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学院里封神》
1. 第1章——缘之晶石
“突突突——”驴车慢悠悠地进了大观园。
那几头驴眼歪嘴斜的,便是连路也看不清,将后边拉着的生铁车拽进了泥土地。
“呃——呃——”驴叫着,又摇晃着身体踏着蹄子,走上修葺良好的大道。
宋钰挤在驴车的角落,左右全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和少年。被颠了几下,她只觉得胃里翻腾,恨不能一口吐下来。
旁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吵不停,讨论的都是进入青月沧崆之后的美好生活。也不知道花生米吃了几斤。
“哇,这个学院真大。我从小只在夫子的书本里看到过,不曾想竟真是粉砖玉瓦,百里苍翠,简直是像画中的世界!”
“那还用说,这儿可都是修仙者,和先前的凡世俗尘可不同,闭上你没见过世面的嘴巴。往后,我们可都是要在沧崆学院里修行的人。”少年语调上扬,言语中不乏志气。
“那以后都会有糖果吃吗?”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怯怯出声。
“有。糖霜要多少有多少,甚至连冰糖都有。”
“呵。”宋钰在咳嗽之中冷笑了声。
大家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大部分的目光都是沉默的、谨慎的。
宋钰随着颠簸的驴车摇晃,根本不看向他们,只是淡漠地将视线投向这个金碧辉煌、如梦似幻一般的世界。
不久,驴车缓缓停在一处,俯下头去吃墙角的嫩草。
面前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圆柱形建筑,没有顶,三面环绕而一面打开。所以能够清楚看清里边有个方形台被人声鼎沸地拥住。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
“不是说要去宗门大殿向河海长老报道的吗?”
“这是哪儿?”宋钰手臂紧挨着的少女凑在她的耳朵边,疑惑发问。
宋钰仰头拉开和她的距离,没说话也不正眼看她,只是凝视着外墙上零落的几笔,隐约能够辨认出“角斗场”三个字。
又是那个雄心壮志的少年,他的眼睛里迸发出狂热,旋即大吼,“是东方角斗场!学院仙术排名榜的挑战地。”他从驴车上一跃而下,冲进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而后又有零散几个下车前去观赏的,不过大部分都留在狭小的车内,远远地看着角斗场内的盛况。
宋钰收回视线,将折叠的腿勉强在多出来一丢的空间内放下,歪着头瞌睡。
突然,台中央光芒大盛,人群也爆发出巨大的尖叫与欢呼。
她被刺眼的光芒晃了下,将将睁开双眼。眼前却突然寒光乍现,长剑的银刃从距她眼睛不足一寸的距离擦过。
宋钰偏头闪躲,瞳孔恰好对准了罪魁祸首——那柄剑此刻偏锋侧进,疾速回旋着忽闪至数尺,在半空之中耍了个完美的花刀舞,而后直直地落在那人手中。
她掀起眼皮瞧,那人远在高台中央。
周遭隔绝出绝对的空地,无人敢逾越向前。
而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耷拉着眼,懒散地站着。
连正眼也不曾看台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手下败将一眼,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剑。
宋钰的视线挪到他的嘴皮上,虽然远,但还是看见他吐出那个字的嘴型。
——脏。
她收回视线,懒得再向这等装腔作势之人分去半分注意。
宋钰下了车,睨了这些一心一意进食的驴一眼。拿出腰间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将墙角的草全都割下来扬成碎。
吃吃吃,就知道吃,蠢驴。
她心底没由来地涌上一股无名火。
而后腾身跃上车,屁股坐在车架子边上,双腿悬空中,半躺着闭目养神。
于是驴车又摇晃着出发了。
下一个目的地是——宗门大殿。
嘈杂声由远及近,车轮滚动的声音暂停,睁开眼的那一刻,身边的人也都陆陆续续下了车。大家围在一起,打量着这座宏伟的大殿。
高耸而花纹繁复的横梁悬在头顶,遮去烈日。檀木做成、散发幽香的椅子此刻置于屁股下,硌得慌。
宋钰拿起青釉陶瓷杯,倒了满杯茶水,一饮而尽。
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喉咙。
之后茶壶旁边围着的一圈杯子纷纷被人拿起,只剩下零落几个。
远处爽朗的笑声传来,吸引他们一众人的目光。一座气派的龙头轿撵旁,为首的身后跟了一众训练有素的小厮。
“长老,别来无恙啊。”
浑厚的声音带着真气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
只此一句,宋钰便认出了来人。
她兀地抬眼看过去,死死地锁住那位此刻谈笑风生的大儒。
一袭墨黑金丝棉袍,领口绣有象牙白暗纹爪牙,头戴玉冠,仪态儒雅。还有她便是化成灰也难以忘记的一坨花白胡子。
“此前莲花镇一役,多亏师兄出手相助,才保住了我门众多修士。大恩不言谢,我河海必定将毕生所学对弘益倾囊相授,师兄不必多言。”河海长老拱手作揖,起身拍那小儿的肩膀时,笑得脸颊两处横肉抖动。
宋钰攥紧了拳。
寒暄之间,她看见被长辈推向前受众人瞩目的狂妄小儿。
那人年纪十之八九,一身红袍,穿得骚包又张扬,此刻大摇大摆地绕着江河海转了一圈,上下都打量了个遍,“你这老头,有何本事拿出来瞧瞧,可别让我白白拜你为师。”
“放肆,贺弘益!”
怒斥之间,贺弘益剑已出鞘,一众人只看得清他的身形残影猛逼近江河海。
一道白光闪过,只见河海长老仍端正站立于原地,未挪动半寸,而地上划出长长一道磨损痕迹,贺弘益退后了半步。
不过他脸上仍是云淡风轻,只是不做声响收了剑,勾唇作揖,“河海老头,我认你这个师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河海一阵爽朗的笑声,连连称好,“从此你便加入沧崆学院,要勤加修习不得延误。”
“我这逆子,烦请费心了。以后可要在这儿好好修习,听你河海师父的话。”贺廉也笑得皱纹糊了满脸,其中不乏对犬子的骄傲。
宋钰死死咬着后槽牙,只觉得心脏被锁死那般拥挤,面前全是贺廉面无表情拔剑斩时,溅上他花白色胡子的红色血迹。
猩红色在亮堂的大殿之内不断重现。她几近头痛欲裂。
江河海和气地送走了贺廉,命人领着贺弘益好好安顿下来,又处理了几件看起来根本无关紧要的小事,才堪堪施舍了他们这群不显眼而堆在角落的人一眼。
“烦请等等罢。”
他的话倒是说得客气。
说罢,又抬脚走出了宗门大殿,空荡的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们一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会被丢掉吗?”宋钰又听见旁边的双马尾小女孩问。
“怎么会,我们有修行的资质,河海长老才把我们从莲花镇带上来,怎会说不要我们就不要。”是刚刚那个豪情万志的少年,急急地从角斗场摸路到这儿来,此刻满头大汗。
“我再不要回莲花镇那个鬼地方。”
“我也是,我也是。”
“我爸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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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没能带点儿钱回去,就把我卖了。我......”
“只要能留在这儿,我什么都愿意做。”他们这时候才开始窃窃私语,迫切地报名彰显决心。
宋钰盯着大殿内的通天柱子不吱声,大殿坐地十顷,仅一个宗门大殿便足有一整个莲花镇那般大。这顶天立地支撑的柱子粗约需四人合抱,东边已知一十四根,未见方位只得见隐约,并不确切。
整座大殿,柱子数不会少于五十六。
柱子顶端和基底均有铁片加固,上连横梁下连地基深约数尺。
三炷香后。
殿内脚步声由远及近。——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几近重叠。
她低头,敛下所有神色。
来人为首的是刚刚的河海长老,也正是将他们一众人从莲花镇中带回青月沧崆的人。
跟在他后边的,是一个生面孔——抱着一堆集合红色、粉色和紫色的三色晶石,以至于晶石折射的光芒将整张脸都遮挡住,让他的那张大饼脸白得发光看不清五官。
“河海长老,你确定不要找些测资质的晶石过来,让这群小孩都测测天赋?”他开口。
“不必。“江河海几乎是一口回绝,”年过十八才习得感知,不过都是些下等资质的苗子,修行不了,连筑基都达不成。”
他说着话,根本没避着他们。许是他们根本不足为惧,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等人罢了。谈何与生来便含着金汤匙高高在上、从小就修习仙法的修仙者相提并论。
“那您为何......”生面孔皱眉问,不过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显然,他想到了什么。
江河海缓缓走到他们面前,用目光审视了他们一圈,“临沧,让你准备的缘之晶石,可都蓄足了淮溯的灵气?”
“是,都已准备妥当。”临沧应声。
想来缘之晶石指的就是这三色晶石。宋钰的眸色深了深。
河海大手一挥,“你们所有人都割破手指,将血滴在这些晶石上。”
又是这种令人不爽的命令口气。
宋钰停在原地没动。
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排着队,唯唯诺诺地领了晶石,又眼一闭将食指刺破。
豆大的血珠滴下,流淌过晶石表面,而后顺着滴到了地上。
河海长老和临沧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到了宋钰的身上。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走向前。
手指划破,血珠一滴一滴不间断地落在晶石之上。
刹那间,晶石似乎光芒更亮了些。
不过一瞬之后,缘之晶石恢复如常,毫无反应。
江河海直挺立的脊背一下子垮了,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怎么会......”
“长老,助淮溯渡劫的天定之人,一定藏于他们之中吗?”临沧问。
江河海仔细思索,“天机台星象所指,确在莲花镇。据颜捣所说,所有十八九岁适龄修者均集于此。可如今竟寻不到这天定之人。”
“对了。”临沧突然恍然,“是否与他们未曾引气入台有关,毕竟颜长老所说天定之人乃修行者。”
江河海眼神一凛,“无极命石近来异动,想来确有其人。此人必定藏于其中。”
而后他又站起来,俯视面前众人,“你们一众人,从明日起有人会教导你们如何引气入体。七日之内,有人血液能与此晶石相融,覆盖乃至全朱色,方能留在此地随我修习。”
“其余若干,全都逐出学院。永生不得上清澄山。”灵气带着音浪在大殿之内回响。
2. 第2章——攀高枝
一众人被领入外院,暂时分配了牌子住下。
宋钰随意挑了正对着门口的那间,一间屋子八张床,饶是如此,里面的条件也比莲花镇好了不知多少。
她沉默地寻了最靠内的一张床,将包袱扔下,就此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几刻之后,屋子的门槛处才传来瓷实的脚步声。快步间衣摆掀起的风扬起火炉里的灰烬,没彻底灭了的火星子扑腾起来。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睁开眼,白天挤在她身旁怯懦的少女已然站于她面前,细声细语地打着招呼。
宋钰冷眼看向她,目光算不上友善。
“姐姐,我叫阿轩雅,你走得太快了,我赶不上你的脚步。挨着屋子找才找到你。”她眉眼弯弯,“现在我们就是同窗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着,门口处又走进了人。
“里面人满了没有?”走进来几个差不多个子的少女,迅速抬头观察了这个房子一圈,抱团挤到了屋子的另一边四张床。
宋钰就此翻了个身,背对阿轩雅。
她吃了个闭门羹,自然也不会继续热脸贴冷屁股,识趣地回头掸了掸自己分到的床单被罩,铺平了褥子。
“那个,呃,打扰。请问我可以进来吗?”有一个女孩怯怯地站在门槛前,敲了敲木门。
屋内的人除了宋钰外都看向来者。阿轩雅放下手里的活,热切地笑,“我们这儿还少人,快进来。”
后面又悄悄地溜进来一人,个头矮矮的,又瘦又黑,若不是床上突然多了一床被子,她们根本察觉不到这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
“妹妹们,你们也是莲花镇上的吗?”阿轩雅把这头的两个人都拉着手围到一块。
“嗯......”那个怯些的面露羞赧,只敢抬头瞄一眼。
“我也是。”声音脆生生的。
另一个说话,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那我们以后就可以一起啦,我的名字叫阿轩雅,你们呢?”阿轩雅歪了歪头。
“我叫王小倩。”
“我是林初妹。是住莲花镇北边的茅草屋那疙瘩。太好了,这下总算有朋友一起,不会孤单。”
“说什么虚伪的话?”另一头的少女冷哼一声,看起来像是四人中的头头,“长老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吧,真是不懂还是装不懂?这里,玄苍国五大修仙学院之一、令人趋之若鹜的沧崆修仙学院,只能留下一个人。”
阿轩雅抿了抿嘴。
“同窗不同窗,道友不道友的,我们都是群灰麻雀。麻雀、能不能变凤凰,就看这一遭。注定要争得你死我活,才能拿到这个名额。”她的面目冷却下来,定在她们身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出口,没人能接。众人便都不自讨没趣,安静下来。
宋钰也总算能把耳朵里的塞子扒开,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个觉。
-
次日,大清早的,院子里就开始敲锣打鼓。
“砰——”“砰——”“砰——”
这锣鼓还很结实,和莲花镇傍晚清脆的打更声不一样,一声声都像是头盖骨撞墙的动静。
吵得人想死。
宋钰不耐烦地拿枕头压住耳朵,哪知声音还能通过床架子不停钻太阳穴。
“该死的。”她低呵一声,往旁边一摸随手攥了个陶瓶扔到门框上。“砰——啪!”
陶瓶清脆的响声掺杂入规律的打鼓声里,令其短暂停顿一瞬。
然而,只是一瞬。
在锣鼓震天的第二炷香内,宋钰顶着个鸡窝头,不耐烦地站定在早已整齐排好的队伍末尾。
领队的那人睨了她一眼,倒也并未因她姗姗来迟而发作。
“好了,人已到齐,众人随我来吧。”他一马当先,走在前边。
后边哗啦啦地跟随着一众人,大概有二三十人罢,毕竟莲花镇一役后,江河海把莲花镇内每个角落都翻过来找了一遍,就算是树上的鸟儿精,但凡是有点感知力,符合天机台预言的年龄范围的人,都被强压着带上了清澄山。
足以见得,这所谓的天定之人,对于他宝贝儿子的重要性。
宋钰百无聊赖地跟在后边,远远地落下一大截。
“到了,请大家找一块空地坐下罢。”领队的那人一跃而上,站定在一个小山丘上。
这周遭有山有水,青草茂密,绿水潺潺,三面环闭,而有聚气之势。空旷的地上整齐摆着四五十张玉台,晶莹剔透,光滑细腻。
她随便找了个宽敞的,大喇喇半躺下来。
“好。现在请众道友坐定。”玄气放大了声音,足以传到每个人的耳朵。
一众人有坐个屁股墩的,有岔开腿坐的,有六灶坐的,也有金刚坐的。——当然了也有宋钰这样躺着的。
领队的站在山头,见状身体晃动了下,差点儿要跌下来。
他扶额苦笑,而后盘腿坐下,悬浮于空中。“请众小友随我一同坐定罢。”
大家纷纷跟随着坐定在原地。
他又重复了一遍,“请完成引气入台第一阶——坐定!”
宋钰这才缓缓睁开眼,半撑起来。她扫视了圈,最后疑惑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得到这位黑发黑胡须修仙者的肯定点头,她慢吞吞地起身,照葫芦画瓢掐了个兰花指。
“首先,调息定心,排除杂念,感知到周身环绕的天地灵气,想象自己身体轻盈,四周灵气如水汽涌动,这些灵气便是大自然至纯至真的纯净能量。自然,每个人因天赋不同,所见所感亦均有不同。有人属性木,则能感知天地间木之灵气,有人属性水,则能感知天地间水之灵气......
宋钰撑着腮帮子瞧,打瞌睡的功夫,一睁眼见周遭布满了黑不溜秋......的气泡?
她诧异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修仙人接着说,“不过人之复杂,自然也有古怪稀奇些的感知力,所以小友们看见些不同的,倒也大惊小怪,不过是属性混杂、或是感知力不纯罢了。”
她又瞟了眼跃上来,布满了她全身的气泡,一个个都争抢着撞来撞去才爬上来。
深深浅浅的灵气泡,黑得各不相同,两个融合在一起就更黑。
“有修仙天赋者,大都能感知灵气。一旦感知,便可运用意念将其沿四肢经络引入体内,这便是引气入体。”声音继续传来。
宋钰只感觉身上快要被这些灵气给侵占。
“接着便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引气入台。灵台位于人体丹田处,乃是灵气汇聚中心,要将灵气炼化为己用,必须引导灵气自身体各处而升,保持专注,意念用力,持续炼化,直到灵气与身体融为一体,能够转化为真气或是玄气。玄气主攻,真气则善疗愈。”
她意念一动,哪知这些灵气气泡只顾着竞争融入皮肤,根本不听她的话,一进入经脉便舒舒服服地泡着——简直占着茅坑不拉屎。
“啧。”宋钰撇了撇嘴,索性平躺下来,增大它们爬上来的面积。
“小友们,此刻感觉灵台发热是正常的,炼化以热为导,保持专注即可。”
她盯了那师傅一会儿,感觉全身都发凉,索性拢了拢袍子闭上眼睡了过去。
-
“喂,喂,小友,醒醒!”
睡眼惺忪之间,宋钰缓缓撑开眼皮,被头顶上方正的几张脸结实下了一跳。
她猛地弹射起身,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望他们。
“今日的引气入台课程已经结束了,夜间灵气池不开放,小友可以自行回去休息了.....”她看出来那是白天领他们过来的那个修者,脑子还懵懵的,于是缓慢地挪开了视线,机械地要转身走。
不过......话说回来,宋钰看着茂密的丛林和明显暗下来的天色,果断再次转身,“那个......”她看了眼面前的人,“你叫什么来着?”
那个修者再次友好微笑,“小友,我是大山道人,也负责外院的执事。”
“啊.....”她也象征性地鬼笑了下,“这位大哥,请问回去要走哪条路?”她指了指背后通往各处、几乎一比一复制的幽径。
“西南。”另一个年轻许多的修者吐出两个字,一合扇子拉着两边的弟子走了。
“转身面对,自右往左数第一条便是了。”大山道人仍然善解人意,看出宋钰的迷茫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宋钰点了点头,干脆地提步往西南方向那条路走。
自然没看见背后大山道人的笑意不减,在路边幽暗的琉璃盏映照下有些阴恻恻。
太阳下山得快,她沿着路走没一小段天就全黑了。
只剩下一轮弯月长挂于天际。
两边林木遮挡,她是在从大理石阶走到玉石台阶、再到玛瑙铺陈时,发现了不对劲。
外院虽陈设良好,但哪能赶得上这么铺张浪费,这些物件随便拿一样出来便能抵得上莲花镇里务农人一辈子的开销,却被随意垫在脚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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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如此做派,她冷哼了声。意识到走错,想走回头路,却发现身后早已被阵法笼罩,若是强行破阵,不小的动静必定会被人发现。于是她放轻了脚步,继续往前。
没到一炷香的时间,面前便出现了光亮。她猫腰探身过去,借层层叠叠的草木枝叶遮蔽,正想找院门墙边上的垫脚石爬上去看看,反身却瞟到大门开着一条缝隙。
她挑眉停下动作。哟呵,这不正省事了吗?
宋钰躲在门后,放缓呼吸缩小瞳孔瞄门缝。
大院之内,灯火通明,依靠院墙处武器架陈列整齐,刚刚明明听见有人痛苦的低吼声,如今大片空地间却不见人影——
她半咪起左眼,歪过头去看大门遮挡的死角。
“呲——磅!”
就在此时,三道剑气裂空而出,直冲着她的命门而来。
宋钰心下一惊,连退数步,借围栏稳住了身形,却见坚固的大门已然被劈成几块,轰然倒地,零星的碎末被掠起的风夹杂着糊在她脸上。
该死,被发现了。
她当机立断,滚到侧面墙壁窄窄的过道处,借摆放的花盆盆栽藏身。
“何人偷窥。”清冽的声音带着寒霜冷意,要将心脏的血管冻结。
宋钰扒着墙角,眼睛死死盯住过道口那处明暗交界线,手里攥紧了刚顺来的砖头。
一秒、两秒、三秒,她在心底默数。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凉意,宋钰手心顿时沁出冷汗,缓慢地回头——乌黑的瞳孔兀地对准了那柄黑剑。
白天时她见过这柄剑,想来这里就是那个极会装腔作势之人的居所。
它稳稳当当地落于背后,此刻散发出冷冷的剑气。
“艹!”宋钰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而后她垂眸看着这剑,目光格外森冷和危险,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之意。
宋钰拿手指在脖子处比划了下,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奈何剑光霍霍,更是不识相地沙沙作响。她见此眼疾手快地握住剑柄。
果不其然,曜黑的剑似是愣了一瞬,但竟对这个陌生又无礼的女人生不出排斥。剑柄处的黑曜石出奇安静下来,待在一旁不作声。
她挑眉,竟不知这看起来不好惹的剑这般好糊弄。于是满意地勾起唇角,靠狭窄的墙体借力,扒着瓦片爬上了墙顶。
视线范围之内正好看见墙角有个男人,正在坐定运息,周遭玄气涌动不断,隐隐有爆发之势,不过他神色凝滞,双拳紧握于胸前,似是经受莫大的痛苦。
玄气虽汇聚于一处,却无法纳入,鼎盛之期骤然削减倒退。
宋钰眨了眨眼,微微侧脸看见那柄剑悬于身后,寸步不离,心下已有了点子。
她从砖头上割下一把碎石粒,而后定准了院内连排的灯盏,挥手之间,玻璃应声而碎,眼前一片漆黑。
而后她猛地跃下墙,择小径飞步踏出。
闷头不知跑了多久,总算见到学院里巡视的守卫。
“道友,你是哪个院的,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
“啊,我是莲花镇新来的。”她随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答。
“外院的啊——”领头的守卫拉长了声调,随即换了个面目,“那还不赶紧出去,内院也是你能够擅闯的吗?外院的就该在外院里好好待着。”
宋钰双手一摊,“大哥,我迷路了啊,还不够明显吗?”
守卫头头审视了她片刻,才不耐烦地挥手让一个小卒来给她带路,“走走走,快点带她出去,早去早回,别想着借此逃晚训。”
“是。”
那小卒恭敬地作揖,而后就打着灯笼给她领路。
“诶,大哥,”宋钰貌似无意地一问,“我走过来那个方向是哪个大人的院子?怎的如此奢华腐败。”
小卒在她面前倒也端起了架子,“诶不用叫我大哥,我姓李,单字一个炎,叫我李哥就是了。”
他回头睨了宋钰一眼,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我劝你少打听,也别想着那些下三滥的法子勾引这江家的太子爷。江家乃玄苍四大大修仙家族之首,多少女子前赴后继,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就是男子也有那不识相的敢往上凑。这点儿伎俩,早被人摸透了,还是安分着点能待一天是一天。”
宋钰敛下眸子跟在他后边,心下有了思忖。
啊——原来那个“奢靡大观园”里的男人就是江淮溯,第一修仙世家江氏的独苗,闻名天下的上一纪剑道魁首。
3. 第3章——死人湖试炼
后边的几天倒也过得安稳,除了宋钰每天早上得被吵醒,挪到灵气池打坐睡觉之外,日子倒还美滋滋。
不过眼看着江河海规定的期限将至,众人肉眼可见的都焦虑起来。
“你怎么今晚这么迟回来?”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平整的空气。
阿轩雅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即便当没事人似的将自己床上的被褥摊开来。
对头的那个姑娘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我、在、问、你、话。”
阿轩雅吃痛一声,低声解释,“澡堂里洗浴时间耽误久了,又打了盆热水。”
随后她的手被狠狠甩开,“呵,骗谁呢?”
