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豪门大小姐手中领养自己》 1、第 1 章 【小姐姐,能麻烦你今天来接一下橘子吗?】 安迟叙听见手机的震动声,忍不住暂停繁忙的工作。 看见短信内容后,她更加着急,按鼠标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这会儿距离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安迟叙的心却早已飞出这间繁忙的办公室。 她和前任分手了,结束了长达八年的纠缠不清。 一个人的房间却显得太过空旷。 约莫三个月前,安迟叙耐不住独自面对空房的冷寂,决定养一只宠物。 她怕自己照顾不好别的生命,更怕养了之后无法负责,却又不可能抛弃,身陷两难。 便找了个想要寄养宠物的学生党,期末加暑假这三个月帮她照顾她的猫。 猫是长毛金渐层,毛金灿灿的顺滑,铲屎官因此叫它橘子。 铲屎官说它性格好,粘人还不吵。对于安迟叙提出的顾虑,也写了很长一串注意事项。 安迟叙看过小猫的视频,猫没骨头似的黏在它铲屎官身上,又是蹭又是踩,糯糯的声音软到心底。 定下接它回家照顾三个月的那天起,安迟叙就一直在期待真正接到它。 今天终于要见面了。 安迟叙颤抖着手关掉误点开的界面,深吸一口气。 她承担不起早退的风险,更受不了被留下来加班的可能,必须得把工作做完。 *** 娱乐公司的助理策划岗位并不好做。 没有实权,纯打杂,要做的事琐碎繁多。 安迟叙把视频demo剪辑完成发送后,又开始整理方才会议的记录。 上午她才跑完现场通告,带着实习生,跟着她的组长。 下午赶场子回来开会,这会儿报告还得她写。 实习生妹妹下午有课,本来也不太可能留在她们燕巡娱乐,安迟叙没那个资格给她安排活儿,整理会议记录的事又回到她手里。 入职两年,她也差不多习惯这样的工作节奏了。 安迟叙想要在这座高竞争快节奏的城市留下来,必须加倍努力。 整理到末尾,安迟叙看见这次会议记录的发送名单,鼠标在中心总监的名字上稍作停顿。 晏辞微。 安迟叙所在部门的直属总监,也是安迟叙往上数几级的顶头上司。 虽不常和晏辞微打交道,但晏辞微的大名响彻整个燕巡娱乐,可谓无人不知。 “燕巡娱乐,猜猜看公司名为何带一个燕字?”安迟叙带实习生的时候,第一天就给对方讲了公司的几个禁忌。 “创始人喜欢燕子?寓意好?”实习生田茗还有大学生的懵懂,回的话把安迟叙逗笑了。 “我们公司就姓晏,日安晏。晏辞微和现任董事长关系匪浅。不要和同事在背后议论她空降的事,策划作风等等。” 安迟叙想了想,又给实习生补充了一句话。 “也不要打她的主意。”这句提醒有些私密,却并非出自安迟叙的私心。 她到岗的时候,带她组长也是这么告诫她的。 实习生只有小概率留在燕巡娱乐,因此更加危险。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仗着以后没有关系,对晏辞微眉来眼去,最后又被晏辞微丢出燕巡总部的大楼。 毕竟,晏辞微有总监的身份,空降后雷霆手段整治整个部门,成果叫不满的人都闭了嘴。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张不输旗下艺人的脸和身段。 只冲着那张脸,谁都能想象学生时代她会有多么受欢迎。 眼角一点痣是许多人少年时代梦中最惹眼的红,一刷蝶翼睫毛勾走太多心魂罪孽深重。 田茗对安迟叙的提醒略微不满,这份尴尬在下午见到晏辞微本人时烟消云散。 “安姐,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提醒我了……”这会儿,田茗还在给安迟叙发消息呢,看起来有些服气,约莫是对晏辞微一眼惊鸿。 思绪被晏辞微扯成轻浮棉絮的安迟叙看见这个消息,没有回复。 她输入晏辞微的工作邮箱,把会议记录发送过去。 把所有琐事处理完,安迟叙写完工作周报,还整理好明天要做的事。 这会儿已是晚上八点,下班时间早已过去,整层楼却依旧挤满了人,和安迟叙下午收到寄养猫主消息时的情景没有区别。 她把东西藏在大衣里,拿起一包纸假装去上厕所。 而后飞快的溜向下楼的电梯。 这是她一贯的操作。她们组组长热衷于加班,更喜欢和她们一起加班。没人能在她眼皮底下“早退”。 可橘子的铲屎官九点半有事得回学校。算上通勤时间,安迟叙现在该走了。 确认组长没有跟上来后,安迟叙松了口气。 电梯数字慢慢叠加,即将到达她们策划部门所在的17楼,却没有停下。 安迟叙按着大衣里藏的包,仰头看着猩红的数字翻飞。 一直抵达顶楼23层,电梯才堪堪停下。 安迟叙的心颤了下。 那电梯再次丝滑的从23楼往下溜,流水一般通畅。 安迟叙想到了一个人。 她收回仰到沉重的头,眨过干涩的眼。 她应该走楼梯,或者换一班,甚至现在回到工位上,坐实上厕所的借口。 安迟叙抬腿准备离开,停滞的呼吸让这一动作变得很慢。 “叮”一声,电梯停稳。 来不及撤退的安迟叙侧目,对上电梯内晏辞微的脸。 晏辞微。 她认识十年的青梅,相伴八年的前任。 扬起白净的下颚,挑着目光望向她。 “……” 沉默如此刻大楼外的夜色,浓厚粘稠。 初夏的阴雨覆盖了夜空,带走爽朗的月色,将走廊一同染成雾。 电梯间内灯光忽闪一瞬,衬得晏辞微精致立体的脸如同鬼魂。 纤长的睫毛遮盖眼眸的光,晦涩成阴鸷的模样。眼角的红痣好像一抹血色。 这位总监被人喜爱的一切都模糊成反色的对立面。 她在电梯深处静默着,长久的凝视着安迟叙。 安迟叙僵硬的完成一次转身,想要离开。 整个燕巡娱乐。整个中学、大学校园,甚至认识晏辞微的人里。 唯独她安迟叙在晏辞微面前,有如此不敬的底气。 安迟叙以为,晏辞微会理解她这一秒的尴尬,放掉她这只可怜的羔羊。 晏辞微却歪了头,把惨白化作纯净的脂膏,带上些微呼吸的粉。 “不进来?”晏辞微按住了电梯的开关,好像按住了安迟叙的咽喉。 猩红的数字大概也为17层停驻、永恒。 安迟叙认命的闭上眼,转向晏辞微,迈入电梯。 她低着头。除去最初的对视,安迟叙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晏辞微。 二人分局电梯两侧,中间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 两边的空气都不曾流通,安迟叙没有闻到晏辞微身上一贯的天竺葵香。 踉踉跄跄的运行震动叫电梯内的光也不明朗。 安迟叙余光稍抬,不愿投向鬼魅的另一侧,干脆放空头脑闭目养神。 手还悄然把大衣内藏的包掩盖好。 下意识的遮掩。 她不曾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却没有一瞬不再注视她。 晏辞微的视线很轻,很柔。细雨一般似丝线,微凉。 却连绵不断。 曾经的安迟叙习惯这样的注视。 她被晏辞微注视了八年,视线在某一瞬间忽然断裂。 现在的安迟叙感受不到这股略带侵略性的注视,如同鼻炎发作的她闻不到那深邃甜腻,又带着难以拒绝的苦涩的香水。 电梯下行的速度有些太慢了。安迟叙闭上眼,连她期待了许久,不出半个小时就要见面的小猫都不曾去想。 只想电梯快点到。 …… “我记得下班时间……”晏辞微竟然开口了。 安迟叙睁开眼。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听见晏辞微的声音。 冷调的嗓音好像雪莲,有那么清透,那么靓丽。 叫她忍不住一个哆嗦。 安迟叙咬住舌头,不让自己露怯。 幸好,电梯门开了。 安迟叙没有看到底是几楼,抬脚快步走了出去。 晏辞微的目光死死的扎在她身上,随着她的步伐上下。 似乎跟随,成为匹配她的舞步,伴奏的鼓点。 晏辞微就在身后。 安迟叙听见了那不同的踢踏声。晏辞微的鞋子底很厚,踏在地面上,即便不用力,也有石竹滴水的哒哒声。 夜晚的办公楼虽喧嚣,晏辞微的步伐依旧那样响亮,震得好像安迟叙的鼓膜,逐渐取代她的听力。 安迟叙没有回头。 她踏出大门,加重呼吸,把沉寂到只剩晏辞微的世界重新变得喧嚣。 身后,却还是缠黏着一股水鬼的气息。 阴冷感在初夏的夜里无比明显,是一团别有用心的凉意,把安迟叙的前后划分阴阳。 晏辞微已许久没有跟着她,如此恐惧叫安迟叙久违。 还好她不再有曾经的兴奋感。 走进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后,安迟叙终于没再感受到那股视线。 她回过头,当然也不会看见晏辞微。 ……说到底,晏辞微可是董事长的女儿,每天豪车司机专送上下班。怎么可能和她一起挤地铁。 安迟叙按住跳动不停的心脏,想。 也许都是她的错觉。 晏辞微,她的前任,她们经历如此难看的分手……当然不曾跟随她离开电梯,不曾亦步亦趋尾随她身后。 一切都只是她听见晏辞微的声音太紧张,把过去当作现实。 *** “麻烦你把橘子送过来了。我才下班,不好意思。”安迟叙到小区楼下时,橘子的铲屎官裴昱希已经抱着猫包等了一会儿了。 “没事没事。”裴昱希今年大二,家里似乎很有钱。她没有住宿舍,养猫也是因为寂寞。 奈何她是偷偷养的,没有告诉猫毛过敏的家里人,假期便没法把猫带回去,这才找到安迟叙,想寄养在她家。 裴昱希没有把猫包递到安迟叙手里。一副希冀的模样看着安迟叙,想要再摸橘子一会儿。 安迟叙想了想,也就带裴昱希上楼了。 “你是在娱乐公司工作?”电梯里,裴昱希跟安迟叙闲聊起来。 “算是吧。我这个岗位不怎么接触艺人。”这是安迟叙一贯对外的说辞。 她怕这个小妹妹还是个追星族,找她要签名什么的。 “这样……”裴昱希若有所思,之后却没再开口。 两个人本来也不太熟悉,安迟叙惯于沉静,也不嫌尴尬。 电梯门开后径直走向自己家门口,指纹解锁。 “橘子……”裴昱希恋恋不舍的打开猫包。 “钱我待会儿给你。”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在安迟叙身上,挺专注的看着橘子。 橘子比她自在多了,真是性格好,一点不怕生。 踩在安迟叙家里地板上,傲气的竖起尾巴,到处嗅闻,没有发抖或者飞机耳,不叫也不害怕。 “行呢。给她准备的房间在这边,里面东西按你说的买好了。” 安迟叙瞧着橘子可爱,也没敢轻举妄动,先带裴昱希去看她准备的猫房。 “小姐姐很用心了。”裴昱希检查完,感叹一声。 这布置比她自己给橘子准备的房间还好。 猫砂盆用的还是自动的,猫窝都有三个,遍布角落。 小姐姐的家也蛮大的,打扫干净摆放整齐,可以见得人也仔细温柔。 她真是捡到宝了。 “记得给我小号发橘子的日常!小号待会儿推给你!” 裴昱希还得赶回去处理学生会的事,没法再和她心心念念的橘子腻歪。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你路上小心。”送走裴昱希,安迟叙在猫房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猫房原本是客房,没什么人住。 上周安迟叙打扫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还把空闲的床换成了猫抓盆。 如今看见小猫骄傲着在新领地转来转去,安迟叙觉得挺值。 “橘子。”安迟叙试着喊了小猫一声。 小猫刚刚抓完猫抓板,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这会儿被陌生人呼唤,没有反应,窝在猫窝里一动不动。 “……也罢,慢慢熟悉吧。”安迟叙去倒好猫粮。 裴昱希把小号推了过来,钱也付了。 安迟叙收下钱,加上那个小号。 头像有点眼熟。发送好友申请的时候,安迟叙略微出神。 *** 晏辞微返回公司,重新回到17楼。 此时已是八点十二分。离下班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晏辞微走进安迟叙平日工作的办公室,瞧着几乎无人离席的办公室,眼皮一跳。 她敲了下门,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所有加班的员工抬起头,看向她们的部门总监。 “下班。”晏辞微只两个字。 甚至算不上一句话,这只是命令而已。 她扫了一眼部门组长,抱臂离开。 员工们手忙脚乱的收拾起东西,鸦雀无声。 晏辞微沉着一颗心再次离开公司,坐上回家的车,打开平板继续处理工作。 母亲让她选一个部门,先从总监干起,日后方便接手燕巡,乃至整个集团。 晏辞微挑了最忙的部门去空降,旁人都不知道她有私心。 处理到正烦的时候,晏辞微摸向衣兜,那里躺了一只电子烟。 她打开,水果口味的香气飘入口腔。云雾吞吐,疲惫感随着脑海里的人舒缓。 安迟叙低垂的头颅印在脑海里。 深刻着,好像要把她的头脑雕出一块阴影。 她早就是了。 晏辞微出神的想着,回忆潮水般涌动。 手机在这时发出一阵颤动。 晏辞微不耐烦的打开,看见新的好友申请。 【我来发橘子】 没头没脑的好友申请。晏辞微还以为是损友又把她私人微信发给了相亲对象,差点把这个人拉黑。 直到目光触及到对方的头像。 晏辞微顿了顿手,点了通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安迟叙见裴昱希小号通过了好友申请,发了一段橘子走动的视频。 【她很有活力~看起来不需要我们担心。我给她放了猫粮,还没去吃,可能不饿。】 安迟叙尽职尽责的汇报着工作。 橘子寄养在她家,她一个月能拿五千。 这也是她说裴昱希家里大概很有钱的原因。 安迟叙把照顾橘子当作了双赢的副业,自然有求必应。 她发消息的时候,橘子终于走到她身边了。 小猫当真亲人,围着她脚边嗅闻又转了几圈之后,嗷一声躺了下去,翻着肚皮对着安迟叙。 安迟叙一时间有点懵。 她第一次养猫,之前也没接触过小动物。 猫这么做,对吗? 躺在地上,背不凉吗? 肚皮朝上,不会是吃的不舒服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能摸吗? 安迟叙停在原地头脑宕机了两秒,最终决定拍视频发给裴昱希。 她不敢随便摸橘子,毕竟是别人家的猫。 也怕寄养的这三个月把橘子照顾生病了。 *** 晏辞微那边收到两段视频,和几条消息。 此时她正在车上研究新加的好友的头像。 头像是一片大海。看起来账号使用者年纪不轻。 但发的消息却又是表情包又是颜文字,只有年轻人才会这样。 晏辞微暂时还不敢确认她的猜测。 这组大海图片在互联网上很火,谁把它当头像都有可能。 怎么能因为安迟叙关注过图片的摄影师,就觉得对方有可能是安迟叙呢? 晏辞微点开视频之前还在笑自己可耻。 竟然因为这么一张随处可见的头像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她究竟多思念安迟叙? 她一颗心,整个理智都说不清。 总得为这份思念买单。 晏辞微看了一眼视频。 原来所谓“橘子”,是一只金色的长毛猫。 看来是养猫人误加到她了。不是来找她相亲的。 她的团团以前没有提过想养宠物,多遗憾,这账号大概不是安迟叙的。 只是…… 晏辞微又仔细看了一眼这只橘子。 越看越眼熟。 下车之后,晏辞微还在研究视频,走路都不利索。两分钟的路走了十分钟。 打开家门前,晏辞微忽然抬头,恍悟。 她确实见过这只猫。 在她表妹裴昱希的朋友圈里。 晏辞微打开裴昱希的朋友圈,果然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猫。 金色长毛,爪子黑乎乎,背上带一条黑线,尾巴有一块缺了毛。 破案了。 她表妹要放暑假,找人寄养这猫,多半是因为表妹上学社交和私下生活也会分号,误把自己当作她的生活号推给了寄养的人。 还好不是损友来嘲笑她分手,给她推相亲对象。 晏辞微思考了两秒。 哪怕对面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安迟叙,她都不可能放过。 晏辞微火速给自己改了头像和id。在触及到id那几个数字时略微不舍,但也决绝。 她开了个新的微信号,保存寄养人的头像和id,点开裴昱希的小号,给她发好友申请。 两分钟之后,好友申请被通过。 晏辞微把视频和问题转发过去。 大学教室里正在和学生会成员舌战的裴昱希打开手机就看见刚刚温温柔柔的小姐姐,橘子暂时的妈,给她发来消息。 【[视频][视频]它翻肚皮,病了?】 冷漠的像在梅雨季淋了三天三夜的雨。 【……】裴昱希回了一串省略号。 猫为什么翻肚皮…… 当然是因为信任,舒适,喜欢你啊! 怎么可能是因为病了!谁家好猫生病翻肚皮,当是金鱼呢! 假猫奴!裴昱希愤愤在心里吐槽,她看错人了,误以为物质给的好,寄养人就很爱猫。 她发誓要早点说服她母亲妈咪,早点把她可怜的橘子接走。 反正家里房子多,换一个没人住的就不担心过敏问题了。 *** 安迟叙没弄明白小猫为何翻肚皮,裴昱希没再回她。 后来看橘子自己翻了回去,高高兴兴吃猫粮,瞧着没痛没病的,也就没在意了。 她没关客房的门,期待小猫今晚来找她玩。 当然,安迟叙没能等到橘子巡查到她的卧室,几日睡眠不足让安迟叙累成狗,倒头就睡了。 或许是因为家里多了一只小生命,哪怕晚上意外撞见前任,安迟叙也获得一夜好眠。 夜里橘子撞开她房间门,冒冒失失的走进来,还冲着床上的陌生铲屎官叫了两声,陌生铲屎官安迟叙本人都没有察觉到。 安迟叙差点迟到。闹钟响到第三次她才终于惊醒,紧赶慢赶给橘子换了猫粮,铲了屎,对着橘子仰头期待的目光,没能摸摸它。 而后带上面包冲出了家门,去赶早会。 安迟叙很熟稔的边疾走边吃完早餐,赶到大楼,东西都没放提着电脑去楼上开会。 她们组赶到的时候,晏辞微已经坐在长桌的主位上了。 安迟叙没多看她一眼,和实习生田茗一起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看向投屏。 “安姐,今天晏总居然也在。”田茗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 为了让安迟叙听得见,她凑很近。 会议室安静,但周围喧闹。没有别人听见田茗的话。 安迟叙面色不显,给实习生一个眼神。 “不要私下议论她。”安迟叙几乎只作了嘴型。 其实如果没有那段关系,安迟叙会知道自己的反应稍微过头。 但她毕竟算晏辞微的下级,这么提醒也有合理的解释。 田茗思索了一下,给安迟叙发消息。 【晏总是不是很凶?感觉你有点怕她><】 安迟叙看见这条消息险些笑出声。 凶吗? 一阵恍惚,安迟叙莫名对上晏辞微的眼,转瞬移开。 晏辞微算不上凶,相反很温和。 别看她这会儿浑身散发着冷气,一副马上要把会议室所有人骂一遍的冷脸模样。 私下里,晏辞微有些温吞,性情洒脱,和谁都能迅速处好关系。 她只是…… 相当的霸道。 会议开始了。 安迟叙低下头开始做记录,没有回田茗的话,任她误会。 “开始会议之前,我先说一个问题。”没等组长上台准备汇报新节目的筹备情况,晏辞微翘着腿开口。 她身体微微向前倾,眉眼锋锐,嘴角紧绷,眼里却无紧张,满是随意。 只一个动作就压低了会议室内的气压,叫台下人不敢喘气。 “下班时间。唐殊,你们组昨天晚上八点还在忙。是工作量太大,工作时间内做不完吗?”晏辞微语气并不咄咄逼人。 长久处在上位,使得她浸染出浑然天成的领导气质。 久握权力的人不会觉得这有多么特殊,她们天然温和,一番话却不能叫人忽视。 唐殊低下头,显然没想到晏辞微会在第二天就提到这件事。 最近有新的选秀节目要上,上一个成团的还有综艺,各种各样的剧要拍,正是繁忙的时候。不加点班怎么做得完呢? 安迟叙记录完晏辞微的话,稍感意外。 看来昨天她溜走之后,晏辞微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真罕见。晏辞微几乎不会去17层,这是她们的心照不宣。但昨夜晏辞微也打破了这一点。 所以,为什么要和她说话? 这一点似乎也不重要。安迟叙只思考一瞬就把这件事在心里划去,无视了晏辞微若有若无的余光,听着晏辞微批评唐殊这个组长。 会议开了一个半小时。晏辞微平时工作更忙,很少有机会亲自参与会议。有她及时提出方针,效率提高不少。 会议结束,安迟叙整理着东西,今天还得教田茗,任务不轻,说不加班可能性不太大。 “唐殊小组记录会议的……助理策划?留一下。”晏辞微的声音在这时打破安迟叙的思考。 无数双眼睛转向安迟叙,视线的重量压在她背上,唯独晏辞微没有抬头,好像根本不认识被她留下的助理策划。 安迟叙终于聚焦瞳孔,看向晏辞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晏辞微低垂着头,正在翻看几个策划组递交的方案。 以安迟叙的角度,只能看见晏辞微垂落的耳发,从缝隙窥探她专注的眉眼。 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注视。安迟叙想,她也有站在高处看晏辞微的一天。 只不过在场这么多人里,大概只有她会有如此恶劣的心思,对待这位人人敬佩、畏惧的总监,光明正大空降的继承人。 安迟叙迈出步伐,从小组群体里脱出。 刚误会晏辞微很凶,会痛批人的田茗略带担忧的看着安迟叙。 安迟叙捏了下她伸过来的手腕,没有回头。 路过唐殊身边时,安迟叙还得到了唐殊的挤眉弄眼。 她想让安迟叙反映一下加班问题。真不是她有意为之,是她们策划组最近工作太多。 安迟叙全程没有回应她们的眼神,一个个目光顺着走动的风掠向安迟叙身后。 她盯住了晏辞微。 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晏辞微。 晏辞微在她靠近后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很随意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手上。 是很正常的上下级相处,说到底安迟叙现在还只是助理策划,和打杂的差不了太多。 安迟叙却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天竺葵香。 一瞬间的安宁感让安迟叙烦躁。 她实在闻惯了,闻腻了这种甜苦的味道。 *** 晏辞微很自如的走在前面。 每一次都是这样。安迟叙对晏辞微的背影感到厌倦。 手里的资料并不算沉,最上面的还是唐殊前几日和她们开会商讨出的方案。 在这种场景下,多一点重量都算是负担,准会被凝视压垮。 电梯门开了。 晏辞微似乎从来都不走私人电梯。安迟叙在岗这两年时常能在大电梯里看见晏辞微。 晏辞微的心思昭然若揭,安迟叙也不曾阻止。 但独处的情况很少。这会儿是第二次。 安迟叙不明白晏辞微想做什么,就一直盯着她看。 学她。想用目光的重量压垮晏辞微的肩膀。 晏辞微带着安迟叙,就好像带着小秘书,甩着微卷的乌木发进了电梯。 而后抬手看过时间。 顺带把会议起一直干扰她的耳发顺到耳后。 她修长的手指靓丽优美,牵引安迟叙的视线。 身旁的安迟叙不再像昨夜那般疏离,共处一室连话都不愿意听,遑论眼神交流。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钩子一样钓着晏辞微。 晏辞微总会上钩的。她转过头,对上安迟叙的眼。 安迟叙的眼神好冷啊。 像分手的那个夜晚,寒风里她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风呼啦啦的吹开仅剩的尊严,把寒意倒灌进她的身体。 温习过无数次的疼痛感层层叠加,晏辞微被安迟叙的眼神扎得生疼。 那看陌生人的眼,看仇人的眼,看爱人的眼。 混杂在一起。 把晏辞微的心丝丝缕缕的剥夺。 她竟然觉得很爽。 晏辞微稍稍侧身,完全迎上安迟叙的眼刀。哪怕那是千刀万剐的冷眼。 晏辞微也甘之如饴。 恨比爱更长久,比无视更亲近。 多恨她一点吧。 于是晏辞微弯了眉眼,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她以为安迟叙会觉得恶心,别过脸呢。 她的团团一直这样,谨小慎微,脾气却很大,压抑后的爆发叫她受不住。 安迟叙只是,眨动了眼皮。 像删除键,把晏辞微的笑容抹杀。 而后继续凝视着晏辞微。 这是无声的谴责。质问晏辞微为什么要和她私联。 晏辞微勾起嘴角。 安迟叙的眼神越狠,越疼痛。昨夜的感受越深邃,越真实。 她的眼刀也可以是爱抚的手,刮得生疼也不怕。 安迟叙不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又感受了什么的。 23层到了。 安迟叙收回了眼神,垂眸让睫毛盖住情绪,变回低微的助理,低眉顺眼的跟在总监上司身后。 晏辞微走得慢,把安迟叙压在身后。 她领着她。 好半天才终于进了办公室,五分钟的路走出一辈子的错觉。 “坐吧。”晏辞微不让安迟叙继续她的下属扮演,给她顺手倒好茶。 安迟叙望着晏辞微手里的茶水沉默。 和她客气做什么。 她们早就是陌生人了,没必要这么在意、拘谨。 安迟叙挺干脆的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翘起腿,还抿了口茶。 晏辞微藏在她身后,把她一举一动都刻入脑海。 而后靠在沙发椅背上,仿佛这样算是和安迟叙背靠背。 她们的鸿沟不比沙发薄。即便如此晏辞微依旧感到一层温度。 “为什么不回消息?我好歹也算你上司。”尽管隔了很多级。 安迟叙的职位还是太低了。得想个办法让她快点升职。 那个唐殊不是会直接让位的。或者说就是因为她,安迟叙才被压着,两年了还只是助理策划。 安迟叙放下茶杯。 “噔”一声,震得晏辞微心口又是一痛。 ……团团扎出来的伤口,就算疼痛也很舒服。 晏辞微摩挲杯壁想,她大概有罪,也有病。 喜欢被她的爱人刺痛。 “一句收到,我该回复什么?”安迟叙想起昨天发送会议报告后电脑右下角的红点,有些乏味。 她们分手,却还有工作上的交集。 尽管私人联系方式早已锁在通讯录里落灰,为了不被晏辞微关注,安迟叙也更换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公司的账号却不得不成为“好友”,每天都有信息往来。 安迟叙的声音比茶杯和桌子碰撞的声音还轻。 自言自语似的。 晏辞微知道这算她最用力的反抗了。 “嗯?”意味不明的一声,晏辞微转过身,在安迟叙身旁低头。 天竺葵的香味更浓了。安迟叙眉眼明显染上不耐。 “我是说,不好意思,晏总。昨天有点忙,没有看见。”安迟叙侧头就看见晏辞微含笑的眼,眼皮猛跳。 晏辞微失笑。 多疏离的称呼。以前不是晏总,甚至不是晏姐姐,只是姐姐二字。或者微微、贝贝、亲亲。 晏辞微就着这个姿势卷起头发。修长玉指穿在黑木间。 灰尘都变成了光点,盈盈着。 安迟叙终于装不下晏辞微的勾,别过头,没再维持她下属的身份。 晏辞微却坐在了安迟叙对面。 她还有很多私人话题想问。 最近过的怎么样?有养宠物吗?分开以后有没有更开心?恨她会让她感到畅快吗? 会议前和她说话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凑那么近?那个人的话很让她开心吗?最近认识了很多人吗? 唐殊是不是很烦人?不能准时回家累不累?黑眼圈又重了,又失眠了吧? 晏辞微只是收起了她的嫉妒。 “冬季的那个节目,你们组的方案不错。”她看得出有些想法出自安迟叙之手。 如果能帮她铲除唐殊这个麻烦,她是不是就能升职? 就能……离自己更近了。 晏辞微的呼吸稍沉。 如果没有昨夜误加上的人,她不会再次冒险让安迟叙来她办公室的。 只是…… 她大概是最没有自制力的爱人。一点如梦似幻的可能性都能叫她失态。 晏辞微收敛目光的执拗,拨动温柔看向安迟叙。 “要确定项目负责小组的话,晏总应该和唐组长商量。” 安迟叙没接收到那份温柔一样,在公事公办的基础上多了一丝淡漠。 “也是,我就随口一说。”晏辞微把东西交给安迟叙。 “会议报告做得很好。不过,你完全可以让实习生来。” 她的团团,应该负责更重要,更有含金量的东西。 比如那个节目策划。 “好的。”安迟叙有些意外。 她以为晏辞微如此穷追不舍——连她不回邮件都能抓住不松手,哪怕只是因公——不会如此轻易放她离开。 可晏辞微好似从前体贴又靠谱的姐姐。 “早些回家,好好休息。”晏辞微要交代的事就这么点,说到底完全不用带安迟叙回办公室。 她亲手打破了早先定下的规矩。 她在试探。 安迟叙起身,规矩的谢过晏辞微。 迈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晏辞微还能看见她蹙着的眉。 门被重重的甩上。 震得晏辞微默了一分钟,才终于垂眸。 不喜欢她的香水味吗? 可是,这明明是安迟叙最喜欢的味道。 她还记得那时她买了一瓶香水回家,安迟叙和她抢着用的时候,眼里亮亮的光。 ……她的恨,其实很伤人心。 *** 晏辞微带来的影响转瞬即逝。 安迟叙坐在去现场的车上,甚至觉得,也许她已经放下了。 以后晏辞微再怎么找她都无所谓。反正她只是打个工。 家里情况那么复杂,她没有跳槽的勇气,况且除了工作强度大,这个位置待遇还不错。 想到这儿,安迟叙也就松弛下来,把会议报告丢给田茗,自己打开宣传视频的demo,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修改。 马上就要跟小爱豆见面了,安迟叙心情不错。 她,或者说她们小组负责的那个妹妹也很可爱,性格挺甜的,会喊她安姐姐。 但外形很英气,她对外的人设是安迟叙一手策划的。 有些人会在进入这个职业之后对明星祛魅。 她们对粉丝表现的每一面都是假的,背后是无数个安迟叙的刻意编造。 安迟叙反而因此对明星产生了兴趣。 圈内几个大策划的风格她很熟悉了,有时候看综艺、选秀,能认出哪些人设出自谁的手。 她好像背后的大boss,明星的灵魂雕刻师。 她掌控着对方的言行。这股感觉叫她陌生又兴奋。 “安迟叙。”唐殊在进场前叫住了她。 给她一个眼神。 安迟叙点头示意,心猿意马。 唐殊是拿了她不少方案。 但总是拿她的东西,是要遭反噬的。 安迟叙已经计划好了。 “小安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唐殊见安迟叙如此有眼力见,走到她身边,勾着她肩膀拍了拍。 “等学生们放暑假了,还有个好项目,到时候一起努力吧。”唐殊的意思是要照拂安迟叙。 安迟叙恰当的给了感激的笑。她知道这个侥幸做到组长,呆了很多年的中年人,只是太想往上爬,又太缺乏相关能力。 “安姐姐!”她带的小爱豆来了。 沈既白蹦蹦跳跳着走到安迟叙身边。她今年不过十六,正是会对温和姐姐们轻易产生好感的年纪。 “给,之后节目上该做,不该做的。拿去好好熟悉一下吧。”安迟叙把她写的,著了唐殊名字的策划方案交给沈既白。 “谢谢你啊,安姐姐。我知道每次这些都是你写的,只有你才会按照我的习惯调整。” 沈既白挺小声的道谢,仰视着安迟叙的眼神带着光。 “你看得出来,我就满足了。”安迟叙顺手摸过沈既白的头,同她友好一笑。 余光悄悄看着她们队的队长,全能ace。 松绿色的头发松散绑在脑后,落眼自带光晕。 蓝色的眼是美瞳的杰作,远远看过去好像骄傲的猫,和家中绵软的橘子同款。 爱豆和爱豆不一样,队长裴落尘一看就是能走很远的准一线。她的人设策划师当然也不是安迟叙这个水平的。 好漂亮。 安迟叙不在乎对方人设假不假,每天炒热度。她不是真追星,顶多算个颜控。 能看一眼也算满足了。 安迟叙看过就收回眼神。被打压了两年,她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克制自己。 *** 准时下班回到家,安迟叙开门看见了热情迎接她的橘子。 “小猫。”安迟叙十分欣喜,关好门蹲下。 橘子坐在她面前,雕塑一样傲气十足,像个尊贵的女爵。 昂起的毛发光滑柔顺,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照料过。 “我也得好好照顾你才是。”安迟叙小心翼翼伸出手。 今天是她们相处的第二天,橘子看起来已经熟悉这个家了,安迟叙抬眸能看见好多落在地上的毛。 她应该可以试着摸一摸这只可爱的猫吧? 橘子看见安迟叙的手,也没有害怕,懒散的往下一缩。 趴在地上伸起懒腰,整个猫都舒展开,毛散成蒲公英。 安迟叙的手停在半空。横着竖着反复比划。 她该怎么摸猫啊! 僵持的半分钟里,橘子看着她的手,还主动往前凑了下。 安迟叙被吓得往后一退。 “橘子,别,别咬我,我不好吃。”安迟叙坐在地上,掌心还残留着猫毛的柔软,心情却因为没有经验,起起伏伏。 她看不懂橘子想做什么。 橘子也看不懂这个人类想干什么,又坐回去,干脆躺了下去。 在橘子的认知里,人类都很好。她可以在人类面前舔毛清理,不用害怕人类会伤害她。 偶尔搞不懂人类在做什么,也是正常的。 橘子心很大,一边舔爪洗脸,见眼前的人类靠近了一点,翻出肚皮不说,还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喜欢新房子,开心。橘子打呼的时候还虚空踩奶,对着空气踏步。 这一番操作把没猫的野人看傻了。 安迟叙一时揪心,她刚刚贸然对橘子伸手,不会把她吓应激了吧? 这是应激反应吗? 安迟叙急忙拿出手机录视频,发给裴昱希的小号。 【小裴,我刚刚试图摸你家猫,她把脑袋凑过来,我没敢摸,之后她就倒下这样了,还发出奇怪的声音,是不是应激了啊?】 *** 晏辞微遇到了近日最大的难题。 除去安迟叙依旧冷眼伤害她——这件事她已经习惯了,偶尔还会觉得爽。 昨天新加上的,疑似安迟叙的网友,表妹的猫的寄养主人,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 看起来还很急。 晏辞微不太关心猫,比较关心这个网友的真实身份。 她把视频放大,将各种细节都截图。 可惜视频太短,且焦点全在猫身上,除了地板和远处的桌子腿,晏辞微没能看见别的。 桌腿很像那年她和安迟叙一起逛家具城,定下的款式。 可到底模糊。晏辞微只有不断加速的心跳,理智迟迟不敢做出判断。 看了好半晌,晏辞微按住心口,突兀回想起过去。 凌乱的桌椅,昏暗的客厅,阴云的天气…… 还有青涩的心和跃动的情绪。 她曾经在餐桌旁,第一次。 看见安迟叙的身体。 那时的安迟叙就像这只小猫。 蹲在桌角,仰着头。 用淋过雨的眼,湿漉漉的望着她。 ……不要养猫,我的团团。 养我吧。 晏辞微打下一段话。 她希望收到的人是她的团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晏辞微第一次看见安迟叙的身体,是在她们中学阶段。 两个人生日只差半年,高中同班。 彼时安迟叙内敛安静,只有两三个一起吃饭的好友,存在感很低。 晏辞微是学校风云人物,她成绩很好,热衷于给同学讲题,还会分享习题资料。 再刻意低调,大家也看得出她举手投足的不同,偶尔流露的见识更是叫人仰望。 二人云泥之别,本该毫无交集。 是晏辞微先注意到了这个藏在角落的小猫。 她像好心的人类,以对待流浪猫的姿态接近。 亲手打破安迟叙生活的平静。 那天骤雨,安迟叙被人甩了一身泥。 她双亲离异分居,各自有了新生活。 安迟叙这个旧女儿无处可去,回家也无人照料。 晏辞微悄悄将她接回家中。 那时安迟叙还很信任她的人类,夏季的骤雨淋满她的眼帘,一双杏仁眼带着湿漉漉的光,蹲在地上望向晏辞微。 晏辞微取下毛巾,不由分说的盖住她的头,捂她一脸水。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会照料流浪猫,遑论安迟叙是同她一般大的人。 她无助又胡乱的擦着。安迟叙闭上眼随她摇晃。 心思也摇曳,咚咚着让安迟叙不知所措。 餐桌就在她们身旁,椅子用尚好的木材,垫着柔软的枕。 而晏辞微宁愿和安迟叙一同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是好主人,要和她饲养的小猫在一起。 “你妈妈们不在家吗?”水渍擦干,安迟叙被晏辞微抱了起来。 靠在她怀里,嗅着雨泥的腥香,安迟叙的声音也变得粘稠,难以分辨,恍惚好似猫咛。 “我算外地生。”晏辞微带着轻笑,把安迟叙牵到浴室。 晏辞微满脑子都是对自己博眼球手段的嘲笑。 她的笑容却释放着温和的好意,缓慢烘干骤雨的潮热。 安迟叙放心的弯了眉眼,站在原地等待晏辞微解开她的校服扣子。 毫无防备。 那层外壳脆弱,晏辞微解得仔细又迟缓。 再快一点,她怕她忍不住心底的冲动。 可安迟叙就贴在她跟前,雾蒙蒙的眼里除了一场骤雨,只剩晏辞微一人。 她哪儿也不会离开。十六岁的安迟叙第一次感受到满满的照料,误以为那就是爱。 她是被爱抛弃的流浪猫,本能永远朝向爱的质心。 晏辞微透过雨水的朦胧读出这一切。 褪去衣裳的那一刻,安迟叙选择了她,彻底落入她的怀抱。 十六岁的晏辞微以为,那一抹肤白叫做永远。 所以十八岁的她回报了安迟叙。 大学附近的公寓里,晏辞微朝安迟叙伸出手。 她衣衫半敞,发尾带着天竺葵的余韵。 脸蛋是盈盈薄汗,夕阳下透出健康血色。 她知道她这副模样对安迟叙的吸引力有多大。 刻意,又无辜。 安迟叙早就落入她的陷阱,不会挣脱,便学着她,从背后抱住她。 双手替她及腰的黑发编辫子,将柔顺又带着清香的秀发盘在晏辞微的脑后。 再紧紧锁住她的腰,头贴着她的肩膀。 “微微……姐姐。”安迟叙轻唤着,缓慢摸索着晏辞微的衣扣。 她看过无数次的睡衣此刻变得陌生。她仿佛瞎了眼,描摹数十次才堪堪找到纽扣的位置。 她的手从最下方开始。解开衣扣时,袖子有意无意扫过晏辞微的腰腹。 晏辞微偏头抵着她的头,呼吸轻蹭她的鼻尖,扫得她睫毛发痒。 安迟叙还跟小猫一样乖巧,努力啄着养母的脖颈。 只是两年过去,她早已成长为猎豹。 不过年幼时被驯服,长大以后也温顺,每每伏在主人的脚下,讨要些爱抚、乳汁。 此刻,她不过是被晏辞微带领着,去解开那一层隔阂,与她坦诚相见,再服侍她。 “乖团。”晏辞微的手覆在安迟叙的手背上,无声鼓励。 她一个动作带领着毫无经验的安迟叙探索。 她拥有安迟叙的全世界,唯独留下自己。 她用她自己教导安迟叙何为欲、求。 “喜欢吗?”晏辞微记得,安迟叙抬手时,她说过的话。 …… 喜欢吗? 晏辞微被手机的震动残忍推回现实。 她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 她刚刚竟然…… 也许是思念太重,满溢成江。 晏辞微抽手,沉默着,用干燥的另一边拿起手机。 她失神的五分钟里,对面疯了一样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晏辞微眼神稍冷,情绪落空。 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希冀。 对面若是安迟叙,她的嫉妒心会爆发成洪流。 若不是,那她费尽心思开新号加裴昱希来演戏,是为了什么? 晏辞微从不做无用功。 她却因为对面人对猫的态度,吃了味。 五分钟前,晏辞微发的消息很短。 【一直呼噜?呼吸系统有问题?】 而疑似安迟叙的寄养猫主,看见这句话就开始了消息轰炸。 一条【怎么办】都发了十遍,后面还有一串道歉的话。 这不是她的团团。 安迟叙说话的方式不是这样的。她内敛又安静,有事只会一个人缩在角落哭。 或者,告诉自己,安迟叙唯一的爱人。 自己总会帮她解决,每一次都处理的很好。所以安迟叙曾经那样爱自己。 她的团团,怎么会对陌生人发这么多条消息,如此直白的表述心情? 晏辞微乏味的看着陌生的语气,又点开新的视频。 不就是个猫…… 晏辞微捏着手,仔细看了一眼屏幕。 这猫看起来健康得不行。裴昱希养的很好,不娇气,怎么可能换个环境第二天就重病了。 【说错了,猫没问题,放宽心。】晏辞微敷衍了一句,切换账号。 *** 安迟叙看过“裴昱希”发的消息,稍作感慨。 之前面对面交流的时候,没感觉这个妹妹这么冷淡。到网上反而高冷起来,对她心爱的橘子也没那么上心似的,有没有问题还会判断错。 