧的政策,江浦的耕地也都成了草场。 每到夏天的夜里,草场上就会飘着鬼火。 因为北蛮子杀人后,会把尸体埋在草皮下当肥料,这导致草长得比水稻还茂盛,甚至从老百姓的院子里,一直长到了炕头上。 哪怕是七月盛夏,那些埋过尸体的地方也冷得刺骨。 当时的县衙大门破破烂烂的,那面从宋末传下来的鸣冤鼓更是陈旧不堪,也就鼓身还算结实,鼓面早就到了一敲就破的地步。 就在那时,陈安来了。 他召集起食不果腹的百姓,想跟大家说说话,可百姓们早就被生活折磨得如同行尸走肉,哪里会相信一个年轻官员能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 为了让大家将注意力集中过来,陈安便拿鼓槌敲起了鼓,可鼓面当场便破了。 “破了好啊!正好除旧迎新!” 陈安高声喊道。 “我跟你们说,只有跟着本官干,才有活路!” “是选择饿死,还是选择跟本官一起拼出个大好未来,你们自己看着办!” 他目光扫过衙役与百姓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猛地伸手撕烂自己的官袍,大声道。 “佛家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神佛哪有真的!要是求神拜佛有用,北蛮子能打进来吗?你们能信的,只有自己这双手,还有我!” “我陈安发誓,你们一日不穿新衣,本官就一日不穿新官服!怎么选,你们自己拿主意!” 话音落,身着破烂官袍的陈安,便背过了身去。 没想到下一秒,百姓们齐齐跪下,都愿意跟着这位年轻县官搏一回。 第454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能麻烦县令大人 闻声,陈安转过身与百姓们相视而笑。 这一刻,江浦的百姓也总算是对未来有了些盼头。 可看着那破了的鸣冤鼓,大家又犯了愁。 当时实在太穷了,连修鼓的钱都没有! 陈安却笑着说。 “用纸糊上就成,这是给老祖宗规矩留的体面!” “往后百姓报案不用再击鼓,我会帮大家琢磨更好的法子,这面纸鼓就放在这儿,等你们日子过富了,路过看到它,就能记起咱们当年穷到连修鼓钱都没有的光景。” “眼下你们可能不相信,但不出半年,我肯定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听着百姓们带着哭腔的回忆,再看看他们身上没有补丁的衣裳,孩童手上那精致的拨浪鼓,朱元璋与马皇后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马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略带责备的冲朱元璋说。 “都怪你那么冲动,这下闯大祸了吧!” 百姓们见马皇后当场责备自家老爷,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至于要不要谅解,还得看这位让人瞧着就生厌的老爷如何表态! 毕竟过错是他犯下的,总不能只靠他夫人道句歉就一笔勾销吧! 百姓们的目光锋利的像刀子,正死死地盯着朱元璋。 这时,朱元璋才彻底的回过神来。 马皇后在身旁默默擦泪,朱元璋全然不怪她当众不给自己面子。 纸鼓背后的故事入耳,他心里同样翻涌着触动,只是身为男子,向来不擅长把情绪写在脸上。 北方的凄惨,朱元璋心里比谁都明,根本不用百姓多讲。 就算没听百姓夸陈安能干,这几天看的、听的也够他判断陈安了。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看似寻常的纸鼓背后,还有这般让人动容的过往。 记得他还是和尚那会儿,地藏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故事早听厌了,也清楚那是旁人编的传说。 可传说里菩萨都没办成的事,陈安竟真的做到了! “你们一日不穿新衣,本官就一日不穿新官服!” 这句话,在朱元璋耳边反复回响。 看着百姓们身上没有补丁的衣裳,他心里就算再不愿承认陈安的能力,也不得不在这件事上,承认陈安比那虚无缥缈的神佛要实在得多得多! 他终于明白了这面纸鼓对江浦百姓的特殊意义。 就像陈安一年前说的那样,看到它,就能想起当年穷到连鼓都修不起的艰难日子。 回忆过去的苦,才能懂得珍惜现在的甜。 这不正是他自己每天都在做的事吗? 当了皇帝之后,他总是回想起从前的辛酸岁月,时刻提醒自己要勤勉节俭,千万别变成骄奢淫逸的昏君。 这鼓…… 对江浦百姓和他们的后代来说,都是具有教化意义的宝贝啊! 更是整个江浦县的精神象征! 朱元璋皱着眉头,恨不得吞下三斤后悔药。 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可吃!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对着众人拱手致歉。 “乡亲们,这事确实是咱对不住大家!” “咱刚到江浦县,不清楚这鼓的来历,又急于办正事,才照老规矩敲了鼓,不过咱不找理由,错了便是错了!” “这鼓对你们而言是无价之宝,提赔钱实在太辱没它了,今儿咱就在这儿,亲手把它给糊好咯!” 马皇后见朱元璋如此诚恳,欣慰地笑了。 看来在这江浦县,还真能让自家重八改改这爆脾气! 换做在其他地方,他哪会轻易低头道歉? 特别是当了皇帝之后,更是把“天子无错”经常挂在嘴边。 历史上虽有皇帝下罪己诏的先例,可若没有这趟江浦之行,马皇后敢肯定,自家重八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错就主动认错。 若是能让安儿重新回归朝堂,当个像魏征那样直言进谏的人镜,说不定重八真能成为流传千古的圣君呢! 想到这儿,马皇后又瞥了一眼那恢弘大气的县衙大门。 只要待会儿见面时,陈安别做得太过分,她便有把握把逾矩,甚至是谋反的罪名,轻描淡写成有了钱就有点飘的小过错。 百姓们瞧着朱元璋态度诚恳,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这才像话!” “早好好说话,哪用闹到这份上!” 人群慢慢散开,只有之前要跟朱元璋拼命的那位老伯,主动去买了油纸和浆糊,留了下来监工。 他紧紧盯着坐在地上糊鼓的朱元璋,片刻都没有移开视线。 半个时辰后,补好的纸鼓被朱元璋亲手架回到了鼓架上。 擦了擦手上的浆糊,朱元璋问那老伯。 “老伯,您看这样还满意不?” 见老伯笑着离去,他又转向门丁,问道。 “咱想问问你,既然不用敲鼓,那告状该找哪个部门?” 门丁脸上堆着笑,抬手朝大门里头的行政大厅指了指。 “您要是早开口问一句,哪还会闹出这档子误会!” 他顿了顿,又接着解释。 “甭管是本地人拌了嘴、夫妻俩要分家,还是得开路引、办各类手续,来这儿都能办,就算是外乡人来咱这儿办事,也都是一视同仁。” “生意上的税务盘算,或是其他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在这行政大厅里也都能一并搞定。” “至于说要告状,也不用太费周折,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那样的天大案子,寻常事由,县里的小吏就能给裁定清楚。” 朱元璋听得心头一阵新奇,暗自琢磨着倒想去那行政大厅瞧瞧究竟。 可他凝神听了半天,耳朵里压根没钻进半句提及陈安与这大厅的牵连,仿佛陈安从来就不会踏足此地一般。 他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忙不迭追问道。 “按你这话讲,只要不是那惊天动地的大案,你们这位陈大人,便是既不升堂断案,也不到衙署里处理政务了?” 门丁脸上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张口便答。 “那是自然!” “陈大人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 他话头不停,又接着说道。 “更何况,咱江浦县这两年多来,就没出过杀人放火那样的大案,县衙里那间挂着‘明镜高悬’匾额的公堂,早就成了摆样子的物件咯!” 末了,他还带着几分感慨补充道。 “不瞒您说,我都有一个多月没见着陈大人的面了!” 第455章想和大人做生意,得走后门知道吗 这话让朱元璋刚对陈安刚产生的一点好感,顿时又消散了大半。 就算行政大厅能处理日常琐事,就算县里治安良好,可一个县令总不能一直不坐衙办公吧? 除非他天天外出视察政务。 他立刻想起了江浦县修路挖矿的工程、兵工厂以及工业园区,还有那没来得及去看的劳改农场、牧场,再加上防洪修堤的事务…… 这些事,也确实够陈安忙的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要是接下来门丁能说陈安一直在忙着这些正事,他自己就会把逾矩、谋反的罪名压成小过错。 他故意皱着眉,脸上露出几分焦急模样,追着问道. “这些咱都懂!你们陈大人准是天天忙着往外跑,去乡下视察民情,脚不沾地地替百姓办实在事!可咱这次来,是想找他谈一笔不小的生意,这总见不着人,可叫咱怎么办才好啊?” 门丁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您这可真是想多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先前陈大人倒确实天天往外跑,市集作坊、田间地头都能瞧见他,有时还挽着袖子带头干活儿。” “可自打他手里有了钱,就变了样,如今天天就知道在府里喝茶、听曲儿,一门心思琢磨养生!” 说到这儿,门丁脸上露出几分咋舌的神情,声音压得更低了。 “您都不知道,他还特意养了两个姑娘专门伺候沐浴,那姑娘们的手,可金贵着呢!平日里都用人参、灵芝熬的水来保养!” “每天一早都有新鲜牛奶往他府里送,可大半都没进他的嘴,全被那两个姑娘拿去泡手洗脚了!” 说到这儿,门丁下巴微微扬起,眼睛里都透着光,脸上的骄傲之色比刚才浓了不止三分,声音也拔高了些。 “不瞒您说,我前些日子有幸远远见过那两个姑娘一面!” “虽说咱这辈子没福气见着皇宫里的娘娘长啥样,可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那两位姑娘的模样,比皇帝身边最漂亮的妃子还要美上十倍!” 在他眼里,陈大人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比京城的皇帝还舒坦,那便说明江浦县治理得好,百姓的日子自然也比京城人更幸福。 他又偷偷打量了朱元璋一行人,见他们衣着讲究,料子都是上等货,一看就是手头宽裕的富商。 门丁心里打着小算盘。 先把陈大人的品味抬得高高的,让这些商人知道陈大人眼界有多高,也好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就凭他们的身家排场,到底够不够资格直接跟陈大人谈生意。 他接着补充道。 “您要是想直接跟陈大人谈生意,走正门肯定行不通,得走后门!不过走后门有走后门的规矩,至于遵循这规矩得花多大代价,您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你这话是啥意思?咱们特意来跟你们陈大人谈笔大生意,结果还得走后门才能见着人,这到底讲的是哪门子规矩啊?” 朱元璋拼命压着心里的火气,可那满脸的不情愿,任谁看了都能明白,他打心底里就瞧不上这规矩。 他不仅对这规矩瞧不上,而且只要想到陈安做事的路数,就打心眼儿里膈应。 要说洗澡搓背,按个摩啥的,他当皇帝这些年也没少享受,本来不算啥新鲜事。 可关键是伺候他搓澡的,也不过是宫里普通的太监宫女,从没听说过有人为了享受纤纤玉手揉着舒服的劲儿,就砸大把银子保养手的。 陈安倒好,居然天天用新鲜牛奶给俩丫鬟泡手泡脚,这不是明摆着糟践好东西嘛! 但最让他忍不了的,还是那句“陈安家搓澡的丫鬟,都比朱元璋最漂亮的妃子强十倍”。 他现在满脑子就想看看,究竟是啥样的姑娘,能比他后宫的妃子还好看! 别的先不说,单说高丽国进贡来的碽妃,那模样可是顶尖的大美人,宫里没几个能比得上! 再回头说这走后门的规矩,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官商勾结嘛! 可转念一想,这事儿真新鲜吗? 陈安本来就是县城里那些赚钱产业的最大东家,人家都顶着官老爷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了,官商勾结这种在别的地方要掉脑袋的大罪,在他陈安眼里,估计也就跟吃盘小菜似的,根本不当回事。 想到陈安那些胆大包天的事儿,朱元璋就恨不得当场把他拉过来治罪! 可再琢磨琢磨,陈安又确实立了不少功劳。 那些让他眼馋得不行的技术,加上自家夫人对陈安满是期待的样子,他还是决定再忍一忍。 不就是走后门嘛! 只要自己调整好心态,陪他演上这么一出戏又如何? 就在朱元璋刚想通这层道理,打算走后门的时候,那个跟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门丁,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因为朱元璋脸上写满了对这规矩的抵触,一看就不愿意遵守。 门丁叉着腰,语气也不耐烦了起来。 “我说这位爷,您老也别不乐意听。” “咱说实话,像您这样专程来求着我们陈大人做买卖的大商人,平日里能从城东头排到城南尾,多了去了!” “我劝您要是真想早点见到陈大人,不如现在就绕到府衙后门去排队。” “听我一句劝,最好再找个小板凳带着,毕竟耗到明天早上,能不能见着人,都还真说不准呢!” 朱元璋一听,满脸惊讶,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这到底是来谈生意做买卖,还是去求那活神仙看病啊?排队竟能排这么久!” 门丁听了,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见怪不怪。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咱江浦县这儿啊,用不上三十年,一年就能变个天,河东直接转河西!” “您要是半年前过来,别说排队了,我们陈大人说不定还会亲自到府衙门口迎接您,把您请进去好茶好水地招待。” “可现在不一样了,别说您是啥大商人,就算是京城里来的皇亲国戚,我们陈大人要是没兴致,也未必愿意搭理!” 第456章大人说让他一个人贪,我们干干净净的活 说到这儿,门丁还带着点调侃的意味摇了摇头。 “旁人发了财,顶多是尾巴翘上天,我们陈大人倒好,尾巴都快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末了,他又摆出好心提点的模样,朝朱元璋递了个眼神。 “我劝您啊,趁这会儿功夫赶紧找地方吃顿午饭,吃完就赶紧揣着小板凳去后门排队!” “巧了不是,下午正好是我在后门值班,说不定还能给您通融通融,让您少等些时辰。” 说到这儿,这门丁还冲朱元璋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想快点见人,还得靠他帮忙。 朱元璋一听这话,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一幅画面。 他去见陈安,还得拎着小板凳在后门排队,生怕别人插队,得一直盯着队伍。 一想到这场景,他是真没法把自己当成商人了! 他可是实打实的大明开国皇帝,现在要去见个七品县官,居然还得拎着小板凳排队,这要是传出去,他不得被人笑一辈子,落个千古笑柄的名声? “咱……” 朱元璋还没来得及发火,马皇后就往前迈了一步,往那门丁手里塞了五两银子。 这回可不是那种没分量、不当硬通货的宝钞,而是亮闪闪的雪花银元宝,一看就值钱。 马皇后脸上漾着笑,语气带着几分客气说道。 “那可就说定了!下午我们能不能早点见着陈大人,可就全靠您通融通融,走回后门啦!” 可那门丁却抬手把银子推了回去,神情半点不含糊,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抱歉了,咱这儿有规矩,从来不收旁人的礼,更绝不会拿老百姓的一个铜板。” “今儿要是收了您这银子,按规矩我就得被装进猪笼沉江,这杀头的错,我可不敢犯!” 朱元璋脑子里猛地灵光一闪,瞬间想起先前在江浦县学的那个新词,还是前些日子老兆用来骂过他的。 说起来,这词本来是陈安用来暗骂皇帝的,老兆不过是听旁人说了,便学去随口骂了他一回。 他嘴角一咧,勾起抹嘲讽的笑,语气里满是不屑。 “他自己倒是当起了大贪官,却不准你们这些手下沾半点好处?” “上梁都歪得没边了,还偏偏要求下梁得端端正正,这行径,不就是典型的‘双标狗’做派嘛?” 话刚落音,一股难以言喻的爽感,瞬间冲遍朱元璋全身! 若非要把这感觉说透,便是用他骂人的话原样骂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痛快! 可没等这股劲缓过去,门丁突然红了脸,猛地激动起来,嗓门一下拔高了八度。 “你懂个屁!” “我们陈大人,那是天底下最无私的官!你根本半分都不了解他!” 他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又急又重。 “为了让咱江浦县能实实在在发展起来,他才故意装成见钱眼开的大贪官,装成那种要是让当今圣上知道了,必定要砍他脑袋的贪官模样!” “可这些你们哪知道啊!他从前跟我们这些底下人,每个人都细细叮嘱过……” 门丁说着,眼眶渐渐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接着,他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陈安从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每个细节都讲得格外真切。 他之所以絮絮叨叨说这么多,无非是见不得这些外地来的商人,这般误会他们打心底里敬重的陈大人。 听着门丁细细描摹当时的情景,陈安说话时的语气、做事时的神态,连细微的动作都没落下,朱元璋和马皇后的脑海里,立刻便浮现出了那幅画面。 那是陈安刚上任没多久的时候,他把知县以下的所有官吏,全都召集到县衙前衙的大广场上,不管是衙役、门丁,还是大牢里的狱卒,一个都没落下。 等所有人都整整齐齐站在广场上,再无半分喧哗,陈安才迈步走上高台。 他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开口。 “各位弟兄!咱江浦县要想快点活出个样来,就得敢走旁人不敢走的路,绝不能守着老规矩慢慢熬!”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坚定。 “往后,我会故意装成个见钱眼开的大贪官,外头的骂名、里头的风险,全我一个人扛!” 话锋一转,他眼神骤然严厉。 “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求你们谁都不能沾半分‘贪’字!老百姓的一个铜板、一粒粮食,都绝不能碰!规矩在这摆着,谁也别想坏!” 紧接着,他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几分期许。 “等咱江浦县真发展起来了,我第一个给大家提俸禄,提到就算你们干干净净做事,也能养活全家,年年还有余钱,不用再为生计犯愁!” “不止这些!” 他声音再提几分,满是干劲。 “到那时候,我还会在县城里盖‘官吏福利房’,让咱每个人都能有个安稳的家!” 最后,他眼神重归严肃,字字掷地有声。 “这些好处,我陈安说到做到!” “可要是有人敢拿了好处还贪心,哪怕只贪一个铜板,我也绝不轻饶,定要让他付出代价,不得好死!” 陈安的话刚说完,所有官吏都齐刷刷地跪下谢恩,心里满是感激。 他们都不傻,知道陈安这么做的意思。 真到了朝廷要定罪的时候,他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罪责,上断头台也一个人去,不让他们这些手下受牵连。 门丁说到这儿,猛地抬起头,飞快地眨了眨眼,硬是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他可不想在这些外地人面前掉泪,让人看了笑话。 等情绪稍微稳了稳,他才转向早已愣在原地的朱元璋,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又掺着点不服气的质问。 “您说说,这样掏心掏肺为咱百姓着想的父母官,您怎么能说他是双标狗呢?”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带着股豁出去的劲儿。 “我跟您说,真正的双标狗,是那种自己干着不忠不义、不管百姓死活的事,却天天逼着底下人必须又忠又义、当牛做马的皇帝!” 朱元璋盯着眼前还在气头上的门丁,心里的滋味瞬间变了样。 方才那股以牙还牙的痛快劲儿,眨眼间就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 第457章想治大人的罪,我们就去京城替大人伸冤 这是朱元璋第二次被人骂双标狗,和上次被老兆数落时一模一样,他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人家说得一点儿没错! 当皇帝的,不就是这样吗? 自己干着不忠不义的事,却偏偏要求手下人又忠又孝。 汉高祖刘邦是这样,宋太祖赵匡胤是这样,他朱元璋也没例外。 他靠着小明王的名头起家,最后却把人害死,自己当了皇帝,这不就是典型的双标嘛! 虽说他觉得自己对老百姓还算尽心尽力,但一码归一码,不少事他干得确实不地道,妥妥的双标狗,这点没法抵赖。 咱……咱怎么反倒自己认下双标狗这名号了? 明明是陈安干着看似双标的事,怎么说着说着,倒成了舍己为人的圣人? 想到这儿,朱元璋心里又不甘又别扭,偏生不愿承认这念头,可心底那杆秤却亮得明白。 就凭刚刚听见的这段往事,陈安那做法,竟真应了《地藏菩萨本愿经》里的话。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为了让江浦县的老百姓早点过上好日子,他甘愿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责,就算要上断头台也认了! 哼! 那臭小子,怕不是仗着自己是皇子,以为咱不会杀他,才另辟蹊径的吧? 擦完眼泪的马皇后,一眼就看穿了朱元璋眼神中的不服气。 但她心里清楚,老朱已经开始琢磨这件事背后的道理了,不像以前那样,先发火再思考,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看来安儿把县衙修得比王府还豪华,也是有深意的。 更妙的是,他的这段故事还让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有了长进,单说这一点,就算立了大功! 在她看来,就凭这份功劳,陈安那点逾矩,甚至谋反的嫌疑都能抵消。 无非就是钱多了之后,尾巴翘得高了点而已! 真要治罪,顶多算个有钱没处花、浪费粮食的小罪! 马皇后正想着开口说几句软话打圆场,把这茬儿翻过去,可话还没到嘴边,那门丁反倒先松了口气,咧嘴笑出了声。 “嗐!我跟你们较这半天劲干啥?” 他上下扫了朱元璋一行人一眼,语气里带着点轻慢。 “你们不就是一群眼里只盯着银子的商人嘛!” 这话一落,他眼里那几分瞧不起的神色更明显了。 接着,他又摆了摆手,像是在给自己找补,又像是在解释。 “像你们这种头回来江浦县的外乡人,有这种误会也不奇怪。” “虽说我们大人总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从不跟人辩白这些,可我们这些底下人看着,就是忍不住想替他多说两句。” 说到最后,他语气又沉了沉,带着点替陈安抱不平的委屈。 “不为别的,就觉得咱陈大人这名声,实在太委屈了!” 马皇后连忙笑着接话,语气里满是客气。 “这位差爷说得在理!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哪有陈大人那样的格局和境界啊!” 说着,她悄悄用眼角扫了朱元璋一眼,那眼神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备,语气里藏着明显的提醒。 “老爷,你说是这么个理吧?” 正低头琢磨着陈安旧事、想得入神的朱元璋,被这话打断了思路,忙回过神来,顺着话头连连点头。 “对,对,你说的都对。” 门丁瞧着朱元璋一脸不情不愿点头的模样,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毕竟是头回进江浦县的外乡人,他们当差的总得大气些,犯不着跟个眼里只有银子的商人掰扯对错。 但该叮嘱的话,他还是得说清楚。 “这事就此翻篇,不过咱得说在前头,今天我们说的这些关于陈大人的话,你们听过就忘,可别往外传,特别是不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 朱元璋一听这话,心里头那点别扭劲儿顿时散了。 看来这江浦县百姓心里,终究还是有他这个开国皇帝的! 就算是怕他、不敢让他知道这些事,那也是把他放在眼里了啊! 可下一秒,门丁又挺起胸脯,傲气十足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就算是真传到了皇帝耳朵里,我们也没在怕的!” 朱元璋的脸唰地一下就拉了下来,比马脸还长! 这事儿他可忍不了! “你们凭什么不怕?” “要是皇帝知道你们陈大人是贪官,要砍他的脑袋,你们咋办?” 马皇后在一旁看得真切,朱元璋这会儿腰杆挺得笔直,跟门丁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暗祈祷。 可千万别让这门丁说出“反”字啊! 门丁却瞬间敛了神色,一脸严肃,语气掷地有声,半点不含糊。 “真到那时候,我们江浦百姓就联名写血书,去告皇帝!” 他攥紧拳头,眼神亮得惊人。 “我第一个愿意背着万民血书,去京城宫门外敲那鸣冤鼓……哦对!我记起来了,那鼓叫登闻鼓是吧!” “到了鼓前我就喊,就告当今皇帝瞎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咱江浦的好官!” 朱元璋听完,肺都快气炸了! 一个小小的门丁,居然也敢冒犯天威! 可气归气,他心里又有几分欣慰。 一个七品县官,能做到让老百姓愿意为他冒犯天威的地步,这得有多得民心啊! 看来,该反思的人是他朱元璋才对!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 那些号称清官的人都没做到这一步,怎么偏偏让一个大贪官做到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离谱!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马皇后又发现毛骧他们跟另外七个门丁也对上了,一个个手都按在刀柄上,眼看就要动手。 马皇后见状,连忙快步上前,伸手将朱元璋和门丁轻轻拉开,脸上堆着笑打圆场。 “哎呀,多大点事儿啊,犯不着为这红脸!” 她转头对着门丁,语气格外温和。 “小伙子,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家老爷早年跟着圣上打过天下,受了朝廷不少恩宠,所以一听见涉及圣上的话,就忍不住较真,你多担待。” 说着,她又迅速转向朱元璋,眼神里满是明晃晃的暗示。 “老爷,你如今就是个商人,又不是当年跟着圣上打仗的将军,跟这儿较什么劲啊?” “咱们今儿是来求财的,可不是来挑事的!” 她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接着劝道。 “赶紧先去行政大厅把该办的事办了,回头再去后门排队等陈大人吧!” 第458章行政大厅,女子办业务 听了马皇后这番话,朱元璋脸上的沉郁才渐渐散去,脸色也缓和了些。 门丁这才猛然想起他们最初是来报案的,连忙顺着话头附和。 “还是夫人会说话!你们快别在这儿耽搁了,赶紧去行政大厅把案子报了吧。” 他又拍了拍胸脯,语气诚恳。 “您二位放心,不管是谁,只要来了咱们江浦县,该咱们管的事,绝对一视同仁,绝不含糊!” 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被马皇后这几句圆场的话彻底化解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前一后,跨过了县衙大门的门槛。 毛骧带着十几个护卫刚想跟着进去,就被八个门丁给拦住了。 门丁们的手都按在刀柄上,那架势,怕是只要再敢往前一步,他们就会立马拔刀砍人! “我们不能进?” 毛骧皱着眉头问。 刚才跟朱元璋对着干的门丁目光锐利如电,语气不容置疑的道。 “当然能进!但得把佩刀交出来!” 接着,他又盯着毛骧,语气不善的道。 “还有你腰带里藏的软剑,也得一并交出!” 护卫们紧紧攥着腰间的佩刀,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刚迈过门槛的朱元璋夫妇身上。 说得更准确些,是只盯着朱元璋一人! 平日里,他们对马皇后的吩咐还算听从,可到了这种关乎职责与安危的原则性时刻,心中只认朱元璋这一位主子。 正如朱元璋曾经说过的,宫里人给马皇后面子,不过是沾了他宠爱妻子的光,真到了生死攸关的关头,没人敢含糊,只会听从皇帝的号令。 更何况,这群护卫哪会轻易交出佩刀? 他们本就是把佩刀视作性命的军人,还是能在皇宫中随身带刀的亲军,如今却要被一个七品县官手下的小吏缴械? 这简直是把他们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倒是领头的毛骧,目光紧紧黏在要求他交出软剑的门丁身上。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个门丁绝不简单,说不定这群门丁都藏着真本事。 要是真把兵器交了再进县衙,那不就是主动送上门当待宰的肥羊嘛!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朱元璋突然抬首挺胸,朗声道。 “你们就在外面候着!” “陈大人的地盘,安全绝对有保障!”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拉着马皇后,迈步往县衙里走去。 这番话落在门丁们的耳中,简直比夸他们自己还受用,一个个都点头笑得满脸皱纹。 “是!” 毛骧得令,应了一声后,就带着手下们蹲到了墙角。 他觉得朱元璋的话在理,况且眼下也只能这么做。 若是真交了兵器跟着进去,那才是一点后路都没了。 行政大厅的前广场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 有穿着汉服的大明百姓,也有衣着花哨、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外商。 往行政大厅走去的人,个个急得眉头拧成了麻花,像是有天大的事要解决。 但从大厅里出来的人,全都一脸轻松,走路慢悠悠的,甚至有闲情停下来四处瞅瞅县衙的美景。 无论是假山搭配水池、绿树环绕亭台的园林,还是堪比王府、满含华夏榫卯精巧工艺的房屋,都让人眼界大开。 特别是那些跑遍了大江南北,却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外商,眼睛都看直了,嘴里还不停地惊叹着。 朱元璋尽力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在来的路上,经过了不少州县的衙门。 别说县衙了,就算是府衙,也是越往北走越寒酸,墙皮脱落、院子里长满杂草是常有的事。 这强烈对比行成的冲突感,让朱元璋的眉头瞬间又皱成了川字。 可朱元璋还没来得及往深处琢磨,马皇后就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语气带着几分雀跃。 “老爷,你瞧这儿的老百姓,都是急着来办事,最后却笑着离开,咱们也去行政大厅看看?我还真挺好奇的!” 朱元璋望着马皇后眼里的笑意,她心里的那点盘算,他哪里会不清楚? 不就是笃定这行政大厅定是井井有条,挑不出半分毛病,既能成为陈安的又一大功劳,更能变成她往后护着陈安的护身符嘛! 这会儿,他倒是把喜怒不形于色拿捏得炉火纯青,脸上没露半分端倪。 他对着马皇后温和一笑,应道。 “好,就听你的。” 说完,就跟着她往行政大厅走去。 没一会儿,两人就站到了行政大厅的门匾下方。 这座行政大厅是三合院的样式,白墙黑瓦透着江南的柔和韵味,说整座县衙是北方边塞中的小江南,一点也不夸张。 但它也不全是江南的柔美风格,还融入了边塞的豪爽气息。 两种风格融合在一起,竟格外和谐,看起来特别舒服! 三合院的左偏厅办理税务,右偏厅办理外商杂事,而正对他们的高敞主厅,则是给老百姓办事的便民窗口。 朱元璋和马皇后先走进了税务大厅。 厅内立着一排齐整的柜台,穿着制服的姑娘坐在里面,说话声音轻柔,正耐着性子给前来办业务的人细细讲解。 一份盖了章的税务单据递出去,就能收到一大堆银子,银子碰撞发出的哗啦啦声响,听得人心里直发颤。 望着那堆得像小山似的银子,再瞧姑娘们拨算盘的手快得都拉出了残影,朱元璋当场就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子竟能把官吏的差事办得这般利索! 可骨子里的传统观念没改,他打心底里还是不赞成女人抛头露面当差。 不过,这满屋子的银子,倒让他心里盘算起别的了。 等回了京,各地也该到报税的时候了。 江浦县这么会赚钱,要是敢在税银上耍花样、做假账,他定要让陈安吃不了兜着走! 看完税务大厅,两人又径直往外商服务厅走去。 和对面的税务大厅相比,这里除了有柜台和穿制服的姑娘,两侧还站着腰杆笔直的衙役,他们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地盯着四周。 毕竟来这里办事的都是外商,难免会有不老实的人,总得有人保护这些姑娘才行。 单就这一细节,朱元璋和马皇后都很满意。 第459章一年要贪够一百万两 更让他们心动的是外商缴纳的税款,全是各式各样的金币和银币,这些钱币沉甸甸、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收上来的银子,直接被后面的壮汉扛着麻袋运走,麻袋都快被撑破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看到外商在兑换本地货币。 要在这儿吃饭住宿,总不能拿着外国钱币消费吧? 柜台里的丫头拿着秤,称完商人递过来的金币和银币后,就给他们兑换相应数量的明制铜钱和宝钞,计算得一点都不差。 当然,外商来这右偏厅,除了交税、兑换货币,还得登记个人信息、领取暂住证。 只有揣着这证件,才能在江浦县住店、消费,没证的话,连客栈的门都别想进。 马皇后和朱元璋凑在旁边看着,正见穿制服的姑娘给一位高鼻梁、深眼窝的色目商人办许可证。 只许住十五天? 能去的地方只有县城批发市场、江浦贸易街,还有那些吃喝玩乐的场所?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出声,只在心里暗暗把这些规矩记了下来。 这些许可证都是统一印制的格式,需要手写允许停留的天数,再盖上大红印章才能生效。 最让他们满意的是许可证上的注意事项。 既写清楚了可以去的地方,也标注了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区。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只有实力雄厚的外商,才能直接去工业园区进货。 普通商人只能去普通的批发市场,想走后门都没门。 还有一条最关键的规定。 所有与军事、机密相关的地方,不仅不许进,就连靠近都不行! 一句话总结就是。 凡是能看到军营、作坊这些敏感地方的区域,都不准去,敢去就按探子抓捕,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看到这儿,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了一眼,悄悄退出了服务厅。 两人走到没人的园林里,才敢压低声音交谈。 马皇后笑着说。 “重八,咱们安儿还真是有本事呐!” “给外商登记信息,不仅方便管理,还能减少不少麻烦事,更从根本上断绝了他们打探军事消息的路子,想得太周全了!” 朱元璋也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认可。 “他确实心思细腻,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不愧是咱的儿子!” “你瞧见那些真金白银了没,那是一麻袋一麻袋地被扛走啊,看着就让人眼馋!” 说到这里,他还偷偷咽了口口水。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谁看了能不动心呢! 他已经能想象到,江浦县把一车车金币和银币送进国库的场景,到时候国库充盈,他想做什么事都有底气了。 要是真能这样,就算容忍陈安这个大贪官,也值了! 毕竟他朱元璋,才是陈安真正的大老板嘛! 陈安贪来的钱,最后不还是得进他的国库吗? 就在朱元璋美滋滋地畅想未来的时候,马皇后突然笑着补充了一句。 “之前安儿来信说,能在一年内‘贪’够一百万两银子!我今儿算是真信了!” 这话刚落,朱元璋猛地瞪大了眼,语气满是震惊。 “一年贪一百万两银子?他啥时候跟你说的?该不会是为了引咱注意故意吹牛,想让咱早些调他回京吧!” 他眼神愈发锐利,像要戳穿什么似的,满是怀疑与探究。 “这怎么可能呢?要是真为了让你留意他,他为何不直接给你传信……” 马皇后望着他这副模样,先前眼里的那点自信早没了踪影,声音也越来越没底气,连带着语气都弱了几分。 朱元璋没有接话。 