王小倩在一旁不敢出声,林初妹倒是忿忿不平地嘟囔了句,“钱霞,你别欺人太甚!”
钱霞冷哼着,“我看你是偷偷躲在灵气池地,努力练习引气入台吧。”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阿轩雅身上,她成了众矢之的。
林初妹的视线停顿了下,随即染上怀疑之色,“应该不会吧,灵气池不是晚间关闭吗?”说话时,眼睛却牢牢盯着阿轩雅的脸。
钱霞翻了个白眼,“呵,某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呗。想趁着没人多练,自然成功的概率就大些。”
阿轩雅低头没做声。
王小倩突然抬头看了阿轩雅一眼,目光之中竟是平日里从未得见的憎恨。
她沉默转身,躺上床后背对所有人,将被子拉到头顶。
这么一闹,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宋钰懒得掺和进这些事,屋内倒是因此熄灯得更早,她也乐得自在。
-
到了七日之限的最后一日,最先坐不住的是江河海。
他下令命所有莲花镇人等前往冰湖,美其名曰冰湖试炼——以此考察众人引气入台的合格程度。
冰湖本名深藏湖,被世人戏称死人湖,连从未上山的普通人也对此有所耳闻。
但并不是因为它的景色迷人或者是水质特别什么的理由,而是得名于它淹死过的人数目之多——对了,大多还是些修仙者。
听见这个消息,所有人几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疯了吗?长老想要我们送死吗?”
“我要回家......我不待着了......”
“会出人命的,真的会出人命的,我不要去,我不要!”
“救命啊,有人杀人了!”随着众人的惊叫声,佩剑的弟子都得令,乌泱泱将众人围住。
阿轩雅手脚冰凉,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圈,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所有人,前往冰湖试炼。弃权者,剥去修炼天赋。”
宋钰抬头冷眼看着面无表情的众弟子,江河海远远地站在高台之上。第一日见到的修仙者和大山道人都笑意盈盈地站在弟子身后,
初春的湖面只结了一层薄冰,被学院弟子拔剑的剑刃折射的太阳光照得晶莹剔透。
“谁第一个来?”临沧真人朗声问道,举目望去,四下皆目光闪躲。
除了有一个个头高点的,松松垮垮站着,面色不虞地眯眼看他。
他皱眉看过去,正是初次见面那天便展现出非凡刺头形象的宋钰——一双眸子明明平着看人,却总是带点要死不活,不行就死的死人感。
临沧回头用眼神示意大山道人,“要不......就由这位小友先来?”
大山道人微笑点头,视线却牢牢定在她身上。
宋钰抬着步子走出来,走到一众人的面前,被吸引过来看热闹的弟子都围满了冰湖,此刻也都聚焦目光到这位看起来像是个豆芽干的高个女子身上。
“她是谁?拽得二五八万的?”
“鬼知道,就是个穷乡僻壤来的丫头罢了,吓得快尿裤子了还在这装。”
“啧。这人怎么这么瘦,像是被妖精吸成干了。”
“诶,你说,她会不会成功?”
...
宋钰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湖四周,打了个哈欠准备往前走。
“咻”她的肩膀被撞了下,晃过神来时阿轩雅纤细的身影已经一马当先走上了冰面。
她顿了一下,对着临沧真人和大山道人摊手,站定在原地。
先走的冰面完整度越高,能够托底的概率就越高——很显然,有人看出了这一点。
阿轩雅破烂破洞的鞋留在岸上,她小心翼翼地走上第一步,随着薄薄的冰面裂开一道痕迹,她瞬间僵硬住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画面仿佛静止。
周遭躁动起来。
“能不能过啊,不能过就别耽误大家伙儿的时间。”
“喂,有这么难吗?”
“这是给大家表演人体雕塑来了哈哈哈哈...”
宋钰站得脚酸,索性也迈步走过去。
“诶诶诶,这位小友,规则只能一人上场,你停下,你别...”临沧着急伸手去拦,她却已经走上湖面。
“就算把自己憋死,你的重量也不会减轻分毫。”宋钰不咸不淡地开口。
阿轩雅抬头看向宋钰,怔愣了片刻,一时不察脚下的真气浇筑冰面,裂纹扩大——
她瞳孔放大,惊惧的神色映在湖面。
“啊——”她双手抱头,猛地跌进了薄冰断裂的水下。刺骨的冷席卷了她,冰水没过头顶,伸出湖面的双手不断扑腾着升、降。
宋钰径直掠过她挣扎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坦荡走了上去。
“咔嚓。”是薄冰面破碎的声音。
她面色不改,身体立刻飞速垂直沉入水中。
当湖水吞没她瘦弱的腰之际,识海之中兀地散发出玄气对着玄台灌注而入。
只是玄气稀薄,只够堪堪托住她的腰际,于是宋钰只能用拳头把面前的薄冰都击碎了,任由玄气将她早已被冰水泡得麻木的双腿拖拽向对岸。
岸边熙攘着来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口哨,“哟,终于有人成功引气入体了。”
“这种下等资质的家伙,这辈子能感受一回玄气,已是死而无憾了吧。”“咦——真无聊,能不能都走快点,别磨蹭了,连引气都做不到的话还不如就淹死算了。”
宋钰呼着冷气,青紫的双手抓住岸边的青石,入目都是些金丝软底鞋,鞋侧镶着珍珠、玉珠或是些其他令人眼花缭乱的小件。
浸湿的衣袖扒在岸边,带着湿哒哒的水珠甩开,聚集的人都连忙退后,各式花色的绣鞋留出几寸空地。
指甲用力地扣住青石间上的缝隙,双腿扑了几下没力气蹬壁,只能先暂缓着停下来,咬牙将玄气台上的玄气抽干、抽尽铺在脚底。
——跳!
她把自己甩上岸,连着一个巨大的水坑也被甩上岸。宋钰在地上摔滚了几圈,被周遭人的运起玄气屏障挡住之后硬生生停在原地。
“宋钰,引气入体,合格。”江河海缓缓迈步过来。
她皱着眉仰头看,视线顺着墨蓝色袍子而上到他的平下巴。
“引气入玄台的时间不算长,是个有悟性的。可惜了,耽误太久,就算开始修炼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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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太高。”他说。
闻言宋钰的嘴角没忍住抽动了一下,旋即利落地双手撑地爬起来,坐在地上。她背过身去,专心致志地拧着衣服的袖子和下摆,布料里拧出不少水来。
滴答、滴答。
周遭的空气又流动起来,撩起发丝翻飞。
湖面上出现了透明的绿色真气,几近于白色,似是气体却幻化出液态流动,将奄奄一息的阿轩雅托了起来。
只此一秒。真气破碎。
她又重重地跌入水中。
众人惊呼声间,江河海轻飘飘一挥手,袖口玄气鱼贯而出,包裹住她的心脉,又幻化成实质将其稳稳拖回对岸。
宋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此刻宽大的袍子已然不再滴水,只是湿哒哒地贴在身体上。
阿轩雅呛了水在岸上昏迷不醒。
宋钰低头看她苍白的脸,此时江河海霸道的玄气抽出一缕化入她体内,将喉管内呛进的水震出肺腑。
“咳咳咳——”她咳嗽着醒过来。
“我.....我成功了!”她盯着摊开的手掌中心淡绿色的真气涌动,欣喜若狂。
宋钰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回了外院的屋子。
有了她的开头在前,后边的倒也鼓足了些勇气。大部分都掉进湖里,最后被临沧真人和大山道人捞起来了。自然也有人灵机一动,趴着过湖滴水未沾的。
不过,冰湖试炼的最终目的——是引气入台。
最后成功引气入台的不过寥寥数人,且皆为女子。
江河海捋着胡须沉思,“看来天机台星宿所指天定之人,落在七宫。”
“天劫若金,强直难破,自古唯有以柔克刚,化意绵绵,化劫之道,就在其中矣。”大山道人欣慰地笑,大力拍着一旁的临沧。
“临沧。”江河海叫他。
“哎。”临沧踉跄了两步,俯首作揖,“弟子在。”
“把准备好的三色晶石给今日合格的人发放下去,务必要找到那个女子。”
“是。”临沧神色严肃,起身退下。
-
所有人都被取了几滴夹带灵气的指尖血。
“姐,我帮你拿过去吧。”阿轩雅捧着手里的银玉瓶过来。
宋钰躺在床上,随意地将指尖的鲜血滴了几滴进去,又将用塞子瓶口封上。
她见阿轩雅迫切地伸出右手来,不由地轻笑了声。
阿轩雅有些窘迫地拿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姐,我擦过了,不脏的。”
宋钰没再看她,随手一抛,就背过身眯眼午睡去了。
大约是午时三刻,六个人,包括宋钰在内,都被召集于院中。面前是六块被帕子遮挡住的晶石。
临沧面无表情地说,“大家可以揭开帕子,知悉结果了。剩余之人在今夜午时之前搬离清澄山,不得有误。”
宋钰将白帕子掀开,三色晶石仍好端端地在那儿。六块晶石,唯有阿轩雅的那块变成朱色,其余四人见状脸色均大变。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钱霞尖叫,“怎么可能是你这个贱人。”
宋钰淡淡地侧目,看见阿轩雅平静地扬着头不说话。
“要不,再测试一段时间,以确保万无一失。毕竟关系淮溯,不是小事。”大山道人适时插话。
临沧大手一挥,“其余人等,除去雅姑娘外都请离开吧。”
宋钰满不在意地拿帕子擦了擦手,正拖着步子准备转身。
院口的歪脖子树却发出了熟悉的沙沙声,伴随着杀意剑气席卷而来。
4. 第4章——针锋相对
一道剑气从她脸旁横劈而过。
她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把柄黑剑和这剑的主人。
那是江淮溯的佩剑淮隐。
它迅疾地冲着宋钰俯冲过来,在宋钰皱眉往后退时才堪堪停住。剑身猛烈晃动起来,随之剑身周遭的玄气磁场也在猛涨,掷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江淮溯踱步走到众人面前,指尖随意往前勾了勾,冲着曜黑的剑示意它回来。
剑停顿了一瞬,慢悠悠地飞到他身后。
江淮溯抬眼,淡淡地扫视了面前排成一排的布衣女子。
宋钰明显觉察到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旋即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却发现对方已经挪开了视线,面对临沧冲阿轩雅扬了扬下巴,不屑地说,“不是她。”
在一旁保持着微笑的阿轩雅僵住了嘴角,“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对方,却发现来人根本没把她放眼里。
“看来手脚不干净。”江淮溯面无表情地出声,“不若将手脚一并砍下来,以作惩戒。”
阿轩雅一时间瞪大了双眼,颤抖着一下子扑通跪下来,“求求你们,只要我能够留下来,浣衣、扫地...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求求......你们........”
她撕心裂肺地伸手去抓他的衣摆,江淮溯皱眉退后了半步。
随手掷去一片锋利的石子,将她腰间系着通行玉佩的蝴蝶结绳子断了。
用剑轻轻一挑,玉佩便轻巧地落到了宋钰的头上。
他投来轻飘飘的视线,在宋钰缩头的动作处停顿了一瞬,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兀地头上一沉,她抬眼看着白衣不羁的背影,心下不爽,歪了歪头。
“砰——”
通行玉佩掉在草地上,不过没碎,只是发出一声闷响,在空旷寂静的学室内格外明显。
江淮溯离开的步伐没有停顿,径直走出了这个院子,未收入剑鞘的淮隐剑倒是在出了院门之后又飞得比墙高,让她看见露出了剑柄。
黑不溜秋的,像主人那样惹人讨厌。
-
沧崆学院里凭空多了几个插班生。
他们之中无一不是受万众瞩目的。
不过也是,没点特别的底牌傍身,能够越过学院雷打不动的三年一招生,以及笔试+武试+天赋测试三轮考核进入学院,想想也是天方夜谭。
除了修仙五大家之一贺家的宝贝独生子贺弘益,听说还有长生楼的少东家,不过长生楼向来低调,少东家更是未曾露面,不知姓名。
据此,修仙学院里的众弟子可都蠢蠢欲动。不论是想见见这大家族里出来的到底多少本事,还是想着上去试探巴结的,反正都等着风声伺机而动。
一时之间,沧崆学院里云波诡谲。
——啊,当然了,还有刚出场就顶着江淮溯“天定之人”头衔的宋钰。说白了,就是他未来的老婆,响当当的关系户。
毕竟江淮溯这个名号,无人不知。
黎苍国内修仙世家之首江家的独子,天生感知,五岁破筑基,七岁炼三阶神级武器,十岁踏破金丹境界,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离阴阳境界只差那么一哆嗦。
在束发之年,江河海曾向修真界公开他的天赋测试结果。
五脉全系,无所不能,天赋全是神级以上。
不过他本人执着于剑道一术,十八那年一剑破轩辕台,成为响彻玄苍大陆的剑道魁首。
作为一进学院便被贴上江淮溯附属品标签的宋钰,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也是惹人注目。
天赋台下,弟子纷扰,窃窃私语之声盘旋。
“诶,你说这长老破例让这乡野丫头进来,不会真打着让她和江淮溯结亲的目的吧。”
“哪来的野鸡,也望向飞上枝头当凤凰?”
“可是天机台不是放出预言,说是有百年难遇的天定之人,能够与江淮溯双剑合璧吗?”
“呵,那我倒要看看她的天赋如何?”
“别再说那晦气的。”
“话说贺家那位也来了?”
“哎哟,那可是位混世魔王啊。我还是祈祷着他别来我们这吧。”
“他修剑道,已经被河海长老收为亲传弟子。只是不知道长生楼那位......”说话的那人压低了声音,“听说那位精通阵法,又通符咒,不知会拜入哪门。”
面前是层层叠叠的台阶,直通向高处耸立的天赋台,抬头望时耀眼的白光晃着视线难以看清。
宋钰懒散地插着兜迈上台阶,嘈杂声渐渐模糊。
台上除了专管天赋台测验的临沧真人和他那些驻守两旁的弟子外,还有个她不认识的女子。
那人神情淡漠而倨傲,身着玄色衣袍,一头干练的束发,见她过来,视线只是停顿了一瞬,之后便又视若无人地挪开了。
宋钰轻挑眉,自己倒是也没什么上来就攀谈的习惯。不过她这么藐视于人,倒是生发了些兴趣。
于是主动走过去,“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长孙镰央皱眉看向来人,只觉来人粗鄙无礼,又嚣张跋扈。
她自小生于长生楼,来往虽不说都是些名人雅士,却都是对她恭恭敬敬,再不济也有基本的礼节。遇上这么个像野人的,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于是只咬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长生楼长孙镰央。”
“啊——”宋钰眯了眯眼睛,“孙楼长你好,我叫宋钰。”
长孙镰央这时候才拿正眼打量她,面前的人语气自然,脸上看不出玩笑之意。
可是,在玄苍大陆,谁人不敬长生楼。
“我姓,长孙。”
最后二字,她加了重音。
宋钰态度敷衍地叫了声,“行,长孙楼长你好。”
长孙镰央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单手作诀厉声“定!”
还没等宋钰仔细瞧她快出残影的手势,整个人就被定身阵震飞了出去,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钉在天赋台的墙壁上。
她尝试动了动,却发现全身除了眼珠子都是动弹不得。
长孙镰央一步步走过来,直至于她身前停下。
她拔出腰际的那把匕首,银色的刀刃在天光映照下熠熠,衬得她的双目更残酷得渗人,“宋钰是吧,要不要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好啊。”宋钰倒是应得干脆,嘴角按压不住地扬起,隐隐还有些兴奋。
转瞬之间逼近于前,长孙镰央掐住墙上人的脖子,却在用灵力探测的时候愣了一下,“你不是修仙者。”
随着脖子上力气的减弱,宋钰才一下子猛烈地咳嗽起来,“咳...你...咳,管我。”
“怎么不等小爷到场就好戏开场?”未见其人便闻其声。
这欠揍的声音。她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不用多想就是贺家的混世大魔王。
他这会儿换了件粉色衣衫,发髻上还带了根珠串,总的来说就两个字。
骚包。
贺弘益大摇大摆地上了天赋台,凑到宋钰身边仔细地瞧。
“你就是江淮溯的未婚妻?”他的眼里猛地迸发出精光,紧紧盯着她不放。
宋钰无语地将眼珠子转到眼眶边,不想正眼看到这人。
“诶,这未婚妻被欺负了,怎么没见到这小子?”他随着她的眼珠子转,又赞誉道,“这强势的定身阵,不仅是简单的法阵,还加持了几层咒术,长生楼少主,果真名不虚传。”
长孙镰央把视线放到面前的粉衣男子身上,“你是何人?”
“我?”他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转身拿手指指自己,“不都说长生楼通天下消息、知江湖所有秘闻。连我贺弘益都认不出,看来不过是虚名。”
“贺、弘、益?”长孙镰央冷笑出声,“看来我是没认错人了。”
她神色一凛,双手掐诀,嘴里念咒,呼啸之间腰间围绕几圈的锯齿腰带回环飞出,带着凛冽的真气直冲他而去。
贺弘益迅速反应,拔剑退后几步将剑砍在地上平衡身形,而后一个空翻踹在天赋台的巨大晶石上,“不是吧,你这泼妇,一言不合便动手,以为我贺弘益是什么好欺负的柿子不成?”
宋钰·好欺负的柿子:...
他浑身的剑气高涨,握紧剑柄迅速逼近。剑刃击在长孙镰央的阵法之上,保护障裂开了一角。
“打得就是你这个纨绔泼皮。”
不过长孙镰央只是微微抬眸,手上的结印快出了残影,“破!”
只见她手中不断酝酿出强力的法术球来,如同陨石落地般朝着对手砸去。
“砰——砰——砰——”
此等剑修与法师的魔法对冲,场面一度失控。
天赋台下的众人只能看见不断的剑气和法术对撞,猛烈爆破的力量波及,五颜六色的灵气散落,随机砸到观众的头上烧掉头发。
“我去,火,火,天哪,救火。”
“烫啊啊啊,好烫,快放水字诀。”
“我的头发!”
“神仙打架别伤及无辜啊,有没有人出来主持下秩序啊。”
宋钰无疑是看得最清楚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二人突然就打起来,大概是王不见王,避她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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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修仙者的对战,心底还是有所冲击。近在咫尺,无数灵力波动冲击了她的肝脏肺腑,血腥味涌上喉咙。
战斗持续了有大概半盏茶的时间。
正当她厌倦了面前眼花缭乱到处飞溅的真气,眼睛犯困时,突然一道白光伴随着凛冽而强势的剑意硬生生劈开了正在战斗的二人。
此二人兀地被分开,均是一愣,往剑气释放处看。
江淮溯一袭白衣,淮隐剑已入鞘。甚至没人看清剑出鞘的那一刹。
此刻他神色冷淡地迈步上来,径直掠过他们三人坐于主位之上。
贺弘益和长孙镰央见状也不便继续再打,便互相冷笑了声,扭头入座。
——徒留下还被钉在墙上的宋钰额角猛抽动。
似乎是察觉到人还未到齐,这厮才施舍般望了她一眼,随即挥袖解开了她的定身阵。
宋钰从墙上下来,也不见窘迫,松了松手腕大摇大摆地入了座。
临沧真人也是见惯了这等场面,自顾自修好了天赋石,然后对众朗声宣布,“好了,请各位一个一个上来进行天赋测试吧。”
贺弘益打头阵。
这少爷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本少爷倒要看看,这破石头能测出本少爷几分力量。”
话音刚落的那一秒,晶石爆发出巨大的光芒。临沧伸手覆在天赋石之上,用神器断识感应,“剑修天赋,天级之上。”
台下一阵惊呼,“又来了个天级的?”
“毕竟是贺氏一族后裔,世代剑修,子代天级天赋也属正常。”
贺弘益却皱眉疑惑,用力拍了拍天赋石,“出什么问题了,本少爷再怎么也该来个神级吧。”
眼看着天赋石快在他的掌风之下破碎,临沧说道,“这块天赋石的极限便在天级,若是要测更精准,需前往三观湖。”
“请拿好通行玉牌,测试结束后前往潇湘峰向河海长老报到。”
闻言他这才撇了撇嘴,让到一边。
下一个是长孙镰央,她不疾不徐地将手放在上边,闭眼感知。
整个天赋台被阵法压制,临沧道,“法修,天级之上。请长孙少主前往玉冠峰,衔玉长老会在那等候。”
她颔首,退到一边。
最后一个,是宋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身上,混杂着好奇、探究、嫉妒、质疑等。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全场一眼。
全场屏息凝气。
一秒、两秒、三秒......天赋石毫无反应。
她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看向临沧,随即就要走开。
临沧皱眉盯着这天赋石,有些怀疑这石头是否是年岁已久坏了。
“再试一次。”江淮溯终于开口,神情依旧淡漠。
宋钰的眼皮突然猛跳。
果不其然,下一秒。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哈——”贺弘益出声吆喝,“别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关系户倒是可以一直试。怎么,多试几次能提高天赋不成?”
她不情不愿地重新测试一遍。结果依旧毫无变化。
临沧皱眉道,“宋钰,天赋,0。”
临沧真人一开口,众人哗然。
有人曾质疑其实力,但从未有人敢相信这名震天下江家少主的天定之人,未来的江家少夫人,竟然是一个没有天赋的废物。
修仙一道,最重天赋。此消息一出,连江家恐怕都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见结果已出,江淮溯面无表情地起身,檀木椅在地上划出痕迹,伴随着刺耳的摩擦音。
她闻声抬头,看见对方目不斜视地冰着张脸,掐诀之间人与剑已然没了影子。
啧。好一个翻脸无情的家伙。
“啊呀,被抛弃了呢,小未婚妻。”贺弘益遗憾地开口,神情之中却全是幸灾乐祸,随即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宋钰不动声色地从袖口滑出一片石子,指尖捻起飞掷于走道的台阶之上。
转头时正好对上长孙镰央的视线,她顿了一下,却发现对方藏在衣袖中的手暗自掐了个隐身诀。
这石子便彻底看不到了。
一、二、三。随着“啪”的一声,贺弘益在从天赋台上直愣愣地摔下去,摔得个嘴啃泥。鲜艳的粉红衣裳都沾染了尘土。
“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干的好事?”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最好别让小爷我抓到。不然我将你碎尸万段!”