安迟叙结束焦虑的半个小时,想起现在一切都得靠自己,不能任情绪淹没动作。 她已经没有能替她解决任何麻烦的姐姐了。 安迟叙打开搜索引擎。 几分钟后,红着脸关掉了手机。 原来猫猫打呼是放松,亲近的表现。她到底问了什么…… 如此再回过头去看“裴昱希”的话,安迟叙看见了淡淡的玩笑意味。 难怪不告诉她,这么基础的东西也就她能搞错。 “橘子……可以抱抱你吗?”安迟叙一时寂寞。 一个人的滋味太苦,幸好她还有小动物的陪伴。哪怕只是别人家的猫。 橘子哪儿也没去呢,看见安迟叙伸手,又站起来,去蹭安迟叙的手。 “你好可爱。”安迟叙大胆了点,掌心放在橘子背上。 橘子跳起来拿头顶安迟叙的头,拱了两下后,爬到安迟叙怀里。 “我该给你买个猫爬架的,小姑娘。”安迟叙唯一买漏的猫咪用品就是猫爬架。 看橘子这么灵活,应该很需要一只猫爬架。 而橘子贴着她的胸膛,站立着对上她的眼。 猫有波斯蓝的眼,忧郁而优雅。对视时安迟叙总生出些错觉,好像她在看一个人。 裴落尘就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安迟叙偏爱异域的蓝。 下一瞬猫趴下去,如人类拥抱一般,抱住了安迟叙。 “……再抱抱我吧。”安迟叙心口发疼。 她还是做不到晏辞微那样,成为一个引导者,掌控者。 不怕生的小猫都能轻而易举的从她这儿得到主动权。 主动亲近她,拥抱她。 安迟叙没有分毫霸道,可怜她从始至终只想要一个纯粹爱意的拥抱。 橘子抱住她的临时铲屎官,又亲又蹭。 一个电话打断安迟叙和她的新小猫的互动。 “……”她伸手接通,听完消息后一口气噎在半路。 她策划的那个组合出事了。队长和队员因为不当言论,绷人设了。 得去加班了。 安迟叙把橘子放下,给她倒一勺猫粮,匆匆换好衣服离开。 虽然她不是队长裴落尘,和那个出事队员的人设策划,但这次事件一定需要一个背锅的。 也许,就会轮到她带的那个妹妹。 沈既白在队内人气一直不高,捆绑炒作的cp也糊穿地心。 安迟叙有时候陪她们跑通告,看着她那一列粉丝寥寥无几,会觉得心疼,因此尽可能用最少的改变让她有一个更好的人设,可惜收效甚微。 也许,甚至会需要安迟叙去背锅。 安迟叙转了下眼珠。 谁说这份人设是她写的?人设递交上去,首页明晃晃贴着的,可是唐殊的名字啊。 安迟叙有了决断。 到之前,安迟叙看了一眼公关小组的手段,发现评论已经控制下来,热搜也撤了。 但那个视频明显是对家放出的,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们。 安迟叙跟着唐殊进了会议室,室内气压很低。 裴落尘人气一骑绝尘,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最近正在竞争杂志封面,团队在抢下一场舞台的举办地点。 这些都是对家攻击她的理由。很明显公司不会放弃她。 安迟叙在心里把想说的话转了一圈。 就等着会议上有人把矛头对过来。 只是没想到。 进会议室内,安迟叙抬头。 对上晏辞微的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会议室内出现了好几位平日只听闻,不见踪迹的大佬,职位比现在的晏辞微还高。 约莫不是单独为了裴落尘而来,公司最近有大项目要签,这件事已经传到安迟叙耳朵里,证明八.九不离十,大人物们才纷纷留在总部。 只是赶巧,裴落尘出了这种事,对家想和公司谈判,惊动了这群大人物。 安迟叙余光扫过晏辞微。其实在座各位身份加起来也比不过晏辞微。 晏辞微是燕巡娱乐母公司日安集团的董事长之女,集团继承人。 她来燕巡娱乐,哪怕只是总监,都算是从“基层”做起,积攒经验和团队了。 哪怕她不过安静坐在角落,弓着背翘着二郎腿,满眼疲倦,垂眸到快要睡着。 人群也自动为她留出一片空间,仿佛打了光,照得她周身锃亮。 她坐在那里便无人敢忽视。 安迟叙却只是站在唐殊身后充当助理策划。 安迟叙早就知道她和晏辞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主持会议的不是晏辞微。是另一个部门的经理。 “何经纪,怎么看管手下艺人的?这种视频怎么流出的?” 何经纪人缩在旁边连连道歉,说是助理看管不当,已经把人开除了。 安迟叙站在唐殊背后,有微妙的不适感。 被开除的那位助理,和她多像。做最累的工作,背最重的锅。 而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经理看向何经纪人的表情反而稍微好了点。 有了行动就有了解释。她们可以开始准备甩锅了。 裴落尘是绝对不能动的。有人隐晦的给了晏辞微一个眼神,转瞬收回来。 安迟叙不想承认自己对晏辞微的关注,但她这样的小人物在这种会议上除了眼观六路,也做不了别的,依旧注意到了。 难道裴落尘的c位和人设是晏辞微敲定的? 安迟叙最不想对上的人就是晏辞微。 不止是因为她们过去的关系,还因为这个人的手段。 “这件事,和助理看管的关系是?”只是没想到,晏辞微竟把心照不宣的点捅破了。 会议室上的人神色各异。 安迟叙没忍住瞥她一眼,还好没有对视。 而晏辞微也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说她自我也好,自信也罢,她总是没那么容易受旁人影响。 “把裴落尘和周妍西叫过来。”她很自如的下了命令,目光堪堪落在何经纪人头上,一瞥。 叫那经纪人头埋的更低,几乎垂入地里,头折了一般缩出去找在等候室待命的二人。 安迟叙稍稍出神。 她了解晏辞微。这样的态度是打算问责当事人了。 也许不需要她背锅了。 安迟叙站姿都松弛了点。 晏辞微话还没停。 比起平日开会,今夜晏辞微的话多了不少。 以往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随意,多数时候没个正形。 没人敢说她什么,她也只负责在最关键的时候下命令。 “我们很缺椅子?”她甚至说的是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只有安迟叙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对上眼神,安迟叙怔怔没有移开,竟从那双冷清无情的眼里看见意思柔光。 安迟叙转回眼眸,跟着一群站着的助理一起出门拿了椅子。 “第一次见小晏总,她人还挺好的啊。”助理们同病相怜,出门的时候还窃窃私语。 会关心她们这种背景板,晏辞微的形象一下高大起来。 安迟叙默着,连抬椅子的动作都缓了。 回到会议室,两位女团成员已经站在晏辞微面前了。 低着头跟小鸡仔一样,耳尖发红,脖子上还有吻痕。 安迟叙回忆了一下今晚的事。 裴落尘对外一直是清冷人设。她的人设策划师围绕她的外形,最近粉丝喜好,给她严格制定了这一套有距离感,却又不是高高在上的人设。 人设制定的很好,安迟叙有分析过对方的策略,一套组合技下来足够吸引人,勾着粉丝去好奇她的全部,一眼爱上或者日久生情。 但今天流传出去的视频,却是她对着队友周妍西说私房话。 直白到安迟叙都没好意思多看。视频里两个人还挺缠绵,不是在搞暧昧就是已经谈上了。 爱豆不能谈恋爱是业内不成文的规定,况且年龄也不合适。 两个人犯了大忌,在安迟叙看来不只是人设崩塌的问题。 “谈了吗?”晏辞微像个大家长,坐在两个小朋友面前,举手投足都是威压,敲着桌子的一句话叫两个人把对着的脚尖分开了。 “非要谈?”也不需要她俩回话。晏辞微看她们走过来就知道。 “对不起……”裴落尘支支吾吾挤出几个字。 “暂停一个月活动。好好反思。”真正有权力的人大抵如此。 她根本不需要听解释,或者咨询旁人的建议。 她只给一句话。 裴落尘眼睛都瞪大了,一旁周妍西表情更差。 而经纪人大受打击,甚至站了起来,开口就想反对。 “小晏总,裴落尘可是团队的队长,团队正在上升期,直接禁止活动不就坐实她们……”一旁经理开口了。 她们今天是来找解决办法,不是来惩罚裴落尘的。 “那不处罚?下次她继续谈,继续撩,对家继续存她的视频,我们继续给她擦屁股?”晏辞微一眼扫过去。 “这件事要是假的,至于大晚上兴师动众的来开会?你们很清楚真假,更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辞微大概是少数不太支持给明星事事都策划人设的高层了。 某种程度来说,她和安迟叙的观点是一样的。 裴落尘就算展示她率直会撩的海王本性,也不一定不能火成这样。 “我知错了,下次……”裴落尘在一边讪讪开口。挨打了才知道痛。 晏辞微打量她一眼,叫她噤了声。 “怎么解释,你们筹备的方案应该不少。至于她们暂停活动期间团队怎么办……剩下五个人不能跑通告?” 晏辞微是真没有撤销处罚的想法,甚至把话摊开了。 处罚肯定是内部进行的。对外宣称多半是演戏之类的,可能还会给对家泼点黑料来减少影响。 何经纪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十分精彩。 几个对晏辞微有意见的老高层表情也很微妙。 这个结果却比安迟叙预计的好太多。她挺担心她带的那个妹妹,但倘若裴落尘暂停一个月事业活动,留给别人的机会就多了。 安迟叙也就观察到这儿。沈既白的机会多了,她接下来一个月也会变忙。要回去好好准备了。 唐殊当然也听懂了晏辞微的言外之意,很是激动。 她们带的明星的数据和她们的分成挂钩。唐殊感觉她的春天要来了。 “上次晏总留你交代事情,你有没有让她记住你?”出了会议室,唐殊很明显还想再做点什么,脸上的褶皱都堆起来了。 “……我去找她道谢。”安迟叙木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喜悦,眼里装着淡淡的烦躁。 “那别跨着脸去。能适当提一下我们既白,还有我们组的成果更好。”唐殊拍了拍安迟叙,觉得她很上道。 要不是她有点怕晏辞微,肯定要亲自去套近乎了。 安迟叙往一旁退了两步,想。 唐殊年纪真有点大了。 说话、做事的方法和她母亲很像。 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不知道年轻追星族喜欢什么。 是时候,该让位了。 *** 安迟叙绕到晏辞微办公室的时候,距离开完会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她知道晏辞微会在办公室,正如晏辞微知道她需要这么一个机会。 只是不知道今天晏辞微的作为里,哪些是她们的心照不宣,哪些是她为自己开的小灶。 被晏辞微关照的感觉并不好。 如果可以,安迟叙不想再来这个地方。 她叹息一声,走到门前,还没抬手敲门。 一道松绿色划开安迟叙的眼帘。 裴落尘脸气涨了,眼带猩红,薄薄一层泪铺上去,叫偶然碰见她的安迟叙稍愣。 安迟叙看向裴落尘的眼,那里秋水清清,她心脏不自觉收紧。 “你是……”裴落尘一次深呼吸,把眼角的泪擦过,还以为安迟叙是什么重要人物。 毕竟,在裴落尘眼里,能随意来到晏辞微办公室门口的人一定有什么身份。 她算是其一,可她也不过是个听从命令的棋子。 安迟叙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摆出下位者的姿态,明晃晃的告知裴落尘她的身份。 她听见裴落尘过于沉重的呼吸,拍打礁石一样砸在安迟叙心口。 一向骄傲的小偶像似乎气急败坏,想要发泄,眼前冲撞她的人刚好成了靶子。 她正欲开口,一道声音打破焦灼。“安姐姐?” “唐姐说你在这儿,我想跟你道谢……”沈既白话说一半才看见裴落尘就在门口,和安迟叙对立着,差点噎住。 沈既白在得知队长出事后一直心惊胆战,直到刚刚何经纪人送来好消息,还给她分了两场通告。 沈既白以为,是安迟叙做了什么。 她们没有私人联系方式,她只能趁着安迟叙在公司的时候来找她。 “沈既白?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还是抢我靠山?”裴落尘正处在气头上,说话很不客气。 “……我来找我的人设策划师,并不知道你在这儿。”沈既白还想上前,安迟叙却侧身把她挡住了。 不找晏辞微了。反正一次道谢于她而言也不重要。 安迟叙呼出浊气,她想她也并不需要知道,晏辞微为她做了多少,苦了多少。 她并不需要前女友的特殊关照。 唐殊那边敷衍一下就好。 “这是你的策划师?”裴落尘可算上前,眼底的不屑快要溢出来了。一个讥笑快要成型。 安迟叙垂眸,挡着裴落尘对沈既白的恶意,忽然发现她大概不喜欢这双眼睛,也不喜欢松绿色的头发。 “还不走?”一道略轻,略冷的声音撕开门槛。 晏辞微的出现制止了裴落尘更多的话,把她变成那红眼委屈兔子。 两个人对视,无形的暗流再次涌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裴落尘眼中流转。 她们一高一低的对峙,裴落尘面颊的绯色好像暧昧的空气。 裴落尘的队长之位约莫真是晏辞微定的,如此她才能一锤定音,撤掉裴落尘这个月的通告。 她们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安迟叙觉着疲惫,侧身抓住沈既白的手腕就想离开。 “……安安,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她的肩膀却被一缕发丝拂过,好似修长的指节按住锁骨的尾巴。 骨头坚硬,指尖却柔软。 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安迟叙以为她要闻到天竺葵的淡香,顺势滑落回到曾经。 只是她眨眼,闻到的却是茉莉的清芳。 晏辞微换香水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高一上学期期末。 安迟叙拿着成绩单,赤裸裸的升降号扎着她的心脏。 她的母亲和妈妈正在闹离婚,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两个成年人每天把鸡飞狗跳的琐事砸到她脑仁里。 安迟叙把成绩单揉皱,揉碎,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会看见这张成绩单。 她将碎屑揣进衣兜,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乱晃。偶然对上一双眼,对方也是一个人。 “安迟叙。”晏辞微开口了,朝她跑了两步。 那时她们还不熟,只在一个小组里过了半学期。 小组六个人,大部分时间安迟叙只和关系最好的那一个说话,剩下三个人围着晏辞微转。 “你家长呢?”晏辞微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奔跑时挥洒些许汗水。 抑或是碎发。 阳光下波光粼粼着浮在脸庞,远处的安迟叙双目刺痛,看不清过于耀眼的反光。 “要来了。”安迟叙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家里的情况。 要她如何去说?她最亲近的两个人甚至都不管她。 “快开始了。上楼吗?”晏辞微很亲近的挽住她的手。 随性又自然,惹得安迟叙的紧张好像无处遁形,窘迫到即将爆炸,又被晏辞微轻飘飘一句话捏扁。 “好。”安迟叙跟上晏辞微的步伐,挽着的手悄悄变成牵。 晏辞微也许刚刚和朋友运动过,手心带着微薄的汗。 捏起来湿黏难受,牵着的手慢慢松开。 安迟叙拉住晏辞微的衣角,好像挽留了一寸茉莉香。 家长会开始的时候,全班只有安迟叙的家长没有到。 有些甚至来了两三个。母亲或者妈妈的姐妹都跟着来参加孩子高中第一次家长会。 安迟叙孤零零的坐在座位上,垂着头回避老师的目光。 她还是被老师捉上去了。 考的最差的那一科是物理,物理老师平日就很凶神恶煞,全班都怕她。 “你说说你。”她拿着一叠成绩册,上面大大小小考试的成绩都有,平时上课的练习成绩也记录在册。 安迟叙那一行持续标红。 “这半学期成绩下降这么多。你家长也不来。害怕被你家长看见是吧?你也知道你考得稀烂啊。厉害完了,觉得自己不找家长就可以不被骂了?”物理老师说的话一向难听。 安迟叙头低低的埋着,脖子快折下去。自己松松捆好的马尾散在一旁,恼人的碎发遮挡视野。 她看着自己的脚,那双脚在晕厥中放大缩小,她努力无视着鼻尖的酸楚。 她知道她说了,她家长也不会来。 那两个人早就不把她当孩子看了,只会以她为导火索,不停的吵架。 她又不想考砸,她只是…… 物理老师的数落稀稀落落的抛过来,安迟叙在恍惚里度过一个世纪。 直到一阵风拂开耳畔的碎发。 一只手捏住安迟叙的肩膀。 那只手很软,带了点出汗的黏,甚至留着方才相牵的体温,白茉莉的清淡。 落在安迟叙削瘦的肩头,捏得她骨头松。 “老师,说的有点过分了吧?安迟叙自己也想考好啊。”晏辞微站在她面前,侧身将安迟叙挡在身后。 “我是她组长,我看见她每天都在学物理,很认真的。”一句话,将安迟叙沉重的头托起。 “万一她家里人有事来不了呢?您完全可以先问一下情况,再开始教育。” 安迟叙一帧一帧扬起头,看见晏辞微飘洒的碎发。 碎发裹满斜阳,比操场那一瞥还亮。 *** 那时安迟叙嗅到的,就是这股茉莉香。 晏辞微原本的洗发露味。 很清淡,不凑近闻不出。 高中那回的近距离里,茉莉铺上阳光的味道,温暖刺痛。 此时此刻,晏辞微从阴影里走来,只有楼道一盏惨白的灯打在她发梢,把茉莉香消减至无味。 她没有动手。十年过去,她已不再需要多余的动作。 只是将安迟叙笼罩在阴影里,甚至只是上前一步,一句称呼,就能彰显她的态度。 “地铁也停了。”晏辞微一句话近乎叹息。 她在恳求安迟叙答应她的邀请。 安迟叙在她的阴影里凝固,呼吸随着她的恳求放轻。 她没有对上晏辞微的眼,目光穿过晏辞微的肩膀,透过她的发丝。 看向裴落尘。 裴落尘松绿色的头发都僵住了。 显然没有想到她的“靠山”错过了她猩红的眼睛,罩住了她正准备发难的下位者。 她嘴唇发着抖,欲言又止,瞳孔骤缩。 呼吸都静止了,没能透过晏辞微,传到安迟叙眼前。 安迟叙没再看裴落尘,哪怕这个人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双眼,染了最合适的松绿色头发。 她转向旁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沈既白。 “没事了,既白。”安迟叙抬手拍了拍小妹妹的头。 沈既白随着她的动作抬头,眼里明晃晃的情绪多么似曾相识。 “和我没有关系。过两天通告再来找你。这两天安心准备。”安迟叙希望沈既白能抓住机会。 沈既白外形条件不差,唱跳俱佳,人设出自安迟叙的手,她对此有信心。 只不过平日被裴落尘压了一头,资源也不够,出不了头。 “安姐……”沈既白看着安迟叙上前一步,彻底融入晏辞微的阴影里,莫名想要挽留。 就好像安迟叙被什么可怖的怪物吞没。 她手腕被安迟叙捏痛,不得不让开一条道。 晏辞微冷一双眼注视着她们的互动,冰霜覆盖的眼眸下情绪微妙复杂。 安迟叙向前走了。 晏辞微想去牵安迟叙都来不及,终究连她一片衣角都没能抓住,只能快步跟上。 *** 走廊上的灯光忽闪。 晏辞微第一次认识到她的办公室到电梯有多远。 她得走得很快才能跟上安迟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怯懦的小可怜,有了如此快的步子。 这是她们这周第三次单独坐这电梯。 每一次都不一样。 此时此刻安迟叙立她身旁,不卑不亢,略仰着头关注数字变化,没有过分疏远她,也没有低微的跟在她身后。 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朋友。 安迟叙是她的前女友。 晏辞微把一句话在心里转了千遍,还是很难开口。 牙齿碰在一起都能打架,嘴唇贴上就松不开。 她咬痛唇瓣故作轻松。往安迟叙身边近了一步。 安迟叙扬起一双杏眼看向她。 “是来找我的吗?”晏辞微的笑容有些奇怪。 像是刻意,又带着不少真情。好似面部肌肉失去了控制,做不出想要的表情。 她站在安迟叙身侧,稍稍弯腰,以略仰视的姿态看向安迟叙。 安迟叙的目光随着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忽闪。 “找你道谢。”她没有挪开一步。没有贬低晏辞微的小心翼翼,做作违和。 甚至,说得很直白。 “今天晚上的事……搬椅子,或者取消一个月活动。不都是为了我?”安迟叙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没有情绪。 看向晏辞微的眼也满是平静,是雨后澄澈的天。 晏辞微睫毛缓慢扇动,而后勾了下嘴唇,起身。 安迟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模仿晏辞微。 在对峙时突兀揭穿本质,安迟叙成为了半个小时以前的晏辞微。 “团团。”晏辞微弯弯眼角,多想夸她一句。 学得好啊。她知道安迟叙是她最好的学生。 安迟叙只是讥笑一声,别过脸,这次回绝她们的对视。 晏辞微的眼神顺势跌倒,被安迟叙甩了一巴掌似的。 她克制着表情,维持那个难看的笑。 直起身子,往后靠在墙上,从背后看她的团团。 心口一阵紧一阵松。 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安迟叙的意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安迟叙是她最好的学生,世界上最了解她,最像她的人。 她引导了安迟叙整个少年时期,七年里安迟叙没有离开她一步。 ……所以安迟叙是她最难以揣测的人。 她们彼此都一样。 曾经安迟叙会为了她一句话半夜失眠,如今只是不在乎她了。 安迟叙的余光注视着晏辞微的动作,看见她破碎瓷瓶一般的笑。 已经被破坏,依旧维持着体面美丽的一面。如果她将晏辞微转过来,一定能看见那满身伤痕。 那又如何呢? 电梯门开了,安迟叙抬腿向前走。 碎了一地的晏辞微只能自己把自己捡起来,胡乱贴合,美到别致。 好像分手那一夜她摔在泥泞地上,安迟叙回头只看得见她锃亮的眼。 晏辞微只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安迟叙。 而安迟叙已经厌烦接受她没有边界感的好意。 安迟叙转向晏辞微的车。晏辞微扯着笑容加快脚步。 她打开车门时,安迟叙已经坐在副驾位置上了。 晏辞微不知如何作想。安迟叙记得她的车,熟稔的开门,甚至坐在副驾上—— 晏辞微留给安迟叙的专属位置,分手后再也没有人坐过副驾驶,如今安迟叙坐上去,连配置都不需要调整,椅背契合安迟叙的弧度,双脚刚刚好放下,侧头后视镜反光照在眼里。 ——好像她们从来没有分开。 晏辞微下意识坐到驾驶位上,俯身抬手,牵过副驾驶的安全带。 余光不经意撞在一起,晏辞微放低呼吸,生怕搅碎身边的团团。 可那双冷凄的眼,明晃晃的告诉着晏辞微残酷的现实。 晏辞微凝滞的呼吸,收紧的手臂,绷直的肩膀,颤抖的发梢……也彰显她的怯懦。 无形间她也变得和安迟叙肖似。 她想要夸赞她的团团如今骄傲又自立,开口心底全是血,喉头泛红阻止一句话。 安迟叙没有阻止晏辞微的下意识动作。 她也一不小心进入爱丽丝的兔子洞,回到过去。 那时晏辞微有了驾照,每每出游,她们都是这样。 她坐在副驾驶,颤着心跳等晏辞微替她系好安全带。 那是她们的情.趣。如今变成一根针,直白的扎痛晏辞微。 安迟叙看见了晏辞微眼底的清泪。 所谓双眸桃花剪秋水,不过是美人欲泣。 此刻晏辞微当真处在安迟叙的下位。 她眼眶盈满泪水,张嘴咬牙,双眼呆滞,靠酸涩克制眨眼落泪。 她还未和安迟叙对视,就已经如此痛苦,浑身被过去扎穿,刚刚粘合的裂缝重新断开。 安迟叙开口了,声音如柳,扶风若轻。 “……很想我吗?” 可是,一切都是晏辞微自找的。 晏辞微抬起头,仰视着她再也不能触碰的爱人,一行泪就此滑落。 她狼狈而凄美,这回被安迟叙亲手打碎。 “不要想我。”安迟叙抬手,替她抚去那抹清光。 窗外降下一场骤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梅雨季到了。 大学时期暑假也来了。 考完最后一科,安迟叙把连续一个月的紧绷都松弛。 她用的是晏辞微给她的复习资料,住在晏辞微学校附近的房子里。 她们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 日夜形影不离。安迟叙已经不需要别的人了。 “微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安迟叙贴着晏辞微的背,双手悄悄探出,圈住晏辞微的腰。 夏日的炎热激发汗水,隔着薄薄的布料相贴的部分湿黏拉扯。 晏辞微说考完要带她出游。 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乡的安迟叙,第一次独自去往大学的城市,现在要和喜欢的人一起旅游了。 “我订的五号的酒店,我们四号早上出发就好。”晏辞微抬手勾住安迟叙的指尖,亲吻过她修理整齐的指甲,惹出一阵轻颤的笑意。 “我们真要自驾吗?”安迟叙在晏辞微的监督下考了驾照,毕竟不熟练,只能在晏辞微疲倦的时候接替一下。 “自驾好玩,路上体验不一样。”晏辞微挺斩钉截铁的。 “好。你说了算。”安迟叙向来听话,被爱人牵引着来到面前,也不多做动作。 她果然被晏辞微拉入怀抱。安迟叙顺势抱紧爱人的脖颈,嗅着耳畔的天竺葵香,安心感让她沉沦,好似被晏辞微迷晕。 “怕你太累。”不一会儿安迟叙倒下去,晏辞微将她抱到一旁的沙发上。 “怎么会。有你在。”晏辞微吻过安迟叙的眼角,推搡着与她一同倒在地上。 她们共享一整个秋冬,如今也走过春夏。 安迟叙把自己彻底交给晏辞微。 她的身、心,乃至学生证,账号密码,和身份证…… 每夜服侍晏辞微,给予她快乐的时候,安迟叙总会满足。好像这就是她的价值所在。 她只要爱晏辞微,就能拥有全世界。 晏辞微会照顾她,帮她处理一切,甚至让着她,让她用喜欢的方式做那种事。 有时候她会调侃。 晏辞微就好像她的妈妈。 真正爱着她,关心她的妈妈。而不是家里那两个…… 而安迟叙是被宠溺坏了的小孩,快没手没腿,走路都需要晏辞微带着了。 安迟叙撩开晏辞微的头发。 那里沾着早晨嬉闹时,她抹在晏辞微发尾的天竺葵香膏。 啄米一般吻过她的耳、脖颈、锁骨。 轻轻解开她的衣扣。 “在这里吗?”唯独这件事,晏辞微给了安迟叙最大的权限。 安迟叙可以尽情在晏辞微身上释放。晏辞微爱她,无论多过分的请求都不会拒绝。 “不可以吗?姐姐。”安迟叙也唯独精进了这件事。 她学了很多,每每笨拙的喊出姐姐,尝试着诱.引,总会得到回应。 晏辞微喉头微动,瞥向窗外。 梅雨季,窗外阴雨朦胧。 连绵的雨把落地窗织成白雾,雨渍留在窗户上,模糊视野。 光线低垂。两个人没有开灯,此刻午时,竟有些昏暗。 她们躺在客厅的地毯上,不怎么干净,也不怎么私.密。 安迟叙的手不大安分的捏着晏辞微,带来些酥酥的感受。 晏辞微收回眼神,放松呼吸,柔软肌肤。 她的团团想要,那就给她。 晏辞微闭上眼,安迟叙的吻落下来,热烈融化梅雨季的阴冷。 …… 四号早晨。 安排好一切的晏辞微把迷糊中的安迟叙抱下楼,两个人一起坐上车。 她们开过繁华,开过拥挤,开过大桥。 一路开往目的地的远方。那里也有清澈的湖,连绵的雨。 四号的黄昏,她们在一片空旷中停了车,天地间只剩彼此。 黄昏迎来一场骤雨。夏日的风暴七零八落砸痛渺小的情侣。 她们彼此依偎着,倔强不肯回到车内。 晏辞微要在这里拍摄日落和她的爱人。安迟叙陪伴她,永远追随她的指引。 远处的绵延的山脉,乌云只遮了一半的天幕。 她们这一侧昏黑,对岸有金灿灿的斜阳,漆红的云。 安迟叙撑着雨衣披风,和晏辞微一同躲在披风之下相拥。 “团团。”爱人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十八岁的少年侧目,望见爱人眼中的黄昏。 她的睫毛好似画笔,一开一合将阴阳昏晓描摹在眼瞳上。 于是安迟叙踮起脚。 在夏季黄昏的骤雨里,小心翼翼的亲吻爱人的唇。 *** 骤雨急了。 这个微妙的夜晚,迎来微妙的雨。 雨点稀里哗啦的敲着窗,如泪如泣。 晏辞微仰着头望向安迟叙的淡漠,那颗被安迟叙擦去的泪珠重新在眼角成型。 安迟叙再也没有十八岁的热烈、信赖,和叛逆的义无反顾。 二十五岁的她眼里只剩凄凄的霜,爱早被冰雪融化。 她擦去晏辞微的泪,是惯性,也是礼貌。 安迟叙的手就要收回去了。 晏辞微将安全带扣好,咔哒一声叫安迟叙动作慢了半拍。 她往回缩的手被晏辞微捉住,贴回晏辞微的脸颊。 掌心被烫伤。 晏辞微还留着安迟叙不要的热烈。 她绽放一个笑,像一场黄昏。 安迟叙所有的记忆都在她身上。 笑里夹着泪。泪比骤雨大,一行接着一行,奔涌不回头。 ——不要想我。 晏辞微哭也哭得体面、漂亮。 她没有难看的脸红给安迟叙看。 “那,团团。”晏辞微的声音太轻,飘渺到安迟叙以为自己被烫出了幻觉。 “你要如何阻止一场思念?”晏辞微叩紧安迟叙的手,叫她不能退缩。 滚烫的泪随着笑容滑入安迟叙的掌心,不断加深那里的温度,咸涩的热刺痛安迟叙的手掌,叫她眉心一跳。 思念和骤雨分明一样。 想来便来了。 安迟叙只能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站在骤雨里狼狈——这回还少了爱人的陪伴。 “来阻止我吧。”晏辞微轻哂,喉头微动着,好似曾经。 “我会一直思念你。” 安迟叙望着她亲吻无数次的喉头,咬过的微凸。 它们处在下位,晏辞微的仰望好似朝她下跪。 安迟叙又听见熟悉的雨点,亲昵的呼唤。 猛地抽回发烫的手。 “不要逼我恨你。”安迟叙别过脸。 过去多久了,她在晏辞微面前依旧相形见绌,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那就恨吧。如果这能让你好受。”晏辞微期待安迟叙的恨。 只是因为爱安迟叙至深。 恨比爱长久,她们不要变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安迟叙果然给予了晏辞微一场冷眼。 她降下车窗,雨泥的气息扑面而来,骤雨顺势呼啸进车内。 安迟叙伸手探出窗外,把方才贴在晏辞微脸上的手远远的抛开。 丢入骤雨里。 她要用肮脏的雨水覆盖晏辞微的泪。 冰冷凉了滚烫。 她凝视着晏辞微,决绝的表演一场恨。 晏辞微坐回驾驶位上,凄笑着擦去多余的泪痕。 安迟叙的冷眼果然是刀。带着恨意的一举一动凌迟着晏辞微的心。 可她竟然还有些兴奋,血脉顺着她的爱意在体内鼓动。 来恨她吧。 晏辞微发动车辆,等安迟叙收回手,关好窗户,再稳稳的开出去。 她会爱回去的。 *** 安迟叙的小区到了。 晏辞微轻车熟路的拐进安迟叙的单元楼下,望着窗外没有停的雨,轻声叹息。 她拿出车里的伞,打开自己这一侧的门,走到副驾驶门口。 她把红伞前倾,背已然湿了一片。 又觉得不够,干脆自己站出阴影,把伞下的面积全部留给安迟叙。 晏辞微伸手想去拉车门。 车门自己开了。 安迟叙手里拿着防水的公文包,冷眼依旧,恨意都快弥散成空无。 晏辞微给她一个笑,眉尾低垂,勉强又脆弱。一个笑容成了气泡,轻触即碎。 安迟叙的眼不过在晏辞微身上停留一瞬。 晏辞微都没来得及体会刺痛的快.感,安迟叙已经错过了她的伞。 顶着公文包,快步走进单元门。 安迟叙的身影也转瞬即逝。 红伞停留在黑车旁,在漆黑的雨夜里成为唯一的亮。 微弱,低垂。 晏辞微保持拿伞的动作,连呼吸都没有。 眼睛一瞬不瞬,任雨点滑落进眼眶,又掉出去,扮演哭泣。 好半晌。 红伞掉在地上,被大雨劈里啪啦的打出乐章。 晏辞微被从头到脚淋透了,终于眨眼。 眼眶是干涩的。她没有眼泪为自己默哀。 晏辞微不回头,缓缓捡起已经被淋坏的红伞,慢条斯理的将它卷好,带一身骤雨回到车上。 副驾驶上残留着薰衣草味。是安迟叙新换的洗衣液。 绵长,又无孔不入。 晏辞微镇定着,慢慢有了动作。 她打开四个车窗,打开闪光灯,把车开出了安迟叙的领地。 加速,再加速。 飞驰间,骤雨狂乱淹没车内的空气,将安迟叙最后的清香抹除。 晏辞微再也找不到安迟叙存在过的证据。 *** 猫爬架到了。 今天有通告要跑。安迟叙急匆匆的按照说明书组装,还是错了一次。 那天骤雨,她跑回了家中,之后便失去了和晏辞微的联系。 上下班都没有看见过晏辞微,开会她也不来。 安迟叙无意间关注了一下这件事,也没什么想法。 她对晏辞微到底如何,并不好奇。 晏辞微要她恨她。她去做了,发现并没有什么快.感。 报复晏辞微的那一瞬,她还会下意识关心晏辞微淋雨后是否生病。 晏辞微身体没那么好,大暴雨淋在身上,还不及时冲洗,肯定要发烧。 安迟叙只关心了一会儿就淡了。 爱也好,恨也罢,她都累了。 她们还是当陌路人比较好。 “小橘子,适应我的家了吗?”安迟叙一边重新组装猫爬架,一边看自来熟小猫对着组装好的部分抓咬。 想来不需要她问,橘子也适应她家了。 最近几日橘子吃喝拉撒都很正常呢。晚上还会在安迟叙房间转一圈。 安迟叙恶补了很多养猫常识,没再问“裴昱希”傻问题。 尽管还没有解锁猫咪陪睡,安迟叙也很满足了。 “我要去工作了。”安迟叙把猫爬架最后一颗螺丝钉安好,拍好照片发给“裴昱希”,将跃跃欲试的橘子抱到最高层。 橘子踩了两下毛绒质感的平台,翘起毛茸茸的松鼠尾巴,就着这高度开始踩奶打呼。 “你真是最可爱的小猫。好好在家等我。”安迟叙摸过橘子的头,挠挠她的下巴。 踌躇片刻后,踮起脚。 亲过小猫的额头。 许久没有用嘴唇感受过别的生物。 安迟叙出门后按着发麻的嘴唇想,她大概并不适合亲猫。 以前没发觉亲吻会让嘴唇这么难受。 *** 安迟叙提前半个小时赶到通告现场。 裴落尘和周妍西两个扛热度的成员不在,通告现场人还不多。 后台,也只有沈既白和另一个热度不高的小妹妹。 安迟叙看过现场的人数,心里一声叹。 如果裴落尘也参与,这里应该已经人满为患,她需要走员工通道进入了。 这个月多努力吧。安迟叙钻入后台。 沈既白于人群中第一眼看见了安迟叙,喜笑颜开,桃色爬上脸蛋。 她正准备跟安迟叙招手。 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安迟叙愣住了。 安迟叙的眼扫向某一侧。 时隔两日,晏辞微竟然来参加这么小的通告。 额头上贴着退烧片,手上还有留置针。 安迟叙只停顿了一秒,晏辞微就抓住这熟悉的眸光,转向她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晏辞微眼里只有清亮的喜悦。 天阴了。商场没了自然光,稍显昏暗。 快下雨了。 安迟叙没能阻止这场思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梅雨季就是这般惹人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瞬淹没安迟叙的耳畔。 她仿佛溺水,却不再挣扎,清眸看着不断浮沉的气泡,而她本人沉沉下坠,直到眼底只剩一束光。 晏辞微从不回避眼神。 她们认识的那一年,晏辞微就喜欢这样看着她。 那时课堂上,晏辞微坐在安迟叙身后,把她头发都数了个遍。 悄悄给她编辫子,在她背上写字…… 年级前三的好学生在安迟叙身上把坏事做了个遍。 那时起安迟叙就记住了晏辞微的目光。 永远直白,复杂。 不止藏着爱恋。 安迟叙垂眸,又看了一眼晏辞微手背上的留置针。 她果然发烧了。 她不该下车,不该给自己送伞,不该淋雨。 安迟叙有许多个不该还给晏辞微,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雨越下越大。稀里糊涂的把来参加通告的粉丝赶跑。 沈既白是个小倒霉蛋,做什么都赶不上好。 安迟叙无能为力,她阻止不了天姥的无常喜怒。 也阻止不了一场思念。 安迟叙放弃了。 “既白,准备好了吗?”她走向她该去的位置。 她要帮沈既白盘一下待会儿的表现。 “安姐姐。”沈既白看得出雀跃,脸上的光都比方才有色彩。 “有点紧张。我第一次一个人,啊不是,算是两个人吧,参加这种活动。”她不过十六岁,遇到事还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欢喜的时候,眼睛都像琥珀。 安迟叙不是没看出来。 只是沈既白年纪太小,她们关系也复杂。 她不能做戳破窗户纸的坏大人,更给不了沈既白想要的爱,只能等待少年的憧憬消失。 “有安排我做什么吗?”她对人设的理解还停留在上面的安排呢。 安迟叙原本准备好了方案。 活动现场,沈既白该说什么去维持她的人设,做什么让粉丝相信她是叛逆的酷小孩,是她们没能做到的自己。 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有预设。就连带头起哄的粉丝,发问的粉丝,都是公司安排好的演员。 真正的粉丝太不可控。公司迂腐的高层讨厌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安迟叙对上沈既白带着虹彩的眼,去拿方案的手忽然顿住。 公司的安排不合理。 安迟叙早就知道这一点。 有的人对扮演人设适应的很好,譬如裴落尘,台上台下完全两模两样。 她把疏离清冷的那一面刻在表皮上,真实的随意轻佻永远不会被影响。 有的人把人设融入自己的一部分。 周妍西是害羞温柔的人设,演久了,现实生活里也变成那副稍带怯懦的可怜模样。 但沈既白和她们不一样。 沈既白不是一个好演员。她热情努力,却理解不了人设的精髓,只会照着自己给的文字说明去做。 所以,有必要听从公司的安排吗? 安迟叙向右瞥了一眼。阴影里,她最熟悉的轮廓若隐若现,一点光悄悄抵达她身上,抓着她。 像牵引、控制,晏辞微总在做的事。 ……也像鼓励。 安迟叙把手收了回来。 “沈既白。”安迟叙掌上少年的肩膀。 曾经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她最爱的人消磨了她的勇气和自我。 十年后,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提醒过去的自己。 “做自己吧。”这是她这次留给沈既白的唯一人设。 沈既白惊诧抬头,嘴都张大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吧。你不是一直想感谢那几个每次都来看你的粉丝吗?还给她们写了回信。去告诉她们你的想法吧。” 安迟叙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好不一样。 沈既白痴望着安迟叙,觉着她周身的光晕又扩大了一点,刺目到她有些不敢直视了。 “可,可是安姐。”沈既白收回眼神,下意识为惯性辩护。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万一她们不喜欢我这样呢?” 安迟叙没法为她保证。爱豆的做自己和她的到底不一样。 作为成年人的安迟叙能承受一次工作的失败。 可十六岁的沈既白能承受偏离设定后的反噬吗? “那,这是备案。”安迟叙还是把她准备的稿子拿了出来。 没有人可以一步脱离过去,二十五岁的安迟叙也不行。 把她的理想加在小妹妹身上还是太沉重了。 她的自救不该和旁人有关。 安迟叙没再多说。 沈既白去旁边背稿子,背得挺痛苦。 人设和她本人差距太大了,她其实早就对这个人设不满了。 上一任人设策划师在位的时候,沈既白要花比队友多几倍的时间去琢磨这份人设,去排练,极大的影响了她对自己专业的练习,唱跳水平有所下滑,人气掉的更厉害。 所以那位人设策划师被调走了。安迟叙来之后,沈既白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只有安迟叙会接触她,了解她的习惯、喜好,依照她的真实,去构筑她的面具。 