他清楚自家夫人十分看重陈安,毕竟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还是如此大才! 其实,朱元璋也和马皇后一样,盼着陈安能够忠心为他效力。 不管是对陈安手中的技术心怀渴望,还是亲眼看到他创下的这些实实在在的政绩,都在向朱元璋传递一个信息。 只要陈安对自己这个皇帝老子忠心,那自己在有生之年,说不定真能看到在乱世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大明,重新回到像汉唐那样的盛世! 到那时,大明百姓的脸上能绽放出唐人那般的傲气,大明的军队也能拥有汉唐大军那样的底气! 朱元璋读书不多,但读过的史书可不少。 他清楚汉唐时期的军队,无论征战到哪里,都像天兵下凡一样,威风凛凛! 可偏偏这个臭小子,犯的错和他立的功一样大,好几次都快要把朱元璋逼到忍不住要动手的地步! 就像眼下遇到的这些事,就足够让他心里窝火了。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陈安说自己一年内要贪一百万两银子,说不定还真不是吹牛。 可这话要是真的,他为何要把这种会掉脑袋的事说出来呢? 不管是冷静后满脑子盘算的朱元璋,还是聪慧细心的马皇后,两人绞尽脑汁,也没琢磨透这其中的关节。 不过眼下,想不想得通似乎也没那么要紧了。 “你这是干啥呀?” 马皇后见朱元璋只僵着胳膊伸着手,却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给咱拿一张宝钞来!” 朱元璋的语气沉得很,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马皇后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他肯定在琢磨和钱有关的大事,要是不把这件事想明白,身为皇帝的朱元璋,是变不回她那个亲近的朱重八的。 马皇后能让朱元璋如此宠爱,不光是因为他们之间既像夫妻又像战友的特殊情分,更因为她很会察言观色。 她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多嘴,赶紧掏出一张宝钞递了过去。 “就一贯钱?你就给咱拿一张面额最小的?” 朱元璋捏着宝钞,无奈地说道。 “行了行了,反正除了面额不一样,其他也没什么差别!” 他捏着这张大明最小面额的宝钞,蹲在一旁盯着看,看似发呆,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发行的大明通行宝钞,长一尺、宽六寸,是用桑皮纸制作的。 这张壹贯面额的宝钞,最上方是大明通行宝钞六个字,中间最顶端写着壹贯。 老百姓也把它叫做一两。 钞额的下面画着十串铜钱的图案,宝钞的两侧分别是篆书的大明宝钞和天下通行。 再往下还有一行文字。 户部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贰佰伍拾两,仍给犯人财产,洪武十四年七月七日。 宝钞四周的纹饰,是龙纹和海水的图案。 第460章你说的走后门,就是排队? 可这会儿,朱元璋眼里只盯着钞额下那十串铜钱的图案。 他早就想把这图案换成十个银元宝,甚至还盼着发行印着十个金元宝的宝钞。 可惜如今大明国力不允许,他连半点希望都见不到。 华夏自古缺金银,所以才用铜钱当货币。 虽有金银与铜钱的兑换规矩,却基本是摆样子。 要发行白银、黄金的宝钞,还是得有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才行。 也正因如此,他才规定地方缴税要按比例来,一部分用粮食、布帛等实物,一部分用金银,一部分用铜钱,还有一部分则用宝钞。 他发行了宝钞,却不允许地方全用宝钞来缴纳赋税,甚至不允许老百姓私下买卖金银。 百姓可以用金银兑换相应的宝钞,但手里的宝钞却不能再兑换回金银。 他制定这么多规矩,就是想积攒足够的金银,好发行金银宝钞。 可不管他花费多少心思,这些努力都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没什么大用处。 别说金银了,就连让铜钱成为主要货币,他都没能做到! 想到这里,他立刻就回忆起了在外商服务厅看到的场景。 健壮的大汉扛着装满金币、银币的麻袋,累得额头直冒汗…… 这样的场面,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自从来到江浦县,他忍不住咽口水的馋样已经出现过两次了。 第一次是在兵工厂看到那些厉害的技术,第二次就是看到这一麻袋一麻袋的金银! 想到这些,朱元璋心里又下了决断。 只要陈安不碰文官不涉军权的底线,就算他贪点钱,自己也能装半糊涂,但也只能是半糊涂,绝不能再多! 毕竟他朱元璋才是陈安的大老板,好处必须自己拿大头! 说白了,就是陈安今年缴赋税时,得拉着一车车金银往国库里送! 要是到时候没见着江浦县的税车运金银来,他可就真要动手收拾陈安了。 他绝不能容忍臣子比皇帝有钱、地方府库比国库充盈的事发生! 真要是出现这种局面,早晚会引发大麻烦! 要是陈安敢在缴纳赋税这件事上做假账,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求情,就算他是自己亲儿子,也得严惩! 至于那些技术,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让工部的人拼命研究,能学到多少算多少了。 孰轻孰重,他朱元璋还是拎得清的! 总之,不能因为这些事,就把大明的江山给葬送了! 就在朱元璋琢磨透彻的工夫,一个刚从如厕回来的官吏,瞧见他俩脸上带着愁容,立刻热情地快步走了过来,开口便问。 “咋了这是?莫非是里面办事的人没好好帮二位处理事,让你们受委屈了?” 朱元璋连忙站起身,脸上堆着笑摆了摆手,语气自然地应道。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瞧这儿的景致好,过来随便逛逛!” 官吏撇了撇嘴道。 “那你们咋还愁眉苦脸的?跟你们说,咱们江浦县待人向来一视同仁,要是你们真受了不公平待遇,尽管跟我说!” “只要情况属实,办事的人肯定得受处罚,还会重新派人帮你们把事办好。” 他话锋又一转,补充道。 “不过,要是你们敢诬告别人,那你们也是得担责任受处罚的!” 马皇后见朱元璋的解释有些生硬,赶紧笑着上前打圆场。 有马皇后出面,官吏很快就信了。 等那县吏走远,马皇后才开口问。 “你刚才拿着宝钞蹲在那儿皱眉头,到底在想啥呢?” 面对马皇后,朱元璋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不少,他只摆了摆手。 “没啥!走,跟咱去瞧瞧他那个百姓服务大厅!” 话落,他便率先迈步朝大厅走去。 马皇后也没再追问,默默跟了上去。 她知道重八刚才想的事情,肯定和国家的钱财,和陈安有关。 她只盼着陈安不要触碰了他爹在钱财方面的底线。 百姓服务大厅的面积是税务大厅的两倍。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进大厅,就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个个细心又有耐心,脸上还带着笑容。 就算是不识字的人,姑娘们也会笑着慢慢讲解。 这一刻,朱元璋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单说对百姓好这一点,陈安又让他多了几分好感。 马皇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松了口气。 安儿,你可得争点气啊! 马皇后在心里暗暗祈祷,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后门两个字。 接下来,他们就得走后门去找陈安了,只盼这流程不要太过分,别让重八刚刚对他积攒起来的那点好感,一下子全没了。 朱元璋是笑着走出行政大厅的。 “走,先解决午饭!” “等填饱了肚子,咱们就去后门排队等陈大人,咱还想当面问问他,皇帝做得好不好,跟儿子多不多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可在马皇后看来,他这分明就是笑里藏刀! 县衙大门外,门丁见朱元璋与马皇后昂首挺胸地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满意的笑意,这才笑着迎上前问。 “这位老爷,您的事情都办妥啦?” 朱元璋也勾了勾唇角,应道。 “妥了!你们陈大人这行政大厅,办事实在不错!” 一听这话,门丁们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们就喜欢听外地人心甘情愿地夸赞江浦县,夸赞这里的规矩。 说到底,这都是在夸他们的陈大人啊! 这下,他们看朱元璋也顺眼多了。 门丁又笑着提醒了一句。 “那您赶紧去吃午饭,吃完了早点去后门排队,记住啊,一定要带个小板凳!” 一听见要带小板凳排队,朱元璋立马又皱起眉来。 他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了那种跟求神医看病一样的场景! 想想自己堂堂一个皇帝,去见个七品县官,还得拎着小板凳防止别人插队,心里又委屈又窝火。 他忍不住有些激动地问道。 “下午不是你在后门值班吗?咱们不是说好能给我们走后门的吗?” 门丁笑着解释道。 “确实能走后门,但也只能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走个小小的后门,该遵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 “您还是赶紧去吃饭,然后找个小板凳准备着吧!” 朱元璋看着门丁,只觉得这人实在欠揍。 说“小小的后门”的时候,还特意用手比了个一丁点儿的手势,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不等朱元璋动气,马皇后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老爷,行了行了,咱就听这小兄弟的!” “走,先找地方吃饭去!” 第461章进牛肉面馆,一丁点牛肉都不能吃 两人刚往大街方向走了两步,便见毛骧带着手下从墙角那边走了过来。 两队人一汇合,立刻排成了像麻将五筒一样的护卫阵型。 毛骧依旧跟在朱元璋身后,既守护着后方的安全,又能掌控全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门丁瞧着对方这如临大敌的阵仗,不屑地撇了撇嘴。 “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皇亲国戚,倒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黄金还金贵。” 这会儿,朱元璋总算有了闲心打量周遭的景致。 目光扫过江浦大街,只见店铺林立、人声鼎沸,这般繁华热闹的景象,竟半点不输长安的朱雀大街。 他心底暗暗点头,又把陈安夸了一回,就连先前被抓去做劳改犯的那点郁气,也悄悄散了些。 身旁随从连忙上前问道。 “老爷,这会儿该去找地方用饭了,您看身后这家如何?” 这话一出口,朱元璋的雅兴瞬间就被打断。 说话的是毛骧,这家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朱元璋被毛骧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肚子咕咕叫,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 不用看也知道,身后这家饭店的味道肯定差不了。 他这时候心情还不错,也就没有追究毛骧的冒失,只是扫了一眼旁边的年轻护卫。 好家伙,一个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后的饭店,那馋嘴的模样,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他难得笑了笑说。 “中,就去这儿!” 话音未落,护卫们早已满脸堆笑,簇拥着往饭店里冲去。 可朱元璋刚一转身,脚步便猛地顿住了! 好你个毛骧,竟给自己设了这么个圈套! 这家不就是他们刚到江浦县时,没吃上牛肉的那家江浦牛肉面馆嘛!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毛骧跟这群护卫一瞅见这家店,又瞧见他背对着门面,立马就串通好了设套,就等着他说这句金口玉言呢! 这下可好,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转头瞥见马皇后在憋笑,他气不打一处来。 “还笑!你家老爷都被这群小兔崽子耍了,你倒笑得挺欢?” 马皇后强忍着笑意,语气带着几分娇憨。 “其实我早瞧出是这家店了,我也馋这口牛肉,方才远远闻着那番茄牛肉煲的香味,心里早就痒了!” 她又兴冲冲补充。 “只要能吃上这口,我今日中午定能吃下三大碗米饭!” “更何况人家也说了,这儿卖的不是农家耕牛,全是劳改牧场里专门养的,吃着也安心。” 可这番温柔撒娇,朱元璋却半点不接茬,依旧板着脸,不情不愿地往饭店里挪步。 他还没来得及找位置坐下,邻桌几个年轻护卫就先按捺不住,扯着嗓子朝柜台喊道。 “店伙计!先来十份儿番茄牛肉煲!” 店伙计立刻堆着笑容应道。 “得嘞!十份儿番茄牛肉煲,这就给您上菜!” 砰! 朱元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凳子差点都被他震得裂开了。 他横眉竖眼地瞪着护卫们道。 “吃什么牛肉?牛肉就那么好吃吗?都听着,鸡鸭鱼肉管够,但一两牛肉都不准上!” 店伙计听得这话,心瞬间凉了半截。 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了! 这人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在这家牛肉面馆干活这么久,他还是第二回遇见这样的人。 头一回,还是上次那个特别固执的外地老爷! 等店伙计仔细一看…… 好家伙,居然是同一个人! “我的爷!上回小的就跟您说透了,咱这儿的牛肉,绝不是农家耕地的牛,您放宽了心吃就是!” “您瞧瞧夫人,再看看您身边这些随从,就当可怜可怜他们,赏口肉吃吧!” 朱元璋脸色依旧没松,语气斩钉截铁。 “不行!没亲瞧见着你说的那劳改牧场,这肉咱坚决不吃,他们也不许动!” “别多废话了,就按咱说的上别的菜,少不了你的银子!” 店伙计急得直搓手,又没法子,只能苦着脸叹道。 “瞧您这话说的……您又不是里头的劳改犯,哪有机会瞧见劳改牧场啊!” “你!” 朱元璋气得眼睛都红了,店伙计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赔着笑脸闭上了嘴,转身去上菜了。 马皇后虽然因为吃不到番茄牛腩煲有些失落,但也理解自家的重八。 要是不这么固执、不这么讲原则,那他就不是朱元璋了! 毛骧他们也和马皇后一样,既觉得皇帝圣上有些倔强,又佩服他做事讲规矩。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这家牛肉面馆,又吃了一顿没有牛肉的饭。 饭后,他们还特意去买了个小板凳。 还是带靠背的那种,想着排队的时候能舒服一些。 往县衙后门去的路上,离那扇门越近,他们手里那带靠背的小板凳就越扎眼。 “哟,这又是来求陈大人走后门的吧?” 有人凑在一旁嘀咕。 “这位老爷倒会琢磨,还特意买把带靠背的凳子,瞧着就不是头一回来蹲守了!” 旁边人跟着点头,目光直往那凳子上瞟。 “再看他这一身绫罗绸缎,指定是靠着咱们陈大人,赚了不少银子!” 语气里满是艳羡与不屑。 “但说起来,最近陈大人倒怪得很,对这些走后门的商人,是越来越不待见了。” “就是啊!前些日子还见他跟人谈生意,这阵子倒像突然对赚钱没了兴致似的,怪哉!怪哉啊!” 听着路过百姓的议论,朱元璋的眉头越皱越紧。 总觉得这次走后门,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想到这里,他的步子迈得更大了,还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终于,他们看到了江浦县衙的后门。 可后门的景象,让他们全都皱起了眉头,特别是后门边上那块写着‘走后门收费处’的牌子,更是让朱元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朱元璋和他的随从们紧盯着江浦县县衙的后门,心中满是疑惑。 这后门看着虽没有正门那般气派张扬,可论起建筑规格与装修的奢华程度,比侯爵府的正门还要阔气几分! 一个区区七品县官的办公之地,正门规格都快赶上王府了,后门竟然还超过了侯府? 不过,这点逾越礼制的场面,还吓不到他们。 毕竟他们都曾在江浦县当过劳改犯,早就见惯了陈安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这般排场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动怒。 第462章两百两通报费,商人排着队见县令 真正让他们惊得瞪大眼睛的,是后门处那排着长队的富商。 足足有一百来号人,而且还不断有人往队伍末尾凑过来。 再瞧瞧这些富商的穿戴行头,简直能闪花人的眼睛。 这个穿着锦袍绣着银丝,那个就穿着锦袍绣着金丝,一个比一个阔绰讲究。 队伍里不光有穿着明制汉服的汉族商人,还有不少高鼻梁、皮肤白得像生病一样的外国商人。 这些外国商人穿的靴子脚尖向上翘着,靴面上绣着金丝,手上戴的金戒指镶嵌着红蓝宝石或是大珍珠,脖子上挂的金项链粗得都能当狗链子用。 朱元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 这套衣服已是除了龙袍之外最拿得出手的行头,可跟这些富商的穿戴一比,反倒显得有些寒酸了。 他又想起之前在外商服务厅时,那些外商用金币、银币交税的场景,顿时又有些眼馋了。 陈安这赚取外商银子的法子,还真是有一套! 想到这儿,朱元璋的想法愈发坚定了。 今天必须见到陈安,把他赚钱的门道全都问清楚! 虽说陈安手里的军备技术、赚钱方法都让他十分眼红,为了这些也得再忍耐几分,但看到后门上挂着的走后门收费处牌子,他又忍不住想把陈安揪过来砍了! 就在这时,上午在正门答应帮他们走后门的门丁,举着一个能扩大声音的锥形筒喊了起来。 “大伙儿都别乱,按顺序排队,插队的人将直接取消资格!” “我先跟大家说说走后门的规矩!” 朱元璋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门丁的声音顺着锥形筒传得清清楚楚。 “咱们一次收取十个人的通报费,每个人二百两,也就是二百贯。” “大明的汉族商人可以全部用宝钞支付;大明的色目商人、蒙元商人,得用一百两宝钞加上一百两等价的金银;外商不能用宝钞,必须交二百两银币,或者五十两等价的金币。” “交钱的时候,得顺便提交一句财力说明,越简短越好,例如我带了一万两银子,想跟陈大人做XX生意。” “我们收完钱和说明后,就会去给陈大人通报,要是陈大人愿意合作,就会在说明上写接见两个字。” “拿到回执的人,就能按照第二条规矩来;没拿到回执的也别着急,去批发市场拿货就行,虽说价格会高一点,但照样能赚到钱!” “拿到接见回执的人,得再交三百两领路费,之后会有丫鬟带你们去见陈大人,交钱的规矩和通报费一样,只是把二百两换成三百两。” “丑话说在前面,能不能谈成生意全看你们自己,不管生意成没成,交的钱都不退还!” 门丁说完这些话,立刻找同事要了一壶水猛灌起来。 显然他是喊得口干舌燥了。 可队伍里的富商们立马就乱作了一团,倒不是抗议,而是在追悔莫及的叫嚷。 “坏了!我忘带纸笔了!” “前头的老兄,要是有纸笔,能不能借我用用?” “嗨,哪用自己带!等会儿收钱的时候,自会发纸笔的!” 人群里,一个大明色目商人突然拍着大腿喊起来。 “我家里金银堆得满当当,可谁能想到要带现钱啊!前头的老乡,咱们往前数一百年,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呢,帮个忙,跟我换点现银成不?” 他话音刚落,队伍前头的外商立马接话,汉话说得生硬又磕绊。 “成!我有好多金币、银币,酒店里还有好几箱子呢,随便跟你换!” 朱元璋看着这群心甘情愿被宰的商人,震惊得连怒火都压下去了。 这规矩跟明抢几乎没区别,居然没人反对? 还都在后悔自己没准备好? 他朱元璋虽说擅长用手段让别人被卖了还帮着数钱,但那都是在政治层面,可从没见过被卖了,还嫌自己卖得慢的人! 他实在按捺不住,伸手拉住旁边一个商人,满脸疑惑地问道。 “诸位这到底是图啥呀?光通报费就要二百两,领路费再添三百两,到头来还不保证能谈成生意,凭啥要这么折腾呢?” 那商人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能问出这话,就知道你根本不懂江浦县的门道!” “这儿的货,比别处的好出一大截,还偏偏限量供应,每个地方就给那么点配额,抢都得抢破头!”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 “能在这儿拿到一批货,就算闭着眼睛卖都能赚钱,比在别的地方进货,利润至少多一半!” “这还只是在市场上拿货,要是能从陈大人手里拿到出厂价,直接去工业园区拉货,那能多赚一倍的钱!” 最后,他攥了攥拳头,语气更是笃定。 “要是运气再好点,赚的还不止这些!” “你算算,本来要跑两趟才能赚的钱,在这儿跑一趟就够了,别说走后门花这点钱,就算是跪下叫爹,只要能拿到货,我都愿意!” 朱元璋听完这话,心里先暗自鄙夷。 商人果然满眼都是利益! 可转念一想,他又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江浦县的货,真能好到这份上? 可惜了! 他暗自叹气。 自己当劳改犯时,怎么就没被分到工业园区去呢! 忽然,他想起马皇后去过那里,忙凑到马皇后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地问道。 “夫人,那工业园区里的东西,当真有这么好?” 马皇后这才恍然,先前夜里聊天,尽说朱元璋在江浦县的事了,自己在工业园区的经历倒没多提。 毕竟园区不如兵工厂惹眼,而且朱元璋在劳改期间天天惹事,而她在劳改时没惹过事,还享受着上宾的待遇。 她三言两语地讲了经历,朱元璋顿时就明白了。 陈安仗着江浦制造的好口碑,早有了把人当猪宰,旁人还怕没被宰到的底气! 他再望向那排着长队的富商,眼神复杂起来,心中怒火渐消,反倒多了几分赞赏与羡慕。 陈安这般本事,他朱元璋还真没有。 可疑惑仍在心头打转。 说好的一视同仁呢? 都是交二百两相关费用,为何汉族商人、色目与蒙元商人,以及外商交钱的规矩却不同? 第463章把板凳给咱拿来,咱要排队 外商必须交真金白银,朱元璋还能理解,无非是借着优势赚取外邦的银子。 虽说违背了一视同仁的原则,但也还能接受。 可都是大明的子民,汉族商人与色目、蒙元商人的交钱规矩却不一样,他就不乐意了。 他明明颁布过法令,让蒙元人、色目人与汉人通婚,不许他们自相嫁娶,就是为了同化他们,现在他们都是合法的大明子民,凭什么要区别对待? 想到这儿,朱元璋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门丁看到了他,喊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再墨迹,今天就别想见陈大人了!我跟你说,咱们陈大人申时之后就不再见客了!” “申时就不再接待客人了?他怎么敢如此行事……” 朱元璋刚憋足一股火气想要发作,又硬生生把怒火咽了回去。 申时不过是下午五点左右,在大明朝,哪有官员这个时辰就结束办公的? 要是换作其他官员,敢这么早散衙,他早让人把对方拖出去砍头了! 自己身为皇帝,还常常忙到深夜,底下的官员倒敢偷懒耍滑? 可偏偏这个人是陈安。 比起把皇帝皇后抓去当劳改犯这种足以诛九族的大罪,提前下班这点小过错,反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朱元璋自己都觉得荒唐。 为了一个七品县官,竟然能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 但转念一想,他又自我安慰起来。 刘备三顾茅庐又算得了什么? 我朱元璋为了人才,连劳改犯都愿意当! 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再纠结陈安偷懒的事了,可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就算处理公务时偷懒能理解,这主动送上门的钱财,他也懒得赚吗?” 门丁听了,连连摇头说道。 “这事儿咱也说不清楚!” “当年江浦县穷得叮当响,陈大人还扛着锄头带头干活,如今县里有了钱,他反倒越来越懒了,特别是这两个月,他对钱财简直没了兴趣。” “就像寺庙里真正的和尚对姑娘没兴趣一样,他对前来送钱的富商,也是这副态度!” “当然!我指的是真真正正的和尚,不是咱们圣上那种混饭吃的假和尚!” 听完这话,朱元璋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这辈子最记仇,可在江浦县,这里的人连“皇帝当过假和尚”这种话都敢随口说,完全没把杀头当回事。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要不是有陈安在背后撑腰,这些小吏哪敢如此放肆? 这笔账,得算在陈安头上! 不过,假和尚这茬,他倒没太放在心上。 要是在别的地方,老百姓这么说或许还能忍耐,可官吏敢提一个字,早被毛骧他们拔刀抓起来了。 但这里是江浦县,连毛骧都站在一旁没动静,说不定心里还在偷偷乐呢! 朱元璋真正在意的,是门丁说陈安对钱财没兴趣。 在他看来,陈安这是赚够了钱、觉得政绩也足够了,开始故步自封了。 这不就是第二个唐玄宗吗? 前期再英明有为,后期一旦松懈倦怠,很快就会走向衰败! 他越想越觉得两者相似。 唐玄宗当年觉得自己功劳卓著,把儿媳杨玉环召进宫中,还专门在华清宫为她修建了莲花温泉殿,用汉白玉砌成池子,奢靡到了极点. 为了让杨玉环洗完头后头发能快点干,还修建了晾发亭,甚至为了让她吃到新鲜荔枝,不惜一骑红尘妃子笑,派人从千里之外运送荔枝。 再看陈安,用鲜牛奶给负责搓澡的丫鬟泡手泡脚,简直是同一个路数! “坐在一个七品县官的位置上,居然还染上了这种坏毛病,以后绝不能重用他!” 朱元璋在心里给陈安下了定论。 要说陈安的本事,他是真的眼馋。 兵工技术、赚钱的法子、搞地方建设的水平,每一样都让他心动。 就连陈安刚上任的时候,能把快要饿死的百姓动员起来跟着他干,这种本事,恐怕只有徐达那样的将帅才具备。 更难得的是,陈安自己贪得明明白白,手下的人却个个清廉,硬生生把“上梁不正下梁歪”改成了“上梁不正下梁正”,这种能力也是没谁了。 很多次,他都想把自己这个荒唐的儿子当即打入大牢! 可冷静下来又觉得,陈安确实有让他一再让步的资本。 但现在听门丁这么一说,他是真的失望了。 再有天赋的人,一旦变得懒惰,像周幽王那样荒唐行事,早晚都会成为笑话! 老天爷赐予的天赋,如果不珍惜,也会被收回去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突然觉得陈安根本不值得自己这么屈尊降贵的排队去见他。 若是真要见他,还不如现在就去附近的卫所调兵。 看在陈安为百姓做了些实事的份上,让他用技术和钱财抵消杀头的罪过,但活罪绝不能饶! 可他刚转过身,门丁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说来也怪!” “以前陈大人越勤快,江浦县就越富裕;现在他越懒,县里反倒富得更快了!这两个月的发展速度,比过去半年还快!” “不光是县里,他个人也是如此,越不待见富商,富商就越赶着来送钱,还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其实陈大人定这些规矩,都是被这些富商给逼出来的!要是不定这么苛刻的规矩,陈大人都没法安稳过日子了!” “以前这后门冷冷清清,陈大人好不容易让这里热闹起来,结果他一懒,这儿倒变得像求神医看病似的,大家都挤破头要进来!” 门丁边说,边看了眼越来越长的队伍,又瞅了瞅发愣的朱元璋,问道。 “您到底排不排队?再犹豫,今儿个可就别想见着陈大人了!” 朱元璋猛地回过神来,立刻扎进队伍里,说道。 “排!当然要排!” 接着他转头朝毛骧吼道。 “愣着干什么?把板凳儿给咱拿来!” 毛骧赶紧把板凳递了过去。 不光是毛骧听懵了,马皇后也一脸不可思议。 哪有越懒越富裕的道理? 而且还富得更快了? 她看了眼恨不得把之前的话咽回去的朱元璋,立刻明白过来。 自家重八肯定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陈安根本不是真的懒,这绝对是他赚钱的高明手段,只是他们俩压根想不通其中的门道! 第464章不能让大人抗下所有的罪名 马皇后望向后门,眼神里满是欣慰。 “以前只觉得安儿聪明,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有本事还思想活络的人才!” 半个时辰后,一名门丁匆匆找到先前与朱元璋搭话的那人,急声道。 “孙班头,这批人的通报费和财力说明都收齐了,您快些去通报陈大人吧!” 孙班头应了声,转头看向朱元璋,语气带着几分暗示。 “等轮到你们时,我会帮您多美言几句的,尽量让陈大人在您的财力说明上批接见。”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您的财力可得够分量才行!” 说完,他便拿着十个人的材料去找陈安了。 望着孙班头远去的背影,朱元璋心中毫无感激,反倒涌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杀意,恨不能当即抽刀将这厮斩于眼前。 若不是这夯货先前说话只说半截,故意拖延,他何至于多等这半个时辰,早就该轮上通报了! 好在眼下也算有了盼头,马上便轮到自己了! 马皇后的眼中满是期待,目光紧紧盯着后门。 与此同时,县衙书房内,汪江正坐在书桌的主位上,而身为江浦县知县的陈安,反倒只在侧边的椅子上落座。 若是有外人瞧见这一幕,定然会误以为汪江才是江浦县的掌权者,旁边那位年轻公子不过是个副手。 可没人知道,汪江的心里早已慌得不成样子。 他给陈安当副手一年,早就被这位为百姓谋利却背负贪名的陈大人深深折服。 陈安让他坐主位,对他来说简直比让他去行刺皇帝还难受! 此刻,他满脑子都盘旋着大逆不道四个字,屁股底下像扎了针似的,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把主位让出去。 可陈安偏不让他起身。 不知为何,陈安硬是把他按在椅子上,还凑过去想把自己的学识一股脑儿灌给他,那急切的模样,活像快咽气的师父急着给徒弟传授毕生绝学! 而让汪江适应主位这件事,又好比老掌柜要退休,提前教儿子打理店铺一般。 汪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之前他怀疑有人是钦差,还劝陈安干脆让那些人消失,以绝后患,结果却被陈安严肃驳回,说自己的欲擒故纵之计稳操胜券。 可结合现在陈安恨不得把学问、官位全塞给他的模样,汪江突然反应过来。 陈大人这是在骗我啊! 他心里直打鼓。 陈大人从上任起,就为了百姓贪钱,却从不让我们这些下属贪,还给我们足够的待遇防止我们走歪路,想必那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吧? 万一事情败露,他是打算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责,去挨那断头刀啊! 他哪是什么有把握的欲擒故纵,根本就是在赌! 钦差来找他最好,若是不来,他就认了这死罪! 他分明是个为百姓承担罪责的好官,压根没想着为自己杀钦差! 为了百姓,他甘愿背负贪官的骂名;为了我们这些下属,他甘愿独自包揽罪名;为了忠义,他宁愿死也不滥杀无辜! 这份大义我做不到,但绝不能让陈大人就这么死了! 想到这里,汪江先是带着几分埋怨瞪了陈安一眼,然后噌地一下,站起身就往外跑。 这课谁爱听谁听,他得去救大人! 陈安看着汪江突然起身,还瞪了自己一眼就往外跑,先是愣了一秒,紧接着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知道汪江不傻,不然也不会这么信任他,就怕这老伙计猜透了自己的小算盘! “你要去哪儿?你给我站住!” 陈安赶紧开口喊他。 汪江却头也不回,背着陈安高声喊道。 “陈大人,您那欲擒故纵的计策根本靠不住!” “就算钦差真找上门来,我信您有手段拉拢他们为己所用,甚至让他们成您在朝中的眼线,可关键是,他们真会来吗?” “谁见过身居高位的人,能容得下咱们这等一视同仁的规矩?” “除非他们是那种为了逐利能放下所有尊严、跪地喊爹的商人,否则根本受不了这份待遇!” 说着,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猛地转过身来。 “依我看,他们早该出城了!我这就带人去追,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他们抓回来见您!我死不足惜,您绝不能有事!” “您难道忘了陛下有多狠吗?马将军对他一片忠心,两个儿子都为国捐躯,就因为贪了两千多两银子,照样落得个砍头示众的下场!” “朱皇帝心里说不定也不好受,但他就是要拿自己的兄弟开刀,好让天下人都看看他铲除贪官的决心!” “他才不会管您是为了什么贪钱,只会认那些恨您的钦差嘴里说的,说您是为私欲贪腐的大贪官,到那时您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您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能耐,绝不能栽在这里!我去把他们抓回来,只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乖乖回来跟您好好谈!” 陈安听着这番话,既感动又后怕。 也让他又想起了先前在江宁县,在朝中陪伴过他的那些人。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还好吗? 这位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老大哥,脑子这么清醒,有他在,王保保肯定打不进江浦县! 而自己做的这些,就是想等自己不在时,汪江能挡住王保保,同时让江浦少死些人。 但汪江也没全猜对。 陈安哪里琢磨过什么欲擒故纵,他满心只盼着用这一视同仁的规矩,能把那钦差气走,好让他们赶紧回京告状。 特别是那故意刁难的走后门羞辱,保准能让这群人咬牙切齿地滚回去。 私恨的力道有多强,就能推着他们多快回京。 别说那位看着冷静的女钦差,就算是那个像莽夫似的男钦差,也必定会如他所愿! 可眼下,汪江竟要去把人抓回来? 这不是硬生生断了他回京城的路吗! 不行! 绝对不行! 可这话没法明说,陈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忽悠。 “汪大人,你还是太心急了。” “你忘了我跟你提过的?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犯贱!” “钦差的品级或许不如国公、侯爵,但他们仗着见官大一级,走到哪儿都被当祖宗供着,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甚至麻木了。” “你突然对他们冷淡,再故意给点颜色看看,他们反倒会觉得你是个有个性的人物,胜负欲一上来,不把你说跪了认错,绝不会甘心!” “没达到目的前,他们的忍耐力,可比你想的强多了!” 第465章这一批,不见 说着,陈安还特意打了个比方。 “这就跟你回家骑马一样,温顺的马骑了十几年,你能不麻木吗?突然给你一匹又漂亮又烈性的马,你是不是心里痒痒的,非要把它驯服不可?哪怕第一次被摔下来,你也会爬起来再试一次,对不对?” 汪江琢磨了琢磨,觉得这话还真有点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陈安赶紧趁热打铁。 “我敢打包票,他们这会儿就在后门排队等着呢!就算今儿个不来,明儿、后儿也必定会来!” “他们想逼我下跪认错,这恰恰是我的机会,让他们反过来为我所用的机会!” “你还不知道本大人的能耐?只要有一丝机会,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这番话戳中了汪江。 陈大人确实有这本事,只要给点机会,准能成功! 他这才放下心来,跟着陈安回书房。 刚坐回主位,汪江又忍不住问道。 “那您为啥这么用心教我,还特意让我坐您的位置呢?” 陈安胡诌了个理由,轻描淡写的道。 “你会的越多,我往后就能越轻松啊!” “让你坐这儿,不过是你对着书桌方便学东西,我在旁边也方便教,没别的意思。” 汪江听罢,当即笑着点头。 “那看来是下官想多了!” 这回再坐在主位上,他只觉得踏实,再也没有先前的那种不自在了。 见状,陈安暗自松了口气。 总算把他忽悠住了! 就在这时,门丁轻叩房门走了进来,躬身递上一叠纸。 “大人,这是本批商旅的财力说明。” 陈安伸手接过,随意翻了两页,头也没抬便随口吩咐道。 “不见,等下一批。” 他并未留意,身旁的汪江正目光灼灼地偷瞄着那些纸张,心里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盼着能快点在名单上看到郭峰两个字。 门丁应了声,转身就往后门跑去,却满肚子都是疑惑。 陈大人今儿个咋一个都不见? 