宋钰勾起唇角,冲着长孙镰央做口型:
干得不错——长孙楼长。
5. 第5章——轻浮真人
对方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下。
宋钰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她径直掠过旁人,跨着台阶跳了下去。
跳下最后一节台阶时,正好鞋跟压住了刚爬起来的粉色衣摆,对方没显然没料到,向前踉跄了一下依靠剑气的反作用力站稳。
“你。”中指距离她的脑门只有一寸。
她嫌弃地把头往后仰了仰。
没等他再次伸手掐上她的脖子,这次她可学聪明了,侧过身子让他掐了个空。
毕竟也是一回生,两回熟。
凌厉的掌风甩开,擦肩而过时他邪性地勾起唇角,那双丹凤眼眯起如蛇蝎般定在她身上。
“你这女郎,有点意思。”
正欲拔剑,临沧已站于他们两人之间,平静却不容置疑道,“请贺公子前往潇湘峰,长老还在等你行拜师礼。”
“那就让他等着。”他不耐,连正眼都没回头给一个,“没看见小爷忙着呢吗?”
所有人一时语塞。总算是亲眼见识了贺家公子的嚣张跋扈程度,他称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跟我打啊,刚刚不嚣张得很吗。”他拔剑指她的太阳穴。
宋钰无语地翻白眼,摊开手指了指脑子,又摇头。
“什么鬼,打什么哑谜啊。”
“说你蠢啊。”她发出恶魔的低喃,“要杀赶紧杀,别耽误我投胎。”
看见这两个僵持不下的祖宗,临沧的脑瓜子就痛。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调停这两头一头比一头犟的驴。一个追着人杀,一个巴不得被杀。偏偏还接了院长的死命令,不能让这两人有什么大闪失。
他在心里爆粗口,面上却还是体面地笑着。
“违反学院规定,私自斗殴,若是被院长知道了,可能会面临退学。”言下之意,你们也不想刚进学院就被劝退吧。
旁边潇湘峰的大弟子此时看完了好戏,也大咧咧地上前一步,公式化地招呼了句,“走吧,小师弟。”
这人束发散了半边,面上连胡茬都没刮干净,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锁骨。腰间倒是紧紧悬着一块学院的通行令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七崖。
说实话这名字不像个修仙者,像杀手。
七崖身为河海长老的大弟子,在院里的这几天她对这个名字倒有所耳闻,是个名声远扬的传奇人物。
据说为人放荡不羁,干了很多混不吝的混蛋事。在江淮溯夺魁以前,对大陆同辈几乎是碾压式的实力,也是领悟江河海的独门剑法“江河湖海”之中剑意最有天赋的一位。乃至于江河海都不能拿他怎么办。尽管长老最喜欢的是循规蹈矩的二弟子,也不得不倾尽资源堆砌,对他做的那些离经叛道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
宋钰看着七崖兴味十足地冲她挑了挑眉,并不理会。
转瞬之间,剑入鞘。贺弘益意犹未尽地抱颈跟上那七崖,一边还不忘回头冲刚从台上下来的长孙镰央抛了个媚眼。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七崖和贺弘益同样狂放的背影,临沧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总有一种蛇鼠凑一窝的感觉。
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于脑后。他偏过头问身旁的弟子,“可都问过了?”
得到肯定的点头,他继续道,“可有哪位师父愿意接纳?”
然后那捧着折扇的弟子,有点欲言又止地将折扇摊开遮在脸前,摇头。
闻言,临沧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周围乌泱泱的吃瓜群众都是盯着宋钰的,无独有尔,他们都好奇一个0天赋值的麻瓜,如何在青月沧崆留下。
没有哪个修仙者会想要一个没有天赋的弟子。
不过她本人倒是不甚在意。
“再去问问,再报。”他明着对旁边的弟子下命令,暗地里去于袖口掐了个诀,光亮咻的一下飞向天空不见了。
想来估计和他的顶头上司通风报信去了。她心里也门儿清。
等的时间有点久,站得累了便索性席地坐下,借着临沧真人的影子避凉。
不过在等得花儿谢了以前,总算还是被硬塞进了青芙真人的元气馆。
听到这个消息,周围的弟子叫苦一片,“我们医修是什么门槛很低的专业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晕倒了,不能因为我们没有攻击力就默认我们没脾气吧。”
“师父也是惨,被这种关系户给拿捏了。”“你们庆幸着吧,幸亏没硬塞进长老的修行峰里。”
“长老才不会收这种人为内门弟子。真人收了她当徒弟也算是倒霉了。”
“擦,我们游行反抗吧,哪有这么欺负我们医修院的。欺人太甚!”“滚一边,你自个儿送死别拉上咱。人剑修都强成啥样了,抬抬手就能把我们院都砍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从他们的言语里,她渐渐对这个学院的结构有了些了解。这个修仙学院作为玄苍大陆最大的修仙者汇聚地,有着分门别类的修仙学派。而根据每个人的修行天赋不同,进入不同派系修炼,由各位师父进行挑选弟子。长老修为高,不轻易收徒,故弟子稀少。医修主辅助,鲜少具有攻击力,在院中属温和派。剑修则相反,激进派为主。
不过也正好合了她的意,她也懒得修炼,更不想要卷入什么麻烦之中。希望这个真人是个慧眼如炬的,能看出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的本质。
没多久,来了个满头大汗的带路弟子。此人穿着院服齐整,头发修于眉毛之上,发带紧缠五圈,袖口恰好遮住手腕,腰带之上的通行玉牌置于正中,简直像是门规典范成精了。
她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一脸歉意,“抱歉,先前没有通知,来迟了些。”
能不来迟吗,临时通知能来就不错了。
宋钰在旁轻飘飘来了句,“不来也行。话说你们师父——那什么轻浮真人,当真想好了吗?拉弓没有回头路啊,别一时屈服于淫威之下,后悔一辈子啊。”
劝导的语气语重心长。言下之意,要不别收我为徒了呗,耽误事儿。
“请吧,小友。”那小弟子没反应,嘴角扬起个标准假笑,做出“请”的姿势。
见她抬步跟上,那木头人弟子小步跨至前带路。
“你叫什么名儿啊?”宋钰在她背后问。
“鄙人姓林,名林。”她公式化回答。
“琳琳?玲玲?哪个林啊。”见她这幅一板一眼的样子,宋钰想逗逗她。
结果人家不说话了,因为没有回答的义务。
“你也对我进你们学院不服吧,其实你可以表达出来的,没必要憋着,是吧。”
没回答。
“诶你是哪儿人哪,是不是黎苍国人哪。”
没回答。
“你师父对你怎么样?她人凶不凶啊。”
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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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们院里其他人都穿着自个儿的衣服来着,你怎么穿着院服啊。”
没回应。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热脸贴冷屁股。诶,她就这种人。
偏不喜欢上赶着的。
“这里是我们医修院的正堂。”那弟子终于开口。
面前是一座小院聚居群,竹林的面积大于院子。这仙山上的竹子也是不同寻常,高得是寻常竹子的两三倍不止,密集程度也是令人发指。竹子之中的小屋反而像是竹林里的蘑菇,拨开杂草以后才能看见。
宋钰盯了一眼,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说了,要你锻炼眼力,从正堂找到师父平日里的教习堂。”
宋钰:...
眼见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她以外唯一存在的人要离开,她紧急伸手去拉那弟子的手。
结果哪能拉到手啊,连衣角都没碰到,那人使着轻功便踏竹飞壁地消失了。徒留自己大眼瞪小眼。
没想到这修仙学院里的人,轻功水平都很厉害,连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医修弟子也动如脱兔。
她干巴地笑了笑。
-
硬生生被封在这竹林正堂几个时辰,偏偏这地方还竹叶遮蔽,看不清天光。连到没到晚上也无法分辨。
宋钰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见这所谓的师父不识相,自然也得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她果断进了丛林,撅起屁股开始——拔草。
这草可不是什么寻常草,看起来青翠欲滴,而且都有木头小围栏围着,看起来就十分名贵。
我倒要看看,这轻浮真人能忍得到几时。
结果便是,不足一刻就有人施法将她按在地上,又拎着她的衣领子拎到了教习堂。
她被随意扔在地上,这时候爬起来看见一个火气冲天的老太太,“哦呦,终于见面了,师父好啊。”
“谁是你师父!”
青芙真人立于台上,将药材往她脸上一扔。
“叫你的父母过来,我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我没父没母。”她大咧咧地开口。
青芙被噎了一下,“那就找你的兄长长姐来。”
“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她双手一摊,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洒脱感。
说实话,对于这种场面,宋钰实在驾轻就熟得很。每一次,公学里的先生们都只能不了了之,从此将她当作个透明人便罢了。这种无亲无故的学生,实在不值得多花费心思,他们的命运本就是如野草般随风生长,又在季节转变时极速地枯黄凋零。
“那就叫院长来。”她气呼呼地将教鞭甩在桌子上。
旁边的弟子适当出声,“河海长老最近在闭关,院里贴了告示。”宋钰还有闲心思认得那位弟子,就是刚刚那位叫林林的叠字名。
青芙气得大喘气,用手指着她,连着晃了好几下。
“你、你、你...要气死我。”
她摆手。
“要不要先通知淮溯师兄一声。”林林凑过来小声询问。
“快去。”她捂着胸口快要晕倒。
宋钰闻言只是耸了耸肩,往桌子上一坐,“他才不会来。”
要是那个江淮溯真来给她收拾烂摊子,那才是见鬼了。瞧他今天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便是她今日死在这儿,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结果“鬼”真来了。
6. 第6章——禁术
当白衣剑修掠至于前,门前竹叶开始轻轻摇晃时,宋钰揉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面前的这位是如假包换的江淮溯。
他额角的发丝被风凌乱了几根。恍然之间,她竟觉得他也是有些匆忙地赶来的。
“青芙真人。”他冷淡地开口。
不咸不淡的语气一下子将所有的想法湮灭。
青芙真人现在能缓过气,面对着他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是叹了一口气,“淮溯,你说你爹这找的都是什么人啊。”
对于这种不轻不重的话,她向来是不在意的。可是如今她却盯紧了面前之人的面容,期待他究竟能说出什么话来。
“所有损失都由我来承担,真人不必介怀。”他开口。
“之后的教习也是一个大问题,这些真不是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一个资质...”青芙真人连连摇头,话匣子这下被打开。
“五十两。”江淮溯打断了她的话,从袖口掏出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放在木桌上。
“这不是钱的事儿...”她摆手,语气急起来。
“黄金。”
冷淡的口气说出的却是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一锤定音,仿佛只不过一笔小数目。
“剩下的,我让清河送过来。”他轻轻抬眼,扫过青芙真人由于太过吃惊没来及收起的下巴,又礼貌地补了一句,“麻烦了。”
宋钰掰着手指数这笔数目。
若是在莲花镇,不吃不喝一直到死也赚不到这个棺材本。算到后边眼冒金星,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
头晕眼花之间好像感觉江淮溯的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错觉?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却猛地四目对视。
直白的、不加掩饰的,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几秒,薄唇轻启,“出来。”
她下意识便抬步跟了上去,瞟着他洁白无尘的背影,却又暗自恼火自己为何如此听话。
走得不远,江淮溯抬手便在二人四周设了一个结界。
结界之内缄默得有点可怕,一向厚脸皮的宋钰也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先一步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向来是讨厌给别人带去麻烦的,也讨厌别人把自己当成累赘。
“我…”
被他直白的目光盯着,宋钰莫名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这种被师父留下训话,然后散学后兄长来接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奇妙的感觉从头顶窜进来,然后突然像身上长了跳蚤似的到处痒痒。
“不想修炼便老实待着,在学院里不要给人惹麻烦,我也不想总是为你收拾这烂摊子。”他冷声道。
兀地,她罕见地愣住了。
“也别妄想别的事情。”他想了想,自顾自补充了句。
她盯着淮隐剑不作声响,此刻真觉得讽刺到了极致。
随后他连正眼都不曾留下,迈步离开。
于此等境界的修仙者而言,感知力遍布整座山脉,又何需争辩。不过是他急于撇清关系,不屑于与她周旋的话柄罢了。
她冷哼了声,叛逆之心却逆生。
明明是他们为了一己私欲锁住她的自由,仅仅为了一个荒谬的预言,便将她这个“替死鬼”强行留在身边。强大如他,不也在怕天道预言的天雷劫。
懦弱的怕死鬼。
-
回教习堂之后,青芙真人肉眼可见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冲她招了招手,“你来,帮我捣药材。”
旁边正在捣药的林林顿了一瞬,而后让出位置来,将捣药的石臼递给她。
真人循循善诱着,“你今天就和林林学着,加入她们这个小组完成任务。”说完,她便施施然走了。
徒留下她和一众陌生的弟子大眼瞪小眼。
“你来试试,绕着石臼中心打转,用力均匀,不要大开大合。”林林道。
宋钰点点头,挽着袖子便上场大显身手。
“砰——”“砰——”“砰——”石臼连着碎了三个。
林林沉默了。
“抱歉啊,做农活做多了力气大。”她懒散道。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赔我们药材,这些都是我们辛辛苦苦采来的!”一个小弟子的声音尖锐起来,开始便不友好的目光转为怨恨。
“没事啊,我没钱可以赊账。”她狡黠一笑,“叫江淮溯来付钱。”
“你以为你是他的谁啊,还没正式举行道侣大典之前,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那弟子气得脸色通红。
她打了个哈欠,掏了掏耳朵。这番话听也听厌烦了。
“哦。”
双手一摊,“那就要钱没有,要烂命倒是有一条。”
-
最后宋钰被罚到了藏书阁,一晚的时间,罚抄诫律九九八十一遍。
从前在镇子里,为了卖粮食时候要签订契约,她学过一点儿汉字,但学得不多,也算是个半文盲。这戒律里密密麻麻的生僻字,她是隔着一两行就能碰见几个。
罚抄这么多遍,还这么难,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算了,这里边好歹遮风避雨,老子一觉睡到大天亮就是了。”她打着哈欠,半躺在书架旁边,用手枕着半眯起眼睛来。
“嘶嘶嘶——”旁边却传来奇怪的声音。
她又睁开了眼睛。
奇怪了,这藏经阁里,除了她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人不成?宋钰直起身,探出脑袋去张望,冷不丁被身后的人拍了下肩膀。
“喂,新来的,你找什么呢?”
她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刚刚竟然连靠近时她都浑然不觉。
“你是谁?”她防备地开口。
“嘁——我还问你是谁呢,算起来我还是你前辈,你倒是不客气。”那人说话,她才注意到他的样子。身比侏儒,脸蛋似小孩,一双短手一直在捋他的那撮刘海。
宋钰不在意,重新躺回原来的位置,“我是新来的呗。”
“我猜你是被罚进来的吧,要抄几遍哪。”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是啊,你不会也是被罚的吧。”她随便搭着话。
“对啊对啊,我对这抄书可有经验了,别看我人小小的,我最多一个晚上可抄过八百遍的清心咒呢。”
说起这事儿来,他脸上得意洋洋的神色便再也掩藏不住。
宋钰随手把纸往他那边一甩,“那你帮我抄。”
他急起来,“诶,这是你的惩罚,怎么能让我抄,我的一百遍还没抄完呢。而且、而且...我还要找我的东西呢...”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放轻,含混不清嘟囔着,还有点心虚地抬头观察着对面人的脸色。
但宋钰听见了。
看口型向来是她最擅长的。
她飞速起身,逼近那人,眼睛半眯起来,“你要找什么。”
敏锐的第六感让她直觉这人有鬼。
“没、没什么啦!”他急忙摆手,欲盖弥彰地转开话题又开始打近乎,“诶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西源。你叫我圆圆就行。”
她可不那么好糊弄,趁其不备将他手里的书抢过来翻开,凭借着身高的优势高举着不让他碰到,凑着藏经阁的灯瞧。
结果那页的内容根本看不懂,不过,她可认得书本封面上用红色字迹大大勾上的大字。
“禁术”。
她的眼睛半眯起来。终于轮到她用正眼瞧这个号称“前辈”的小子,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
而这小子见事情败露,犹如五雷轰顶般颤巍巍跪下,连连叫着姑奶奶求饶。
“这是什么?”她吊儿郎当地问。
“姑奶奶,求你别揭发我,求你了,好姑奶奶。”
“别啊好孙子,好东西要分享嘛,干嘛藏着掩着的。你说说看,你要修炼什么禁术?”她问道,心里倒是真对这从前只存在于话本里的东西有了几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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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术。她咀嚼着这两个字,想想就刺激。
“姑奶奶,我真不是要修炼什么歪门邪道。我西源只是想要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没想要成为邪修走歧路啊,天地可鉴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他伸出四根手指,义正言辞地对天发誓。
宋钰轻笑了声,用手掂量着这本典籍。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说了我就不告诉别人啊。”她循循善诱着,似乎一颗恶魔的果实。
“我...”他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心一横道,“我是在找清澄山的阵法出口,我想出山。”
闻言她细细思索起来。
“这禁书都是哪儿寻来的?你怎么知道里边有这出山的办法。”
“藏经阁乃开山鼻祖,自建造伊始便致力于收集天下修仙典藏,况且...”他顿了顿,犹豫地盯她。
宋钰不耐烦地反手拎起他的领子悬到半空。
“别别别,我说,快把我放下来。”
“我有一次偷听河海长老的说,说是打开阵法的令牌就藏在藏经阁里。”西源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偷听?宋钰对他投以赞赏的目光。不错啊,小子有前途。
她将他放下来,又弯腰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膀,“小友,误会哈都是误会。你看这事闹的,我们是盟友啊。”
爽朗的表情让西源疑心自己的眼睛出错,刚刚撒旦般威胁他的和现在这个是同一个人吗?他指了指对面,又指了指自己,“盟友?你也想出去?”
“对啊,老子被抓上来的。”她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这让西源放下了心,语气更开心激动了些,“那正好了,我还愁没人一起呢。两个人也好有个伴。”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直起身来站好。
“青月沧崆的藏经阁聚集了天下修仙典籍精华,不论是正道剑法还是此类禁术,只要是你想到的,都能有术法帮你实现。别说是出山了,就是招死人的魂这种禁术中的禁术,也是有的。”他介绍起来滔滔不绝,“我被罚在藏经阁也不只一两次了,里面的书看了不少,也不过才窥见冰山一角。”
宋钰席地坐下,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却突然捕捉到“招死人魂”这几个字,脑子反应过来之后她下意识就拽住了西源的小腿。
“你说什么。”
“我,我说藏经阁啊。”他被突然转变了态度的宋钰给吓了一跳。
“你刚刚说,藏经阁里有能招死人魂的术法,是真的吗?”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却也顾不得这些,半爬起来死死地盯他。
他迷茫地挠了挠头,“啊,我有说吗刚刚。”
“有,有的,你说了。”她的声音突然拔高。
“我要那招魂的术法,你给我找来。”她将那禁书细细翻开,但里边都是些看不懂的字符,于是将其塞进西源手里,“圆圆,你也不想我告发你的,对吧。你只要把那本术法给我找来,我肯定能找着法子送你出去。”
她的眼神灼灼。
西源咽了一口口水,脚软得站不稳。
“这种禁术,学院里都是明文禁止,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会死的。”
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再说了,你找破阵的法术,被发现了下场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反正都是死。你只要替我找到,我保证不会连累你。”
清澄山的阵法,乃是第一届学院院长——玄苍大陆内唯一飞升的清澄长老所设,世代传承,保护仙山不受妖魔入侵,没有历代院长的令牌开启,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思及此,西源眼一闭,“行,那你等着。”
宋钰握紧了拳头等,感觉手掌都是汗。
自莲花镇一役后,她便再没感觉心跳得这么快过。这禁术能招死人魂,只要她能照着书上的步骤修炼,就可以见到爷爷了。
这个念头一经播种,便再也不能扼制。
她要见到爷爷,哪怕代价是死。
7. 第7章——谋划
这偌大的藏经阁,所汇聚的经文典藏不下万卷。宋钰本以为会费些时间,毕竟这种向来为正道修仙者所不耻的禁书肯定不会摆在明晃晃的地方。
但她还是小瞧了西源对此的熟悉程度。他对这藏经阁里的每一个角落、乃至每一处高度的纹理都烂熟于心,以至于被她威胁之后,便誓死如归地就钻进了西南面的底层书架洞中。
她大步流星地几步跨上去,却已经抓不住他,只能用力地叩书架。
“喂,你给我出来。”她皱眉叩得愈发用力。
这个洞只能勉强容纳他通过。从外往里望,里边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回响。
“艹,你再不出来试试。”
她一拳轰进了洞的边缘,将书洞扩大了一圈的位置,零零碎碎的还有些木屑和木渣滓掉下来。
粗糙又轻飘的做工,和整个藏经阁古朴厚重的风格格格不入。
宋钰凑近扒拉了些细碎下来,才恍然发觉这处的木料用的是桃木,其中还空心了半截。再往上一层便是檀木实心厚半尺的书层,到了这一层便是把拳头打烂也不定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没待她思索完,西源便又猹一般灵活钻出,怀里捧着烂了的几页纸。
“哎哟,我的姑奶奶耶。你这是做什么,搞这么大动静到时候我们被发现就完啦,天塌啦。”他蹦着想去捂她的嘴。
然而高度还是不够,蹦着只能到她的腰。
“少废话。”她从他怀里抢来那几张泛黄还渗着墨迹看不大清的宣纸,“这就是你说的,就这玩意儿,能成功吗。”
对一直以来生活在凡间的宋钰来说,这无异于天方夜谭。自记事起,她和爷爷便依靠双手生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自给自足。对于修仙最大的印象,也不过是偶尔村子里的鸡鸭被小妖给偷吃了,就有村长将这事情报到“上边”去,再上供一定的谷物粮食,年末春节前便会有长相稚嫩的号称修仙者之人过来抓妖。
再近些,便是三个月前魔气入侵,她夜里从床上惊起,爷爷拿着刀要砍她,被姓贺的那人给一剑杀死。
他们修仙的会飞,能杀人,她的想象力仅限于此。
忙着收拾碎屑的西源闻言也顾不及收拾了,起身叉腰,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这修仙修的便是大千世界,生老病死乃是世界之本源,起死回生一事于修仙传中便有记载,回溯至千百万年前亦可查证。”
宋钰的心又如鼓点般猛烈跳起来。
“好。”她盯着它道,“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西源把这几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找了个位置盘腿坐下,细细地看着。
“这古文字符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竟然是繁体字符,看起来也不像是玄苍的国文。”
她站在他面前,灯光投下一片阴影。
“你别急啊,这字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懂,慢慢来慢慢来。”他偷偷抬头瞟了眼。
“你怎么才能看懂。”她等得心里仿佛有蚂蚁在啃噬,
“你等等,我去找几本古籍对着看看,马上,马上啊。”他念叨着一串,起身在书架之间穿梭,回头就已经抱回来一大堆书目,全都厚厚的在旁边。
宋钰就坐在他旁边抓着毛笔罚抄。
照猫画虎地把生僻字儿都歪歪扭扭地画上去。
不知抄了多久,油盏里的灯芯都烧到头,一下子熄灭了。天光却在这一刻从藏经阁高约数尺的窗户照进来。
她还瞌睡着,眼睛将闭未闭。
西源一下子从地板上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看懂了!你快起来,快点,等会儿我就要忘记了!”他用力晃她的手腕。
瞌睡虫被赶走了个彻底,宋钰从地上爬起来,拎着他三两步躲到更深的书柜背后。
灼灼的目光盯住他的嘴唇。
“说吧。”
他对照着古卷说道,“九曲回魂术。以施术者□□魂魄为诱,取死者死前相同气息物品指引,能够令死亡当场时死者暂时回魂,持续时间依施术者炼魂法术高低为限。”
飞速变换的口型里,她皱眉去听,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说简单点。”
“诶呀,反正你没戏。”他把书卷一阖上,“说白了就是你没戏,收收心和我一起逃出去吧。”
“给老子说清楚点!”她一把抓起他额前的那撮刘海。
“放手啊啊啊你放手,我说,你给我放手。”
他幽怨地盯着她道,“我还有没有人权了,尽心尽力帮你找还帮你翻译,结果还动不动就要打我,现在还要抓我最珍惜的刘海!”