只是,就算这么痛苦,沈既白也没有想过脱离人设,展现真实的自我。 接下来的事和安迟叙无关了。 她侧头想要寻找晏辞微,忽然发现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知何时消失了。 走了? 安迟叙眉心微蹙,不过一呼吸,又把这件事放下。 还是看看沈既白怎么选吧。 *** “她算什么?和她关系很好吗?她的喜欢看不出来吗?” 安迟叙只是想去个卫生间,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怪酸的。印象里的晏辞微永远胸有成竹,有尽在掌控的张扬和清爽的谦逊。 安迟叙有太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语气,尘封的记忆有些松动。 她呼吸也停了一秒,没多纠结,走向晏辞微在的角落。 “你没走啊。”就好像没有戳穿晏辞微在背后说坏话的自觉。安迟叙的语气平静如常。 倒是晏辞微被抓包之后,耳根都红成甜芭乐了。 嘴唇咬着,眼角莫名出了滴泪。 她迅速把手里的东西藏在了身后。 安迟叙视线被她动作吸引,就看见了一团棉絮,似乎是一只被扎破的布娃娃。 晏辞微这是在……扎她的布娃娃泄愤? 安迟叙不太明白晏辞微的举动,干脆无视了她的异常。 晏辞微调整的很快。不过一瞬,除去眼底的泪雾,她已然恢复成安迟叙熟悉的模样。 “团团,你找我吗?”这会儿安迟叙才听出来,晏辞微声音有点哑。 她还贴着退烧贴,挂着留置针呢。 发了烧还要来这么多人的地方。安迟叙眼底的波光闪了下。 “是找你。”安迟叙摇头,拿出随身带的口罩,递给晏辞微。 晏辞微下意识接过,而后懊恼。 多好的机会,她该低头,让安迟叙给她戴口罩的。 “你待会儿还在这里吗?”安迟叙看着晏辞微戴好口罩。 被她藏起来的那只布娃娃已经消失了。 晏辞微只剩发烧的脆弱,眼底的水雾散不掉,呼吸带着咳嗽的轻.喘。 “你想我在哪里呢?”她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闷闷的。 好像她们之间隔了浓厚的雾。安迟叙甚至有些看不清晏辞微的脸。 那张久违的脸上带着的,依旧是爱恋的笑意吗? 晏辞微难道没有一丝思念的酸楚,分离的疼痛? 安迟叙别开眼神。 “你……在这里也行。”本来想让晏辞微定的。 又下意识把决定权交给晏辞微了。安迟叙微恼,眉心皱得漂亮。 “等我一刻钟。”安迟叙说罢便离开了,也没有交代她要做什么。 晏辞微默默注视着安迟叙离去。瞧着她诱人的背影,心弦颤动。 只有安迟叙可以这样对待她。抛弃或不语。 而她在痛苦里甘之如饴。 …… 安迟叙真的回来了。 她带着药,还有一个保温杯走向晏辞微。 晏辞微就像她乖巧的娃娃,整个十二分钟里一步都没有动,睫毛都保持低垂的状态,沾着未干的泪珠。脸颊还有些绯色,被口罩遮了一半。 看见安迟叙来,她扬起眼,眸月跟花瓣一样可爱。 “团团。”晏辞微的喜悦也盖不住。 她好像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见心上人,无形的毛绒尾巴摇晃成影。 安迟叙把药递到晏辞微手里,扭开保温杯盖。 是一碗热姜糖水。 晏辞微都不知道安迟叙如何在短短一刻钟里准备这么多。 这是近期最好的事。晏辞微努力放慢眨眼的频率,想把她们的时间拉长。 “喝点吧。”安迟叙把杯口送到晏辞微眼前。 晏辞微拉下口罩低头。“想要团团喂我。” 她是挺不要脸的。 安迟叙了解她,哂笑一声。 “晏辞微。”她没有做那么暧昧的举动。一只保温杯稳稳落在晏辞微掌心。 “我是觉得,你病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并不是想要重新接纳她。 安迟叙的眼眸带着一丝笑意。 晏辞微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才品出来,那不是喜悦也不是动心。 是讥讽。 她把姜糖水慢慢咽下去,明明是她最喜欢的甜度,姜味却又辣又呛,刺激得她浑身发热。 “你让我恨你。”安迟叙默了好久,才靠在她身边,缓缓开口。 晏辞微的头脑提前一步产生嗡鸣。 她想要阻止安迟叙继续,却无力做到。 “我试了,但我做不到。”安迟叙说罢看向晏辞微。 她的眼里没有恨。恨晏辞微不能让她产生快.感。 却也没有爱。 十六岁的安迟叙早被时间埋葬。 她们不该再有关系了。 晏辞微眸光颤动着,是一场地震。 眼底已经天崩地裂,泪是海啸,快要扑出来。 面上,只有牙齿微微颤抖。 她开口想要说什么。 安迟叙来恨她吧。来伤害她,刺痛她,骂她打她。 她求求安迟叙…… 晏辞微最终只是嚅喏着,咬痛嘴唇。 安迟叙看见了一切,心有愧疚,所以抚摸晏辞微。 不愿再有牵扯,她仅仅抚上晏辞微的手背。 “那回来爱我。”晏辞微急匆匆的开口,想要抓住安迟叙的手。 “我需要你,团团,我……”晏辞微对上安迟叙的眼。 淡漠的委婉拒绝将晏辞微扑灭。 她们对视了太久,久到保温杯盖里剩的姜糖汤彻底冷却。 安迟叙终于在晏辞微落泪前收回眼神。 “照顾好自己。”安迟叙离开了。 头也不回,和那夜骤雨一样。 离别也是骤雨。晏辞微终究没能阻止。 心上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喧嚣里,晏辞微狼狈咬破嘴唇,眼泪哗啦冲淡血色。 口罩被她扯下,想丢又舍不得,珍惜的叠好藏进衣兜。 晏辞微把手上的留置针扯掉。 疼痛让她找回自我。 持续走高的体温让她心跳加速。 血液被一碗姜汤翻覆,滚烫成熔岩。 晏辞微滑落在地上,埋着头掩盖豆大的泪,和身下的狼藉。 她告诉不了任何人。 分开的这两天,高烧的这两天。 她的情绪近乎崩溃。 每天看着那个网友发视频,和猫亲密互动。 她把对方当成安迟叙,敷衍回复,心绪发狂,醋酸打翻满堂。 是情绪冲着感冒愈演愈烈。 她最思念安迟叙的时候,只能借助自己的抚摸,想象。 高烧不退。 她的心,也发了烧。 犹如一场大水降临在裙摆之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晏辞微第一次认识这样的自己。 她知道她对安迟叙很有欲.望。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的目光频频落在安迟叙的指尖。 鼻尖,下颚,胸腹…… 她渴望安迟叙的身.体,更渴望她的降临。 她做过那样的梦。 高三那年。她早出生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 那天安迟叙来给她过生,她们悄悄挤在出租屋里盖着头看恐怖片。 鬼出来的时候安迟叙扑到晏辞微怀里,假装瑟瑟发抖的抱紧她。 少女清荷的发丝略了一抹在晏辞微鼻尖,挠得她失了体面,一个喷嚏后干脆落入安迟叙怀中。 她们把找刺激的恐怖电影关了,就着暧昧的氛围给彼此涂奶油。 当晚,安迟叙睡在晏辞微身边。 晏辞微搂着她,梦里满是荒唐。 梦中的安迟叙跟在她身边。饰品是奶油蛋糕的模样。 她挑指捻下一撮奶油,刮在安迟叙的锁骨上。 安迟叙坐得乖巧,双目濡.湿。 水汪汪的看向她,把她变成引导的姐姐。 于是晏辞微朝安迟叙勾勾手指。 “来吻我。” 梦中的安迟叙把锁骨上的奶油,晏辞微亲手涂上的奶油糊了晏辞微一身。 在那之后,晏辞微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安迟叙了。 她们平平稳稳的度过了六年,在第七年爆发争吵。 安迟叙说她积怨已久。晏辞微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们分开后,晏辞微克制着思念,不想叨扰安迟叙,以疼痛充当抑制剂。 整夜整夜的疼痛。哪儿顾得上邀请安迟叙入梦。 可这几日,安迟叙来的太频繁。 除却她的自以为是,她们总是在公司相遇。 电梯里的偶遇,是她精心计算的巧合。 她本以为就那一次。她告诫自己放纵只需一次。 可她实打实见到了安迟叙,不是照片、回忆,或者似是而非的网友。 她再也忍不住思念,来到安迟叙面前。 其实挺丑陋的。她们说好不再打扰,安迟叙煞费苦心划清界限。她却又在安迟叙面前丢脸了。 苦苦维持的距离又一次扩大。 这回哪怕看见安迟叙,她也没法得到些许安心。 晏辞微拖着疲惫的心,回到家,重新把点滴挂好。 她挠了下左手被扎过的地方。痒意叫她眉心紧锁。 这会儿又入夜了。 她的人汇报说,今天通告举行的很圆满,安迟叙也在一个小时前离开。 算算时间,安迟叙应当已经到家,开始洗漱放松了。 晏辞微倒在床榻上,毫无顾忌的摆着大字,双目无神。 一旁的手机嗡嗡作响,晏辞微厌烦着,忍不住摔它在床上。 她没有看消息,关机,也闭上双眼。 还是想着安迟叙入睡,她才能安心。 *** 安迟叙陪沈既白跑完通告才回家。 今天的通告很顺利。哪怕只来了很少的粉丝,沈既白的状态却很好。 她甚至真的没有按人设来,而是走到台下,跟支持她很久的粉丝认真道了谢。 真诚的人会得到她应有的回报。 安迟叙回到家的这四十多分钟里,沈既白和粉丝互动的视频有爆款的迹象,已经十万赞了。 这还是真路好拍摄的,看主页她似乎是团粉,最喜欢周妍西,但也会参加团队别的成员的活动。 公司安排的人还没剪辑完视频,估计马上也要去蹭热度装路人发布了。 这是好事。沈既白迈出了第一步,做回了自己,哪怕只有五分钟。 爱她的人不会因为她展现的真实而退缩。沈既白本来就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安迟叙的情绪却没能因为事业上的成功而抬起。 她低落到没吃晚饭,喝了杯凉水就去洗漱了。 橘子一直在她身边喵,她也只能给橘子放点猫粮,而后将自己关在房间,多余的抚摸都无力给可怜的猫。 橘子在门口刨门,安迟叙也无法回应,沉闷的趴在床上,一直到橘子离去。 她慢吞吞下床,把晏辞微的布娃娃找了出来。 她知道晏辞微有一只她模样的。这是她们大学时期给彼此的一周年纪念礼物,热恋期的小情侣心有灵犀的给彼此准备了一样的礼物。 她缝了她自己,得到了爱人手中的晏辞微。 想来,晏辞微应当也把那只布娃娃好好收着。 安迟叙抚过布娃娃的脸,怜惜似的搓了好几下那前不久才洗干净的脸颊。 手感比起大一那会儿已经有些硬了。到底是晏辞微送的礼物,安迟叙没舍得丢。 今天安迟叙却看见晏辞微在扎那只布娃娃。 安迟叙把布娃娃放在床头柜上,望着曾经爱过的红痣失神。 该如何形容她看见晏辞微扎布娃娃时的心情? 她们分手这么久,竟还是剪不断理还乱。 晏辞微或许恨过她吧,才会对着她的布娃娃泄愤。 她竟然会因为这一幕而低沉。 但她们相爱那么久,最后纠缠不清,她提出分手,其实是她对不起晏辞微。 她罪有应得。 所以,不要再思考晏辞微的事了。 安迟叙平息到情绪凉透,沉底。 她打开手机,这才发现。 今天一整天裴昱希都没有回她。 发生了什么吗? 她不知道,裴昱希也同样觉得奇怪,一天没收到橘子的新视频。 她过两天考完最难的一门,会有时间照顾小猫。 她得想办法把橘子从这个假猫奴手里接回来,这才发了消息。 【小姐姐,我过几天想带橘子去过周末,方便交接一下吗?可能周一再送回你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晏辞微的生日在四月初,和安迟叙差了约莫半年。 她聪慧早熟,熟悉之后安迟叙就把她当大姐姐看了。 高三这年春季,最紧张的时间里,晏辞微邀请安迟叙来参加她的秘密生日宴。 没有告诉别人,哪怕晏辞微还有三五好友,拿到别致邀请函的只有安迟叙一人。 她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小组,但晏辞微依旧每个课间来找安迟叙。 安迟叙的同桌很识趣,下课就走掉了,习以为常。 晏辞微把手写的邀请函悄悄塞到安迟叙课桌里。 “什么呀这么神秘。”安迟叙人还在座位上呢。 她笑盈盈的望着晏辞微到来,刚准备把头贴过去。 晏辞微的手探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捉住,就收回去了。 安迟叙满面的粉光都打上问号了,等着晏辞微给她解答。 “秘密。”晏辞微跟她眨单边眼。睁开的另一只狡黠着,一秒就将安迟叙的心勾了过来。 “团团。”晏辞微凑到安迟叙耳畔。 “有给我准备礼物吗?”她还是没忍住提前告知这个惊喜。 安迟叙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了。 “肯定!去年就开始准备了。”安迟叙看了一眼日历。 四月九号是周末。她的心已经飞走,上课写题都走神了一刻。 晚自习间隙,安迟叙背着人打开晏辞微的邀请函。 她提前跟宿管请好假,周六晚上她便跟着晏辞微回了她的出租屋。 “团团,我只请了你。”晏辞微挽着安迟叙的手。 周五夜晚的校园外嘈杂,而她们靠着小路的暗灯走,所有喧嚣都被抛在身后。 “我好高兴。”十七岁的安迟叙还不懂这一刻的喜悦是什么。 她只是本能的朝晏辞微靠近,再被她接住。 晏辞微瞧着她这样,快活到哼起歌。 安迟叙在一旁踢着小石子当作节拍。十分钟的路恍若转瞬。 进了家门,安迟叙身心都放松了。 早上的模拟分数,没写完的试卷,要补的背诵和抄写全都烟消云散。 好像宿舍不是她的归属,晏辞微的出租屋才是她的家。 她们一起看了恐怖电影,提前吃了晏辞微准备好的生日蛋糕。 零点的闹钟在奶油堆里响起。 安迟叙扑在晏辞微怀里,把织了大半年的围巾塞进她怀里。 还有手写的贺卡,纸折的花…… 安迟叙家里人不管她,伙食费每个学期打在饭卡上。 她没有闲钱给喜欢的人买礼物,唯一能给的只有一片真心。 晏辞微当然明白这一点。 她哪儿图过安迟叙的钱,安迟叙没钱才是最重要的。 “团团,你真好。”也不嫌春日热,更没嫌弃这围巾是安迟叙拆了旧衣服做的,晏辞微把围巾套上。 红艳的颜色意外衬她,肌肤也透出欢喜的血色。 “她们不给你礼物吗?”安迟叙帮晏辞微整理着围巾,才两下又笑开花了。 “不给啊。只有我的团团这么好。”说话的时候,晏辞微侧着脸。 她比安迟叙高半个头,侧身便能挡住客厅幽暗的光。 她们为了氛围感没有开大灯,夜深后客厅更黑。 晏辞微遮住唯一的光源,小夜灯在她背后忽闪,描摹她的边缘,让她变得阴冷。 居高临下的模样,本有些瘆人。 像刚刚看见的鬼。 安迟叙却只看得见晏辞微眼里的笑意。 如果晏辞微是吓人的鬼,那一定会给安迟叙一个拥抱。 那时安迟叙就是这样爱她,黑灯瞎火也要抱住晏辞微的好话。 她不知道,晏辞微注重隐私,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的生日。 所以无论哪年哪月,只有安迟叙会给她礼物。 那一夜安迟叙睡得很沉。 晏辞微有些躁动,醒了很多次,辗转反侧的入了安迟叙的梦。 安迟叙梦见两个月后,五个月后。 她们的高中时代要结束了。以后她们也会这样要好吗? 翌日醒来,安迟叙抓住晏辞微的胳膊,不要她去准备早餐。 “怎么了团团。”晏辞微躺回去。 她眨过含着泪的眼,动作稍显僵硬。 不安的安迟叙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要上大学了。”安迟叙嗓音沙哑。 “是啊。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晏辞微干脆把她拉过来。 紧密相拥的时刻,晏辞微低垂眼睫。 和梦中一样……柔软。 “不想和我分开吗?”晏辞微总是这样。 一眼就能看穿安迟叙的不安,把她艰难维持的面纱轻轻揭开。 安迟叙只会闻到晏辞微的茉莉香。脱去面纱的过程没有疼痛。 她不需要开口。晏辞微会替她说出她所想的一切。 她只需要抱住晏辞微,仰着头以红涩的眼看向她。 晏辞微抚上安迟叙的头顶。 “那我们可以考同一所学校啊。” 她轻柔的爱抚着惶恐的小猫,没有对她脆弱的嘲笑。 她理解安迟叙的恐惧,好像成熟的姐姐,一步步诱着安迟叙说出她的想法,得到共赢的结论。 “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到时候我们很大概率分在同一个班,哪怕不是同一个宿舍,我们也可以一起搬去学校外。”晏辞微低下头看着她的团团。 好像长姐,好像母亲。 她永远是指引的那一个。 安迟叙不好意思告诉她,她曾在作文里将晏辞微当作母亲来描写,说她是她永恒的灯塔,荧光的引线。 安迟叙弯了眉眼。 她高一的时候定的目标院校在省内。 她想上那所学校的计算机系,听说就业前景很好。 她靠不了别人,只能自己搜索哪里更好,就业、未来发展预测…… 没有人可以给她有保障的未来,惶恐不安是钝痛,模模糊糊的扎进安迟叙的血脉,成为她的生长痛。 而现在她已经不需要烦恼了。 她有了一个代她劳累的姐姐。 她只需要听姐姐的话就好。 “我知道我们团团一定能考上的。”晏辞微说的一直是她的目标院校。 她已经教安迟叙两年多了。 安迟叙上一次模考水平和她差不多,没道理考不上。 “要是意外落榜……我们给对方做一对娃娃吧。”紧绷的小猫松一口气,下意识悲观起来。 晏辞微带着她从中下学到了中上。最高的一次考过年级第十。 可她知道她骨子里还是那个懦弱迷茫的可怜人,万事都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晏辞微表情有瞬间抽搐,她不会给安迟叙万一的可能。 “……什么样的?”到底忍了忍脾气。 在安迟叙这里,温柔是她的人设,不能崩。 “像你和我的。”安迟叙伸出手在晏辞微掌心描绘。 “不然我会很想你。”离开了晏辞微,她这辈子恐怕都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十七岁的安迟叙看向朦胧的心上人,一双眼有着年少天真的亮。 *** “好想你……” 夜色凝重,晏辞微在床边缓气,眼角挂着清泪,思念快要成霜。 衣兜里有一团异物在烦恼她,让她连一场思念都没法完成。 她把那东西摸出来。 是她白天扎的布娃娃。 还被安迟叙看见了。 好丢人。 晏辞微抬手把娃娃的头扯下来,冷眼注视了三秒后,将它丢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除了纸,还躺着一只一样的,残破不堪,被刀扎穿,棉花漏了满地的布娃娃。 做工粗糙,一看就是量产商品,和安迟叙手里那只完全不同。 但,特征鲜明。 它们有着乌木似的头发,微卷绵长,凌乱的散开。 眼角有一颗显眼的红痣,最该被爱抚的地方,也最遭人恨,刀穿刺过太多次,已经看不出旧模样了。 往下是棉花娃娃短粗的身子,唯一看不出是谁的地方特地被绣上两颗红痣。 这是晏辞微照着自己模样做的布娃娃。 方才死掉的那只,已经是第98只了。 和安迟叙分开的日子里,晏辞微第98次杀死了自己。 带着血泪汗水和满满的狼狈。 依旧没有得到爱人的吻。 晏辞微拔掉针头关上灯,倒在书桌上任烧热裹挟她,昏睡过去。 被她留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忽闪。 *** 【小姐姐,你怎么没回消息呀,这几天工作太忙?】 安迟叙收到裴昱希的消息时,满头问号。 她打开裴昱希的小号看了一眼,没看见裴昱希的消息。倒是她这几天发过去的视频没有回应。 安迟叙截图聊天框发过去。 又收到裴昱希的截图。 两个人在大号聊天框里留下一串问号。 【可能是被吞消息了。】安迟叙没多想。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她以前也被吞过不少消息。 不过,以前她唯一发消息的人会搂着她,听她当面说。 现在消息被吞,不对一下账,根本发现不了。 【也对。小姐姐这两天有空吗?我想最后再和橘子呆几天><】 裴昱希要把她的猫猫崽从这个假猫奴手里解救出来! 怎么会有如此冷淡的猫奴,连猫打呼都不懂。 裴昱希在屏幕那边骂骂咧咧。 安迟叙听不见她的心声,更不知道自己在转接消息的时候被动闹出过多少笑话。看裴昱希思猫心切,当然同意。 【今天下午就有空,你来接吧。这个月我可以按天数收费的】安迟叙还答应少拿钱。 裴昱希看着有点感动,默默翻新了下对安迟叙的印象。 虽然她不会照顾猫,但人还不错。 以后可以勉为其难把橘子借给她摸两分钟。 下班时间,安迟叙在沈既白欲言又止的眼神里离开。 她走后,沈既白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头发如淋雨,被打散成一缕一缕的模样。 “要排练了,既白。”队友招呼下,沈既白不得已回首迈步。 她捏紧手机,有了决断。 *** 又是周末。沈既白发来了请客邀请。 安迟叙周五送走了橘子,此刻正一个人对着猫爬架睹物思猫,不情不愿的打开和沈既白的聊天。 沈既白那段视频确实出圈了,经纪人看见了她的潜力,最近给她多安排了好些活动。 沈既白把这件事归功于安迟叙,想请客回报。 安迟叙本来就不该和她带的爱豆私下见面。 更别说,安迟叙怀疑沈既白有话想说。 但也不好推脱。沈既白提了很多次了。 再不答应,这小姑娘就要火起来,她们就真的没法聚餐了。 安迟叙准时到达了沈既白订的包间。 她关上门后五分钟,晏辞微赶到了这个地方,看向包间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高考完的暑假,安迟叙住进了晏辞微的公寓。 晏辞微从来没有说过她到底是哪儿的人,哪怕是家长会,也没有人见过她的母亲和妈妈是谁。 一直以来都是晏辞微的小姨来开家长会,高考那一天也是小姨接送。 安迟叙只能悄悄猜测晏辞微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正如她和她那两个妈妈一样。 安迟叙因此对她怀有些同病相怜的同情心,喜欢在晏辞微恰到好处流露脆弱时拥抱她,替她在操场坏掉的路灯下抹掉眼角的泪。 不过这几日安迟叙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母亲和妈妈结束了长达十年的争吵,终于签订了离婚协议,正在分财产。 而她很快成年,自然也不需要纠结到底跟谁的问题。 她不需要她们。 安迟叙趴在沙发上望着晏辞微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她眼光波动,把夏日浓烈的阳光晃得明明灭灭,变成全世界最漂亮的身影。 她有晏辞微在就好。 不管晏辞微是什么人。 十八岁的少年天真烂漫,没有考虑过家境的差距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甚至她没有详细打听过晏辞微是怎样的身份,刚结束奋斗三年的安迟叙,也不懂日安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有多贵重。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需要知道这些。 晏辞微是她的童话,带来鲜花马车和魔法杖。 她是童话里幸运的灰姑娘,坐上马车靠上晏辞微的肩膀,十二点的钟声会把烦恼像丢失的水晶鞋一样抛除。 “微微。”那时的安迟叙只要听见晏辞微这个名字就会感到欢喜,住进晏辞微家里这件事,比结束了高考还叫她高兴。 “来吃饭。”晏辞微熟稔的颠勺,把最后一道菜装在盘子里。 “谢谢你~”安迟叙哒哒跑过去,是被养熟了的小猫,喜欢围着主人蹭脑袋。 安迟叙对亲密的理解、研习和模仿,都来自晏辞微。 她也喜欢从背后抱住晏辞微,亲昵的在她耳畔唤她“微微”,再把沾满天竺葵甜苦味的头顶蹭在晏辞微脖颈后边。 “我来端吧。”安迟叙做不了更多,只有一颗喜欢晏辞微的心。 手指触碰到晏辞微的指尖,电流蹿向安迟叙的心。 夜晚躺在一起,安迟叙还能感受到白日的触动。 那是她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感情。 于朦胧的月色中转身,她窥见身旁依赖三年的姐姐呼吸均匀,睫毛被月的霜色覆盖。 她忽然想碰一碰晏辞微的睫毛,把那冰透的淡色占为己有。 安迟叙一夜未眠。 她想她们是不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和皇女呢? 一见钟情,情窦初开,顺理成章的表白交往。 可她们相伴三年,未曾有过越界的亲密,安迟叙看不透晏辞微琥珀色的眼,清浅的眼眸总是含了太多情绪。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的好友女朋友都换了几任了。 她们是同龄人,晏辞微如果喜欢自己,会不会早就有所暗示? 也许晏辞微只认为她是她的好朋友。 燥热的夏夜让安迟叙不敢伸出触碰的手。 她在深夜里多了名为自卑的情绪,拖拖沓沓的,直到晏辞微向她展露了更多喜欢,才敢说出那一句喜欢。 而晏辞微等这一句喜欢,已经太久,久到不得不亲自出手,钓着安迟叙走。 *** 安迟叙走进沈既白定的包间。 沈既白比她到的还早,坐立不安的,看见安迟叙走进包间,紧张更甚,咬痛唇瓣。 安迟叙注意到包间角落藏了个礼物盒,桌面上还有几支精挑细选的玫瑰花。 安迟叙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也是从十六岁的年纪过来的,怎么可能不懂沈既白的心思。 安迟叙佯装没有注意到,调整好微笑,跟沈既白打过招呼。 “安姐姐。”沈既白在片刻的紧张后兴奋起来,眉眼都亮了。 哪怕知道对方可能不会答应,她们差距太大关系特殊,沈既白依旧沉沦。 喜欢便是如此,哪里注意得到那些麻烦,只要看见那一个人,心情便会雀跃。 安迟叙深知这一点。 所以分手后她想,她苦恼的烦忧盖过见到晏辞微的喜悦,那是否表明,她在那时就已经不喜欢晏辞微了呢? 她最清楚喜欢的模样,对它的变质也同等敏锐。 “你还是来了。”沈既白眨过眼,那里藏着一对闪星星。 “你也说,以后不一定有机会了。我信你,肯定要来。”安迟叙坐了下来。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大部分时候是沈既白说,安迟叙听。 说什么的都有,比如队长和队内成员的恋情八卦。 安迟叙沉默了一阵子。她为她之前觉得裴落尘可爱而尴尬。 她大概不是被裴落尘人设吸引的那一类。 裴落尘的人设出自她们公司最厉害的人设策划师之手。 安迟叙是业内人士,与其好感裴落尘,倒不如好感这位业务能力强大的前辈。 单纯是觉得裴落尘长在她审美点上,因此想要亲近她。 结果人品一言难尽。 安迟叙捧着热茶想,要是她和沈既白今天的对话放出去,那裴落尘才是完蛋了。 刚刚救回来的粉丝又要脱粉了。 点完菜,沈既白吐槽也吐槽的差不多了。 她看向在发呆的安迟叙,悄悄摸到了脚边的礼物盒。 “那个,安姐姐,我有话想说,可以在开始吃饭之前说吗?” 她以低位抬头看向安迟叙,上扬的睫毛带着满溢的喜欢。 “……既白,你考虑清楚。我不会给你你想要的答案的。”安迟叙最后劝了一句。 沈既白执意要说的话,也许她们之后关系会变得很尴尬。 “我,我知道……”沈既白把睫毛收回去。 她没想到安迟叙看得这么清楚。可她也从来没有藏住过心思。 沈既白把手里的礼物递了出去。 空空的餐桌上落着礼物的阴影。 安迟叙看着一块黑一块白的桌布,闭上眼。 而后睁开看向沈既白,轻轻摇头。 “我不能收。”她开口声音几乎于无。 沈既白咬着嘴唇情绪低落下去。 “既白。你还小。”安迟叙叹出声,抬手把礼物叩在桌上,不要沈既白一直拿着。 小姑娘手都在抖。 “你这个年纪,分不清喜欢和孺慕、敬仰、好感、友情。”安迟叙想过很多。 她想到看过的剧和小说,想到听过的故事。 最后她想到了自己。她十六岁的时候,也有人这样牵着她颤抖的手,把她拉进怀里。 那就是喜欢。只是她不想要沈既白执着。 “为什么要分清?”沈既白到底比内敛沉默的安迟叙更敏锐。 安迟叙纠结过的事,沈既白凭借一股冲动冲破。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接受。”这是残忍的拒绝,安迟叙尽可能放轻自己的语气。 但沈既白还是抖了一下。 安迟叙垂下睫毛,等沈既白去拿水杯。 喝口水吧,会冷静一点的。 服务员打开了包间的门,她们方才点的菜陆续上桌了。 第一道菜端上来之后,沈既白放下水杯,低着头发问。 “我想听听姐姐的理由。” 安迟叙不免出神,平息几秒后才开口。 “我是成年人。比你大了快十岁。既白,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意味着我比你多走十年路,我见过一个人成长路上的种种琐事。可你还太小,还需要自己摸爬滚打,去理解我早已领悟的痛和道理。” “意味着我比你有经验,不一定是任何事,但至少我经历的更多,更明白这些事该如何处理。” “意味着,我会控制不住的以对你好的名义,把我认定的事施加在你身上。而你年少又真挚,如此喜欢我所以会听话……我会剥夺你自己长大的权力。” 安迟叙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冷。 好像她说的不是她和沈既白的未来,是她的过去。 “尤其,我们的关系并不寻常。我给你人设,给你该做的事,该说的话。你必须听令于我,无论你想不想。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不对等。哪怕你成年了,我们当真两情相悦,我们都不能以这样的身份开展一段感情。” 假设,安迟叙只是假设。 她要是真的禽兽,不管她们之间的差距,仗着沈既白年轻可爱还喜欢她,就和沈既白在一起。 她们的下场,沈既白的未来,一定比她自己更艰难痛苦。 何况自己还不爱她。 沈既白会逃不掉,永远陷入看似甜蜜的沼泽。 “为什么喜欢会和权力有关系?”沈既白不明白。 安迟叙静静的望着她。一直到二十岁,安迟叙都不明白这句话。 “和师生恋一样啊。”安迟叙举了最显而易见的例子。 沈既白似乎不服。“可我们之间只是工作往来,以后说不定你不会是我的人设策划师了。” 这句话还挺过分的。 安迟叙看着沈既白发红的脸蛋轻哂,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至少十六岁的沈既白比自己有活力多了。 “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喜欢一个比我厉害太多的人。”安迟叙想,她要如何描述晏辞微? 哪怕事到如今回忆往事,晏辞微在她心里也满是光亮。 十六岁的晏辞微像安迟叙的救世主,每一次伸出的手,替她抵挡的背影,都叫安迟叙心口震荡。 她们分手了。 可晏辞微最美好的那一部分永远留在安迟叙体内。 回不去,忘不掉,带来永世折磨。 这就是安迟叙逃不出的沼泽。 “她有钱有权脑子好,长得还漂亮。我不知道她怎么看上我这个丑小鸭。我只知道她慢慢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从衣食住行到我上学就业……” “我成了她掌心的雀鸟。是她的宠物猫。我被她彻底掌控,再也离不开她。” 安迟叙说的不详尽。十年的长度岂是几句话能概括的。 况且,她不想和任何人说她跟晏辞微的事。 无论是出于羞耻心,还是占有欲。 她知道晏辞微没有对另一个人如此过。 正如她们分手后,她也会拒绝别人的暧昧。 她们看似分开,可总有一部分死在对方体内。 个中酸涩,安迟叙连组织成话都做不到,只能囫囵含在口中,等苦味慢慢化开。 “然后我的个性、自我,我可以证明我是我的事物,都死在我走入她掌心的那一天。哪怕到今天也没有恢复。” 安迟叙作了结语。 奇怪的是她眼里并没有悲伤。 沈既白被她短短几句话的故事吸引,好想知道安迟叙曾经经历过什么。 “……所以,被她掌控的感觉很痛苦吗?” 安迟叙会逃跑,她们会分手,这是过去式……这些都证明,被掌控是痛苦的事吧? 沈既白有些青涩的纠结。 她想,就算是痛苦,她也可以忍受啊。 安迟叙转动眼仁,看清沈既白的心思。 真像啊。 “被她掌控的感觉,很好。”安迟叙笑了。 泪蒙了眼眶,很浅一层,游鱼的高光荡漾出苦涩。 沈既白抬头怔怔。 “被她掌控的感觉很好。不需要操心生活、未来,只要她在就好。她就像我的全世界。” 安迟叙的笑容好像尝到世界上最幸福的糖果,她的眼又像未成熟的柠檬被骤雨打碎。 “只是……我想做自己了。”安迟叙收了所有表情。 变成一具淡漠的空壳。没有温柔,坚定,聪慧…… 吸引沈既白的一切都只是安迟叙对晏辞微拙劣的模仿。 没有人会爱真正的她。 安迟叙不失望,只是凝望着沈既白不成熟的眼。 那里有太多混沌的惊讶,慢慢刺痛安迟叙迟钝的心脏。 菜上齐了。 安迟叙想,她该揭开新的篇章了。 “安姐姐。”沈既白却忽然开口,惊得安迟叙佯装淡定的手差点把筷子抖掉。 “你,你的前任……是小晏总吗?”沈既白的话语也在颤抖。 安迟叙险些失态,这才注意到沈既白看的方向。 她心口一抽,猛地回过头。 安迟叙对上那颗猩红的泪痣。 晏辞微站在她身后,穿着服务员的衣服。 摘下了口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安迟叙成年了。 她的母亲和妈妈每个月还会定期给她打几百块的生活费。 如果没有晏辞微,这两份生活费加起来也不够安迟叙一个月的开销。 原本以她的家境和双亲上心程度,她应该留在家乡,或者去往北方,减少经济负担。 熟人和亲戚多,怎么说也能帮衬一下,日后就业方便,出事了也不至于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可她毅然决然的跟着晏辞微来到s市,全国消费水平最高的城市之一,物价相当离谱,何况她现在有了女朋友,每周还有些额外花费。 晏辞微把她接回了家里——晏辞微家境太过优渥,去哪儿上学就会在哪儿买套房子。 伙食住宿,甚至水电wifi等费用,晏辞微一分都没让安迟叙出。 真叫安迟叙把那大平层当成了家。 偶尔,晏辞微还会带着安迟叙去逛街,买新衣服的钱晏辞微包了,管那叫礼物。 安迟叙便把所有的积蓄攒来给晏辞微买礼物。 她送晏辞微第一份正经礼物就是一瓶香水。 天竺葵香,她们偶然试用后念念不忘的味道。 心口偶尔会有些浅淡的不适和羞耻。 比起晏辞微,安迟叙真的太穷太穷,一千多一个月的生活费还不够晏辞微一件衣服。 晏辞微宽慰她说,她们都交往了,以后要结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会把自己的一半分给安迟叙,也会共享安迟叙的一半。 她们是并蒂的纠缠,彼此用对方的爱意作血脉,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和皇女。纠结钱财做什么? 安迟叙认下晏辞微的话,依旧决定打点零工,给晏辞微送更好的礼物。 晏辞微说安迟叙需要一个新的银行账户,已经预约好她们没有课的时间,要带安迟叙去开户。 “我家长不在的话,没问题吗?”安迟叙坐在晏辞微怀里仰头,是被娇宠的小猫。 “没问题。你是成年人了,我们一起去就好。”其实也许有点问题。 但银行的人认识晏辞微。开户的一切都和晏辞微交代过。 明天的一切都是事先预演过的戏剧。晏辞微不会允许任何差错出现。 她要给安迟叙最顺利的体验。 “况且,顾知荀也在。”顾知荀是晏辞微的好友,比她们大两岁,最近在自家银行实习。 晏辞微讲过许多顾知荀的事。安迟叙认识她就像认识自己的好友。 安迟叙放下心来,一个劲儿的往晏辞微身上拱。 晏辞微用着安迟叙送的香水。微苦的玫瑰味环绕安迟叙的面庞。 安迟叙指尖挠过晏辞微的下巴。她整个人滑倒,就要离开晏辞微的怀抱。 晏辞微垂眸看向安迟叙顽皮的指尖,稍抬手便把她捞回自己的阴影里。 阴影中的晏辞微笑靥温柔,被暗色蒙上一层鬼魅。 那时的安迟叙爱着这份可疑的阴鸷。也爱晏辞微对她锁死的手臂。 无论如何晏辞微都不会放手。 白日校园上课时,晏辞微会悄悄伸出一只手,拉住她亲自为安迟叙挑选的衬裙。 洗漱时晏辞微总会守在朦胧的玻璃旁,隔着雾气弯着眼看向擦香皂的安迟叙。 安迟叙半夜睡迷糊掉下床都会被晏辞微拽回安全区。 当时的安迟叙正需要这样极端的爱来获得安全感。 翌日她乖巧的化作晏辞微身后的尾巴,怯怯跟随她去了银行。 “别怕。到时候填一些信息就好。证件我会给工作人员的。”晏辞微永不松开的手落在安迟叙肩膀上,轻扣着拉她向自己的方向。 身体的天平倒向晏辞微。 安迟叙第一次大胆在公共场合搂住心上人的腰。 胆小的猫儿只敢伸出几根手指,轻贴着晏辞微的风衣,连她的腰身都不敢触碰。 是晏辞微向她靠近,强势的用提着包的手把她的手按下去。 安迟叙碰到了晏辞微的腰。 她们变成一对爱侣,好像共同走向幸福。 安迟叙填表的时候,晏辞微在旁边把她的证件拿出来,递给工作人员。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安迟叙只有安心感,刚出门时不断膨胀的心跳都平复。 中途顾知荀来了一趟。这是她自家银行,她对好友包养的对象很感兴趣,第一次见安迟叙,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 安迟叙听说过许多关于顾知荀的事,对她倒是不怕,打量的目光叫安迟叙有些不自在。 晏辞微眉头拧起了。一个眼神扫过去。 顾知荀跟她交锋了两回合的眼神,赶紧举手投降。 “晏大小姐真陷进去了,看得这么紧。”走之前还丢下一句冷讽。 安迟叙被说的有点不舒服,捏住晏辞微的衣角。 “不管她。”晏辞微抽了下嘴角,心里计算着怎么给她这犯贱的朋友找麻烦。 安迟叙被晏辞微安抚,可算顺利办完了银行卡。 她不知道,顾知荀在第二个星期被停了实习。 顾知荀被针对的那一天,安迟叙刚拿到自己远程辅导高中生的第一笔钱,窝在晏辞微怀里给她挑选礼物。 “怎么办,姐姐。”安迟叙眼里洋溢着幸福,哪儿有麻烦的神情。 “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她好像真的成为了灰姑娘。她的使命只剩和皇女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晏辞微也许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她可以养安迟叙,可以一辈子这么照顾安迟叙。 她只需要安迟叙乖乖呆在她身边,成为她的女朋友,她的妻子。 最终说出口的,变成一句誓言。 她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 晏辞微果然一直和安迟叙在一起。 哪怕分开,也不例外。 安迟叙凝望着晏辞微的眼眸。 琥珀色的眼凄凄着,带了丝猩红的光,幽静又诡异。 包间里只有三个人。沈既白在对面瑟瑟发抖的缩着降低存在感,仅剩安迟叙和晏辞微对峙。 今天本就是阴天。梅雨季的s市什么时候下雨都不奇怪。 那股阴郁的暗黄扑在晏辞微脸上,把她一贯素白的脸衬托到惨。 黑白对比,鬼魅的眼更显森寂。 她沉默着站在安迟叙身后,不动也不开口,就连呼吸也在对视中一并消失,仿佛一尊人偶。 安迟叙捏着餐具,长久的投去注视。 眼底没有情绪,空洞得厉害,叫旁观者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才是人偶。 浠沥沥的声音叫她忘却这是两个人,曾经一对纠缠的爱侣,如今藕断丝连着不清不楚。 安迟叙开始呼吸,晏辞微也转动发条,眨眼后眼底蒙了一层泪。 安迟叙收回眼神,佯装没看见晏辞微满是血丝的眼,和掐到发紫的掌心。 视野里一闪而过的红痣,变成摄像头开启后的猩红。 晏辞微不惜真正化作只能在角落藏匿的摄像头,窥探着安迟叙的生活。 安迟叙斩不断一场场梅雨思念,只能无视她。 晏辞微没有动作了。 她保持伫立的姿势站在安迟叙身后,一动不动,凝视着安迟叙。 阴森森的,叫对面坐着的沈既白想立马翻窗逃跑,大雨都拦不住她。 偏偏安迟叙最淡定,还能拿着勺子吃饭,像不知道有个体寒的大活人站在她身后一样。 沈既白有点后悔。