特别是那个嚷嚷着客栈里存着好几箱金银的外商,要放在以前,那可是陈大人最爱的肥羊! 咋今儿个竟也没例外? 他哪里晓得,陈安早认定钦差已被气得出了城,自己如今就是等着被处置的人,满心只想着抓紧时间给汪江传些临别经验。 至于赚钱,他早就没兴趣了。 此刻,已在后门缴了二百两银子通报费,还递上了那份写得格外张扬的财力说明的朱元璋,心里正犯着嘀咕。 “前面那些人怎么全被打发走了?一个都没见到陈大人?”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尖锐起来。 这臭小子要是敢把自己也打发走,那他便立马调兵来见! 马皇后见朱元璋眼神不对劲,立刻明白他快要按捺不住性子了。 她悄悄给毛骧递了个眼色,毛骧瞬间领会了意思,赶紧上前接替朱元璋坐在凳子上,把他换了下来。 马皇后急忙拉着朱元璋躲到墙角,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劝道。 “重八,坐久了累,就站起来歇歇。” 朱元璋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不满。 “他陈安的架子倒比咱还大,钱少了居然不肯见!咱带的钱是不算多,但我手里的兵可不少!” 马皇后温柔一笑,还引经据典轻声开导。 “当年刘玄德为请诸葛亮出山,特意三顾茅庐,后来才有了流传后世的《出师表》。” “你看那‘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多显诚意!” “臣妾觉得,只要圣上今日能见到陈安,说不定多年以后,他也会写一篇大明版的《出师表》,到时候便是一段千古佳话了!” 朱元璋板着脸,语气强硬地反驳道。 “咱可是他老子!才不想等死后看他写什么《出师表》,咱就想活着的时候,让他好好替咱做事!” “更何况刘玄德请诸葛亮时,他本就什么都不是,自然得放下身段三顾茅庐;当年咱请刘夫子、李先生,不也做到了礼贤下士?” “但今时不同往日,咱已登基十五年,是大明的皇帝!他陈安本就是臣,本就是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咱也只来这县衙一回,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说完,朱元璋就不再看马皇后,目光紧紧盯着县衙后门,那眼神里的坚决,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马皇后看着如此固执的丈夫,第一次觉得无话可说。 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当年刘玄德确实没什么家底。 她心里又高兴又无奈。 自家重八学问不算高,历史倒记得挺牢,歪理一套接一套的,自己还说不过他! 以后可不能总拿历史举例了,免得把自己绕进去! 马皇后的目光又落向那扇仍未放行任何商旅的后门,眼底满是对见面的期待,却又悄悄藏着几分难掩的担忧。 “安儿,你可千万别把你父皇拒在门外啊!不然他立马就会变回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到时候……为娘可拦不住!” 话音刚落,先前进去通报的孙班头,恰好从里面走了出来。 孙班头先是打发走了朱元璋前头的十名商旅,又收齐了新一批财力说明,名单里正躺着郭峰的名字。 朱元璋见状,立刻快步凑上前,语气都比先前客气了几分。 “孙班头,方才咱前头的人全被打发走了,你们陈大人竟是一个都不见?您之前可是答应过帮咱走后门的,您看,咱的财力可绝不低啊!” 马皇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孙班头皱着眉,一脸为难地说。 “郭老爷,这次我肯定帮您多说好话,但也只能是多说好话。” “我也纳闷呢,陈大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人都不想见,一整天都在跟汪大人谈事。” 朱元璋一听陈安在和其他官员谈事,立马警铃大作。 陈安贪钱,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要是拉帮结派,再搞出个淮西勋贵第二来,那绝对不行! 他赶紧追问。 “哪个汪大人?” “还能是哪个?就是咱们县的县丞汪大人啊!他们聊的好像是军政方面的事,这也不奇怪,下半年咱们肯定要跟北元打一仗!” 孙班头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随便敷衍了两句,转身又跑进了后门。 第466章见大人,必须把武器交出来 朱元璋看着门丁的背影,眼眸微微一挑,眼神瞬间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 马皇后也跟着担忧起来。 千万别是在聊怎么指挥军队啊! 按大明的规矩,武将负责打仗,文官负责管理物资;要是文官插手兵权,那可是死罪! 很快,孙班头又拿着十张财力说明,走进了陈安的书房。 “大人,新一批的财力说明已收齐,还请您审阅。” 陈安接过纸张,本来只想随便翻两下,可坐在主位的汪江却探着脑袋,眼里满是期待。 他就想快点看到郭峰两个字,只要看到,就说明陈大人的欲擒故纵计成功了! 只要钦差主动找上门,陈大人肯定能把他们拉拢过来,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当看到第一张纸上的郭字时,汪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想起门丁还在书房里,他才硬生生的给憋住了。 他赶紧开口道。 “大人,这位叫郭峰的商人,带了十万贯钱过来,下官觉得可以见他一面!” 他不知道,陈安看到郭峰两个字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就骂开了。 我靠! 这位郭钦差也太执着了吧! 这么坑的走后门规矩都能忍受? 那得多贱啊! 陈安看了眼门丁,皱着眉找借口。 “财力确实不错,可这字写得这么霸道,一看就是只想占别人便宜、怕自己吃亏的主!这笔锋里还藏着钩,肯定心机深沉,而且起笔重、收尾急,说明性子急躁、脾气差、没耐心!” “你先出去让他等着,本官再斟酌斟酌见不见他!” 门丁行了个礼,转身跑了出去。 汪江见门丁走远后,才满脸诧异地说。 “大人,那可是钦差啊!都排队走后门了,还能要求他多有耐心?当年刘玄德三顾茅庐,也不过如此了!” 说着,他还竖起大拇指。 “大人,您这欲擒故纵的手段太厉害了!果然像您说的,越位高权重的人越不服输,见官大一级的钦差更是这样!” “您就是他想驯服的那匹又漂亮又烈性的马!这正是咱们的机会啊!” 汪江越说越兴奋,可他不知道,陈安心里早就吐槽开了。 你特娘的才是马! 他只觉得一阵失算。 怎么事情没按自己计划的来,反倒朝着忽悠汪江时说的方向发展了? 汪江还在不停劝说。 “大人,见好就收吧!真把人气跑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另一边,孙班头再次走出后门,径直走到朱元璋面前。 “我们陈大人看上您的财力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同时露出了笑容,可孙班头接下来的话,让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过,陈大人还要再想想究竟见不见您,等会儿才能知道结果。” 马皇后的脸瞬间由晴转多云。 朱元璋更是直接晴转乌云,他大声质问道。 “不是已经看上咱的财力了吗?咋还要考虑?” 孙班头怕伤了朱元璋的自尊,委婉地说。 “是您的字写得太差了……” 朱元璋只觉得心口一闷,差点喘不上气,脸都憋红了。 他不是被气的,而是缺氧! 他咬着后槽牙问。 “做买卖跟字写得好不好有半毛钱关系?” 孙班头不想把陈安对字迹的点评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 “在江浦县,都是陈大人说了算!” “你!” 朱元璋实在忍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马皇后见状,赶紧拉住他,小声提醒道。 “他不是真的嫌你字丑,这就是个借口!你忘了咱们出狱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朱元璋立马反应过来。 陈安之前放他们出狱,是解除了对他们北元探子的怀疑,但肯定还在怀疑他们是钦差。 现在看到郭峰的名字,是在考虑要不要见他们这些疑似钦差的人。 而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面后,打消陈安的怀疑,甚至跟他以生意伙伴的名义处成朋友,好全面考核他的能力! 想通这一点后,朱元璋又回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这时,从后门传来了一道女声。 “郭峰郭老爷在哪儿呢?随我来吧!” “后面排队的各位客商,今日便不用接着等了!我们陈大人特意在江浦牛肉面馆备了酒水,大家先去那边吃点东西吧!” 朱元璋抬头望去,只见县衙后门站着一位身着淡紫色明制汉服的丫鬟,脸上带着三分客气的笑意,声音清脆悦耳却又不失分寸。 那股子从容傲气,仿佛她这个知县府上的丫鬟,比眼前这些腰缠万贯的富商还要金贵几分。 朱元璋暗自感叹。 “这丫鬟的模样,竟比宫里的贵妃还要出众,想必是从千万人中挑选出来的!” 马皇后看在眼里,察觉到他眼中的羡慕与向往,倒也并不介意。 事业有成的男人,哪有不被美好的人和事吸引的? 更何况他后宫妃嫔众多,眼下也不过是过过眼瘾罢了。 被打发走的商旅们虽有些失落,却没一个人敢埋怨陈安。 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陈大人本就规定申时之后不再见客,如今还特意安排大家吃饭,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现在江浦集团的生意火得一塌糊涂,即便陈安摆出店大欺客的姿态,他们也只能默默接受。 能有这样的待遇,反倒该感恩戴德。 大不了明儿个再来,反正江浦县的会所多得是,多留一天游玩也不算亏! 这些商旅离开前,还不忘朝朱元璋投去羡慕的目光。 朱元璋心里美滋滋的,感觉自己就像中了状元的才子,而他们都是落榜的秀才。 可转念一想,又憋了一肚子火。 咱一个开国皇帝,见个七品知县,竟然搞得跟参加科举似的! 但他还是瞬间切换成富商郭峰的表情,快步凑上前笑着说。 “咱在这儿呢!” 丫鬟用余光瞟了眼旁边的门丁,见对方点头示意,才又开口道。 “那请吧。” 朱元璋和马皇后迈步跨门槛时,马皇后就递了三张壹佰贯的宝钞给门丁。 门丁却突然拦住了跟在两人后面的毛骧等人,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与威胁。 “这是陈大人的私宅,习武之人一律不准进,就算交出兵器也不行!” 朱元璋回头吩咐道。 “这里很安全,你们在外面等着就行。” 467章豪华府邸,还有甲胄 毛骧得令,也只能带着下属们又蹲去了墙角。 自从当了亲军,这还是头一回连人家的前后门都进不去! 他心里满是憋屈,只盼着皇帝出来后能说一句“走,调兵去”,也好出出这口气! 进了私宅后,朱元璋和马皇后走着走着就跟丢了队伍。 因为沿途的景象太吸引人,两人实在忍不住停下脚步参观。 朱元璋喃喃自语。 “七品知县的私宅竟然比侯府还要阔气!陈安那小王八犊子,恐怕连逾矩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吧!” 虽说他早就说过,只要陈安表现出色,就不追究他逾矩的罪责,可此刻还是忍不住吐槽。 要知道,这私宅不仅占地面积大,建筑的品质和园林的品味,就连永嘉侯那样的权贵都比不上。 马皇后本想提醒他“你现在是郭峰,不是皇帝,要注意身份”,可一抬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路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灯塔,宫里也有灯塔,都是石头打造的凉亭造型,用来当作夜灯。 可这里的灯塔,黑色金属立柱上,竟然装着屏风造型的有色琉璃灯罩! 一路走过去,七座灯塔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就算此刻没有点灯,也能想象到夜晚的景象。 头顶是皎洁的圆月与璀璨的繁星,脚下是七彩琉璃灯铺成的彩虹路,简直如梦似幻! 马皇后心里直呼奢侈。 琉璃这东西,虽说陈安在江宁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大批量制作了,但质地绝没有如此均匀,颜色也没有如此纯正! 看来安儿的工艺技术,也提升了不少啊! 一下子用七盏琉璃做了灯罩,说不定,他宅子里还有更多宝贝! 朱元璋却是咬着后槽牙,心里又气又妒。 “这小子居然敢用比贡品级别还高的琉璃当灯罩?关键是他先前在江宁时送给咱宫里用的琉璃,可比这些差远了!” 丫鬟回头时发现两人掉了队,又沿路回来寻,见他们围着灯罩看得入神,也见怪不怪。 “要是能跟陈大人谈成生意,留你们在这里吃晚饭,有的是时间观赏。” “这宅院里到处都是这种琉璃灯,晚上园林小道的景色更美,夫人您肯定会喜欢。” 她当年刚到这里时,也跟两人一样被琉璃灯吸引,自然不会嘲笑他们没见识。 马皇后客气地回道。 “那就借你吉言了。” 继续往前走时,朱元璋又在心里给陈安记了一笔。 有如此品质的琉璃,却不孝敬咱这个皇帝老子,罪加一等! 终于到了会客大厅,一进门,他们就被扑面而来的富贵气息给包围了。 可这气息并不俗气,反倒透着一种高雅格调。 这里随便一个摆件,都够寻常人家当作传家宝的了。 朱元璋心里清楚,这是陈安在故意彰显财力,好让富商们掂量掂量自己,看看有没有资格跟他合作。 虽然老话都说财不外漏,但想到陈安手下的门丁,个个都跟自个儿的亲兵似的精明能干,想必也不怕有人敢来抢劫。 两人很快被大厅正后方的三尊方形透明琉璃罩吸引。 那琉璃罩里,竟摆放着三套甲胄和三件兵器! 凑近一看,朱元璋这个甲胄专家瞬间瞪大了双眼,并激动道。 “左边这套是战国时期的将军甲,剑身上刻的篆字,但不是秦篆!” 马皇后在一旁补充道。 “倒像是赵国的赵大篆,可惜这种文字大多已经失传了,我也认不全。” 再看中间和右边的琉璃罩,朱元璋更加激动。 “中间这套是汉朝的将军甲,剑身上刻着皇帝钦赐,还有汉武帝刘彻的私章!” “右边这套是唐朝的明光铠,唐横刀上也有皇帝钦赐的字样,另外还有唐太宗李世民的私章!” 马皇后看着上面的字迹,觉得不像是假的,可甲胄和兵器崭新得没有一点岁月留下的痕迹,又有些疑惑。 朱元璋却十分笃定地说。 “全都是真的!肯定是平时养护得好,才保存得这么完好,哪个商家这么大方,竟然把传家宝都送给陈安了?这种宝贝也能随便送人吗?” “这些全都是赝品,只不过仿得比较像罢了。” 一道年轻却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朱元璋还盯着甲胄不放,下意识反驳道。 “不!这定是真品!” 站在两人身后的陈安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暗自思忖。 这位钦差恐怕是武将出身,眼光倒是挺毒辣。 没错,这三套甲胄和兵器,全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品! 朱元璋和马皇后的目光,牢牢锁在玻璃柜中那三套甲胄与配套兵器上,连身后有人走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望着这三套只在史书插图里见过的古老甲胄,朱元璋眼中满是按捺不住的向往。 虽说如今他已是坐拥大明江山的帝王,可当年也曾身披铠甲、手握长刀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将军对甲胄兵器的那份执念,即便登上了帝位,反倒越发强烈。 他在心里盘算。 要是有人把这样的传家宝献给自己,必定会重重赏赐,口头嘉奖更是少不了。 大明律法虽明确禁止私人收藏甲胄,但这类承载家族荣耀的传家宝却是特例,只不过每家只能留存一套。 想到这儿,朱元璋眼里的羡慕更浓了。 这么珍贵的宝贝,居然被商家当作礼物送给了陈安? 在他看来,那三位将帅的后人简直是在变卖祖宗的荣耀,实在可悲。 陈安这臭小子,现在真是飘得很,哪配拥有这般满是历史厚重感与华夏英雄气概的传家宝? 要是献给自己,既能满足他对甲胄的喜好,还能让这三套甲胄永世相传,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他眼中除了惋惜,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就在这时,身后再次传来一道年轻却沉稳的声音。 “这些真的是赝品!” 朱元璋头也没回,语气十分肯定。 “绝不可能!” “别的先不说,单看这甲胄和兵器,根本骗不了咱。” “战国时,咱们的祖先便已经掌握了较好的冶铁技术,虽未大规模装备军队,但各国精锐已有铁剑,所以甲胄要害一般为铁甲。” “秦国用青铜兵器,是因精通顶尖青铜冶炼,有合理的配比,且百万大军装备消耗快,故未改用铁器。” “而这套甲胄胸腹为铁甲、其余为皮甲,精铁长剑刻赵国大篆,应是李牧麾下江浦边军将领的装备。”c 第468章怎么看着像老朱和马皇后呢 听完这番话,站在朱元璋身后的陈安顿时吃了一惊,看着眼前这中年壮汉的背影,他越瞧越觉得眼熟。 不过,自穿越以来,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对古甲胄这么懂行的人!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从玻璃的倒影里能看到,这壮汉望着甲胄的眼神中,竟带着明显的崇敬之意。 陈安断定,这人八成是个武官出身的钦差。 那冲动却不失克制,还透着股精明的模样,倒真像个常年带兵的武官,而且品级肯定不低。 这下,陈安倒是真心想跟这人交个朋友。 要是他们能撑够一个时辰不走,自己还能请他们吃顿晚饭! 刚打定主意,朱元璋又开始点评那套汉朝将军甲,说得精准无比、分毫不差。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套大唐明光铠上。 旁边的人形支架上,半截唐横刀被抽了出来,刀鞘还挎在支架的腰间。 要不是有玻璃罩挡着,他早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了。 “这套明光铠也是仿品!” 陈安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朱元璋立刻坚定反驳。 “不!这定是真的!” “唐朝明光铠多为金、银、红、黑四色。” “金色是鎏金护心镜、护膊、护臂与铆钉,银色是鱼鳞甲片,黑色是皮质内衬,红色是布料底料与固定线绳,这些细节全合史料记载。” “咱敢保证,这甲胄定是一千五百九十片鱼鳞甲和六百四十四片长条甲编缀的。” “你看这护心镜多光滑,像铜镜似的,太阳下准能反光,明光铠就因这得名,寓意见日之光,天下大明!” “还有这横刀……” 听到这儿,陈安都找不出理由硬说这是赝品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钦差是真的懂行,就连这套明光铠的主人在唐朝属于什么品级的将领,都分析得丝毫不差。 这时,马皇后突然开口问道。 “那赵国将军甲旁边的长剑上,刻的四个赵国大篆是什么字啊?” 话刚问出口,没像朱元璋那样沉迷甲胄的马皇后就反应过来。 刚刚那是…… 安儿的声音! 马皇后正准备转身,陈安却上前一步,走到了他们两人前面。 他的目光落在赵国将军甲旁的长剑上,身上那股文弱的书生气质瞬间消失,眼里多了几分对过往的追忆。 陈安语气坚定地说。 “刻的是保境安民四个字。” 话音刚落,朱元璋才回过神来,和马皇后一起看向眼前这人的背影。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明制常服,衣服上绣着象征清高品格的君子墨竹图。 果然是她的安儿! 马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就掩了过去。 终于,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陈安转过身来。 朱元璋和马皇后明显一愣。 一年不见,陈安倒是出落的越发英姿飒爽了! 果然! 还是钱能养人啊! 见眼前的中年夫妇看自己的那眼神,就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陈安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而且两人的身形,他也感觉很是熟悉,倒是有些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影子。 只不过,两者的面容完全不同。 因为在决定来见陈安之前,朱元璋和马皇后就已经易了容。 朱元璋身边的亲军,基本都会这些。 等回过神来,朱元璋才故意问道。 “你们陈大人在哪儿呢?我们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就是他所谓的待客之道?” 陈安瞧着朱元璋那副不友善的模样,方才那点想交朋友的心思瞬间没了踪影。 果然还是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倔脾气!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连正眼都没给朱元璋和马皇后一个。 这时,一名温婉娇媚的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将一杯热茶轻放在陈安桌前,柔声道。 “陈大人,我就在外面候着,您有任何吩咐随时叫我。” 陈安颔首,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他端起青瓷茶杯,浅啜一口热茶,才抬眼看向面前两人,语调慢悠悠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们在门外排了这许久的队,总算得见,怎么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纵使方才没认出我,倒也情有可原,可说话的口气,未免太不知轻重了些。” “记住,这地方不是你们能随意放肆的自家宅院,是我的地盘,便是街上往来的普通商人见了我身边的丫鬟,也会客气三分,你们倒好,区区贱商,竟敢这般傲慢地质问?” 陈安压根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也没看气得咬牙的朱元璋,只是用眼角扫了扫周围的摆件。 “这些都是合作商家送的,你们倒好,空着手来?就算带两斤金摆件,或是王羲之真迹、唐寅画作,总得有一样吧?” “要不是看你们有十万贯本钱,我都懒得跟你们谈,可你们偏还这般没眼力劲儿……” “我看悬!” 说完,陈安干脆翘着二郎腿,把两人当成了空气,继续喝起茶来。 随后,他朝门外扬声喝道。 “来人!把沙漏准备好,说好的一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多一秒都不许逾!” “是!” 门外的丫鬟连忙欠身应下,然后匆匆去准备了。 陈安唇角勾着几分得意,慢悠悠端起茶杯浅酌。 钦差又如何? 我倒要瞧瞧,你们能忍多久! 他在心里冷笑。 你们若是真能熬过这一个时辰,晚上我自然少不了一顿好酒好饭。 但依我看,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你们就得气鼓鼓地走了! 在马皇后看来,陈安的目光全黏在手中那杯香茗上,压根没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陈安这般步步紧逼,无非是想试探他们是不是真钦差。 只要自家重八一丁点怒火露出来,陈安立马就能断定他们的身份。 到时候,这两位钦差要遇上啥麻烦,可就难说了。 即便是陈安不动手,保不齐他手下人会擅自做主。 马皇后在心里默默祈祷。 重八啊重八,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别被怒火冲昏头脑! 演戏可得演全套啊! 可陈安刚才那句话实在太过分,竟敢对当今皇帝说区区贱商,还说连见他丫鬟都得毕恭毕敬。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马皇后的心头。 可当她转头看向朱元璋时,却见他面若平湖。 第469章朱元璋送礼,能屈能伸 当下也只有朱元璋自己清楚,他的脚趾头都快把鞋底抠烂了。 要是脚下踩着的是软土,准能抠出两个深坑来! 此刻,朱元璋的心里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白衣朱重八死死拽住黑衣朱元璋,压低声音怒吼。 “朱重八!你给老子记死了!当年你传檄天下喊的‘驱逐胡虏,恢复华夏,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如今前三条你做到了,可‘救济斯民’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偏偏在这江浦县,陈安倒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眼下朝局乱成一锅粥!刘伯温病得爬不起床,淮西勋贵一家独大,巴不得把地方官全换成他们的人,好让你变成孤家寡人!你需要陈安这样的人,帮你、帮标儿牵制淮西那帮蛀虫!” “想想你家夫人,身子弱成那样,还陪着你去边关,她图啥?” “陈安这是故意激你,你必须忍!必须打消他的怀疑!为了你拼命打下的江山,为了还没吃饱饭的百姓,为了大明!今儿这贱商,就算捏着鼻子你也得演下去!” 终于,满眼猩红、杀气腾腾的黑衣朱元璋消失了,白衣朱重八赢了这场内心之争。 下一秒,马皇后就见朱元璋脸上瞬间堆起笑容,凑到陈安身边,那谄媚的模样,活像个等着主子赏钱的伙计! 朱元璋搓着双手,满脸激动地说。 “敢情您就是陈大人!在下早就久仰您的大名,那真是如雷贯耳!实在没料到,陈大人竟这么年轻,瞧这剑眉星目、俊朗非凡的模样,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难怪江浦县能被您治理得这么好!” 他又往前凑了凑,语气满是庆幸。 “在下能从一百多个托关系的商人里被选中,真是三生有幸!” 话锋忽然一转,他脸上立刻堆起追悔莫及的神情,语气也低了下去。 “可实在对不住陈大人,我们真不知道见您还有这般规矩……” “您看这样成不?咱特意带来了十车蜀锦,全给您送来,就当给您赔个不是!”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嘴角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她只盼着,陈安真能如她所愿,和重八上演一出不打不相识。 要是真能那样,就算自己走在重八前头,也能闭眼了! 当然,看到这一幕,马皇后对重八还是有信心的。 其实朱元璋刚开始打拼家业的时候,对刘伯温、李善长也是礼贤下士。 可随着权力越来越大,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冲。 起初是为了立威,让臣子摸不透他的心思,时间一长,就成了改不掉的习惯。 重八变成这样,一是当了皇帝的缘故,二是被贪心不足的淮西勋贵逼的。 而淮西勋贵会抱团,其实也有朱元璋的责任。 要是他没变得那么让人害怕,那帮人也不会抱得这么紧。 马皇后虽说一直在中间调和,可她终究是不管朝政的后宫之主,顶多只能缓和一二,根本拦不住君臣离心的悲剧。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 要是没人能站在朱元璋和淮西勋贵之间,曾经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最后必定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算她相信重八最后能赢,可落下个诛杀功臣的名声,终究会遗臭万年。 所以她盼着,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么一个人出现。 而她的安儿,就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人! “咳咳……” 听了朱元璋的话,陈安猛地被茶水呛了一下。 朱元璋立马凑上前,满脸关切地问。 “陈大人,您没事吧?呛……” 他心底的话,早就翻涌了上来。 呛坏了可不行! 老子还指望你给我干一辈子呢! 不过,能不能干长久,还得看你小子会不会来事! 可他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换了副平和语气。 “呛着了吧!喝茶得细品慢尝,常言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陈安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地说。 “本官没事。” 马皇后看着陈安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诧异,心里偷偷笑了。 她知道,陈安肯定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还真让马皇后说中了,陈安此刻满脑子都是离谱。 他在古代活了这些年,就没见过这么能屈能伸的钦差! 他甚至偷偷盼着,来的要是朱元璋本人就好了。 那位千古第一杀神皇帝,哪受得住这气? 自己怕是早被砍八百回了! 即便是亲儿子都不顶用! 一想到朱元璋,陈安又在心里暗竖大拇指。 虽说脾气爆,但在用人这块,老朱是真有一套! 这位钦差为了接近自己、查清楚自己的底细,竟然真能拉下脸演贱商! 可陈安也没打算放弃气跑钦差的计划,他冲门外喊。 “上两杯茶来,再去问问,沙漏怎么还没弄好!” 丫鬟应声离开后,陈安看向朱元璋和马皇后,眼神里满是玩味。 “算你嘴甜会说话,赏杯茶喝,正好边喝边接着谈。”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嘴上和马皇后一起笑着道了谢,心里却又给陈安记了笔赏茶之仇! 等气息顺过来,朱元璋又想开口。 “陈大人,那接下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安给强势打了断。 “等沙漏来了再说。” 说完,他又自顾自喝起了茶,余光却瞟着眼前这位自称郭峰的钦差,想看看他会是啥脸色。 朱元璋嘴角微微颤了颤,还是笑着点头。 “都听陈大人的。” 可心底早已翻涌,连掀开陈安头盖骨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沙漏被送了过来。 可送沙漏的丫鬟刚走到会客大厅转角,就被等在那儿的汪江给叫住了。 “等一下!” 那丫鬟一脸不耐烦地说。 “汪大人,有啥吩咐等会儿再说,我得先把沙漏给陈大人送去!” 汪江没废话,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木匣子底座,将原来的沙漏底座给换了下来。 这木匣子是空心的,里面装满了沙。 这么一换,沙漏的时间直接翻了一番,都快要俩时辰了! 那丫鬟瞬间瞪圆了眼睛,语气里满是惊惶与不解。 “汪大人!那商人难不成是您亲戚?您怎么偏帮着他?这事儿……这事儿我可不敢干啊!” 第470章当面砍时辰,朱元璋气的想当场打人 汪江没心思跟这些不明内情的人多解释,只抬眼扫了她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你照做就是,要是敢走漏风声跟陈大人提一句,将来陈大人扒我的皮,我先抽你的筋!” 见丫鬟脸色发白,他又缓了缓语气,补充道。 “等这事过了,我自会亲自跟陈大人赔罪,你来府上这么久了,该知道我做这事,绝不会害他,肯定是为了陈大人好。” 他也不敢真威胁陈安府上的人。 这话要是说重了,这丫头指定转头就得找陈安告状。 所以,他也只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事儿往为陈大人着想上扯。 扯了好半天,才算让那丫头信了。 片刻后,这被改装过的沙漏,就被摆在了会客大厅的桌子上。 躲在窗外偷看的汪江,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 在他看来,自己这是在暗中帮陈安。 陈大人既然要玩欲擒故纵,那他就帮着把时间延长一倍,既不丢陈大人的面子,又能让双方多聊会儿。 聊得越久,这些钦差归顺陈大人的把握也就越大! 可下一秒,陈安突然叫住了那丫鬟。 “把沙漏里的沙倒一半出来,方才跟他们说话耗的时间,也得算在这一个时辰里。” “是!” 丫鬟应声后照做。 汪江看着这一幕,直接惊呆了。 坐在陈安对面的朱元璋,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等陈安再次端起茶杯时,丫鬟已经带着倒出来的沙,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在朱元璋看来,那丫鬟拿走的哪里是沙? 分明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个时辰呐! 这下,直接就被生生砍去了一半! 别说朱元璋火大,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马皇后,都差点忍不住发火。 她跟着朱元璋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却从没遇过这么气人的主儿! 随便一个由头,就生生贪走了他们半个时辰! 要是为了不被拆穿身份,她都要好好教训陈安一顿了! 但马皇后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然后立马转头看向朱元璋,做好了随时按住他的准备。 她自己都有教训陈安的冲动了,那就更别说她家这位发起火来要杀人的皇爷了! 只见朱元璋瞅准陈安喝茶的空档,右手悄悄抬了起来。 可就在陈安放下茶盏的瞬间,他又赶紧用左手按住了微微发颤的右手。 他皱着眉头,那表情活像便秘了好几天似的。 “呵…呵呵……在外头排队坐的太久了,手、手有点麻了……还请陈大人多担待!” 陈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当老子傻啊? 你想揍我,我还能看不出来? 可惜啊! 你要是真敢动手,那才正好呢! 看着这一幕,汪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都攥出了汗。 陈大人这回实在太过分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一个时辰偷偷改成两个时辰,想着能给钦差多些缓冲,可陈大人倒好,转眼就给缩了回去,还得把方才说话的时间也扣在里头,依旧按一个时辰算! 关键是人家钦差压根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还当这沙漏从头至尾都是按一个时辰算的呢! 在人家眼里,陈安这举动分明是故意刁难。 不仅贪财,连这点时辰都要克扣,简直丧心病狂! 但转念一想,汪江又暗叹自己道行太浅,远比不上陈大人的算计。 单看钦差那左手按右手、强压火气的小动作,就知道陈大人早把对方拿捏得死死的。 想通这层,汪江也不再偷偷张望,转身往后门走去。 虽说他信得过陈安能把钦差玩得团团转,可在这儿看着实在揪心,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去后门静静等结果来得痛快。 要是钦差笑着离开,他就笑脸相送。 要是气得当众翻脸跑路,那他就把人送大牢里去! 汪江刚走到后门,会客大厅里的陈安就喝完了一盏茶。 丫鬟上前续茶时,陈安的目光再次落向那对钦差夫妇。 虽说这俩人严重打乱了他的回京计划,但陈安也确实佩服他们的忍耐力。 换作旁人,怕是早忍不住发作了。 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若自己不是急着回京,倒真愿意跟这人交个朋友。 单凭这份能屈能伸的韧劲儿,将来指定能成大器! 这么想来,他决定收敛几分,毕竟再这般过分下去,自己身边的人,都怕是都要于心不忍了。 当然,他后面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人赶紧滚蛋! 陈安慵懒地开口问道。 “说吧,你们想跟本官做何买卖?” 听到这话,马皇后眼里露出了明显的笑意。 要是只看富商夫人的身份,她这笑容合情合理。 陈大人肯谈生意,就意味着利润要到手了,为丈夫高兴是应该的。 可身为皇后,马皇后的笑,是打从心底里生出的欣慰。 自家重八这番忍辱负重总算没白费! 看陈安这态度,显然已基本不怀疑他们的钦差身份了。 即便还有些许疑虑,想来也消去了大半! 她看向朱元璋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里头既有看到丈夫为江山暂且收敛锋芒,懂得屈伸的喜悦,更有从他隐忍的模样里,瞥见未来千古明君影子的崇敬与期许。 可这眼神落在陈安眼里,却让他莫名生出几分饱意来。 都老夫老妻的了,竟还不分场合的随时大小撒…… 实在是稀奇! 陈安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位钦差夫人。 他心里门儿清,钦差能顺利站在这儿,这位夫人功不可没,甚至曾隐隐成了自己的对手。 