声音又在宋钰冷下来的眼神里变轻,他正了正嗓子,掰着手指数,“首先,你得是魂修吧。不然怎么能够引魂出体,作为诱饵。其次!你得在死者头七以前找到杀死回魂人的那件法器对吧。况且你这法力,能释放出实型就不错了,还要支撑这么久怎么可能。禁术禁术,也是为了防止实力强大的人,我们还到不了那个门槛啊。”
她冷静了下,大脑飞速运转。
“不对。”
一定有办法。
宋钰收回视线,大步往藏经阁外走。
“喂,你干嘛去啊!”西源在后边喊。
她没回头,冲后边挥了挥手“天亮了,禁闭时间到了。”
自出藏经阁的那一刻起,刺目的阳光便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
她站在阳光底下眯了眯眼睛,正要往出走时,身后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
“宋钰。”她从阴影底下走出来,始终保持着间隔一人的距离。
是林林。
“我来接你去教习堂。”
一天的修仙生活又要开始了。学院的作息分为夏令时和冬令时,夏令时自寅时晨起至申时毕,冬令时则自寅时多半个时辰晨起,亦半个时辰晚修习完毕。
宋钰恍惚了片刻,此刻有了上学堂的实感。跟在林林后边,她的步子小,自己也就慢悠悠地走,偶尔脚边有石子就蓄力踢开。
“我不是玄苍国人。”
这句话太突然了,以至于宋钰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意识到是林林主动在说话,她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却不知道后边该接什么话。
两人之间突然又恢复了沉默。
到了医修院前堂,宋钰甚至荒谬地感觉有点儿亲切感,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昨日也被困在这儿好几个时辰。
林林双手合十,作势运气之后拉开,繁密的竹子便自动让出了一个小道。
一路往前到了教习室。
宋钰又见到了昨天那个眼熟的同窗,自来熟地冲她挥挥手,“哟呵,起挺早啊。”
引得她满脸涨红地撇过头去。
林林在她旁边入座,淡淡道,“觉华,昨日不是说好了的,你说自己想要道歉的。”
“我......”觉华张了张口,飞速地说了句“对不起”而后背身过去。
宋钰闻言有些疑惑道,“她为了何事道歉。”昨日确是她打碎了器皿,也惹得她们辛苦采下的药材全部付之一炬。青芙真人罚她也属情有可原,还看在那五十两黄金的份上惩罚砍了对半,也属实为难她了。
“她一时愤慨,对你说了不好的话。自然是应该道歉的。”林林道。
一码归一码。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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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事该罚,却不该同窗之间相互指责唾骂。她的心中自是有一道公平之秤。
“啊——”宋钰浮夸地张大了嘴,说实话她早不记得昨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更何况骂得比这更狠的比比皆是,这点儿不痛不痒的话还不至于让她挂心。
不过她还是大咧咧地搭上人家的肩膀,“诶呀,没事没事,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要不是被罚进了藏经阁,怎么会让她碰见西源。没碰见西源,又怎么能拿到禁术。这么说来,她也算得上是她的大恩人。
觉华浑身一僵,变个木头人。
旁边零散几个弟子都围上来,绕着她们俩人叽叽喳喳,宋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周围的人是越来越多。
林林被挤出了位置。她站在外边,皱眉看着中心的宋钰。
懒散的姿态,微眯起的双眼,还有与生俱来的从容气质。
她意识到,宋钰绝不可能仅困于此。她会走上属于自己的使命的道路,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早或晚并不阻碍。她是天生的上位者,与林林不同,迟早会吸引来一群狂热的追随者。
林林敛下神色,突然觉得昨日突然泛起的同情心和今早上自以为是的一句话真是自作多情。
因为她和宋钰,绝不是同一类人。
-
一整天的枯燥教习,宋钰趴在桌上,脑子里却全想的回魂术的事儿。
今天上的是课——炼丹。
桌案上放置的炉鼎在法术的催化下开始运转,一股极浓的药材味儿弥散开来。
白烟弯弯绕绕着上升在横梁处化不开。
纵是多次炼丹的林林也微蹙起了眉头,在旁为她解释,“今日炼无极丹,药材多加了一味鱼腥草,味道便重些。”
宋钰没回答,忍不住往窗外眺望——可惜只有密密匝匝的叶子。
身处于医修院的教习堂,实在称得上是与世隔绝。她试图从有时拨开的叶子中间看,但还是无果。
“咚咚咚。”她感受到手肘处被轻轻撞了下,抬头是不远处青芙真人不虞的脸色。
这才收敛了些粗犷的坐姿,将青铜炉鼎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拿一根树枝搅拌搅拌着,汤汤水水晃荡。
“呕——”她一边反呕,一边却还是思虑着下学时的计划。
三月前,领头的那位贺姓修仙者,也就是贺弘益他爹一剑刺穿了爷爷,她对他的佩剑有印象,血红的宝石镶嵌,遇血之时玄力包裹住散发出灼烧的烫。她见过贺弘益的法器——那柄与他爹佩剑几乎一模一样的剑,散发着的气息所差无几,想来该是传承的父子法器,可以用来一试。
贺弘益在潇湘峰,正逢江河海闭关,她得抓住机会将他的法器偷到手才行。
“今天的课就...”还没等青芙真人宣布,宋钰便已然起身,迈步朝外走。
“宋钰!”有人在背后叫她的名字。
不过她早已抛之脑后,只顾着回忆天赋台测试时潇湘峰的方向,一路摸着到了天赋台。
平日里天赋台那一带比较偏远,没人经过。她到那里时,也是空无一人的。
宋钰早不记得那天贺弘益走的具体方向,更何况天色已经暗下来,院内的路又似太极八卦般排列。
晕。这情况怎么似曾相识。
她扶额苦笑。
突然不远处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
“师父,这能行吗?”
宋钰连忙借灌木隐蔽,未见其脸先见其扇。那人将脸躲在展开的折扇后边,颇有种“掩耳盗铃”之意。
“无碍,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
她听着这声音还觉得耳熟。
8. 第8章——偷剑
直至月光从水塘上反射出那人的脸,她才将将看清。
是大山道人。
大山道人衣冠整整地面对着弟子,一身正气凛然之气。
眼见那弟子心一横将折扇绑在腰带上,又将袖子一挽便蹲了下去。
宋钰心下感觉不对,随即看见他开始朝她的方向蛙跳过来,嘴里还念叨着数数。
大山道人说道,“欲炼其体魄,必苦其心志,劳其精神。西南方位乃玉冠峰,东北方位是紫苏峰,西北面是钱锦峰,三点连成一片,便绕着这个路径吸收日月之灵气。”
宋钰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
青月沧崆有四名峰,以潇湘峰为首。想必这西南方向便是潇湘峰。
这大山道人可真是口渴了递水、天冷了递毯子,来得每次都这么凑巧。宋钰环视四周一阵,看着汗如雨下的折扇弟子正冲着她过来,无奈换了个藏身的地儿。
可关键是,她不识东南西北啊。宋钰挠了挠头。
“诶,扇心,回来。老夫之前说什么来着,绕着三座峰修行,能够吸收形成聚合之势。潇湘峰地势开阔,灵气逸散,你冲着那儿去做什么?”大山道人喊。
啊——这下她知道了。
宋钰勾唇,俯下身体,从野草丛中穿梭而过。
她没有轻功,便全靠一双腿走。这潇湘峰的确地势开阔,在山头眺望过去竟望不到头。院子之间参差错落,点灯的没几处。正在她疑心是否走过了时,终于在院墙之间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潇湘峰,闲信院。
“喂,师兄,你说我这出剑的招式够帅吗?”
是贺弘益的声音。
宋钰听见声音后,立刻侧身借院墙的凹凸坑洼处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屋顶,借屋子上的烟囱遮蔽,偷偷观察院内。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便认出了院内的另一人。
慵懒而饶有兴味的姿态,除此人之外别无他人。
七崖手肘靠在水缸边上,剑鞘有意无意地点着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听见师弟的问题,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帅什么,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被人一剑踹到地上还帅吗。”
贺弘益倒是满不在意道,“师兄你懂什么,剑修就是要风流倜傥。至于境界什么的,以我的天资,不过是迟早的事。”
啧,还真是他一贯的浮夸作风。骄傲、自大还不知收敛。
宋钰盯着他手里握着的佩剑,这佩剑是他贺家的祖传神剑——名为鸿廌,据说真正读懂其剑意、能与其剑灵心意相通之人能够于穷途末路之时,召唤剑兽——名为廌。此廌乃上古神兽,修炼上百万年已经炼化出一对翅膀,无论多么强大的功法,也有一敌之力。
取剑的机会,只有一次。若这次不成功,下一次再取便难如登天。她攥了攥拳,手心有点冒汗。
这一次使用回魂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暗暗在心里默数着,等着一个恰当好处的时机。
“喂,师弟啊。”七崖突然开口,勾住贺弘益的肩膀,“想不想去师兄的院子里坐坐。”
贺弘益不明所以,如实摇头,“不想。”
“哎哟,那可惜嘞。”七崖遗憾地作痛心疾首状,“师兄房内可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剑法招数,招招帅得惨绝人寰,保证迷得那些小姑娘眼睛里冒星星。”
贺弘益挑眉,挽了挽袖子,“师兄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非得去看看不可。”
“行。你端着这缸水去吧。”七崖拍了拍手边的缸,发出一道闷响。
他虽然疑惑,但是照做。晃荡着水缸便出了院门。
鸿廌剑连剑带鞘则被放置在了墙边。
宋钰意识到时机到了。
待那二人声势浩大地走出了院门,便手一撑轻巧地落到了院内。
里边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她谨慎地环视四周,快步上前将剑抱在怀里,然后起势助跑,将要翻墙过去。
——脚却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拉拽了下来。
然后一屁股狠狠摔在了地上。
宋钰抱着剑的手紧紧不松开,此刻皱眉揉着屁股站起来,目光上挪,看见一张吊儿郎当、眯缝着眼睛打量她的脸。
这不是七崖还能是谁。
艹。这狗崽子鼻子倒还是挺灵,闻着味儿就来了。
她眼神一凛,当即后撤一步摆出战斗的姿势来。
对面的人却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一步一步向她的方向靠近。
“别过来。”她冷声威吓。
距离还是越靠越近。
宋钰用尽全力挥过去一拳,被他轻松侧头躲开。
七崖眼疾手快地拎起她的领子,便施法跃上了屋顶,而后以极快的速度瞬移到了某一处空旷的地方。
“呕——”
她被扔下来的那一刻,感觉胃酸要涌出来。
于是强撑着精神道,“这是哪里。”
“焚香殿啊。”对方把玩着手里的串珠,头也不抬。
她立刻警惕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七崖的性子实在让人捉摸不定。从这短短几面的接触之中,她便感觉这人是个没有行为逻辑的家伙,若说贺弘益虽然骄纵,但也是个懂趋利避害的人而眼前这个家伙,则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
“小妹妹,你的问题太多了。”他伸了个懒腰,随便一挥手,她怀里的几张卷子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看宋钰慌张去捡的样子,他没忍住勾起嘴角。
“现在让我猜猜,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宋钰见状也不藏了,索性将那几卷纸大咧咧摊开,眸子冷冷地望回去,“别拦我,谁拦我杀谁。”
“诶,我可不是来拦你的啊。”他否认道。
她正要皱眉质问,手里的剑却有了异动,她立即将全部注意力都汇聚在了这柄剑上。
“嘶——”剑柄变得火烫,她的掌心被烫出一个洞来。
不好。贺弘益发现剑不在了,正在施法寻回他的剑。
宋钰死死握住它不松手。眼看着鸿廌剑浑身剧烈抖动,要应主之召唤飞速回去。
七崖见状随手便定住了这剑。
青蓝色的玄力之中,鸿廌剑还在不停燃烧,但很显然远处召唤的力量与它周遭定身的法力相比较,太弱。
百般无奈之下,它也就只能待在原地“任人宰割”。
“啧。”七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撇撇嘴道,“神级法器,也不过如此。”
在绝对的实力之下,单出装备简直鸡蛋碰石头、小鸡逗老鹰。
此刻,他腰间的传音符发出光亮,照亮了昏暗的殿内。它悬浮于半空,片刻以后传出贺弘益的嘶吼:师兄,我的神剑不见了!!!
七崖掏了掏耳朵,衣袖一挥将传音符销毁。
当然了,这可怜的贺弘益也不会料到,帮着藏鸿廌剑的竟然会是他的“好师兄”。
此刻七崖正一屁股坐在祭祀坛上,顺手拿了一个脆桃,嘎嘣脆地咬了一口。口齿不清道,“怎么样,要不要求求我帮你。”
她的眼神迟疑了一瞬,“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大咧咧地将剩了半个的桃子往盘子里一扔,“随你信不信。”
“那你帮我有什么目的,你想要我做些什么。”宋钰向来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所有事情不过是利益交换,她笃定这人必定有自己的盘算。
“好玩儿啊。”他兴奋的眸子蠢蠢欲动,“我还没机会试过这种禁术呢。”
“而且只有我能控制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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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的法器吧,你会答应我的,因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没等她张嘴回答,这时候殿外却跌跌撞撞着有个门童推门而入,一边跑过来一边吼道,“仙人!!!不能再偷吃我的仙桃了!!!被你偷吃完了师父会罚我的!”
宋钰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那门童一把将靠近他那边的盘子都收起来,防备地看向对方。
七崖无辜地举起双手。
宋钰将视线投向他。
他的眉毛则冲着那一脸警戒的弟子一扬,喏,这就是信誉。
片刻以后,那童子才将信将疑地把四周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慢吞吞从殿内退开。
大殿之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此刻她真正端正了神色,认真道,“此术于我至关重要,若是你能助我成功,算我欠你一次,当牛做马、刀山火海我也能替你一遭。”
七崖笑开怀道,“帮你倒是没问题。只是你心里没点数吗,此术法一旦开始,你需得以你的魂魄为诱,我虽能够传你法力,但终究非你能承受,到时候是死是活...啊,不是。你到时候就是个死人了。”
宋钰耸了耸肩,“那死就死吧。你下辈子再找我践诺。”
“行。”他利落地从台子上跳下来。
双手合一,眼睛倏地睁开,刹那间青蓝色的雾气包裹住二人。雾气渐渐汇成流动的河流,在周身转动不止。
宋钰再次睁开双眼时面前全是迷雾,早已看不清任何。只听见四面八方传来七崖低沉的声音。
“那么,你准备好赴死了吗,师妹。”
闻言,她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真心的笑容,缓缓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准备得不能再好了。
施法那一瞬间,宋钰腾空而起。
吸收入玄台的所有灵气都变成了黑色的物质,开始沸腾,变成粘稠的液体咕咚咕咚冒泡。
她慢慢丧失了意识,后脑勺的地方的剧烈疼痛也在消逝,自链接心脉与玄台之处抽离出灵魄。
恍惚之间,面前的场景撕裂着回到了莲花镇山脚下的那处茅屋。
天色将晚,却还没完全变黑。
昏沉的天映照下看不清人的脸色。
宋钰漂浮在半空中。看着砍柴归来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推开了柴门,破旧不堪的木屐吱吖吱呀地踏进了家中。
屋子里边有个骨瘦如柴的女孩,她听见熟悉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见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像往日那样归家。正要拉开笑容,起身迎接。
却看见爷爷高举起了镰刀。
宋钰惊悸着俯冲过去,身体却穿透了那把镰刀。
她现在不是实体,碰不到人的。
她无措地望了望手掌。
下一秒,整间茅草屋都被劈成两半,昏亮的天光一下子照进来,贺廉面无表情地一剑捅穿了爷爷。
宋钰拼命去抓。但爷爷还是趴倒在地上,被绑在背上重重的柴压住了。
“不要,不要…”
她死死盯住他的眼睛,此刻血红的魔气随着生命体意识的丧失而消散。爷爷的眼睛恢复清明了一刻,她听到了那天自己没来得及听见的话。
“快跑。”爷爷手颤抖着小幅度比出手语。
他看见宋钰了。
面前的色彩都渐渐变淡,她目眦欲裂,感觉身体重重地沉入地下,灵魂却越飞越高。
兀地,宋钰感受到玄台突然贯入一道强势的剑气,将源源不断涌入的青绿色玄气硬生生砍断。
刺目的白光耀眼闪起。
意识昏迷的前一秒,她看见一双淡漠而又高傲的琥珀色眸子。
那人轻蹙眉头,低呵一声。
“别真死了。”
9. 第9章——苏醒
撕裂的疼痛贯穿了整个头颅,疼到她根本连叫都叫不出来。
可耳边分明还在反复爷爷的那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恳切,那是独属于亲人之间的感情。
快逃。
可是宋钰实在四下迷惘。她要快快逃到哪里去,又能够逃到哪里。四海之大,竟再找不到一个相依偎的亲人。上天又如此残忍要将她唯一的心灵寄托也剥夺去。
一滴泪迅速从眼角滑落。
“快看!快看!她有反应了!”
她耳边听见朦胧的声音,隔了一层砂纸般不清楚。通天的耳鸣响着,说话的音调便骤然旋转,囫囵吞枣着。
依稀听见有人大步向前,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她被他晃动着肩膀,如同飘零的桅杆。
微睁开的眼睛中,只看见那副面孔紧锁眉头,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没死。”
靠,又是你啊。宋钰想扯开嘴角说上一句,没想到喉咙里只能发出“呜阿呜阿”的呜咽声。
“诶,她变哑巴了?”旁边的红衣男上前一步,手指指着她鼻子惊呼。
这又是哪个傻叉。
宋钰费力睁开眼,余光瞟到那红衣男的全脸——啊,是贺弘益,果然是傻叉。
恢复了些力气,她用手肘撑着上半身,对着他比了个“智障”的手语。
“她比划这玩意儿什么意思啊?”他随机揪了个旁边人问。
“滚。”长孙镰央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
“不是我说大小姐,我到底哪儿惹你了,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大打出手,到现在也不给个好脸色。”
贺弘益咋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对方则是不屑地环臂背过身。
看来这两人有过节,过节还不小。
不过照贺弘益的样子来看,这恩怨他是浑然不知。那也可能是长生楼和金陵贺家的恩怨纠葛。
宋钰盯着他们想。
不过也没盯多久,她便感受到了身旁之人无法忽视的、浓烈、不加掩饰而又直白的视线。
眸色之中全是探究,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似乎完全将她当成了个能够随意摆弄的物件。
江淮溯轻阖上眼睑,随意转着手上的杯口,轻描淡写道,“我竟不知你还会魂术。”
一旁的青芙真人闻言大骇,快步上前。
也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原来这医修院的师父也在。她身上的衣袍有了些褶皱,不复往日那般整洁,许是赶得匆忙便急了些。
“魂术…”她低声呢喃着,思绪似乎飘到了从前,想到了某位故人,“此术法自那位被封印以后,便无人能修,我院也再未招入有此天赋者。更何况此术歪门邪道颇多,其中多项被列为禁术,正是因为如果强行施展便会堕魔。”
青芙真人又细细打量起宋钰,摇头道,“不可能,即便她有此天资,魂术讲究强法术加持,一个初学者不可能施展。”
江淮溯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将将掀开眼皮道,“此事疑点颇多,需仔细探查。院长尚在闭关,待我查清后便告知河海院长由他定夺。大家现下便先散了。”
木屋中的人三两走出去。宋钰双臂一敞,坦荡荡接受大家临走时最后的打量。
待人走尽了。屋里只剩下江淮溯和宋钰两人。
一段缄默。
最后他站起身迈步向前,又在出门以前偏了偏头道,“回魂术的法子是在藏经阁里拿的吧。”
只留下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却让宋钰的心猛地皱缩起来。
她并不想让西源也牵扯进这件事来,毕竟她答应过他。
可当下确实也不能死拉住他,用尽苍白的话去辩驳这个斩钉截铁的事实。更何况她现在还说不了话。
他爹的。
真是闭口吃苍蝇。
-
另一边。
七崖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江淮溯掐诀到了他的庭步院子里,张开手掌将摇椅定在原地。
他面无表情道,“七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会子连师兄也不叫了?”七崖笑嘻嘻地反问,“就算咱不是一个师父,那毕竟咱也是同一个学院的。我年纪还比你大呢,高低得叫我声兄长吧。”
“你知不知道她施回魂术会死。难道你的目的就是帮着她去死?”他皱眉道。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很难过。”七崖回想着那天她死死握住的鸿廌剑,哪怕手被烧焦了也在所不惜的样子,开口道,“她很难过、很绝望,把这回魂术当成是唯一的稻草抓住了。淮溯,她当时需要一个寄托。我实在不能拒绝她。”
“没有你,她根本施展不了这魂术。”江淮溯冷静开口。
魂术需要强大的、源源不断的法术支撑,她不过微毫之末,即便是自燃灵魂之火也难以召唤已故的魂灵。
而且成功施展也不过是重现亡灵,此回魂术法没有起死回生之效。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要将生命之重压在这种注定无意义的禁术上。
“嗯。”七崖笑着点头。
“我倒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有修炼魂术的天赋,本来只是为她输送了点玄力,没想到她已经竟然能够引魂。实在给了我个大惊喜。”
江淮溯想起那天,宋钰悬在半空,那时她的魂魄都已经与身体剥离,只留下一副摇摇欲坠的躯体,若是他来晚了一步,后果难以想象。
“那你又传讯给我做什么?”他当天在清河池修炼,收到七崖的紧急传讯便赶了过去,没成想见到的是这样棘手的场面。
他不知以何种态度对待这种飞蛾扑火的行径,但还是将此事暂时遮掩下去,不想再大肆追究。
“我不想那个小姑娘就这么死了。她在这儿修炼下去,境界不会低于你我。”七崖如实道。
闻言江淮溯只觉得荒唐,荒唐到了极致。他难得可笑地盯着对方。
一个连天赋石都测不出灵根的家伙,仅仅在强弩之末时施展了一次魂术便能够以修仙者自居,以他来看实在不敢恭维。
七崖望着他,“淮溯,你和小时候一点儿都不一样。”他想着,在眼前用手比划了下,“那时候你就七八岁,我也就比你年长五六岁,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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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要矮一个头。那时候你哭着要我带你出山,你忘记了?”