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给安迟叙带来了麻烦,但她麻烦大了。 晏辞微可是她所在的娱乐公司总部董事长的继承人。一个闹不好,她事业就到头了。 沈既白颤抖着手,没能忍住恐惧,勺子掉在桌上。 安迟叙也没法再粉饰太平,放下餐具回过头,目光稍微错开晏辞微摄像头一般的眼。 “你打扰到我们了。麻烦你出去一下。”一句话比她眼还冷。 落在地上,变成雨滴带走晏辞微的余热。 晏辞微静默三秒。 垂眸,戴上口罩,转身离开。 包间凝固的氛围终于流动。 沈既白有太多问题想问,看安迟叙沉着脸吃饭,也不好开口,干脆埋头。 之后,晏辞微每五分钟就会进包间倒一次水。 安迟叙没动她倒的水,她就给沈既白倒,搞得沈既白不敢不喝,纯喝水喝撑了。 看她们吃的差不多,晏辞微还端上来一份两个人没有点的甜点。 只给安迟叙一个人。明晃晃的偏心。 送完之后,晏辞微还欠了欠身,活像真资格的女仆。 安迟叙看着眼前的开心果树莓蛋糕,心口叹气。 晏辞微是最能拿捏她的人。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轻易瓦解她强撑的淡定。 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曾经缠着晏辞微买过很多次。 也……玩过很多次。 在她脸上,在晏辞微心口。 光是看见就能回忆起晏辞微舌头的濡.湿。 安迟叙忍不住打开配套的餐具。 一朵纸折的蝴蝶掉了出来,翩翩坠落。 安迟叙指尖触电般骤缩,心口发疼。 好半晌,才把蝴蝶放在一旁,默默拿起勺子把蛋糕吃掉。 她吃的相当小口,越吃头埋的越低。 是以前的味道。 安迟叙吃下最后一口,放下勺,再也仰不起头,任泪水在眼眶蓄积。 *** “那个,对不起,安姐姐……”沈既白真的被晏辞微吓到了。 哪怕除开晏辞微的身份。她在安迟叙身后如同背后灵一般站立了十分钟,就已经足够把没见过世面的沈既白吓回姥姥家。 更别说她们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晏辞微是能随意处置沈既白的人。 “没事的。喜欢是很正常的感情,不必因为它而自我厌弃。”安迟叙已经调整过来了。 她没有拿那只纸蝴蝶,眼底也没有一片红,仿佛刚才的一滴泪是沈既白的错觉。 “祝你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安迟叙拍了拍沈既白的肩膀。 这顿饭是她出去付的钱。哪怕沈既白工资和她不是一个量级的,安迟叙也不会让十六岁的小朋友请她吃饭。 只是付款的时候前台告诉她,她那个包间已经有人付过钱了。 安迟叙只能捏着手机回到包间。 “工作也是,抓紧这么好的机会。争取早日把我甩了。”安迟叙收回思绪,笑着宽慰沈既白。 “……我会舍不得的。安姐姐,你能不能也努努力,我们一起升职?”不谈喜欢,安迟叙也是一个很好的策划师。 沈既白不愿回忆上一个人设策划师,和那人的合作让她身心俱疲。 “我当然也会努力,只是不是这个月而已。”安迟叙跟沈既白眨眼。 沈既白情绪明显恢复了不少,跟安迟叙道别,走出了餐厅。 安迟叙望着室外的雨。方才还很大,此刻已经连成细密朦胧的线,小成针。 她摸出包里随身放的伞,等了几分钟后走出餐厅。 工作日的下午没有太多人,餐厅的选址本就僻静。 因此,熟悉的脚步响起时,安迟叙步伐停顿。 那脚步一顿,一响。 叩在安迟叙心上。 分明轻柔,却穿破雨雾,强势的砸进脑髓。 安迟叙扬起头。天幕是混沌的灰。 一颗雨点入她的眼。 晏辞微跟上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雨势不大。 安迟叙微倾伞柄,抬眸看向灰蒙的天色。 压抑的云朵落在她肩膀,沉重的让她抬不起头。 她向前一步,身后传来一声踏步。 晏辞微今天穿了防水的靴子。也不嫌热,结结实实包裹了小腿。 踩在泥泞里,声响清脆。 大概,还靴子上绑着安迟叙曾经送的铃铛。 不到二十岁的安迟叙审美独特又自我,也不顾鞋子响得吵人,执着的把彼此的鞋打扮成同一个模样。 她们都是固执出走的小孩,区别在于晏辞微可以随时回到那个家,而安迟叙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找到自己的归处。 安迟叙把雨伞低垂,看汇聚的雨帘溪流一样掉在眼前,终究没有回头。 她默许了晏辞微的冒犯,走一步,听一步。 晏辞微走得很慢。没有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不爱惜自己的小晏总又在淋热雨。 安迟叙克制着自己把伞递给晏辞微的冲动,调整呼吸到均匀。 慢慢的,她也适应了身后的人。 清脆的步调配上铃铛的泠泠,鬼调一般跟随着安迟叙。 雨中世界只剩她们二人。 安迟叙撑着陈旧的黑伞走在前,划开雨幕的朦胧。 晏辞微阴鸷一张脸跟在黑,任浑身湿透眼底也只有安迟叙随步伐飘逸的碎发。 安迟叙选了地铁。 她本可以打车——今天的约会是晏辞微付的钱,省下一笔刚好用在这一刻。 她依旧,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默许,试探,或者期待……安迟叙说不清。 晏辞微的脚步声没有消失。 它变得异常清晰、别致。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竟是那样的明显。 安迟叙能准确分辨出晏辞微的方向,就在她正后方,间隔只有三米。 真是疯了。 安迟叙努力无视它,甚至在过完安检后拿起耳机堵住她异常灵敏的耳朵。 进车厢后,安迟叙被喧嚣淹没,得了片刻清净。 可她知道,就在她三米远的地方,她不想见到的人站在那里。 用猩红的痣点向她的方向。 偏着头,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仿佛地铁中拥挤的人群消失。车窗上的倒影只留她们二人的模样。 是安迟叙低着头听晏辞微曾经放给她的音乐。 晏辞微侧着脸,眼中只有安迟叙。 二十分钟的地铁,人来又去,一波换另一波。 晏辞微和安迟叙始终保持着三米的距离,不偏不倚,目光正中安迟叙的太阳穴。 直到她的目光有了重量。像枪械瞄准后警醒的红光,烫得安迟叙不得不寻找掩体躲开。 可车厢里人多拥挤,安迟叙寸步难行。 晏辞微太高,特制的鞋跟再加三厘米,足以在远处,俯视她。 就要被击中了。安迟叙不安闭上眼。 播报声响起。 到站了。 安迟叙呼出一口气,下了车。 她听不见脚步声,却能感受到晏辞微的目光。 她被凝视了太多年,早该习惯。 可那凉透魂魄的目光混着热雨刺在安迟叙背后,她依旧感到些针扎的痛。 地铁站离单元楼十多分钟的路程。安迟叙的心跳缓步加快。 快到几乎不能呼吸时,安迟叙停下了步伐。 这里是她单元楼门口。上次晏辞微送她的地方。 她们也该在这里分别了。 ……寒凉的目光近了。 安迟叙还没有转身,只觉得晏辞微仿佛贴在她身后。 魑魅一般死死的锁住她的灵魂。 一呼,一吸。 带走她身为人的温度,留下鬼魂的冷。 安迟叙一阵鸡皮疙瘩。晏辞微比以前更吓人了。 她转过身,其实晏辞微还在单元楼之外。 三米的距离是设置好的界限,她没有越界。 安迟叙对上晏辞微的眼,看见晏辞微眼底的猩红。 更像鬼了。安迟叙不由得失神。 她眨眼,意思很明显。 护送她的话,到这里就可以了。 晏辞微肯定看得出她的想法。 她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很多交流不必触碰,开口。 晏辞微凝望着她。 有浓烈的失落,爱交织恨。 再见。 安迟叙的睫毛凝落一滴雨水,沁入眼眶。 晏辞微却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是另一步。三米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安迟叙微怔。 她发现晏辞微的脚步其实没有声音。 比淅淅沥沥的雨点还微弱。铃铛饰品灌满水生了锈,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和自己的铃铛鞋共振。 安迟叙垂眸。 晏辞微已经站在她身边了,接过她垂在脚边的伞,一言不发的替她收伞。 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 安迟叙仰头望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它和晏辞微的痣有一样的红。 晏辞微就在她身边,已经卷好湿漉漉的伞,正把它装入塑料袋里。 沙沙声充满整个电梯厢,把夏日骤雨的闷热提了一成。 安迟叙走向家门口时,晏辞微还跟在她身后。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该回去了。”这是她今天对晏辞微说的第二句话。 晏辞微略倾身体,把装好伞的袋子递给安迟叙,双眼有情似无情。“你淋雨了,会感冒的。” 视线对上。安迟叙看见晏辞微湿透的头发、衬衣。 裙摆也黏在腿上,狼狈到竟有一丝优雅。 “你生病了会需要我的照顾。”晏辞微只是因为这么点原因才跟了安迟叙一路。 她自己还淋雨呢。 “我一个人很好。”安迟叙二十五岁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收我的蝴蝶?”晏辞微又转换了话题。 安迟叙默然。 她们都分开了。不再是事事要好的爱侣,甚至算不上无话不谈的朋友。 要她如何收下晏辞微偏执的爱的证明? “我很想你。”晏辞微一贯执着。 微弓的身体不自觉紧绷,抓着衣角的手掐紧掌心。 安迟叙叹息一声。“我知道。” 她早知道晏辞微有多思念她。 如同这一场场无法停歇的骤雨。淋过一次,竟还有下一次。 “那就收下。”晏辞微伸出手,掌心藏着那只匆匆叠好的蝴蝶。 没有一点淋湿的痕迹。晏辞微浑身上下淋透了雨,唯独护住了掌心的蝴蝶。 “团团,你答应过我的……”晏辞微声音颤抖起来,眼底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薄雾荡漾,波动的光灼目到叫人心疼。 安迟叙受不住她。 她慢慢抽出手,摊开。 晏辞微捏着蝴蝶翅膀把它放入安迟叙掌心—— 安迟叙的手被晏辞微抓住。 十指相扣。 熟悉的凉顺着手掌还到安迟叙心口。 安迟叙料到这一次牵手,缓缓松开力道,任晏辞微牵着她。 而后抬起低垂的头,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手掌的纹路多么让人熟悉啊。 安迟叙曾多次陷溺在这些细微的起伏里。 走廊静了,昏昏暗暗的泼了她们一身墨水。 安迟叙还能听见晏辞微的呼吸,室外的雨。 她闭上眼,酝酿着该跟晏辞微说的话。 相扣的手忽然松开。 晏辞微抽走了她的手,连带着那只折给安迟叙的蝴蝶。 她勾出突兀,又狼狈的笑。 脸上是粘连的湿发,遮盖猩红的痣,眼里闪烁鲜明的光。 不急不缓,当真优雅。 “谢谢你,团团。”一次牵手足够了。 思念抽离,晏辞微把蝴蝶收在掌心,同安迟叙欠身,而后离开。 化作朦胧的雨,一瞬就消失在安迟叙的视线里。 好像她根本没有来过。 一滴雨顺着安迟叙的碎发低落在鼻尖,她抬眸才发现自己淋湿了多少。 安迟叙迟缓的拿出钥匙,开门。 就连关门的动作都慢到没有声音。 …… 第二天睁眼,安迟叙浑身滚烫,骨头酸痛。 她果然发烧了。 晏辞微比她自己还了解她。究竟如何看出她会生病的? 安迟叙艰难的爬起来,给自己找了常备的退烧药,哆哆嗦嗦吃下。 她摸过额头,低烧而已。她还能坚持,就拖着病体去了公司。 这一天里,安迟叙没再看见晏辞微。 晏辞微却和额头异常的温度一样,流淌过安迟叙的血液。 她一直都在。 安迟叙提早回到家,按着昏沉的头,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想要去烧水,路都走不动。 她跌倒在床边,撑着地板看汗滚落在地上,如同一场骤雨。 安迟叙拿出手机。 她输入最熟悉的号码,唯一背过,却不怎么拨打过的号码。 高一之后,安迟叙就没有朋友了。 聊得来的同学总会在几个月后和她淡了关系。 直到现在,她依旧只有那一个人。 她的朋友,她的姐姐,她的监护人。 她的爱人,晏辞微。 安迟叙没能拨通这个电话。 手机摔在地上,安迟叙倒下去时,看见屏幕上的号码,无力按下拨通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安迟叙第一次离开她衰败的家,是在16岁。 那个寒假晏辞微邀请她一起度过。 她们可以住在一起,一起做饭、买菜、洒扫,度过每一天。 甚至把春节也过完。 晏辞微说她不回家。安迟叙望着她强装淡定的神情,眼底的决绝,心领神会。 她们似乎一样。都是有家无法归的孩子,肉.体在外漂泊,心不知所踪。 安迟叙握住晏辞微递来的手。 她们在最后一门考完的当天,手牵手飞奔进了晏辞微的家。 这是安迟叙第二次到晏辞微家做客。这次她们要共度三十五个夜晚。 晏辞微的家有客房,安迟叙没有执拗的和晏辞微睡在一起。 “那晚安咯。明天早上我来叫你。”晏辞微也没有多求,棉绒的睡衣把她从头裹到脚,看起来暖烘烘的。 她站在走廊上背对客厅的光,眼眸反射的亮还不如眼底的红痣显眼。 彼时安迟叙矮她半个头,扬起脸,一如第一次被她带回家那样望着她。 对着光的眼零零碎碎荡漾着波纹,眨动时带出小猫独特的忠诚。 内敛又深沉,自傲藏着自卑,不仔细看绝对分辨不出。 可就算粗略扫过,也能感受到浓烈的感情。 也许是爱。 晏辞微朝安迟叙迈出一步。 她养的小猫跟她回家了,穿她的衣服,睡她的床。 爱着她,用眼神挽留她们的分别。 她的手落在安迟叙头顶。沐浴后的湿漉沾满晏辞微的掌心。 主卧的房门关上。安迟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匆匆追上前,在晏辞微门口徘徊,又咬牙离去。 睡在一起会打扰她的。 安迟叙抱着晏辞微给她准备的小猫抱枕,悄悄把客卧的房门留了一条缝。 半夜有隐约的光落入客卧。 熟睡的安迟叙没有察觉光亮中猩红的凝视。 …… 春节快到了。 晏辞微在列采购清单。安迟叙按着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给清单添加上熟悉的东西,她想剪窗花,以前一家人感情还好的时候,就会带着她剪。 她们一起在一起住了一周。这一周安迟叙睡的比过去任何一周都安稳。 她不必担心突如其来的争吵,噼里啪啦的扭打,或者学校宿舍宿管的踱步,室友的梦话呼噜和恶作剧。 是她睡得太沉,不知道晏辞微每晚都来。 哪怕只是静静站在门口,用她特地留下,却只有一厘米宽的缝窥视。 一起折窗花的时候,安迟叙也没有察觉到晏辞微不时投来的注视。 也许她终于习惯了。晏辞微观察着安迟叙的改变,计算她该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 “你会折蝴蝶吗?”晏辞微面上不显,只是照旧进行她圈养小猫的生活。 今天要教小猫折窗花。她突发奇想换成了蝴蝶,那是她唯一会折的花。 安迟叙摇头,不大有兴趣,却还是直勾勾的望着晏辞微。她上扬的心情只是因为晏辞微,和事无关。 而安迟叙的电话响了。 那时还是老式翻盖机。安迟叙家里不会给她买更好的手机,她想要玩触屏游戏,都得贴在晏辞微身后安静的看好一会儿,直到晏辞微主动开口邀请她一起。 安迟叙的手机号除了晏辞微,也只有家里人知道。 晏辞微捏住安迟叙的手腕。 她比安迟叙的反应更快,不赞同的眼神暴露她已有猜测。 她们互相偷看了这么多次,难得对上视线。 安迟叙知道这是她母亲打来的电话,应激反应即刻爆发。 她瞳孔骤缩,心脏拧紧,呼吸不敢放肆。 她该怎么办?接通还是无视? 她只能拜托照顾她的主人,拜托晏辞微帮帮她。 “……蝴蝶不折了?”晏辞微想,如果安迟叙有那么再意她,就不该因为这一通电话而纠结。 她妄想比肩小猫的造物主,今天得到了沉重的打击。 安迟叙没有摇头,没有点头,只有呆愣的眼一瞬不瞬。 于是,手腕的热量褪去。 晏辞微松了手。 半个小时之后,安迟叙背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晏辞微的家。 客厅的灯少了一个人的反射,顿时暗下去。开了暖气的屋子竟有这么冷。 晏辞微放下红色的窗花,红色的剪刀,看向窗外,眼里闪过一丝红色的身影,那是前天她带安迟叙一起逛街时,给她买的新衣服。安迟叙比半学期前长高了,是该为新年买些新衣。 冬景朦胧,晏辞微看不清人影,只剩一片淅淅沥沥。 下雨了。 …… 安迟叙回到她的家。 她生涩的摸出钥匙,对着楼道昏暗的光线试了三次才终于对准锁孔。 “安迟叙,赶紧来吃饭。”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安迟叙有些惊讶,按住怦怦跳的心口,换上鞋。 她脚长大了些,鞋显得不那么合适。可家里挂着灯笼,门口换了春联。 就好像她们要和解成普通的家人,一起度过这个春节。 安迟叙顾不上不合脚的膈应,飞奔进厨房。 “妈咪,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像她们从来没有嫌隙。 安迟叙亲昵的贴了过去,险些抱住母亲的时候羞红了耳根。 她差点用对待晏辞微的方式对待母亲了。 “过年啊,有客人。”母亲的眼神是飘忽的。她始终没有看女儿一眼。 安迟叙却因为久违的对话欢喜起来,觉着母亲无神的灰眸也很明媚。 她把菜一盘一盘的端出去,拿出三把小椅子,开了笨重的电视等待妈妈回家。 好像五岁以前的每一天。 她们却没能等到妈妈回家。 “吃。别管。”母亲不耐烦的拍了拍安迟叙的背。 力道很大,不像在对发育期的女儿。 安迟叙被拍得生疼,还得低头吃饭。 她吃着吃着尝不出味道,鼻梁发酸,双目胀痛。 她突兀的想起被她丢下的晏辞微。 晏辞微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力道拍她,从来轻柔温和,似春风似云。 夜晚,安迟叙收拾完碗筷,看着母亲把剩饭打包出了门,一个人独守空房,迷茫又麻木。 她守不过这个夜,困到在震天的鞭炮声里倒在沙发上睡着。 然后是吃独自剩饭的第二天,第三天。 母亲偶尔回家。妈妈看不见人影。 第四天时,妈妈终于回家了。 开门以后一件茶具飞了出来。 安迟叙眉心一跳,立即躲开。 茶具砸在地上,好像砸碎了安迟叙的心脏。 “可算回来了。”妈妈看见了渺小的安迟叙。 “还舍得回家啊。没再把你情人们带回来?给咱们女儿也看看呗……安迟叙,你从谁那儿偷来的衣服?放了假还敢不回家,胆子很大啊。这么小就想出去当混子?” 母亲从屋内走出来,嘴角挂着一丝酒红,在安迟叙眼里渐渐和鲜红的春联融为一体,她分不清。 “你有脸说她?这是你女儿,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敢说你是想照顾好她?” 妈妈提高了声音,一把拦住准备上前教训安迟叙的母亲。 “难道她不是你女儿?你管过她吗?期中的家长会你不是没去?我还没跟你算你养在外面的那些人的账呢。” “你也好意思?就你这样?也好意思说我?安迟叙你说说,到底是谁更过分?” 两个人的争吵一触即发。 安迟叙好像被按下了暂停,无法动弹,眼前的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灰暗。 终于她看见母亲微隆的小腹,一个激灵摔倒在地上。 安迟叙捂住嘴,终于意识到她那对常年争吵的亲长要她回家做什么。 审判。 她的母亲有了。和别人的。 她的妈妈出轨的光明正大,带人回家证据确凿。 小小的家早就支离破碎,而两个人需要她们唯一的维系替她们审判彼此。 她只是她们不趁手却又别无选择的工具。 滚烫的胃酸合着食物的残渣灼烧安迟叙的喉头。 她硬生生忍住呕吐,头也不回的爬出了这个家,摔上门。 安迟叙跌跌撞撞飞出单元楼,走楼梯时腾空,落在地上浑身发痛。 她怕被抓回去。她受够了当她们攻击彼此的武器。 可她还能去哪儿? 安迟叙一步一摔,足足摔了五次,终于没了力气,不知倒在哪里。 周遭好像有人。又好像没有。朦胧的红影子远远的立在边界之外,从不靠近安迟叙。 她喘着粗气看向天幕。灰蒙蒙的天又黄又丑,落下腐蚀的酸雨,冷如冰刀。 就要扎中双眼。 安迟叙闭上眼,等待她自己的审判。 却有一把红伞,轻盈的替她遮住漫天飞雨。 想象中的冷没有到来,安迟叙缓慢睁开一只眼。 晏辞微就在她身旁站着,撑一把红伞。 从此风雨落不到安迟叙身上。 安迟叙咬住嘴唇,却控制不住眼泪。 她知道她这样很丑,极力克制却只带来了颤抖。 “微微……”她不该走的。 安迟叙的声音很小,道歉是雪,在还没落下的高空被雨融化。 晏辞微蹲了下来,紧紧的靠着安迟叙,似乎想要把她拉起来,抱回去。 安迟叙朝她伸出手。 “我……我想要,我想要你的……”她想要她的爱。 伸出的手被握住。晏辞微没有让安迟叙落空过哪怕一次。 “我想要你的蝴蝶……”安迟叙沙哑着嗓子,在高烧中朝她真正的家靠近。 她掌心多了一块异物。 干燥、脆弱。 是一只纸折的红蝴蝶。 *** 呓语。 滚烫的体温。 异常的面红。 安迟叙没能拨通晏辞微的电话,倒在家中意识不清。 却有一只手将她抱回床上,又把收回的蝴蝶放回安迟叙的枕头下。 于是高烧的噩梦退散。安迟叙的眉眼逐渐安宁。 不知几个小时之后,安迟叙睁开眼。 身体已没有那么烫了。 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 她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人。 晏辞微正跪坐在她身旁,挤干冷毛巾,揭过她额头贴的退烧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闷热。 安迟叙眨了眼,视线的变换十分迟缓,朦胧的泪水盖着眼眶,她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眼前。 是高烧带来的生理性泪水。薄薄一层,怎么也干不透,浸润的安迟叙鼻尖发酸,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否想哭。 毕竟,她看不清跪坐在她身边的到底是鬼,是思念,是想要谋财害命的强盗。 还是晏辞微。 是前者吧?安迟叙糊涂的想着。 她也不清楚她究竟烧到多少度,呼出的热气都好像晏辞微眼底的红痣。 她才刚思念完晏辞微。哪有如此快的回响。 她希望不是晏辞微。 不过发烧而已,她一个人撑得住。 然而感知晏辞微的方式从来都不止一种。 安迟叙不断放缓着呼吸,茉莉雪芽的清芳慢慢冲破她堵塞的鼻孔。 额头上传来一阵轻柔的擦拭,隔着毛巾的手指怜惜着她,像照料女儿的母亲。 闷热的初夏相当寂静。安迟叙再次眨眼重新对焦时,世界只剩两个人的呼吸。 她的粗糙沉重,晏辞微的安静细微。 ……是晏辞微啊。 安迟叙稍稍偏头,这一点动作都显得有些艰难。 晏辞微的手恰到好处的贴上安迟叙的脸。 一阵凉意顺着她的掌心传向安迟叙混沌的头脑。 晏辞微还是那么体寒。安迟叙情不自禁朝缓解高烧滚烫疼痛的方向靠近,慢慢吐出一声无意义的呢喃。 晏辞微把退烧贴妥当的贴在安迟叙额头,捂她一张绯红的云颊两分钟,而后抽手放入一旁的冰水中。 如此往复。 直到安迟叙又梦了晏辞微一度,睁开眼,直勾勾的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才停了如此低效的降温方式。 她的手已经红了,被冰水浸泡到发紫的程度。 可还留了些安迟叙的温度,不至于冷到发痛。 安迟叙清醒了不少,想要坐起来,又被这只发红的手按住。 “没事了,团团。好好休息。”晏辞微已经接管了这里的一切。她要安迟叙不必操心。 “……你怎么来了?”安迟叙有些抗拒。 “没记错的话,团团,这里是我家。”晏辞微无奈弯眉。 安迟叙想问的不是这个。晏辞微却不想回答真正的问题。 对视也热火,安迟叙最后的力气化作驱逐的视线,劈里啪啦打在晏辞微的眼里。 或许是被灼痛,晏辞微终于让步。 她一声叹息。“乖团团……你没请假也没来上班,我当然知道你出事了。” 晏辞微的指尖还带着些冷,扫过安迟叙的眼帘,轻碰她的睫毛。 “三十九度四,烧这么高,团团,有想过我吗?”她明明最会照顾好她的小猫了。安迟叙体验过的。 晏辞微好像很珍惜能当着安迟叙的面喊团团的机会,每一句话都不肯放过。 团团,团团…… 安迟叙闭上眼咬住唇,忍着痛苦的呻吟。 “……手机。”那里还躺着她没能拨通的电话。安迟叙还是回应了晏辞微。 团团是晏辞微给安迟叙起的小名。 只有她们知道,只有她会这么喊,每一次听见安迟叙都会心悸,曾经悸动里只有欢喜。 安迟叙听见一声哂笑。 晏辞微取下有点热的毛巾,重新处理好退烧贴,安在她的团团头上。 而后撩过耳发,也不管满身茉莉雪芽的气息包裹了安迟叙,闷钝她的呼吸,就这样低头。 干燥的,短暂的吻落在安迟叙鼻尖。 鼻尖发痒。安迟叙控制不住的抽动,睁开眼。 “我去给你热粥。”晏辞微最后抚过她的脸颊,在她模糊不清的注视下离开了卧室。 晏辞微没有关门。 安迟叙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呆了好久,才意识到,晏辞微也没有检查她的手机。 *** 晏辞微早做好了病号套餐,这会儿只需要热一次。 她拿小勺抿过一口,确认温度刚好,正准备拿小碗盛出来。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她。 那双手没有力气,烫得惊人。仿佛骨头都融化在高温里。 晏辞微心脏也快随之融化。她想要转身,却被紧紧囚在灶台和安迟叙这一点空间里。 “你没有必要来。”安迟叙的声音和棉花没有区别。 模模糊糊的,又好像梅雨季连日的天气,有些发霉的湿黏。 晏辞微有片刻的停顿。 她还是转过身去,面对她执拗的小猫。 她期待看见贴在她脖颈处的头颅,高扬着,喜欢的小猫用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望向她,就像她们十六岁那样。 但安迟叙已经比她高了。 哪怕因为高烧腿脚酸软无力,安迟叙也依旧和她平齐,不再睁大双眼看向她,想把最好的她深刻印在脑海里。 二十五岁的安迟叙垂着眼眸,那双黑杏仁里没有一颗光。 晏辞微咬痛嘴唇,干脆的无视了这些痛楚。 她搂住她站不稳的团团。安迟叙的腰比任何一天都软,无骨动物一样粘稠的淌在晏辞微的臂膀上,缓慢向下流动。 晏辞微把安迟叙往自己肩膀上揽,而后空出一只手,拿勺子舀温热的粥。 一勺一勺,慢腾腾的。 把热粥喂给被她反囚在怀里的安迟叙。 安迟叙没有挣扎。她张开嘴,默许了晏辞微的“看望”。 *** 粥是安迟叙最喜欢的味道。玉米加瘦肉,咸、甜都刚刚好。 只有晏辞微才做得出这样的粥。分手以后安迟叙去了很多家店,自己也尝试多次,总是复刻不出那种味道。 以前她只要说想,晏辞微就会满足她。哪怕她没有生病。 ……现在竟也一样。 安迟叙沉下去。 呼吸不畅快的感觉好像溺亡。粥是呛人的水,慢慢填满她的肺。 她怎么也落不到深渊,还有一只手拉着她。 晏辞微。 晏辞微搂着她的腰,喂完这一碗粥,毫不犹豫的把她抱了起来。 生病的人总是很沉的。安迟叙也无力像以前那样勾住晏辞微的脖颈,紧贴她的胸口。 而晏辞微抱的很稳。比坐她的车还稳,一点颠簸都没有。 屋内只剩寂静的脚步声。 “……瘦了好多。”或许晏辞微是情不自禁。 或许是安迟叙自己出了幻觉。 一句话太轻,转瞬就被呼出的热气吹散。 安迟叙闭着眼,悄悄拉住晏辞微的衣袖。 晏辞微的照顾真的很舒服。 收拾整齐的客厅,洗净霉菌的壁纸,分类摆放的资料,按需备齐的药物……还有帮她请好的假,时时刻刻的陪伴。 虽然不知道她最乱的客卧,拿来放橘子的猫房有没有被打扫过,但家里连一片猫毛都没看见了。 晏辞微如此细致,比最好的保洁更明白安迟叙的家,她们的家。 安迟叙不再需要思考、劳累。 她乱放的遥控器和茶具就会有人替她收,突兀长霉的角落会被随时清洗干净,找不到的文件也会老实出现在书房,就连一次咳嗽都会有细致的关心。 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是给出爱。 人有惰性。 安迟叙被晏辞微放回床上时,出神的想着。 而她为她的惰性依赖抗争两年了,如今竟有功亏一篑的迹象。 难道她真的无法战胜晏辞微,这辈子都只能是她的小猫吗? 晏辞微包着药,近了。 安迟叙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拒绝。她们现在没再交往,她讨厌晏辞微,她身上有病菌容易传染…… 可她也闭上眼。 嘴唇贴合。 比粥还热的药缓慢流入安迟叙的口腔。 不苦,微甜。还带着茉莉雪芽的香气。 晏辞微捧着安迟叙的头,让她以最舒服的方式咽下这口药。 …… 药已经没了。 晏辞微的借口用完了。 她该走了。安迟叙颤动睫毛,等待着。 一个吻加深了。 安迟叙略偏头。她现在想躲。 来不及了。 晏辞微已经坐在她身上,半搂半揽的将她送入怀中。 慢慢探出舌头。 安迟叙发出些呢喃,无措中揪住晏辞微的腰。 晏辞微不敢停顿,稳步推进这一次吻。 安迟叙长大了很多。 可有些习惯,总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会儿的安迟叙就喜欢在接吻的时候掐着她的腰,躲躲藏藏的把舌头送上来,和她玩心照不宣的捉迷藏游戏。 她很知羞,胆子更小,还不会表达想法,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晏辞微只能一点一点引导她。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好在晏辞微最擅长引导。 她没有急着加速,还在试探安迟叙是否接受她的唐突。 安迟叙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和那年强吻她的时候一样,傻在原地。 晏辞微在心底发笑。 安迟叙果然还是她的团团。 是惯性依赖她的小猫。 猫都是这样,需要一点点强制,不然太狡猾太自卑,永远也没法接近。 如果她觉得不舒服,自己会跑。 安迟叙肯定还有力气把她推开,但她什么也没做。 晏辞微放心的加深着这个吻。 她探索着,轻咬偏头。 腰上的力道忽然重了点。 要被咬了吗?晏辞微一颗心惴惴着发痛,疼痛却叫她愈发兴奋。 安迟叙只是从她喂的粥里恢复了些力气,抱紧她。 用力的迎合,把深吻加到呼吸都没法承受的地步。 她有些细碎的呻.吟,晏辞微一颗心因为她的动作忽上忽下。 引导不再。 而安迟叙也不知该如何做,一通胡乱的亲吻后,没了力气。 她滑倒在晏辞微怀里。晏辞微面色泛粉,呼吸紊乱,却还是稳稳接住她。 她想要继续。想要一个吻,更多的吻,更深的吻。 想要……安迟叙的爱。 而安迟叙无力的抬手,点上晏辞微那被她咬红的唇峰。 像一次阻止。 晏辞微听话的呆在原地,瞳孔却骤然缩小。 “其实……我也很想你。”功亏一篑了。 惰性依赖像梅雨季的霉菌。 安迟叙独自生活时清理的再干净,也无法阻止它们从暗处生长。 慢慢爬满整间屋子。 只有晏辞微来,才能彻底将它们拔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小小的安迟叙身体更差些。 尚没有达到那个年纪的平均水平,营养不够,三天两头就感冒,家里人还不管她。 她也不懂什么病什么药,更懒得求助于母亲妈妈,甚至医生。 一生病就硬拖,药也不吃休息也不够,愣是把自己拖到了十六岁。 初见,晏辞微就知道安迟叙身体不好。 都是十六岁的年纪,安迟叙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瘦瘦小小一只躲在暗处,皮肤白无血色,手臂和胸腹能看见明显的骨头,像无人照料的流浪猫。 半年后晏辞微成为了流浪猫的主人,自然要给她的小猫调理身体。 安迟叙不喜欢去医院,听见晏辞微提意,就开始推脱。 流浪猫的推脱也很有意思。她绝不会开口说出自己想做的事,只是一味的找借口,拐弯抹角。 “团团,我带你去看看中医吧。是我认识的一个,很专业。” 晏辞微第一次提出这件事,是在高一上,十月的光景。 那会儿刚过完长假,晏辞微在学校宿舍悄悄陪了安迟叙七天。 她们一起在校园里写作业,吃食堂突然水平提升的员工餐,淋着雨在操场疯跑。 兴许是跑得太过,安迟叙成功感冒,最后三天是在宿舍度过的。 晏辞微在的时候,宿舍里的别人都知趣离开。 彼时的安迟叙尚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觉得四周无人叫她安心。 她可以挪出一个小空间,邀请晏辞微的降临。 晏辞微可以肆无忌惮的抱住她,揉过她毛躁的头发,再给她一勺一勺的喂药。 安迟叙很少在生病的时候吃药。嘴巴苦,药更苦。 晏辞微却在她身边,把一切苦涩都变甜。 安迟叙老实了三天,这是她病好的最快的一次。 之后晏辞微就想带她去调理。 “周末吗?”安迟叙杏眼一闪而过惶恐,眉头是抗拒的形状。晏辞微看得一清二楚。 “周五晚上去。老班那边我去说就好,看病的事她不会阻止的。” 晏辞微霸占了安迟叙同桌的位置,撑着下巴望着她。 安迟叙低下头。 她捏着笔,指尖泛白,写出的字依旧蚊子大,工整清秀,就是对老师的眼睛不太友好。 “但……周四考的卷子周五发,晚自习得把错改上去。”这是数学老师的要求。 安迟叙说一句头低一点。她不擅长隐藏自我,却很擅长遗忘自我。 “没事呀,和她说一声就好。看病的事大。”晏辞微知道安迟叙不想去。 她说不清是想逗逗安迟叙,还是一定要带安迟叙走。 那时的晏辞微告诉自己,安迟叙身体太差,本来就应该好好调理,休学都不为过。 她是为了她的团团好。 “数学老师很凶的,可能不会同意……”这是安迟叙第二次拒绝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和她的字逐渐趋同。 在庞大世界中连一叶孤舟都算不上,兴许只是落入水中的盐,转瞬即逝。 课间嘈杂。难得下雨不跑操,同学们都围在一起热闹。 晏辞微依旧听清了安迟叙的话。 无论周遭有多少人,安迟叙涓流般的声音总是那样明显,和窗外的细雨一般,降临时没有人听不见。 “我去就好了呀。她不会凶你的。”晏辞微笑弯了眼,抬手按住安迟叙的耳。 惊得正在写题,其实走神很久的安迟叙骤然侧头。 四目相对,安迟叙拒绝的话咽在喉头,又被晏辞微坚定的笑吹散。 她说不出口哪怕一句违抗的话,默默低了头。 默许晏辞微捂住她的耳朵、眼睛,替她听,替她看。 默许晏辞微牵着她的手,带她去看病。 周五下午,安迟叙慢吞吞的收拾着东西。 她同桌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不在前座的晏辞微,了然。 同桌很知趣的起身让安迟叙,在安迟叙拖拖拉拉的步伐里捂着脸感叹,她也想要甜甜的恋爱。 “只,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安迟叙在门口找到了正在跟门卫扯皮的晏辞微。 门卫放行了,晏辞微挽起安迟叙的手腕。“是啊。看个病,不需要大人在嘛,医生在就好。” 可是大人不在,她们该怎么开号,怎么排队,怎么付钱呢? 她又要如何描述她的症状? 她这会儿分明好了感冒,身体没有不舒服。 安迟叙止不住的紧张,抓着晏辞微全程不肯松手。 晏辞微领着她,把一切准备事项包办。 等真正检查的时候,她放松了不少。 中医馆的医生也就把脉,看看舌苔。 “医生,她身体有点虚,能不能看看怎么调理?”晏辞微也会帮她描述身体情况。 医生把完脉,也直接把她的问题说了出来。 梦多易醒,容易疲劳,营养摄入不够…… 医生开了张忌口的单子,把药方给了晏辞微。 安迟叙全程只需要跟在晏辞微身后,牵着她的手就好。 这样就是看完病了……安迟叙悬着的石头慢慢往下落。 原来她也可以不用挨骂,不用挤着排队又意外跟丢,不用在大大小小的人群里低着头听母亲隔着电话和人吵架,她不付钱,最后是气冲冲的妈妈把卡丢在她脸上。 晏辞微会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可以不必害怕了。 …… 晏辞微接过了给安迟叙熬药带药的工作,还顺带当了安迟叙的小闹钟,每天准点提醒安迟叙吃药。 第二节课下课,晏辞微站在安迟叙桌子旁。 同桌瞅一眼晏辞微就知道该离开了,讪讪勾了两个好朋友一起去厕所。 晏辞微拿着保温杯在安迟叙身边坐下。 “怕苦吗?”她搅拌了一下还有点烫的中药,跟安迟叙悄悄眨眼。 安迟叙摇头的幅度也很小,目不转睛的盯着晏辞微的脸看。 “先喝吧。给你准备好了的。”晏辞微低头抿过杯壁,确认温度合适,才递给安迟叙。 安迟叙就着晏辞微刚刚试温度的地方,一口喝完。 其实并不怎么苦。安迟叙闭着眼,药的热气还扑在眼皮上。 晏辞微的呼吸还挂在耳畔。安迟叙仔细分辨,甚至还能尝出点晏辞微的味道。 或许是晏辞微的沐浴露,柠檬的香气清淡持久。 或许是晏辞微偶尔会喷的香水,茉莉雪芽的味道很轻盈,安迟叙曾抱着晏辞微闻过一下午。 或许,是晏辞微唇膏的味道。草莓还是巧克力,甜腻腻的,让安迟叙想把杯子也舔一圈。 她把杯子放下的时候,还得到晏辞微一句夸奖。 “真厉害,团团。”就像在夸小宝宝。 “这有啥……”安迟叙羞红了脸,咬着唇微恼,却被晏辞微塞了一颗糖。 晏辞微的指尖悄然掠过安迟叙的唇瓣,惹来一阵战栗。 糖也是草莓味的。尝不出香精的味道,是很纯正的水果甜。 只一颗糖,迟钝的安迟叙也能感受到,晏辞微的家境不一般。 可也没关系吧? 安迟叙默默把糖推入口腔,品着草莓融化。 晏辞微会带她看病,给她熬药,喂她吃糖。 她们可以一直要好的。 “好羡慕你们俩。”见晏辞微喂完药,安迟叙的同桌转了过来,趴在她原本的位置上。 晏辞微顺势往安迟叙身边靠了点。“羡慕啥呀,人家生病吃个药。” 她不可能不知道安迟叙的同桌在说什么。 就连安迟叙的耳根都深了颜色。 晏辞微还要装傻,勾着安迟叙的脖颈,三两句话把想加入聊天的同桌送走。 “是没啥好羡慕的啊。”再往前一排,学习班长开口了,手里还写着刚从老师办公室拿的卷子,只有她的小团体能提前拿到,剩下的她会拖到第二晚自习再发。 “多大人了,居然还要别人提醒吃药,还让人喂。搞不搞笑。” 有人戳了她一下,叫她别说了。 晏辞微脸上的笑依旧,眼底的笑却转瞬无踪。 “同龄人给你当妈,羞不羞?”学习班长反而变本加厉,拽着阻止她的人问。 “看不惯?”晏辞微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如常。 学习班上头上莫名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她回过头,看见安迟叙拧着眉往旁边缩,和晏辞微明显拉开了距离,这才满意,也不顾头顶的痛,闭上嘴,但嗤笑明显。 “你是会看不惯。毕竟你也没人疼。”晏辞微牵起安迟叙的手,拿着装药的保温杯,丢下一句话后离开了教室。 安迟叙却在教室外,甩开了晏辞微的手。 她动作一向很轻,这次用上了力,甩了晏辞微一个措手不及。 “团团……很生气吗?”晏辞微不明白,捂着手,依旧朝安迟叙靠近。 她们才是最亲密的人,为何要管外界的眼神? 还是说,安迟叙不喜欢她的照顾? 那一甩已经用尽安迟叙全部的勇气。她飘忽眼神,比晏辞微还不知所措,牙齿开始发抖。 刚甩完就后悔了。 安迟叙把头颅压的很低,避开晏辞微的眼神。 她想那双眼里一定有斥责,有失望,像一对刀刃。 她只能看着安全的地板,她恍恍惚惚放大的鞋子,犯着她的晕厥。 如果她能就此晕倒,那才是最安全的解。 上课铃响了。安迟叙没能如愿倒地。 “我,我自己会记得喝的,谢谢你。”安迟叙闭着眼抢过晏辞微怀里的保温杯,步伐不稳,跌跌撞撞回教室。 晏辞微在门口愣了好久。直到科任老师进教室,她才坐回自己位置上。 