再想到朱元璋方才的隐忍,陈安更是笃定,这人看着粗犷,实则心里透亮得很! 毕竟,这么通透聪慧的女人,又怎么会真的嫁给一个没脑子的莽夫呢? 就在陈安对两人生出新的认知时,朱元璋连忙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人,那沙流完之前,不论聊什么都可以吗?” 陈安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指尖轻轻敲着扶手,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当然,本官既答应给你们一个时辰,就绝对说话算话。” 他话锋稍转,眼底闪过丝促狭。 “这一个时辰里,你们便是跟本官聊村头的母狗又生了几只崽子都行!但要是耽误了谈正经事,后果可得你们自己担着。” 末了,他又收了笑意,语气重了几分。 “还是那句话!” “沙一流完,你们若没能说动本官跟你们做买卖,就请自便吧!” 第471章说来说去,你就是陛下的脑残粉 听到这话,马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好一个绝对说话算话! 合着之前被贪走的半个时辰,是算在参观甲胄时的说话债上了? 想到这儿,马皇后也只能在心里叹气,满是无奈。 可此刻朱元璋的心里早就炸开了锅,疯狂咆哮。 谁稀罕跟你做这破生意! 咱今日来,只想问清楚几个关键问题! 你要是回答得不能让朕满意,别说合作,往后能不能安稳坐着这位置,还得另说! 了解朱元璋的人都清楚。 他自称咱的时候,还是那个念旧情的朱重八,就算发火,只要对方喊句老哥哥,他多少会留几分余地。 可要是他明明火冒三丈,却还笑着自称朕,那就是杀伐果断的皇帝朱元璋了。 别说喊老哥哥,就算喊亲爷爷都没用! 虽说这次只是在心里自称了一回朕,但朱元璋却格外郑重。 但凡陈安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那他就不只是在心里称朕这么简单了! 打定主意,朱元璋立马摆出请教的姿态。 “在下在县城里游玩时,听说了不少陈大人的事迹,陈大人用贪官之道让百姓富足,这就不用多说了,可在下很好奇,陈大人您是贪官,手下的官吏怎么各个清正廉洁呢?”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可您手下这些官吏,硬是把这两句话改成了上梁不正下梁也能正,在下来自应天,也知道当今圣上最恨贪官,甚至不惜杀亲信立威,可就算用这么强硬的手段,都没能让京城做到绝对清廉,您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门道吧?” 说完,朱元璋就紧盯着陈安,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他早就从门吏那儿听过陈安的办法。 无非是先让官吏吃饱,再放狠话威胁。 可这种方法他自己也用过啊! 但根本不管用啊! 当年大封功臣时,他念着兄弟们出生入死的情分,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学那些过河拆桥的开国皇帝,公侯伯爵跟不要钱似的封,免死铁卷跟废铁似的发。 这还没让他们吃饱吗? 在朱元璋看来,他都把这些人喂成胖娃娃了! 再说威胁,他明里暗里警告了不知道多少回,为了表明除贪的决心,连自己的亲信都杀了,可结果呢? 那些人反倒抱团跟他对着干! 想到这儿,朱元璋看向陈安的眼神里,又多了一抹期待。 他期盼着陈安真有自己的门道,而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要是自己没做好的事,陈安却有计划地做成了,那他非常愿意跟陈安做一笔长久的生意。 马皇后自然明白丈夫的心思,所以她看向陈安的余光里,也多了一抹期待。 只要陈安能给朱元璋一个满意的答复,她就能赶紧从旁促成这桩长久的生意! 听到这个问题时,陈安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这哪是谈生意,分明是钦差在抓紧时间考察政策! 问得这么直白,肯定是钦差没跑了! 想到这儿,陈安心里乐了。 正好能当着钦差的面,骂骂朱元璋无能,到时候朱元璋一怒之下,不就立马得让人押送自己回京? 这个机会,他可不能错过! 打定主意后,陈安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他直视着朱元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就朱皇帝那点能耐,也配跟本官相提并论?” 朱元璋听见这话,气得差点当场脱鞋,直接砸到陈安脸上。 虽说身为九五之尊,动手殴打七品芝麻官,实在太掉身份。 即便这个七品芝麻官是他的亲儿子。 可最终,他还是硬生生咬着牙忍了下来。 毕竟他还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陈安凭什么说他做得不够好,还把这事和自己儿子多扯上关系? 要是得不到这个答案,他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觉! 可陈安这小王八犊子竟敢当着他的面辱骂他这个当老子的,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更过分的是,自己的发妻,陈安的亲娘还在场! 哪个男人不想在女人面前有面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的结发妻子马秀英? 更何况他只是装成商人,又不是真的低贱商人! “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朱元璋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 “你的能耐,咱不是没看见、没听说,但你可以说自己有本事,却绝对不能口出狂言,说比当今圣上还厉害!” 朱元璋提到圣上这两个字时,还特意站起身,朝南方拱手行了一番礼,一副心中对君王充满敬畏的模样。 接着,他皱着眉,瞪着眼说道。 “你既以举人身份踏入官场,天地君亲师的纲常总该懂吧!” “君王居首,哪容得你妄议!” “圣上开国六载,每日夙兴夜寐处理朝政,虽说没到起早贪黑、粗茶淡饭还操劳不休的境地,但也已是殚精竭虑!即便他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轮不到你置喙说他不行!” “就算要评说圣上,也只能说他或许在功绩上暂逊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一筹,你一个臣子,竟敢说他不配与你比?这就是妥妥的不忠不孝!” “不对!宋太祖那种趁主少国疑,欺负孤儿寡母夺位的人,根本没资格和当今圣上放在一块儿比!” 陈安慢悠悠地喝着茶,看着眼前这个壮汉上演忠臣替君王抱不平的戏码。 在他眼里,这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在自己这个跨越千年时光的人面前讲大道理,和唱戏没什么两样。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该这么比较。 眼前这位钦差能忍到现在才发点小脾气,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难得的人才了。 而且对方只在自己辱骂皇帝的时候发火,足以看出是个忠臣。 只是陈安夸赞忠臣的方式,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等朱元璋一通怒火发泄完,陈安淡淡一笑,说道。 “你说完了?行,不愧是朱元璋的脑残粉!” 朱元璋一听这个词,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之前听百姓说起这个词时,自己还没太在意。 可现在,这个词的原创者当着自己的面说了出来,而且自己本就看不顺眼他! 这口气……还怎么能忍得下?! 第472章列举比朱元璋强的地方 马皇后见状,赶紧起了身,笑着把朱元璋拉回了椅子上,又对陈安客气道。 “陈大人,我家老爷早年曾是圣上义军里的将领,后来因作战落下伤病,才辞官改做了生意,圣上体恤我们一家不易,还格外恩准我们负责皇家采买的差事,他受了圣上这般大恩,方才会有那样激动的反应,实在是人之常情,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况且,我还是马皇后的远房族妹,虽说这亲戚关系隔得远了些,但总归是沾着点皇亲的,既有这层亲眷情分,又受着圣上的恩惠,您方才那样评价圣上,我家老爷哪能按捺得住不发火呢?” 说完,她转头对朱元璋说道。 “老爷,快别气了,咱们来这儿是为了谈合作、求个好财运,可不是来跟人结怨的。” “再者说,您哪能保证别处就没人议论圣上呢?陈大人就是性子直,说话不绕弯子而已,只要他能说出几分道理,听听也无妨,您说对不对?” 朱元璋听了马皇后的话,生硬地点了点头。 看在马皇后的面子上,也为了弄清楚答案,他再次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发觉马皇后这番话的巧妙之处。 既让他刚才的发火变得合情合理,还为以后可能出现的发火留了借口。 毕竟有亲又有恩,不发火才显得不正常。 更巧妙的是,这还将了陈安一军。 要是陈安说不出道理,那他就是个狂妄自大的人;要是陈安能说出道理,也能算他心直口快,不至于让双方彻底闹僵。 朱元璋心里暗暗发笑,有这么一位贤良的妻子在身边,真是自己的福气。 陈安用余光扫过马皇后,心里暗自嘀咕。 难怪在工业园区的时候,她就表现得与众不同,原来是马皇后的族妹。 说起马皇后,他倒是想起了之前在江宁时,见过的那位样貌绝佳,气质出尘的奇女子,徐妙锦。 他又想到了徐达的另一个女儿徐妙云,她可是出了名的贤德皇后。 传闻朱棣在徐皇后去世后,想立徐妙锦为皇后,可徐妙锦却宁愿出家为尼,也不愿答应朱棣。 不过这个传闻的真假,陈安也说不清楚。 至于眼前这位朱元璋的脑残粉,他既受了朱元璋的恩惠,还跟着朱元璋打过天下,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 陈安甚至在心里给远在应天府的朱元璋竖了个大拇指。 这位大明开国皇帝确实有本事,特别是在用人方面! 用这种在朝廷里没有任何官职,又完全值得信任的兼职钦差来调查自己,确实是个既可靠又能保密的一箭双雕之计。 不过平心而论,朱元璋的心思和智慧,在当下也确实是顶尖水平。 自己毕竟是老朱的亲儿子,他顶多就是随手吩咐下人随便调查调查,好给朝廷里的文官们一些交代。 让文官们知道,自己已然没有了针对他们的意思。 想到这里,陈安又重新燃起了斗志,继续为回京大计努力。 他看着朱元璋和马皇后,慢悠悠地说道。 “但这也不妨碍我说你们是他的脑残粉啊!” 陈安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站起身又道。 “那本官就好好跟你说说,为什么圣上比不上本官。” 朱元璋也懒得再反驳了,打算等陈安说完之后再做打算。 要是陈安说的没道理,不能说服他,他绝对不跟陈安做生意,还会立刻带兵来算账! 他平静地道。 “还请大人赐教!” 说着,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马皇后心里很清楚。 从此刻起,身边的人不再是朱重八,而是那个做事果断、杀伐无情的皇帝朱元璋了。 她看向陈安,眼里满是期待,希望他能把朱元璋再说回那个有烟火气的朱重八。 陈安开口说道。 “本官能做到自己随便贪污,下属却个个清正廉洁,其实就靠四个字,高薪养廉。” “这四个字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有其中的门道。” “第一步,得按官员的职位级别,给他们能养家糊口的基本工资,并明着跟他们说,想多赚钱,就得在本职上多下功夫,朝廷会依据考核成绩发对应的奖励。” “当然!人家做出了实绩,就必须真金白银的兑现承诺。” “用不了多久,大伙自然会明白,只要把事做好,既能多赚钱,还不用为贪腐担惊受怕,这样谁还愿意走歪路?” “第二步,得用严厉的法律来约束他们,你给了足够的报酬,他们要是还敢贪污,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第一个贪赃枉法的,直接就拉去游街示众,然后当众处决,杀鸡儆猴!” “没人会指责你狠毒,因为你兑现了承诺,给了他们够养家、能致富的俸禄与奖励,是他们自己非要走贪污的歪路。” “从人情、道理到律法,都站在你这边,用不了多久,就没人敢再碰贪污的红线。” “要知道,不贪就能过得宽裕,贪污却是拿命换钱,不仅要丢性命,死前还得游街受辱、遭万人唾骂;甚至等同于用自己的性命,帮处置你的人赢得为民除贪的声望,这般亏本的事,谁会愿意做?” 陈安目光转向二人,眼神深不见底,缓缓问道。 “这种从开头亏到结尾的买卖,想来没人会做吧?你们觉得呢?” 马皇后琢磨了一会儿,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看陈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满意。 但她没有开口回答,她相信自己能想明白的事情,朱元璋肯定也能想明白。 果然,朱元璋一点就通,他承认陈安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是真的有本事,还把陈安说的方法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里。 紧接着,他又问道。 “圣上给官员的俸禄也不少,惩处也很严厉,为什么不仅没做到清正廉洁,反而出现了相反的结果呢?” 陈安眼神一沉。 他刚才说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引出这个问题! 现在他就想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能不能把这个兼职钦差气走。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实话!” 陈安开口道。 “你家圣上真的够努力了,各方面都没落下。” “他出身苦,爹娘饿死,自己曾端着破碗乞讨,还为糊口当过和尚,如今却能把大元逼成北元,这份从底层爬起来、定鼎天下的能耐,足够在史书上记上一笔了!” 第473章因为陛下他不公平 这话刚说完,朱元璋和马皇后端着茶杯的手都顿住了。 嘴里的茶水瞬间没了味道。 说这是夸奖吧,确实提到了圣上的功绩。 可要说这是嘲讽吧,乞讨、和尚这些词又听得人心里发堵。 马皇后赶紧打圆场。 “陈大人,您身为圣上的臣子,说话总该注意些分寸。” 朱元璋眉头紧锁,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语气里满是不容回避的追问。 “咱不是来听你夸赞圣上的,是要你讲明白,明明他给官员的俸禄不少,对贪腐的处罚也足够严苛,可结果偏偏事与愿违,贪腐怎么就越治越严重了?” 他心里又急又气,急着要答案,气的是陈安这夸人还不如不夸,听着实在闹心! 陈安看向那快要憋不住怒火的兼职钦差郭老爷,一脸严肃地说。 “行,那本官就跟你说说,你家圣上为啥费了半天劲,最后却落个吃力不讨好的结果。” 说着,他又瞥了眼马皇后,补充道。 “当然,他也是本官的圣上,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朱元璋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就攥成了拳头,马皇后也在心里叹气。 安儿确实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可这嘴巴也越来越直了! 她甚至忍不住琢磨。 要是让陈安顶替唐朝的魏征,就算是脾气比自家重八好的唐太宗,说不定也会忍不住一刀宰了他! 当然,这也只是她随便想想。 虎毒尚还不食子呢,朱元璋应该不会对陈安下死手! 她更担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要是陈安不改变这说话风格,等他回了京,朝廷里的那些文官,定不会放过他! 一年过去,朝廷文官对陈安的弹劾风波好不容易淡化了,可不能又重蹈覆辙。 马皇后正琢磨着,陈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圣上在驱逐外敌这件事上,确实立下了大功劳,但在整治贪腐方面,那真是没什么本事!” 特别是说没什么本事这几个字时,他还特意提高了音量,生怕两人听不清楚。 马皇后立刻看向朱元璋。 果然,朱元璋只是淡淡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请陈大人详细说说。” 看到这情景,马皇后心里凉了半截。 眼下也只能等着看最终结果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陈安背着手走到大厅中央,不看他们,只望着门外,那语气仿佛在指点江山。 “你说圣上给的俸禄不少,本官不否认,但那只是给少数人的不少,比如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徐达,亲外甥李文忠等等,可给其他功臣的,那就太少了!” 朱元璋一听这话,当场就火了,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陈安面前,横眉竖目地说。 “放屁!” “你自己都说要按官职品级给俸禄,他们哪个不是战功显赫,拿那些赏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马皇后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心里直犯嘀咕。 这哪里是聊天,分明是龙虎斗啊! 陈安自然是不会计较的,说了陪两人聊到沙漏完,就肯定会说到做到。 他就不信气不走这位郭老爷。 他直视朱元璋,语气平静地问。 “那汤和呢?” “圣上当年刚当兵时,汤帅已是郭子兴手下的千户,论战功,汤帅就算比不上徐达,总该比圣上的义子沐英强吧?可圣上又是怎么对待汤帅的?” “你是管皇家采买的皇商,这其中的门道,你定然知晓,不是吗?” 这问题一抛出来,朱元璋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还皱起了眉。 早在陈安提起汤和时,马皇后就知道朱元璋要没话说了。 因为重八对汤和,确实有点不公平! 当初大封功臣的时候,她还劝过朱元璋,头天晚上她把汤和的名字写进了公爵名单,结果第二天早上,朱元璋就把汤和的名字改到了侯爵名单里。 还好汤和看得开,没计较这些事。 朱元璋之所以这么对汤和,理由其实很简单。 汤和太中庸了,做什么事都想着明哲保身,这让他心里不太痛快。 见朱元璋答不上来,陈安乘胜追击。 “其实就算是本官,也只能做到相对公平,更何况是那位学问不高、眼光还短浅的皇帝呢?” 他不给朱元璋插话的机会,接着说。 “正是因为他这种明摆着的不公,掺着私人好恶、只重亲疏的不公,才给现在的混乱局面埋下了祸根。” “汤帅不计较这些,可旁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圣上小肚鸡肠、用完人就忘,典型的过河拆桥!” “沐英的功绩远比不上汤和,虽说没明着给爵位,可私下里的恩宠,比普通侯爵还多。旁人看了能怎么想?只会觉得跟圣上关系近才是顶要紧的,立不立功根本无所谓!” “你再看看秦始皇,人家当年可是实打实做到了唯才是用,哪会像这样搞亲疏远近?” “当然了,跟秦始皇比,当朝圣上还差得远呢!” 陈安说着,还摇了摇头。 “当今圣上都让人议论是小肚鸡肠、过河拆桥,还只重关系不看功绩,这样的情况下,怎能指望官员不贪腐?” “先不说给旁人的俸禄本就少得可怜,就算俸禄给足了,他们揣着心里的不平衡,照样会走上贪腐的路!” “至于那严厉的律法,更是没抓到根儿,官员因圣上的不公才贪,受了严惩后只会更寒心,不会有半分悔改。” “这么多寒心人聚在一处,时间一长,自然会拧成一股绳,慢慢形成抱团对抗朱家的局面!” “你说……这往后的日子,还能安稳吗?” 陈安刚转身想问问郭老爷的看法,却见刚才还跟他争辩的郭老爷,已经坐回了马皇后身边,那模样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朱元璋叹了口气,到了嘴边的“这确实是咱的错”,硬生生改成了。 “这确实是圣上的过错。” 说完,他看向马皇后,意有所指地说。 “夫人,等咱们回去,你找个机会进宫,跟皇后娘娘聊聊,让她跟圣上提提这事。” 马皇后笑着点头。 “好的,老爷。” 紧接着,朱元璋转向陈安,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陈大人确实有才华,就是这说话方式得改改,就凭这张嘴,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第474章是中原百姓有钱还是草原人有钱? 对这番提醒,陈安压根不想说谢谢,他用余光瞥了眼沙漏。 明明让人只装了一半沙,这半个时辰的沙,咋还没漏完? 他心里也纳闷。 这位郭老爷也太能忍了! 就在陈安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人气走时,朱元璋又开口了。 “咱还想问问陈大人一个问题。” “方才排队的时候,咱无意间听到,陈大人对汉族商人、大明境内的色目商人、蒙元商人,以及外商收取的费用都不同。” “外商姑且不说,对他们要求严些或许还能理解,但大明的色目人、蒙元人和汉族人,都是圣上的百姓,圣上既然已经颁了法令,理当一视同仁才是!为何汉族商人能全用宝钞结账,色目和蒙元商人却非得一半宝钞、一半现银才行?” 朱元璋坐直了身子,眼里满是自信。 论胸襟,他觉得自己肯定比陈安要强! 想到这儿,他连语气都强势了些。 “外头都说陈大人向来讲究一视同仁,可您如今对大明子民分了不同待遇,这怎么还能称得上是一视同仁呢?” “还请陈大人赐教!” 话音刚落,他就摆出一副大爷的姿态,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茶来。 陈安看着品茶的郭老爷,心里乐了。 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都不用费脑子想怎么气走他们,人家自己就把办法送上门了。 他当即大声说道。 “行,那本官就跟你把话说明白。” “本官这么区别对待,说到底,还是因为圣上在这件事上,实在太无能了!” 无能这两个字,再次像针一样刺进了朱元璋的心底。 马皇后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安儿这张能言善辩的嘴,简直就是把双刃剑! 要么会得罪满朝的文武大臣,要么可能冒犯他的皇帝老子! 虽说朱元璋一直对他都挺包容的,但万一哪一天朱元璋面对他这般言辞憋不住了,被赐死都是轻的! 再加上文官的推波助澜,即便事后朱元璋想找台阶下,饶陈安不死,怕是都没那个可能! 此刻的朱元璋,虽表面波澜不惊,可马皇后比谁都清楚,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早已暗藏着冰冷的杀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想到这里,马皇后再看陈安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她既对陈安接下来的言论感到期待,又担心他再往下说会惹出祸端。 陈安自然察觉到了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异样,但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毕竟马皇后所担心的,正好是陈安所期盼的! 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继续侃侃而谈。 “圣上虽然行事手段严厉,对官员的要求也十分严格,但对老百姓,可比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要宽厚,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从贫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底层人嘛!” “就凭这份体恤百姓的胸怀,我从来都不吝惜夸赞之词!” 陈安是想激怒朱元璋没错,但客观公正地评价历史,才是对历史、对先辈的敬重! 作为地地道道的炎黄子孙,他心里清楚,华夏人的信仰从来不是什么神仙佛祖,而是那些为后代开辟生存空间的祖宗先辈。 该夸赞的地方,他绝不会故意隐瞒。 他还没到为了达成目的,就毫无根据抹黑别人的地步。 这种事,陈安绝对做不出来! 好在他的目标是朱元璋,这个功过参半的皇帝,他只需把过错的那部分稍微加工一下,讲给眼前这位兼职钦差听就行。 只要这位钦差回到京城后如实禀报,那道押他回京的圣旨,也就快来了! 想到这里,陈安接着说道。 “在同化外族人这件事上,圣上做得确实不错,不允许他们同族通婚,只准许跟咱们汉人成亲,等这一辈人离世后,用不了三代,他们的后代就只会认汉字了!” “不仅如此,就眼下的国情来看,这个办法还显得圣上十分仁慈,真是既对当下有利,又对未来有益的两全之策!” 听到这里,朱元璋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后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之前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光是朱元璋,就连马皇后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 看来这小子还是会说话的,只要稍微收敛一点…… 可马皇后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了陈安那带着嘲讽的话。 “可他接下来做的事,就足以说明他学问确实不高,眼界狭窄,见识也短浅!” 朱元璋脸上好不容易才浮现出来的那点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他死死盯着陈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让马皇后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此刻的马皇后,比之前更期待陈安的下文,也比之前更害怕会出意外! 但陈安不管这些,接着说道。 “他根本没琢磨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在咱们华夏安家的色目人和蒙古人,到底多有钱!” “我敢拍胸脯保证,这些已经拿到大明户籍的色目人和蒙古人,家里攒的金银加起来,数额绝对超出圣上的想象!” “咱们从头算笔账。” “打元朝至元八年起,到咱大明洪武元年,前元占着中原足足九十八年!” “这近百年里,色目人天天跟着蒙古人欺负咱汉人,就是帮凶!帮主子刮老百姓的油水,自己哪能不捞好处?所以关内这些色目人,不是当大官的,就是发大财的富商!” “再说说关内的蒙古人,那更不用提了,没一个普通老百姓,全是当官的贵族和腰缠万贯的富商!” “这近百年里,他们从咱汉人手里抢了多少金银财宝啊?” “正因为家底厚得流油,厚到宁愿留在大明当百姓,也不肯搬出关内,才有了现在这些拿着大明户籍的色目商人和蒙古商人!” 说到这里,陈安又看向朱元璋,眼神深邃地问道。 “我问你,这些刚刚起步的汉商做生意,能打得过这些搜刮了一百年、家里金银无数的大明籍色目商人和蒙古商人吗?” 朱元璋虽然没能立刻回答,却好像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马皇后的眼神也变了,期待比后怕更强烈了些。 第475章这小子随咱,聪慧 陈安见眼前这位郭老爷答不上来,又接着说道。 “圣上要是一直这么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下去,这些刚起步的汉商,最后肯定会变成他们口中的肥肉!而我现在的做法,刚好能弥补圣上这个政策的漏洞!” “我规定,大明籍的色目商人和蒙古商人,交税必须交一半宝钞、一半等价的金银。” “这样一来,既能有效地把他们之前搜刮走的财富收回来,又能让他们跟外国商人的待遇相比,找到一点优越感。” “他们才不在乎跟大明籍汉商的待遇不一样呢,在他们眼里,金银和宝钞,都只是钱而已!只要能赚钱,不管是金银铜铁,还是纸做的宝钞,他们都不在乎!” “至于外商,就更不在乎了!” “要是他们在我这儿交一千金币、一千银币,拉着我的货物回到他们国家,肯定能连本带利赚回三千金币、三千银币以上!” “赚到钱之后,他们自然会赶紧给我送金银来,甚至一次比一次送得多!” 陈安继续说着,甚至还跟他科普了一些矿产方面的知识。 华夏大地的贵金属矿并不多,而且矿脉都埋得很深,开采起来十分费力,矿石里的杂质又多,冶炼起来也特别困难。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大明的金银矿加起来,都没法实现朱元璋发行金银宝钞目标的原因之一。 他接着告诉这位郭老爷,可以通过从外国获取金银的方式,来弥补咱们大明金银不足的问题。 排在头一个的,就是跟咱们隔了片海的倭国! 在陈安看来,给他指这么一个方向就够了。 至于这位郭老爷回去把这话告诉朱元璋之后,朱元璋会怎么做,那就是朱元璋自己的事了。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陈安边说边看向沙漏。 只要沙一流完,他就马上以到了时间还没谈成生意的名头,把他们给轰出去。 这样一来,这些钦差就会快马加鞭地回京城告状了! 可他盯着沙漏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上边儿竟然还有沙! 陈安不由得皱了皱眉,只觉得今天的沙漏很是奇怪。 直觉告诉他,半个时辰应该早就已经过去了…… 可这沙怎么还没流完呢? 但很快他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兴许是自己太期待愿望实现,所以产生了时间过得很慢的错觉吧。 就在这时,朱元璋和马皇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马皇后看着陈安的侧脸,眼里几乎已经没了后怕,全是期待。 朱元璋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经开始夸赞陈安了。 这臭小子果然随咱! 还真是聪慧过人啊! 他这法子,简直就是帮自己收拾了之前留下的烂摊子! 就是这嘴皮子要是不改改,早晚得被咱下死手整整! 想到这里,朱元璋看陈安的眼神,一半是欣赏,一半是不满。 朱元璋转头对马皇后说。 “夫人,还是按原先说的来,回去之后你让皇后娘娘跟圣上好好聊聊。” 马皇后见朱元璋的嘴角已经有了笑意,也笑着回道。 “好的,老爷!” 紧接着,朱元璋还破天荒地夸了陈安几句。 夸完之后,他的目光又变得锐利起来。 “咱听说,您说圣上做得不够好,是因为他儿子太多?” “陈大人,还请接着给咱讲讲这件事的原由吧!” 朱元璋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将正盯着沙漏,盼着时间快些过的陈安拉回了神。 他的视线唰地就落在了朱元璋身上。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再次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看到这般架势,马皇后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到了嗓子眼儿。 她再清楚不过了。 那位当皇帝老子的,读书的本事不怎么样,记仇的速度却比翻书还快,哪怕是一点小过节,都能记一辈子! 而这位做臣子的儿子,满肚子才华都快溢出来了,嘴皮子更是比史书中敢怼天怼地的魏征还要厉害! 她是真没把握能让这两个优点突出,可缺点却偏偏相互克制的人,安安稳稳地相处下去。 可再回想陈安前两次说的那些话,全是大明朝眼下最紧缺的实在东西! 想到这里,她反而更加坚定了想法。 必须把安儿调回朝堂,让他成为朱元璋的得力助手才是! 在她看来,这一年陈安不在,朱元璋真是苍老了不少。 趁着自己身子骨还不算太差,说不定能把这对冤家撮合得和睦呢! 就在马皇后拿定主意,满眼期待地望向陈安时,陈安却没按常理出牌,直接反问道。 “你们是来跟本官谈买卖的,还是来替皇帝跑腿问话的?” “皇家的事儿属于私事,要是真想知道,就让他亲自上门来问!” 陈安说完,便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主位,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他可没那闲工夫,隔着你们俩给朱元璋当老师! 单说他前两次讲的那些门道,要是朱元璋能照着做,对天下老百姓来说就是天大的福气,还能避免后来大开杀戒的灾祸! 至于朱元璋做得不够好,跟他儿子多不多有没有关系,他才犯不着多费口舌。 就算他把这事彻底说透,朱元璋难道就会不再生孩子了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之前反对朱元璋给儿子们封王的大臣多了去了,可朱元璋还不是该封就封,一点都没含糊! 这时候,朱元璋被陈安怼得胸口发闷,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是真的想当场发作,把这个满嘴大不敬的臭小子给拖出去砍了,可又实在舍不得! 不说是自己亲儿子了! 单说他每句话都戳在关键处,甚至还能给出解决办法,他就舍不得! 所以陈安说他做得不够好,跟儿子多有关联,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还藏着破解的办法。 可这家伙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死活不肯往下说了! 啥狗屁私事,还想让你皇帝老子亲自登门来问? 你小子是吃熊心豹子胆了吧! 朱元璋在心里怒骂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强压着怒火,笑着点头道。 “陈大人这话可别随便说,圣上亲自来问是不可能的,但陈大人可以等回朝廷后,当面跟圣上提建议啊!” “陈大人的事,咱也有所耳闻,据说您是突然被圣上贬到江浦的?以陈大人的本事,当个七品小官确实太屈才了,您可有想过回京?” “咱们夫妻在皇帝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特别是咱家夫人,跟马皇后的关系好得很呢……” 第476章和老朱签订琉璃合作生意 被圣上贬到江浦的? 我那是为了不与朝中文臣起冲突才来的好吗? 我要是还留在京城,户部早就大换血了! 都怪老朱那家伙太仁慈,还怕这怕那的! 听了朱元璋的话,陈安只想翻白眼,再暗骂一句“我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早知道会这样,刚才那两个问题他就不该回答的,这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啊! 可后悔也没用,谁让他之前答应了在沙漏完之前,对方问什么都能聊呢! 还好他找了个涉及隐私的理由回绝了,好歹在道义上占了点优势。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人家不但没放弃,还想举荐他去京城当大官…… 不过想想,这倒是与他的目的不谋而合了! 调他回去直接当官儿,总比被押送回去蹲大牢来的强。 不过话虽这么说,人设还是不能崩的。 在朱元璋和马皇后满是期待的目光中,陈安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他此刻那副目空一切的模样,要是手里再拿把羽扇,装腔作势的本事绝对比诸葛亮还厉害。 “你们是想举荐本官去应天府当京官?”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陈安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口气大得没边。 “好啊,圣上当年调我离京前,我正打算治理户部呢!” “但当年,我仍是以江宁县令的身份上朝的,你要让本官去当京官,是打算让我当个什么官儿呢!” “提前说好啊,我可懒得跟满朝的庸人待在一块儿,放眼整个朝堂,也就徐达还算有点本事,能跟本官下盘棋!” 话说完,陈安干脆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这么说,这位钦差会不会骂他狂妄自大。 就在他闭眼的瞬间,朱元璋噌地一下就想站起来走人,却又被马皇后一把给拉住了! 夫妻俩当即开启了无声吵架模式。 凭借他们多年的默契,光看对方的口型,就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朱元璋想说的话,跟陈安预料的一模一样,无非是骂陈安狂妄自大。 但马皇后却摇了摇头,用口型告诉他。 这是陈安故意的,就是在考验咱们是不是真的商人! 只要忍过这一茬,他就不会再怀疑咱们的身份了。 