江淮溯皱眉望过去,这七崖行事向来诡计多端,此刻打起回忆牌来也是有一手。他知道他的目的,但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拉入到那段记忆。
遥远的记忆笼罩上了白雾,他不愿多回想。
“没有下次。”他冷声道,转身离开。
-
几周后。
医修院,青林所。
宋钰经过几周的调养已经能落地,嗓子也能正常说话,只是哑了点。
林林望着宋钰,默不作声地帮她检查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虽然她平日里也这么沉默,不喜欢说话,但宋钰总觉得气氛比之前还要凝滞些。于是她趁着林林给自己包扎的间隙,打量着四周没话找话道,“这儿倒是挺温馨哈。”
和那片竹林和竹林里的大小堂屋不同,这儿虽然也种植着不少绿植,窗外也是高两米多的郁郁葱葱的“白细树”。
她的心理活动顿了顿。
其实这树应该不叫这名,不过是她从出生到现在没见过这样的树,就姑且给它这么个命名。
但是话归正传,这屋子被布置得很温馨,没有一种潮湿和严肃的气氛。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照进来,照得整个屋子暖洋洋的,里边还摆着很多精致的玩偶,木雕的,布缝的和陶瓷的都有。
林林还是按照惯例没有回应。
白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手腕上,直到可怖的伤口彻底被裹住。
“喂,包这么紧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宋钰道。
林林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似乎是在思考,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瞬,她忍不住开口,“包扎的是手腕又不是你的脖子。”
“嗯呐。”宋钰笑。
笑这个木头人总算开口说话。
林林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盯着她开怀的笑容,“你在笑什么?”
她不懂,一个从死门关里捡回一条命的人怎么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本是不该生出探究别人隐私的妄心的,可这几日以来她将这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捉摸不清她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也忍不住对她感到好奇,不知不觉想要走得更近些。
“笑你终于开口说话了,每天不说话的日子难不难过?”宋钰道。
林林彻底失语。
她郑重地将最后一个伤口包扎好,用手覆盖在宋钰的额头,刹那间手掌心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
宋钰感觉身上的伤口疼痛舒缓了些,正要开口说谢谢,对方就已经起身离开,留下一句,“师父让你去玉冠峰取药材,别忘了。”
于是她便简单换了身装束,奉命拖着骨头还在嘎吱嘎吱响的身体前去。
这玉冠峰四处都是悬崖峭壁,巨石就这么横亘在小径中间。到处都是小径,到处都是巨石。经过第七七四十九遍走回头路后,宋钰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靠!这鬼地方到底怎么走!”
就在这时,旁边窜出来一个小狐狸,鄙夷地用前爪子指了指旁边。
顺爪子望去,那里有一条笔直的修葺完善的阳关大道。
10. 第10章——问讯
她迟疑地盯了几秒。
不能够吧,堂堂玉冠峰,以迷宫走道和迷惑阵法闻名于世,不会把正确答案就这么明晃晃地扔人脸上吧。
这也是她几次三番试图找规律走山间小径的原因。
结果就是一条大路直通玉冠峰的中心地标——微尘大殿。
她的嘴角猛抽。
果然,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古人诚不欺我。
大殿来往三三两两的都是法修系的修者,他们大多衣着端庄,经过宋钰时礼貌地点头问好。
“诶,你们好啊。”她咧着大嘴,毫不吝啬地回以热情的问候。
听见回应,他们只是疏离地侧身走过,有些则是勉强拉了拉嘴角。
宋钰也不在意,大摇大摆地进了大殿。
于是有个灰衣童子迎上来,恭敬道,“道友您好,请问有何事作访?”
“青芙真人要一株忘忧草,她说让我来这儿取。”她一面打量着大殿,一面回答道。
这微尘大殿修得金碧辉煌,占地面积虽然小于宗门大殿,但是仅观其内饰便知造价不菲。最特别的地方在于这大殿将内殿和外殿严密地隔开,从外殿根本看不清内殿的样貌。
而先前的宗门大殿和她匆忙暼过一眼的潇湘峰主殿源空大殿,外殿和内殿之间则是用屏风隔开,留出一道走廊,尚且能够窥见一角。
“好的,请您稍等,我这就去禀报。”童子欠了欠身,退后进了内殿。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钰都快把桌上茶壶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此时里边翩翩然来了个白衣女子,不过肤色有些黑,在白衣衬托下黑得有点发棕,眼睛大大的,穿着一件坎肩的白色马甲。
“不好意思,来迟了。”她欠身道。
“没事,我也闲着没事干呢。”宋钰挥挥手,不在意道。
她配合着笑了几声,“不过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不好进内殿打扰大家休息,等结束了我便立刻进去取来给你,小友烦请等等。”
宋钰似懂非懂地看了她一眼。
她则落落大方地为她添了一壶茶水,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就取个药材罢了,况且青芙真人说的是一株忘忧草,还特意给了她图片示意以防拿错。那幻图她可仔细看过,不过是握在手里小小一株。
只不过这忘忧草只结于峭壁,于平地土壤中无法培育,故多产于玉冠峰上。
也是清奇。
本来真人不打算把差事交给她的,不过座下的弟子多躲闪,故只能对上她的视线,叹一口气将任务交给她。
“你老实去拿,别闯祸事。”青芙真人临走时嘱咐。
这下倒是更奇怪了。这忘忧草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也没有忘忧功效,不过是清神补气的辅助药材罢了。这玉冠峰的主事推推搡搡,是着了哪门子的魔怔。
本着不给青芙真人惹麻烦的心理,她又耐着性子等了几个时辰。
等得天都黑了,哪有半点午休结束的意思。
这法修修者全是蝙蝠不成,也有昼伏夜出的习性?
宋钰决心进去探探。
走到了内殿,殿内灯火通明,推开殿门的那一刻,殿内的所有弟子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神色皆是一滞,随后都默契地背过身去。
不足半刻,那白衣主事便急匆匆赶过来,面上有些愠怒道,“小友,我不是请你等着吗?擅闯内殿打扰众弟子修炼,岂是你一介医修所能够承担的。”
闻言,她才彻底搞清原来这学院里也有修炼歧视。这一众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法修弟子,不都是装着体面实则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
“我来拿株忘忧草,是挖了你家祖坟了还是撅了你们弟子的脑袋。怎么这么多事儿呢。”她无语道。
“请你出去。”白衣主事重复了一遍,态度隐隐有些强势。
她面无表情道,“我偏不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白衣主事脸色沉下来,手上掐咒,兀地打开驱逐法阵压过来。
看得出来,她没用全力。毕竟对她来说,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小小医修弟子。
呸。
宋钰在心底啐了一口,正打算挽起袖子干一场,身后却突然被一股猛力硬生生拽着出了殿门。
“诶诶诶。”她踉跄着回头看,才发现是那群医修同窗们,他们死死拉着她的衣领,弯腰飞速地退出了这微尘大殿。
她皱眉道,“喂,拉我干什么。我还没拿到忘忧草呢。”
觉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忘忧草,“喏,我神不知鬼不觉拿到手了。”
宋钰见状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我都习惯了,每次师父一派任务,都不要和他们主事的沟通,自己自取当仓库自助就完了。”觉华颇有心得地拍了拍胸脯。
“是啊是啊,他们都那样。听不懂人话来着。”觉华旁边那个小姑娘也怪眼熟,她看到宋钰停留的目光,体贴地补充了句,“我叫阳素,叫我小素就好了。”
宋钰点了点头。
他们一路说着就回到了医修院。
一众人跟着觉华到了一片木头围栏围着的种植地,里面的土都是黑色的沃土,黑得发亮。
宋钰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搞啊。”
“那还用说么?”觉华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这群法修出身高贵呗,拥有法修血脉的大都是一些世家子弟。出身草莽有资质修仙的小孩大多只能引真气,医修又是一门勤能补拙的经验之学。我们医修有容乃大,可招收了很多流落在外的小孩呢...”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有些懊悔地止住了话头,又悄悄瞟了瞟林林那边。
不过林林倒是没什么反应,自顾自专注地运用真气疗愈枯黄的花瓣和芽鞘。
见状她才又开口道,“反正别管他们就行了。我们种我们的,喏,你瞧瞧,这些小花小草这长得多好啊。我告诉你啊,可别小看它们,一个个可都有治愈的奇效,炼成丹药据说在凡间能卖上几十两白银呢。”
觉华深感骄傲,把小铲子塞进宋钰手里,“从今天开始,你也跟着我们种。”
她被猝不及防塞了把铲子,弱弱地开口,“我也要种吗?”
我?
我种这些看起来金贵得要用琼浆玉液浇灌的花草吗?
只种过粮食的粗人·宋钰左看看,右看看,迷茫地挠头中。
旁边的觉华肯定地点头,“我们得掌握一项手艺,才能够支撑自己在这个学院里经久不衰。到时候就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腿。”
闻言阳素在一旁挖得更起劲了。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
没想到宋钰阴差阳错的,种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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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也种的挺好。
她将这一切功劳都归于之前在莲花镇里的种田经验。所谓行行出状元,这便是了,种什么不是种啊,只要是株活的植物,都能融会贯通。
看着长势愈发喜人的药草,其余几人也是欣喜。
这么多天以来一起上下学,吃饭睡觉都搁在一块,他们可谓是培养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某天下学堂。
一行人刚激烈地商量着晚食的最终归属,在麻辣兔头和鲜香鸡爪的决赛圈内缠斗时,就见周遭的灵力开始不正常地拨冗开,掀起一阵狂风后,临沧真人正拦在她们的去路中央,身后还跟着数名面色狠厉的弟子。
见到临沧真人,众人第一时间便垂眸敛色,端正恭敬地行了个礼。
宋钰便也照葫芦画瓢地潦草一拜。
未及起身,林林扯住她的袖口,低声耳语道,“太极服,他们是惩戒堂的人。”
话音刚落,那群弟子便持剑一字排开,形成一股无法动摇、四面环闭的阵势。
在觉华和阳素惊呼退后之时,临沧直直地盯住宋钰,严肃道,“宋钰,河海长老有请,麻烦和我走一趟吧。”
惩戒堂,一个令青月沧崆的弟子都闻风丧胆的地方。往往是弟子犯了大错以后,由长老堂几位长老坐镇,给予惩戒。
林林目光复杂地看她,心中不禁忧思。
看来先前那一事,是没揭过去,这下子是要重新算账的意思了。进了惩戒堂,不死也得剥一层皮下来。
宋钰见到这阵仗,当下也不辩解跟着临沧真人前去。
待到惩戒堂的弟子都没了踪影,觉华才敢胆战心惊地问道,“宋钰犯什么事儿了?”
先前宋钰施展禁术一事,为避免引起舆论,只有极小一部分的人知道。林林也这下也来不及多解释,只是紧蹙眉头道,“这下麻烦了。”
阳素在一旁沉默着,闻言突然拉起她们一个猛冲向前。
“干嘛去啊。”觉华又被吓了一跳。
“我们得去救宋钰!”
虽然他们人微力薄,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陷入险境。
“那咱偷摸着来?”觉华试探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三人悄悄潜伏着跟随前往。
-
惩戒堂正厅。
宋钰一进门边被左右两弟子押解在地,膝盖砰地磕在地板上。
堂内灯火通明,头顶上刺目的光直直地正对着她的双眸。
惩戒堂正前方主位坐着江河海。
此刻正值他闭关结束,不见先前疲惫之色,周遭玄气愈发深厚,精神也焕发。
他皱眉抬眸看向下方的宋钰。
本以为就是个好摆弄的乡野姑娘,乖巧温顺地养在身边也就罢了。没成想竟也是个刺头,刚进院便惹出这样的事。
宋钰则是坦荡荡地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进了惩戒堂,身上的所有力气都像是被灵力压着。使不上力气,也打不起精神。不过她的脸上还是不见惧色,反而将周围的人都扫视了个遍。
堂左右还坐着两位长老,手上按着戒槌。
看起来像是严格符合院规的配置。
再下来点,贺弘益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腰间配着他的鸿廌剑,吃一堑长一智,最近他和这把剑是寸步不离。
江淮溯则缄默地站在另一边。
11. 第11章——天雷鞭
看来今天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宋钰困困地打了个哈欠。
“堂下可是医修院弟子宋钰?”临沧高声问。
这是流程必经的第一环,向众人表明惩戒者身份。象征着惩戒堂内长老审判开始,接下来证人对峙、核对罪状,最终审判。一旦开启再无可逆转与中断的机会。直到最后惩戒完毕,一切归原。
她伏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就是我。”
“你可曾施展过禁术?”江河海缓缓开口。
“使了。”宋钰轻巧地应下。
如果回魂术也算是禁术的话。
她一脸无所谓的神情惹恼了左右两位长老,左边那个瘦削的长老当即厉声呵斥,“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见悔过之心!”而后他转向江河海,躬身请示,“院长,此人应当重罚!”
右边那位也便面容严肃地应和,“请长老按照我院院规重罚!”
他们的言辞激烈,只是手中的戒槌迟迟没有敲定下来,眸光流转等待着主位上那位的决断,不敢妄下定论、惹祸上身。
江河海倒是没急着回答,反而再次将视线转向了贺弘益,“弘益,你说她偷了你的剑,可有证据?”
闻言贺弘益立刻站出来,快步上前将她的手腕抬起,“喏,手心都被鸿廌剑烧焦了。还需要证明什么,这便是斩钉截铁的证据。”
说罢,他低头斜睨了一眼,冲她直勾勾道,“被我的剑灼烧的滋味,不好受吧。”
闻言宋钰没忍住在严肃的公堂之上噗嗤一声,仰头大笑。
攀着氏族光辉,血脉传承得来的神剑,如今连神剑都尚未完全认主,竟也配称作他的剑。
剑修,其道在于剑存人存,剑亡人亡,人剑合一。此不止于化形,更讲究心灵相通。鸿廌忠于贺氏一族血脉,才堪蛰居于初生牛犊之手。
他却也将此算作自身光环,实在可笑至极。
笑声经久不绝,宋钰仰头之时被两旁的弟子用布条粗鲁塞住了嘴。
“惩戒堂不许喧哗。”临沧皱眉道。
贺弘益一时气不过,上来结实地踹了她一脚。她被踹翻在地板上,一直不曾折下的翻领被扯下,脖颈处露出细细密密的破裂口子。
那些都是因这副身子骨承受不住强大的内力,故而经脉爆裂、皮肤撕扯而形成。
只不过那一日江淮溯的剑气包裹住了她的心脉,才堪堪救下一命。实则全身上下已而没有几处好肉了,禁锢的魂术之力仍于四肢百骸冲撞。
“医修院弟子宋钰,你偷了我潇湘峰弟子的剑,又擅自施展禁术。这两桩祸事,你可有同伙?”
江河海蹙眉问道。
旁边二位长老则眼色阴冷地看向她,似乎只要她一攀咬其他弟子便准备扑上来灭口。
不过他们可想错了,宋钰没这个打算。一人做事一人当,没必要牵扯他人。
于是她沉声道,“此事系我一人所为,他人不相干。”
说实话,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这学院是个吃人的地方,如今他们不过顾忌天机台预言,不敢将她杀死。但在这鬼地方,她也只能任他们鱼肉宰割。
她厌恶过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最好别给她逮到机会,到时候全给他们捅成筛子。
河海长老怔愣了半秒,显然没想到她应得这么干脆,不过也只有半秒。旋即他又转过头开口道,“临沧,依院规应当如何?”
临沧有些犹疑地开口,“六鞭天雷鞭后逐出学院。”
天雷鞭。此言一出,众人在场均是一愣。
惩戒堂多的是折磨人的惩罚,但基本只淬炼意志,苦其筋骨,并不会损害修者接下来的修仙之路,而这天雷鞭则抽在人的经脉之上,摧毁修仙者的仙骨,鞭笞在其灵魄之上。
滚滚的天雷之内,受罚者会不堪痛苦散尽修为而死。
青月沧崆过了太多年平静的日子,受严厉的院规和惩戒堂无形威严下,无人敢犯禁区一步。自然也就很久没人尝试过这天雷鞭的威力。
此刻这闲置的惩戒方式又摆在面前,恍若唤醒了他们尘封的记忆。
连一向憎恶宋钰的二位长老脸上神色也有些犹疑,“院长...此惩戒尘封已久,效果尚未可知。贸然实行恐生事端。”
一旁年轻的弟子还不明所以,疑惑为何长老的反应如此之大。
“打六鞭子哪够,要是她真弄丢了我的佩剑,我非要了她的命不可。不如打上二十鞭,也好让小爷我消消气。”贺弘益轻嗤了声,显然对这结果不甚满意。
“行啊,你再也挨上二十鞭,皮就紧实了。”江河海看向他说道,“让你大师兄来,想必他也乐意代劳。”
七崖?这鞭子要是落在他手里,谁都得被抽上几鞭。
贺弘益不被他抽成陀螺就是万事大吉了。他连连摆手,自知理亏瘪了瘪嘴,退后站着不再说话。
“你可知错?”江河海走下台阶,用不容置疑的目光凝视她。
闻言,宋钰的眼神不由地变得极尽嘲讽。
她何错之有?
魔族余孽席卷莲花镇后,修仙者将被魔族附身的村民一并斩杀,她连爷爷的头七都没过就被抓上山,连坟冢都未曾给老爷子立一个。
她是错在太tmd弱小了,如同蝼蚁被逗着玩。什么狗屁修仙院规,禁术功法的,她又不是正经修仙。
不过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群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只是不甚在意。
不在意一个弱小的人的全部情感,不论是愤怒、悲伤还是痛苦。
宋钰实在懒得和这群人多费口舌,挥挥手道,“要罚快点罚,别墨迹。”
堂后,几位长老和真人之间开始用密语讨论。
半炷香后,临沧缓步站立于前,于众人目光中高声宣布:
弟子宋钰,擅自施行禁术,依照院规应当受天雷鞭六鞭并逐出学院。幸未酿成大祸,犹可以补救。念及她是初犯,酌情删减,然学院不良之风不可助长,故仍需受罚三鞭,以儆效尤。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说到底不就是还得挨鞭子,还下不了山吗。她嗤笑了声。
三鞭的天雷鞭已经是板上钉钉。
江河海从主位上站起身来,招手挥了挥。
旁边的弟子便得令向前一步。
他想来应该是贺弘益的二师兄屠寂,为人刻板一丝不苟,做事情极守规矩,深受江河海器重。
江河海仅是望了他一眼,他便心领神会,恭敬作揖后抬手准备接下任务。
“我来。”
大堂之内,寂静突然被打破。
众人的视线寻着声音源头望去,发现是从开头到结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江淮溯。
此刻他走上前,接过临沧手中的鞭子,淡淡道,“此事我也有过,未能及时察觉事先阻止,这次便由我代为惩处。”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言,江河海抬眸望向他,缄默了一瞬后沉声道,“即刻惩戒。”
惩戒地设在天雷台。一个荒废许久之地。
今日便因她一人将要重新开启。
江淮溯一步当先,领着众人前往。
宋钰则跟在他后边走,两旁都是防止她逃跑的惩戒堂弟子。
“喂,没必要这么不信任我吧。”她自嘲道。
他闻言只是微微侧目,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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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答。
三鞭,听起来并不致命。但对于一个刚引气入台、修为接近于无的人来说,承受连修仙者都吃不消的天雷鞭,不死也得半残。
但宋钰的心态看起来还不错,甚至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终于走到天擂台。
自入口开始,两边的弟子便止步于此,独留下她一人跨步入结界。
拖着步子走到天擂台正中央,恰好站在太极图的极点。她才抬头看了看眼前面无表情的江淮溯,扯开嘴角笑了笑。
他没有拖延时间,握紧了手里的鞭子,呼呼向后蓄力。
第一鞭。
“噗呲——”
她清晰听见了自己皮肉绽开的声音。
弧线切开静止的空气,鞭尾抽到地上时还带着余力的震颤。
仅一鞭子宋钰便被抽趴在了地上。
随着鞭子的落下,结界内轰隆响起,带着电流的雷电劈在天灵盖正中。
她奄奄一息地抬头,看见江淮溯居高临下地睥睨。
他用只有两人之间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没想过那日失败的话你会死吗?”
“想过。”她淡淡道,“死就死了。”
“就算你真的施展成功,回了你爷爷的魂,又能怎么样。”江淮溯皱眉。
这回魂术实质不过是回光返照,又不能够起死回生。
“有意义地死。”她道。
话音刚落,江淮溯还未来得及说话,结界内的一道法势便将两人强势隔开。
他被勒令站在半尺之外的一侧。天上隐隐有闪现的紫色游雷,若他不出第二鞭,劈中的便会是他。
第二鞭蓄势待发。
实话实说,宋钰的六魄和气血已经被第一鞭抽没了大半。再承受不住第二鞭。
当鞭子带着滚滚闪电而来的时候,她的脑海一片白茫茫的黑,可鞭子已经近到眼前。
那一刻,过往的一切记忆走马灯一般游离过眼前。很快、也很淡。
最后一刻停留在火烧殆尽的茅草屋。她扬了一把灰,就此坐上了颠簸的驴车。
宋钰觉得,就算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也不算太憋屈。毕竟想说的话都说尽了,没藏着掖着。该走的路也一步都不少。若是能往前走,她便顺水推舟地走下去,但若是没法往下走,她便停在这里。
刺目刺鼻刺心的痛。
她想她该是走到尽头了,眼皮沉沉地落下来。
耳边传来烈火燎原的火燎声,本以为只是错觉,但结界之外的惊呼声声势浩大,逼得她不得不强撑着睁开双眼。
打眼瞧时,竟然是她的灵魄在燃烧。
玄台之上的至纯灵魄光芒在体内散发耀眼的光,投在体外形成灼烧之势。
伸手触碰时,那灵魄愈烧愈旺。
这是怎么回事。
比起台下疑惑惊诧的众人,对此她更是奇怪不解。
沉重的身体刹那间变得轻盈,被几近透明的玻璃灵气泡包裹起来跃升于半空。
天雷地火更是有些忌惮地式微了些,只是隐隐地附在鞭上不敢向前。
一个紫衣女人于料峭的高原之后飞掠而出。更奇怪的是,宋钰感觉到自己玄台上的灵力与此人竟然颇为亲近。以至于灵魄越烧越旺了。
她踏步而至,第一眼便是死死定格在一旁的江淮溯身上。
“索命鬼,越来越不像阿茵了。”她冷眼看他,随即居高临下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目下漫不经心,语气却让在场的其余低修为人等胆颤。
独属于魂修的魂力压制着经络血脉,隐隐有爆破之势。
“听说,你们在惩戒我的弟子?”