她低垂了睫毛,盖住眼里的情绪。 在草稿纸上写下学习班长的名字,而后划过一个叉。 …… 两天以后,学习班长休学了。 安迟叙抱着保温杯,看向空空的位置,一个可能性划过脑海,顿觉天旋地转。 第一节课全程,她看着摆在桌上的保温杯,余光不时瞥向斜前方的晏辞微。 想看她,又不敢看她。 她不知道晏辞微桌上有一只梳妆镜,镜子里永远映着自己的影。 她的动作被晏辞微收尽眼底。 大课间时,安迟叙被晏辞微不由分说的拉到了教学楼后面,几乎无人经过的位置。 “晏,晏辞微,怎么了吗?我们不能,不能逃课间的。”安迟叙攥紧衣角,头脑发胀。 “没关系的。”晏辞微不像她想象中的可怕,温柔依旧。 她牵起安迟叙惴惴不安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不要那指甲扎伤掌心。 再一根一根的穿进去,和她十指相扣。 “我是队委,忘了吗?我帮你请假了。”晏辞微只靠近到这一步。 她们有过的拥抱,搂或揽,都没有发生。 晏辞微只是牵起安迟叙的不安。 “早上果然又忘吃药了,我的团团。”她空的那只手拿出保温杯。 就着安迟叙的惊讶,就着她们相扣的手。 按上保温杯的杯盖。 晏辞微的手掌在上,紧贴的是安迟叙的掌心。 她被扣住,不得不同样贴上保温杯的杯盖,在晏辞微的引领下,拧开它。 又在晏辞微的带领下,被迫拿住杯子,被迫自己喂自己吃药。 安迟叙却意外的,不觉得难受。 晏辞微牵住她的那一刻,她过去两天的所有惶恐都消失了。 后悔的烦躁,连夜睡不好的疲惫,白天想看又不敢看的酸苦…… 统统化作掌心一点温热,而后是柔软。 安迟叙不在意学习班长的事了。 她只想要和晏辞微和好。 “团团,你看。”晏辞微拿出手机。 只有她在用的触屏机上,赫然亮着一张病例,是学习班长的。 “她精神状况不太好,家里人决定让她回去休学半年,明年状况好转,再重新跟着新高一上课。” 晏辞微处在较高的位置,云淡风轻的用自己的影子,盖住毒辣的秋日,替安迟叙遮荫。 也一句话决定了学习班长的命运。 “这样啊……”安迟叙完全不介意了。 就当学习班长是因为精神问题休学一年吧。那个人与她无关。 晏辞微肯原谅她就好。 安迟叙扬起头。 她看见晏辞微逆光的眉眼,模糊又暧昧,轮廓化成一片深色,边角的耳发细碎闪光,顺着风些许飘到安迟叙眼前。 她看不清晏辞微的眼。 却能想象成她的神色。一定是和以前一样,包容辽阔,温柔似海,平稳如镜。 这是只有安迟叙知道的眼神。毕竟,晏辞微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总有些不一样的情愫。 安迟叙是迟钝,又不傻,谁对谁不一样,一眼能看出来。 她太熟悉这种情愫,以往可以淡定的任晏辞微看着她。 此刻却想靠近一点。 让她也看看晏辞微。 牵着的手向下,扣紧依旧。 呼吸却缠绕在阳光里,被碎发卷走。 安迟叙没意识到她已经踮脚,试图和晏辞微的眼睛一般高。 晏辞微在这时往前一步。 没有退后,没有回避。她也直勾勾的看着安迟叙。 后来安迟叙想起,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想要亲吻晏辞微。 但那时谁都没有胆量。 只有视线兀自拥吻,掀起一阵热浪。 安迟叙从晏辞微的眼第一次看向晏辞微的唇。 端详的仔细,在身体的颤抖和恍惚的阳光里,看见她的饱满与红润。 想亲,想咬。彼时的安迟叙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她被晏辞微拧住肩膀,那是她能接受的最亲昵举动。 晏辞微贴得很近了。她们几乎要形成一个拥抱。 晏辞微忽然低头。 安迟叙闭上眼之前,只看见晏辞微替她遮挡的一片烈日。 那太过灼目,安迟叙眼眶生出些泪水。 一颗糖破开她咬紧的唇瓣。 晏辞微不过是叼着吃药之后的糖,喂给了安迟叙。 嘴对嘴。 那颗糖甜到发腻。 好像一个不能完成的吻。 十六岁的她们不敢破戒。 *** 十年之后,她们依旧是不能随意亲吻彼此的关系。 只是晏辞微从来没有离开,而安迟叙借着高烧的糊涂,也没有忍住。 “我也很想你……”安迟叙笑里含着泪,泪中透着愧疚与难堪。 她不像晏辞微,她甚至不敢说想念。 怕开了口,两年的坚持和努力化为乌有,她会心甘情愿重新坐回晏辞微构筑的美好牢笼里,亲手系上刻着晏辞微名字的绳索。 一句话只剩药的苦涩。 而晏辞微不管她的心绪。 她太久没有听见心上人的表白,哪怕只是一句思念,于她而言都足够抚慰爱人离开后的创伤。 安迟叙微弱流露的爱意像海水,渗透过晏辞微的伤口,刺激她。 疼痛,却又有新生的爽感。 晏辞微呼吸加粗了。 她俯身掌住安迟叙的后脑勺,让本就烧热的地方再次升温。 “团团。”晏辞微开口阻止了安迟叙的欲言又止。 而后把那一声轻唤当作预告,不管不顾的低头。 她近乎横冲直闯,咬开安迟叙的唇。 安迟叙本也做好了准备,艰难的勾住晏辞微的脖颈。 晏辞微不会让她受累的。 晏辞微将她放了下去,手掌依旧没有离开她的后脑勺,只不过不让她悬空,制造没必要的紧张感。 光是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境况相遇,意外接吻,就足够叫她们紧张了。 两个人都在期待下一步。 晏辞微抬了口气,漏给安迟叙吸气。 安迟叙眉眼带泪,朦胧着,一时没有看清晏辞微的动作。 她在高烧里只愿沉浸于自己的快.感。 什么责任伦理道义,她都管不了。 至于自我拯救的挣扎,撕扯安迟叙,叫她停下的心声,更是被本能屏蔽。 她的本能在很早之前就被调.教好,变成了爱晏辞微的模样。 事到如今,她这具空壳什么都不剩,只有这份本能依旧鲜活。 安迟叙迟缓的伸出手,去抓晏辞微的衣角。 晏辞微接过她的手,帮她用力,扣回自己腰上。 安迟叙可以懒散。 可以肆意妄为,可以一动不动。 晏辞微永远会调整自己的节奏,契合她,引领她。 这是她们之间永恒的心照不宣。分开一万年也不会变。 安迟叙闭上眼,一阵心安。 唇齿再次被破开时,她尝到一丝甜。 ……是草莓味的糖。 依旧是不含香精的味道,有纯粹的果酸、香甜。 味道和十年前分明一样。回忆被瞬间勾起。 感官却完全不同。 十六岁的少年不敢爱,接吻都只能用眼神代偿。 十年后她却不能爱,亲吻的同时心口有密密麻麻的刺痛。 都是不敢。 晏辞微却已经熟练的刺激起她敏.感的地方,让她绷紧神经。 …… 呼吸快被晏辞微吻断。 她每亲一下,又会抬起停顿一瞬。 好像在无声的喊她,团团。 团团,团团…… 一点一抬。 安迟叙却来不及换气,氧气慢慢耗尽,只剩晏辞微给她渡氧。 她快要窒息,嘴里的香甜叫她舍不得停。 动作慢了,反应淡了。 玩偶一样被晏辞微摆布着亲吻。可连阻止的声音都没有。 要不就这样杀死她吧。 安迟叙失神的想着。 如此她也不必痛苦,晏辞微也该释怀。 晏辞微只是在她受不住前一秒停了下来,浅浅移开嘴唇,给她留换气的时间。 安迟叙像溺水后惊醒,不断起伏着,看向晏辞微的眼带了些失望。 “团团,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晏辞微的距离稍稍拉开,银.丝还牵在空中。 她躺在安迟叙的身旁,依旧掌着她的头、肩膀。 安迟叙还在她的控制之下。 “换不过气,也不告诉我,等着我发现。”晏辞微揉过安迟叙的头发,捏捏她的脸。 吻了三次。她们还共同吃了一颗糖。 晏辞微的心情比两年来任何一天都好,甚至有点得意忘形。 “团团,我的团团……”她下潜,抱紧安迟叙。 抚摸她的脸颊、脖颈,很是亲昵的摸过她脖颈上的动脉。 安迟叙的手被彻底绑在晏辞微怀中,被迫感受着她的线条。 她很熟悉这样的手感,曾无数次在现实、梦境感受。 她最爱这样的手感。毕竟晏辞微是她最爱的人。 好软。 不知是否因为高温。晏辞微比往常还像棉花。 安迟叙被她不断刺激着,掌心也渐渐出了汗。 热浪滚滚。 安迟叙猛然睁开眼,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属于晏辞微。 今天,她也该属于晏辞微。 “对不起。”很小的声音,像她学生时代秀气的字。 “……没关系啊。”晏辞微轻哂,知道安迟叙在说什么,无奈,又不得不宠溺。 “没关系的。”她的团团肯再次拥抱她,顺从她,就已经很好了。 她无所谓这是不是期间限定。 “我会原谅你的。无论多少次。”毕竟,安迟叙是她的团团。 就像当年甩开她的手,她会再牵上去。 如今安迟叙恨她,她只会再爱回去。 “真的吗?无论如何都会原谅我?”安迟叙撑着起身,想要坐在晏辞微身上。 她想……属于晏辞微。 用成年人的方式。 而晏辞微只是伸手点住她的唇。 不必她说话。 晏辞微起身,把安迟叙放回去,叫她躺好。 而后自己坐在安迟叙身上。 牵起安迟叙的手,往下。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 这场雨顺着安迟叙被牵引的手,正式降临在晏辞微裙摆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团团,你的手指……也好热。”晏辞微轻哂着,与安迟叙十指相扣。 安迟叙一半忙着,一半被晏辞微牵住。 晏辞微带着她,往上扣。 “真的烧的很高了。”晏辞微感受到背上传来的热度,怜爱般捧住安迟叙的脸,满眼喜欢。 “我们还是第一次这样吧?”以前安迟叙生病,晏辞微恨不得把她时刻捧在掌心,怎可能让她努力。 当然,今日也没让安迟叙受累,只要她给出一只手就好。 “嗯……”安迟叙心率攀升,身上的汗也多了。 她呼出的气体热,又和晏辞微的缠在一起,染上茉莉的味道。 这样的时刻,本该有天竺葵的甜苦味。今天却陌生。 谁也没准备好迎来这场骤雨。 晏辞微只知道自己甘之如饴。 也许安迟叙也一样。 …… 安迟叙迷糊着,掌心不住发汗,又被挤得有些难耐,试图扩张。 晏辞微趴在她怀中,很帖服的将自己圈成安迟叙的形状,等待安迟叙进一步。 “团团,好爱你。”配合着一句句这样的表白,顺着脸颊给出上百次抚摸。 每次都是这样。安迟叙看似是主动位,实则是她掌心的晏辞微负责调动她,引导她。 这回更彻底。 安迟叙不需要努力。 她接受了被动的频率,干脆闭上眼。 由晏辞微全程引领的热舞开始。她只需要做享受的那一个。 享受她的柔软和声调。 …… “热……”安迟叙被晏辞微搂在怀中。 已经结束了。晏辞微还有力气亲吻安迟叙的鬓角,一次又一次,仿佛安迟叙是什么甘美的点心,怎么也尝不完。 “我把空调降一度。”晏辞微说着翻身,去拿遥控器。 安迟叙习惯的跟着她一起侧身。 一骨碌就压在晏辞微背上了。 “调皮。”晏辞微的笑声从下方传来。 安迟叙闷闷的哼唧起来。 “手是黏的……”等她们调回刚刚的拥抱,安迟叙把她热乎乎的手伸出去。 找妈妈一样,往晏辞微面前搭。 她只需要告诉晏辞微她哪里不开心就好。 晏辞微会帮她解决剩下的麻烦。 “想要我怎么帮你?”晏辞微也不嫌弃,牵住她的手,现在她们共享那份荒唐。 “嗯?”安迟叙抬头。 她本就不太清醒,这会儿迷糊得不像话,不明白晏辞微为什么不帮她。 “这样吗?”晏辞微比她清醒太多,也比她更糊涂。 她低头,吻住安迟叙的手指。 “……”安迟叙不敢动弹。 多熟悉的感觉。她曾经过了八年这样的日子。 “姐姐……”更熟悉的称呼情不自禁冒了出来。 晏辞微亲吻的动作有瞬间凝滞。 而后,更疯狂。 直到安迟叙没耐住,晏辞微才停下,不让安迟叙逃脱成功。 “干净了吗?”晏辞微捏紧安迟叙紧绷的手,强势的钻开,和她相扣。 “……黏。”都一样。哪里干净了。 安迟叙拧起眉头看向晏辞微,略带不快。 “要求变高了。”晏辞微叹一声,准备起来去拿毛巾。 她却被安迟叙逮住。 低头,猝不及防的接受一个吻。 “这样才对。”安迟叙尝到了晏辞微的味道。 这样,才算帮了她。 *** “……对不起。”清醒了一会儿,重新换退烧贴的时候,安迟叙怔怔开口。 “我说过,没关系。”晏辞微拧干毛巾的水,拿热毛巾贴贴安迟叙不安的眉心。 安迟叙微蹙。 她以为晏辞微没懂,还想说点什么。 她没有接纳晏辞微的打算。 她们却还是更进了一步。 是她对不起晏辞微,一直都是。 晏辞微却顺手摸过安迟叙的唇。 “还要说什么呀,团团。”晏辞微哪儿会听不懂。 她只是活得太明白,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当被藏匿的情人,见不得光的金丝雀,甚至低劣的小三都可以。她不在乎。 “不说了。”安迟叙怕她生气,闭上嘴。 “给你量个体温,看看要不要再吃个什么药。”晏辞微满意,戳过安迟叙的脸。 安迟叙顺着看向晏辞微。 她抱着被子,晏辞微没有离开她的房间。 晏辞微把体温计都拿到房间里了。 这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安迟叙抬起手臂,让晏辞微把体温计放好,出神的想着。 她其实不用解释那么多,更不用道歉。 她会原谅她啊。 “姐姐。”安迟叙往晏辞微躺的地方主动挪了一寸。 “安心休息,团团。”晏辞微取□□温计,随意扫过一眼,放在一边,而后抱紧安迟叙。 “姐姐在。”她吻过安迟叙的头发,牢牢锁住安迟叙脆弱的背脊。 安迟叙过热,只感到一阵安心。 她昏昏沉沉闭上眼。 梦却不肯放过她。 她梦到她七岁那年得流感。 她的两个妈妈频繁争吵,是从她六岁开始。 七岁那年是她们吵的最厉害的时候。 两个人从家里用什么油吵到为什么要在这座城市定居,为什么要刚结婚就要小孩。 每次吵都能甩出些锅碗瓢盆,安迟叙只敢躲在角落或房间,不然她就是最好的导火索。 那天安迟叙放学回家有些不舒服,不敢告诉她们,怕她们动手,只能把自己锁在房间。 晚上两个人意外安静。妈妈甚至做了一桌的菜。 安迟叙被喊出房间时昏昏沉沉的,走都走不稳,还被母亲拍了一掌,说不要这么走路。 安迟叙只能忍着咳嗽,拖着步子,勉强坐了下来。 “下个月就能到手了?”餐桌上,妈妈发问了。 安迟叙低着头看着饭粒,一颗一颗的数。这一口有二十颗,她可以咀嚼一分钟。 一旁的母亲愣了下。“啊……是吧。” “能有多少?”妈妈难得笑了下,还给难受到吃不下饭的安迟叙夹了块肉。 安迟叙现在都记得那块牛肉的味道。 有些微妙的冰箱味,馊的,像放了很久。 又多放了酱油,黑漆漆的发咸。 尝一口有些涩,怎么咬都咬不断,只能囫囵吞下,卡在喉头发烫,发干。 她也是到现在,才明白那天两个人为何休战。 母亲的工作发奖金了。数目不小。妈妈愿意为了这笔钱暂时换上笑脸。 小小的安迟叙不懂柴米油盐,却愿意为了短暂的和平付出一切。 “二十多……还没敲定。上面的人不好说话。”母亲显然不愿多谈,又给安迟叙夹了块萝卜。 胡萝卜也被烧的很难吃。安迟叙刚被牛肉呛出泪,又迫不得已把似乎没熟,还脆得夹生的胡萝卜吞下去。 她不想让这两个人再吵起来。 所以她要乖一点,老实一点。 把饭菜都吃完,再把碗筷拿到洗碗池。 如果可以的话,她应该把它们都洗了。 安迟叙塞完这顿饭,也按照想象这么做了。 结果便是她摔碎了一只盘子。 闻声赶来的母亲脸上摆着明晃晃的失望。 “对不起,对不起!”安迟叙一个喷嚏打出来,慌张的捂着鼻子,蹲下去捡。 “行了行了,小屁孩一个还逞能。”母亲大概是心情好,没跟安迟叙计较,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拎到一边去。 拎她的时候低着头,对视那一眼叫小安迟叙心惊。 安迟叙在旁边站稳后,猛吸着气,眼泪鼻涕一块儿掉。 她没挨骂。 她最亲的两个人也没有吵架。 安迟叙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心跳砰砰着,有很多奇怪的情绪冲破她的头,又找不到出口。 “你怎么了?”妈妈在旁边看了一眼安迟叙,觉着她有些怪,伸手想要摸她的额头。 “啊没有,可能是体育,课,太累了。”安迟叙下意识跳到一旁,没敢让妈妈碰到她的头。 她的呼吸始终不平,压着那股泪酸,让它没有喷出。 “玩这么疯啊。”母亲在一旁收着残渣,还笑了一声。 “小姑娘嘛。”妈妈搂住她的背,带她进了浴室。 …… 安迟叙猛地睁开眼,从回忆惊醒。 她的呼吸和七岁那年一样急促,迟来近二十年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出口—— 她看见晏辞微的眼。 晏辞微正担忧的看着她。 姣好的桃花眼充盈泪水和愁思。 安迟叙愕然,一股泪涌出眼眶。 晏辞微这双眼,竟有七分像自己的母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高中是最苦闷,最恣意的青春。 有人给自己锚定了未来的女朋友,有人谈了一场又一场的恋爱,有人和小姐妹们整日谈天说地。 而安迟叙给自己找了个妈。 一个崭新的,爱她的好妈妈。 她的“新妈妈”和她同龄,稍长半年,却事事井井有条,妥帖稳重的不像未成年人。 安迟叙沉溺其中,不曾戳破这一层窗户纸。 而她的家长会,后来也全权交由晏辞微代理参加了。 两个人第一次做这件事是在高二。 文理分班的时候,安迟叙有过纠结。 晏辞微拿着她的账号,把她带到家里帮她改,一边和她分析。 “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去了文科班,那我们就不能同班了。” 彼时晏辞微对自己的角色还不太适应,语气略微生硬。 她更想一句话让安迟叙低头,服从她的安排。 安迟叙理科成绩更好,思维优秀,只是因为对历史有些兴趣,才会犹豫。 兴趣可不能当饭吃。就业大环境在改变,以后一定是理科更吃香。 能不能听话?晏辞微的眼神还没有受过训练,不自觉流露些不快。 “那不要。”安迟叙果然被她的“最后通牒”打动。 “我想和你同班。不要分开。”安迟叙试图去控制鼠标。 晏辞微先她一步帮她递交了分科志愿。 而后给她一个笑。“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安迟叙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有些无措,到底被她的笑安抚,慢慢向前。 贴上她的背,回应她自满的笑。“嗯,我们一直在一起。” 晏辞微搂住她,抚摸她柔顺的黑发,终于流露出真诚的怜惜。 那学期开学的家长会,晏辞微带着安迟叙找到班主任,告知这件事。 “你帮她家长参加家长会?”班主任带了十年书,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哪儿有小孩替小孩开家长会的道理。 她本想直接反驳,奈何对上晏辞微的眼,没了胆量。 晏辞微身份特殊,是四九城那边偷偷跑过来的大小姐。没人敢惹她不快,校董级别都得躲着她走。 而安迟叙家庭情况又确实不好。高一一整年家长会没见过她家来人。 班主任把一句她家长同意了吗咽了下去,最后挣扎。“以什么身份啊?” 晏辞微略作沉吟状。“姐姐?”不可以说妈妈,那就姐姐吧。 “……那安同学,你也觉得可以?”见安迟叙没有异议,班主任放弃抵抗了。 安迟叙跟在晏辞微身后,简直像她低年级的小妹妹。 不仅外形像,安迟叙比晏辞微矮小半个头,瘦弱的不符合年龄。 那双怯生生的眼,依赖的肢体动作,更像。 班主任看不见的地方,晏辞微捏着安迟叙的手,把她的不安瓦解在掌心的温度里。 安迟叙点过头,在晏辞微捏捏示意下小声嗯着,比涓流更怯。 而后她躲了起来,贴在晏辞微背上,缩小存在感,默默深呼吸。 她们捏紧的手变成十指相扣,粘腻着发热。 等待班主任做决定的一秒里,安迟叙心跳加速好快。 周遭嘈杂得她头疼,而她竟深埋在安宁的黑暗里。 只闻得到晏辞微的味道。 熟悉的沐浴露香铺满她的心口,爽肤粉的味道挠得鼻尖有些痒。 她这个假期也被晏辞微上过这种爽肤粉。她们有相似的味道,逐渐融合成一体。 “好吧。安同学要是想参加,也可以一起旁听。”班主任没法阻止无法无天的贵千金,叛逆的继承人。 后来高三第二次家长会,也是晏辞微替安迟叙开的。 离高考只有三个月了。安迟叙的家长闹离婚闹的正欢,各自有了新的伴侣,甚至小孩,无暇关心安迟叙这个旧女儿。 还好啊……她也有新妈妈了。 迎着从家长堆里走出来的晏辞微,安迟叙蹿进人群,挤开和她一般高的家长们,扑进晏辞微的怀抱。 “团团,你这次进步好大。”晏辞微也像真正的家长一样,夸奖安迟叙好几句。 安迟叙笑红了耳根,和昨天她们一起偷吃过的山楂糕一样,甜的有些腻了。 晏辞微牵起安迟叙的手,带她去一边分析这次模考成绩。 安迟叙听的认真。她混沌了十七年,终于有一个梦想。 哪怕来自晏辞微的邀请,她也想完成它。 “对了团团,还没问你为什么要坚持带病参加考试。这只是一次诊断测试而已。”晏辞微比高二那会儿熟练更多了。 她是一个好姐姐。会把让她不开心的内容放在最后,用最温和的方式问出来。 反正她的乖妹妹会老实交代的。 “我记得我帮你请好病假了。”晏辞微在安迟叙身侧,稍挡阳光。 她不比安迟叙高了,二人相处时,她的眼神依旧带着无法忽略的侵略性。 而安迟叙对此已依赖成瘾。 她爱着晏辞微略带威胁,有些黑暗的眼仁。 晏辞微只会这么看着她。 她是特殊的。 “我想知道我现在排多少。”安迟叙成绩没有那么好。 高二结束时,距离晏辞微给她定的目标,还差三十分左右。 但三十分的差距,晏辞微有信心帮她提起来。 “你不是说过,想要我和你考同一个大学吗?”安迟叙已经可以在晏辞微有些阴鸷的凝视里,贴上她的胸口了。 “我想和你一起,一直一起。”安迟叙声音放柔了。 她不再像两年前那么谨小慎微,声音细如涓流。 但面对带她走出来的晏辞微,她依旧会任性放轻。 晏辞微会听见的。 晏辞微果然搂住她的腰。这是满意的肢体动作。 而后一边给她讲题。 一边悄悄的。 吻上她的耳朵尖。 *** 可是。二十五岁的安迟叙终于知道。 没有哪一对姐妹会时刻拥抱彼此,亲吻耳尖。 没有哪一位母亲会在十七岁的年纪给女儿亲自擦爽身粉。 也没有哪一对朋友像她们这样畸形。 她们的关系不健康,从一开始就是。 等她想要脱离已经太晚。 到现在,她已经离开晏辞微两年。 依旧会在晏辞微朝她伸手的时候,奔向她给出一个拥抱。 和亲昵的吻。 以换取晏辞微的爱抚,从头发开始,一直到尾椎骨。 安迟叙的眼泪终于掉下。 一滴一滴,细小的连雨都不像。 像她这个人。 “是不是做噩梦了?”她的噩梦就在她眼前,搂着她,轻柔的按着她的太阳穴。 晏辞微如此了解她,知道她噩梦醒来,头会很疼。 安迟叙吸着气,抽噎让泪急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串成珍珠项链。 “一直在喊母亲、妈妈……肯定做噩梦了。”晏辞微搂着安迟叙的手拍着她的背。 满眼疼惜。 母女扮演是她们的心照不宣。 现在晏辞微又一次轻轻接过母亲的位置,搂住她脆弱的女儿。 是啊。 对晏辞微而言,安迟叙的一切反抗都只出自叛逆期。 所以她总会原谅安迟叙的。 “别哭了,本来就发烧,怪惹人疼的。”晏辞微一下下拍着安迟叙的背,替她把哭湿了的耳发顺到耳后。 “可怜的小团团。梦到什么了?”凑近些,声音几乎响在安迟叙耳畔。 安迟叙想要回避她。 她怎么会只是叛逆。她不过是想成为独立的人。 离开晏辞微的照料,无关她给出的好与坏,爱与恨。 晏辞微的一切都该脱离她。 她只是想完成这么一件事而已。 有这么难吗? “告诉我吧。说出来会好受些的。”晏辞微没让安迟叙得逞。 不断的靠近,最终咬住了安迟叙的耳尖。 像她们的十七岁。只是晏辞微不再隐忍、躲藏。 她依旧没有用力。斯磨般的调情,却也能达到掌控的目的。 安迟叙一声哑,眼泪断在半空。 晏辞微抱紧她,想要亲吻作哄。 唇瓣很近了。 接受吧。 沉溺于她的爱,其实并没有疼痛。 你知道她的掌控很好。轻柔又舒适,她不会把你摔痛。 …… 安迟叙按住了晏辞微的唇。 在她错愕的表情中,咬紧嘴唇,红了眼,聚了泪。 “工作……我这两天该调整完的表格,剪的视频,发的文案,还有,还有……” 安迟叙的话被晏辞微的眼神制止。 “我替你做完了。”这是晏辞微给她的回应。 从不意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团团,你烧这么高,没法做那些工作的。”晏辞微似乎察觉到安迟叙一瞬的紧绷,用上些力。 从背后死死的抱住她,紧缚着,近乎勒住她的腰。 海草般的黑发铺天盖地的落在安迟叙肩膀上,闷她一头水汽,好像s市闷热的梅雨季。 是逃不掉的窒息。 晏辞微贴的很紧了。初夏室温不低,哪怕开了空调,两个人贴在一起依旧会出汗。 晏辞微根本不在意衣服会被安迟叙打湿。 她全身覆盖在安迟叙背后,完完全全的裹着她。 她的姿态和她说的话没有区别。 都是囚笼般的保护。 坚硬,沉重。 “要是堆起来,接下来一周你会很累。”晏辞微的声音也成了厚重的水雾。套在安迟叙头上。 呼吸却轻柔。丝丝缕缕的捏住安迟叙的脸,带着些许黏。 逃不开的。 安迟叙闭上眼,放松呼吸。 晏辞微好像某种陷阱,安迟叙紧绷,她就给出更强势的束缚。安迟叙松弛,她就好像体贴温柔的梦中情人。 现在安迟叙放弃挣扎了。 她病的无力,或许也打心底觉得,晏辞微是对的。 她知道她的工作强度有多少。 一天的事放着不做完,要花多的三天去补。 况且热搜不等人,安迟叙不知道她在生病的这几天里错过了多少个沈既白的热搜。 晏辞微愿意帮她,那还她一个拥抱,也不会有事吧? “谢谢。”安迟叙呼吸都更轻了。她转回晏辞微的怀抱,朝她伸出手。 “乖团团,不用和我说谢谢。”晏辞微眼里闪过不寻常的满足,又被怜惜取代。 她抚着安迟叙的头发,一点点亲吻她好不容易缠住的猎物。 有时安迟叙觉得,晏辞微对她只是在捕猎。像海妖捉住了可怜的食物,食用前给出最后的吻。 她是晏辞微的食物,晏辞微在品尝她。 可她中了陷阱,浑身酸软,无力挣扎。 只能等着被彻底吃掉。 安迟叙把手放回晏辞微腰上,抱着她,停止了胡思乱想。 她把自己给了出去。 晏辞微什么也没说,捞着她亲了好一会儿。 “我去给你做饭、备药。”她起身,把软绵绵的安迟叙放下去。 想了想又抱起来。 “带你去客厅等我。” 安迟叙松松的搂着她的脖颈,迷糊着答应了。 …… 晚饭是丝瓜蒸牛肉配番茄鸡蛋面。 晏辞微又给安迟叙量了体温,已经退烧到三十七度八了,再休息一晚上能好。 “给你多做了两天的饭菜,冻在冰箱里了。晚上回家记得吃饭,不要又一天只吃一顿。” 晏辞微唠唠叨叨的叮嘱着。安迟叙慢吞吞点头,把食物往嘴里塞。 她不太尝得出咸淡,只是想来晏辞微精心准备的菜不会难吃。 “什么时候买的菜?”吃完,安迟叙嗓子有点哑了,感冒的第二道程序开始。 她把碗筷端进厨房,就被晏辞微捏着手搂出去。 “你觉得你昏睡了多久,小团团。”晏辞微揽着她的腰挠了一下。 安迟叙这才想起要去看手机。 手机里有一堆未回的消息。距离安迟叙上一次处理它们,已经过去快两天了。 她几乎昏睡了一天。难怪晏辞微有空做这些。 安迟叙挑着重点,先回了裴昱希。 奇怪的是,裴昱希在周日给她发了一大堆消息,周一却安静下来,还让她好好消息。 安迟叙这才看见晏辞微替她发了条朋友圈,说生病了没法看消息。 ……原来晏辞微都看过了。肯定也知道她想给她打电话。 安迟叙忍了忍,把如同坐在石头上的不快按了下去。 特殊情况。安迟叙在心里叹息一声,回了裴昱希,说下周一可以接橘子回来。 想看看沈既白的情况时,手机被晏辞微抽走。 “工作还是……朋友?”晏辞微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冲。 “啊,都有。”安迟叙还没反应过来,扬起头,被晏辞微眼里的不快闪了下。 “不管她们,好好休息。” 见安迟叙愣着,晏辞微才柔了眉眼,手掌轻轻落在她头上。“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安迟叙只能伸出手。 入夜,安迟叙吃了药,头脑本就昏昏沉沉,又被晏辞微哄了一会儿,入睡奇快。 晏辞微见她睡熟,起身踮着脚,尽可能安静的出了卧室。 她走向安迟叙放过橘子的客房,打开门。 看着那一堆猫咪用品,沉了眉眼。 原来真的是她。 *** 翌日醒来,安迟叙已经退烧了。 晏辞微还睡在她身边,半搂着她。 细看手腕还有奇怪的红痕,像被绳子拴住过。 安迟叙动了动手,没特殊的感觉。 硬要说的话,昨日她们情不自禁那什么之后留下的感觉更多。 她很久没有做过这些事了,手不太习惯,怪酸的。 指尖也若有若无的留着些软。 安迟叙洗漱的时候活动了一下。除了嗓子还有点哑,睡太久头晕晕的,别的没什么感觉了。 她今天该去工作了。 安迟叙没有叫醒晏辞微,倒是进了厨房。 她是想给晏辞微做早饭的。 她不是十多岁的小朋友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也当然可以在晏辞微照顾她之后,反过来照顾晏辞微。 安迟叙动作向来很轻,打蛋的声音也小。 家里是静音厨房,隔远一点听不见什么声音。 但安迟叙没能把两个煎蛋煎完。 她的腰又被抱住。 晏辞微似乎没睡醒。安迟叙不知道,她前天守了自己一宿,昨天晚上也睡的很浅,时不时就会醒来看看安迟叙在不在。 意外睡沉了一个小时,再睁眼就没看见安迟叙了。 “团团……”晏辞微的声音很稠,含糊不清的。 动作却一点都不让,抱的很紧,还上下摸索着。 似乎在说,你不乖。 “怎么在做早饭?”她明明准备好了的。安迟叙只需要热一下就能吃。 况且,她就在她身边。 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全身心依赖她呢? 晏辞微逐渐捏紧手指,不经意颤抖一瞬。 “时间刚刚好,想给你做早餐。”安迟叙关了火,放下锅铲。 蛋已经糊了。是刚刚晏辞微悄无声息的突然闯入,让安迟叙没反应过来。 “都糊了。”晏辞微轻笑一声,终于醒了,声音也不似之前的粘。 她捏住安迟叙的手,接过锅铲,亲吻安迟叙的额头。 一串动作在几秒钟内完成,快到安迟叙反应不过来。 她本就是个迟钝温吞的姑娘,晏辞微了解她的。 想要做什么,只需要快一点,就能叫安迟叙被迫答应。 除了性子慢,安迟叙还能忍。面对爱人,她只会往后退。 况且是一件这么小的事。 安迟叙果然没说什么,松了手。 晏辞微紧接着亲过安迟叙的脸,鼻尖,睫毛,眼角。 把她亲得动弹不得,拽着晏辞微的衣领耳根发热。 “我来就好。”晏辞微已经把安迟叙亲到厨房门口了。 “团团再去眯一会儿,或者……回消息?”她似乎不知道她说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笑容会有些阴鸷。 安迟叙也习惯她的黑笑脸了,蹭过她的肩膀,出了厨房。 只是一次早饭,不碍事。 安迟叙去处理消息,才看见沈既白这两天上了好几个热搜。 有一个位次冲的很高,是路演现场的唱跳视频。 看着像路人发的,但评论区能看得出公司操作的痕迹。 安迟叙又点进沈既白的主界面,发现她涨了好多粉。 昨天的自拍对比上一条多了数千条评论,都是活粉。 挺好的。安迟叙衷心的祝愿这个小妹妹能越走越好,早点把她这个底层人设策划助理甩了才是。 吃过晏辞微做的早饭,又蹭了晏辞微的车。 安迟叙在车里亲了下晏辞微才离开。 她跑的很快,急着回去接手这两天落下的工作。 晏辞微摸过耳朵尖。 她又贪心了,哪怕安迟叙已经说了对不起。 *** “安姐,你可算回来了。感冒好点了吗?”实习生田茗看见带她的姐姐来,赶紧凑了过去。 “好多了,这两天有什么事吗?”安迟叙放下东西进入工作状态。 躺了两天,被晏辞微惯着,骨头都懒得动了。 “有,好大一件事。”田茗本来想装作秘密,看了一眼四周,也没压低声音。反正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唐组长被开了———”田茗说的时候还挑眉。 没人想得到这件事和安迟叙会有关系。 安迟叙开电脑的动作,停了。 她兀地想起来高中的那位学习班长,哪怕她连对方的名字和脸都记不住,也依旧记得,她在嘲笑自己的第二天休学了。 多像啊。只有晏辞微会这样。 “为什么?”安迟叙余光扫过田茗的脸,赶忙调整状态。 “听说是工作没做好,查出来很多漏洞,好像还有走后门的事……”小田永远走在八卦第一线,消息很灵通。 她说的原因没有哪一条符合偷别人企划,打压下属的真实情况。 那,二十五岁的自己该又一次相信吗? 安迟叙有些迷茫。她只能猜到是晏辞微动了手,可根本没法问,也没有立场去质问分明帮了她的晏辞微。 她只是……有点厌烦晏辞微这样不管不问的好意。 她明明有计划的。况且放着唐殊不管,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晏辞微哪怕提前和她商量呢? 安迟叙在洗手间抹过脸,深吸一口气。 只是个唐殊而已,不必在意。 组长被开除,新的人选还没有定,今天没有太多事。 准时下班回到家,安迟叙看见晏辞微在门口迎接。 对上晏辞微含笑的眼,安迟叙就放过了唐殊的事。 只是不重要的人。 她曾经做出过选择,如今也不会改变。 “你就下班了?”安迟叙默许了晏辞微回家。 说到底,这里本就是晏辞微的房子,安迟叙只是长租下来,按照市场价的60%,每年打给晏辞微。 她原本想完全按市场价给,分手那会儿晏辞微死活不同意。 让她回家吧。 也许她们真的可以…… “我可以在家做完剩下的事。”晏辞微走上前,接过安迟叙的东西。 安迟叙主动抱了抱她,晏辞微没忍住,搂上她的腰。 这是一场随时会结束的幻梦。晏辞微很清楚这一点,她只是甘之如饴。 她只是太想念安迟叙的怀抱,湿热的吻,可爱而努力的手指…… 安迟叙在她的怀里沉闷。 她只郁闷了一秒,就陷落下去。 她喜欢晏辞微的拥抱。那是她在世界上第一次感受到爱,浓烈的偏爱,无偿的挚爱。 让她放纵一会儿就好。 也许晏辞微和两年前相比,改了不少呢? 晏辞微做了晚饭,两个人吃完,晏辞微又给安迟叙喂了药。 “我今天差不多没事了。”安迟叙捧着杯子看向晏辞微。 “得吃。你白天肯定忘了。”晏辞微捏过安迟叙的脸。 “我明明是好了……”安迟叙没多计较,吃完药依在晏辞微怀里。 她们看过一场电影,拥吻着荒唐。 第二天亦是如此。 一直到周末,安迟叙要清理猫房的东西,准备把橘子接回来。 她还没有跟晏辞微说过这件事呢。 她会同意吗?还是说她们复合以后,可以一起养一只猫? 安迟叙念着这件事,心里带着快意。 好像未来再次充实,她不再是空心的壳子,填补她的爱再次回到她身边。 她打开客卧。 那里空了。 猫砂盆,猫爬架,猫窝…… 全都消失了。 安迟叙的笑还卡在眼角。 她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现在来到了她身侧。 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她。 多么安静,这一幕似曾相识,四年前她们也曾这样对峙。 不同的是,那会儿安迟叙情绪激动,晏辞微亦不肯退让。 …… 她们不可能复合了。 安迟叙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 于是她侧头,对上晏辞微眼里的阴霾。 “你该走了。” 天气同样布上阴霾,而骤雨将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死心,又一次丢下她 四年前, 安迟叙刚大学毕业。 她整个大学忙着和晏辞微谈恋爱,那会儿的风向也不是非读研不可。 安迟叙想着本科学历也够用了,她没有那么大的目标, 就想找个能糊口的工作, 清闲一点最好,能帮晏辞微分担压力就行。 晏辞微在毕业季见了她母亲两次。具体谈了什么安迟叙不清楚。 晏辞微不怎么告诉她家里的事,安迟叙在大一那会儿知道晏辞微的母亲也不管她,晏辞微整个成长过程中接受的只有物质上的照料,毫无感情上的关怀。 她们多么相像。彼时安迟叙认定, 晏辞微就是她相守一生的爱人, 她们是同类人, 彼此契合。 毕业后的去留, 安迟叙没有考虑那么多。 晏辞微会帮她安排好的。 直到五月初安迟叙都是这么想的。 转变发生在五月中旬。 “妈咪……母亲?”安迟叙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来者的声音熟悉, 却又和记忆中的不同。 带着沙哑的疲惫感,听起来已过中年,生命力在慢慢消逝。 整个四年,大一那一年安迟叙还从双亲那里拿过生活费, 之后只有过年会分别收到母亲和妈妈的红包——大多在大年初三或者初四。初一和三十那么重要的日子, 两个人都和新家庭团圆,哪儿想得起安迟叙。 别的时候安迟叙没有和她们联系过一次。 “迟叙, 是你吗?”母亲老了那么多。她甚至不敢确定电话那头的人就是安迟叙。 “是我, 母亲。有什么事吗?”安迟叙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等她的家人完成毕业答辩。 好像晏辞微的母亲今天也来找她了。 安迟叙稍稍失神。自己母亲带给安迟叙的波澜还不如晏辞微母亲的大。 安迟叙好想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是不是和家族事业有关?晏辞微的未来会怎样?那里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很多人毕业以后都分手了。安迟叙的几个点头之交也在面临情感纠葛。大部分是因为异地。 她们也会这样吗? 不会的。 安迟叙捏了下拳头,停止无意义的徘徊。 晏辞微那样爱她, 怎么舍得丢下她不管。 她呼出的气把视野都朦胧。 这会儿天色很阴,瞧着要下雨了。 她特地带了一把红伞,想等晏辞微答辩结束, 接她回家。 电话里的声音不太清晰,和这沉沉的天色一般蒙昧。 安迟叙听的断断续续,两句话里心已出走三次。 “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你,想打电话问问。” 母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句话说的自己都不太确定。 “你最近……还好吗?缺不缺钱?” 安迟叙望着天,往屋檐里站,干脆靠在教学楼老旧的墙上。 墙皮裂开,安迟叙贴上的时候掉了几块下来。 教学楼里一片寂静,墙皮掉落的声音比安迟叙回话的声音更大,盖过母亲的声音。 “还好啊。不缺钱。”安迟叙垂落睫毛。 她缺钱的时候,晏辞微带她走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缺,也不缺一位四年没想起她一次的母亲。 “这样……那你现在大几了?大三吗?明年是不是要找实习?”母亲根本记不得安迟叙的年龄。 哪怕安迟叙是她怀胎十月亲自生下来,也好好教养了五六年的女儿。 至少妈妈失业前的那几年,一家人的生活平稳幸福。 或许对母亲来说,那些事过去的太久,都成老旧的伤疤,不去触碰,根本注意不到那里还有一层褐色的痂。 如今轻轻碰到,也没什么痛觉。 除非她想把痂撕下来。 “我毕业了。”安迟叙不知道该怎么喊母亲了。 一般的家庭会称呼生下自己的为母亲,母亲的伴侣一律称为妈妈,可以不分血缘关系。亲昵一点的话,多大的孩子都会喊母亲为妈咪。 可安迟叙哪一个都喊不出来。 母亲太疏离正式。难得她如此关心自己。 妈咪又太亲了。她们起码七年没有如此亲近过。 算下来,她那同母异妈的妹妹都五岁了吧。 有一阵寂静。 电话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安迟叙也许听见了些许呼吸,她分不出那是她的,还是和她连着脐带共享血脉的女人的。 安迟叙只是闭上眼。 初夏的风安静内敛,轻轻飘过她的脚踝,带来雨的气息。 慢慢的教学楼上的人声流下来,盖过安迟叙的思维。 她放空着自我,其实早该挂断这一通电话。 她只是举着手机,任汗水把手机屏幕和脸颊黏在一起。 “对不起。”许久后安迟叙听见的第一句话,是母亲的道歉。 安迟叙睁开眼。 教学楼外下起淅淅沥沥的骤雨,模糊了灰暗的颜色。 “什么?”她好像只听见了雨的声音。 “迟叙,妈咪向你道歉。我很对不起你。”母亲的声音越来越疲惫,越来越远。 好像被雨冲洗干净,淡成天空灰蒙一片云。 “没有在你小时候给你足够的关爱,照顾。以前你??生病了,我都不知道,还总怪你害羞内向……迟叙,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妈妈?”