而且只有忍过去了,咱们才能从合作做买卖开始,慢慢摸清他现在的底细。 在马皇后的劝说下,朱元璋狠狠瞪了陈安一眼,不甘心地坐回了座位。 他们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计划,把话语权交给了马皇后。 一来是为了避免朱元璋再跟陈安针锋相对,二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马皇后的心脏也承受不了。 两人达成一致后,马皇后这才语气缓和地说。 “陈大人可真会开玩笑啊!我们要是真敢跟皇帝说这话,恐怕您还没怎么样,我俩先脑袋搬家了!这种话哪敢跟皇帝提啊,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但我知道,陈大人是个想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官!” 听到这声音,温柔又客气,还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的劲儿,陈安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这声音,咋越听越像自己那便宜娘? 不过想想也是,他刚才那番话,在别人听来跟吹牛没什么区别。 他们要是真敢把这话传给朱元璋,说不定会被安个没脑子的罪名,比他先死都有可能。 陈安用眼角余光瞥见那郭老爷,竟连人带椅子的往后挪了挪。 而那位之前被他特殊对待的夫人,却坐到了他对面,像是要跟他较量一番似的。 看着眼前这位马皇后的族妹,陈安眼里多了几分玩味。 既然是自己娘亲的妹妹,这女人倒也算有点资格跟自己较量两下。 只见马皇后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 “大人,咱们还是谈生意吧!” “我们虽然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惠,但终究没当什么官,就是来求财的商人,在商言商,才是咱们该做的事儿。” 听着这滴水不漏的话,再看看那张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陈安心里的好胜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他扫了眼还在流的沙漏,语气里带着点催促。 “行,那我倒要看看郭夫人要怎么在剩下的这点时间里,说服本官跟你们合作。” 明知道陈安在暗示时间紧迫,马皇后却依旧不慌不忙,一条一条地说着跟他们合作的好处,条理清晰,还都有凭有据。 在陈安看来,这位郭夫人不愧是自己娘亲的族妹,单说这份沉稳细致的劲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可她说的那些好处,在他这个急着回京的人眼里,大多没什么吸引力。 除了一条! 能借着他们皇商的身份,做一部分朱元璋的生意。 对陈安来说,这可是又一条与朱元璋递话,让他赶紧召自己回京的门路! 虽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别的办法了,但多一条路总归是有备无患。 就这样,陈安跟他们签了一份合作协议。 内容很简单。 授权他们成为江浦高端琉璃产品,应天府地区代理商! 等双方在协议上签了字,盖了私章,合作正式定下来后,那沙漏里的沙,也渐渐到了收尾阶段。 看着协议,朱元璋眼神里满是不舍,马皇后却干脆利落地打开包袱,留下了路上用的盘缠,把剩下的宝钞全递给了陈安。 陈安只是招了招手,让随身丫鬟接了过去。 与此同时,陈安跟两人解释道。 “本官虽然是个贪官,但却是个从不碰钱的贪官。” 马皇后立马接话,笑得十分得体。 “我明白!陈大人这是为百姓而贪,把贪赃的罪名全揽在自己身上,心里却干净得像高山泉水,又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自然是不愿碰这些带铜臭味的钱的!” 听着这番话,陈安又转头看向郭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还插得特别结实!” 说完,陈安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任凭两人在后面参观他那豪华得不像话的会客大厅。 走到门口转角时,还丢下一句。 “晚上请你们吃饭!” 可两人哪还有心情吃饭啊! 准确地说,是朱元璋没心情,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些值钱的玩意儿全砸了,好出出气! 第477章金发碧眼的十三个,高丽的十三个 大厅外,陈安对随身丫鬟吩咐道。 “晚上请那两位吃饭,你去安排一下。” 丫鬟问道。 “大人,按什么规制来办啊?” 陈安琢磨了片刻,眼睛一亮,立马说道。 “就按明镜高悬的名头来办,咱们今晚就当回商纣王,场面越奢华越好!” “大人,您这话能不能再解释得清楚些呀?” 虽说这丫鬟的容貌、气度都不比官家小姐差,可脑子转得终究没陈安快。 陈安本就心里装着事,也没心思多做解释。 这种时候,还得靠他的得力助手,县丞汪江出面帮忙。 “去叫老汪来。” 陈安吩咐完,便径直朝书房走去。 没过一会儿,守在后门口严阵以待的汪江,接到丫鬟的通知后,连忙往书房赶。 路上恰巧撞见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正由丫鬟陪着,在宅院里游览。 在汪江看来,这位郭夫人走到哪儿都受女眷喜欢,跟丫鬟相处得就像亲姐妹一样。 可那位郭钦差,依旧绷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汪江心里忍不住吐槽。 这位主儿,怕是劳改还没受够! 往书房走的路上,汪江开始琢磨自家大人的成果。 显然,郭夫人已经对大人相当认可了,但那郭钦差还带着几分不服气。 不过,他俩愿意留下来吃晚饭,这已经是个好兆头了! 想到这儿,汪江皱了好几天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了。 他觉得,大人这欲擒故纵的计策,差不多已经成功一半。 只要晚上安排妥当,还怕拿不下这郭钦差,让他成为大人的人吗? “想必大人叫我来,就是为了安排晚上的事!” “哈哈,这事我在行,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的!” 汪江越想越高兴,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向来心思缜密,做事更是谋定而后动,早就暗中盘算好了计划,要把这皇帝派来的钦差,变成自家大人的眼线! 另一边,书房里的陈安正坐在桌前,回顾刚才的谈判过程。 他琢磨着,自己每一步都没走错。 要不是那个郭夫人拦着,那个满脑子都是朱元璋的钦差,早就该按他的预想,气冲冲地离开了。 可谁能料到,这郭夫人的定力竟然这么强,还真没白费马皇后族妹的身份。 但陈安可没放弃故意惹事求抓,早日回京的念头。 今晚这顿饭,虽说没有鸿门宴那么凶险,但也是他回京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大人,下官刚才看到他俩在丫鬟的带领下逛园子呢!今晚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安排呀?” 汪江一进书房,就笑得合不拢嘴。 陈安看着他这开心的模样,都有点想揍人了。 但也不能怪汪江,毕竟是自己先撒了谎。 在汪江眼里,自己欲擒故纵的计策,已经成功大半了。 他只能随口打趣道。 “你爹娶新媳妇了?高兴成这样?” 汪江依旧笑个不停。 “大人您说笑了!就算我爹娶媳妇,我都不会这么开心,只有大人您做成大事,下官才打心眼儿里高兴!今晚想怎么安排?您就吩咐吧!下官保证不让您失望!” “这俩人是兼职钦差。” 陈安简单提了句,眼神便沉了下来。 “今晚的主题就叫‘明镜高悬下,当回商纣王’,规制嘛……往酒池肉林的方向靠,越奢华越好!” 一听这话,汪江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紧了。 这主题也太出格了,规制更是远超常理啊! “可是大人,这……” 没等汪江把话说完,陈安就果断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我去睡会儿,这事你看着办就行!” 话音刚落,他直接走出书房,朝卧房走去。 陈安是真不想再忽悠下去了。 他太清楚,一个谎言的背后,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倒不如回去睡一觉。 反正这主题和规制已经够离谱了,就算汪江再忠心,也没法把今晚的场面往正常上掰,到时候肯定会出岔子,这正合他意! 汪江看着陈安的背影,又开始往欲擒故纵上琢磨。 他眼珠子一转,自以为摸清了陈安的心思。 大人这是故意搞这么大的动静,想彻底镇住那钦差吧! 想明白后,他立马叫来后厨总管和所有衙役头头,开始安排事宜。 “你去通知厨房,今晚陈大人要在县衙公堂旧址设宴,一来是庆祝跟大商家合作,二来也是宴请其他跟大人有合作的大商家。” “跟厨房说,要是自己搞不定,就去别的酒楼调菜、配水果,总之怎么奢侈就怎么来!” 后厨总管应了一声,立马去忙活了。 接着,汪江又对一个衙役头头说。 “让你的人去通知所有大商家在江浦的办事处,就说陈大人请吃饭,但有个要求,每家都得准备一个有本地特色的节目,到时候要表演!” 衙役头头拱手领命,赶紧去传话了。 之后,汪江又安排了迎宾红地毯,以及晚上烘托气氛的烟花秀。 最后他亲自带队,去办他觉得最为关键的事。 势必要靠这事,一举拿下那钦差! 江浦洗浴中心的大厅里,大堂经理按照汪江的要求,叫来了上百个姑娘,其中一半是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另外一般是高丽姑娘。 “姑娘们,都把精气神提起来,让汪大人好好瞧瞧!” 随着大堂经理一声喊,汪江开始认真挑选,而他身后的衙役们,早就看得直咽口水,眼睛都挪不开了。 汪江边看,边在心里盘算人数。 加上郭老爷,还有一个护卫头领,再算上十二个护卫,一共十四个人。 郭老爷有夫人陪着,不用安排姑娘,剩下十三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让他们左边坐高丽姑娘,右边坐外国姑娘。 十三对十三,刚好够! 想清楚后,汪江对大堂经理提出了要求。 “我要的是肤白貌美大长腿,还会撒娇撩人的姑娘,最关键是没经过调教的!” “金发碧眼的十三个,高丽的也要十三个!” 大堂经理听了,差点没当场翻脸。 要不是看汪江是陈安的得力助手,她早就把人给轰出去了! 她苦着脸说。 “汪大人,您这要求合理吗?要没经过调教的,还要肤白貌美身材好的,这倒不难,就算我这儿不够,也能从别的场子调,可您要她们会撒娇撩人……” “哪有连走路都没学会,就先学跑的道理啊?您这不是为难人,是砸我场子啊!” 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 “是不是又要涨税收了?现在都已经收营业额的五成了,再涨的话,我们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第478章我替我们大人准备的宴会,郭老爷满意吗 说到这儿,大堂经理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毕竟他知道江浦的规矩,他们这行当,说不定多嘴一句,税就涨了。 汪江见大堂经理犯难,也稍微放低了点姿态,笑着说。 “这是陈大人要用来招待客人的,你自己想办法搞定。” “还有,明早我会问客人体验怎么样的,要是送来的不是未经调教的,那我可就得给你们涨一成的税了!” “你想想,要是因为你办不好事,让你们老板多交了一成税,你这日子能好过吗?” 他话锋一转,又抛出了诱饵。 “不过你也放心,我们陈大人绝不占商家便宜,交税归交税,消费归消费,明天直接把账单送到县衙就行,绝对不打折!” “这事要是办好了,我再额外给你一百两银子的红包!” 说完,汪江转身就走,不留一点余地。 大堂经理看着汪江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恨得牙直痒痒。 “谁稀罕你那一百两啊!” 很快,晚饭饭点儿就到了。 普通人家的饭菜都陆续端上桌了,可县衙公堂里,却正忙得热火朝天。 汪江站在公堂外的广场正中间,看着渐渐布置好的晚宴现场,心里还算满意。 原本用来升堂断案的县衙公堂,现在直接被爆改成了主宾餐厅! 明镜高悬的牌匾底下,放惊堂木的案桌被挪走了,换成了一张颇具唐风的长条桌。 两边原本该站着拿杀威棒衙役的地方,摆了十四张长条桌,两两相对。 中间原本用来给犯人用刑的空地,铺上了红地毯,专门给舞姬跳舞用。 左边长条桌后面,原本师爷记录案情的地方,改成了乐队演奏区! “汪大人,麻烦挪个位置!” 几个下人抬着红地毯过来,汪江赶紧让开。 红地毯从大门入口一直铺到公堂门口,地毯两边还搭了一排凉亭式的帐篷,帐篷里也都摆好了座位。 看着这阵仗,汪江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后厨总管跑过来汇报。 “汪大人,您放心,戌时过半之前,保证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 汪江拍了拍后厨总管的肩膀。 “辛苦大家了!跟所有人说,今晚这事儿办好了,明天早上都去县衙排队领赏!” 说完,他就往后衙走去。 很快到了酉时末,也就是晚上七点整。 这时候的江浦,天上还能看到太阳和月亮同框,但实际上已经不早了。 会客大厅里,朱元璋盯着丫鬟刚续上的香茶,只觉得索然无味。 别说漂亮丫鬟倒茶,就算是嫦娥下凡来伺候,他也没心思喝了,实在是饿得慌! “他不是说请咱们吃饭吗?这都几点了,还不开席?” 朱元璋忍不住抱怨。 马皇后也放下刚端起来的茶盏,皱着眉说。 “可不是嘛,越喝越饿!” 终于到了戌时,汪江来了。 “二位,这边请!” “我们陈大人为二位准备了特别的欢迎晚宴,所以耽误了点时间,还请多担待!” 这是朱元璋和马皇后第一次见到汪江。 这人三十来岁,长得胖乎乎的,看着挺和气。 就算朱元璋心里有火,对着这么客气的人,也发不出来。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朱元璋客气地道。 “咱还有十三个随从在门外等着,能不能先让他们去吃饭?” 汪江立马笑着说。 “不用这么麻烦!既然是二位的随从,自然要一起赴宴,哪能让他们单独吃呢?” 这话让朱元璋和马皇后都挺满意,有随从跟着,也能多一份放心。 俩人刚踏出会客大厅,马皇后就问。 “你们陈大人呢?怎么没见他?” “陈大人正在更衣,稍后就来!” 汪江笑着回答。 朱元璋和马皇后因为有毛骧等人跟着,也没多想,跟着汪江往后门走。 跟毛骧他们汇合后,这群护卫也懵了。 不仅没让他们回去调兵,还被邀请去吃晚饭? 更离谱的是,竟然还让他们带着兵器一起去? 又过了一会儿,天彻底黑了。 在汪江的带领下,朱元璋、马皇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晚宴现场。 眼前的场面,让他们瞬间愣住了! “这是哪儿啊?” 刚走到江浦县公堂大门前,朱元璋就听见里面传来喧闹的人声,还夹杂着各种乐器的声响。 再看汪江做出里边请的手势,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就是晚宴的举办地。 可眼前这大门和门口的布置,怎么看都觉得熟悉,仿佛之前见过好多次! 这时,马皇后凑到他身边小声说。 “这是以前的江浦县公堂,是用来审案子的地方!” 这话一出口,毛骧等人瞬间睁大了眼睛,朱元璋心里更是又惊又气。 他知道陈安建了新的行政大厅办公,可把曾经用来断案理政的地方改成宴会场地,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朱元璋心里强压着怒火,脸色却早已沉了下来。 汪江看着郭老爷这副模样,也觉得自家大人的欲擒故纵玩得有些过火,但他也没有办法啊,大人的命令必须得执行啊。 不过,他倒能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做些小事打圆场,尽量把这些人拉拢到大人这边。 于是,汪江赶紧笑着解释。 “夫人说得对,这里确实是以前的县衙公堂。” “您看,这儿大堂宽敞,外面的广场也开阔,虽然现在归新县衙管理,但单独围了墙、开了门,平时也用不上,我就想着用它来办宴会正合适。” “这事是我自己安排的,陈大人根本不知道,各位千万别介意啊!” 马皇后见朱元璋快要压不住火了,赶紧凑到他耳边劝说。 “老爷,陈安建的新县衙够用了,这老公堂闲着也是闲着,用来请客也合理,你说是不是?” “嗯。” 朱元璋只是生硬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 汪江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呢,反正只要进了这道门,他就有把握把这群人全拉拢过来。 很快,县衙大门被推开了。 一行人刚走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连马皇后都愣住了。 一条红地毯从脚边一直铺到公堂里面,很明显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这规制已经相当高了。 红地毯两边,搭了十四五顶有顶无墙的凉亭式帐篷。 每顶帐篷下,都放着一张四方桌,桌边坐着四到八个人。 第479章这不就是咱要的万国来朝的景象 再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汉人、色目人、蒙古人都有,穿的都是各自民族的华丽服饰。 而且正对帐篷的红地毯上,还有人跳着欢快的舞蹈,朱元璋一眼就认出了蒙古舞、波斯舞这些舞种。 看着眼前的场面,朱元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把这场景挪到鸿胪寺广场,再放大十来倍,不就是他做梦都想看到的万国来朝晚宴吗? 要知道,朱元璋自从开国称帝以来,就盼着能实现万国来朝,还特意下过命令,只要有外国使节来朝贺,必须用上宾之礼款待。 可直到现在,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 就在朱元璋想再仔细琢磨的时候,汪江适时开口。 “二位是皇商,是陈大人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这些人也都是直接跟陈大人合作的大商家,正好借着今晚的机会,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朱元璋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 “陈大人有心了。” 或许是天黑的缘故,尽管周围火光通明,却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一行人顺着红地毯往前走,那些跳欢迎舞的演员,在他们经过时都会停下舞步行礼,嘴里还喊着。 “郭老爷晚上好!” 朱元璋则回了一句。 “好!”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打招呼,来来回回重复了十几遍。 跟在后面的马皇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朱元璋从最开始的抵触,到后来慢慢适应,最后竟然直接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 她太清楚朱元璋在想什么了,准是把自己代入了穿着龙袍的场景,正走在鸿胪寺的红毯上,接受各国使团的朝拜。 到那时,“郭老爷晚上好”就会变成“大明皇帝圣躬金安”,而他回应的“好”,也会变成“朕安”! 马皇后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心里却又喜又忧。 喜的是,朱元璋很享受这种感觉,说不定心情好了,会觉得陈安能让大明国内外的商家都服他,要是让陈安回京当了大官,肯定能帮自己实现万国来朝的愿望! 忧的是,朱元璋生性多疑,也可能往坏处想,觉得陈安这是在搞小朝廷! 不过马皇后也明白,就算朱元璋往坏处想,也情有可原。 换作是她,看到这么夸张的场面,也会忍不住从两个角度琢磨。 至于最后怎么定性,还得看陈安来了之后的表现。 想到这里,马皇后忍不住回头往大门外看去,盼着陈安能早点来,能表现出自己期待看到的样子。 就在马皇后琢磨的工夫,朱元璋已经走到了红地毯的尽头,在汪江的引导下,站到了公堂的台阶上,面对着下面所有的人。 这一刻,朱元璋突然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真把这些富商当成了各国的使节。 等他站定后,帐篷里的商家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人就是今晚的主宾啊?” “别说,看他这气质,不说他是富商,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呢!” “听说他姓郭,身边跟着这么多护卫,肯定不是一般的大老板,说不定财力能称得上郭富城!” “你看他穿的华服,一点金银装饰都没有,我听说真正的顶级富商都这么穿!” ……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猜测的时候,汪江开始给众人介绍朱元璋夫妇。 虽没明说他们是皇商,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很快,在圆月的照耀下,朱元璋被众人围在中间,活脱脱一副众星捧月的景象。 就在大家争相上前敬酒时,一个穿着华丽又不失雅致的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上放着造型别致的琉璃壶酒和琉璃杯,一看就价值不菲! 朱元璋端起酒杯,喝着度数跟醪糟水差不多的米酒,那股上位者的气派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马皇后在旁边不禁捏了把汗,生怕他喝多了,顺口就冒出一句“诸国使臣平身”。 不过眼下看来,朱元璋的心情是真不错,对这个欢迎晚宴的安排,显然非常满意。 这时,汪江站出来打圆场。 “大家可别把今晚的贵宾灌醉了!都回自己座位上吃好喝好,要是有生意上的事想求陈大人,等他来了再说。”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每个商家只能提一个请求,陈大人答不答应,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话一出,商家们立马乐开了花。 对他们来说,别说陈安有可能答应,就算只是有机会开口诉求,都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可汪江这时候注意到,几个来自北元的商家正在互相使眼色。 他心里偷偷笑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想让这些北元商家,在郭钦差面前给陈安提那些过分的要求! 汪江太了解陈安了,他知道陈安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自家大人的回答,肯定能让这位郭老爷刮目相看。 虽然他没跟陈安提前说这事,但他就是有信心,陈安的回答,绝对能让这些钦差们服服帖帖,说不定还能让他们直接跪服! 就在汪江琢磨的时候,心情大好的朱元璋难得笑着问。 “你们陈大人什么时候到啊?” 此刻的朱元璋虽然客气,但已经隐隐透露出上位者的架子了。 汪江赶紧回话。 “应该快了!要不二位先入座?”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 “我们是客人,哪有先入座的道理,还是等陈大人来了再说吧!” 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的商家也在悄悄打量他。 别看商人在大明士族眼里地位低下,可这些能跟陈安直接签订协议的商家,不管是汉人还是外族人,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情商非常高。 他们见郭老爷身为富商,却能享受这么高的礼遇,立马就想着要巴结。 下一秒,众星捧月的场景又上演了。 商家们围着朱元璋,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还不停地敬酒。 马皇后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真怕朱元璋喝多了,顺口就用“朕”来自称。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兴奋地喊了起来。 “陈大人到了!” 下一秒,原本围着朱元璋的商家们,立马转身往大门跑去,还自觉地分成两边站好。 紧接着,众人齐声高喊道。 “拜见陈大人!” 第480章陈大人没坐,咱一个商人哪敢先坐 圆月已染上血红般的光晕。 站在红地毯尽头的朱元璋,目光死死锁定着红毯那头的陈安。 他的双眼虽未像月亮那般泛红,眼神却锋利得仿佛能割伤人。 陈安依旧身着那件绣着墨竹的锦绣白衣。 象征着正直高洁的墨竹,被白衣衬得格外醒目。 他用来束发的木簪,做工粗糙得堪比筷子,搭配着这身衣服,怎么看都不像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 陈安身后跟着两位穿粉色绸缎的姑娘,头上的金钗精致却不笨重,透着一股俏皮却不失优雅的格调。 这两位姑娘,算是朱元璋一行人进城后见过最漂亮的了。 再看她们叠放在腹前的白皙玉手,朱元璋立刻猜到,这准是陈安花重金供养的,用牛奶泡手沐足的专属丫鬟。 当然,也只有陈安把她们当丫鬟使唤。 在陈府里,这两位姑娘的待遇与大小姐没什么差别。 马皇后见自家护卫都看得都发直了眼,赶紧轻咳一声提醒。 护卫们虽回过了神,但眼里的羡慕却怎么都藏不住。 马皇后也在心里暗自感叹。 跟这两位姑娘比起来,后宫的那些妃子,还真算不上出众。 若论容貌身段,也就工业园区认识的黄小姐能与之媲美。 至于能超过她们的,恐怕只有徐家的五丫头了。 之前围着朱元璋献殷勤的人,眼下全跑到陈安跟前,就连没凑过热闹的,也都围了过去。 一阵寒风刮过,朱元璋等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之前没觉得冷,是因为有人挡着风,可现在倒好,所有人都去给陈安挡风了。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场景,肺都快气炸了,却还得顾及人多眼杂,只能凑到马皇后耳边小声咒骂。 “好一个七品芝麻官!” “他这要是当了宰相,这些商家怕不是要摇身变使节?” “那咱这从京城来的郭老爷,不就跟被晾在龙椅上的皇帝一样,成了摆设?” 话虽轻,语气却比寒风还要冰冷。 马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说别往心里去?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场景像那么回事,她只能盼着陈安接下来的表现能挽回些局面。 可又怕朱元璋气坏了身子,于是干脆用激将法劝道。 “圣上这是认输了?” “您不是总说自己擅长驾驭人才吗?刘伯温那样的大才都被您治得服服帖帖,还治不了一个陈安?” “难道将来他成了曹操那样的人物,您要做汉献帝不成?” 这话一激,朱元璋眼里的锋芒立刻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自信。 “放狗屁!就他?咱吃的盐都比他吃的米还多,他算哪根葱!” “行,咱就陪他喝完这顿酒,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说完,他昂着头,像一尊雕像似的站在那里,等着陈安走过来。 可他哪里知道,陈安刚进门时,看着这阵仗也懵了。 他要的是一场奢靡到离谱的晚宴,压根没想要什么小型万国来朝的场面! 好不容易把围着的商家劝走,他转头就叫来了汪江,板着脸发问。 “汪江,这什么情况?” 汪江却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 “大人,请客不就是图个热闹嘛!下官觉得,这些大商家聚一块儿,彼此认识认识也是好事。” “您放心,您要的‘明镜高悬下,当回商纣王’的布置,公堂里都给您拾掇妥当了!” 陈安一听,也懒得计较了,只要自己交代的事没办砸就行。 再说了,让那些钦差看到这场面,反而能增加自己被关押回京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红毯尽头的郭老爷,见对方眼里满是刀子,心里反倒乐了。 要的就是这效果! 于是,陈安明知对方憋着一肚子气,却还是昂首挺胸地往那边走去。 一路上,他还时不时地应付着两边人的问好。 马皇后见陈安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得! 马上又要上演龙虎斗了! “郭老爷怎么不入座啊?” 陈安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傲气。 朱元璋压着怒火回道。 “陈大人还没坐,咱一个商人,哪敢先坐?” “行了,既然答应跟你们合作,请你们吃饭,就别讲这些虚礼了,都入座吧!” 陈安说完,直接从朱元璋面前走过,从公堂中门迈了进去。 看着公堂里的布置,陈安倒挺满意。 肃穆的公堂被彩灯、彩绸一装饰,竟变成了大气又柔和的宴会厅。 最让他称心的,是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被镶了一圈边后,活脱脱成了一件显眼的文物。 陈安带着两个丫鬟直奔主位,那张能坐三个人的长桌上,摆满了菜肴和水果。 番茄牛腩煲只能算是家常菜,鲍鱼刺身也算不上顶级。 但杯子全是晶莹剔透的琉璃杯,酒品更是摆满了桌子,刚好符合奢侈却不浪费的要求。 他又扫了眼两边的十四张长条桌,等候着的舞姬,还有角落里穿唐装的乐队,心里暗自称赞。 汪江办事,还真是靠谱! 这么高规制的宴席,就不信气不走那些钦差! 他转头看向还站在门外的郭老爷,此刻竟异常平静,从头到脚都像一尊石雕。 陈安心里门儿清。 他表面越是平静,心里就越是火爆,这就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想让火山爆发,只需要几句话。 陈安清了清嗓子。 “别在门外站着了,进来吧!” “你们肯定很好奇吧?” “没错,这儿以前就是审案子的公堂,不过咱新的行政大厅比这儿好,这儿闲着也是闲着,今天当作宴会厅,也算是废物利用!” 废物利用四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接着,他又装模作样地说道。 “咱喜欢玩乐,但玩乐也得有主题,今天是唐风,就让咱们在这儿梦回盛唐吧!” 说完,他又对朱元璋挑衅道。 “今儿个的主题,就叫唐宫夜宴!” 说完,他一屁股坐到主位上,两个丫鬟立刻示意乐队奏乐,舞姬起舞。 陈安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这郭老爷准会气冲冲地转身,连夜赶回应天告状。 就算今晚不走,明日也必定会跑! 他现在只想听听唐乐、看看唐舞。 朱元璋听着这悠扬的唐乐,看着那翩跹起舞的舞姬,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再清楚不过了,自己这是气到快中风的前兆! 第481章老朱发飙,对陛下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朱元璋带着随行众人站在一旁,县丞汪江的目光落在上座的陈安身上。 此刻陈安眼里,仿佛只装着那几位跳着唐舞的舞姬,再无其他。 汪江暗自琢磨。 这场欲擒故纵的戏码,未免也演得太过火了。 回想当初,陈安吩咐他筹备这场晚宴时,他就觉得这招欲擒故纵有点冒险。 但谁让他对陈大人的能力向来深信不疑,还是一丝不苟地按指令执行了。 为了让朱元璋这群人彻底归顺陈大人,汪江还悄悄加了不少后续安排,可所有计划的前提,都是今晚这顿饭能顺利进行下去,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可陈安一开口,汪江就觉得不对劲。 那句废物利用也太难听了! 这不就是借着这些钦差的嘴,告诉当今圣上,县衙的公堂在他的行政大厅面前,就是废品吗? 更别说还搞什么唐宫夜宴,提什么梦回盛唐! 这明摆着是在嘲讽朱皇帝,就你这点本事,这辈子都别想让大明重现盛唐的荣光! 想到这里,汪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他实在猜不透陈大人的心思,平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就没了分寸? 可转念又安慰自己,或许是自己道行不够,没看透陈大人的全盘计划。 说不定人家早就胸有成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了呢? 不过,就算情况失控也没关系! 这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四周,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要这群人敢摔门离开,他立马就能叫人把他们抓起来扔回大牢,继续做苦役。 好歹他也是陈大人的副手,这点应急准备还能没有? 就算他们有翅膀,也别想飞出去! 此时,朱元璋已经攥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会发作。 好在马皇后一直留意着他,见状赶紧握住了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老爷,他不是故意要冒犯您的,但就是有意要气您。” 朱元璋听到这话,转身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马皇后悄悄松了口气,她太了解朱元璋的脾气,这会儿肯定气得上头,普通的劝说根本没用。 想要让他听进去,就得先勾起他的好奇心。 果然,有意和故意这两个词,成功让朱元璋停下了脚步。 马皇后又耐心说道。 “他不是真觉得您不如他,更不如唐太宗,就是故意用这话挑您的火气。” “他现在没把咱们往奉旨密查钦差上想,只猜咱们是来做买卖,顺带帮圣上查案的,咱们唯有坐下来吃这顿饭,才能让他不疑心咱们。” “而且您开头还不能对他太客气,得边吃边指责他几句,这样才能守住受皇家恩惠、为圣上抱不平的皇商身份。” “更何况,如今城门都锁了,咱们也没法出去啊!” 一番话下来,朱元璋的眼神渐渐变了,又变回了那个朱元璋脑残粉的样子。 汪江看到这一幕,心里反倒高兴起来。 他知道这位郭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有她在一旁劝说,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说不定就用不上了,那后续让众人折服于陈大人的计划,就能顺利推进了。 而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方的陈安,无意间瞥见了这一幕,目光立马从舞姬身上转移到了朱元璋夫妇身上。 他见朱元璋眼里的怒火慢慢退了下去,又瞅着马皇后踮着脚跟朱元璋咬耳朵的模样,忍不住飙出一句四川话来。 “你个瓜婆娘,硬是坏我好事!” 就在陈安暗自吐槽的工夫,朱元璋猛地撩起衣襟,大步流星闯进宴会厅,高声喝令。 “都给咱停下!” 陈安压根不怕朱元璋这点气势,可那些舞姬和乐师却吓得瞬间停了动作,一个个往后缩。 随后,朱元璋带着手下人,直接走到院子中间,怒气冲冲地说。 “陈大人,这饭咱实在没法吃!” 朱元璋伸手指着陈安怒斥道。 “你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咱可不能陪着你胡闹!” 陈安没有急着回话,只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朱元璋身旁,一脸无辜的马皇后。 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好事全被这位冷静又精明的郭夫人给搅黄了。 但他也没生气,甚至还在心里暗自称赞。 不愧是咱娘亲的妹妹,还真有两把刷子。 但在他看来,这顶多是增加了一点难度,算不上什么大事。 陈安定了定神,望向怒气冲冲的朱元璋,语气中透着几分调侃。 “郭老爷,本官好心请你赴宴,这排场也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你怎么反倒污蔑本官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无所谓的嘴脸,真想一鞋底板扇到他脸上。 这还不算大逆不道? 难道要冲到应天府,给穿着龙袍的自己一巴掌,才算大逆不道吗? “先不说排场的事!” 朱元璋强压着怒火。 “你能创收,能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就算你生活上奢侈点,咱也能理解,可你不该把宴会摆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面!” “即便你的行政大厅再好,也不能这么做吧!” “正如你之前说的,对圣上最基本的尊重总得有吧?