12. 第12章——觉醒魂力
江河海皱眉解了这压制。
“堰苏,够了。”
一个久久尘封的名字,此刻在天雷台用灵气扩音散开。
每个人都清晰听见了这个名字。
博览藏经阁史书的弟子亦或是青月沧崆未换代前的元老,自是对这个名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若说在这清澄山上,堰苏称第二,再无人敢称混世魔王第一。她以前便不是青月沧崆的弟子,于是行事更加肆无忌惮,不受门规制约。
再加上她开创了史无前例的魂修派别,术法变幻莫测,当年仍在清澄山上时,江河海也不是她的对手。
史书上称她为“魂修魔头”。
但这个响当当的名头仅仅存在了没几年,便就地尘封。具体原因史书尚未记载,但似乎与江氏当年那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有关。
宋钰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能感觉到来人特狂、特嚣张,这种狂不是七崖的拽,也不是贺弘益的傲,而是一种自内而外实力带来的松弛感。
似乎在说“打不过老子就受着”。
不过这群修仙者之间有一点挺像的,就是自作多情。
她这边还没说什么呢,就已经被自动揽入了这狂人麾下,成为了二号狂人。
这么想着还挺顺。
不过她心里对此很不爽,只是当下从高空中落下,浑身被鞭子抽得像是要散架了一般,没力气再动一下。
结界已然摇摇欲坠。远远观望的人群之中冲出了三号人物,宋钰还没来得及睁眼辨别,就见头顶的阴影将透亮的天幕遮住。下巴被掐住,嘴里塞了一堆看不清的东西。
?宋钰被动地嚼了嚼。
好苦。
“快咽下去啊。”
“宋钰快吃快吃,我们来救你了。”
“够不够,我这儿还有。”
觉华、林林还有阳素趴在她眼前睁着大眼睛看她。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嘴里嚼的就是这么多日子以来精心培育的小花小草,咀嚼的动作不由地顿了一下。
她们的脸上全是着急的神色,额角还急得出了热汗。阳素的眼眸中还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
嚼嚼嚼...宋钰囫囵着想安慰她们,又嚼嚼嚼着说不清楚,索性任由她们摆弄着输送真气过来。
旁边的气氛可没这么好。
长老缓步踏上天雷台,双方对峙隐隐有些剑拔弩张。
“宋钰犯院规施展禁术在先,惩戒尚未结束,三鞭还余下一鞭。”江河海厉声道。
“呵。”她冷哼了声,“我竟不知什么时候起,魂术也成了禁术。怎么,若是施展一次魂术便要受天雷鞭,那我这个魂修又当如何。岂不是成了你口中的禁人了,得受几鞭子啊。”
“江河海。”她环视着四周山,一字一顿地直呼他的大名,“你将这清澄山变成如今的模样,可曾对得起姐姐?”
提到她口中的“姐姐”,宋钰观察到江河海的眼中似乎聚拢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良久,他冷声道,“这与你无干系。你既已从心魔印中挣脱,便该收拾包裹走。清澄山不欢迎你。”
闻言堰苏也没被激到,反而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别忘了,是姐姐带我上山的。姐姐说了,这清澄山不论姓什么,都有我堰苏的一席之地。赶我走,你还不够格。”
对话之间悄无声息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迸发对抗。魂力和玄力纠缠在一起,掀起强势的气流。
“淮溯。”江河海不顾其他,沉声道,“施行第三鞭。”
江淮溯闻声站至面前,面无表情地握紧了天雷鞭,目光下移定在宋钰的身上。
“别动她。”林林皱眉挡在她身前,“再受一鞭她会没命的。”
觉华和阳素也僵持在原地未动。
“让开。”江淮溯冷声道。
强势的剑气一扫而过,将三人全都震出了台外。
近处,他缓步走至她面前,冷酷而又无情地吐出几个字,似乎在宣告她的死期,“天雷第三鞭。”
说罢灵力灌注入鞭,天雷幻化出荆棘,鞭子嗤嗤而来。
宋钰下意识闭上了双眼,鞭笞声已振聋发聩,疼痛却迟迟未来临。
久到她以为又出现了幻觉。
皱眉微睁开双眼,正好对上江淮溯淡漠的瞳孔。
他眯了眯眼睛,用下垂的眼睑斜着看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打偏了。”
台下的呼喊声浪愈发汹涌。
江河海见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没说什么御剑拂袖而去。
宋钰正看戏呢,旁边递过来一只手,顺着那双全是茧子的手望去,是堰苏邪气的眼睛,此刻正以氤氲而又暧昧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
嚼完了那些治愈功效的药材,她恢复了点力气,搭着手便坐起了身。
她知道是江淮溯手下留情,自己才捡回一条命。不过她并不清楚他此举的用意,总不能是从来视人如蝼蚁的剑道天才唯独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要是真如此,那该是多烂俗的桥段。
宋钰转头看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话,他却已经自顾自缠好了鞭子离开,徒留下一个白衣剑刃的背影。
啧,真干脆利落。她没忍住盯着看。
“喂,别看了。”堰苏叫唤了声,“看看你师父我。”
听到这话她才将视线收回来,颇不情愿地打量了她半晌,“你是谁啊?”
“我?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堰苏是也。”她懒散地半靠在玄石上,最后又颇有兴味地补了句,“从今天开始,你得叫我一声师父。”
宋钰实在不耐烦,标准地翻了个白眼。
她倒是也不生气,顺手葱袖子里掏几个药丸丢过来,“还肤丹。治皮外伤的,皮肤这么差难看死了。”
吃下去的那瞬间,果然皮肤上的口子都好了个全。皮肤也焕发如新生,抬手看掌心的灼烧痕迹也消失无踪。
不过,她还是没打算认下这个便宜师傅。不过这人看起来与江河海颇有些渊源,她还挺好奇。
“你也是江家的人吗,和江河海什么关系。”她问道
“你是说陈河海?”她的面目是毫不掩饰的极尽嘲讽,“他也配姓江,偷了姐姐的姓氏罢了。赔钱货,还带了个索命鬼。”
然后她话音一转,“不过我确是江家的人,那可是姐姐亲口承认的。”
堰苏的脸上泛起两朵云彩。
“算了算了,和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说这么多做什么。”她不耐地挥了挥袖子,盯着宋钰手上还没熄灭完全的魂力道,“你确实挺有眼光,这回魂术是我起死回生术中的一卷,虽然是个残卷但也是极需要领悟力的。”
她顿了顿,颇不甘心道,“老子当年也是就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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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宋钰反问。
“是起死回生术差一点。”她纠正道,“回魂术我六岁就会使了好吧。小孩子的把戏。”
嫌弃的语气无法抑制。
“你以后就跟着我住在无极洞,听见没。”她补了句。
说起这多出来的徒弟,她的眼眸中隐隐闪出兴奋。当年施起死回生术失败,受心魔印对抗多年,魂力也消了大半。这下子闪出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徒弟,日子也自然多了点盼头。
宋钰看见医修院同窗还躲在柱子后边,偷偷望着这边,遂招了招手让她们过来。
“小玉。”阳素怯怯地叫了声。
觉华目光时刻忌惮着旁边无端冒出来的堰苏。
林林则是拱手作揖,行了个标准的问候礼,“前辈,弟子林林,这是觉华、阳素,我们是宋钰的朋友。”
堰苏没拿正眼瞧,这群人在她眼里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宋钰,以后别再带来些乱七八糟的人了。自个儿好好修炼。”她挥了挥手,话是对着宋钰说的,摆出的态度却是对另外三人极致的蔑视。
“你少瞧不起我们医修!”觉华一时气愤,说出口才意识到双方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顿时有些感觉后背凉凉。
医修?堰苏眯了眯眼睛,她到是没看不起医修,她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还有谁瞧不起你们了?”她好奇地问,此时才用正眼看这个气鼓鼓的少女,
“大姐啊。”宋钰懒洋洋地叫了句,“你不是想收我做弟子吗?行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啊。”堰苏道。
“我要忘忧草,一仓库的忘忧草。”她狮子大开口。
堰苏奇怪地盯了她一眼,“要这鸡肋的玩意儿做什么?”
“降火啊。最近上火还失眠,有事没事嚼几根。你这破山洞里不会没地儿放吧。”
“那就走呗,正好我也好久没去鸡冠峰了,去瞧瞧公鸡真人。”她看出了宋钰的目的,不过也懒得追究。想到“大公鸡”见到她的神情,她倒也想去找点乐子。
一道魂力将微尘大殿的大门震碎。
堰苏走马观花地逛着,一边还指点着殿内的摆设。
“这门也不结实啊,我前些年来的时候还说过呢,路是修了,门这会儿漏下了。”
“这内门不行啊,一点儿光都透不进来。不和大公鸡说了吗?换屏风,不然风水不好。”
“人呢?怎么见到我来了还不出来迎接我。”她手背在后边,大摇大摆地进了内殿。
宋钰跟在后边,看见了“老熟人”——那个黝黑皮肤的白衣主事,这么多天了衣服也不见得换一套。
“不好意思,现在弟子仍在修炼外人不便入内。请问您是?”她皱眉问。
堰苏是理都不理睬她一下,把内殿的几根碍事的柱子和玄关门都砍了,内殿的空地一下子大起来,没了阻碍物。
“这下好了,方便走路。”
法修弟子都聚集起来,望着这边的情况。为首的那几个联合主事做阵要“请”君出去,不过被堰苏的魂力吊在了横梁上。其余的弟子见状不妙连忙去找师父。
在后边宋钰也是尝到了狐假虎威的甜头,顺手搜刮了些殿内的点心塞进嘴里。
“哎!哎!住手!”
大老远的,便听见玉冠长老那老态龙钟的浑厚嗓音。
13. 第13章——抓小辫子
“祖宗哦,快停下来——”玉冠长老急匆匆从远处疾驰而来,脚上还加持了法术速度增益。
没等宋钰缓过神看清,那影子便已经窜到了堰苏的跟前。
“大公鸡你来啦。”堰苏嘿嘿一笑。
定睛看,是个头发花白但却□□的小老头。驼背佝偻着腰,手上还有根像是废弃木棍的法杖,被他攥紧的部分浅浅凹进去了一块。
“祖宗诶,你要把我的微尘大殿给拆了吗,要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让站在旁边的法修弟子心都凉了半截。
堰苏将头转向这突然跳出来的小弟子,眼睛一眯,正要说些什么,被玉冠长老挡了个严实,“堰苏啊,小孩子家家不懂规矩,没什么坏心,你不会介意吧。”
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也就明白了。这个叫做“堰苏”的人,是需要礼让三分的客人。
众弟子见状眼观鼻鼻观心,纷纷拱手弯腰行礼。
“弟子叩见前辈!”
宋钰被晾在一边,此刻心里倒是直发冷笑。果然在这个地方,多是会见风使舵之辈。她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自己这一趟的目的可是忘忧草。她躲不过这个便宜师父,那也得在临走以前给林林他们留点什么。
背后却突然被轻巧地推了一把,使的是巧劲,她往前踉跄了几步站定。抬头时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对象。
转头无语地看“罪魁祸首”,那堰苏却理不直气也壮,冲玉冠长老道,“我这次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哈。不介意吧。”
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她却已经自顾自地坐上了旁边松软的沙发,叉了块水果送进嘴里。
“没事没事。”玉冠长老摆手。
她却话锋兀地一转,“那你怎么不送礼呢?”
堰苏大咧咧伸出她的食指,在一片人的目光闪避之中直直地指向了还在打哈欠的宋钰。
“我新收了个关门大弟子,特意带她来拜访,收点礼不过分吧。”
她二郎腿一翘,差点没让玉冠长老气得胡子分叉。
宋钰第一次在人脸上如此清晰地看到“忍”这个字。
“那你想要什么。”他的眼皮猛跳,硬生生睁着瞳孔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她把嘴里的西瓜子一吐。
“诶,那谁!”
宋钰的额角也猛地一跳。
“小竹竿,快点过来。你玉冠伯伯要给你送礼物呢,快点想想要些什么,玉冠峰里好东西啊可不少。”
她走过去,视线不断下移,定在玉冠真人面无表情的脸上。
“我啊——”她突然也起了打趣的心思,故作思考状,眼前一亮,“那肯定要是玉冠峰鼎鼎有名的镇峰之宝——忘......”
“不行!”他急急回绝,“忘世杖不行。那是前一届长老留下的宝物,得留在这里给最有天赋的法修弟子。”
眼见着堰苏的目光越来越危险,他的语气也渐渐微弱下来,“真不行,不是说这位小友没天赋啊,就是,那个,对!还有别的宝物,别的适合小友的。”
“那我就要另一个忘...”
“不行!忘素丹不行!它是留下来要助我破镜的!”他又一口回绝,“除了这两样,你再挑挑看呢.....”
眼神中颇有种视死如归。
“行吧...”她挠了挠头,“忘...”
“不行!”此刻玉冠真人的脑子才是真正的高速运转,就差没把自己脑袋上所剩无几的头发给烧光,“忘延纳鼎也不太适合咱这女孩子家家的温柔气质啊,再说了这玩意儿太重搬起来也碍事是不。”
“没事儿,我力气大。”堰苏勾起唇角。
玉冠长老两眼一黑就要昏过去。
她也没想到玉冠峰里带“忘”字的宝物这么多啊,可绝对不是在故意逗这玉冠长老。
“行了行了,要忘忧草行不。”宋钰眼看着小老头心脏承受极限差不多了,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
“行!行!行!”玉冠真人一下子叫来两个弟子领她们去仓库里拿,生怕一个晚了这俩人又反悔。
堰苏又抬手叫停,“等等。”
他顿时傻眼。
“你仓库里的草都过期多久了,也好意思送人。我来的时候看见悬崖上边这种杂草不是多着呢吗?”她随便挥手点了那老头旁边几个人,“就你们了,去采来送到无极洞。也不多,大概九九八十一......八十一万株就行。”
她的食指一弯,比出“9”。
那被无故点名的弟子顿生怨言,但还没等他们向师父诉苦呢,他们师父已经毅然决然地一口答应。
宋钰目瞪口呆地看着忘忧草被一叠一叠地搬进来。
直到堆得和小山一样高。
-
堰苏将宋钰领回了无极洞。
这洞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与狗熊洞无甚区别。但刚进去便有潺潺的水流声,置身其中完全摒弃了外界的嘈杂,只剩下自己的本心。
宋钰本来是找了个借口,要自己回去搬东西过来。
但堰苏偏偏当着她的面给那几个医修朋友传讯:
把宋钰的东西搬过来,顺便把那堆忘忧草拿回去。
这堆忘忧草可够医修院几十年用的了,下次根本不用去玉冠峰拿。
于是她们也是爽气地答应了。
“我的东西要我自己整理才行啊。”她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趣。
“静心。魂修最重要的是心中毫无杂念,我现在就教你混沌无极魂剑式第一式。”堰苏此刻凝神静气,神色认真起来。
“烦请师父赐教。”
她叫着师父,却听不出几分尊敬。毕竟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眼里满是冷意和讥诮。
——像是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这臭不要脸敢自称师父的,有几分本事。
洞内突然亮如白昼。
眩晕的光一闪而过,双目突然刺痛失明。
而后痛击疾至,腹部被一拳轰停,整个人如风筝般沿洞壁下滑落在涓流旁。
复明之时,看见举着光源尽头的堰苏歪了歪头,那双眸子算得上无辜。
“学会了吗?”
宋钰捂着肚子站起来。
有些无语地想,这青月沧崆里的疯子怎么全被她遇上了。修仙者就没几个是精神正常的人吗?
接下来是一段冗长的“上天入地”“九转回肠”的故事。
被同一个招式削了六十遍的宋钰捂脸狂吼,“喂,别打脸别打脸啊!”
堰苏姿态悠闲道,“你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宋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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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收过别的弟子吗?”
“没有啊。”
又是这种理直气壮的口气。她索性瘫倒在地,万念俱灰地照着掐诀。
手势是什么来着?她心虚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师父,破罐子破摔地胡乱比划了一通。
突然,银光乍现。
然后消失...亮若萤火。
“不错不错。今天课就到这里,下一次课等我通知。”堰苏笑了笑,要走被宋钰拉住。
“喂,不是吧。我怎么感觉这手势和你那一套一点儿都不一样啊。”师父的那套招式炫酷而繁复,她看得头晕眼花,自己的就随便舞了几下,怎么也算学成了。
“哎呀这些都随便了,魂术主要讲究心境。再说了我就随便掐诀的,每次都不一样嘞。别执着于细节了哈,师父我好不容易出来,要去逍遥逍遥。”堰苏没等她说话,就已经踏壁而走。
徒留下宋钰一人与一壁,面面相觑。
-
没师父约束,也没事儿干。宋钰自然就有了时间在青月沧崆逛逛。
清澄山上基本是荒一块、繁华一块。
除了中央建设得最好的一块,其他地方都被划分为各个派系的领地。
她每天都无所事事地逛,连奉行巡逻的守卫都对她混了个眼熟。
“哟,又来逛啊。”领头的守卫道。
她打眼过来,他又自顾自说,“这会儿不迷路了?”
“这下可别忘记了哈,那边儿是江家少爷的住处,可别到时候又迷了路。”他们指着一处,众人哄笑开来。
哟呵。宋钰睨了他们一眼。
不过这群守卫有严格的时间表,谈不了几句他们便整队走人了。
留下她对着那一处方向陷入沉思。
找点乐子?找?还是找?还是找?她正纠结着,却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着往那一处飞掠而过。
速度极快,甚至都快出了残影。
她勾唇一笑。万一有刺客,这不是为了他的安危也得过去瞧瞧怎么个事儿啊。
宋钰轻手轻脚地掠过去,顺着金贵的台阶步步前去。这次她可留了个心眼,从围栏旁边翻进去,掩在围墙后边。
眯着眼睛看。
这偌大的院子又是空空如也,见不到哪怕半个鬼影。
好像有点不对啊......
她咽了一口口水,一种熟悉的阴森感从背后蓦地腾起。转头,这下对上的不是冷然的剑锋,而是来人无情的眼眸。
一剑挑飞。
江淮溯步步逼至眼前,踩住了她的手腕。
“没人教你,不要擅闯别人的地方,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吗。”他冷眼看着她口吐鲜血,居高临下地俯瞰。
感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脊骨都不受控制地颤动着,她抓住了地上的一抔黄土撑住,借此抬眼和他对视。
“呵。”吐了一口血沫子在他脚边,眼见着这人退后了半步。
她笑得无辜,“江家少主怎么感觉受伤了呀?”
“少爷是在害怕什么?要不让我猜猜。”她故作思考,然后作大惊失色状,“啊——你到不了阴阳境吧,修为在倒退是不是呀。”
“越修越倒退吧。”
在他的脸逐渐结冰时,她的笑容不断扩大。
14. 第14章——婚书
“你在偷窥我。”
江淮溯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如同暗处的毒蛇一般死死地盯住了猎物的脖颈。
停顿的那一秒,她从他眼睛里看见了杀意。
突然寒毛立起,宋钰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与自己的力量悬殊,如果他想要杀人灭口的话,她没有一丝胜算。
宋钰登时向旁侧翻滚,但速度之余已经被他单手掐住了脖颈。
江淮溯从俯身的姿势站直,随之她的双脚腾空、无法动弹。手越收越紧,她的肺部疾速缺氧。
他要杀她。
“呃...呃.”她费力地拍打着却无济于事。
在他无波无澜的眼眸中,能看见倒映出自己面目铁青、嘴唇青紫的样子。
混蛋。
临死之际她挥出拳头,手脚却已经脱力,软绵绵地砸在离他脸一寸的地方。
怎么总是只有挨打的份,一天遭三顿打跟吃饭似的,真弱啊你。
她没忍住在心底自嘲。
突然,视线恍惚间,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面前冰冷的眼眸开始破裂。她眼睁睁看着江淮溯的身体开始抽搐,露出痛苦的神色。
手蓦地松开。
氧气猛地灌入肺。
“咳咳咳。”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脑鸣声中再顾不上其他。
而他突然瘫软在地上,灵气从玄台中排山倒海地逸散而出。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他四肢束缚,虚弱道。
方才手上用力一分,身上的灵力散得便更快一分。他不信邪,结果在宋钰身体逐渐冰凉之时,玄台已经几近破裂。
宋钰捂着脖子倒在砖块之间,握紧了砖块挡在胸前。
她不知道他耍得什么花招,只知道自己方才命悬一线。此人心思缜密,他不用剑,是想要不动声色地杀人灭口。独属于淮隐剑的剑气太明显,他不可能留下这么个把柄。
这个秘密,对于他来说太重要。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而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灵的秘密。
每每思考深入一寸,她的心便冷上一寸。
周遭掀起了灵气漩涡,枯枝败叶都被吹起来四处飞舞。
两人各倒在一边,留出一段巷口。
寂静的空地徒留下死亡边缘心有余悸的喘息。
三刻以后,突然下了一场大雨。
宋钰拖着步子起身,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出了这个院子。
背后,
江淮溯靠在屋檐下的院墙边上,水珠一串零落濡湿洁白的衣袍。
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走远,直到连仅存不稳的感知力也失去了对她气息的追踪。
失去了力量的淮隐此刻破铜烂铁一般落在残叶堆里。
不知道为何,内心有一种隐隐强烈的不详预感。
天道命转,阴阳相扣,覆水泼去,再难收回。
-
这些天宋钰一直在无极洞中悟魂剑术第二式,却迟迟难得领悟。
堰苏没再像第一式教习时那般反复演示,反而认真地想了想,说这个东西急不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答案。
找到答案了,第二式便自然习得。
这是每个修习魂术的人发自内心苦苦追问的问题。
——为何而修炼魂术。
魂术讲究随心,要找到灵魂最深处的共鸣,然后将那种渴望燃烧化成自己的力量。此为魂剑术第二式,也是修习魂术之本。
剑术也有与之类似的剑意,比如有情道者悟为情而拔剑。咒术者则以心为牢笼,施咒时牢随心幻化。
但这些心术大都是在修仙者即将大成之时才开始作为瓶颈出现,无法突破则道心破碎、一退千里。
魂修不同,无心者无法修习魂术。连入门也不行。
“那你是为何想要修习魂术?”宋钰问她。
堰苏的眼眸中霎时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缓过神来变得一片清明。
她缓缓道,“这魂术乃我一人独创,我的初心,大概是保护一个人。”
一个从来不需要她保护的人。
“道心若稳,魂修一日千里。若是朝三暮四、左右摇摆,那这魂术不修也罢,即便修得,也会落入歪门邪道、直到妖魔化去。”
此“道心”二字堰苏对宋钰可谓是耳提面命。
她挠了挠头,于掐诀时无数遍默念“道心”二字,失败。
再来。默念一百遍“保护一个人”,失败。
再来。默念两百遍“保护我自己”,失败。
堰苏临走前瞥了眼抓耳挠腮的宋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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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笑了一声便又消失无踪了。
宋钰甚至还没来得及挽留。
她这师父,每次都神龙不见尾。自上完这节课后,她便成日于无极洞中悟,接连几个月也没再见到师父过。
仰天长叹一口气。能不能换个负责任的师父啊喂!
结果当然是——无人在意。
某天她又再次见到了那几个在医修院的朋友。她们背上背着一大个包,手里还拎着重重的蛇皮袋,“跋涉千里”来到了无极洞。
“宋钰!”
“小玉!”
“宋钰,我们来看你了。”
她放下手,锤了锤酸痛的腰背,如临大赦般起身,“你们来了。”
“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我们忘记给你拿了?”觉华把蛇皮袋解开。
宋钰目瞪口呆地稍微翻了翻这些行李,“啊喂,我的东西哪有这么多啊。”
“这里怎么有一把匕首,还有弯刀、铲子...”