母亲有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是在嘲笑她自己。 安迟叙没法回答她的话。 母亲坏吗? 十岁的安迟叙会犹豫的写下不,悄悄抬起眼,期待这个答案能得到一丝温柔,哪怕是一碗发馊的土豆炖牛肉。 十六岁的安迟叙会毫不犹豫的写上充满恨意的是,她逃到晏辞微的家里,拥抱新的母亲,不再需要别人的肯定。 而现在安迟叙快二十二岁了。 她开始慢慢理解一个家庭的维系需要什么。 爱很重要,但物质更重要。 也在慢慢咀嚼自己的童年,家庭的状况。 她依稀记得她的双亲爆发争吵的那年,家里很穷。 那年小安迟叙在长身体,吃不饱,穿不上新衣服,T恤短了一截,她不得不把裙子往上扎,遮住肚皮。 她也依稀记得双亲争吵的内容,无非生活琐事。直到两个人终于迈出犯错的那一步。 二十二岁的安迟叙再听见这个问题,已经没法单纯的写下是或否。 这个答案于她而言,重要吗? 她等了十六年的道歉。接近她已过去的一生的长度。六岁以前的事能留下多少成为回忆? 安迟叙记忆最好的年岁里,没有母亲的陪伴。 也就不需要母亲的道歉。 “没关系。”安迟叙听着雨,听着母亲一句句的道歉,轻声打断。 雨中传来一声哽咽。 母亲似乎哭了。 多奇怪。她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也许她的眼泪早就干涸在十六岁。 “怎么会……宝宝,妈咪想跟你道歉。至少,至少重新告诉我你现在的联系方式吧。我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母亲诚心复联。 安迟叙挂断电话后,还是把自己现在的账号发了过去。 她收到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她没见过的小妹妹。 五岁的年纪,肉圆的脸蛋,果色的脸颊,黑漆漆的葡萄眼。看起来快乐又健康。 而这个小妹妹的眉眼,和安迟叙有几分像。也许安迟叙五岁的时候,也是这副天真的模样。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那个妹妹。 她高一那年,母亲怀上的孩子。 母亲精心照料的新女儿。 她有幸福的童年,合身的衣服,营养均衡的三餐。 没有永不停歇的争吵,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她吓掉胃口。 一滴水落在手机屏幕上,花了照片。 然后是又一滴,再一滴。 滴滴答答的,帮安迟叙点了通过。 安迟叙想,这骤雨真大啊。 幸好她带的伞也很大,她和晏辞微可以挤在一起黏糊糊的回家。 “团团!你怎么哭了?”也是这时,安迟叙最爱的声音从楼梯上冲下来。 一双手拂过安迟叙的脸颊。 哭了? 安迟叙怔怔低头。手机屏幕已自动熄灭,她看见一片模糊,再眨眼,泪花了屏幕上的自己。 “怎么了团团?是不是想我?”晏辞微牵稳安迟叙的手,把她手机放回自己的衣兜,再吻上安迟叙的眼角。 把汹涌的泪一一吃尽。 “没有什么……”心好痛,酸酸的扯着胸腔,肺和喉管都有灼烧的疼。 “……想你。我好想你。”安迟叙挤出眼泪,拧着眉钻进晏辞微的怀抱,带来的红伞掉在地上。 其实骤雨很小,根本飘不进教学楼。 “我也想你了。乖团团。”晏辞微抱紧安迟叙,捂着她的后脑勺,听着她在自己怀里抽噎。 眼眸和阴雨天有同样的颜色。 安迟叙的抽噎慢慢平了,她拽着晏辞微的衣襟的手耷下去,改为圈住晏辞微的腰。 “你就交了个这样的女朋友?”又一个声音从晏辞微身后响起。 安迟叙惊得一抽,晏辞微抱着她的手收紧到让她窒息。 晏辞微似乎侧头了,一句话没有说。 几秒钟的时间,安迟叙当真快要在急速的心跳里喘不过气。 晏辞微终于松开她。 安迟叙侧过头悄悄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晏辞微的母亲。背影和晏辞微好像。 她对自己是不是不太满意? “我们回家吧。”晏辞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也没有把安迟叙介绍给母亲的意思。 她云淡风轻的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捡起安迟叙落在地上的伞,张开它,牢牢的给安迟叙撑出一片干燥。 安迟叙捏紧晏辞微的衣袖,和她回家。 只是那之后,安迟叙每天都会收到母亲的消息。 两个人的第一句对话,是母亲发来的转账。 很大一笔钱。像一份弥补。 安迟叙没有收。于是母亲又发来更多问候。 她问安迟叙的专业,问安迟叙的成绩,问安迟叙交了什么朋友。 好像真正的母亲。 安迟叙尽可能的回,有时不太想看见那个头像,就一天天的放着。 这时她会收到母亲的电话。 安迟叙总会去阳台,背着晏辞微接。 晏辞微坐在客厅,在安迟叙看不见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忙。”安迟叙吐出一个字。 她最近也要准备答辩,也要准备面试。 她还没有看好哪个公司,随便投着简历。 晏辞微总会在一旁帮她修改简历,帮她筛选,帮她投递。 那才是她真正的妈咪。 “哦哦,大四是很忙……宝宝毕业打算去哪儿?” 安迟叙不知道普通的母亲问这种话是想做什么。 也许普通的母亲根本不会问这句话。她们早知道女儿的打算。 “可能留在这儿吧。”安迟叙趴在栏杆上,看着梅雨季如何改变角落的霉菌。 “s市很忙的吧?是不是不好找工作?” “也不一定……”安迟叙还没开始正式找工作。 一是惰性使然,二是晏辞微让她不急。 也许晏辞微有安排嘛。安迟叙比五岁那会儿还天真。 “要不要回来呢?我也在,能帮衬一二,你妹妹……她想见见你。我一直跟她说她有个姐姐,和她说过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只是之前没有找到你的联系方式。”母亲第一次向安迟叙发出邀请。 “我看情况吧。”安迟叙没有拒绝。 她向来不懂如何拒绝,况且,她内心或许真有些为这个提议心动。 在s市生活四年虽然快意,但终究不是安迟叙熟悉的老家。 如果能回去,安迟叙会更自在些。 生活水平没那么高,她也可以更轻松达成她的目标。 晏辞微之前也在她老家生活过,应该没问题吧? “那,宝宝,把你简历给我一份。我去找人看看能不能约面试。”母亲似乎很开心。 安迟叙挂断电话,嗅着栏杆的霉菌味,夹杂铁锈的味道。空气中还飘着阴雨的泥土腥。 她确实,没有那么适应s市的天气。尤其每年梅雨季。 太容易发霉了。晏辞微给她的玩偶她得好好保存,一不注意就发霉,她还找晏辞微哭了几次。 晏辞微也补给她了好几个。 “打完了?”晏辞微准时出现在她身后,悄然无声,抱住她的背。 “嗯。”安迟叙转过身,没有犹豫的钻进晏辞微的怀里。 如果说所有东西放在s市都会发霉,那只有晏辞微和她的爱始终干燥洁净。 “是你母亲?说了什么。”晏辞微把她的小团团带回了家里。 眼底一闪而过的黑,安迟叙没有注意到。 “工作的事……她说我妹妹想见我。”安迟叙靠近晏辞微的怀里,张开手指。 “她大概五岁吧。我都没见过她,她也没见过我。”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想见你的这句话,安迟叙依旧产生了悸动。 好疼啊。 “没必要回去吧。”晏辞微闷了很久才抓住安迟叙悬空的手掌。 “嗯?”安迟叙沉浸在那份阴郁的痛楚里,姗姗抬头。 “你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你。那么小的小孩,只会说家长教给她的话。”晏辞微根本不信任安迟叙的母亲。 她查过这个人。 安予笙,目前刚结束二婚,身体不太好,最近两个月跑了十几次医院。 目前还没查到到底是什么病,但想来如此诱骗安迟叙,没安好心。 “那其实是,母亲想见我?”安迟叙不知怎么的,理解错晏辞微的意思了。 “……她肯定别有目的。”晏辞微咬着嘴唇,尽可能维持她在安迟叙面前的态度。 安迟叙没有说话。 两天后收到母亲的面试推荐,安迟叙才发现。 她是想回去的。 …… “真要回去?”晏辞微替安迟叙清理着带回老家的箱子。 她只给安迟叙收了三天左右的衣物。 她不想安迟叙呆太久。 “嗯,我回去看看吧。她都那么说了……”这几天母亲不断在给安迟叙发消息,邀请她回来,带着点恳求。 面试都找好了,去试试也行啊。 其实安迟叙不傻。她早该看出母亲别有所图。 可她还是想回去。 “正好等你弄完毕业的事,我就回来了。我们还能去毕业旅行。”安迟叙抱着晏辞微哄她,亲吻她的耳。 晏辞微没有说话。 交往四年,相伴七年。 她们第一次分开。 竟是因为一个曾经对安迟叙很差的人。 晏辞微才没有好心情,半夜缠着安迟叙要了一次又一次。 然后,在安迟叙累的昏睡过去时,取消了她的闹钟。 “糟了糟了……”安迟叙第二天还是准时惊醒,看见时间差点吓出眼泪。 她急匆匆的去洗漱,步子都轻了,不想打扰晏辞微。昨夜闹的厉害,晏辞微肯定比她还累。 她洗漱的时候,依旧被晏辞微从背后抱住。 “不用去了。”晏辞微闭着眼贴着安迟叙的肩膀。 安迟叙刷牙的手停顿。 “今天泥石流。高铁停运。”晏辞微拿出手机,给安迟叙看最新消息。 “啊……”安迟叙吐掉漱口水。 好像不小心咽下了一口。薄荷的味道冲得她喉头生疼。 “留在这里……陪我改论文,好不好?”晏辞微亲吻安迟叙的耳朵。 像昨夜收东西那会儿一样。 “可是面试……”面试约在后天。安迟叙就算不去工作,也该去面试。 那是母亲托人找的。于情于理,她都得去看看。 晏辞微咬住安迟叙的耳垂。 安迟叙第一次表达自我意愿失败了。 她被晏辞微压住,又是一顿亲吻。 亲的好热,好黏。 和引发泥石流的骤雨一样猛烈。 安迟叙妥协了。她告诉母亲因为天气,没法赶过去。 面试她就不参加了。 总归晏辞微在。 “乖团团……奖励你。”安迟叙给母亲发消息的时候,晏辞微在一旁牵她一只手。 轻轻的,抽合。 “姐姐,我,我还在发消息……”安迟叙不知道该用语音还是单手打字。 她耳根都红了,还是第一次被晏辞微坐在身上这样。 “没关系,用语音不就好了,我想要你抱着我。”晏辞微趴在安迟叙怀里。 “团团……不喜欢吗?”声音如丝,一点点牵动安迟叙的心。 安迟叙松了手,把手机放在一旁,开了语音。 她抱着晏辞微,慢慢享受这次奖励。 母亲很快接通了电话。 “宝宝,上高铁了吗?”母亲显然还不知道泥石流的事。 “高铁今天发不了,这两天都不一定……我赶,赶不上那个面试……”安迟叙咬着声音。 晏辞微正在她耳畔。 亲她。 毫不在意一旁还有电话一样。也没有掩饰她的声音。 比以往更恣意热烈。 每次都是晏辞微调动安迟叙的感官,引导她进一步动作。 “可是宝宝,那是很好的工作啊。”母亲声音带了点焦急。“而且你回来,我也可以照顾你……” 安迟叙快被晏辞微亲到发懵了。 她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语焉不详。 “什么?”母亲大概凑近了。“宝宝,你那边有人吗?” 晏辞微想开口的。 她被安迟叙急急吻住。 手机掉在地上。 “宝宝?迟叙?”母亲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比指尖的触感还朦胧。 安迟叙闭眼紧绷出一阵颤抖。晏辞微坐在她身上起伏,掌着她的舵。 …… 两天后,安迟叙准备好线上面试,复习简历和可能提到的问题。 晏辞微在她旁边修论文。两个人依偎的紧。 公寓在面试开始前五分钟断了电。电脑死机,wifi消失,大楼一片漆黑。 “……只能试试手机加流量了。”晏辞微按住眼底的笑,帮安迟叙准备好蜡烛,打开手机界面。 流量很卡,面试官的话断断续续的。 安迟叙不太听得明白,回的也断断续续。 面完,安迟叙叹息一声。还好她没指望这个工作。 又是两天后,母亲说有好消息,希望安迟叙能回去。 安迟叙推迟了。 晏辞微给她投中了一个公司,比老家的更好,更符合安迟叙的理想。 总部在四九城,但s市的分部也很大。是一家娱乐公司。 当时安迟叙没有多想,真去准备了。 进公司前半个小时,她才恍惚意识到。 晏辞微家就是开娱乐公司的。她是某老牌传媒集团董事长的女儿,这一点安迟叙知道。 “姐姐……这是你的公司吗?”安迟叙在车上不安的揣着手,她隐约反应过来,晏辞微并不想让她回老家工作。 “去面试。”晏辞微没有直面回答她,替她系好安全带,发了车。 天气阴沉,一路上视野不明朗。 安迟叙坐在副驾驶捏着安全带,听见这句话时侧过头,只看见晏辞微发冷的眼。 晏辞微专注于驾驶,神情不复温柔,锋锐的眉眼配上猩红的痣显得有些可怖。 安迟叙怔怔的盯着她看了很久。 直到那颗红痣天旋地转的印入她脑海,刻的她生疼,她才闭上眼。 仿佛终于看见了晏辞微的真面目。 到了公司,晏辞微轻车熟路的停好车,看向安迟叙时,画面慢得像抽了帧。 一帧一帧的侧过来,安迟叙大概看见了她变脸的全过程。 再眨眼,冰冷的晏辞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姐姐,爱她的家人。 “走吧,团团。我送你上去。”晏辞微拿过安迟叙手里的包,替她解开安全带。 走到她旁边,伸手牵她下车。 她不需要开口。这些动作已经能解释一切。 这就是晏辞微家的公司。 晏辞微给她开了后门。 晏辞微希望她留在s市,甚至和她一起回到四九城。 而不是回那个欠发达的老家。 安迟叙没有剧烈运动。她的心跳却加速到最快,好似发现了惊人的秘密。 停车场太黑,安迟叙看向晏辞微时,已看不清她背光的神情,只见她眼底一颗红色的痣。 安迟叙惴惴伸出手,只一寸。 她被晏辞微捏住,引下了车。 安迟叙垂下头。她甚至没有时间犹豫。 晏辞微已经送她到了面试现场,替她开了门。 现场还有一个人正在面试呢。谁也没料到晏辞微会亲自送人来。 有一个面试官反应最大,差点把茶洒了满桌。可怜的面试者以为这是什么压力测试,满头大汗还不敢表露。 安迟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心口闷闷的难受。 她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不善良也不干净,她可以接受晏辞微用非常手段把人赶走,那样她会是晏辞微的共犯。 可看见她光明正大的为自己开道,安迟叙反而有些呕吐的应激感,和小时候听见双亲吵架一样。 是因为她觉得这样道德败坏?可晏辞微明明是为了她。她得多虚伪才会因此和晏辞微闹别扭? 安迟叙捂住嘴,骨头软了,滑下去。 她被晏辞微搂着,连落在地上都无法做到。 “麻,麻烦在外面等一下,十五分钟。”还是最年长的面试官先反应过来,把闯入的大小姐和她带的人请了出去。 “别紧张。会很顺利的。”晏辞微搂着安迟叙出了办公室。 把她像玩偶一样摆在等候的椅子上,拿出她送的手帕,替她擦过额头的汗。 晏辞微在包装商品——她最好的作品,她精心教养的爱人。 而安迟叙仿若石化,只能愣愣的等着晏辞微把一切做完,连眼睛都没法眨。 她真的变成了晏辞微引以为傲的雕塑。 晏辞微在她鼻尖落下解禁的吻,她才可以动弹。 “我就在这里等你。”晏辞微亲完,抚过安迟叙的头发,送她进面试的房间。 安迟叙捏着衣服的手差点把掌心抠破。 她感觉电话震动了一下,在门关上前看了一眼。 是母亲的消息。 只一眼,安迟叙终于崩溃情绪。 至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下来的面试,十分钟里她掉了十一分钟的眼泪,自我介绍都没能说完。 走出面试的办公室,安迟叙脑子里还是母亲的话。 【宝宝,对不起,我知道我很差劲,可我只是太想你,我怕我真的见不到你……妈咪生病了,甲状腺癌,马上进手术室。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团团?”晏辞微还在门口候着,漫无目的地徘徊,惊讶于安迟叙这么快的结束。 还满脸泪水,和她母亲来看她准备答辩那天一样。 “团团,怎么了?她们为难你?”不该啊。她亲自带安迟叙来,那群人怎么敢? 安迟叙怔愣着,只吐出一句话。 “对不起……” …… 安迟叙被日安集团录取了。 这是最大的笑话。 她接到这个消息时,母亲刚好打来电话。 她以为母亲手术顺利结束了,急忙接通,连自嘲都来不及。 哪儿知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号嘶喊。 “姐,姐姐,姐姐,你救救我妈咪,救救她,求你……” 小孩错乱的语法配上近乎尖叫的声音,嗡的一声砸开安迟叙的头脑。 好像砸出鲜血,淋淋的泼在安迟叙头上。烫她一个激灵,又冷她一身。 手机掉在地上。 “妈咪——救救她,姐姐——”小孩的声音依旧冲破屏幕,窜入安迟叙的脑海。 她一阵颤抖后忽然抱住双臂,死死的抠住自己。 母亲出事了。 她害的。 恍惚间,有一个声音有力的拽住她,让她从混沌中清醒。 “团团,团团。” 安迟叙睁开眼,满眼是泪,她喘着气甩干眼眶,看见晏辞微拧紧的眉头。 “姐姐……”她的姐姐来了。 来救她,来帮她。 安迟叙却第一次没了安全感。 晏辞微分明不想她回去。会答应她的请求吗? “姐姐,微微。我母亲她,她出事了。”安迟叙依旧抓住晏辞微的手。 “我想回去看她……我可以回去看看她吗?”她用颤抖晃着晏辞微的胳膊,哭红的眼仿佛泣血。 晏辞微好像又比她高半个头了,此刻有些居高临下,低头望着半是跪在地上的安迟叙,一双桃花眼没了往日的温度。 没了秋水,没了情。 只剩一片冷霜。 “不可以,团团。”晏辞微伸手,把安迟叙抱起来。 一句话比她的眼神更冷。 …… “为什么我不能去?” “她对你那么差……团团你忘了吗?过年那次她把你找回去,只是为了和那个人吵架。之前你生病,她根本没注意到。你的家长会她也不来,你考试成绩她偶尔问一次,总要说你学习差不努力。” “可她是生我的母亲。她道歉了,她现在病了。我连回去看看都不能吗?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 “那你看了以后呢?她会要你照顾她,因为她生病了,因为她道歉了。六岁以后没怎么照顾过你的母亲要你照顾她,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拒绝。然后她要你照顾你妹妹,你从来没有见过的,过的比你好,不曾经历这些创伤的妹妹。你乐意吗?你会做吗?” “……你怎么知道她就会这么要求我?她,她说她只是想见我,怕再也见不到。” “那你以为她为什么突然来找你!她要是不生这个病,她想得起你吗?你在我家躲雨的时候,她在和别人厮混。你哭着说你没有家,摔在地上的时候,她孕育了新的女儿。你考差了想不开的时候,她刚生完小女儿,抱着她在医院笑的很幸福……她这七年的幸福和你无关,你这七年的痛苦都是因为她!我……你,你以为我为什么拦你?”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你不许回去。不许去找她。她根本就没事。五岁的小孩因为她妈咪麻醉醒不来给你打个电话,你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赶,想过她们会对你做什么吗?” “不要说了……” “我要说。安迟叙,你看着我,你……你哪怕想想我啊。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我才是为了你好,不想你承担不必要的痛苦。团团,求求你看看我吧。” “……” “团团。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所以我不能离开你身边,是吗?” “不是啊,不是的!我只是不想你受苦,真的,团团,团团……求你,回来……” 晏辞微重新抱住了安迟叙。 在机场里。 安迟叙捏着那张半个小时后起飞的机票,终究松了手。 皱皱巴巴的机票落在地上。而后被晏辞微一脚踩脏,再也用不了。 “求你……”晏辞微何曾求过自己。 安迟叙有好多疼痛说不出来,紧紧的刺激着心脏,苦到想吐,又被酸吓回去。 “回来,团团。回到我身边,不要离开我。”晏辞微掌住她的手,重新和她十指相扣,再搂住她的腰。 “走吧,团团。我们回去。”她赢了。 安迟叙放弃了回老家看母亲。 她的高铁票,她的面试,她的机票…… 全都被晏辞微丢掉。 现在晏辞微服了软,要带她回家。 她从了。 * * * 二十二岁的安迟叙,没能听出晏辞微的服软是变相的掌控。 没有人会承认她的控制欲。晏辞微这样高傲自持的大小姐,更不可能认下这份丑陋。 二十五岁的安迟叙,已经不需要那一场争吵来做出决定了。 “你该离开了。”她没有一句多的话。 就连多的眼神、动作都没有。 晏辞微怔在原地。 她有很多想说的。 安迟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照顾的好一只猫? 况且那些东西摆的乱七八糟,她只是想帮忙理一下。 她抬头,对上门框里的安迟叙。 一双眼重新归于空洞。 寂静得毫无颜色,死沉沉的黑,不含半点光。 幽幽实实的,扎在晏辞微心口。 晏辞微忽然明白。 安迟叙不要她了。 期间限定的幻梦结束了。她又一次犯下让安迟叙无法原谅的事。 所以安迟叙又一次,丢下她。 “团,团团……”晏辞微张嘴颤抖着,她不敢解释了。她只想求安迟叙回头。 “团团,我,我……”她看见安迟叙动了。 猫房有一张大窗户,高,封死了,没有拉窗帘。 这会儿印着窗外的雨。是暗沉的黄褐色,天光蒙昧,混沌成一张沉闷的网。 照得安迟叙半身煞白,半身黑。 她往晏辞微的方向走了一步。 只一步而已,晏辞微忽然听见了窗外的雨声。 四年前的一幕再现。 她又一次弄丢了安迟叙的东西,妄想把野性的猫困在掌心。 而安迟叙不再像以前那样温顺,擅长妥协、低头。 她有了棱角,锋锐起来。 变得让晏辞微陌生。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安迟叙做早饭那会儿。 晏辞微看见她放在掌心娇养的小猫会做饭时,心也这么慌过。 她掐紧手掌想要把一切掰回正轨。 而安迟叙只是打开了房门。 “可是团团,我爱你啊……”晏辞微最后颤抖着挣扎。 而安迟叙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 屋外的风漏进来。 雨水卷着泥土的腥扑了晏辞微满脸,叫她瞬间清醒,又瞬间溺毙。 晏辞微记不清她是如何离开的。 只是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雨里。 仰着头,雨水不管不顾的落入她的眼眶。 酸了她整个身体。 * * * 人设策划部门要选新的组长了。 这一整个部门都是底层员工,要不然也不会去接手一个明显没有团魂,除了c位的裴落尘,其余明显是弃子的女团。 众人纷纷猜测,会有谁来空降当组长。 最好再带个新项目,有油水的好项目,别再让她们给一群公司都不肯给资源的小姑娘做人设。 小姑娘们是很可怜,但在s市月薪六千还夜夜加班的她们更可怜。 当天下午,晏辞微,部门直属总监,宣布了新的组长人选。 谁也没有想到。 是安迟叙—— 作者有话说:入v啦~留言掉落心心[撒花]之后不出意外都是零点日更,目前来说每天三千,当然大家的鼓励多了的话,加更也不是不可能[让我康康] 带带预收!《囚她作笼中雀然后分手》(又名见色起意)大概是执着小孩和略带风尘感的姐姐,有点像现代救风尘,不沾男。 人设:明媚红尘x淡漠蓬莱,妖精拉上仙入红尘,红酒味微醺御姐撩(带)拨(坏)古板冰块医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晏辞微永远让她失望 把晏辞微再次赶走的那一夜, 安迟叙又熬到很晚才睡。 她坐在床边混沌,下意识去找晏辞微的身影,只看见床头柜上一只布娃娃。 晏辞微缝给她的布娃娃, 前两天被晏辞微找出来, 重新摆在床头。 那会儿晏辞微还能抱着安迟叙的肩膀,一边亲她,一边欢喜。 “你还留着呢。”晏辞微当时很高兴,巴不得去拽安迟叙的衣裳。 安迟叙难得有兴致,把她按了下去, 咬开她的衣扣。 “你给的, 肯定留着。”她没有恨过晏辞微, 也犯不着像晏辞微那样拿珍贵的礼物泄愤。 她们分开了, 可回忆依旧鲜活。 安迟叙舍不得晏辞微的礼物, 就这样一直放着,每隔一段时间清理??可能出现的霉菌。 她希望晏辞微的礼物和过去的那份爱一样干燥、洁净。 可这会儿布娃娃的衣角染上一抹青绿。 它发霉了。 安迟叙怔愣一会儿后猛然抬手抓起它,冲进浴室寻找肥皂、酒精。 她努力了许久,把晏辞微的娃娃在她手里揉成圆、扁。 依旧没能处理掉那块霉菌。 s市的梅雨季真的很讨厌。 安迟叙把布娃娃的衣服摘掉, 想着下次自己再缝一条新的, 而后重新将它关进防尘防水的密封箱。 那里躺着几只有所破损,被包裹妥当的同款, 都是晏辞微曾经送她的礼物。 安迟叙摸过娃娃的脸, 看见那颗如出一辙的泪痣,心口终于抽搐一瞬。 她咬住牙关,齿间止不住颤抖。 身后微凉, 雨夜带走房间仅存的温度。 和天竺葵的香气。 那个人当真狡猾,关系近了就换回之前的香水,走了也不忘留下一抹余韵。 “你能不能……”安迟叙抱住那只布娃娃, 心上一行泪。 她一句话说不出来。她给过晏辞微太多次机会,晏辞微永远会让她失望。 安迟叙的泪只有一行。 流过,她把收拾好的娃娃封存,开始打扫房间。 通风换气,把找出来的第二套洗漱用具藏回去。 最后再把晏辞微留下的食物清理掉。 做完这一切,安迟叙看向空空的猫房,头疼欲裂。 她还得重新买……先把最重要的猫粮猫砂买回来。 网购完,安迟叙计算着明天收快递,去接橘子,倒在床上。 那时已经是凌晨三点,疲惫感催着她入睡。 梦从来都没有放过她。 安迟叙罕见的做了,春.梦。 以晏辞微为主角的梦。 梦里的晏辞微还是二十岁的模样,笑起来明媚动人,桃花眼饱含秋水。 她只要站在安迟叙身边,就是青春的化身。 爱与活力只需要一次触屏,就能从晏辞微身上传到安迟叙心口。 更别提她抱住安迟叙,斯磨她的耳垂、脸颊。 “团团,想不想……”晏辞微拿出一只不太一样的包装。 她递给安迟叙,恶补了很多这方面知识的安迟叙满脸通红,好像待会儿要挨的不是晏辞微,是她。 晏辞微也确实是主导的那一个。 哪怕躺着。她也会牵着安迟叙的手,教她如何用,如何玩。 也会用话语。 她对安迟叙的语气向来带着诱哄。 “乖团团,做得真棒。很喜欢我,对吗?” “就是这样,要不要试试我的……腰?” “很厉害,我的团团,我很开心。你是最可爱的女朋友,最努力,最贴心……” 把安迟叙哄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吻上晏辞微的身体,黏糊糊的表达着青涩的爱。 安迟叙重复着舔舐、抚摸,在亲吻时惊醒。 她如溺水的人上岸,猛吸一口气,水呛进她的肺里,灼烧感让她清醒。 七点了。 安迟叙按着心口,把那股酸涩憋下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做这种梦。她们分明才刚刚分开,又一次。 或者说,过去的一周她们也没复合,只是走的近了点,心躁动了些。 她可以在那一周里做这样的梦,醒来时缠着只会在这种事上纵容她的晏辞微,把梦境变成现实。 也可以在过去的两年里偶尔被激素困惑,梦见不想看见的前任。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在这个夜晚,梦见这样的内容。 多痛啊。她亲手推开了晏辞微,为什么还要她想念? 安迟叙把胃里的食物倒出来,不得已化了个妆,省的被同事盘问。 上班的下午,她的部门就被拉去开会。 于是她听见晏辞微的新花样。 她要安迟叙当她的直属下属,小组的新晋组长。 安迟叙抬头,晏辞微没有看向她。 最该对视的公共场合,晏辞微垂眸翻着文件,拿着茶杯细品,好像她不在剑拔弩张的会议现场,而是在自家阳台,与爱人一起尝下午茶。 周围惊起喧哗。 “安迟叙?谁啊。” “那边那个?她做了什么吗?” “沈既白……不就是裴落尘那个团队的镶边角色?公司都没给过她什么资源。这个人设策划师肯定也是底层的啊。” “而且明明是前组长唐殊主策划,她就是个助理,凭什么……” “沈既白这几天是挺好,开窍了一样,公司也看见了她的潜力,你没看她多了路演,爆了几个视频,还多了很多控评的水军吗?但我不明白,既然看好,为什么只是提拔一个这样的?” 安迟叙低下头,连晏辞微也不看了,把存在感缩到最低。 她只需要停止呼吸就能让周围人几乎注意不到她。 就连跟在她身边的田茗都愣了神,才反应过来身边有个人。 “安姐,你有听说吗?”她声音压低,被周围人的讨论声淹没。 一声咚,场面瞬间安静。 晏辞微坐在主位,放下茶杯,抬眸扫了这群人一眼。 晏辞微最厉害的就是眼神,无需刻意,眼中的情绪、气场,都收放自如。 刚才议论的最起劲的那个,如芒在背,被盯的毛骨悚然。 剩下人也不再敢闹。上位机会虽然难得,但惹怒直属上司的后果更重。 安迟叙保持着垂头的姿势不动。 她想过把唐殊赶下去,自己接任组长。 可不是现在,也不是像这样。 她的计划又一次白费了。 晏辞微是彻头彻尾的上位者,总是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抹除她的全力以赴。 “唐殊组长亲自点名。还有谁有意见?”正因为是上位者,才可以一句话掐灭所有的质疑。 安迟叙心很冷。 比发现自己做了春.梦那一瞬还冷。 她快要从人群里消失,成为讨论的符号。 可晏辞微怎么会看不见她。 晏辞微亲自,走出主位,拿着组长的胸针来到安迟叙面前。 挡着睽睽众目,抬手。 替安迟叙撩开低头时掉落的碎发。 替她挽好那一缕丝。 再替她,亲手更换铭牌。 这是权力的交接仪式。 晏辞微的动作轻柔的好像那一场春.梦。她纤细的手指牵引着新的身份。 降临在安迟叙胸前时,多停留了一会儿。 不过分,却有些诡异的暧昧,叫众人止了呼吸。 安迟叙顺着晏辞微的动作抬头,对上她的眼,看不出情绪。 却在晏辞微转身离开时,闻到天竺葵的味道。 一阵苦涩。 “散会。安组长去我办公室交接工作。” * * * 这是安迟叙近期第三次来到晏辞微的办公室。 每一次的感受都和之前不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办公室门自己开了。 晏辞微站在门后。 她没开大灯。背对着阴天的暗沉,一张脸漆黑如墨。 只有双眼闪着光,微弱昏黄,却被眼底的痣染成红色。 似乎她刚刚一直站在门后,透过那一条小小的门缝望着门外。 只等安迟叙出现。 “小晏总。”安迟叙用了公事公办的态度,把一切情绪藏在心底。 她打开灯。 也许是光线突然变化,刺痛了晏辞微的眼。 她眼眶瞬间湿润,两行泪如雷劈下。 “团团……”那双温柔含情的桃花眼,红了。 安迟叙静静看着她。 夜里的春.梦发作,混着一周前生病的噩梦,渐渐与眼前的脸重合。 她的春.梦或者噩梦,都是晏辞微。 而晏辞微在现实里低微,不再需要安迟叙仰视。 她只是拽着安迟叙的衣角,没有越界多亲昵哪怕一寸。 把自己放在下位,仰头看着安迟叙。 眼里满是恳求。 她想回到安迟叙身边。 低垂的态度陌生又疼痛。 安迟叙别开脸,没有阻止晏辞微捏着她衣角的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最了解晏辞微,晏辞微的狡辩根本不需要开口。 “你想说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得好一只猫?” “你觉得只有你在,我才能好好生活。我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或者,只有你觉得可行,才能允许我做出新的举动。” “不是……”晏辞微被血淋淋的真相吓白了脸,急促开口,可怎么也翻不出下文。 “可是,姐姐。”安迟叙闭了闭眼,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喊晏辞微姐姐。 晏辞微心脏猛收。 “照顾不好,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能明白吗?” 安迟叙不敢承认她真的带了些希冀。 她希望能看见不一样的反应。 猫的事也好,唐殊的事也罢。 她没有和晏辞微毫无沟通啊,那一周她们曾靠得那么近。 她只是希望……晏辞微能和她商量。 可晏辞微只是张着嘴,愣在原地,一双眼除了泪和悔,没有别的颜色。 她永远强势,永远不理解安迟叙为何痛苦到必须和她分开,自以为是的好终究扎伤她自己。 安迟叙不再看向晏辞微。 她眼神发冷,像把太阳涂成蓝白色。 晏辞微竭尽全力也没法改变,怔怔的滑出一颗泪。 “谈正事吧,小晏总。”安迟叙站在晏辞微办公桌旁。 她示意晏辞微归位。 晏辞微没有别的动作,当真默默走向办公椅。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 盖住桌角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闪烁一句话。 是晏辞微发出。【把你的猫送我这儿,假期我帮你看着。】 收件人是裴昱希—— 作者有话说:13号零点照样更,14号休息一天[让我康康]15号零点恢复更新 第22章 第 22 章 除了晏辞微,没人这么惯…… “冬季的求生综艺, 策划位置给到你的小组一个。”晏辞微说着拿出一沓资料。 这是上次她让安迟叙来办公室时,想谈的工作。 当时给了唐殊。但晏辞微一直没有把资料发过去。 她只不过是在给安迟叙留位置。 安迟叙接过,翻阅起来。 是个很大的项目。综艺知名度很高, 单期播放量曾突破亿。 这是承上启下的第二季, 明星阵容相当强势。 安迟叙粗略看过,有偶像领域国内第一人,最近大爆剧的女主和女二,日安集团甚至把那位综艺王者也请来了,势必要让第二季接上第一季的热度。 但, 有第一季珠玉在前, 第二季的内容压力不可谓不大。 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躺平的项目。 策划岗位会有很多人, 安迟叙翻到了合作人那一栏, 看见了好几个集团内部的策划团队, 甚至还有外部合作商的策划团队。 给她特地挤出一个位置,且留了很久。猜也猜得到晏辞微会承受什么样的压力。 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晏辞微,安迟叙能问出更多的问题。 “是让我们组观摩学习,还是镶边跑腿?”她问的有点直了。除了晏辞微, 没人这么惯着她。 当然, 她说的也是实话。一个底层小组,项目应该一步步的来, 从小接起, 直到做出成绩才会让人重视。 如今安迟叙带的小组只出了一个沈既白,沈既白的数据还不稳定,正在成长期。 贸然让她带队参与如此重磅节目的策划, 她们组除了被使唤去跑腿,做不了别的。 若是换一个人给她这个项目,安迟叙都要怀疑对面诚心忌恨她们组, 要借机把她们组搞没。 可给她项目的是晏辞微。 晏辞微坐在她对面。两个人很难这样面对面,正经又严肃的坐在一起。 甚至,晏辞微不复开会时的懒散。 在外,任何时候她都是一副慵懒态,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出身是她的资本,能力是她随意的底气,她根本不需要动怒,或者故作专注、深沉。 可面对安迟叙,她莫名坐的很直,双手搭在面前,撑着下巴,闻言抬眸,望向安迟叙。 两个人的对视不带暧昧,不带爱恨。罕见的剔除了私人情绪,只剩商务上的交锋。 安迟叙也不怯待,不卑不亢的回上晏辞微的眼神,跟上她的节奏。 空气比方才还迟滞。阴雨天的闷热把一方办公室锁死,凝成胶体,氧气无法流通。 安迟叙在窒息中回应晏辞微的凝视。 半晌。 晏辞微哂笑一声,拍出另一张纸。 “会得到怎么样的待遇,看的是你们的内容,不是吗?” 她看着安迟叙低头,眼里终于敢流露些许温柔。 安迟叙看完,心被震动得发麻。 晏辞微给了她靠山。 她们小组会代表晏辞微出场,所以不会有任何人轻视她们。 “值得吗?”安迟叙轻叹着,先把合同签了。 今天开始她就是小组的负责人,是被晏辞微提前拔上来的直属下属,更是晏辞微在外的活动人。 “是你的话。”晏辞微的睫毛遮住眼眸。那里暗暗的闪着冷光。 安迟叙没有看见晏辞微异样的神色,签完,又交接了下一项工作。 “沈既白的策划,继续由你负责。”再对视时,晏辞微已经收了异常,态度稍显淡漠——对比起平时和安迟叙独处。却又比对着别人时更柔软。 “谢谢。”有那么一段时间,安迟叙都以为晏辞微要对沈既白动手了。 大概沈既白是第一个在跟她表白后没事的人,安迟叙自嘲着觉得可笑。 “……还有一个人,我想交给你。”晏辞微怎么会听不懂安迟叙的意思。 她照旧选择了无视。心却因为她们这奇怪的关系愈发不安。 “也是人物策划?”安迟叙去拿晏辞微手边的资料。 晏辞微递了过去。指尖有轻微的触碰,安迟叙不自觉的收了下手。 晏辞微也没有挽留。 需要策划的是那款大爆剧的女二号,杨煦。同时她也要参加那个求生综艺。 “嗯。她上一任策划离职了,现在交给你。这些是上一任留下的资料。她的联系方式在下面,你待会儿去加,五天后她就正式离职了,在这之前要把事情搞清楚。”总共就这么多工作。 两个人物策划,一个节目策划。安迟叙觉着晏辞微真看得起她和她们组的那群摸鱼人。 心底一闪而过一个想法。安迟叙盯着资料出神。 是很奇怪啊。 晏辞微偏执又倔强,强势到说一不二,尽可能把她圈养,希望她成为掌中雀。 可工作上,又总给她行方便,好像想让她大放光彩。 “谢谢小晏总。”安迟叙少见的想不明白晏辞微的行动,干脆抛在脑后。 晏辞微如何思考不重要。她得把这些工作做好。 安迟叙起身准备离开。 晏辞微没有跟上,更没有呼唤她哪怕一次。 只是默在座位上,保持方才严肃的姿态,撩起睫毛,看着她。 安迟叙感到后背一道视线,灼灼着,热烈燃烧,一直到她关上门。 “团团。” 安迟叙猛然转头,只看见合拢的门。 晏辞微的办公室向她关闭,那一声是真还是幻,已无从考究。 安迟叙在原地静默一分钟。 她看向紧紧闭合的门缝,妄想学晏辞微,从那一点缝隙里捉住晏辞微的动向。 可天气阴沉,灯也关了。 她什么都没能看见。 只有鼻尖划过一丝天竺葵的苦香。 * * * 安迟叙已经是安组长了。 回到办公室,她挪着工位,今天开始要坐在组长的位置上。 有几个和她说过话的同事挤眉弄眼的走过来,欲言又止。 “说吧。”安迟叙瞥过她们一眼,抱着文件和电脑往唐殊留下的位置上走。 “就是……安迟叙,你认识小晏总吗?”谁都看见晏辞微给安迟叙换铭牌了。 如果说之前她们议论纷纷,对晏辞微的决定感到不满。 换铭牌之后,她们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安迟叙和晏辞微有点什么关系,之后检举她们,让晏辞微出手。 办公室就那么大,多少事都能从人嘴里传开。 有人说,唐殊是惹到了晏辞微才被离职的。 “她是我们部门的总监。你不认识她?”安迟叙语气自然,动作也没有任何忸怩,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 她把东西放好,又找出唐殊的工作记录,稍微翻阅。 这几个同事还没走。“哎呀,肯定不是说这个意思。私人上啊……” “对对,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小晏总,和她很熟啊?” “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嘛。” 大概是看安迟叙长得乖巧,平时性子温吞没存在感,她们追着问,拿出了一种非知道不可的架势。 “四点三十五开会。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准备。有两个新任务交到我们组,会上我安排分工。”然安迟叙根本不理她们,直接把工作抬了出来。 