你连这点尊重都没有,还不算大逆不道吗?” 陈安慢悠悠地把琉璃杯递给了旁边的丫鬟,丫鬟赶紧倒了点XO,还加了两块冰。 他拿着琉璃杯轻轻晃了晃,浅尝一口后,才点点头说。 “嗯,这酒不错!” 可他心里却在吐槽。 你要觉得我大逆不道,那就赶紧走啊! 在这儿瞎唠叨什么? 真是怕婆娘的耙耳朵! 朱元璋瞪着他品酒的悠闲模样,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但还是记着马皇后的叮嘱。 按照马皇后的分析,陈安要是怀疑他们是暗查钦差,本该好好表现才对,可现在这副样子,完全不合常理啊! 朱元璋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只好按照马皇后说的做,先把这顿饭吃了,看看后续的情况再说。 毕竟陈安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是个难得的奇才,本就该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总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 但大逆不道就是大逆不道,要是陈安接下来的话没法让他消气,他便绝不会轻易放过! 第482章为大人洗白的汪江 陈安见朱元璋没发火离开,心里也有点佩服,正准备开口,旁边的汪江就忍不住冲了进来,伸手指着朱元璋怒气冲冲地说。 “郭老爷,我们陈大人好心请您赴宴,您却这般不客气!今天我汪江就得让您清楚,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想当初行政大厅建成之后,不少老百姓都提议把这栋从唐宋年间传下来的公堂拆掉,可我们陈大人没答应。” “他跟大伙儿说,这公堂不光不能拆,还得好好修护着,因为它是历史的见证!得让那些长眠地下的祖宗先烈,看着江浦县从衰败一步步走向兴旺,留住这栋公堂,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 “今儿个把宴会放这儿,主要是县衙里除了官吏住的、吃饭的地儿,还有给老百姓办事的场所,实在找不出别的地方能办这场宴会。” “你评评理,是当初干脆把这公堂拆了好,还是今晚用了之后,再将它复原成原本的样子更妥当?” “何况,这地方说到底就是一栋屋子,配着一块空地广场而已!用它当公堂,它就有公堂的用处;用它当饭厅,它就有饭厅的用处,本就该随需而用!” “当初咱们这儿条件不好,这公堂因年久失修,都快垮了,我们陈大人身着打补丁的官服,就在隔壁挨着牛棚的农家院子里处理案件,我看着都心疼得落泪,可陈大人却说,公道所在之处,便是公堂所在之地!” “至于你说的奢侈,我们陈大人让这儿的百姓衣食无忧,有安稳住处、有挣钱门路,他享这点福又怎么了?” “我不管那个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朱皇帝怎么琢磨,但在我眼里,他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汪江的话音刚落,连之前被朱元璋吓到的舞姬和乐师们,都纷纷瞪着朱元璋,齐声附和道。 “该!” 得,朱元璋又一次成了众矢之的! 毛骧见自家皇爷被这么多人盯着,刚要上前帮着解围,马皇后却轻轻摇了摇头,将他拦了下来。 马皇后看得清楚,朱元璋此刻眼里没有半分怒气,反而满是思索的神色,显然是把汪江的话听进去了。 其实早在汪江慷慨激昂地讲述过往事迹时,马皇后就已经跟着琢磨起来。 是啊! 这地方说到底就是一栋房子,一片空地,它能派上什么用场,全看人们有什么需求,跟那块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可没半点关系。 听到汪江说的那句话,马皇后还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的经历。 那时候,元军派遣十万大军攻打濠州城,彭淮王战死沙场,郭子兴手下的将士伤亡惨重,濠州城眼看就要被攻破。 多亏郭子兴顽强抵抗,才勉强打赢了元军。 可元军刚撤退,孙德崖就带着人进了城,占据了彭府,还自称彭淮王,想要把濠州所有的义军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郭子兴实在没办法,要是派其他将士去叫朱元璋回来支援,肯定会被孙德崖害死。 最后,他只能让嫁给朱元璋的义女马秀英,也就是后来的马皇后,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朱标,混在逃难的人群里出城寻找朱元璋。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马皇后当时就跟着逃难的百姓一起,在破庙里蜷缩着过了一夜。 “需要供奉菩萨的时候,破庙就是庙宇;需要让人落脚住宿的时候,破庙就是住房!” 想到这里,马皇后再看这明镜高悬牌匾下举办的唐宫夜宴,虽然依旧觉得过于铺张,但心里已经完全想通了。 就像汪江说的,凭借陈安的功劳,享受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要是天下所有的官员都能把自己管辖的地方治理得像江浦县这么好,就算多奢侈几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偏偏大多数官员,就算让他们奢侈一百次,也干不出陈安这样的成绩。 这么一想,马皇后的目光又穿过人群,落在了陈安身上。 这时候的陈安正举着酒杯,眼里仿佛没有装下在场的任何人,反倒像是在跟天上的月亮对饮。 马皇后越看陈安越觉得心生欢喜,自己的儿子还真是优秀! 只是,她心里有些好奇。 陈安这时候眼里满是怀念,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是江宁县的小娥、韩捕快…… 还是跟他一同并肩作战的白书等人? 马皇后在心里暗自琢磨。 许久不见,想必他也很是挂念吧! 这么一想,马皇后看陈安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心疼。 另一边,朱元璋也想通了这个道理。 朱元璋性格挺固执的,特别是在规矩方面,但他的脑子却灵活的很。 只要冷静下来,即便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他也会认真去琢磨。 可不是嘛! 咱当年还在破庙里指挥过打仗呢! 帅令在哪里,哪里就是帅府! 顺着汪江说的“公道在哪里,公堂就在哪里”这句话,朱元璋又想了很多。 一个能穿着打补丁的官服,在挨着牛棚的农家院子里审理案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地方官,在做出成绩之后享受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他朱元璋功成名就之后,后宫里的人还忙得不可开交呢! 想到这里,朱元璋又想起了汪江说的那句“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朱皇帝”。 要是在平时,他听到这话早就发火了,可现在却在琢磨这句话到底对不对。 自己的观念是不是真的存在问题? 虽然这个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仅凭这一句话没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对是错,但他已经愿意反过来怀疑自己了。 可马皇后不知道,她眼里那个举杯邀明月的陈安,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在思念谁。 陈安表面上看起来在对月独饮,余光却把在场所有人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 无论是朱元璋的沉思,马皇后眼里藏不住的欣赏,还是那些护卫武将脸上渐渐显露出来的敬佩,他都尽收眼底。 陈安心里真想对汪江说一句。 汪大哥,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本来他都快要成功了,就差最后一步,结果汪江突然像程咬金一样冲出来搅局。 关键是在明面上,他还只能感谢汪江。 要是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自己人肯定会把他当成神经病。 第483章接着奏乐接着舞 没办法,陈安只能在合理的范围内,尽量挽回这失败的局面。 琢磨到这层,陈安压根没把目光落在朱元璋身上,只对着汪江道。 “你跟他们讲这些事做什么?他们顶多就是皇帝的……” 说到一半,他转头看向朱元璋,脸上带着几分鄙夷,改口道。 “罢了,就照郭老爷说的,我会对圣上尽到最基本的尊重!” 随后,他又转头瞪着汪江,神色严肃地开口道。 “他们不过是皇帝的脑残粉罢了,跟他们讲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要不是你主动提起,本官都快把这些事抛在脑后,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本官现在只认定一件事,凭着本官的功劳,就算躺在功劳簿上享受,也没什么不应该的。” “你们要么就在这里好好吃饭喝酒,明天咱们继续合作,你们去提货返回京城;要么现在就走,本官可以让人给你们开城门!” 汪江听了这话,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但很快他又自作聪明地想通了。 肯定是陈大人觉得刚才自己把气氛缓和得太过分了,所以这会儿故意说点硬气的话加把火,这样既能让这些人认可陈大人的功劳,又能让他们知道陈大人也是有脾气、有架子的。 这么一想,汪江偷偷笑了。 要说玩欲擒故纵这一招,还是他们陈大人厉害! 汪江连忙拱手告罪,对陈安说道。 “大人,下官只因替您感到委屈,才忍不住多嘴说了几句,要是这话惹您不高兴了,任凭大人责罚,下官毫无怨言!” 陈安挥了挥手,示意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心里其实真想责罚汪江,可仔细一想,要是责罚了汪江,就不合逻辑了。 欲擒故纵这一招是他自己编出来的,正所谓自己选择的路,就算跪着也要走完,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汪江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按理说应该奖赏,不奖赏也就罢了,但绝对不能责罚。 现在陈安只能期盼着,自己这加的一把火,能再把这位郭老爷的火气给点燃。 老郭啊老郭,你倒是走啊! 你要是真走了,我还真佩服你,你是我见过最能忍的人! 郭夫人……你就别再坏我的好事了,赶紧回去告状吧! 老子是真想回京啊! 可就在陈安满心盼着事情按预期发展时,马皇后又走到朱元璋身边,面向陈安说道。 “陈大人,此事是我们的过错。” 紧接着,她便开始帮陈安圆场说好话,话语说得极为周全,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丝毫问题。 陈安听完,也只能勉强说道。 “行了,本官不跟你们计较了,都入席吧!” 不过,他依旧没忘警告朱元璋。 “你要是再敢口出不逊,本官可就要下逐客令了!” 朱元璋气得胸口发堵,却也只能生硬地拱了拱手,说道。 “是在下有错在先,还望陈大人多多包涵。” 陈安看着他这文绉绉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 这人装起斯文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朱家那户人家的风格。 “罢了!” 陈安转头对着歌舞姬和乐师们下令。 “接着奏乐,接着舞!” 很快,众人就都入了座。 朱元璋和马皇后坐在左边第一桌,毛骧坐在左边第二桌,汪江坐在右边第一桌,其他护卫则随便找了位置坐下。 所有人都坐定,这场宴会才算有了几分唐宫夜宴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朱元璋和马皇后就举起酒杯,向陈安敬酒。 就在这时,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拿过马皇后手里的酒壶,换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酒壶。 烛光照射在酒壶上,壶里的青色液体亮晶晶的,就跟传说中的琼浆玉液一样。 马皇后光是看这果酒的样子,就已经想尝一口了。 她在心里琢磨。 看来我在工业园区的表现,安儿还是满意的! 这么一想,马皇后突然觉得,撮合陈安和朱元璋的希望,好像又大了不少! “陈大人真是有心了,我敬您!” 马皇后说完,喝了一口果酒。 陈安也象征性地举了举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开始吐槽汪江了。 要是他指挥打仗有这本事,自己就真的能完全放心了。 可显然,在指挥打仗这件事上,他远不如破坏自己的好事来得厉害! 要是把他带到现代社会,绝对能成为一名金牌男公关! 就在陈安琢磨的工夫,现场的气氛被汪江调动得格外好,仿佛刚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 陈安也被众人敬了不少酒。 这时,汪江见时机差不多了,立马走到门外喊道。 “姑娘们,都进来吧!” 接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十三位金发碧眼的洋妞与十三位高丽姑娘,两两成对,齐齐步入厅中。 她们径直走到毛骧等年轻护卫身旁,分别在护卫们的左右两侧落座。 十三位高丽姑娘穿着经过改良的民族服饰,将她们自身的身材优势与温婉气质都凸显了出来。 至于那十三位金发碧眼洋妞的着装,就格外有意思了。 若说这是古今思维的奇妙碰撞,丝毫不为过。 那是融合了唐风元素的现代女仆装!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反应过来。 自己的护卫们都有姑娘作陪,唯独自己身边,只有马皇后! 此刻,坐在朱元璋对面的汪江,嘴角悄然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对江浦洗浴中心大堂经理的安排,别提多满意了。 在他眼中,最让他称心的,是兼职钦差郭老爷隔壁那桌,也就是护卫们坐的位置。 有位武艺出众的护卫左侧,坐着一位身形高挑的高丽姑娘。 姑娘穿的衣服既保留了高丽族的特色,又进行了大胆的款式改良,把她衬托得格外迷人。 要知道,陈安给各大娱乐会所提的指导建议里,就包含服饰改款的内容,核心思想就四个字。 古今结合。 高丽传统女装本就采用斜襟设计,不用纽扣,靠长布带打结固定,这种设计本就便于活动,改款之后,长裙两侧开了高衩,衩口比民国时期的旗袍还要高。 姑娘一坐下,那截白皙修长的腿就恰到好处地露了出来。 不多不少,刚好勾人心弦。 第484章来人,给郭老爷安排四个 再看护卫右侧的金发女子,她的衣服融合了唐装与现代女仆装的特点。 既保留了大唐低胸、收腰的优势,又融入了女仆装的元素。 盛唐时期的女装,风格发展得十分大胆,怎么能凸显身材就怎么设计。 姑娘们一坐下,浑身上下都透着准备就绪的意味。 汪江环顾了一圈,每个护卫的左右两侧,都坐着容貌出众的姑娘。 左边是高挑的高丽姑娘,右边是丰满的外国美人。 他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心里盘算着。 要拉拢郭老爷这样半个皇亲兼皇商的人物,得先从他身边的人入手,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从郭夫人刚才的表现来看,差不多已经被拉拢了,现在只要搞定这些护卫,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再加上后续的安排,想让他们不投靠陈大人都难! 坐在上位的陈安,看到这番安排也颇为满意。 他用余光扫了眼汪江,眼中尽是称赞之色。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郭夫人身上。 论年轻貌美,郭夫人比不上这些姑娘,但要说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郭夫人能把这些姑娘甩出十条街。 可再高贵的女人也是女人,哪个女人能容忍丈夫寻欢作乐? 又有哪个女人能容忍别人在自己面前做这种轻浮之事呢? 在陈安看来,汪江的这番安排正好触碰了郭夫人的底线。 只要在这方面再添点火候,说不定就能把这个总破坏他好事的郭夫人惹恼。 这么一想,陈安的态度立刻缓和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汪江,看似责备实则另有目的道。 “你这安排是怎么回事?郭老爷和你自己都没份?” “快去,再叫四个姑娘来,给郭老爷的必须是最顶尖的!” 这话一出口,陈安没等到郭夫人发火,朱元璋反倒先跳了起来,连连摆手。 “别别别,陈大人实在太客气了!咱有夫人在身边就够了,用不上这些姑娘!” 嘴上拒绝得干脆利落,心里却把陈安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你这混小子,是想害死你老子啊! 等你回了京,老子非得先把你打个半残不可! 看着朱元璋表面拒绝,私下里却在心里骂街的模样,陈安更确定了他在家中的地位。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随后他看向郭夫人,语调温和却带着一丝挑拨的意味。 “郭夫人,男人出门跑生意、谈买卖,碰到这样的场合本就难免,您这么明事理,这点小事理当多包容些吧?” “您要是一直阻拦,不仅会让郭老爷背上妻管严的名头,这买卖也难谈成啊!” “毕竟,不合群的人,根本没法长期合作。” 说完,陈安满眼期待地盯着郭夫人,等着她发作。 可朱元璋反倒先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坚持强硬拒绝,一边还得纠正陈安的错误认知。 “陈大人,咱这不是怕夫人,是尊重她!” “在夫人跟前哪能做这种事?这是最基本的尊重!等下次咱单独来的时候……” 话刚到这儿,他突然醒悟,连忙改口。 “不是,不是这样!刚才是口误了!” 话还没说完,朱元璋赶紧转头看向马皇后,小声解释。 马皇后却温柔地握住他的手,眼里的柔情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无论是当年打仗遭遇挫折,还是如今在朝堂上遇到难题,只要看到马皇后这温柔的眼神,朱元璋就会觉得心里踏实,重新找回奋斗的勇气。 马皇后凑到朱元璋耳边,轻声说道。 “圣上,您后宫嫔妃众多,从前好几次都是臣妾拿着鸡毛掸子催您去探望她们,劝您做到雨露均沾,您觉得臣妾会因此生气吗?您太小瞧臣妾了,安儿也同样太小瞧臣妾了!” “您对臣妾的心意,臣妾都记在心里,眼下咱们必须将人设立住,和他处成朋友。” “等将来有一天他给您下跪认错,到时候咱俩再一起整治他!” 说完,马皇后随手端起酒杯,对着陈安大方道。 “陈大人这话在理,男人在外闯荡,本就该学着合群。” “但我家老爷不偏爱金发碧眼的姑娘,要是要安排人,就找两位高丽姑娘,而且必须是处子之身。” “万一老爷真瞧着合心意,臣妾愿意为她们赎身,把人带回府里做通房丫鬟。” 马皇后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陈安面上依旧平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他还是有的,但在心里却暗暗佩服马皇后的气度。 他笑着开口道。 “郭老爷,您能有这样的夫人,真是上辈子积来的福气!” “为了成全您对夫人的这份尊重,今儿个就不安排姑娘了,等下次您单独来,本官一定照夫人的要求准备妥当!” 朱元璋长舒了一口气,难得客气地说。 “可不是嘛,这绝对是咱的福气!” 汪江看着这一幕,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实在摸不透陈大人今天是怎么了。 哪能在人家夫人面前提这种事呢? 还好郭夫人通情达理,不愧是马皇后的族妹! 不光汪江觉得陈安的做法有些过分,连陈安自己都觉得有点越界了。 再这么折腾下去,手下人该怀疑他的用意了。 于是陈安决定,今晚先不折腾了,好好吃顿饭,明天再想办法把这群人气走。 可他刚打定主意,朱元璋就发现身边的护卫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朱元璋哪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他也是从当和尚时就惦记隔壁王寡妇的年纪过来的,索性顺水推舟说。 “愣着干什么?赶紧谢谢陈大人的款待啊!今晚你们随便玩,不用拘束!” 护卫们得到朱元璋的首肯后,又看向了马皇后,等马皇后点头示意,便立马放开了性子。 特别是毛骧,天天看中年夫妻秀恩爱的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不过他们毕竟是皇帝的亲军护卫,就算放松下来,该有的分寸也没丢。 眼下他们满脑子就想着让晚宴赶紧结束,或者早点把自己灌醉好离场。 当然,先给陈安敬酒道谢还是必须的。 酒过三巡,护卫们对陈安的态度彻底如了汪江的愿。 “陈大人,话不多说,都在这杯酒里了!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陈大人,我刚来时还对您的做事方式存着疑虑,如今是彻底服了!” “汪大人说得没错,凭您现在的功绩,完全有资格躺在功劳簿上享受!” 第485章安排外邦商家进去请求合作 陈安对这些夸赞一一笑着回敬,可心里却憋屈得很。 朱元璋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往陈安那边靠拢,气得胸口发闷。 一顿花酒就把你们收买了? 可转念一想,抛开陈安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行不谈,他做的这些事确实值得敬佩,就算功过相抵,也勉强能算功大于过。 可朱元璋还是觉得不爽,总觉得要让自己彻底认可陈安,还差那么点意思。 就凭他敢在自己夫人面前安排姑娘这滔天大罪,陈安就得再立一个大功才能抵消! 就在朱元璋琢磨这些的时候,汪江突然起身说。 “各位先慢慢喝,我去趟茅房。” 走到大堂外的广场上,汪江叫来了所有外邦商家代表,特别是北元的代表,叮嘱道。 “我去趟茅房,等我回来,你们默数一百个数后,就可以进去找陈大人说你们的请求了。” “陈大人这会儿心情正好,你们都有机会达成心愿!” 商家们一听,立刻笑逐颜开。 汪江走在去茅房的路上,嘴角也挂着笑意。 他敢肯定,但凡这些人开口提请求,陈大人的回答绝对能让所有人都敬佩得五体投地, 当然,也包括郭老爷和郭夫人! 汪江从茅房返回,刚踏入大堂,就见内里一派热闹景象,颇有几分唐宫夜宴的雅致韵味。 唯有郭老爷,脸上虽挂着笑,却显得格外生硬。 不过汪江对此毫不在意。 他对接下来的安排有十足把握,这份信心,全源于对陈大人的深刻了解。 在汪江眼中,陈大人平日里或许显得慵懒随性,但只要涉及军政事务、边防安全或是技术保密,便会瞬间判若两人。 即便身为文官,周身也能散发出将帅般的威严气场。 汪江不知道陈安之前的经历,所以说不清这其中的缘由,只知道陈大人在这类事情上的表现,必定能让所有人都由衷的折服。 回到座位后,汪江继续陪着朱元璋饮酒。 陈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暗自嘀咕。 这汪江啊,若想成为青史留名的将帅或许难度不小,但要是让他去做公关经理,绝对是一把好手,能把各类关系打理得妥妥帖帖! 就在这时,有门丁快步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 “大人,外邦的大宗商家代表请求拜见您。” 陈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他抬手一挥,身旁伺候的两名丫鬟立刻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他迅速坐直身子,仔细整理了一下衣领。 做完这些准备后,才对堂内的歌舞姬和乐队下了令。 “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纷纷欠身行礼,随后从侧门有序地退出了大堂。 朱元璋一行人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陈安。 这一看,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此刻的陈安,目光看向门外,眼神算不上严肃,却深邃难测,甚至能让人察觉到几分类似李善长那般的老谋深算。 朱元璋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 陈安这臭小子,何时有了如此深沉的眼神? 来江浦之前,他也就只有几个月的战场经历。 短短几个月,就能让人变化这么大吗? 总觉得他心里藏着太多秘密,让人难以看透。 他们哪里知道,陈安突然转变模样,是有缘由的。 在陈安看来,这些外邦大宗商家还有一个隐藏身份,商谍。 他们不像专业的军事探子那样刻意刺探军情,甚至会刻意避开与军情相关的话题,但几乎都与自己国家或部落的高层有着密切联系,否则也无法成为有资格与陈安合作的大宗商家。 这些人不会明目张胆地从事间谍活动,却会打着为自己部族谋求利益的旗号,提出一些看似合理的请求。 可一旦答应这些请求,往往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隐患! 更棘手的是,陈安还不能公开为难他们。 一方面,与他合作的汉商也有着类似的人脉关系,双方相互牵制,不便轻易撕破脸。 另一方面,地方经济的发展也需要这些大商家的带动,不能轻易得罪。 就如同战国时期,各国之间即便打得不可开交,也不会轻易为难往来的商人。 商人们在追逐利益的同时,也承担着货物流通的重要角色,各国还能通过商人传递或获取一些既不伤害商人利益、又对自己有利的消息。 因此,这些商谍比专业探子更难对付,稍有疏忽,就可能酿成难以挽回的大祸。 守护家国是陈安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所以,他绝不会让这种危害国家的事情发生! “让他们挨个进来见我!” 陈安对门丁吩咐道。 门丁拱手应诺后,便转身去安排外邦商家代表了。 朱元璋微微偏过头,凑到马皇后耳边小声道。 “咱好像对安儿有了新的认知!” 闻言,马皇后再看向陈安时,眼里也多了几分探究。 众人都安静地等着,想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很快,一个穿着蒙元服饰的壮汉走进了大堂。 他单膝跪地,将右拳按在左胸,低头行礼道。 “鞑靼部商家札剌亦儿?阔阔台,拜见陈大人!” 陈安轻轻点头,语气平淡地道。 “起身说话吧,这次又有什么请求?” 札剌亦儿?阔阔台站起身,提高声音说道。 “陈大人近来很少外出,我们难得有机会见到您,今天特意来向您提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建议。” 陈安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眼神变得锐利了几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位阔阔台是纯正的黄金家族成员,也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代。 他身材高大魁梧,声音粗哑而洪亮。 “江浦出产的布匹和皮衣,比我们自己制作的皮衣好太多了!在我们鞑靼部族非常受欢迎,就连我们的大汗都穿着江浦工业园区制作的皮衣。” “目前江浦商人得先到我们部族收购带毛生皮,再将生皮运回江浦加工成皮衣,这般来回奔波,人力和时间都浪费不少,所以大汗希望能和您合作,在我们鞑靼部建立一座皮衣作坊。” “你们工业园区出技术,我们部族出生皮,双方联手制作精加工皮衣。” “如此不仅能满足咱们彼此的需求,还能把皮衣直接销往草原各部,更能远销到北方的沙俄公国!” 第486章你们大汗如意算盘打的真响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听这话,立刻就识破了阔阔台的心思。 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皇帝脸上了,真是野心不小啊! 两人虽从未见过江浦的皮草工厂,但也清楚那里的生产技术,必定比朝廷工部下属的皮作局先进得多。 要知道,这种制皮技术既能制作民用的皮衣,也能生产军用的皮甲,甚至连铁架的皮革内衬都能制作,本质上是相通的技术。 北元各部虽然能够自行制造铁器,但资源几乎都用来打造弯刀和箭头,就连马镫都是用木头制作的,他们的甲胄自然也以皮甲为主。 对北元来说,皮甲的重要性就相当于大明的铁甲,即便皮甲的防护性能稍逊一筹,但如果工艺精湛,差距也不会太大。 很明显,鞑靼部是想趁机偷学这项先进技术,一方面用来制作皮甲增强自身军事实力,另一方面则靠售卖皮衣赚取其他部族和沙俄的钱财! 想到这里,朱元璋和马皇后同时将目光投向陈安,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这棘手的请求。 陈安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调悠然。 “你们大汗不去经商,实在是屈了这份才,他提的建议表面瞧着确实好,能省不少运输和时间成本,可他就没琢磨过,我们把能赚的钱都赚尽了,旁人还靠什么过日子?” “那些往你们部族跑、收生皮的汉商,一家老小的生计,不都系在这笔生意上吗?” “还有来咱们这儿进货,转头就把皮衣卖到鞑靼部的小商贩,不也得靠这买卖混口饭吃?” “依本官之见,就算是你们尊崇的长生天,也不愿见你们这些大商家断了旁人的活路,总得留口饭给其他人吃吧!” “你回去转告你们大汗,本官压根不在乎这点运输与时间成本,他这提议,我不会答应。” 陈安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他若真有意合作建皮草厂,倒也不是不行,让他带着部族的人迁过来住!” “本官清楚,一到冬天,鞑靼部的水草就不够用,可我们江浦县有两万多亩天然草场。” “巧的是,本官手下的劳改牧场人手紧缺,这么大片草场竟有一半处于荒废状态,单是剩下的部分,就足够你们黄金家族所有嫡系部众在此安身了。” “待过上三五百年,你们若想离开,本官绝不阻拦,届时你们无论想在何处建厂,想建何种工厂,都悉听尊便!” 陈安看向阔阔台,反问道。 “你觉得本官这提议如何?” 未等阔阔台开口,他已转向大堂内所有宾客,语气里满是豪迈与霸气。 “诸位贵宾,你们说说看,本官这提议,是不是比鞑靼大汗的要强得多?” 话音才落,朱元璋的护卫们瞬间沸腾,每个人都热血奔涌,望向陈安的眼中满是钦佩。 “好!” “陈大人说得太好了!” 整个大厅里,顿时叫好声不断。 就连素来沉稳的毛骧,也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桌子。 即便那些来江浦谋生的高丽姑娘和金发女子,也在陈安身上看到了刚毅的血性和过人的智慧,眼里满是赞叹的神色。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在欢呼喝彩。 左边第一桌的朱元璋、马皇后,还有对面的汪江,都保持着相对的冷静。 汪江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激动,是因为他正紧紧盯着朱元璋夫妇,想要观察他们看到这一幕后的反应! 朱元璋与马皇后并未像护卫们那般拍案叫好,也没有露出过分惊讶的神情。 毕竟二人常年奔波四方,历经过无数风浪,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朱元璋本人更是擅长用言语点燃人心的高手,相较于洪武三年第一次北伐时的誓师盛况,眼前这场景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这场掺杂着军政目的的商业谈判,却足以让他们对陈安有了改观。 他在商谈生意时,全程未提及军政二字,却处处将国家的军政安全守护得严丝合缝。 说到底,打仗就是为了争夺利益。 北元企图重返中原,是为了维护北元人的利益。 大明将大元击退为北元,还想让他们再也无法崛起,是为了守护大明百姓的利益。 单论盈利,鞑靼大汗的提议确实比当前模式更赚钱。 陈安的皮草工厂仅是工业园区的一部分,为了维持价格优势、给其他小作坊留存生存空间,一直保持限量生产。 无论是大明北境的边境城镇,还是关外的北元部落,皮衣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更别提远销到北元以北的沙俄公国了。 若真将工厂建在鞑靼部,不仅能省去运往北元的成本与时间,还能直接抢占沙俄的庞大市场,这哪里是赚钱,简直是明晃晃地抢钱! 倘若陈安贪图私利,那答应鞑靼的提议,对他个人而言益处最大。 可他偏偏选择了拒绝,话里话外都始终绷着一根弦。 我陈安虽说爱钱,但什么钱能碰,什么钱碰不得,心里门儿清! 想让我拿边境的安全,和士兵的性命来换钱,那是绝无可能的! 这般念头闪过,朱元璋和马皇后再望向陈安时,眼底都悄然又添了一抹欣赏。 这抹欣赏的神色虽淡,却没能逃过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们的汪江。 果然,一切都和自己预料的一样! 汪江心中暗自欣喜,望向陈安的眼神也早已充满了崇敬。 他太了解陈安了。 只要涉及军国大事,陈安就会摇身一变,成为身着文官服饰的将帅。 至于为何他能散发出如此浓烈的英武之气,汪江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 毕竟,他对陈安过往的经历一无所知,只知晓对方是被皇帝贬到江浦的京官。 但他笃定,只要让这些钦差看到陈大人的这一面,必定会彻底改变对陈大人的看法。 而鞑靼部商家代表札剌亦儿?阔阔台,此刻只觉得自己被陈安戏耍了。 让大汗率领黄金家族的部众来江浦居住几百年? 恐怕过不了百年,他们的子孙后代就会忘记自己的祖宗是成吉思汗铁木真了! 他深知中原王朝同化能力的厉害。 只要不是意图入主中原,只是迁徙过来生活,中原皇帝多半会接纳。 毕竟中原皇帝有的是信心,将他们转化为中原的劳动力与战斗力,还能让他们彻底忘记自己的根源。 哪用等几百年? 只需三代人,他们的子孙后代便只会说汉话、认汉字了! 第487章本大人就一句话,欢迎草原人来战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汉武帝的托孤大臣金日磾。 身为匈奴王子,他不仅成为了汉武帝的托孤重臣,还获得了敬的谥号,得以陪葬帝陵,尽享中原汉臣的至高荣耀。 正是这份荣耀,让金日磾的后代赢得了七世忠孝的美名,他们攻打匈奴时比任何人都勇猛,简直将故乡当作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这个例子,不知让多少草原子民心甘情愿地融入中原,成为了中原人。 一想到这些,阔阔台便明白陈安绝非在开玩笑。 只要大汗敢率领部众前来,陈安定然会划出一万多亩草场,大明朝的皇帝也必定会批准此事,毕竟这笔交易对大明而言,无疑是稳赚不赔的! 想到这里,阔阔台话锋一转,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陈大人,我们大汗另有消息让我转告您。” 陈安端着茶盏浅啜,语气漫不经心。 “说。” “三个月前,齐王殿下就派人找过大汗,想合伙做一笔大生意,打算等江浦县秋收之后再行动。” 阔阔台继续道。 “相比于齐王,我们大汗还是更倾向于与您合作建造皮草厂。” “虽说那笔买卖的成本不高,但我们终究是要赚钱的,不是吗?” “为了向您表达敬意,大汗将选择权交给了您,与谁合作,只需您一句话!” 这番话一出口,别说陈安与朱元璋,就连喝得有些醉意的年轻护卫都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什么秋收后的大生意、成本不高? 分明是想在江浦丰收之后前来劫掠,做这无本万利的勾当!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成本,毕竟要调动大批人手,还会有人员伤亡! 烛光之下,十几道寒光骤然闪过。 朱元璋的亲军护卫瞬间将佩刀拔出了一半,只需陈安一声令下,便会当场将阔阔台斩杀。 幸好毛骧及时示意他们收刀,护卫们才重新坐下,但眼中的杀气却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 汪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乐开了花。 在他看来,对面这对与马皇后沾亲带故,还受到皇帝关照的皇商钦差夫妇,过了今晚,必定会像这些护卫一样,彻底对陈大人心服口服。 对于护卫们的倒向,朱元璋不仅毫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 他手下的兵,就该有这样的反应! 甚至他自己都想当场将阔阔台斩杀,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摆在那里,更何况阔阔台明面上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商人。 