“给你的,防身用。”觉华道。
林林补充了句,“魂修是攻击系,我们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有用就都带上了。”她的目光里不知何时也有了浓浓的理所应当。
“这里怎么有一堆符咒纸。”
“能派得上用场!”
“我们还给你带了很多植物和药材,虽然你来了无极洞,但是可不能荒废医修哦。”阳素笑道。
宋钰挠了挠头,突然感觉压力山大。
随后觉华又似突然灵光一现,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耳语。
什么?宋钰掏了掏耳朵,不明所以地看。
“哎呀!”觉华无语了一瞬,随后用暧昧不断的眼神瞟过来,“你要与江家少主正式结亲啦。”
江家少主?江淮溯?
她皱眉。
“今天我帮师父干活无意之中听见的,婚书很快就会发到你手上了。”觉华回想了下,开心道,“太好了宋钰,你以后就不会被别人随便欺负去了。”
她的心绪回转,雨打屋檐的声音犹在耳边。
心魄此刻突然燃亮。
宋钰抬眼看她,轻笑了声。
十八载山间原野疾驰,今朝落清澄山上谋生。
所求非所求,应心存自由。
她知道为何而修炼了。
15. 第15章——报仇
宋钰来清澄山的日子不算长,但从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秒,她就懂了一个规矩。
这个修仙学院里,不允许有弱小的人存在。
这个未成文的规矩没刻在记载院规的石碑上,但却生生地刻在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的心里。
一刀一刻、深入骨髓。
在这里,强者随心所欲,弱者,就默认该伏低做小地谨慎过日子。
宋钰从来不这么觉得这是什么公理,也不认同自己属于这里。坦白来讲,她也不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所以不在意。
可如今听见这个“被结婚”的消息,尤其是看见众人隐隐投射而来艳羡或是忌惮的目光。
她才荒谬地意识到,啊,我要被结婚了。
和一个随时会杀死自己的人。
也是在这一刻,宋钰清晰听见了心中真正的渴望。
她讨厌被比作他人的附属,讨厌出拳时被人先一步击倒。讨厌感受到实力的巨大压制以后,五脏六腑传来的血腥味。
很讨厌。
讨厌到要作呕。
灵力于玄台之上幻化成魂力,凝聚于掌心。
江氏的婚书恩赐一般地交到她手上时,灼热的魂力将婚书烧得连渣渣都不剩下。
宋钰抬眼看向周遭围观的弟子,扬起一个极淡的笑。
“真恶心。”
她运着刚刚掌握的魂力气跌跌撞撞回了无极洞,途中撞了两座假山,三棵大树,四个结界。
捂着青紫的额头进洞时,看见了在台上躺着的师父。
“喂小竹竿,被人打了?怎么这么狼狈?”堰苏瞄了一眼自己的徒弟。
她没回答,自顾自道,“我练成了第二式。然后呢。”
堰苏笑了声,“无极魂术,只有两式。”
闻言,宋钰抬头足足有盯了她一刻,甚至想要不合时宜地冷笑几声。
她真心怀疑自己是不是那次施禁术后已经命归西天,不然遇见的怎么都是些荒唐得不能再荒唐的事情,碰到的净是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到头来只活活折磨她一个人。
“小竹竿,你是个适合练魂术的好苗子,不要违心,以后魂力有机会能超过师父我。”
堰苏手指虚空在她头上一点,蜻蜓蹁跹掠过她的额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这大概是每个师父都会的招数——打一巴掌再给颗糖。
宋钰敷衍地点头,没怎么听进心底里去。
打了个盹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下意识回望,师父又没见了踪影。
她习以为常伸了个懒腰,看天色已晚,洞内又变得昏暗无比。
躺在石床上,起身想喝口水,倒水时却发现水壶里早已滴水不剩。
无可奈何之下宋钰只好拎着那木桶踏上了去往无尽水井的路。
那条小路幽暗且没灯,唯有半喇弯月挂在天上微弱地照下来。
自习得无极魂术第二式后,她的五感敏锐了许多。视力也变好了不少,能勉强在这样的环境下视物。
走马观花地四处望,她拎着水桶哼着小调。
视线却突然凝滞在了一处。宋钰用力地揉了揉眼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背影。
直到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软肉,疼得眼泪飚下来才终于看清了那佝偻的人。她瞪大了双眼,自己绝不可能认错,那个背影她曾送远过千万次,满怀着开心与激动盼望过千万次,也在梦中回溯过千万次。
如今眼前的背影与记忆中的背影重叠在一起,一丝不差。
那一瞬间,宋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倒流。随后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抬步便跟上了眼前的背影,甚至小腿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背影越跑越快。
她的眼眶甚至有点发红,即便心底深处知道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人,也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爷爷,是你来找我了吗?
爷爷。
她跟到了一处寸草不生的荒地。
那身影刹那间作风消散了,她用手去抓还是无法聚拢半点。
屋檐后施施然出现了两个人,正中挡在她眼前,彻底挥散了那片幻影。
他们兴味盎然地盯着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宋钰抬头盯着两人的脸。一个人是贺弘益,另一个人不认得。
贺弘益赞赏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玉昆,幻影术练得不错啊,竟然真能把她骗过来。我还以为你吹牛呢。”
那人被唤作玉昆的,自是飘飘然。
“那是自然,我们法修首练法术,其次就是幻术。雕虫小技,骗骗她够了。”
宋钰冷眼看着,哑声道,“有什么目的,说来就是。何必大费周章。”
“我爹送我来之前叫我不要无故寻事,本来想忍忍的。”贺弘益眯了眯眼睛,然后故作可惜地开口,“可是你现在既然背后没了江家这棵大树,我就不想忍了。今天,就让我们一并清算之前的所有恩怨。”
转动的手腕发出咯吱的脆响。
他眼底闪起战斗的兴奋神情。
剑来。
鸿廌燃烧着擦过她的脖颈,脆弱的大动脉能够清晰感受到炙热的火焰。
宋钰退后一步,侧脸躲过。
玉昆接着飞身向前,掌间带着强势的法力,“这下,你这个废物可没活路了。”
近身缠斗时,她能看见他眼眸里嗜血的光芒。
宋钰被痛击猛倒在地。
“好。我和你今天就来清算。”她往旁边滚了几圈爬起,抬头死死盯住贺弘益,飞速掐诀将魂力聚于指尖。
刀光火影间,两方之力猛地对撞,荒地之上轰然一声巨响。
“轰隆——”
将天幕都染亮了半分。
-
另一边,潇湘峰后山。
有两人正对坐饮酒,中间置一盘棋,不过没有黑白子之分明,唯有不同玄力之系。
“淮溯,你说江伯伯为何要这么心急给人家递上婚书,就这么急切地想把你嫁出去?”清河打趣道。
对面那人轻抿了一口茶道,“前几日我的命石光微,父亲担心是浩劫将再至。”
“那你现在怎么样?”清河闻言抬头看他,“看起来也没大恙啊。”
指尖一动,将棋子推向前一格。
“我还以为你身负重伤,才在院中闭关了这么多天不出。”他撇了撇嘴。
“话说这小姑娘也是刚,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了婚书,这把江家的面子往哪里搁,又把自己的安危往哪搁。”他继续说着,颇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本就是依靠着江家立足的人,还是个五系灵根全废的修仙者,如今明晃晃地告诉大家,周围那群豺狼虎豹只会觉得现在她任人宰割。失去了江家的庇护,她能在学院里撑到几时去?”
清河摩挲了下棋子,饶有兴致道,“要不我们赌上一赌,就赌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哭着跑来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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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溯垂下了头,眼睫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
见好友这般情状,他郁闷了片刻,而后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石头上蹦起来。
“这几日闭关不出,你不会是在躲她吧。”得到这个结论,清河一脸的不敢置信,“时洄真君竟也有躲着别人的时候。”
江淮溯没理,对着面前眼花缭乱的白棋心下烦闷。
“为何不直接买黑白子,全是白子反倒难下了。”他道。
对方没来得及辩驳。
此时天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浇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雷霆轰鸣。
清河连忙掐诀遮挡,闪身躲进屋檐下,但衣袍还是被雨水淋湿了大半。
他用见鬼了的神情抬头看天,一边拂着身上的雨珠,一边招呼着还在雨中伫立不动的江淮溯,“喂,愣着干嘛,快点过来躲雨啊。这天也真是的,雨说下就下,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可白衣身影仍屹立于雨幕之中,屋檐处积攒的雨水滑落下来一道淋在背上。
这雨下得凑巧,江淮溯突然心下一动。
“不躲了。”留下这么一句,他便飞速掠去。
徒留下在原地一脸懵圈的清河,还没反应过来时,那货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挠了挠头,也不明白之这向来冷心冷情的兄弟,到底说的是躲雨还是躲情人。
最后思索了片刻,赶热闹心切还是压过了躲雨的心思,遂召来御剑跟上前面人。
江淮溯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场景就是宋钰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拿着匕首砍着坚如磐石的大殿。
旁边散落了一堆的工具。弯刀、铲子......
“你在做什么啊。”清河落地以后,急急地拎着衣袍过去,“哎哟我的天嘞,私自损坏大殿可是重罪。”
来人没回答,自顾自地砍殿墙。
“你没机会了,他们躲进了微尘大殿。大殿晚上有保护障,没法修的内门弟子印记就进不去。”江淮溯则是皱眉道。
大殿之前的空地上还残留着先前打斗的残余气息。
如今只剩下宋钰一人,情况一眼便已经十分明了。那找事的二人显然已经躲入殿内。
清河见状只觉头痛,耐心劝解道,“那咱等明天再说行不行,现在也没别的好办法呐。总不能把这整座大殿像树那样连根拔起吧。”
“拔不起来,那便劈开。”宋钰道。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宋钰,下巴快掉在地上。
对方浑然不觉自己说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来。
闻言好友江淮溯的脸上也毫无波澜。
他颇有些佩服地扫了旁边这并肩而立的两人一眼,
真猛啊。一个比一个猛。猛都猛到一块儿去了。不愧是有夫妻相的一对。
他又突然想起江淮溯七岁那年,把潇湘峰的几座偏殿连着路烧了个干净,现在潇湘峰那一片的路灯还是年久未修,晚上乌漆嘛黑。
没等脑海里的画面想完,宋钰就已经两眼禁闭,做法施咒。
手中的弯刀握紧,夹带着魂力一下又一下地从上砍下。这大殿却还是受阵法保护着,仅仅从瓦片上掉落了些石粒下来。
而她手中的完刀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
不行、得找比这大殿更坚硬的东西来。
宋钰凝神想着,余光却突然锁定了江淮溯腰间的那柄佩剑。
——淮隐。
16. 第16章——拔剑
几乎是在握紧那柄淮隐的刹那,江淮溯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阻止她拔剑。
“没用的。”他低头皱眉道。
微尘大殿虽然不如宗门大殿坚固,但仍有支柱几百,再加上长老设置的结界加持,不会如此轻易就被砍下。
“现下先回去,等明日再说。”
“不要,我不要。”她像是和自己犟上了,紧紧抓住了淮隐的剑鞘,“江淮溯,给我剑。”
她绝不要再忍下去。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立在原地没动。
“给我。”她一口咽下喉咙里那股铁锈味,“给我剑。”
清河见状反倒拦住了江淮溯,“没事儿没事儿,淮溯你就让她拔剑。淮隐可是天地五大神剑之一,除了剑灵亲自认的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
话音还没落地,宋钰已经一剑绽开,剑尖朝天。
淮隐出鞘,剑势扫平了荒地。她双手握着沉重的剑柄,纵使手腕抖得厉害也没松手。
“淮隐。”她轻轻地唤剑名,“我要你帮我劈开这大殿。”
魂力注入,黑色魂力隐没在剑柄的纹路上。
淮隐的剑刃迸发出极亮的光辉,随着宋钰一脚腾飞,剑身变大数百倍。
“劈!”
随着一声怒喝,淮隐削铁如泥地砍掉了大殿的一角。
她飞身便进入了大殿,直直地落在躲入殿内的两人面前。
瘦削的背脊此刻被月光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与剑影重叠,拦住去路。
见到来人,贺弘益和玉昆吃惊地叫了声,“宋钰?你怎么进来的。”
“轰——砰——砰——”
显然,大殿之内支柱由远及近的倾倒给了他们答案。
宋钰没理会,只是提剑步步往前。
冷漠又猩红的双目在月辉下亮得出奇,令玉昆不由退后了一步,他皱眉道,“宋钰,我们不想闹出什么大动静,你最好见好就收。”
贺弘益却定了定神,握紧了手中的剑道,“既然进来了,她不会善罢甘休。看来这次注定要你死我活了。”
“艹,这傻逼女人。灰麻雀飞上枝头了一会儿,还真以为自己变凤凰了。”玉昆没忍住低骂一声。
闻言,宋钰突然停住了脚步。
没忍住轻笑了声。这麻雀不麻雀,凤凰不凤凰的,听见的次数也够多了,耳朵都要起茧子。
她勾唇道,“那就先从你开始。”
剑刃陡然一转,直直地冲着玉昆而去。
玉昆急急地施法格挡,但连一击未完,法术保护障便破碎了一角,被一剑挑翻在地。
速度之快,贺弘益在旁边还没来得及格挡。
他惊呼道,“我去,你手里怎么拿的是神剑淮隐!”
玉昆一下子脑震荡还没缓过来,闻言更是两眼一黑。
宋钰没听他的,几剑刺穿他肩膀,又轻巧地挥剑碎了他的玄台。
一口鲜血,灵气尽散。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作衬,她提着滴血的剑尖转向右边的贺弘益,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轻声道,“现在,轮到你了。”
她勾唇恍惚地笑。
过往的记忆撺掇在眼前,他的面容与贺廉的神情重合,心底隐隐被锢住的痛苦在滋长。其实这一刻,畅快压过了理智。她不知道该去怨恨谁,每每夜深,恨来恨去最后还是只留下迷茫。
贺廉杀了魔头。
魔头死了,爷爷也死了。
如今贺弘益找上门来,她反倒不用拔剑四顾,只需要将剑指向对方脆弱的头颅。
凌厉的剑影下,鸿廌剑火光将大殿照亮。
“你打不赢我的。”交锋之际,贺弘益皱眉道,“这样下去,你也会重伤。”
很显然,即便是在她爆发的状态,他们之间的玄力依旧相当,他不可能像玉昆那样落入下风、任人宰割。
几轮以后,宋钰的魂力明显不支,身上也挂着大小被烧穿的伤痕。
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子,踉跄着将心魄之火烧得更旺。
黑色的火焰跃动着,在鸿廌的吞噬之火下硬生生挤出一点位置。
“那就看看,谁的火更厉害。”
她大笑起来,抽干了所有魂力注入剑中,一剑砍下。
剑压住剑。
贺弘益咬牙撑着,地却陷入了几寸。
“疯子,你这个疯子。”惊呼间,他从头到脚被砍出一道。
随即剑刃刺入砍下,他的肋骨断了几根狼狈匍匐在地。
眩晕的几秒,贺弘益竟然觉得一切发生很合理。这疯女人都砍了大殿,砍人不是分分钟。
宋钰则用剑撑住,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而后缓慢地将脚抬起,重重碾压在他的手指上,“听清楚了,我叫宋钰。”
“收起你那套主角光环论,你不是主角,只是一个垃圾。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哗啦啦——垃圾掀翻在他身上。宋钰也砰地倒地不起。
江淮溯赶来的时候,面前只剩下一地狼藉的景象。
而她灵力透支、经脉破碎趴在地上,用下巴撑地仰起脸。
面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血管破裂红点,眼睛处肿紫,鼻梁乌青,嘴角还在渗血。
岂止面目全非。
可她分明还在张狂地笑。
-
这么大的阵仗吸引来了很多人,院长和长老也踏空而来。
刹那间,仙术光芒照亮了整个玉冠峰。
二道长老抬手封住了她破损的心脉。
沉默半瞬,还是道,“这姑娘有毅力,是难能之才。”
玉冠长老却冷哼一声,“按照院规,重伤弟子,罚地势劫一百零八道。肆意毁坏院内财物,除赔偿外需罚涟漪湖禁闭十日。”
江河海踱步走至前,俯身用真气察看了宋钰的状况,发现性命暂时无忧后才松下气。
随即不疾不徐地开口,“玉昆动手在先,加之双方均重伤,判为互殴。”
“怎么,仗着自己即将突破天地境,这学院成了你江家的一言堂了不成?”玉冠长老冷笑,“可别忘了,还有多少长老在此,贺家也不是唯命是从之辈。今日若是不给我徒儿玉昆一个交代,不单是我不同意,就是玉氏一族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拂袖,气得吹起了胡子。
江河海面上不见恼怒,只是缓缓背手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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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遭的玄气疯涨。威压掐住了众人的咽喉,让人难以呼吸。
霎那间,旁边的七崖漫不经心的眼神中带了杀意,弟子屠寂亦即刻转头看向玉冠,手搭在剑鞘上。
其他真人残影掠于其身后,俯首作揖,“吾等无异议。”
“我所做处罚,均合乎公道。玉昆性恶,欲杀我院弟子,情节恶劣,理应罚地势劫108道,叛出师门。念及二道求全,疗愈后再逐出师门便罢了。”
“若有不服,尽管来讨。”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沧崆。
“至于财务赔偿一事,大殿修缮所需,我一并补上便是。”
闻言玉冠长老脸色阴沉,陡然转向宋钰。
阴厉的眼神不再有往日的伪装,径直拨开了友善的面皮。
宋钰下巴动了动,视线淡淡地望向他们。
“我干的。”
短短三个字。
没有委屈、没有恐慌,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似乎仅仅就只是陈述事实:
人我伤的,殿我砍的,我无心悔过。
一旁,江河海还在犹豫宋钰的判罚。毕竟此时牵扯贺家,虽说是他俩先动手,但人伤得很重,甚至伤及经脉,不是小事。
“那就罚弟子宋钰地势劫...”他缓缓开口道。
“慢——”
人未到声先到。
临沧从远处急急匆匆赶来。
江河海皱眉道,“这么急作甚?”
临沧气还没喘匀,就断断续续地蹦出字儿来,“贺...贺弘益...他说他...他服气...不追究.....宋钰。”
“什么?”在场的人都不解地抬头看。
宋钰也不知道这货着的哪门子邪。
只见临沧将手中的一卷宣纸展开,洁白的宣纸之上用血洋洋洒洒地写了几个大字。
老子欣赏你!