朱元璋将目光投向陈安,静待他如何应对这赤裸裸的威胁。 陈安依旧没给阔阔台正眼,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 “你回去跟你们大汗讲,要是冬天缺衣少食,尽管拿马匹、皮毛、牛羊来换。” “本官不赚任何利润,按成本价卖给你们衣物与粮食,只希望你们的牧民能活下来,不至于冻死饿死。” “这已是本官能给鞑靼部的最大优待,若他仍不满足,执意要与王保保联手,待秋收后做那无本的劫掠勾当,本官没法给你答复,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 陈安放下茶盏,眼神骤然深邃。 “但本官以为,我江浦驻军的将军们,必会用四个字来回应……” “那便是,随时来战!” 话音落,朱元璋的亲军护卫望向陈安的眼神里,敬佩之意又浓了几分。 朱元璋与马皇后眼中的欣赏,也变得更加浓厚。 马皇后悄然凑近朱元璋,低语道。 “依我看,安儿尚有任鸿胪寺卿的本事,他这恩威并施的法子,倒真是毫无疏漏。” 朱元璋颔首,面露赞许,眼中满是认可。 陈安此番行事,确实做到恩威并施、无懈可击,自始至终都稳稳立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既已留对方一条生路,他们却仍要执意来犯劫掠,这便是他们自身的过错了。 而最让朱元璋称心的,是陈安那句“超出职权范围”的话。 很明显,陈安没有触碰他的底线,没有以文官的身份插手军政事务。 至此,朱元璋基本确定,自己可以重用陈安了。 可稍一琢磨,他又察觉出不对劲。 陈安替将军们作答时,语气那般斩钉截铁,仿佛他的想法,天生就等同于将军们的想法,半分不需揣测! 朱元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想通了。 他手下的将军,本就会给出这样的答复! 这么一思索,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就在朱元璋心头的最后一丝顾虑消散时,陈安看向阔阔台的眼神,突然一凝,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寒意尽显! “札剌亦儿?阔阔台!” 陈安的声音不算洪亮,却透着十足的中气。 “本官劝你一句,做人做事,必须明白‘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 “本官是治理百姓的知县,所以关于生意上的事务,我能负责任地给你答复;但我并非领兵作战的将军,只能去推测将军们会如何回应。” “不过本官可以断定,我大明那些铁血铮铮的将军,答案必定是方才那句话!” “你只不过是个生意人,这种传递战事消息的信使,你最好还是别当了,若是你再敢做这类事,本官也能负责任地告诉你,随时能让你这个供货商彻底从江浦消失!” 陈安的眼神锐利如刀,威慑力直逼阔阔台,看得这位关外富商心头直发毛。 汪江余光扫过,见朱元璋与马皇后无声对视,两人眼中除了他能看懂的满意,还藏着一丝他未曾察觉的震惊。 陈安今年才多大年纪? 不过二十来岁罢了! 就算他之前有过些官场、战场的历练,可前后也才短短两年! 为何他说出口的话,却能如此沉稳老辣? 他的语气里,既有对晚辈的教诲,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 这气场,和他的年纪实在太不搭了! 那一刻的陈安,仿佛是年轻皮囊下裹着资深老将的魂,论威望资历,竟有几分徐达、李靖的影子。 这微妙的感觉终究无处寻因,两人只能当作错觉抛开,眼底里便只剩下了全然的满意。 第488章一统江山杯 马皇后凑到朱元璋耳边小声说道。 “安儿这番话说得实在精妙!” “一方面以文官的身份说出了汉家儿郎不畏战,比将军说出来更具威慑力。” “另一方面也表明了态度,即便他看起来像个官商,真要是被惹急了,也敢壮士断腕,斩断这笔生意!” 朱元璋点头表示赞同,眼中又闪过一丝赞叹。 “咱倒是想起大唐那位一人灭一国的王玄策了!” “想那王玄策,当初也是从县令起步慢慢往上走,这么一对照,陈安还真有史料里写的王玄策的那股气势!” “哎!要是他有王玄策领兵冲锋陷阵的能耐,那就更好了!” 说罢,眼中多了一抹遗憾。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反驳。 “安儿又不是没领兵打过胜仗,不过是打得少,是你没看出他的本事罢了!” “再说了,要是他领兵作战的本事真要与王玄策并肩了,你恐怕就该睡不着觉了吧?” 朱元璋一听这话,立刻笑了。 可不是嘛! 要是陈安真的文武双全,还都拔尖儿,他反倒要心生忌惮了。 更何况,王玄策也没有陈安这般治理地方的才能啊! 能得一位有分寸、任县令时不插手军政事务,且有铮铮铁骨的治世奇才,于他而言,早已足够委以重任。 何况,此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般际遇,实在是天大的庆幸! 对面的汪江虽听不清两人在低声嘀咕些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就能判断出是在夸赞陈安,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此时,阔阔台已单膝跪地,右手握拳贴于左胸,行了一个最为庄重的礼。 “陈大人教训得极是!我今后再也不会当这种信使了!” 陈安随意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阔阔台一转身,心里就憋不住骂开了。 还好意思说在其位,谋其政? 脸皮真是厚得能抵城墙了! 真当别人看不出来,你才是江浦驻军的实际掌权人? 这哪是教育我,分明就是只许县官放火,不许商人点灯! 可即便他再不满,也只敢在心里骂骂。 他清楚地知道,要是真把陈安惹恼了,自己的小命恐怕都保不住。 虽说他是黄金家族的后人,心向鞑靼部,但终究只是个商人,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阔阔台刚跨出大堂门槛,门吏就放了第二位外邦商人进来。 “科尔沁部商家弘吉剌?阿勒泰,拜见陈大人!” 来人跪地行礼。 陈安的视线扫过来人,笑着打趣道。 “方才送走一位成吉思汗的后人,眼下又来一位,果然是黄金家族,做买卖的本事确实厉害!” 朱元璋的护卫们一听这话就笑了。 他们清楚黄金家族的底细,也明白陈安是故意这么说的。 将黄金家族的光环转化为生意人的属性,这种理解既风趣又贴合当下局势。 弘吉剌?阿勒泰心中虽有不悦,却仍陪着笑脸回应。 “陈大人所言极是!我们是真心来做生意的,希望能与大人长期合作。” 陈安喝了口杏子酒,缓缓说道。 “能否长久合作,得看你的请求过不过分,要是合理,本官倒也可以应下。” 弘吉剌?阿勒泰连忙道谢,随即道出请求。 “陈大人,我等恳请在江浦关东西二门的边贸街上,各买一处宅子。” “一来可作日常办事之所,二来也能让部落里的商贩在此歇脚落脚,还望大人能够恩准!” 这话一出口,朱元璋的护卫们眼中瞬间闪过杀意。 买房子当办事地点? 分明是想在房子里暗藏士兵,等关键时刻好里应外合! 护卫们能想到这一点,朱元璋与马皇后自然也想到了。 但毕竟他们见多识广,只是平静的将目光投向了陈安,等候着他的答复。 不料陈安没直接回答,反倒转头问到。 “郭老爷,郭夫人,你们觉得应当允准吗?” 毛骧和护卫们都愣住了,不明白陈安为何会突然问朱元璋和马皇后。 不过,他们倒也是真的很想听听帝后的回答。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朱元璋夫妇身上。 两人顿觉有趣。 特别是朱元璋,心里暗自琢磨着,正好借此机会露一手,免得自己这朱元璋脑残粉的身份被陈安看轻。 朱元璋起身而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大明国土,寸寸皆由将士们流血牺牲所挣,正所谓一寸山河一寸血,这等用性命换来的土地,怎可售予外人?” “说起来实在羞愧,祖宗传下的土地尚有部分落于他人之手,我等本该设法将其收回,断断不能再把土地往外售卖!” 紧接着,马皇后也站起身,补充道。 “倘若你们能效仿已入籍大明的蒙元子民,穿汉家衣裳,学汉家文字,留汉家发式,等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安居、子孙绕膝之后,再提在大明置办私宅的事,倒也不是不能商议!” 毛骧等人听了这番话,心底忍不住赞叹。 这话说得太有风范了! 因为朱元璋和马皇后都易了容,陈安认不出他们,却也仍在暗自感叹这话讲得精妙。 毕竟一个是马皇后的族妹,一个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人,能有这般言辞,水平确实不一般。 单论这番话,就值得他亲自赐酒。 “把我的一统江山杯取来!” 他对手下下令道。 手下行礼后退下,很快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那托盘里放着两个质地极佳的琉璃酒杯。 杯中底部,还有一座凸起的玻璃假山。 朱元璋和马皇后看着这精美的做工,又一次为陈安在工业方面的天赋感到惊叹。 可等丫鬟将酒倒入杯中,两人的震惊就不止于此了。 酒液进入杯中,映衬着底部的假山,竟真的像一幅江山图! 再配上透明的杯壁,可不就是江山一统的寓意吗?! 陈安双手端起这对寓意非凡的酒杯,径直走向朱元璋夫妇。 看着这一幕,朱元璋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他清楚地知道,这杯酒,承载着不一般的分量! 当陈安双手捧着那对一统江山杯走向朱元璋夫妇时,朱元璋的脑子早已飞速运转。 真是不容易啊! 老子花了这么多心思,你这小子终于愿意主动敬酒了! 他在心里的记仇小账本上,又默默给陈安多记了一笔。 第489章郭老爷,给你一个功劳 但真正让朱元璋心绪难平的,是这对杯子一统江山的寓意。 陈安为何要打造这样的杯子? 难道就完全不忌讳吗? 若是他将杯子作为贡品献给咱,咱必定会十分高兴,可他偏偏没有…… 朱元璋的眼神再次变得复杂,生性多疑的他,忍不住琢磨起这对杯子背后可能存在的正反两层含义。 往好处想,若陈安真如今日应对外邦商人般心怀家国,打造这对杯子便是想学辛弃疾借器物明志,见杯能忆大明未及盛唐繁荣,以此自勉。 用它敬酒,也是因他视朱元璋夫妇为同道,配得上这份心意。 而陈安的才华,确实值得自己多花费一些心思去了解。 若是换成其他官员,私藏带有这种寓意的杯子,自己早就下令抄家灭门了。 可要是陈安的心思没这么简单呢? 朱元璋突然想到了汉朝那位能够废立皇帝的权臣霍光。 陈安双手捧着一统江山杯的模样,倒像是暗藏着掌控江山的野心。 可要是陈安真有这样的野心,那之前他在江宁县,在朝廷的种种表现,又该如何解释? 在朱元璋看来,眼下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陈安想冒着被打入大牢的风险,谋求一个能回京的机会。 除此之外,其他任何理由都不合常理。 这种极致的矛盾,让朱元璋越想越迷茫。 马皇后见状,便知道他的疑心病又犯了。 换作任何一位皇帝,在此情此景下,恐怕都会心生疑虑。 别说皇帝了,就连她也觉得陈安的胆子实在太大了。 “老爷,陈大人过来了!” 马皇后轻声提醒道。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陈安,他压下心中的种种思绪,决定先观察观察情况。 陈安到底是像辛弃疾那样以文治报效国家,还是像霍光那样想要掌控朝政、独揽大权,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才能下结论。 陈安看着眼前的朱元璋夫妇,眼底多了几分赞许。 “二位的回答,正合本官心意!” 他随即转向朱元璋,语气恳切的道。 “郭老爷,您方才这番话,若让圣上知晓,必定会十分欣慰!” 随后,他又看向马皇后。 “郭夫人,要是皇后娘娘看到你这般识大体的表现,也定会十分高兴。” “来,咱们喝一杯!” 汪江看到这一幕,简直比自己娶媳妇还要开心。 可他不知道的是,陈安这发自内心的敬意,在朱元璋夫妇眼中,竟然变成了代替皇帝赐酒的举动。 “谢过陈大人!” 马皇后笑着接过酒杯,心底却暗自犯嘀咕。 即便拿不知者无罪来辩解,这话听着也未免太过牵强! “多谢!” 朱元璋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在怒骂。 你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 朕倒希望你只是无心之失,别再让朕为你多操心了! 其实,朱元璋只猜对了一半。 陈安以这对堪称藏品的杯子敬酒,确实藏着两层含义。 明面上,是认可朱元璋夫妇的回答,觉得配得上自己亲自敬酒。 暗地里,却盼着他们回去后,能跟真朱元璋说‘江浦知县陈安私藏贡品级别的一统江山杯,还竟敢代替皇帝赐酒’。 两人喝完酒,正准备把杯子还给陈安,却被陈安伸手拦住了。 “这对杯子就送给你们了!” 陈安淡淡一笑,接着说道。 “不过本官建议,你们回去之后不要私自收藏,要赶紧把它们献给圣上和皇后娘娘。” 朱元璋好奇地追问道。 “这是为何?” 陈安望向应天府的方向,眼神中瞬间只剩下恭敬,再无其他情绪。 “皇后娘娘向来仁善宽厚,可圣上生性多疑,比三国曹操更甚,你们若不即刻献杯,或是先留着把玩几天再送,一旦被圣上知道,定然性命难保!” “回去后立刻献上,至少还能换来圣上的口头嘉奖。”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若圣上问起杯子的来历,你们便说是从本官这儿得的,但千万别提是本官教你们这么做的。” “说实在的,本官觉得你们俩还行,就送你们个献宝的功劳!” 然而,陈安心里真正的想法却是。 我就不信,老朱看到这对杯子,还不会下令将我押送回应天大牢! 这番话听得朱元璋胸口发闷,他早已怒火中烧,却只能在心里怒骂。 老子啥时候生性多疑了? 老子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也就是你这小子做事时好时坏、亦正亦邪,老子才多琢磨了几句,你就敢把那曹贼跟老子相提并论? 就凭这一点,老子就能弄死你! 可即便心里再生气,表面上他还是得装作平静的样子。 朱元璋也没客气,直接收下杯子说道。 “那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皇后看在眼里,知道朱元璋又在心里给陈安记了一笔账,但她也松了一口气。 从陈安说的这番话来看,他大概率没有掌控江山的野心。 只要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朱元璋记仇的事情,有她在,总能想办法化解。 很快,陈安回到主位上,继续接见其他商家。 有了前面两个商人碰壁的例子,门外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都纷纷打了退堂鼓,进来的全是谈论正经生意的人。 陈安对这些人的态度好了不少,不再轻视,不过那股居高临下的气势依然存在。 只要商家们的请求合情合理,他都会给予一些优惠。 在外邦商家看来,这是陈大人仁义宽厚。 可在汪江、朱元璋这些明事理的人看来,这分明是把人卖了,对方还得感激涕零地感谢他。 马皇后看得十分满意,凑到朱元璋耳边小声说道。 “看来他不仅能担任鸿胪寺卿,就算让他当户部尚书也能胜任!” 朱元璋下意识地接话道。 “当个工部尚书也配得上!” 可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 他想起了陈安下午说过的大话。 “以本官的才干,要去京城当官,就得让我同时担起左右丞相之职,六部尚书的权力也由我一人执掌!” “做不到这点,本官不屑与满朝庸碌无能的大臣为伍!” “满朝文武里,也就徐达一人够格和本官对弈一局。” 朱元璋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下午听到这些话时,他还期盼着真能有这样的人才。 可现在亲眼见识到了陈安的本事,反而有些慌乱起来。 别真让陈安说中了,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吧? 第490章大明才十五年,你又念亡国诗 如今的大明,一切都还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淮西勋贵又独揽大权,朱元璋确实需要人才来辅佐自己,但这人绝对不能是个十全十美的全才! 人总得有一些缺点和短板,才能有拿捏他的把柄。 要是臣子变成了无可挑剔的圣人,那哪个皇帝能容忍呢? 可转念一想,朱元璋又松了口气。 陈安说的那些大话,哪有那么容易实现? 就算他天赋再高,也至少得花费个两三百年的时间去学习积累,才能达到那样的程度。 这么一想,他皱着的眉头就彻底舒展开了。 半个时辰后,汪江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提议道。 “各位想必都喝尽兴了吧?我去放场烟花,给大家助助兴!” 说罢,他便起身往存烟花的地方走去。 等烟花一燃,这些人必能彻底归顺陈大人,汪江对此深信不疑! “陈大人竟还备了烟花?” “这也太阔气了吧!应天府里,也就元宵夜才能见着!” “走走走,去瞧瞧!” 汪江一走,大堂里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要知道,这年代民间严禁私藏火药,想看烟花即便有钱也难如登天。 只有逢年过节时,官府才会选定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燃放。 就连应天府,过去六年里也只放过七次烟花。 除了六个元宵节,便是朱元璋开国登基的那一天! 对于朱元璋这群从应天府来的人而言,这烟花既奢侈又罕见,每个人都对此满心期待。 姑娘们更是激动不已,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外,生怕错过了。 然而,在这满室的欢声笑语中,有两个人的笑容却显得格外僵硬。 朱元璋便是其中之一。 一个知县燃放烟花,虽说不算违法,却实属是浪费钱财。 他凑到马皇后耳边低声抱怨。 “有买火药的钱,倒不如拿来多造两枚炮弹,实用得多。” 马皇后瞪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埋怨。 “他要是真造了那么多炮弹,你还能安心睡着?” “比起他办的那些实事,这点奢侈根本不算啥,别纠结了,先去看烟花,有事回去再议!” 听了马皇后的话,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才真切了些。 两人起身准备去看烟花时,马皇后还特意跟陈安道了谢,感谢他备下烟花。 在她看来,陈安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起初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是想在生意上掌握主动权,如今不也和他们处成朋友了? 还特意准备了烟花助兴,虽说浪费了些,却也是一片心意。 只要后续不出意外,让陈安回京任职应该不成问题。 等他到了京城,他们夫妻俩有的是办法让他学会勤俭节约! 想到这里,马皇后拉着朱元璋,兴致勃勃地去看烟花了。 大堂里只剩下陈安和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的心早就跟着人群飘到外面去了。 “这么想看烟花?” 陈安问道。 两人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期盼。 陈安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们便去看吧!” 原本要出口的“等看完烟花再收拾老汪”,终究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汪江这公关本事,在古代实在屈才! 要是开家大公司,让他任公关经理,保准什么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 可陈安偏不待见这份周到,汪江这根本就是在帮倒忙! 但他又没法明着责怪汪江。 毕竟欲擒故纵的计策是他提出来的。 他负责纵,汪江负责擒,从逻辑上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思绪刚落,两个丫鬟便伸出用牛奶养的手,拉着陈安往外拽。 大堂外的广场上,众人皆抬着头,齐齐望向夜空。 繁星点点的夜空中,烟花绚烂绽放。 朱元璋望向身边的护卫,不禁感叹他们才是此刻最幸福的人。 左手搂着纤细灵巧的高丽姑娘,右边靠着丰腴美艳的外国女子,耳边满是柔声细语,想必早将当初被人用猪笼抬走的耻辱,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也彻底想通了。 烟花既已点燃,再纠结其他不过也是白费功夫,倒不如安心欣赏这眼前的美景。 念头闪过,他伸手环住了身边五十岁马皇后的腰。 尽兴之际,朱元璋忽生刁难之意,看向陈安说道。 “陈大人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在诗词上想必颇有造诣,今日恰逢烟花美景,何不起身即兴作首诗?” 众人立刻跟着起哄,陈安也不推辞,张口就背诵起来。 “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燔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可他背得毫无灵气,只如学童诵书般机械流畅,诗中景致与情感全然割裂,听来干瘪乏味。 毛骧听罢,缓缓点头,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疑惑。 “这首诗倒与眼前景象相合,只是怎么听着,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朱元璋看了毛骧一眼,把原本到了嘴边的“身为武将也得多读点书”,又咽了回去。 这分明是隋炀帝杨广所作的《元夕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哪里是什么即兴创作! 朱元璋的脸瞬间沉得像块寒铁,厉声斥道。 “陈大人,大明开国才十五年光景,你怎敢在咱们跟前念亡国之君的诗?咱要是回头把这事禀明圣上,你觉得自己的脑袋还能留着?” 话锋稍缓,他又补充道。 “这次就算了,你再即兴作一首诗来!” 陈安看着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的郭钦差,心里暗自高兴。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说道。 “你尽管奏报圣上便是!” “若圣上仅因一首诗便要取我性命,我无话可说,便是到了断头台上,我也只会痛骂一句‘啥也不是的暴君’!” 他声调更厉。 “说不定那时我灵感迸发,还能专为他作一首‘暴君诗’!” 马皇后一看这架势,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怎么又突然变得紧张了? 可她没法劝朱元璋。 陈安这番话实在太过放肆,若不给个合理说法,她家重八真要当场显露出帝王的雷霆之威了! 朱元璋强压着心头怒火,后槽牙咬得发紧,沉声道。 “还请陈大人赐教!” 陈安要的就是这句话。 事实上,他方才选择背诵那首诗,本就藏着一番盘算。 而这盘算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尽早回京! 第491章日月所照皆为大明烟花 陈安直视着朱元璋,说道。 “行,那我跟你交个底,我是真没本事作诗,刚才背那首诗,也只是不想扫了你的兴。” 他语气坦然。 “要说圣上因这首诗要杀我,我会骂他暴君,道理其实很简单。” “他多半觉得,大明刚开国十五年,我身为朝廷官员,却背诵亡国之君的诗,这是在碰他的忌讳。” “但就因为杨广是亡国之君,便连他写的诗也一并否定,这就是蛮不讲理,没做到对事不对人!” “杨广虽是亡国之君,可他这首诗与眼前景致着实契合,况且他下令开凿的南北大运河,更是惠及后世、功在千秋的工程!” 他语气激昂,话锋更利。 “若只因他的过错,便全盘否定其功绩,你尽可回去禀报圣上,让大明的商船别再走南北大运河,军粮、军器也别再经运河转运,毕竟这运河是亡国之君所修,走了岂不是大大触了他的霉头!” 说完这番话,陈安还冲朱元璋挑了挑眉,眼神中满是挑衅。 朱元璋气得想反驳,可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马皇后连忙将朱元璋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劝道。 “重八,陈大人虽言语粗直,可道理说得极是,况且他性子实在,敢坦然承认自己不善作诗,这份坦诚已是难能可贵。” 朱元璋咬着牙,语气沉得发紧。 “他性子实在是真,道理说得对也是真,可这张嘴也太不饶人了,比魏征还敢说!” “如今咱们还能拿不知者无罪给搪塞过去,若他真回了朝堂还这般口无遮拦,迟早得死在那些文官的手里!” 马皇后温柔一笑,没再开口。 她没法劝,也不该劝。 重八的话在理,若是在朝堂上还这般不给皇帝留体面,不管说得有没有道理,都够得上死罪! 就算皇帝不追责,那些文官也不会容他! 况且,他当初正是因为直言不讳,弹劾文官相互勾结,重八为保他,才下令将他调至此地。 她只能用余光看着陈安,心里盼着他能改掉这说话不留情面的毛病。 陈安一边欣赏着烟花,一边用余光留意着朱元璋夫妇的动静。 看到马皇后在劝说朱元璋,而朱元璋却一脸郁气,他心里乐开了花,终于有心情好好欣赏烟花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接连不断的炮响,那声音的动静,和他前世见过的子母弹没什么两样! 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让陈安瞬间忆起前世见过的子母弹。 可在场其他人只觉这声响又新鲜又吓人,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黏在夜空中。 先是好几排绿色光带直冲天际,活像倒着飞的流星雨。 紧接着,上百道青色光束猛地蹿起,速度比绿色光束还快,后面还跟着几十道金、银两色光束,窜得更是迅疾! “快看快看!它们在天上凑成图案了!” “我的天呐!这是山和水图?还有日月同辉?” 夜空中,青、绿、金、银四色烟花交织,竟绘出一幅完整的日月山水图来。 所有人都看呆了。 “日月所照,皆为大明!壮观!太壮观了!” “好寓意!好兆头啊!” “可惜咱肚子里没半点墨水,不然非得作首诗,才不辜负此情此景!” 朱元璋和马皇后早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朱元璋盯着烟花喃喃道。 “日月所照,皆为大明?这小子是把这烟花当礼物送给咱了?” 见他笑得格外开心,马皇后也跟着笑道。 “郭老爷,你回去可不能只提他背隋炀帝诗的事,这放烟花的热闹光景,也得跟圣上说一说吧?” 朱元璋摆了摆手,语气满是不在意。 “陈安啥时候背过隋炀帝的诗?就算真背了又如何?总不能因杨广是亡国之君,就把他做的事全否了。” “他修的大运河功在千秋,开创科举也功在千秋!” “咱大明开国皇帝的肚量,可比宰相大多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咱这皇帝肚里,撑两艘都没问题!” 马皇后抿着嘴,眼底满是笑意。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可站在公堂屋檐下的陈安,却成了全场最不合群的人。 别人都在欢呼,连汪江请来凑数的商家、甚至心怀鬼胎的北元商人,都跟着凑趣笑,唯独陈安皱着眉。 他看得明明白白,郭老爷和郭夫人那表情,简直是满意到了骨子里。 虽说听不见两人说啥,但这表情足够说明。 他想靠背隋炀帝的诗,让这位兼职钦差去朱元璋面前告状的计划,又泡汤了! 搞不好,这俩人还会在皇帝面前替他说好话! 陈安气得直想当场搓出枚集束火箭,把汪江射成马蜂窝。 以眼下的火药技术,前世那种子母弹确实搓不出来,但明朝中后期的蜂巢火箭,却是绝对能成的! 要是王保保不提前来犯,等秋收时,江浦兵工厂的加强版蜂巢火箭就能交付驻军了。 至于交付数量,全看开战时间早晚和工匠们的制作速度。 实际上,现在的烟花技术已经挺可观了。 明末《宛蜀杂记》中记载了上百种烟花,钻天鼠、追云箭、滚金球皆在其列。 明初时虽数量没这么多,却也差距不大,缺的只是组合图案和文字的技艺。 而这技艺,也并不难。 只要提前摆好造型,控制好引线长度和火药量,就能让烟花在指定高度炸开,拼出图案。 陈安当初教工匠做蜂巢火箭时,顺手把这技术也教了,万万没料到,汪江竟用这技术坑了自己! 陈安正憋闷着,上百道金色光束骤然蹿上夜空,在空中凝出“大明永昌”四个大字。 金色光芒耀眼闪烁,很快变成点点金光,最后炸开漫天金雨,那壮观劲儿,根本没法用文字形容。 这动静瞬间惊动了全城,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地高声呼喊。 “大明永昌!大明永昌!” 欢呼声许久不散,连驻守江浦关的兵士、守在长城上的将士,都跟着一起高呼。 马皇后激动得抹起眼泪,朱元璋眼眶也红了,他怕眼泪掉下来,一直仰着头朝天上看。 第492章甚至讲起了母语 片刻后,汪江安排的烟花秀结束了,夜空恢复了宁静,繁星重新闪起来,可全城的热血还没凉,欢呼声依旧在城里回荡。 马皇后擦干眼泪,轻声问道。 “皇爷,您还怀疑安儿吗?” “再疑心,就说不过去了!” 朱元璋应道。 “明天咱就回去,等跟标儿讲了这些事,咱仨再合计合计,给他在朝中安排个合适的官职。” 听到这话,马皇后彻底放了心,这就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 朱元璋主动迈步走向陈安,心底藏着些许自责,想借着郭老爷的身份,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终究以后是要在奉天殿天天见面的,现在先主动示好,等陈安知道他伪装成郭老爷的事,也能少点怨怼。 不过重用归重用,该清算的还是要清算的。 谁知他笑着凑过去,竟碰了个软钉子。 陈安直接就转了身。 “陈大人,这是要往哪儿去?后续还有什么安排吗?” 朱元璋依旧笑着问。 陈安不耐烦地说。 “饭吃了,烟花也看了,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朱元璋没生气,又问。 “那明天咱啥行程?” “还能有啥行程?你们自己去工业园区提货,然后回应天卖货,本官忙着呢,没工夫跟你们瞎耗。” 陈安语气里满是嫌弃。 朱元璋下意识想发火,又硬生生压了下去,笑着提议。 “提货让手下去就行,咱还想看看你的劳改农场、劳改牧场!” “你忙你的,让汪大人陪咱去就成。” 一听见汪大人三个字,陈安更气了。 还想让汪江陪? 还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 他话到嘴边想拒绝,却猛地收了声,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郭老爷这提议,不正好能帮自己回京吗? 让郭老爷亲眼看看江浦的农业生产,精准算出秋收的产量。 要知道大明的农税是按产量算的,只要他陈安上报的税银和产量对不上比例,那在大明可是死罪! 农税是国家的根本,动摇国本,天大的功劳也救不了他。 即便汪江搞出再壮观的烟花秀,就算他是朱元璋的亲儿子,死罪能免,但活罪也难逃,必定会被打入大牢! 念头刚落,陈安瞬间变了脸色,干脆地答应道。 “哦!本官想起来了,明日正好闲着没事,就亲自陪你们去看看吧!” “顺便帮着你们安排提货的事,最后再送你们出城!” 朱元璋被陈安这突如其来的好态度,弄得有点受宠若惊。 马皇后则觉得,他们这是不打不相识。 话音刚落,陈安又热情相邀。 “干脆你们今晚别回酒店了,酒店哪有本官的宅子舒服?” 又冲那些随从笑道。 “你们这些跟着的,也一起住过来吧!” 朱元璋高兴坏了,满脑子都是将来君臣和睦的画面。 陈安凑到一个丫鬟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就先一步走了。 丫鬟对着朱元璋夫妇,语气客气又不失分寸地说道。 “郭老爷,郭夫人,烦请您带着随行的人,跟我这边来。” 朱元璋目光扫过那些抱着姑娘不肯放手的护卫,气得胸口发闷,差点当场发作骂人。 可没等他开口,丫鬟倒先笑着劝道。 “郭老爷,出门在外就不必管得太严啦!” “我家大人都已经花了钱,您就别拦着他们乐了,今儿个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他们保管感激您一辈子!” 马皇后用眼神示意朱元璋不必再纠结,朱元璋见状,也只好作罢。 一行人抵达陈安的私宅后,住处很快便安排妥当。 朱元璋与马皇后住进了二楼中间的房间,护卫们则带着姑娘们分散住进了上下左右的客房,就连毛骧,也领着两位姑娘住到了他们正上方的房间。 望着眼前的住宿布局,朱元璋心里很是满意。 这样一来,护卫们便能从各个方向护住自己,安全上再无疏漏。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此刻酒意上涌,只觉得眼皮发沉,想必倒头就能睡个安稳好觉。 不过睡前,他心里已悄悄盘算妥当。 明日一早,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对陈安进行最后一项考核,也是最关键的农业考核! 只要这一关能过,陈安就只管等着接朝廷的升官圣旨便是! 两人洗漱完毕,打算好好睡个安稳觉。 盖着崭新的蚕丝被,鼻尖萦绕着助眠熏香的清雅气息,朱元璋心里暗自嘀咕。 陈安这小子,日子过得倒是奢侈,招待客人倒也挺会拿捏分寸。 不过陈安的奢侈,在他眼里早已不算新鲜事,顶多当个吐槽的由头。 只是陈安突然热情的态度,总让他觉得来得太过突兀,摸不透其中缘由。 马皇后瞪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这不挺好的吗?莫非你就喜欢他对你翻白眼、冷冰冰的劲儿?” 朱元璋听了,有些不满。 “你这婆娘会不会说话!咱又不是贱骨头,犯不着受他那份气!睡了!” 话音刚落,他便翻了个身,背对着马皇后。 原本还想和马皇后亲近一番,被这么一呛,兴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没过一会儿,朱元璋又皱着眉头翻了回来。 因为四周的动静实在太吵了! 左邻右舍传来莺莺燕燕的娇笑,楼上楼下的动静大得像突发地震,连声音里都掺着各式语言腔调。 他手下这些年轻护卫可真有能耐,居然能让姑娘们不自觉地讲起了母语。 朱元璋虽然听不懂洋文和高丽话,但在这种情景下,无需翻译也能猜到那些饱含情绪话语的深意…… 听了一好会儿,他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被子。 即便江浦的夜晚寒冷刺骨,不盖被子容易着凉,他也觉得浑身燥热。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很快一楼的震动、三楼的拆楼声、左右的摇床声,还有那重重的喘息声,又传了过来! “特娘的!” 朱元璋紧瞪着天花板,咬牙骂道。 “一群混小子,上阵杀敌时咋没这般劲头!” “下次开战,老子定要把你们全都派去前线,不砍够几十个敌首,就提着你们的脑袋来见咱!” 刚骂完,马皇后就猛地踹了他一脚,不耐烦道。 “快睡吧!谁还没年轻过?闹腾点儿有什么稀奇的?!” 说完,她便翻过了身。 这蚕丝被又轻又暖和,裹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 第493章朱元璋深夜练刀,毛骧小铳出手 朱元璋望着马皇后依旧优美的背影,笑着凑过去,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夫人,要不咱们也……” 马皇后伸手拉过锦被,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 “臣妾接连诞育皇子公主,身子早已亏空得厉害,圣上若真有需求,吩咐陈大人去安排便是。” “只是别选那金发碧眼的异邦女子,且需是清白处子才好。” 说完没一会儿,马皇后就进入了梦乡。 朱元璋看着熟睡的夫人,只好起身走到椅子上打坐。 此时此刻,他恍惚间似又站在了皇觉寺的青灯古佛旁,师父当年教的《静心咒》不自觉在脑海中浮起,字句缓缓流转。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咒文才念到半截,记忆里的喧嚣突然撞了进来。 是徐达他们勾着嗓子喊他的声音,混着少年人的顽劣,清亮又刺耳。 “重八哥,萧寡妇正在洗澡呢!快来看啊!” “重八哥,万员外家的大小姐在河里玩水,咱去瞧瞧呗!” …… 静心咒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朱元璋没了法子,只能抄刀冲到客房楼下小广场练了起来。 刚由丫鬟伺候洗完澡的陈安恰巧路过,看到这一幕,不禁暗自感叹。 “乖乖,这身手哪像上了年纪的!” “这老东西果然是跟着老朱打天下的狠角色,每一招都奔着要害去,半分虚的都没有!” “就是这眼神也太吓人了,连撩阴刀都敢亮,真是够绝的!” 看了一会儿,陈安便转身回房睡觉了。 通过这套只适合在战场上使用,毫无观赏性的刀法,他更加确定了郭老爷的身份。 若不是亲手砍过几百个敌人,绝对练不出这般狠戾的劲头。 