临沧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欲言又止地开口,“贺弘益说他的伤不用追责。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贺弘益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又盯了一秒这张宣纸。
实在难以想象他趴在地上还要写出这样的字来。
也是个人物。
最终宋钰还是被判了涟漪池寒冰刑半月。
等到长老定夺完,那时离战斗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她此刻恢复了些力气,能勉强支撑自己站起来。
在周围一众弟子注视下,她一瘸一拐地往洞里走。
待半步踏入洞穴之际,耳边听见江淮溯的声音,“你撕毁我们的婚约,是因我剑意倒退,难登阴阳境。”
没有半分疑问,似乎已然笃定。
宋钰停顿了半秒,还以为是错觉。毕竟普通人当了十几年,一下子误入这玄幻修仙的地界还没彻底适应。
结果发现发觉这位翩翩公子是用的法术传音,唯有二人之间能听见。
拽过脸余光看见几步以外,他仍面无表情地抓住佩剑、目不斜视。
连正眼都没朝她施舍一个。
无征兆地,她荒谬地笑了一声。
哪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傻子。
下一秒她便毫不犹豫地迈步进了涟漪湖,山门大关。
17. 第17章——涟漪湖
洞内暗无天日,只有最顶上一个小口子能透进来点光。
她被剥去了外衣,只剩下薄薄一件里衣。一踏进洞,蚀骨的寒意便爬上了背脊。
地势随阵法变换,她跟随牵引步步浸入湖中。
直到所有的骨头都麻木,血液也都被凝结。周遭寂静无声,连山中常听见的乌鸦叫声也消失了。
深不见尽头的洞穴深处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喊。
想必是同受涟漪湖寒冰刑的弟子不堪折磨,夜中呜咽。
湖水没过了她的肩膀,脚腕蓦地被水草缠住拖至湖中心。而后四肢、腰际、脖颈也都密密麻麻地缠上来,令她动弹不得。
水面上只剩下一个脑袋。
她低头盯着幽深寂静的湖水。
周遭漆黑,不能视物。唯有湖水,无处不在。若不是人有人皮,湖水早将浓稠的血液也稀释了干净,滚烫的体温亦会化作生冷。
想到这,她疑心这湖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人死在这鬼地方,灵魂也不能进入轮回,估计都化作鬼魂藏在湖底。此刻也许都悄悄在暗处窥伺她——一个新来的、倒霉的家伙。
这种惩戒的方法比天雷鞭磨人多了,主打的是一个煎熬。初来乍到,她只能任凭全身泡在湖水中,捉摸不清待会还有什么遭遇等着她,左右不过等着。
不过也没等让她久等。
眉间水化为霜,四肢百骸彻底结冰,阵法在她周身结成成一个结实的寒冰。而后脚腕上的水草猛地将她拽下。
晃荡着,宋钰就这么悬浮在湖中央。
一动也不能动。
蚀骨钻心的疼。
灵魄之魂火被生生掐灭,如同浇了水的灯芯,再点不着。
她的魂力属性偏火,而且刚觉醒不久,此刻在涟漪湖受寒冰刑,无异于处于炼狱。这清澄山里的酷刑多得是,但却偏选了这么个和她相克的。
真是煞费苦心了。她不禁冷笑了声。
刚受伤的伤口不能受魂火疗育,此刻在冰水中开始腐烂,她甚至能感受到渐渐扩大、加深的剑痕。
剑痕带着贺弘益的剑气。
为了转移被冷气麻痹的注意,也为了不让自己在这寒冰中就此沉睡,她强迫自己回想对战的情景。
大殿以外,她一对二几乎是被压着打。即便她能够短时间爆发魂力,但由于魂术本身的问题,施法需要凝聚心魄才能化为实体,简单来讲就是前摇很长,近身战几乎没有胜率。
那时玉昆指尖的术法带着凌厉的法力,直直地冲着她的脖颈劈开。
贺弘益的剑法也是以快制胜,两相制衡下,她必死无疑。
不过那时他突然推了她一把。
致死的法术球从动脉堪堪擦过。
现在彻底冷静下来,宋钰才意识到这个细节。不过当时怒气冲天,更何况那小子推她以后,还实打实给了她一巴掌。
“啪——”脑鸣中瞥到他笑,宋钰简直想撕烂他狂得欠揍的脸。
“记住这个教训,也记住我的名字,贺弘益。”他张狂地笑。
贺弘益。
她当然记得,而且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宋钰反手撑起,拿头撞他的鼻子。
而后趁他捂着鼻子吃痛的间隔,酝酿魂气在掌心,沿着她的身体狠狠火燎烧往二人。这魂火他们一时灭不掉,就索性躲进了大殿。
现在仔细想来,贺弘益估计不想闹出人命,才在出手时频频放手。不过他未免也太高看自己,宋钰想起在殿内他肋骨断了几根,撅着屁股躺在垃圾堆里的样子,不由想笑。
嘴角刚要扬起,寒冰就冻住了笑容。
结果这个表情比鬼还难看。
等个几个时辰,寒冰阵法解了,整个人就慢慢浮上去。
她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冰水霎时涌进眼球,眼皮都似乎被泡得膨胀难掀开。
使劲蠕动着趴在岸边,勉强维持住微弱的气息,没等一会儿,寒冰阵法又再一次将她拖入湖中。
反反复复。
将她折磨得精疲力竭。
水滴石的清晰滴答声间,她听见模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直到眼前洞天的光亮被遮挡,宋钰才堪堪抬了抬眼皮。
是放在咫尺之间的食盒。
宋钰费力地抻了抻脖子,才能望见早就走远了的背影。那白衣萧条的背影,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系在腰间的温润玉佩轻轻晃荡着。
他向来不屑得什么伪装,所以宋钰很容易就能认出来他是江淮溯。
他来做什么?是顺路来看她的笑话再施舍点可怜,或者进山门之前就得了癔症,进来前对着她胡言乱语,现在又过来犯病。
还是说这是一餐断头饭。
她皱眉摸索到食盒的边缘,能感受它传导出的温热。不过没等她打开,海草就又缠上来,她有意识地松手任由冰块结成,拖至湖中央。
在受刑时,她反复想着他的来意。
很显然,江淮溯没那么好心。也绝不是这么有良心的人。
寒冰刑结束。
她再次从湖中浮起,似尸体般飘到岸边。
拨开眼前湿漉漉的头发,她防备地将食盒全部拆开。
一层是包子,二层是鸡蛋,三层是茶水。
因为她动作很大,壶里的茶水还因此撒开了些。
宋钰疑心这些食物里都放了毒。遂将包子全都掰开,露出肉馅。鸡蛋也都剥开,将蛋黄拿出来。把茶叶都从水里拣出来,搓搓再闻闻。
自然这样是看不出毒药的痕迹的。也是,以他的恶毒心肠,说不准下的就是无色无味的毒药。
她把食盒一踢。
香味却飘散开来愈发浓郁,将肚子勾得咕咕直叫。算起来已经有一两天没进食,还呆在这阴寒湿冷的涟漪湖中,对于还没练成辟谷的宋钰来说,简直是饥寒交迫的具像化。
大脑失神,下意识又直勾勾地盯住那几个被踢翻的包子。
手也忍不住朝着去那边够了够。
吃一口,就把包子皮给吃了。江淮溯肯定没那么聪明,指不定毒药都放陷里了。她忍不住想。
手指勾到食盒的提手。
“啊!”脚腕处却蓦地被猛拉一下,宋钰下意识大喊一声,随后又被强拉入湖中。
等再起来,这会儿吃的早就全掉湖里。湿透的头发和衣服贴在身上,她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女鬼。
她哀怨地盯着这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等下一次江淮溯留下食盒,她就再没了顾忌,全塞进嘴里胡吃海喝一通。
对此,宋钰的至尊理念是:毒死总比饿死好。
而且这小子看着木头,肯定胆子不大,她在涟漪湖受刑已经是众人皆知,他应该不敢在这个关头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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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她吃东西来起来愈发心安理得。当然了,反正也没被毒死。
后边几天,他也都固定时间过来送食盒,扔下就走,连个正脸也没看清过。
至于食盒里面的东西,也是固定不变的几个包子,再加一壶茶水。日晚就送来,第二天来送的时候拿走。
黑檀木和棕木的食盒换着来。
如此几日之后,宋钰掐着手指就能估算出他过来的时辰。
每次临近第十七次寒冰刑即将结束之际,他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山门口。走一百零三步,就能到她所在涟漪湖的岸边,再掐大概十几秒,他放下食盒。
然后她在寒冰里,心跳五六下,那道凝望湖面的视线就会收回,他随之转身,衣袍被动作掀起一角。
一、二、三。
被寒冰冻住的宋钰在心底默数。
四五。
寒冰霎时消融。她急速浮起的同时,奋力往岸边一跃,湿答答的手抓住了江淮溯整洁的衣服下摆。
他没有回头。
“喂。”宋钰哑声叫他。
大概有过了几秒,他才慢慢地偏了偏头,在昏暗的天光下潭水般深邃的眸子与她相对视。
“你来干嘛。”她问道。
他无意回答,抬步向前,却依然被死死拽住的衣摆牵扯住,无法向前。
于是再次轻抬眼回望。
宋钰有点不自然地挠头,硬着头皮道,“明天能带只鸡腿来不,要米饭不要包子。白开水就行,不要泡茶叶太苦了。最好能鸡蛋能加两个,不够吃。”
气氛再次静止了半晌。
她看见他轻轻扬了扬下巴,似乎是表示同意的意思。于是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由着海草“唰——”一下拖拽入水中。
岸边泥地留下一道长长痕迹。
涟漪洞中的光景白天黑夜混同,十年如一日。
不过有了鸡腿傍身的日子,连着受寒冰刑也变得可期待起来。冰凉凉的水也变成了修身养性的冰泉,她掰着手指数这湖水还要结冰几次,才能吃到香喷喷的鸡腿。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有没有半月。
当宋钰再次被寒冰阵法冰冻,四肢无法动弹时,感受到江淮溯的气息近在眼前。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先前拔了淮隐剑的缘故,每次他一靠近,第七感就准得吓人。
这次他没走,独属于他的气息并未消散。
寒冰将四肢百骸都冻结,血液也无法流动。宋钰等待着,每一轮寒冰惩戒都有一段休息期。
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三分钟,也许是几秒。反正大概是她狼吞虎咽吃完一个鸡腿的时间。
寒冰解冻,浑身都带着寒霜,她于湖中拖着未解开的海草浮起,被湖中的涟漪冲到岸边,正好搁浅于他眼前。
睁开双眼,江淮溯对着她伸出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曲露出手掌,隐隐可见细瘦手腕处的青筋。
她不明所以地抬眼望他。
“扶你起来。”他琥珀色的眸子向下俯视,淡淡道。
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悲。
同情,还是可怜。宋钰费劲地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似乎这只是例行公事,没掺杂任何私情。
她从地上自己爬起来,没去搭理他无故伸出的手。
瞟了一眼他的脚边,这回没带来那个食盒。
18. 第18章——寒冰刑结束
宋钰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大高个,可站起来还是矮了江淮溯一头。
她不屑得仰头看他,因为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又用那双又冷又淡的眸子审视着自己。
微微低头侧过脸,入目是他的那柄配剑。剑炳与剑鞘曜黑,没有任何装饰或是保护性的东西,但细看连一丝划痕都没有,足以见得它的坚不可摧。
不过也是,它神剑的威名在外,若是没这点实力,怎能坎得下微尘大殿内的七七四十九根砥柱。
如今的微尘大殿,一半都已经暴露天外。
可称得上微尘半殿。
宋钰当时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把殿角掀开,没成想微尘大殿的砥柱没那么坚固,一剑就劈开了内殿。
见她的视线久久停在他的腰际,江淮溯不着痕迹地将剑往前递了递,淡淡道,“淮隐,它的名字。”
她闻言顿了半瞬。
淮隐乃是五大神剑之一,世人谁不知淮隐出鞘,鬼怪皆散,妖魔溃逃。
他这是在介绍剑给她认识?
不知来人何意,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它的名字,“淮隐。”
淮隐顿时作响,剑气横扫了整个洞穴。
涟漪湖更是激起一尺高的浪来。
看起来像是在回应她似的。
见状,江淮溯皱眉握住了剑鞘,低声呵斥。
这剑似乎还挺喜欢她?宋钰看他护犊子那样,轻嗤了声,干嘛这么防备,弄得她像是要偷剑似的。
不过,要是这神剑偏要赖上她的话,也不是不行。谁能受得了每天和这冰块呆一块,剑也受不了。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震天响。
江淮溯倒是没看出她如此活跃的心理活动,只是觉得丢脸。
自在冰湖圣地拔出神剑淮隐,又结魂契起,剑灵就沉默寡言,再加上剑煞气重,平日里也不随意出鞘,如同死寂的潭水。
如今来了个宋钰,她稍稍一靠近,剑灵就会产生感应。
一直在识海里叫嚣着。
真丢脸。
宋钰张嘴想说些什么。不过她的背后,涟漪湖中的海草已经悄悄潜伏,此刻正想趁其不备缠上脚踝。
“呲——”她甚至没反应过来,江淮溯就已经一剑斩断了先行的海草。
后边跟过来的几十条海草顿时蔫蔫的,开始试探着往回躲。
淮隐剑的威压释放的那一瞬间,整个山洞似乎都寂静了一瞬间。所有生物都忌惮着隐到暗处去。
宋钰拿不准他的意思。
疑惑的目光移过来的那一刻,他轻咳了声,
“半月期限已到,你可以出去了。”
哦。
她恍然大悟,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就说这个坏东西哪有这么好心。难怪之前放下食盒就走,原来是怕耽误她受罚。
宋钰顺着贴身的衣物将衣摆提起来。
只不过没等掀起到膝盖,就被江淮溯给制止。
“你、你要做什么。”他皱眉撇过脸去,似乎眼前的画面多么粗俗难忍。
她低头瞟了眼。
里衣被水浸透,薄薄一层贴在身上,能够完全看出身体的曲线。不过衣摆之下还有条裤子穿着,他在紧张什么。
偏头看到他的耳尖通红。
没想到他还是个纯情之人。
不过她没在意继续手上的动作,将衣摆掀起来拧干了水。
“走吧,师兄。”
她轻巧地叫了声。
师兄。
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个称呼。
许是总听见贺弘益那个欠揍的家伙叫七崖师兄,也许是好不容易见他有些慌乱的模样,此刻起了恶趣味,便随口叫了句。
不过对方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大不少。
“你叫我什么?”江淮溯如被雷劈般震惊地停止脚步。
而后具有压迫感的身形挡在她面前,严肃道,“你我不是师出同门,不该叫我师兄。”
哦。宋钰瞥了他一眼,这人有够较真的。
她吊儿郎当道,“没叫你,叫淮隐呢。”
闻言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后几大步走向前,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思。
洞外,宋钰踏过结界,被迎面拂过的暖风吹得恍惚。
重新见到阳光的那一刻,她从未觉得这洞外的光景如此美丽过。
江淮溯带她出洞后便与她分道扬镳了。他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宋钰不用想也知道,她那个便宜师父估计还没回来,于是就沿着山脉的小路随便逛逛,享受下晴天暖洋洋的温度。
“喂,宋钰!”
一声尖细稚嫩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宋钰!”又是一声。
不过这次的声音洪亮了些,也带上些男声的沙哑和粗犷。
她皱眉转头看,平视之下无人。缓缓将视线下移,才发现是西源。
他正偷偷摸摸地躲在一个小草堆后边,蹦起来冲着她招手。
宋钰表示无奈。
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那么见不得人,也就只有他了。
“是我啊西源——宋钰!快过来,来啊,快……”他用大声的气音急切召唤她。
闻言,宋钰才转了个背,冲着他慢悠悠地走过去,停在他面前,又低头睨了他一眼。
“有何贵干啊?”她不冷不热地问道。
西源却把头一扭,反复指了指耳朵,示意她蹲下来听他说话。
事儿真多。
她在心底吐槽。
不过还是不耐烦地蹲下来,正对上他此刻又猥琐又亮晶晶闪着期待的眼睛。
被着实吓了一跳。
“宋钰,要不要和我参加小组赛?”
小组赛?什么小组赛?
被关在涟漪湖整整半月,宋钰可谓是彻底与世隔绝,自然也不知道西源说的这个小组赛是什么。
收到她的迷茫眼神,西源立刻了然。随即开始尽职尽责地解释道,“你初来乍到,肯定不懂。修仙界自古便有灵锋试炼大会,那是天下规格最高,所有修仙者都趋之若鹜的赛事。等到那时候,各个大陆的修仙天才汇集,只为在这大会上拔得头筹。”
“灵峰试炼大会由圣人谷举办,时间不定,地点随机刷新。可能百年一届,也可能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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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一届。这次圣人谷发了给天下修仙学院都发了英雄诏令,宣布灵峰试炼大会于五年后举行。”
宋钰问道,“赢了有什么好处?”
闻言西源一脸你没见过世面的神色,缓缓道,“这一来么,灵峰试炼大会是天下修仙者证明实力的机会。二来么,多数修仙之流视此为证道之路,更有甚者因此飞升。这三来,也是最功利的,赢得大会者所代表的学院能够取得子墟秘境的通行令,这秘境里小小一件宝贝就够修仙者一辈子藏着。”
“哦。”她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应了声,“然后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西源闻言却急了。
“正是由于这诏令昭告天下,灵峰试炼大会又迫在眉睫。现在青月沧崆才要进行小组赛选拔出优胜者,再由玄苍国代表授予徽章,然后国家之间决出代表玄武大陆参赛的修仙者,最后通往灵峰试炼大会。”
他一口气说了一串,连气都不带喘的。
“这可是我们的好机会啊!跟我一起参加小组赛吧!”又是那副装可怜的模样。
实在让人难以下眼。
宋钰眯了眯眼睛,奇怪地扫了一眼他狂热的面目,道,“西源啊西源,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对修仙还有这追求。”
“诶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又小心地环视四周一圈才压着嗓子说道,“什么修仙不修仙的,管它三七二十一,小组赛成了以后,咱不就能出去了!只要能拿到小组赛冠军,后边谁管这么多,天涯海角任我游。”
啊——他还想着下山呢。
她这下才恍悟。
宋钰从第一次进藏经阁见到他时,他就在琢磨这玩意儿。在山上过了大半年,没想到等到连宋钰都快歇了下山的念头,他还在继续努力。
“拿小组赛冠军?”提到冠军这个词,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面庞,而后有些无语地指了指他和自己,道,“你是说我们?打败所有弟子拿冠军?不是吧,我们拿什么去参加比赛。”
这事儿说起来真的离了大谱。
青月沧崆以剑道一术闻名,就是剑修那脉比赛那天被西源下了蒙汗药,也还有法修和符修这类攻击力强的派别,哪能轮到他们俩。
她甚至还想要拿手去探一探他的额头,看这人是不是高烧将脑子也烧坏了。
“所以说嘛———”他冲她眨了眨眼睛,扬起一个暧昧的微笑,“你去找厉害的剑修组队。再把我拉进去。”
他白日做梦的样子有点天真得好笑。
她知道西源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将算盘珠子打到江淮溯身上,要是队里有江淮溯,几乎就是奠定了胜局。
毫无争议的剑道第一。
可是她拿什么去让人家比赛一拖二,宋钰敢肯定,就是他俩跪死在地上他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答应过我的,对不对?只要我帮你翻译出来那回魂术,就帮我出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急切道。
哦。
宋钰无趣地应了句。
“那我们就参加。”
不过,她可不会向那个傲慢的家伙低头。
她思忖着,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19. 第19章——咒修
见她那副淡然处之、成竹于胸的样子,西源硬生生将涌到嗓子眼的叮嘱与督促咽回了肚子里。
只垫着脚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带递给她一个信任的眼神。
有没有成算?这是一个好问题。
但是在宋钰漫长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考虑失败几率的时候。细想前十八年,不论是在乞丐小孩堆里护着馒头,还是她单枪匹马闯进地主的宅子抢回地契,她从来都不害怕。
她有时候想,这也许是上天赋予她的天赋。
宋钰没再继续和他寒暄,越过他沿路继续往前走。手冲着后边挥了挥。
“这就走了?喂!宋钰!千万别忘记和我的约定啊?”西源的声音从背后遥遥传来。
她没回应,手冲着后边挥了挥。
不过她不是急着去找人组队,而是伸了个懒腰,选了块溪流边的石头靠着,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阳光。
惬意且干燥得舒适的感觉蔓延开。
眼皮便开始止不住耷拉下来。
“哒哒哒——”耳边传来石子滑落细碎的声音。
宋钰蹙了蹙眉头,没睁眼。
“哒哒—”
“哒,哒哒哒——”
这声音没完没了,越来越密集,最后像是爆发山体滑坡了似的。
她不耐烦地睁眼起来,正好有一粒石子落在眉心。
漫不经心地伸手捻起这小石子,却眼神蓦地一沉,飞速掷向眼前的某处。
“唰唰唰。”
枝叶摇曳间,从灌木丛后边走出个野气十足的高个男人来。
七崖。
宋钰拿眼睛瞪他。
真邪性,在这儿打个盹也能遇见。她无语,此时真想从怀里掏出个柳树枝沾水来驱邪。
这师兄弟,一个前脚刚走,后一个就接上,阴魂不散。
偏偏还要她来面对这两个疯子。
“不错,眼神挺好,扔得也准。”他自来熟地坐在她旁边,投来赞赏的目光。
“不是眼神好,是耳朵没问题。”宋钰指了指脑袋旁边那两耳朵。
闻言七崖笑开了怀。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直率。从来不像别的弟子那样弯弯绕绕的,和你说话不费劲。我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也是对牛弹琴。”
最后一句他讲得欠揍,但现在宋钰并不想追究。
她只想这个没事找事、闲得无事可做的潇湘峰大师兄赶紧走人,然后好好享受当下宜人的温暖。
“最近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哪知天不遂人愿,他又自顾自地寒暄起来。
话很俗套,像是没话找话,问的都是些别人只想敷衍带过的问题。而且有谁不知道,这半个月她被罚在涟漪湖里受寒冰刑,还凑上来追着人家嘲笑。
这人真有恶趣味。
她抬眼敷衍道,“行行行,凑活。”
哪知一扫眼过去,见到的眼眸却是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似乎就真的只是在关心她的近况,平常得像是问她今天是不是在下雨一样。
很显然,今天是大晴天,这是傻子才会问的问题。
于是宋钰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老子在冰里呆了半个月,水确实喝得挺饱。”
他听出了她的幽怨,笑道,“江淮溯不是天天给你送吃食,难道还能饿到你啊。况且修仙者讲求的是辟五谷、清净六根,那涟漪湖我去过,倒是清净适合修炼。”
闻言,宋钰本来下意识想要回“那你住里边啊,谁拦着你”,但又敏锐地捕捉到那三个字,皱眉反问,“是你让江淮溯进来送食盒的?”
她还以为江淮溯有那么好心,天天准时到。
七崖没正面回答但也没否认,继续说道,“包子好吃吗?”
“难吃,难吃得要死。”
宋钰佯装作呕吐状。
“啊——”七崖拉长了音调,语气里满满的幸灾乐祸,“那看来某人要伤心了。那可是他亲手做的,每天天没亮就起来擀面皮了。”
她扯住他的领口,质疑道,“某人是谁?”
见宋钰这么认真严肃,他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捧腹不止,断断续续的话里能拼出三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呵哈哈哈哈…贺呵呵…
...贺...弘...益。
宋钰:???
她的额角出现了三道黑线。
没好气地把头撇过去,索性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但七崖很显然没这个眼力见,还小碎步上来在她面前喋喋不休,“他可说了啊,这是他们家的祖传手艺,人家祖宗拿这个发家致富的,传到他这一代可是第十八代传人了啊…”
宋钰背过身去。
他又追着上来。
“没完没了了,你狗皮膏药啊,这么黏人。”她依旧没好气道。
毕竟一想到贺弘益那个大少爷围着大红色围裙包包子,她的世界观就碎了一地。
酷炫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化身红衣俏厨娘。鬼知道这家伙起的什么心思。
她摇头将想象的画面甩掉。
等回过神,眼前又出现了七崖那张英气里带点邪性的脸。
他拿手在她眼前挥,问道,“人呢?睡着了,还是死了,给个准信啊。”
“滚你丫的。”她用力推开他的肩膀。
七崖才开始解释,“逗你的,贺师弟是做起来给师父和同门师兄弟的,我就顺便给你留了几个。”
几个。她不禁沉思。
在涟漪湖中她吃到的包子不下二十个,到后来再好吃也给吃腻了。
“话说回来。”七崖一下子又扯回正事儿,“最近学院里要办小组赛,这件事儿你知道了吧。”
“知道啊,怎么,你要和我组队啊。”宋钰白了他一眼。
“行啊。”他倒是答应得爽快,“先搁清澄山脚下排队去啊,排上九九八十一万天说不定呢。”
听见这话,她是真心想一拳轰上去。可惜,实力上的差距注定她起心动念的那一刻,就会被七崖发觉并反揍。
于是她歇了这个心思。
不过,若是西源真要出山,就意味着她的小队得战胜江淮溯那个小队。这是通往下山之路的必经一环,所以不论如何,得让小队的实力在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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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有与对手一搏之力。
学院并不禁止跨派系组队,但却常常会形成派系之间的割据之势。正因功法相同,灵力相融,故而默契上也更佳些。
不过也注定了其劣势,那就是队伍没有容错。一旦被打溃,没有翻身机会。
“要不你求我,说不定我会站你这边呢,”他眯起眼睛,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
宋钰斜眼扫他,“我看起来就这么蠢,你哪怕演一下呢。江淮溯”
七崖状似没听见她话语里的夹枪带棒,只面色不改地吐出话来,“我和江淮溯那家伙关系又不见得好,他剑道压我一头不止一天两天,我早就对他心生怨怼,你再一策反,我不就是你的了。”
闻言她盯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久久无法回神。
她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这么心如磐石地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而且还明晃晃地挑拨自己的关系,如此不把她当人看。
“行了,你现在滚吧。”她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诶别啊,我还有最后一句没说完呢。”
一秒,两秒,三秒。
宋钰再次抬头道,“你倒是说啊。”
“那你倒是问啊。”他理所应当地说。
“行了,你真的可以滚了。”宋钰忍无可忍,不耐烦地推搡他,七崖才急忙蹦出句完整连贯的话来。
“咒修!你找咒修术厄、克戒那帮人组队,兴许还有机会。”
宋钰听到了。
不过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记下,在草地上翻个身,继续做她的晴天白日梦。
背后没再传来嘈杂的声音,灵力恢复正常漂浮状态,环境变得静谧安详。
她闭上眼呼呼大睡。
一觉就睡到了大晚上,白玉盘正挂在头顶上的天空,幽幽地照耀着山地。
宋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杂草碎屑,按着记忆冲着咒修所在那处灵脉峰走去。
话说时间赶得也是凑巧,她进入灵脉峰后,大路上人流攒动,有的衣冠凌乱,有的打着哈欠,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宋钰一眼就看出咒修与常人不同的作息。他们日落而作,日出而息。这不禁让刚睡醒的她感到亲切。
她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路过一个小胡同时却突然手腕一紧,被连带着拉进那个幽暗的小胡同里。
宋钰正要抬手反击,却被来人连忙捂住了嘴。
“是我是我,西源。”
她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你拉我进来做什么?”她不解道。
“哎呀,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你先按照我给你指的路逃走,我到时候有机会再来找你。”他的话语急切,似乎下一秒就要急得哭出来。
“干嘛要走,我就是来咒修峰看看。”宋钰一脸莫名其妙。
“来不及和你解释了,你先走!”他连扯带拽地要把她往离开的方向拉,她却还是岿然不动。
“西…”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他的名字,背后却已经传来一句字正腔圆的喊话。
“西—源—原来你小子躲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