不过他此刻有点当局者迷,还误以为郭老爷练刀时,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 他哪里知道,朱元璋练刀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陈安跟丫鬟说的那句悄悄话。 当时光顾着高兴,没太在意,现在仔细一琢磨,早就猜到陈安说的是什么了。 等陈安回房后,朱元璋也累得够呛,回房倒头就睡,连周围的吵闹声都听不见了。 临睡前,他还咬着后槽牙,闷声念叨。 “老子就等着回你应天,到时候定要赏罚分明,好好跟你清算这笔账!” 说赏罚分明这四个字时,牙齿都快咬碎了,可见心里的怨念有多深。 第二天早上。 汪江拿着一大叠报销单据,从前衙一路跑到陈安的私宅,在客房楼下碰到了正在活动筋骨的毛骧。 “毛兄,昨晚的战况如何?我那番安排没白费吧?” 汪江拉着毛骧,小声问道。 毛骧眼神微动,立刻心领神会,低声回道。 “火铳出手,哪能不溅血?” 随即他用力握住汪江的手,语气诚恳又感激。 “汪兄,真是太感谢你了!” 汪江也转了转眼珠子,心里乐开了花。 看来江浦洗浴中心的经理没骗他,那些姑娘确实是没被调教过的。 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你该谢的是陈大人,这些都是他让我安排的。” “陈大人这人吧,嘴硬心软,为了顾着脸面、提自己的身价,平日里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可只要你能通过他的考验,成了他认的自己人,他保管对你掏心掏肺,半点不含糊!” 毛骧垂眸细细琢磨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闹了半天,是我们错怪陈大人了!” “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真是太感谢他了!” 汪江咧嘴一笑,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哈哈!你们老爷回去后,要是能在圣上跟前多帮陈大人说几句好话,下次我专门给你安排海战杀倭的主题,保证让你玩得不想走!”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汪江才得以脱身去见陈安。 陈安早就起床了。 此时,他正坐在书房,盯着桌上那份回京倒计时六十天的日历。 看来,得重新做一份秋收后回京日历了。 他烧完旧日历,拿起桌上的《江浦县土地资源一览图》,在心里盘算起来。 有了这张图,就能让郭老爷和郭夫人尽快了解江浦的农业情况。 他们只需去田间查看庄稼的生长情况,再结合这张图与我的讲解,定能准确核算出产量。 等他们把这些数据告诉朱元璋,朱元璋肯定会眼巴巴地等着收税。 到时候,他就上报一笔能让朱元璋八百里加急下旨赐死他的税银。 自己好歹是朱元璋的亲儿子,死自然是不会死的! 而这,便是他回京的机会! 陈安正琢磨着,汪江便捧着报销单据走了进来,恭敬躬身道。 “大人,这是昨晚晚宴的开销明细,劳烦您签个字。” 陈安望着那厚厚的一叠单据,扫了汪江一眼,实在提不起劲训斥。 汪江本是好心,没给奖励都算轻的,但他坏了正事,敲打是免不了的。 他随手翻了两页,抬眼问。 “就一个晚宴,居然花了两万两?” 汪江脸上堆着笑,连忙解释。 “大人您看,那二十六位姑娘,每人五百两的开门红好彩头,这钱可真不多!” “烟花一项就花了两千两,那壮观的效果您也看到了,绝对物超所值!” 他顿了顿,语气更急切。 “您以前从没挑过我接待安排的错啊!我都是仔细盘算过的,昨晚钦差大人付了十万贯买高端琉璃,咱们成本还不到一万贯,况且人家能在圣上面前替您说话!” “两万两真不算贵,而且不用给现银,拿两万贯宝钞就能结!” 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安,等着被夸奖。 陈安淡淡一笑,拿起笔快速写了批语,递给汪江。 汪江接过单据,说道。 “那下官去安排早饭了。” 陈安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只希望这批语能让汪江以后别再坏他的好事。 汪江把早饭安排妥当,才拿起单据仔细看陈安的批语。 “县丞汪江未经请示,擅自做主,罚款二百两,仅批准报销一万九千八百两。” 盯着这几行字,他没半分懊恼,反倒直接笑了。 在汪江看来,这根本就是一种变相的奖励! 这事本就是他没先请示,按规矩受罚是应当的。 可陈安只罚三百贯,明显是做做样子,这反倒证明陈大人十分认可他的安排。 “二百两罢了,小钱!” 第494章一大早就给喝大补汤 汪江高高兴兴地往饭厅走去。 饭厅里,碗筷早已摆放整齐。 考虑到要为贵宾补充体力,馍馍、鸡蛋管够,他还特意吩咐厨房,给每人准备了一碗滋补的松茸鹿鞭汤。 丫鬟通报完毕,朱元璋便陪着马皇后,率领毛骧等护卫朝着饭厅走去。 然而汪江观察着众人的神态,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眼前这情形,着实有些不对劲。 毛骧这群年轻护卫,虽说脸上难掩精力透支的疲惫,但毕竟年纪轻、心气足,再加上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瞧着依旧精神饱满。 郭夫人更是神采奕奕,一看就休息得十分不错。 唯独那位郭老爷,明明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此刻却像被霜打蔫的茄子,不仅无精打采,眼下还挂着一圈黑眼圈。 要是说郭老爷昨晚也耗费了心神,那郭夫人的状态怎么会和他截然相反呢? 没住在陈安府中的汪江心里满是疑惑,可转念之间就想通了。 想必是郭老爷昨晚受了不小的刺激,偷偷溜去某个护卫的房间分担压力了! 想到这儿,他还暗自懊恼。 早知道就该给郭老爷也安排妥当,可人家毕竟带着夫人同行,他也实在不好越界插手。 不过再一琢磨,只要最终目的达到了,这点小插曲也不算什么。 “大伙儿快坐!” 汪江脸上堆着笑,热情地招呼着众人。 “陈大人特意给大伙儿备了早饭,馍馍、鸡蛋敞开了吃,还特地吩咐厨房煮了松茸鹿鞭汤,鲜牛奶也快到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这牛奶可是牧场刚挤出来就加急送的,新鲜得很!” 这般阔气的早餐,把毛骧等人乐坏了,脸上满是感激。 除了毛骧留在主桌,其余护卫都十分识趣地去了旁边的桌子就坐。 主桌这边,坐着的便是郭氏夫妇、毛骧,再加上陈安和汪江。 只是没朱元璋点头,护卫们哪怕馋得再厉害,也没一个人敢动筷子。 朱元璋盯着面前的松茸鹿鞭汤,心里暗自嘀咕。 陈安这臭小子,是真不把银子当钱花啊,也太实在了! 满满一大碗汤里,汤只占了一半,剩下的全是干货! 要是昨晚夫人没拒绝他,喝了也就喝了,可眼下这碗汤,喝了不上火才怪! 朱元璋心里把牙都快咬碎了。 这混不吝的臭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暗骂完,他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开口问道。 “陈大人咋还没来?” 他的话音刚落,陈安就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餐,陈安心里暗暗称赞汪江会办事。 这次的安排真是不错!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看向郭老爷说道。 “不用讲究礼数,也不用等我,直接吃就成。” 说罢,陈安拿起筷子先动了起来,还时不时夸赞后厨的手艺又有了进步。 称赞完后厨的手艺,陈安目光转向仍未动筷的朱元璋,挑眉反问。 “咋了?是不合胃口,还是嫌这早餐不够好?” “我这早餐档次可不低,你回去问问当今圣上,他做了这十五年皇帝,享用过这么好的早餐吗?” 这话一出口,旁边桌子的护卫们瞬间就蔫了。 陈大人又口无遮拦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这顿早餐恐怕要吃不成了! 他们连头都不敢回,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郭老爷千万别说治罪的话,就当不知者无罪,把这事儿翻过去算了。 昨天在门外偷听的时候,他们还盼着郭老爷调兵来呢,如今被汪江拉拢之后,早就改变了心思。 马皇后看着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心里满是无奈。 太阳才刚升起,这两个人就又开始较劲了! 可她现在连上前劝阻的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看着。 说究竟,还是陈安这话太出格了。 此刻她别无他法,只能指望重八能想起昨晚那场烟花。 哪怕先把这笔账压一压,等把安儿召回京城,再慢慢跟他算也行啊! 要是眼前这关都过不了,陈安虽说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最好的下场,怕是也得被关进大牢! 正当马皇后在心里急得不行时,朱元璋却没有发火,只是眼神深邃地说道。 “陈大人倒真是直率,倘若你到回京任职,还敢这般直言不讳吗?” 听到这话,陈安在心中暗笑。 自己以前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他不仅敢直言不讳,还敢指着朱元璋的鼻子骂呢! “有何不敢?” “你信不信,即便我骂了皇帝,皇帝也会亲口说‘陈爱卿你骂得对’!” 陈安这话刚说完,除了朱元璋之外,所有人都在心里为他默哀。 特别是刚刚还受到款待的毛骧等人。 但朱元璋的眼睛里,不仅没有丝毫怒意,似乎还透着几分兴奋。 好你个臭小子! 一年不见,这坏毛病还真是一点儿没改啊! 他眼神深邃地看向马皇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 “夫人,瞧着陈大人这性子,倒还有当御史大夫的能耐啊!” 马皇后盯着他带笑的模样,捕捉到话里加重的语气,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太了解自家重八了,这话绝对另有深意。 但好在重八显然打算先放一放,等日后再算总账。 只要能撑到那个时候,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吃饭啦!别愣着了,大伙儿快动筷子!” 马皇后急忙开口缓和气氛。 “可不能浪费陈大人的心意,这早餐连圣上都没尝过,咱们能吃上,真是有口福啊!” 这话落进毛骧等人耳朵里,碗里的早餐瞬间就没了香味。 可他们不敢不吃,只能埋着头拼命往嘴里塞。 朱元璋刚拿起碗筷,瞥见碗里的松茸和鹿鞭,却突然犯了恶心,当即把汤推给马皇后,开口说道。 “夫人你多喝点,你身体不好,正该补补身子。” 推完汤,朱元璋看向陈安,缓缓开口。 “陈大人,咱身子还算硬朗,且素来容易上火,这滋补的汤实在消受不起。” 他喝不下这汤的原因,陈安心里门儿清。 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必要再为难人家。 这位兼职钦差郭老爷,定会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朱元璋。 于是陈安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你待会儿就多喝两杯牛奶吧,可新鲜了!” 第495章稻田来养鱼 话音刚落,从劳改农场快马送来的鲜牛奶就到了。 每人一杯,陈安也不例外。 朱元璋刚喝完,见他们要将剩下的牛奶端走,立马不乐意了。 “咱还要一杯。” 厨子没停步,边走边说道。 “使不得啊!两位大小姐还得各喝一杯,剩下的要留着给她们泡手洗脚呢!” 陈安一听,立刻开口圆场。 “无妨,贵宾优先,给郭老爷再倒两杯搁这儿,剩下的给小姐们送去就行。” “是。” 厨子应声后,按陈安的吩咐做完便离开了。 看着眼前的两杯牛奶,朱元璋半点喝的兴致都没了。 在他心里,这鲜牛奶已然和用来泡手洗脚的奶没了区别。 而对面的陈安却喝得坦然,还点头称赞。 “不错,够新鲜!” 他余光瞥见朱元璋没动,便开口问道。 “诶?郭老爷,你怎么不喝了?” 朱元璋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直言道。 “咱可没福分享受这这洗脚奶!” 陈安没跟他置气,边喝边说。 “这咋就成洗脚奶了?又不是从她们脚盆里倒出来的。” “况且地里种的菜还靠粪肥滋养呢,你不也照样吃?” 他瞥了朱元璋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罢了!跟你这种迂腐的人说不清道理!咱们本就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关系,我也犯不着跟你多费口舌。” 说完,陈安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过了片刻,马皇后喝了口牛奶,轻声劝道。 “老爷,他说的确实在理。” 朱元璋见马皇后开了口,也不好再僵持,只能拿起杯子喝了起来。 他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始终觉得别扭,再加上陈安那副不饶人的嘴,实在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这顿既奢侈又让人提心吊胆的早餐,总算是平安吃完了。 汪江将车马安排妥当后,就打算领着众人去劳改农场和牧场参观。 他实在想不明白,陈大人怎么敢一大早当着兼职钦差的面,说出能把皇帝骂得叫好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显然是陈大人把欲擒故纵的手段玩到了头! 故意说这话,是想通过这位所谓的兼职钦差惹皇帝动怒。 眼下带他们去看江浦县的农耕情况,是想用秋收时惊人的粮食产量勾起皇帝的好奇与期待。 等秋收之后,江浦县上交的赋税要是能成为全国第一,皇帝肯定会对这位既放肆又有能力的陈大人产生浓厚兴趣。 甚至,还会生出赌徒般的心理,说出一句“咱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骂得咱说好”! 这样一来,陈大人升官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想通这一层,汪江原本皱着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了。 一个时辰后,一行车马在田间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行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此处根本没有金黄饱满的成熟稻田,反而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插秧景象。 那些水稻田的田垄排列得整整齐齐,都是标准的田字,农夫们正在田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他们所站立的位置,恰巧是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身后的稻田已经完成了插秧,眼前的稻田正在进行插秧作业,而更远处那片看不到尽头的土地,还没开始插秧呢! “这……这究竟得有多少亩地啊?” 有人看得发愣,下意识开口。 “看这田垄的摆法,按理说一格就是一亩,可这也太广了,压根数不清!” 旁边人顺着话头接道,眼神里满是震撼。 “快瞅这些秧苗!咋比咱们从前见的,要壮实这么多呢?” 还有人盯着绿油油的禾苗,忍不住发问。 朱元璋和马皇后倒还保持着镇定,只是目光紧紧锁定在眼前的禾苗上。 朱元璋轻轻抚摸了一下禾苗的叶片,随后转过头问陈安。 “这是占城稻?” “不对!这禾苗比占城稻壮实太多了,这究竟是什么品种?” 陈安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田垄,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淡淡笑容,说道。 “我也正犯愁呢,到现在还没给这个新稻种想好名字。” 这话刚说出口,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陈安身上。 就连朱元璋和马皇后也不例外。 毕竟这话听着实在太反常了,哪有培育出了新的稻种,却还没给它起名字的道理呢? 就在这时,田里干活的农户们看到了陈安,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朝他喊话。 “哟,陈大人来啦?您那田鱼试验田,究竟成功没呀?” “我前儿从那儿路过,瞅见里头的鱼肥得很,蹦起来都高过禾苗了!这要是成了,可得快点推广!咱们就能靠这赚银子了,多好的事!” 陈安干脆不管朱元璋一行人,径直朝着农户们走去,还故意板起脸来教训他们。 “你们这帮老伙计,也太心急了!这高产水稻都还没收获呢,就开始打田鱼的主意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 “我跟你们讲,做人可不能这么冒进,饭要慢慢吃,事要好好办!” “只有实验数据足够稳了,推广的时候才能成,要是瞎推广,那不就是白忙活一场嘛?” 朱元璋和马皇后在一旁听着,不管是这些被陈安说成贪心的农户,还是反过来教训农户的陈安,他们的话里都离不开两个关键词。 高产水稻和田鱼。 高产水稻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得等着陈安详细说明,但田鱼他们俩可是非常熟悉的。 最有名的田鱼是武夷山田鱼。 当地因地势高难建池塘,农户便在水稻梯田养鲤鱼。 这种鲤鱼以浮游生物和稻花为食,又因高海拔低温生长慢,无土腥味且带稻花清香,肉质细嫩。 自古代起,它便是武夷山一带的上等食材,还享有鱼中人参的美称。 “这臭小子竟然还想在这儿搞田鱼养殖?” 朱元璋略感惊讶,凑近马皇后,小声开口。 马皇后望着不远处教训农户的陈安,点头笑道。 “北边有耕地、草场、山地,河流多且气候比中原凉爽,确实适合搞田鱼养殖,要是能大规模推广,农户还能多笔收入。” 说到这里,马皇后特意看向朱元璋,话语精准地戳中他的心思。 “对圣上来说,这不也相当于多了一笔税收嘛!” 朱元璋听了这话,再看陈安时,倒是觉得比之前顺眼多了。 而昨晚被陈安折腾得够呛的那点仇怨,虽说没能完全放下,也消散了大半。 第496章江浦县土地资源一览图 一直留意着朱元璋和马皇后表情变化的汪江,看到两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连忙走上前搭话。 “这个高产水稻和占城稻可不一样,这是咱们陈大人在劳改农场里,花费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才研究培育出来的。” 这话一说完,即便是见多识广、身为大明开国皇帝和皇后的朱元璋与马皇后,眼里也充满了明显的震惊。 要是这高产水稻像占城稻那样是从国外引进的,顶多也就给陈安记一个推广普及的功劳。 可要是他自己培育出了新的物种,那可就是拥有创造万物一般的本事了! 汪江详细地讲解了陈安培育高产水稻的方法,可朱元璋和马皇后听着还是觉得有些抽象,不太好理解。 汪江没办法,只好举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简单来说,就是让能抗寒耐旱的水稻,和颗粒饱满的水稻嫁接,它们长出的水稻,就是既能抗寒耐旱,又颗粒饱满的高产水稻了!” “打个比方,当今圣上读书不算顶尖,但身子结实,皇后娘娘身子不算强健,却聪慧过人,所以才能生出太子朱标这样身强且有才学的好儿子!” 朱元璋总算弄清了陈安培育高产水稻的技术思路,可心里却没什么喜色。 汪江的比方虽然贴切,可他总觉得汪江在拐弯抹角的贬低自己。 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比起前景可期、能预见丰收的高产水稻,被贬低两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立刻追问道。 “这种稻子收成能有多少?可能达到一亩四百斤?” 汪江如实答道。 “我们的试验田刚收获了一季,就立马开始推广种植了!” 说着,汪江比了个手势,继续说道。 “产量不算特别高,也就只比其他地方种的稻子,多一倍而已!”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明白多一倍意味着什么! 秦朝时,水稻亩产仅九十斤左右。 引进占城稻后,亩产提至二百六十斤。 到如今,亩产最高也才三百五十斤,大部分地区仅约三百斤。 要是这种高产水稻一亩地能收获六七百斤,那就相当于一亩地长出了原来两亩地的粮食啊! 朱元璋顿时来了兴致,立马想知道江浦县在秋收时,总的粮食产量能有多少。 他赶紧又问。 “汪大人,江浦县一共有多少亩可种水稻的土地?” “咱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秋收时会是怎样的丰收景象。” 汪江等的就是朱元璋这句话! 这夫妻俩的钦差身份,早已是明摆着的事实了。 只要让他们摸清了江浦县的农业情况,那就等于让皇帝摸清了情况。 等到秋收之后,江浦县上交的赋税,能和这让人震惊的亩产量对上,那陈大人升官的事,也就十拿九稳了! 汪江转身朝着马车走去,边走边说道。 “具体数字我记不太准了,但我带着江浦县土地资源一览图,把图打开一看,就全清楚了。” 很快,汪江就把地图在地上摊开,在场的人立刻都围了过去。 马皇后照着地图上的图例说明念道。 “江浦县一共有七个乡镇,分别是织女镇、白马乡、龙华乡、浦子口城……” “江浦县境内最大的河流是长江,此外,长江在江浦境内还衍生出滁河、驷马山河等支流……” 马皇后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继续念道。 “江浦县的总土地面积是二百八十万二千三百亩,其中农用地有八十万零四千三百亩,农用地里包含五十一万七千二百亩耕地……” “还有一部分,则是军队用于驻训的土地。” 马皇后念完这些内容,足足歇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在场的人听完之后都惊呆了。 就连朱元璋也被地图上详细的数据和清晰的图例分布给震撼到了。 他惊讶地问道。 “你们陈大人,竟然把本县的土地资源情况了解得这么透彻详细?” 说这话的时候,朱元璋心里满是惭愧。 身为大明朝的皇帝,他至今竟连一份详尽的全国土地资源图都未曾拥有! 大明朝究竟有多少耕地,其中菜地、粮田各占多少亩,他即便略知一二,也仅有模糊概念。 只因各地呈报的土地数据,全是粗略统计的结果。 汪江没有直接回答朱元璋的问题,只是随口说道。 “那肯定是了解得非常透彻的!” “郭老爷要是不相信,随便在地图上找一块小地块的图例,亲自去实地丈量一下,就能知道地图上的数据准不准确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元璋也只能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现任户部侍郎,本就到了该致仕的年纪! 先前陈安与户部结下了嫌隙,如今整顿户部的由头,这不正好送上门来了? 玩忽职守、监督不力,连丈量土地这般要事都办不妥帖,留着何用? 还没等朱元璋仔细琢磨这件事,汪江又叹了口气说道。 “可惜啊,咱们眼下最缺的就是人手!” “咱江浦县有四十多万亩耕地,可这次种高产水稻的,才划了十万亩,全因人手不足。” “愿意留在江浦安家的劳改犯,能提供的劳动力极其有限,这点人手不过是杯水车薪,压根解决不了眼前的大问题!” 听到汪江这句话,朱元璋心里的又一个顾虑基本打消了。 他之前还在担心陈安如此大规模地吸纳人口,是在暗中积蓄兵力,没想到陈安只是单纯地为了增加劳动力,好更好地发展农业生产。 这么一来,朱元璋又在心里琢磨。 要是没有什么意外情况,现任的户部尚书恐怕也可以退休了。 紧接着,朱元璋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起来。 一亩地能收获六七百斤粮食,这次一共种植了十万亩,再结合农税的税率算一算,能收到的赋税可不少啊! 想到这里,朱元璋再看陈安,只觉得怎么看都顺心合意。 这时,陈安也已经教训完了那些农户。 他刚转过身,就看到了摊在地上的《江浦县土地资源一览图》,心里立刻明白过来。 这位兼职钦差郭老爷,已经对江浦县的土地和农业情况心里有数了。 第497章我遗憾,六七百斤的产量还是太低 只要郭老爷一回京,肯定会马不停蹄地把这些足以让朱元璋充满期待的数据,一五一十地告诉老朱。 那么接下来,就看他陈安怎么让朱元璋从满心期待,一步步走向失望,最后气得大发雷霆了! 想到这里,陈安又把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些亩产量只有六七百斤的稻苗。 他眼神里原本的高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浓厚的遗憾。 陈安神情里的那丝遗憾,被朱元璋一行人尽收眼底。 此时的陈安站在不远处,望着长势旺盛的禾苗,目光从起初的喜悦,慢慢沉淀为真切的遗憾。 这反常的情绪,让朱元璋满心不解。 陈安怎么会感到遗憾呢? 眼看丰收将近,他脸上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般遗憾的神情啊! 朱元璋按捺不住,径直朝陈安走去。 他非得问清楚,陈安到底因何而遗憾! “陈大人,您这是咋了?” 他快步走到陈安身旁,指着田垄里长势喜人的秧苗问道。 “这禾苗长势这般好,您怎么反倒一脸不快?” “听汪大人说,这高产水稻比占城稻强太多了,还是您亲手培育的,亩产量更是咱大明朝现有稻种的两倍!” “等咱回去把这大好消息禀报给圣上,您的仕途肯定会像这稻苗一样,旺得很!” 不远处的马皇后瞧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自家重八就这么和陈安并肩站在田埂边,望着那一眼就能看出会丰收的禾苗,两人的表情却相差悬殊。 一个满脸欢喜,一个皱着眉头。 此刻的朱元璋,哪儿还有半分皇帝的威严,活脱脱像个穿了绸缎衣裳的老农夫,看到庄稼长得好就眉开眼笑。 可旁边的陈安,明明是个俊朗的书生模样,眼里却满是遗憾,仿佛这稻苗不是什么宝贝,反倒成了一块让他烦心的心病。 马皇后也实在想不通。 陈安都立下了这种能写进史书的创造万物之功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她也连忙竖起耳朵,等着陈安给出答案。 可陈安根本没理会朱元璋,仿佛魂魄飘到了别的地方,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看着这让所有人都惊叹为奇迹的稻苗,脸上还满是遗憾,也是有原因的。 在江浦县百姓眼里,他陈安是天赋超群的奇才,能创造出各种奇迹。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全是大家的错觉! 他从来都是个笨拙的人,放在现代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 没有明星那样的歌舞才艺,没有金融天才那样的炒股本领,也没有散打运动员那样的强健体魄和格斗技巧,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张好看的脸了。 可他天生性格刚硬,不屑于靠脸吃饭,这张好看的脸反倒成了摆设。 所谓的天赋,不过是靠着现代人那点什么都懂一点,但什么都不精通的常识,再加上古今知识结合的摸索尝试,才积累下的这点微小成绩。 就说眼前这稻种,要是他有那些穿越小说里男主角的系统,分分钟就能培育出亩产三千斤的超级稻。 可他没有啊! 他不是植物学家,只懂一些基础的杂交概念,为此走了不知道多少弯路。 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研究高产水稻。 一方面是怕在这经常闹饥荒的古代饿死。 另一方面,是凭着自己那点不多的良心。 做人总得有点感情,他想给这个时代的亲人们,创造点实在的东西。 可惜他没有多少天赋,但好在最不缺的就是毅力。 哪怕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可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成功。 当然,失败也不全是因为他笨拙,还因为时间不够、条件太差。 说到底,若不是朱元璋把他调到江浦,让他重新做回远离朝堂、不受管束的县官,他也难有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更谈不上取得这一点小小的突破。 常言道,失败乃成功之母,而这亩产六七百斤的高产水稻,便是他在无数次失败后孕育出的成功品! 不止稻种如此,兵工厂新造出的洪武大炮,同样是他反复试错、攻克难关的成果! 他没有戚继光那般天赋,没法在短时间内研制出虎蹲炮。 这些比当下领先三百年的新大炮,全是他靠着经验与记忆,一次次研究、反复试错才造出来的。 想起过去那些险些将自己炸伤的试验经历,他至今想起来还会后背发凉、冒冷汗。 朱元璋等人现在看到的这些让人惊叹的新物件,无一不是这般辛苦得来的。 从来没有什么天生奇才,不过是一个毅力足够坚韧的普通人,凭着一遍遍钻研试错才有的收获。 也恰恰是因为他没有过人的天赋,面对这亩产六七百斤的稻苗,才始终带着满心遗憾。 若自己天赋再高一些,即便不是科学家,单靠前世的记忆,也该培育出亩产三千斤的超级稻了。 就算造不出二十一世纪的大炮,二十世纪的水准总该能达到吧? 可现在,他连这些都还没能实现。 不过好在现在各个领域的基本功都扎实了,也算是勉强摸到了科学家的门槛。 要是再过上个十几、二十年,还能保持现有的条件,他肯定能再进一步。 培育出超级水稻,制造出更先进的大炮…… 就算造不出最顶尖的军舰,水利发电站、蒸汽机他还是能研制出来的。 不过,也不知道回了京,他还有没有时间做这些。 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这些领先眼下三四百年的技术,也够老朱用的了! 他也没指望这些技术能让大明王朝延续上万年,只要能把三百年的国祚延长到六百年,就足够了。 至于朱家子孙拿到这些技术后能不能好好利用、奋发图强,他就管不着了。 说到底,他只要对得起自己那点良心就够了。 想通这层,陈安眼里的遗憾瞬间消散,思绪也拉回了现实。 他转头看向朱元璋,一脸茫然地问道。 “你方才跟我说话了?” “我刚才走神想了些事,没听清你说的话,麻烦你再讲一遍吧?” 朱元璋很是无奈,却也只能又把刚才的话重说了一遍。 陈安听后,神情严肃地反问道。 “倘若我说,我之所以遗憾,是觉得这六七百斤的亩产量还是太低,甚至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装逼?” 第498章把本大人的快乐建立在皇帝的痛苦之上 装逼? 朱元璋不解的皱起眉来。 “装逼是何意?” 陈安也不纠结古代和现代的语言差异,用大明朝通俗易懂的大白话,给朱元璋解释了一遍装逼的意思。 朱元璋听完后,白了他一眼道。 “搞了半天,你在这儿站着就是等咱问,好趁机跟咱装逼是吧?” 朱元璋摇了摇头,又道。 “可话说回来,你有这天赋,还创下这等厉害的功绩,确实是有装逼的底气!” “你放心,咱回去后,准保在圣上面前帮你把这逼装好。” “咱回头就禀明圣上,说陈大人您虽已育出亩产六七百斤的稻种,却不满足于此,还想着更进一步!这般态度,圣上听了定然满心欢喜,龙颜大悦!” 陈安见朱元璋表情动作夸张,明显是在嘲笑他立了功就想炫耀,忍不住冷哼一声,背着手往马车走去,嘴里还嘟囔着。 “我才不稀罕在他跟前装逼呢!” “说实话,让圣上龙颜大悦这事儿我半点兴趣没有,反倒觉得惹他发火更有意思!” 朱元璋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发闷。 陈安这臭小子,就知道气咱! 也不知道这怪脾气到底随了谁! 见陈安就要上马车了,他赶紧快步跟了上去,语气带着几分强硬地问道。 “你这是什么想法?” 陈安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满是挑衅的眼神紧紧盯着朱元璋的眼睛,慢悠悠地道。 “没什么想法,就是个人爱好不太一样罢了。” “本官觉得,人世间最大的快乐,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皇帝这种人上人的痛苦之上,就是这世上最痛快的事情。” “而且不光痛快,还特别有成就感!” 马皇后立在马车旁边,望着田坎边的情景,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又来了! 两人只要凑到一处,必是剑拔弩张地对峙,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一般。 但今日,他们的眼神却与往常不同,没了针尖对麦芒的尖锐,反倒像是矛遇上了盾,多了几分互为牵制的意味。 陈安眼里满是挑衅,朱元璋却一副似怒非怒的样子,还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马皇后一眼就看穿了。 自家重八这是在忍! 虽说没听清两人聊了些什么,但用脚想也知道,陈安准是又说啥大逆不道的话,而重八碍于他那创造新物种的功劳,正拼命压制着怒火。 事实还真就是如此。 朱元璋接连深呼吸好几口,才把快要冲上头的火气压了回去。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念叨。 你给老子等着! 等秋收的时候,老子亲自来核查! 要是有一亩地的收成不够六百斤,看老子不判你个欺君之罪! 好不容易做好自我心理建设,他才勉强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他宁愿相信陈安只是说话不过脑子,而非真有那种把快乐建立在皇帝痛苦之上的怪癖。 若这癖好属实,即便陈安再有才干,也必须加以制裁! 否则,让这臭小子当大明第二个魏征,他朱元璋能不能活过唐太宗的岁数,都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就算只是说话没分寸,也不能轻易饶过! 秋收时他必定会回来抽查,平原耕地、山地梯田都要查,随便抽十亩地,只要有一亩亩产不到六百斤,他就借着这个由头收拾陈安。 不把这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便难解他这些天憋在心里的火气! 但眼下得顾全大局,只能先忍着,有什么话等出了江浦县再说。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继续去参观劳改牧场。 念头闪过,朱元璋勉强扯出笑容道。 “你这话咱就当玩笑听了,往后见了圣上,可不能再这么随意说话。” “陈大人,咱们接着去劳改牧场瞧瞧吧?” 陈安看着郭钦差这反应,心里暗自嘀咕。 果然还是高产水稻的事儿! 这稻种对他来说只是没达标的失败品,可在这个时代,恐怕足够换几十块免死金牌。 这么一来,再故意招惹他们也没了意义,连带着去看牧场的兴趣都没了。 他现在就想赶紧把这两人送出城,等着秋收的时候,给朱元璋上一份“不将我押入应天大牢,你就不姓朱”的农业税! 于是陈安慢悠悠地开口。 “那地方不值当看,江浦县就两万多亩天然草场,分得特别散,没集中起来,加上人手不够,只用到一半,不过也够百姓吃肉、军士用马了。” 他话锋一转。 “但要让全大明百姓随便吃牛羊肉、骑兵不缺马,就得把北元的地盘改成牧场,况且不止为这个,大明想有未来,只能走扩张这条路!” 朱元璋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他心里正琢磨着不征之国的政策呢,这政策都还没成型,就被陈安一句话给否了? “陈大人,你这说法咱不赞同!” 朱元璋反驳道。 “咱们攻打北元,是因为接壤的地界有世代仇恨,也怕他们再出个能团结草原部落的首领来。” “但大明的未来,哪能只靠扩张?” “咱们华夏疆域辽阔、物产丰富,四方蛮夷远在山海之外,占他们的土地养不活人,抓来的人也派不上用场,打下这种地方根本没意义!” 陈安听了这话,盯着朱元璋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 “你还真是朱元璋的脑残粉啊!” 说完,他扭头就往马车走去,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朱元璋。 他心里暗自后悔,刚才是真不该提扩张这茬啊! 其实这事道理很简单,就是天气会影响国家的命运。 大明朝正处于小冰河时期,这对农耕国家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不管是提前储存粮食,还是采取其他措施,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该发生的李自成起义还是会发生。 而且不止国内动乱,草原牧民活不下去,同样会觊觎华夏的南方土地。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把北元的地盘改成自家的牧场,把牧民变成自家的战斗力,再让他们把矛头转向更北边的沙俄公国,以及欧洲那些国家。 可这理论太专业,跟眼前这个兼职钦差说,纯粹是白费口舌! 就算他直接跟朱元璋说,也没什么用。 那可是个能把不征之国写进《皇明祖训》的老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