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就看安迟叙的态度,也分不出什么,同事们撇着嘴离开去收东西,进会议室。 办公室外,阴影里,晏辞微听着安迟叙的声音,捏紧手机。 她低着头,没多停留,走私人电梯回了办公室。 打开手机,裴昱希终于回了她。 【姐,你怎么突然想帮我了?我都找好寄养了,不麻烦你。】 【那你把费用结给她。猫送来。】晏辞微也不解释。 还在宿舍拖延复习的裴昱希摸不着头脑,而后收到晏辞微的转账。 看了一眼金额,裴昱希一个感叹号打过去。【我永远的姐,下个月给您送来!】 对不住了,爱猫的小姐姐。 【不是给你的。】晏辞微又发。 裴昱希看了半天才看明白,这是给她拿去付寄养费用的补贴。 【……】寄养三个月需要十万吗?她表姐这还是给一个陌生人啊。 她还没豪横到这个地步吧。有钱真好。 裴昱希抹掉眼泪,点了收钱。 * * * 去会议室的路上,安迟叙听见楼下一阵喧嚣。 “董事长来了。”她身边的同事主动开口,告知她这个新组长。 “董事长?晏总?她来视察?”安迟叙拧眉,下意识浮起些担忧。 “不止。四九城那边的那个小晏总,就我们这位的堂姐还是什么的,也跟着来了。我看像来抢权的。”同事压低声音。 蠢人才会纠结安迟叙到底和晏辞微有没有关系,唐殊是怎么走的。 聪明人早开始跟这个背景不明的组长搞好关系了。 安迟叙的眉头皱的更紧,一直到进会议室都没法舒展。 来人一定是晏辞微的堂姐,晏昭吟。 晏辞微和堂姐关系向来不和,双方争抢频繁,以前矛盾重重。 这些都是晏辞微给安迟叙讲过的。 尽管安迟叙还没有见过晏昭吟本人,却也知道对于晏辞微而言,此人是一大麻烦。 晏辞微本不该留在s市。她毕业早该回四九城本部,直接接任管理高层,几年后接她母亲的班,继承日安集团。 上次晏辞微就没在这个堂姐这儿讨到好。若她真是来抢s市的权的,那…… “好了,少说两句。这种事和我们无关。”安迟叙按了下太阳穴。 除去她和晏辞微的关系,她们小组太底层了,站位什么的都和她们无关,领导层更替又能如何,堪堪螺丝钉没有做决策的权力。 “两个新项目先整理给大家,首先是……”安迟叙第一次主持会议。 第一次给手下人分工。 微妙的飘忽感冲着她的头顶。她好像可以掌控这些人的时间、生活。 又被更细致的担心牵扯。可不能太飘了,就是个小组长。 开完会已经六点过,安迟叙有些许疲惫,好歹是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明天还要外出交接。 走出大楼,听见背后准时响起的脚步,安迟叙才意识到。 她刚刚不是为了自己的飘忽而担心。 她是在为晏辞微担心。 * * * 加完班回家,裴昱希刚好把橘子送到安迟叙楼下。 她稍微有点别扭。拿了晏辞微的钱,好不容易拖了几天,说下个月再让寄养的把猫送过去。 下个月她就回四九城??了,只能拜托小姐姐亲自去送。 奈何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安迟叙说。 她们当时聊的时候,安迟叙就说因为想养,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适应养猫生活,才想到帮人寄养,暂时试几个月。 这样有机会反悔,省的猫到家了她却因为工作太忙等原因没法适应,还得费心找新主人。 现在她表姐把橘子要了过去,安迟叙也没机会试验。裴昱希觉得多少有点对不起她。 “橘子这几天怎么样?”安迟叙还不知道这件事,接过猫包。 “它好得很呢,打扰我复习……还好你感冒好了,不然我看我要因为它挂科。” 裴昱希愤愤说着,语气却一点都没有苦恼,满是不舍。 “辛苦你了。”安迟叙透过猫包看向里面的小可爱。 橘子金色的毛抖了猫包一地。看见安迟叙的脸,它转过去,对着安迟叙嗷了一声,伸出手去刨猫宝的拉链。 “那我先回去复习了!明天还有考试。”裴昱希心里装着事,只想赶紧跑,随便找了个借口。 “好,考试加油。这个月钱不用给我了,本来也没养几天……”安迟叙话没说完。 裴昱希钻进车里,猫都没多得她两眼,她一脚油门跑得飞快。 “……”安迟叙失笑。 看来她真要挂科了。 小区环境好,居民素质高,夜里寂静。 安迟叙只听见橘子在猫包里活动的声音,毛发摩擦着包壁,悉悉索索的响。 却盖不住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呼吸哪儿有重音。就算感冒,隔了几米距离,也不该让人听见。 安迟叙依旧敏锐的捕捉到那个频率。 呼、吸。 和她心跳的频率重合。 她的心跳慢慢加速,晏辞微的呼吸依旧那么稳。 安迟叙转过身,望向暗处。 灯光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若隐若现,与夜色融合得彻底,换一双眼睛绝对看不见。 安迟叙却对上了晏辞微的眼。 她知道晏辞微一定在。 晏辞微跟了自己一路。脚步轻轻的响在自己的颅腔里。 在自己和陌生人交易的时候,晏辞微重重的注视着,把目光化作千钧,压在自己身上。 现在,晏辞微也在看着自己。 看着这只罪魁祸首。 她沉重的目光一挑,一低。 扫过橘子的猫包,把自来熟的橘子都吓得往后缩。 安迟叙把橘子往后藏,自己接受晏辞微长久的凝视。 她习惯、喜爱、厌倦这份凝视。 全世界也只有她受得住晏辞微的眼。 心跳渐渐降速,跟上晏辞微的呼吸。 节奏趋同。 呼吸被心跳完美遮盖,安迟叙转过身,带着橘子上楼回家。 她已经和晏辞微打过招呼了,不必再开口。 关上门后,安迟叙像之前那样照顾着橘子,又给自己做了饭,回归无趣平淡的单身生活。 她不知道,今天天晴月明,一夜无雨无云。 深暗的楼道迎来不速之客,月光把她的身影照得清澈又干净。 晏辞微走到熟悉的门口,抬手。 这是她的家。 她按住那把门锁—— 作者有话说:后来,晏辞微:猫拿来 安迟叙:不是你的 晏辞微:给我。你养不好。 安迟叙:我养了它半个月,它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就养不好了? 晏辞微:我有专人喂养,有医生随时待命。 安迟叙:我有工资买猫粮冻干,半夜也能带她去医院。 两米外呆滞的裴昱希: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猫,它其实是我的? 晏辞微:今天开始不是了【转账】 裴昱希:[尖叫跑开][害怕][害怕][裂开] 第23章 第 23 章 出轨 念大学的时候, 晏辞微就把安迟叙接进了这个公寓,而后她们一起用了六年,逐渐把这儿变成她们的家。 如果安迟叙想她, 还能去杂物间, 把从前她们一起过春节时贴过的春联窗花,第一年用坏的小玩具,周末去家具城买的床单,交换着用的水杯……都找出来。 安迟叙没有处理这些东西,只是把它们胡乱塞进了杂物间, 就像她对晏辞微的感情, 时至今日还没能完全理清。 曾经她们每个期末都会一起整理杂物间, 对着里面的旧物演绎怀念。 如今当真只剩怀念。 晏辞微还记得大三寒假那次。 快到期末, 天气转冷。她从杂物间里收出一件大衣, 款式复古,又刚好赶上那个季度的潮流,于是给安迟叙换上。 安迟叙已经不似高中那会儿瘦小,被她养的很好。一件大衣刚合身。 安迟叙穿着它, 拿出一起织的手套, 给晏辞微戴上。 “我给你捂暖和了。”安迟叙牵着她的手,两个人穿着情侣装在校园漫步。 “乖团团, 我也爱你。”晏辞微自然的把手放进安迟叙的衣兜。 路上不时有人和晏辞微打招呼, 而后悄悄看着她们走过。 晏辞微加入了学生会,各个年级认识的人都很多。 和高中一样,单方面认识她的人更多。 安迟叙却几乎没了社交。除了上课分配的小组成员, 和挂了名的宿舍的三个室友,别的人一概不认识。 她的通讯录备注大学的人数还没有备注高中的人数多。 “这又是谁呀。”安迟叙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有这么厉害,这么受欢迎的晏辞微呢。 她只需要挽着晏辞微向前走就好。 “宣传部今年的新成员, 才大一,新闻系的。”晏辞微也会给她介绍每一个遇到的人。 “对了团团,今天下午我没法去上课,你帮我签个到吧。”走到教学楼,晏辞微没再迈步。 “啊……有事吗?”安迟叙有显而易见的失落。 她的眼在晏辞微面前几乎透明,里面装着满当当的情绪,各种不安不舍,颤抖着含情。 “家里的事。你上完课我就回来。”晏辞微摘下手套,抚过安迟叙的脸。 痒意从脸颊顺到脖颈,安迟叙往前一扑,抱住晏辞微。 “那我们要分开三个小时。”好久啊。她们连上厕所都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带她去呢? “今晚弥补你,乖团,我订了餐厅,下课就接你去。”晏辞微眉眼柔和似秋。 秋露一样注视着安迟叙,秋雨一样落在安迟叙心里。 “那我会很想你。很想很想你。”安迟叙声音闷闷。 她穿着晏辞微的大衣,皮肤却像淋了秋雨,凉得发痛。 “……我也是。等我回来。”晏辞微还是离开了,恋恋不舍的和安迟叙捏了手。 只有在转身时,才敢流露出复杂的焦躁。 安迟叙独自进了教室,在角落坐下。 离开晏辞微让她心口发空,某一处被挖掉似的凉飕飕,细想还有些疼。 她转头去看,下意识想找晏辞微抱抱,只看见几个有点眼熟的同学。 她的小组长带着剩下几个成员坐在她身边,这节课得讨论小组作业。 “嗨。”小组长有点自来熟。 安迟叙点头,手里没有了晏辞微,只抓到一团空气。她捏紧拳头,额角流过一颗汗。 “你女朋友这节课不来吗?”都知道安迟叙是晏辞微的女朋友。 得益于晏辞微的名气,她们在校园里是很有名的一对。 经常有人在各种地方拍到晏辞微牵着安迟叙,或者安迟叙去学生会找晏辞微。 想挖安迟叙墙角的人不少。也就安迟叙社交圈太窄,根本不知道这种事。 “有事。”安迟叙有些紧张,话都少了。 见安迟叙没有多说的意思,组长也只能点头。 课间,组长往安迟叙身边靠了点。 “你看这个。”她手机里放着一组图。 安迟叙扫了一眼后愣住,情不自禁低头,低着低着,眼睛差点钻进屏幕。 她看见了晏辞微。 如果她玩论坛,就会知道论坛里每隔几天就会出现有人偶遇晏辞微的帖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别人拍的晏辞微。 她的女朋友,出现在别人的照片里,别人的手机里。 照片里,晏辞微和另一个没见过的人在餐厅吃下午茶。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和别人独处。你确定她是有事?” 要是别的情况,组长才不会冒着风险告诉安迟叙。 她只是觉得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有点奇怪,安迟叙又是她组员,很有能力,就是性格内向了点。 这种性格容易被欺负,尤其晏辞微太受欢迎。稍有不慎,两个人的相处里,安迟叙一定处于下位。 这不。安迟叙明显不知道晏辞微是出去和陌生人单独吃饭。还是下午茶。 安迟叙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组长想说晏辞微在出轨。 她拧了眉,心底有些火气。 “确定。”吃个饭而已。 晏辞微朋友很多,这很正常……尽管今天没有叫上自己。 安迟叙看见这张图,也没有往晏辞微出轨的方向想,顶多有些发酸,她想晏辞微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确定爱她的人,只有晏辞微了。 晏辞微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又没有什么亲密的画面,你和她也不熟吧,不要这么想她。” 安迟叙再生气别人擅自揣测晏辞微,声音也很小,软成一团棉絮,听着就软。 “可是你不在吧?”组长挑着眉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劝。 “她告诉我了的。”安迟叙只好这么讲。 “……好吧。你要注意点哦,有很多人喜欢晏辞微。”组长遗憾收了手机,嘴上没停。 “很多人?”安迟叙慢慢重复了一遍。 她好像确实没怎么关注过晏辞微的交友圈子。晏辞微也不会同她多讲。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一天24个小时,有23.9个小时都在一起。 晏辞微做什么都会带上她,甚至学生会开会,也会让她在门口等着。 “哎,你不会不知道吧?就说我们班上。”组长凑近的更多了,指了几个正在玩手机的同学。 “得亏你跟的紧,她们表个白都得绞尽脑汁。” 安迟叙反而笑了,没再纠结组长之前指认晏辞微疑似出轨的事。“所以,她不会的。” “你也是,跟这么紧,都快没有自己的生活了吧?”组长啧一声,仔细想想她也是被论坛误导了。 晏辞微哪儿有空出轨,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带着安迟叙,把人做成娃娃揣在身上呢。 她们好像还真有彼此的玩偶,有时会看见她们包上挂着两只神似的手作布娃娃。 “我的生活就是她啊。”安迟叙已经没气了,眉眼挂着思念的笑意。她打开手机看见晏辞微给她发的消息。 【已结束,回来找你了。】还跟着一个爱你表情包。 等下课,晏辞微果然出现在班门口。 安迟叙回过头多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组长说的那几个同学确实神色有异常。 “姐姐。”安迟叙重新给晏辞微戴上手套,结束她们罕见又短暂的分离。 “我去见我堂姐了。”晏辞微也适时给了她解释,在不知道安迟叙看见论坛照片的情况下。 所以,哪儿需要担心这个。安迟叙牵紧了点,就快贴在晏辞微背上了。“堂姐?” “我妈妹妹的孩子。大我两岁吧。”晏辞微想到那双和母亲肖似的眼,心里一阵混乱。 “我的小姨去得早,重病走的。留下我堂姐没人管,有段时间我妈去她家去的很频繁。”晏辞微嗓音悠悠,态度事不关己。 安迟叙扬着头看向她,眉头都拧紧了。 “团团,还是你好。”看她的眼,晏辞微就知道,她读出来自己的意思了。 母亲就是更喜欢堂姐。 或许出于对小姨的思念和愧疚,或许只是单纯更喜欢堂姐的性格。 又或者,她从来不是母亲期待着降生的。 “那她来找你干什么?跟你炫耀?”安迟叙扭过头,晏辞微早上给她扎的小辫子因为脾气一翘一翘的。 想来扎的时候安迟叙还不乐意,说这辫子看起来和小学生一样幼稚。她哄了好几句,安迟叙才乖乖坐下。 然后让她换上这瓷娃娃一般的一套衣服。 多可爱啊。晏辞微满足于自己的搭配。 “还真是吧。”她捏了下安迟叙的辫子。 “她接管了一个很重要的子公司。”晏辞微都不知如何叹气。 她亏在年龄,亏在野心,亏在母亲的关注…… “那怎么办?”在晏辞微身边,安迟叙的情绪明显多了,像瓷娃娃活了过来。 她踢着石头看向晏辞微,还会玩闹着踩散秋叶。 “不管啦。我有团团就够了。”晏辞微瞧着她的爱人,她私养了这么久的小猫。 见她可爱,心底的烦躁淡了,只剩安心。 只要安迟叙在她身边就好。 那样,她不需要被抢走的权,不需要堂姐的关心,不需要母亲的爱。 她有别的汲取爱的地方了。 * * * 五年后的现在,晏辞微的爱对她锁上了门。 晏辞微的手按在门锁上颤抖,心好像被门锁电了好几下,疼的厉害。 她们分开两年了。现在晏辞微才有实感。 她见证了安迟叙把本该留给她的爱分给别的生物。 哪怕只是一只猫。 安迟叙已经不是她的私养小猫了,会为了这样的事和她争吵,赶她离开。 为什么呢?那只是宠物,难道她不比宠物重要? 晏辞微想不明白。她终究松了手,没有去试探安迟叙是否换了门锁,取消了她的指纹,改了密码。 她靠着门低垂头颅,呼吸近乎死寂。 今夜无雨无云,月明刺眼。 晏辞微只留下一滴泪,而后离开。 步子轻响,没有惊醒声控灯。 翌日。 安迟叙给橘子喂过饭,收拾过猫砂,坐在餐桌上发呆。 呆到闹钟响起,她才匆匆离开家,在门口嗅到天竺葵的余香,加快步伐。 上午组会。安迟叙又得主持。她在努力适应当组长的生活,没什么事情能一蹴而就。 “安组长,这个项目已经签了合同吗?”有组员对综艺策划的项目提出了质疑。 她的点和安迟叙一样。“我不认为我们组能够在这么多策划小组里脱颖而出。一个处理不好,我们不就成背锅的了?” 小组十个人,十双眼睛一起看向安迟叙。 她们很好奇安迟叙会如何处理。 这种工作很显然是上级安排的,大概率还是晏辞微。 组员不敢反抗小晏总,都指望安迟叙能替她们出头。 “还有谁有异议?”安迟叙暂时没答,扫了一圈。 余光瞥见会议室外有个影子,安迟叙忍住没去确认。 “那个……我也觉得这个项目很冒险。主要是上一季太火了,网友评价很高。这一季请的人是往营销方向走的,好几个有矛盾,看起来也不像会求生的那种。要是她们出事了,我们会很麻烦。”陆续有人开口了。 “是啊。别的综艺还好说,求生综艺太可怕了。上一季能火都是因为那几个老艺术家性情踏实,敢拼。咱们这一季请的……不说别人,就说我们要带的那个杨煦。她的人设可是娇惯小白花啊。” “啊?我们带杨煦?” “不是,你昨天没听?我们要跟进杨煦的人设情况,估计是因为这个才喊我们去那个综艺凑数……” 安迟叙坐在主位,听着她们的讨论,没什么别的表情。 直到会议室吵闹起来,安迟叙才终于开口。 她没有动怒,眼神也不太严肃,姿态松散着,只是敲了下桌子。 “好了。”两个字,却叫小组都安静下来。 “大家担心的地方,不就是策划应该解决的点?安全性,冲突内容,和看点。没有哪个策划团队生来就会安排节目流程,都得学习。参加这种级别的综艺,是很好的学习机会。” “况且。”在台下还想闹的时候,安迟叙抬手,比了个数字。 “无论成不成,方案会不会被采纳,这个节目带完,每个人能拿到的奖金是这个数。” 十个人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是底层策划和助理,工资水平相对s市来说很低,五万块的基础奖金还不含分成部分。实际到手的只会比这更多,大爆综艺带来的利润很可观。 “当然,如果好好干的话,最后起码……能翻三倍吧?”安迟叙也在底层干了两年。没有什么比钱更能说动她的同类。 “散会吧。大家先去做准备。何语檐准备一下,下午跟我去见杨煦。”何语檐就是昨天告诉安迟叙董事长来了的那个。 * * * “安组长,你今天上午好厉害。”何语檐跟在安迟叙身边,继续努力。 “是吗?我只是觉得比起说能做好,还不如说奖金。谁不想要奖金呢?” 安迟叙翻看着杨煦上一任策划交给她的资料,做了点笔记。 “这个当然厉害,我是说你的态度。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慢吞吞的性子,很内敛安静,专注做自己的事的那种。没想到你当组长的时候淡定又从容,和唐殊那个暴脾气完全不一样,听你指挥就让人舒服。” 何语檐好像真觉得安迟叙很厉害,语气的崇拜不做假。 讨厌唐殊一定是真的。她们这个组的谁没被唐殊打压过?只有两个悄悄送过礼的活得比较滋润。 安迟叙姑且当作何语檐是真觉得她厉害。 她自己没什么实感,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表现的很淡定。 从容到像一个人。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滤镜啊。到时候干不好,该骂的,我还是会骂的哦?”安迟叙哂笑一句。 何语檐觉得既视感更甚,一时间没了话。 “走吧。今天得弄清楚她本人是什么样的,再说后续活动安排。” “好的。”何语檐挠了挠头。她是觉得安迟叙像谁来着? 杨煦定的地点是综艺节目的化妆室。 安迟叙带着何语檐进场,走到化妆室门口的时候,对上一个影。 一个方才就在会议室外出现过,现在终于现形的影。 是安迟叙最熟悉的那个。 安迟叙凝望着晏辞微,没有对视。 晏辞微正撑着手和工作人员交流。 在安迟叙向前一步的时候,忽而扭过头。 晏辞微望进安迟叙的眼。 那里只有一片寂静,沉如渊。 晏辞微向前一步。 安迟叙停在原地,连带着跟着她的何语檐都顿了脚步。 三个人连眨眼都停了。晏辞微一瞬不瞬的看着安迟叙。 安迟叙落下眼神,心中阵阵叹息。 也不意外吧。 晏辞微总会一次又一次的找她,一次又一次的犯错。 然而,晏辞微没有在安迟叙面前停下。 她稍侧身,错开了安迟叙,眼神依旧向后。 安迟叙不禁回头,看见了自己身后的裴落尘。 ……原来是自作多情。 她拽着何语檐往旁边让步。 何语檐猛然惊醒。 她终于想起来安迟叙开会的时候像谁了。 晏辞微—— 作者有话说:后续会有一些事业线的内容,事业线是两个人感情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和安迟叙的独立,晏辞微的醒悟都有关系[让我康康] 第24章 第 24 章 晏辞微不再看向她 除了晏辞微的视线, 安迟叙同样习惯她的无处不在。 大一上半学期,两个人还没有交往。按照安迟叙现在的理解来说,应当属于暧昧期。 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 但并没有像恋爱期一样时刻腻在一起。 尤其两个人有几门课没能选在一起, 晏辞微还有学生会的事。 每天日常约莫是早上两个人吃完早餐,一同去学校,晏辞微把安迟叙送到她的教室。 当时安迟叙还带着对大学生活的向往,不像后来那样沉默,在班级里交了几个朋友。 【微微, 我们在二号食堂等你哦~什么时候过来?】中午下课, 安迟叙会和她们一起走。 “你们还没交往吗?不会吧。”朋友很夸张的凑到安迟叙背后, 看她发的消息。 “哎呀都说了不是那样……”安迟叙手一个颤抖, 手机差点掉下去。 “你不喜欢吗?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朋友相当八卦, 眯着眼打探。 “我没,没有……”那会儿的安迟叙只会红着脸否认,整个人开始发热,初秋时节还冒出些薄汗, 像刚运动完。 “不喜欢她那你们住在一起。那, 她总喜欢你吧?”朋友半点不信安迟叙的话,眼神满是揶揄, 语气蔫坏。 “我哪知道……”比起自己的心思, 安迟叙更不清楚晏辞微的心思。 朋友这么一问,反而把她问慌了神,一时间手都捏紧裙摆, 吐不出第二个字,低低的埋着头盯住脚,脚上还贴着她和晏辞微出门买东西送的贴纸, 是晏辞微亲手帮她贴上的。 “团团。”但晏辞微从不让她失望。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比声音先到的是天竺葵的香气。 安迟叙猛地抬头。几颗汗洒在脑后。 面前的晏辞微眼眸滑过汗珠的反光,柔了眼神。 她换上对安迟叙专用的笑,亲昵又熟稔的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腕。 悄悄的,掰开她捏紧的手掌,在无人能见的地方与她十指相扣。 掌心掐出的红痕慢慢淡去。安迟叙的心跳在一声鼓点后缓步降速。 鼻尖充斥着天竺葵那肖似玫瑰的香气。 安迟叙找到了她的锚点,不着痕迹的从朋友身边走开,挪到晏辞微身后。 “哎,不愧是来接女朋友的,真积极。”朋友瞧着两个人的互动,半点不信她们没感情,还跟晏辞微眨眼。 她不熟悉晏辞微,彼时的晏辞微也还不是校园红人,没人扒过她的背景,更不知道她高中的战绩。 否则,她不会如此放肆的跟晏辞微开关于安迟叙的玩笑。 晏辞微把安迟叙往自己怀里牵引,侧过头看向安迟叙交的朋友,是冲着她露出一个笑。 朋友刚想回应,一阵毛骨悚然爬上她的背,是动物被天敌盯上的本能恐惧,叫她浑身发软,顿时不知如何作逃。 再眨眼,晏辞微已经转过头,那股恐惧早已消散。 朋友摸过手臂,那里满是鸡皮疙瘩,昭示着刚刚的恐惧并非错觉。 吃饭时,安迟叙坐在两个人中间。朋友攒了一些八卦想和安迟叙讲,每次侧头都看见晏辞微正歪着头,柔和的替安迟叙夹着菜。 好像母亲照顾女儿。 又像猎食者对猎物处决前最后的柔情。 一眨眼的恍惚,朋友没能分清晏辞微究竟是哪一种。 晏辞微在这时稍抬头,瞥过朋友一眼,那一闪而过的光里夹着警告的意味。 朋友吞咽口水,不敢再打扰两个人,默默往旁边挪了点,低下头吃饭。 吃饭时,还能听见安迟叙很小声的在和晏辞微讲今天上课的事。近乎事无巨细,连老师上课摸了三次眼镜都说了。 好奇怪啊。 朋友在心里吐槽。 她吃完饭想等安迟叙,到底没能等到,安迟叙让她先走了。 两周后,安迟叙没再和这位朋友一起行动。 晏辞微不在的时间里,她变回了一个人,时常独自提着包在校园走动。 她是那种存在感相当低下的姑娘,走路没有多少声音,动作也很轻柔,像一片秋叶,飘落在地上也无人注意,还有可能被无意识的踩踏。 安迟叙快活成透明人。晏辞微是她唯一的观测对象。 晏辞微总会找到她。 安迟叙下课换教室,晏辞微突然出现在半路,接过她的包。 安迟叙去图书馆等晏辞微处理学生会工作,晏辞微比约定时间早了一个小时,精准的在角落轻拍安迟叙的背。 就连晚课没下课,结束一天繁忙的晏辞微都会来教室找安迟叙,很自如的坐在她身边,陪她半节课,权当旁听。 似乎安迟叙在哪儿,晏辞微都能找到她。 那时安迟叙满足于这份特殊的关系。 她不必哭号,不必彷徨。 她站在原地,晏辞微就会来到她身边。 牵上她的手,搂过她。 晏辞微总会一次又一次的找到她。 然后她们一直在一起。 * * * 再分开之后,晏辞微却错开了安迟叙,径直走向安迟叙身后,连头都没有回,发丝也不被风挽留,飘逸的随着晏辞微离去。 天竺葵的香气没有了。 残留的那一卷清淡,是茉莉雪芽。 安迟叙立在一旁,终究垂下头。 像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那样,低头看向自己的鞋。 这是她曾经最熟悉的视角,却已有几年没有见过。 安迟叙早已不习惯垂头的眩晕感,两下就栽了跟头,脖颈发酸。 她努力撑起头。 只看见晏辞微的背影。 晏辞微走远了,走向今天同样该录制节目的裴落尘。 又是裴落尘。上一次安迟叙去晏辞微办公室,也看见了这个人。 两个人一定有不寻常的关系。 可她和晏辞微也不是事无巨细共享给对方的关系了。 安迟叙捡起掉在鞋子上的情绪,转过身,带着何语檐往化妆室内部走。 门关上后,晏辞微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挤着工作人员的走廊,缓慢扇动睫毛。 她想见的那个人离开得决绝又果断。连侧头追着她看都不曾有。 当真不在意她吗? 晏辞微的桃花眼冷了。刺骨的寒意吓到一旁的裴落尘。 “表姐……你答应我可以让我参加这个节目的录制的。”她还在“禁足”期,本不该来参加这个综艺。 只有晏辞微能解她的禁足令,今天也是得了晏辞微的首肯,她才顺利进了现场。 “……再乱谈,等着被封杀吧。”晏辞微没半点好气,一句话明晃晃的威胁。 裴落尘缩了脖颈。 在晏辞微发呆时,裴落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她看见上次遇到的那个人了,沈既白的人设策划。和晏辞微的关系有些微妙。 如果当真是她想的那样……那这个人成为自己的人设策划,更好。 至于沈既白?还不配。 裴落尘不着痕迹的把心思盖好,换上无害的笑,去准备待会儿的活动。 * * * 安迟叙和何语檐留在现场看了一下午录制。 要观察一个明星的性格,看她录综艺总是最快的。 综艺现场能看见上一任策划师留下的人设,以及杨煦自己的性格。 安迟叙认真做着笔记,把杨煦的习惯都记好。 何语檐在一旁有点混沌,她能力不算强,之前勉强靠拍唐殊马屁得了点项目,混的不好不坏,但不像安迟叙这样一来就被盯上了才能。 第一次做这种事,她还不太习惯。 好在她现在是真正的人设策划助理,不需要主笔的那种,压力都交给安迟叙去扛。 “辛苦了二位。”节目快结束的时候,杨煦的经纪人给安迟叙和何语檐都带了饮料。 “你们也是。录节目很累的。”安迟叙和经纪人寒暄着。 “待会儿你们没有通告的话,我们细谈一下接下来的安排?”除去观察艺人,安迟叙今天来,也是想和杨煦及其经纪人洽谈。 “好啊。刚好我晚上给小煦定了吃饭的地方。不介意的话,一起?” 敲定之后,安迟叙和何语檐蹭到了艺人的车。 离开综艺录制现场时,安迟叙多看了一眼。 她望着后台漆黑的走廊,闪眼的白灯,嬉笑怒骂的工作人员,视野渐渐被车的加速弄模糊。 没了具体的形状,只剩混沌的色块。 “安姐,你在看什么?”一下午过去,何语檐对安迟叙的称呼都换成姐了。 安迟叙这才回过神。“没什么。对一下笔记吧。” “听说你是新上任的小组长?”车上,杨煦没什么架子的跟安迟叙闲聊起来。 安迟叙观察她的姿态就知道,这不是她最放松的状态,还带了点社交礼仪。 “是新上任的。我们上一任组长刚辞职。”安迟叙斟酌着用语。 她和沈既白之间可以很随意,沈既白咖位太糊,又是小妹妹,安迟叙只要拿出朋友相处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沈既白的为人。 但杨煦刚爆了一部剧,之前也有不少作品,是很活跃的二线明星,粉丝结构复杂。 安迟叙注定没法用朋友的方式对待她,只能尽可能套话。 “我的人设师也刚辞职。”杨煦望着安迟叙,辨不清神色,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不浓也不真。 “这一行岗位变动确实很频繁。我有林姐留下的笔记。”安迟叙顺着杨煦制造的氛围聊下去。 “你很年轻。” “我带过差不多三个人。” 几句话之后杨煦没有交谈的心思,车厢一片寂静。 “我们艺人要走专属通道。麻烦你们先从前门进一下,包间号订的是203。” 到了餐厅,经纪人把安迟叙和何语檐先请了下去。 安迟叙了然。杨煦多半有些话要跟经纪人私下讲,还是和她们有关的。 大概是不太满意她的履历吧。 安迟叙在性格那一栏添了一句:心思沉,但有为人处世的基本准则,不会明显表露出来,但会仗着地位设点绊子。 她是没被吓到。且看何语檐已经手足无措,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粒,慌张的看向她了。 “别紧张。我们只是正常工作交集,她若是不满,大可跟上面提出换掉我们。我们只需要争取这个项目……好多奖金呢。”安迟叙宽慰了何语檐一句,谈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203包间。 安迟叙出于礼貌,先敲了敲门,再推开。 她怎么也没想到,包间里已经坐了三个人了。 其中一个是晏辞微。 晏辞微坐在正前方的主座,抬头就能看见安迟叙的地方。 另外两个人齐刷刷看向“误入”的安迟叙,晏辞微却始终低着头,悠悠品茶,是不被惊动的猎豹。 安迟叙凝视着晏辞微,然晏辞微没再看向她。 一阵晕厥顺着安迟叙低垂的头袭上她的脑。 安迟叙是温吞内敛的透明人。 晏辞微是她唯一的观测对象。 自晏辞微不再观测的那一刻起,安迟叙重归混沌。 变回一团空心无趣,无人在意的气体。 而后消失—— 作者有话说:这段时间的晏辞微:我会像鬼一样跟着你,但不找你。破防了吗?快破防快破防快破防快破防…… 安迟叙:啊?你有在针对我? 晏辞微:[害怕] 第25章 第 25 章 晏辞微是为了留住她 两个人的注视加起来都没什么重量, 轻如细雨,滴落一颗不会让人觉察。 那注视停了一会儿便恍惚了。有一瞬间,她们甚至忘了自己是为了看谁而侧目。 视线里分明没有人, 她们只看见了一团空气。 直到安迟叙再次呼吸, 把自己镇定下来。 她吸入的是墨水,从脚开始给自己灌溉颜料。 安迟叙抬起头,对上那两个人的视线,不再自顾自的望着罪魁祸首晏辞微。 盯着她的两个人同时眨眼,好似惊醒。 原来是包间里突然闯入了陌生人。 何语檐也同时看向安迟叙。 她对安迟叙和晏辞微的关系有所猜测, 在这儿看见晏辞微, 不免多想。 晏辞微始终坐在主座上。她捻着茶杯, 连抬头的打算都没有, 像料到这一幕, 又像毫不在意。 来了陌生人,总会走的。她才是这儿的主人,管她什么杨煦安迟叙,都得避让她的锋芒。 晏辞微的姿态也挺散漫。茶杯似乎空了, 她以就要把剩的渣碎倒出来的姿态勾着。 只手撑着头, 桌上还摆着平板。以安迟叙的角度,看不清那里装的是工作还是菜谱。 安迟叙乏味眨眼, 把郁气呼出去。 不想见她, 就不想见吧。 总归她也不想见到晏辞微。 “打扰了。”安迟叙略欠身,转头出了包间。 何语檐像小鸡仔一样跟在安迟叙身后,无措的抓着衣摆, 碎步子出了包间。 晏辞微带来的两个人终于停止了注视,余光扫过完全没有动作的晏辞微。 晏辞微还在看桌上的平板。她手里的茶杯分明装了小半口茶,这会儿她手不耐烦的晃着, 那茶险些洒落。 没人看得懂晏辞微在想什么,无法过问,她也不开口,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安迟叙带着何语檐已经退到包间外了。 她们再三确认,这里就是203。这个餐厅也没有别的203包间,方才经纪人说的也是这三个数字。 “怎么办?安姐……”何语檐脸都白了,耳根发着热。 她好歹也工作一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况。 安迟叙正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杨煦的经纪人。 何语檐安静下来,不敢多言,怕包间内的人听见,只能凑近一点,想看安迟叙的打算。 她看见安迟叙卡了一下。 而后默默收起手机。 不会吧……何语檐有了个不好的想法。 而安迟叙果然还没来得及和杨煦的经纪人交换联系方式。 她只能先跟杨煦的上一任策划发去消息,也没指望对方秒回。 “等。”做完这些,安迟叙拉住何语檐往包间门旁边靠。 总归这件事不是安迟叙能决定的。定地点的是杨煦她们,得等她们来跟晏辞微对峙。 安迟叙低着头,何语檐也垂下头了。两个人扮演服务员一样,老老实实的贴着墙,再换一身衣服,保证能被叫走去上菜。 “进来。”晏辞微的声音从包间里传出。好像真把她们当服务员了。 安迟叙抬眸略怔。 包间门还没关。 “不影响你们吗?”安迟叙的声音先进包间,而后才迈步,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终于肯抬头,茶杯都被放在一边了。 她望着安迟叙,桃花眼没有波澜,笑意不深。嘴角却弯得像狐狸。 从来都是她坐着,安迟叙站着。她仰视安迟叙,却不曾落在下风。 一个不及心底的笑就能把安迟叙压得死死的。 一个笑也能当作回答。 安迟叙带着何语檐落座了。 她们尽可能坐在靠边的位置,不去打扰晏辞微和她两个手下。 等待的时间相当漫长。安迟叙一直埋着头,不辨情绪。何语檐差点把手上的美甲抠掉。 杨煦和她经纪人才终于进了包间。 杨煦是全副武装,墨镜口罩还有改变身形的带帽斗篷。她经纪人跟得紧,看了一眼包间里的人,眼镜差点掉下去。 经纪人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眼,还把眼镜摘下去。 然晏辞微依旧不搭理她们,很平等的没给任何人眼神。 安迟叙倒是对上经纪人的眼了,面上稍作动作,给她暗示。 经纪人反应迅速,掐了还想瞪安迟叙的杨煦一把,换上近乎谄媚的笑。 “是小晏总啊。您在这儿是为了我们杨煦而来吗?” 杨煦可算听明白了,赶紧把墨镜口罩摘下来,乖巧成好学生,端端正正的站着,脸上笑容很甜。 她最近是爆了一部剧,尽管是女二号,但她的角色更吸粉,播出效果比女主还好。 难道是董事长那边有变动,晏辞微要来提前拉拢人心? 杨煦眼神忽闪了下。她是有听说,她的新人设策划是晏辞微亲自安排的。本以为是谣传,没想到…… “这话说的挺好。”晏辞微扬起头,扫了杨煦一眼。 杨煦笑容更盛。 “你们是?”晏辞微只需要三个字。 经纪人和杨煦一起僵在原地。 而这里没有安迟叙发挥的空间。她的职位还是太小,谁看得见她? 但安迟叙也没有闲着,她在思考该如何带她的人走。 倘若晏辞微纯心为难……那事情还挺难办的。 安迟叙稍稍抬眸看向晏辞微,两个人没有对上眼神。 她看不明白晏辞微心思的次数渐渐多了。 似乎也很正常。她们分开也有两年了。过去的一个星期,真算不上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订到我常用包间的。” 晏辞微这会儿是看着杨煦了,可根本不是经纪人想象中的注视。 晏辞微好像在看什么小猫小狗。 经纪人敢确定,下次杨煦再出现在晏辞微眼前,晏辞微绝对认不出她。 “我们去前台问一下。”安迟叙忽然起身,抓上何语檐。 “打扰您了。”而后再次和晏辞微欠身。 不必安迟叙给经纪人信号,经纪人也反应过来,拉上杨煦,准备就此离开。 而晏辞微也终于有了动作。 她态度有点游戏,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戏谑的笑。 却将茶杯磕了下桌子。 “都来了,留下来一起吃吧。”意味不明的邀请。 安迟叙捏着何语檐手腕的手忍不住收紧。 “安姐……”何语檐挣扎了一下,安迟叙这才松手。 四个人就这样落座了。 别说何语檐,杨煦和她经纪人都挺坐立难安的。 只有安迟叙有点云淡风轻的气质,该做什么做什么,还给杨煦她们上茶。 当然也顺带给晏辞微倒了茶水。 晏辞微已经敛了笑,捧着茶杯,神情难辨。 她没让别人点菜。 约莫五分钟后,菜上齐了。 安迟叙看着摆在自己面前,晏辞微常做的菜肴,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她没有猜错,她还是那样了解晏辞微。 或者说,晏辞微在某些事上单纯的像个小姑娘。 桃花眸一挑,安迟叙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晏辞微就是为了留住她。 何必呢。 安迟叙全程都没有动那道菜。 * * * 上菜之后,晏辞微那边倒是正常进行着洽谈。 安迟叙这边安静得跟在考试一样。 吃到一半,安迟叙终于率先开启了话题。 她声音小的优势发挥出来,开口能让周围人听见,也不至于打扰到晏辞微。 “加个联系方式吧。还有什么,我们可以之后详谈。今天我们小组会留到晚上九点左右,争取给你们一个初步方案。” 旁边有人的情况下,别说安迟叙,就是想为难她的杨煦都得掂量着语气。 安迟叙就干脆敞开说话,直白一点,尽快解决。 “行。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对你并不满意。你目前的履历让我看不见你能胜任这份工作的可能。但,既然上面指定你来接手,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也不多为难你,给你三天时间,我希望下一个节目的流程能定下来。” 杨煦一改刚才弯弯绕绕的态度,也没有平时人设里的小白花模样。倒是挺实诚,情绪也没什么波动。 何语檐在旁边黑了脸。 三天还叫不为难?尤其她们组人员刚刚变动,组员们都不信服安迟叙,不太配合。 杨煦下一个节目明明是下个月中旬的。 她看向安迟叙想要求助,安迟叙却一口答应下来。 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安迟叙碗里多了一夹菜。 等接收完杨煦给的资料,安迟叙才发现这一点。 晏辞微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哪怕距离有近一米,她们也算靠的近了。 安迟叙对着那一夹她没动过的,晏辞微特地给她点的菜,沉默片刻。 而后老老实实吃了下去。 之后安迟叙转头回来,碗里多一勺菜。 安迟叙起身去帮忙倒水,坐下后碗里多一块肉。 她看个手机抬头,碗里也能立两片鱼,还是被剃干净鱼刺的。 “……”安迟叙没忍住,偏头看了晏辞微一会儿。 她始终没能捕捉到晏辞微的动作,也没和晏辞微对上视线。 直到安迟叙这边结束商谈,晏辞微都没和安迟叙对视一眼。 “小晏总,我们不多打扰,先走了。”经纪人依旧是谄媚的腔调,跟晏辞微道别的同时还不忘继续替杨煦刷存在感。 一刻钟之后,晏辞微才终于放过她这两个手下,起身准备去结账。 “奇怪……晏总,刚刚好像有人付过203包间的费用了。”服务员刷了两次都没刷出来账单,一查才发现结过了。 “……是一个比我略高一点,和我年纪差不多,扎马尾的女士吗?” 被晏辞微这么问起,服务员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才勉强给出是的答复。 她居然有点忘了刚刚付款的人是什么模样。 “把钱退回她账户上。刷我的。”晏辞微掐紧掌心。 她不是为了让安迟叙给她请客才来的。 真是差劲。 * * * 安迟叙带着杨煦要参加的活动流程回到了办公室。 她只有三天的时间,还要协调好小组成员。后者比完成杨煦的任务更难。 她们同时还在跟进求生综艺,以及沈既白的情况。 沈既白的事大头也在安迟叙身上,还没找到机会下放。 安迟叙打算挑两个人。一个小节目而已,三个人足够了。何语檐不合适,还得另寻。 安迟叙看了看小组成员的履历,当真头疼。 说实话,她要是杨煦,她也不乐意。安迟叙的小组是底层中的底层,能用的人根本没有。 一个二线被分配到这种组,这不是要雪藏她吗? 奈何安迟叙不是杨煦,她连意见都没法有,还得干。 安迟叙干脆把人员组成交给手下自己争取。 她约了七点的会议室,带着小组成员去开会定成员。 结果系统里写着空闲的会议室,打开门后,会议室里赫然立着一个晏辞微。 还有一群分部的高管。 高层的眼扫向安迟叙和她身后的小组成员。 安迟叙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怨念—— 作者有话说:安迟叙:你们看看,又撑场子又夹菜的,我觉得,没看出来她在针对我这件事不能怪我 晏辞微:[可怜][可怜] 何语檐:不怕她给你下药吗? 安迟叙:她不会。 晏辞微:春.药的话有可能[闭嘴] 安迟叙:? 第26章 第 26 章 晏辞微在针对她 “嗡。”一声微弱的不和谐, 让本就尴尬的场面更加凝滞。 是谁的手机收到消息。哪怕只是震动,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也响得明显。 安迟叙捏紧衣兜, 暗暗把手机关机。 如果说晏辞微前两次找到安迟叙工作的地方, 先她一步,还帮了安迟叙不少——没有晏辞微在场,杨煦不知道要为难她多久。 能这么快谈成,少不了晏辞微那几句话的威慑。 哪怕她们不知道晏辞微和自己的关系,也不会在有上级在的时候直勾勾的使绊子。 这一次在自己订了会议室之后抢先一步带着人来开会, 算得上明晃晃的针对。 安迟叙被身后十道视线压着, 就要喘不过气来。 除开晏辞微的凝视, 她何曾受过如此多的关注? 和晏辞微一起走在校园里, 能偶尔收到几个人的注视, 就算多了。何况那会儿还有晏辞微护着。 如今晏辞微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仅仅是一天之内。她就从给自己安排活的人,变成了阻拦自己的人。 安迟叙情不自禁的垂着头,真有些看不明白晏辞微。 她想要做什么?让自己服软吗? 可是她们之间从来都不是爱不爱的问题。 她的底线刻在那儿,已经很低了, 晏辞微却连那都达不到, 屡屡冒犯。 她要如何低头,与晏辞微复合? 不可能的。 安迟叙看见了自己的脚。 或许她和十六岁那会儿没有区别。依旧是那个会被旁人星点恶意随意压垮的小孩。 安迟叙闭上眼。她不想再体验头脑充血的晕厥, 而她也已经二十五岁了。 她抬起头。腿脚先话语一步向后。 “抱歉, 打扰您了。”安迟叙扬着眼,目光扎在晏辞微肩头。 然后略过她。 略过晏辞微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略过晏辞微若有若无的恶意, 略过晏辞微辛辣而不加遮掩的针对。 安迟叙无视了晏辞微的恨。 她要带着她手里的人离开会议室。 “你们还在公司?”晏辞微罕见的回了话,在安迟叙以为她只会勾起一个笑时。 “七点了。”她的意思很明显,早就过下班时间了。 安迟叙骤然收回目光。 她看见晏辞微眼底闪过一丝不赞同。 那一丝柔和的刀光太微弱, 以至于安迟叙总以为这是她自己的错觉。 毕竟只要她眨眼,视野里的晏辞微,只剩如冬的冷。 是会下雪的冬日。雪淋在晏辞微心头,慢慢顺着眼光渗透。一瞬的流露叫安迟叙察觉到了。 “下周有项目要交,我们在加班。”安迟叙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好像没写加班申请。 理论上,她们公司是五点下班。那之后下班的都要写申请,去领加班补贴。 只是无论唐殊,还是再往前的组长,都没有这么做过。 是她疏忽了。“抱歉。加班申请之后会交给您。” 安迟叙重新低垂睫毛。 只是,她控制住了不自觉的低顺、卑微。 “那就在外面等着吧。”晏辞微扫过安迟叙身后的那群人,不大感兴趣似的,重新回头开始批刚刚的问题。 安迟叙终于带着人退出了会议室。 关上会议室的门,走廊上更寂静。 安迟叙带来的十个人好像合成一体,静得只剩呼吸声。 十个人同时在身后,只呼吸,不讲话,盯着你看的感觉是很恐怖的。 会让你感觉毛骨悚然,好像她们并非活物,想要暗害你。 可安迟叙太习惯区区一道注视,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轻松回过头,对上这十道如出一辙的视线。 “魏怀竹,慕风,你们之前有做过类似的任务。我直接指定你们二人同我一起完成杨煦给的任务,行吗?” 安迟叙也不想开会讨论了。 她大概是刚拿到组长的职位,不大习惯,思维还是小组成员的那一套。 她是组长,就该她直接安排,下放任务。 任务内容如何完成,是组员的活。她的工作是分配,寻找最优解,判断组员上交的方案是否合格。 被她点到的两个人里,不乏有先前还敢找她问八卦的。至于实力,确实算矮个里拔出来的高个。 没被点到的神色略微怪异。 “剩下的几位,有别的任务给你们跟进。何语檐,你把求生综艺的活儿给她们细讲。明天我只带一个人去那边开会。”安迟叙看向了剩下的八个人,挑了其中六个。 “至于你们俩……你跟她们组,你跟杨煦这边。实在觉得有困难,向我提出,不必逞强,沈既白的工作可以交接给你们。” 这两位组员是新来的,有一个才过实习期,有一个正式入职才两个月,对策划岗位还不算熟悉。安迟叙没有给她们很重的活。 几句话的功夫,安迟叙把接下来一个月的活儿都安排清楚、妥当。 “加班的人待会儿签个名。我一起报给小晏总。”当然,也不忘给她们点好处。 这下再对安迟叙不满的组员,也得看着罕见的加班费的面子上忍下来。 一行人很快忘记了会议室“订错”的风波,各自回到岗位,开始工作。 安迟叙一直忙到十一点半,是小组里最后一个走的。 她把初版方案认真阅读后,发给了杨煦,这才关上电脑。 她呼出一口气。以前做组员的时候哪儿有那么累。 基本就是她写,唐殊拿走,被上面否了再拿回来喊她改。 她唯一要做的只有产出。如今倒是多了协调安排。 安迟叙仰靠在工位上发呆。 呆着呆着就想起晏辞微。 她管十个人。晏辞微管成千上万个人,还比她游刃有余。 ……她当然比不上晏辞微。 她是晏辞微亲自调.教出来的乖乖,哪一点都只是拙劣的模仿。她要如何超越她的姐姐呢? 安迟叙意识到自己想了太多不该想的人,啧一声。 这才看见桌角的热牛奶。 她注意到时,牛奶还是温热的。 但这只水杯似乎很早就存在了,只是一直挂在她视线的余光里,没有正式进入她的脑海。 安迟叙捧起这杯来路不明的牛奶,感受它传在掌心的温度。 是很清淡的热。不叫人发汗,也没有冷得让人作呕。 恰到好处一直是她的风格啊。 安迟叙抱着杯子默了数十分钟,才终于离开工位,正式下班。 她离开后,藏在暗处的红点才终于显露身形。 大楼只剩漆黑,晏辞微的红痣暴露在月光下,红闪如摄像头。 她眨眼走出阴影,摄像头关闭。 晏辞微悄无声息的走到安迟叙的工位上,拿起她的杯子。 竟然空了。 ……还以为她不会喝的。 * * * 安迟叙在楼下望了两眼,没看见晏辞微的车。 也对。自己今天真是意外加班,留太晚了。晏辞微早该走了。 安迟叙没什么失落,打了个车,这才有空检查之前的短信。 【您的银行卡尾号为……收到一笔退款,金额是……】 安迟叙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是她今晚吃饭刷的钱,她把晏辞微那桌的刷了。 钱还能退回来? 原本她这顿饭也能找财务报销,何必…… 安迟叙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周末去开张新的银行卡。 “辛苦了,给你打点小费吧?”到家时,安迟叙跟司机随口说道。 “没事儿,跑惯晚班了,平台本来也会抬价。”司机摆摆手。 她晚上的单接的多,今天倒是奇怪,后面一直有一辆车在别她。她看那车挺贵,拿出她毕生的车技,甩掉了那车,让单主安全到达。 收点小费也可以。司机没推脱,隔会儿收到二十块的小费,乐呵呵的忘了被别车的经历。 安迟叙上楼之后,晏辞微的车才停在她小区楼下。 晏辞微从驾驶位上跳下,桃花眼阴鸷不见光,漆黑成墨云。眼底的红痣更加醒目,是有毒的刺。 她静静的抬头,看向十五楼的方向。 那里开了一盏灯。 她仰头,静默如雕塑,好像脖子不是脖子,酸痛不是酸痛。 半个小时后,灯关了。 晏辞微重新坐上车,一脚油门冲出去。 她迎上一场骤雨。 * * * 昨夜暴雨。 好像很严重,城区都淹了几个隧道,有些车被困了。 安迟叙早起给橘子喂了猫粮,把伞带好,出门去单位接何语檐。 她们今天要去看看综艺,认识一下别的策划小组,从总台领节目刚要,效果期望等等。 任务还挺艰巨。 总台在s市靠近郊区的地方。安迟叙只往那边去过一次,还是大学刚开学的时候,她想自己置办宿舍用具,结果迷路,还是晏辞微来找她的。 那边留给她的印象不好,晏辞微似乎也担心她再出事,之后六年没再带她去过。 安迟叙和何语檐打车到了总台附近,看着长得差不多的楼,有点傻眼了。 “您好,我想问一下逐光卫视是这栋楼吗?”两个人到的够早,绕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疑似目的地。安迟叙随便找了个工作人员问路。 “抱歉,这里不准闲杂人等进入,我得确认一下你们的身份。”然这工作人员非要安迟叙她们出示身份证明。 何语檐刚想把她们的工牌拿出来,安迟叙拉了她一下。“这里是公共区域吧?难道是你们逐光卫视私人领域?” “我们不是逐光卫视,且我们公司不欢迎来历不明的人在门口徘徊,是担心记者之类的问题。”工作人员说的话很正常。 安迟叙就是觉得她语气不对,有些忽闪。尤其是否认逐光卫视那里,听起来像刻意为之。 “抱歉,我们不是记者,我们这就离开。”但再觉得不对劲,安迟叙也只能带着何语檐离开。 她们又转了好一会儿,这个保安说逐光卫视在那边,那个清洁说她们走过了。 安迟叙这才意识到,策划团队的竞争从她们踏入园区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而她们甚至找不到具体大楼的位置。 离指定时间还有一刻钟,安迟叙走都走累了,和何语檐停了下来,站在园区中央,抬头,两目茫茫。 四周都是高大的办公楼,每一栋都是钢筋混凝土的构造,颜色灰暗忧郁,叫人难以分辨。看久了就好像身处迷宫,再无出头之日。 安迟叙终于承认。 她迷路了。 也许她没法完成晏辞微交代的任务。也许她明天就会被晏辞微开除。 也许晏辞微从一开始就想害她,才给她这样的项目。 而曾经找到迷路的她的晏辞微,如今不会再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之前定下来这本的完结文名是《惰性依赖》,是安迟叙在对晏辞微的依赖中产生了惰性,艰难抵抗,也是晏辞微在付出、收获爱的过程中有了惰性,不愿打破过去种种相处模式 不过今天感觉《恰到好处》也不错。安迟叙需要晏辞微恰到好处的爱,晏辞微慢慢调整她过度的爱,她们才能恰到好处的合拍 在此之前还有过诸如《骤雨》,《梅雨季》之类的拿线索来当文名的想法…… 第27章 第 27 章 找到你了 高三升大一的暑假, 安迟叙跟着晏辞微先去了s市生活。 她们还没有说好开学以后住哪儿,安迟叙想,学校有宿舍, 宿舍费也不高, 她大概率会住宿舍,于是挑一个上午,做好攻略的情况下自己出门去买日用品了。 为了便宜,安迟叙找的是s市郊区的大卖场,还想货比三家。能用就行, 她在这方面从来不挑。 郊区的大卖场不好找。先倒了两班地铁, 再坐了两趟公交, 安迟叙等待第三趟公交时, 已经出了薄汗。 此时接近正午。她抬头看向s市难得的晴天, 心里轻叹一声。 她真是找了个不太好的时间。 但换个时间,她又怕麻烦晏辞微。晏辞微上午在驾校学车,刚好不在家。 她想趁这个时间买完东西赶回去,她们下午还能一起看剧。 马上十八岁的小姑娘想要长大了。她迈步坐上第三辆公交, 在攻略说的站下车, 而后看见一片荒芜。 遍地杂草,建筑旧的像上世纪的遗址, 爬满棕黄的腐蚀, 生着枯败的藤蔓。 很难想象s市还有这样的地方。安迟叙按了下心口,努力平复不安。 她对s市的印象是摩天大楼,钢筋水泥森林, 玻璃画布。 这个地方倒是有些像她老家的小巷,往后延长几十米就能找到几乎一样的建筑。 安迟叙胆战心惊着迈出一步。 地面反刍的潮湿脏了她一脚。晏辞微才给她买的新鞋就这样多了污渍。 回家还得洗鞋…… 安迟叙希望晏辞微不要生她气。 她悄悄打开新手机——同样是晏辞微送她的高考礼物,给晏辞微发了她的行程。 手机快没电了。安迟叙不常用手机, 里面只有晏辞微一个联系人,平时她们都黏在一起,手机一周开不了一次。她也就忘了给手机充电。 应该没关系吧? 安迟叙捏着衣兜里的钱包,这些钱来自她母亲和妈妈难得的良心。开学宿舍费还要靠这个交呢。 安迟叙暗自搓开纸币,数了数,才又迈出一步。 大卖场近了。安迟叙能听见些熟悉的吆喝声,沙哑的嗓音从旧喇叭里震出,连续不断的循环。 这是她熟悉的环境。五六岁那会儿母亲喜欢牵着她来这种地方逛街,妈妈也在她旁边。 每次安迟叙都能玩得很开心,哪怕她从小就安静乖巧,逛街的时候什么都不会闹着要买。 一家人少有的温情都留存在卖场里。 安迟叙静了心,慢慢走入卖场挑选。 她才挑好被单,天气阴了。 卖场有透明的穹顶,穹顶却被雨弄脏成蒙昧的褐色。安迟叙仰着头静息,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没带雨伞呢。老家不常有阴雨,或者说,老家的梅雨季在秋冬。 她忘了这里是s市,这个时间点恰好有烦人的骤雨。 不过骤雨一般也不会持续很久。安迟叙继续挑选别的用具,没放在心上。 天彻底阴了。黑漆漆的好像傍晚,雨大到卖场内都能听见。 安迟叙抱着一个大口袋慢吞吞往外走。卖场内挺大,分了好几个馆子,她不知道她转了多久,等她买完,打开手机,手机已经没电黑屏了。 安迟叙站在门口,望着暴雨发愣。 她刚刚是从哪个口子进来的? 她要坐的公交车又在哪儿? 找路到她饿得有点没力气了,都没能找到她进来的那个口。 安迟叙不想这样粗鲁,可她站不住了,只能把包放在地上,坐了下去。 她对着最接近她记忆里来路的口子呆望着天。 有些后悔独自出门。 她想晏辞微了。 她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小猫,不该背着她的主人出游。 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微微……”安迟叙拿着没电的手机,眉眼低垂。 整个人好像变回高中时期的瘦小,藏在人来人往的卖场里,谁也发现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 却有一身水汽,淋在她面前。 喘着气的,急躁的水汽,洒了安迟叙满眼。 她扬起眉眼,看见她一直念着的人,唯一的联系人。 站在她面前,呼吸不平,满身狼狈。 晏辞微从头到脚都淋湿了。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黏在脸上,垂在脑后。 今天早上才让安迟叙帮忙系好的领结湿成黑色,半边断开。 衬衣贴在腰腹上,半透明的沾着泥水。裤脚也脏得不像话。她和安迟叙一起新买的鞋如今成了同一幅模样。 “团团。”可晏辞微叫她的声音,依旧沉稳柔和。 哪怕胸口再起伏,那双眼再阴鸷。 “找到你了。”晏辞微伸出手。 把她无意出逃的爱人拽起来。 安迟叙扑进晏辞微的怀里,在满身发凉的水汽中安心吐息。 好像她真的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乱走,不管不顾的活。 总有一个人会找到她。 * * * 晏辞微不在园区里。 她开始恨安迟叙,开始针对安迟叙。又怎会跟着安迟叙,在暗中展露微妙的爱? 晏辞微不会来找她了。 安迟叙捏紧手机,对上满眼依赖的何语檐,止了呼吸。 “服软吧。”她不能拖着另一个人和她一起倔强。 安迟叙准备去打逐光卫视的电话了。 一个策划团队的主策划师连办公地点都找不到。 安迟叙可以想象这通电话打出去以后,她们团队会被看扁成什么样。 可有什么办法?她们确实是整个策划团队里最好欺负的那一个,最容易被拿捏,推出去背锅的那一个。 避免不了。先接受,后退一步,之后再说重新争回去吧。 何语檐也垂下头。她恐怕小组里那些同事不会满意,加之组员里本就有人对接下这个节目不满。 工作就是这样。你有多少苦衷,谁在乎。 就像昨天会议室的事,若不是安迟叙解决的快,晏辞微没有追究,甚至还拿出了加班费来安抚人。 今天肯定有人要闹,不会好好干事。 然何语檐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她们真跑了很久,什么人都问了,总不可能真缺席会议吧? 安迟叙已经打开通话界面了。 那里还挂着她生病那天输入的号码。 安迟叙手一滑,点到了拨通。 “……”她刚想挂断,电话已经接通了。 “团团?”晏辞微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电话那头传来。 “打错了。”安迟叙走远了点,背着何语檐,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还降了音量。 “等等,团团。”晏辞微加快语速。 安迟叙听见对面有异响,当真没有抬手挂断。 晏辞微似乎在一个很吵的地方,好像还有警铃。 她出事了? “你怎么了?今天没来上班……”安迟叙想起早上去找晏辞微交加班申请,没看见人。 又仔细听过晏辞微那边的声音,想起今早看的新闻。 “你……你不会被淹了吧?被困在隧道了吗?你还好吗?”安迟叙语速也快了,甚至顾不上控制音量。 她下意识提起包准备往外走。晏辞微出事了,她得去找她。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方才所有对话,晏辞微都好像在几百里外,声音朦胧得不成形,隔着水雾似的。 这一声笑却像晏辞微就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贴着她的肩膀,冲她耳朵,呼气。 “我没事。”晏辞微靠着她已经报废的车,紧绷了一夜的身躯放松下来。 “乖团,你今天是去逐光卫视吧?这个点……没找到大楼?”她不必亲临现场,也猜得到安迟叙正在经历什么。 安迟叙不做声,晏辞微就知道她猜对了。 “那栋楼是不太好找。团团,告诉我你现在身边的建筑有什么特征?” 安迟叙默了呼吸。 这一刻不知如何作想。 而嘴先头脑一步,描述了她面前的建筑。 “你面前的是新鸿传媒。往后走五十米,右转,再走一百米,看见一个带着紫色招牌的再右转走七十米。逐光卫视的大楼看门的是个小年轻,卷发双马尾很好认。如果她也被买通了,就说我的名字。” 安迟叙只知道,她听见晏辞微这样清晰的指导她,告诉她该怎么办时,她心底响起一个声音。 姐姐来了。 晏辞微还在。 “……谢谢,你真的没事吗?”心底一阵空旷,是很舒适的寂寥,什么都没有的清爽。 安迟叙抬头往前看,似乎看见了那个紫色的招牌。 “没事。你去开会吧,不用太想我。”晏辞微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有事,还能跟安迟叙开玩笑。 “没想你。”安迟叙眼皮一跳,挂断电话。 “走吧,我问到路了。”她把手机揣进衣兜,带上何语檐,不过五分钟就进了逐光卫视的大楼。 她们之前就来过一次。那个双马尾确实不准她们进,又在听见晏辞微的名字后赶忙放行。 坐进会议室,安迟叙松了口气。 就这样她们还不是最晚到的,感谢她今天为了躲晏辞微,提前了快两个小时到园区。 * * * 求生综艺这一季的名字是《暴风营地》,一共有六个策划团队负责这个节目,等会议开始,只到了五个。 安迟叙估计,有一个最大的策划团队无差别针对了剩下所有。她们还不是最倒霉的。 今天还没到各团队针锋相对的时刻,氛围还算轻松。 安迟叙把人认了一遍,还跟旁边的团队主策划加了个联系方式。 节目总负责人切了张ppt,敲着投影开始介绍。“我们这档综艺,大家都懂吧,请了这么多人,肯定要围绕她们打造爆点。” “内容形式你们看着办吧,我们只搞定了三个地点,投资方说要看第一期的效果再说剩下的。给到你们的只有位于中原的峡谷森林,几乎无人居住的郊区废墟,和大洋上的一座荒岛。” “虽然说是直播加剪辑的两种方式,但我们不希望直播出现放送事故,任何一个嘉宾的反应都要提前定好,包括谁赢谁输……我们要把它打造成一个有对抗,有勾心斗角的那种,就是那个什么什么传……” 底下还有人接茬。 “啊对对,就是那个。总之就是,人物关系上面给我写好。” 总负责人说了一堆。她年纪挺大了,并不是第一季的那个总负责人。 安迟叙听着就觉得头大。这个负责人一点都不专业,说了一堆没说到点子上,是最难缠的那种甲方。 她以为这一季依旧和上一季一样,是重内容,让嘉宾发挥更自由的节目。 没想到总负责人只想把它打造成爆点综艺。 安迟叙拿着内容范本、要求,离开会议室时,颇为头疼。 她刚刚似乎还看见了晏昭吟,看来这个综艺和日安集□□系划分也有关系。 “真是个大麻烦。”安迟叙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何语檐在她身后装鹌鹑,她敢想,也不敢说。 说了,就好像晏辞微在坑她们一样。 她越看越不明白。这样高风险的项目交给她们,难不成晏辞微真跟安迟叙有仇? 那她要不赶紧跑吧? 思考间,两个人上了车。 安迟叙打开手机,看见了什么,重新拉开车门。 “安姐?”何语檐以为又出事了,还准备跟下去。 “没事,我晚点回去,有点私事。”安迟叙把何语檐塞上车,重新叫了一辆。 她坐上后打开手机,对着屏幕里晏辞微发来的地址念了一遍。 是个医院—— 作者有话说:[闭嘴]晏辞微的情绪大家可以细品一下,到底是恨还是爱。我们团团毕竟只看得见一部分,会用下意识的自卑觉得那是恨和针对。 第28章 第 28 章 像发疯的烈犬忽然遇了主…… 晏辞微有点脱水, 外加体力透支。 她干脆给自己开了个病房,单间,让护士把点滴打上。 而后给安迟叙发去了消息。 她不确定安迟叙的会议几点结束, 不敢再发去消息暗示、催促。 更不确定安迟叙是否会回应她。 晏辞微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娃娃, 摸索着它的脸颊痣,轻叹。 这几天她们不是很愉快。她急切的想要见到安迟叙,却又因为安迟叙那日赶她出门而不快,用了不少手段。 到头来似乎一点都没对安迟叙造成影响。 她到底舍不得做得太过。那是她亲手养大的小猫,掉根毛她都能心疼半天。 天知道她收到安迟叙电话时, 心脏跳的有多快。 她的电话在安迟叙的手机停留已有数百小时。 她等这一通电话, 何止等了数百天。 晏辞微把布娃娃收了进去, 再次打开手机。 这已经是她输上液之后第三十九次打开手机了。 只为等一条消息。 如果能等到, 再让她开数百次都行。 晏辞微盯着给安迟叙的备注, 兀自弯了眉眼,不自觉的柔了眼神。 她抚摸过屏幕里的照片,那里的安迟叙还停留在十八岁,有葡萄般的大眼睛, 眸光同样清透纯粹。 这是她们交往的第一个冬天逛街时拍的大头照, 晏辞微家里还有几千张这样的照片,这张叫她最欢喜。 没能等到回信, 晏辞微关上手机, 望着窗外发了两分钟的闷。 昨夜暴雨,今早本天晴。到了中午,乌云又熙熙攘攘的挤开蓝色, 扒了天幕满层。 天气不太好。如果下雨的话,路太难走,她就原谅安迟叙无视她的试探。 说到底, 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心思转了百千转,安迟叙也许都不会听见一声响。 晏辞微再次拿起手机,默默在计数后加了一次,听着点滴滴滴答答,这一袋快要输完。 病房门突然打开了。 晏辞微以为是护士,没什么表情,看都不愿看一眼。 她还是下意识关掉手机,把它收进衣兜,将输液的那只手放出来。 触碰到她手背的,却是熟悉的温度。 晏辞微猛地扭过头,眼里还带着熬夜的红,疲惫的青,以及难以置信的波光。 波光是泪做的。它盈盈的颤抖了一声,随即落下。 安迟叙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握住晏辞微的手。 晏辞微眨眼,又是一条狼狈。 * * * “团,团团。你是真的吗?”不过转瞬,晏辞微脸上的泪就没了。 她似乎不愿让安迟叙看见她露怯,每一次哭泣胸腔起伏再大,眼泪也会在下一瞬擦干。 可这次,她开口了。 声音多颤抖啊。 安迟叙忍不住捏紧了点。 “还能有第二个我?”安迟叙叹一声,给晏辞微输的液体按了暂停,又按了呼叫护士的按钮。 “你怎么被淹在隧道了?我记得你昨天回家的时候没下雨吧?”安迟叙一直以为晏辞微昨天走得比自己早。 她不确定晏辞微现在住在哪儿,但想来也不会离公司很远,怎么会和隧道扯上关系。 晏辞微扯了扯嘴角,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有点苦。像天竺葵的余韵。 今天晏辞微身上除了雨泥的腥,再没有别的味道。 可她贴近安迟叙的手,把脸凑过去时,安迟叙又能闻到独属于晏辞微的味道。 心口一阵抽搐。安迟叙捧住晏辞微的脸,轻轻刮过她干涸的泪痕,碰到眼底那颗红痣,亲吻一般扫了扫。 晏辞微垂下睫毛。 就着阴晦的光线,安迟叙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想来那双眼里没装什么好,只有凄凄的泪和闷闷的苦。不然晏辞微怎么不敢看她? 安迟叙没再说话了。 她尽可能暖着晏辞微的脸、手。 等护士进房间,才松开。 晏辞微扬起头,显而易见的挽留。 安迟叙拍拍她的头发,是她们之间的安抚,曾经只有晏辞微这样对安迟叙。 晏辞微没明白她的意思,而她已经转身出了房间。 只剩自己和护士。晏辞微再次别过脸,只把输液袋留给护士。 窗外的天色比刚刚更黄,更灰暗,隐约有风卷起春天新生的芽,要把它吹散。 安迟叙一定很忙吧。拜她所赐,安迟叙一共要跟三个项目…… 所以她来看一眼就走,自己应该满足了。 护士也离开了。 房间空落落的冷。晏辞微厌倦自己畏寒的体质,往病床上蜷缩了点。 她动作很轻微,身体起伏更明显。 她拿出藏在包里的第104只自己,和它对视几秒后,忽然抬手扯掉它的胳膊。 棉絮漏了出来。晏辞微咬着牙,颤抖着继续。 她还没什么力气,脱力大半天,连杀死自己都做的很艰难。 可她依旧撕开了布娃娃的头发,扯断它的四肢,揉掉它的红痣。 “晏辞微?”谁也没想到这病房门还能再次打开。 安迟叙的声音传来,停了晏辞微手上的动作。 她眼还恨得通红,毒泪蒙了一层,把视线都变得浑浊。 看向安迟叙时,却像发疯的烈犬忽然遇了主人。 于是她乖乖低伏,喉头呜咽,眼神也清澈了。 晏辞微这才看见安迟叙手里提了一个袋子。 是一份热粥配菜。 安迟叙在学她从前,照顾她。 * * * 安迟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晏辞微在急匆匆的藏棉花娃娃的尸体,安迟叙依旧看见了那只娃娃醒目的红痣。 原来晏辞微之前扎的不是她送的礼物。 短短几秒,晏辞微已经把娃娃碎片藏好了。 安迟叙往晏辞微身边靠了靠,没戳穿她。 也许……晏辞微不恨她的抛弃,她的离去。 “吃点。我没法亲手给你做,只能买。”安迟叙走之前还问了下护士晏辞微需不需要什么药。 得到的答案却是晏辞微需要好好睡觉,戒掉水果烟。 估计是把她当成晏辞微的女朋友了。 安迟叙就买了点维生素回来。难得有机会她照顾晏辞微,她胸腔有些发热的激动,动作比以往快三分。 晏辞微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不知是被看见了发疯的那一幕,还是一夜未眠太过疲惫。 她比平时慢三分。 但安迟叙在喂她呢。 “好吃。”晏辞微一口要咀嚼几十下。 安迟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顺着她,等她咀嚼完。反正冷了还能再热,再买。 大不了她把冷的吃完。她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就是只野猫,吃得下冷。 “真的吗?我找最近的店买的,没法跑太远。”安迟叙不太信呢。 晏辞微的味蕾那么叼,多半是为了哄她。 哎,她多逊啊。成了照顾人的那一个,还要被她照顾的人哄。 晏辞微不着痕迹的撅嘴。 是挺难吃的。 她有些,不太想吃了。 …… 安迟叙只喂了一小半,晏辞微跟她眨眼,恳求不吃了。 安迟叙就把粥端过去自己解决。 她才咽下第一口,晏辞微就捏住她的手。 “嗯?”安迟叙把碗放在一旁。她就说不好吃,晏辞微应该不喜欢这种味道。 要不订个外卖吧。 安迟叙飘然的想着,抬手替晏辞微擦过额角的汗。 她的手腕又被晏辞微按住。 晏辞微似乎在嫌弃她一样,把她手拿开了。 “我给你擦擦啊。你有点出汗,别真感冒发烧了。”安迟叙把那一闪而过的错觉掩埋,拿起她同样新买的毛巾。 晏辞微指尖微缩,看着毛巾扑过来。 头往后仰,想躲。 她到底还是稳了身体,让安迟叙替她擦汗。 安迟叙擦的很仔细。像她一样,每一寸肌肤都照顾到了。 晏辞微在被照顾的同时不断眨眼,有什么正在从她眼底流失。 被安迟叙擦过的地方好痒。 晏辞微不适的别开脸。 安迟叙刚好贴到她脖颈,还轻笑了一声。 晏辞微红了耳根,在安迟叙换面的时候侧目去看。 “比之前大了点吧?我记得你说过想点掉。”安迟叙指着晏辞微锁骨末尾上的一颗痣。 晏辞微不安的挪动了下,浑身刺挠着发痛。那颗不平整的痣忽然变得顺眼,她不再想把它点掉。 “姐姐乖。”安迟叙又哄她一声。 主动权悄无声息的被她捏在手里。 在一次次抚摸中,越来越稳。 晏辞微低下头,颤抖看似因为无力。 “待会儿擦完汗,给你换药。”安迟叙准备的很充分。 这是她们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安迟叙已经赢下第一场。 认识十年,相爱相伴十年。这是安迟叙第一次拿走主动权,在除了性.爱的事情上。 被安迟叙抱住时,晏辞微骤然抓紧她的背。 心底空了一块儿。 “……团团,你下午没有工作吗?”晏辞微终于受不住这样失控的感觉。 好像她不是坐在床上被安迟叙抱着,而是悬浮于空中,被安迟叙囚在怀里。 随时可能落地——安迟叙比她瘦小,那么轻那么弱,怎么可能抱的稳她? 可她忘了,安迟叙已经被她养了十年,幼猫也该变成豹子。 安迟叙当然能稳稳抱住晏辞微。 她揭开晏辞微背后的刮伤,给她上药时,听见晏辞微问的话。 “……你不帮我做吗?”安迟叙动作有一丝停顿。 声音太轻了。晏辞微第一次没能听见安迟叙的话。 “什么?”晏辞微心跳得好快啊。太吵的心跳让她漏了安迟叙的问题。 “上完药,我就回去了。”安迟叙却已经冷了下来。 她上药的动作比刚刚更轻柔,要不是药物刺激着伤口疼痛真实,晏辞微有那么一瞬都没察觉到她抱着自己。 某种浮空的悬挂感淡了,晏辞微渐渐落回地面,头脑还在发热,烫得满脸春红。 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安迟叙已经收了手。 这次真的没有人抱住她了。晏辞微手无措的撑在床榻上,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全程坐着,没有被安迟叙抱起来。 等头脑慢慢降温完,她再看向安迟叙,就见安迟叙坐在垃圾桶旁边吃那份剩下的冷粥。 “团团,别吃了,我重新订一份,送到公司。”晏辞微开口,第一遍说的轻飘飘,找不到自己一样。 她又重复了一遍。“别吃了乖团,冷的,吃着不难受吗?” 她已经下了床,竟走到了安迟叙身边。 不顾腿脚的哆嗦,伸手,抱住了安迟叙。 从背后。 意外的用力。 安迟叙的胃被她的手抵住,呕吐感忽然重了。 安迟叙默默放下碗筷。那碗粥立刻被晏辞微送进垃圾桶。 “团团……”晏辞微抢回了拥抱的可能,紧紧的,锁住安迟叙的身体。 头贴着安迟叙的肩膀,蹭过她带着廉价洗发水味的脖颈。 安迟叙站在原地,没再动弹。 晏辞微抱了很久。 久到晏辞微胸腔重新发热,腹部暖烘烘的。 久到安迟叙凉了整个背,连带着手指尖也冰成雨。 久到又一场骤雨把天幕的灰黄带给整个s市。 安迟叙才掰开晏辞微的手指,把她放回床上。 而后看向晏辞微的眼。 晏辞微冲她笑了,眼底的柔和与窗外的雨不成季节,暖得冬日雪都要化了。 烫得安迟叙眨眼。 安迟叙低下头,拿起东西,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关上门离开病房,听着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仰着头发闷,等一滴凉雨落入眼眶。 凉雨顺着眼眶滑落,割开她的脸。 她输了。 翌日安迟叙赶了个早,七点到了医院,走到晏辞微昨日住的病房。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作者有话说:[抱抱]突然有些伤感,想到她们这样特殊的情况,就算以后复合,她们记忆里最纯粹美好,最无忧无虑的十八岁也回不去了 安迟叙的内敛的猫,她有想要的东西,不会争也不会抢,尤其是面对亲近的人。但她也柔软包容,很容易就原谅别人了,尤其是面对亲近的人。 晏辞微恰好是会发疯的狗,她整个成长过程都在争抢里度过,她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安迟叙是她第一次争取成功,又是她第一次碰壁。 如果把她们比作天气,安迟叙是柔和的春雨,如烟如雾,淅淅沥沥个不停。晏辞微则是龙卷风,摧枯拉朽的破坏沿途一切,风眼却平静温暖。 但她们都是风雨,等雨过天晴,等她们成长吧。 第29章 第 29 章 她转身离开 晏辞微不常生病。 安迟叙记忆里, 除了有一年流感特别严重,晏辞微也不幸中招,其余时间里没见晏辞微病倒过。 晏辞微体质也没那么好, 畏寒, 偶尔熬夜外加饮食不归路差导致有些虚。 小感冒倒是不间断,但不影响生活工作,顶多咳嗽流鼻涕,头都不会晕。不怎么生重病还挺神奇,她和安迟叙完全是两个极端。 记忆里的那次病重是在大一下学期。 那会儿她们刚刚交往, 做什么都要在一起。 安迟叙记得那年秋冬流感肆虐全国, 校园里随处可见戴着口罩咳嗽的同学, 上课也经常空一半教室。 有合理的请假理由, 安迟叙也拿它来逃课。后果就是流感在校园传开的第一周安迟叙就真病了。 她病了三天, 被晏辞微精心照顾着,床下照顾到床上。 安迟叙红着脸,是热也是羞,趴在晏辞微怀里蹭她。 之后一个月晏辞微一直跟没事人一样, 口罩偶尔也会忘。 安迟叙以为她不会感染呢。 直到期末考试前一周, 晏辞微没能准时起来。 安迟叙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时,看见外面天色大亮, 像上午十点, 还有点不确定。 以往一直是晏辞微当她的闹钟。晏辞微雷打不动七点半醒,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会把她也喊起来。 安迟叙瞅了眼还躺在床上的晏辞微,差点安心的继续倒下去睡。 今天的课九点半开始, 要划重点了,必须得去。 安迟叙想怎么都来得及,趴到晏辞微怀里摸她的脸。 这才注意到她身体很烫, 呼吸也沉。 “微微?”安迟叙不确定的喊了一声,推了下晏辞微。 “唔……”晏辞微呢喃着转了身,背后满是汗打出来的湿润。 “姐姐,姐姐。你生病了吗?”安迟叙也不嫌弃,抱住她,重新扒拉回她怀里。 “几点了……”晏辞微被安迟叙无意亲过下巴,这才醒来,迷迷糊糊的,嗓子发哑。 “先别管这个,姐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安迟叙摸过晏辞微的额头,烫她一手。 晏辞微按了她三次才终于按到她的手。“没有。” “……可是你额头很烫。”安迟叙可不信晏辞微的话,挣扎了一下,换另一只手去摸。 “刚睡醒,正常。”晏辞微说罢真坐了起来,还有力气去搂安迟叙。 安迟叙向来是晏辞微说一不二,被她这么打断,懵了一会儿,真跟着她起来去洗漱,大脑里转着晏辞微是不是发烧的想法,嘴上一句话说不出来。 “姐姐,我觉得你生病了。”看清时间已经九点二十,安迟叙抓着书包,把准备和她一起出门的晏辞微按住,一本正经。 “你肯定也得流感了,别跟我去上课,我帮你记笔记录音。在家好好休息。” 安迟叙又抚过晏辞微的额头,当真烫得惊人。 她虽没照顾过别人,但被晏辞微照顾这么久,依葫芦画瓢也会了一星半点。 “退烧药记得吃!我先走啦,中午我给你带饭回来!”安迟叙来不及做更多事,提着包跑出家门。 晏辞微约莫真烧糊涂了,竟也没阻止。 这种对寻常情侣来说很正常的互动,于她而言陌生到她心跳加速。 她们还没有这样分开过。 晏辞微漫无目的地踱步到客厅,按住发狂的心脏,坐在餐桌旁,无意识的拿起桌上的退烧药。 她盯着药看了一刻钟,头脑混混沌沌,什么都想不出来。 世界都模糊,只有安迟叙的脸越来越清晰。 晏辞微看向房间角落,看见安迟叙落下的电脑,终于醒过来。 她用她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给自己喂了放在保险箱里的强效药,赶了出去。 “姐姐?你怎么不在家休息?”安迟叙坐在她和晏辞微的老位置上,旁边没人,她也不太安定,草稿本上多了一串晏辞微的名字。 录音笔也没带,安迟叙拿手机在录老师勾的重点。 看见晏辞微中途闯入教室,径直走到自己身边坐下,安迟叙不止一点震惊。 “快回去休息,我一个人没问题的,重点也会帮你记好。”安迟叙推了下晏辞微,意外察觉到她体温的下降。 “电脑都没拿。”晏辞微压抑着咳嗽,愣是靠喝水把它按了下去。 “我说了我没事,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晏辞微把电脑摆在安迟叙桌上,替她打开时,安迟叙看见电脑屏幕已经调整好。 晏辞微又把录音笔开了,放在桌子上。 “团团,今天不太乖啊。”她牵住安迟叙的手,稍用力,抬眸对上教授的视线,以此示意安迟叙不要讲话。 安迟叙默默低下头。 她还没有被晏辞微批评过不乖。 她想当晏辞微的乖团团。 也许……她应该留在家里照顾晏辞微? 也对。重点可以让朋友帮忙整理,她姐姐正需要她呢。 “你看。”晏辞微低语,只有安迟叙听见她几乎不做口型的话。 安迟叙被晏辞微捏住手,牵着,抚上她的脸。 那里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不如早晨的烫。 甚至因为赶着进教室,吹了冷风,摸起来还有点凉。 “下次,跟我一起出门。团团要乖。”没有她,安迟叙能怎么一个人出行呢? 安迟叙会忘带东西,会找不到路,会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交流。 安迟叙需要她。 “对不起姐姐……”安迟叙以为她真的判断出错,私自抛下晏辞微出门,惹她生气了。 她道歉夹着哭腔,听的晏辞微一阵心颤。 晏辞微以为,那是因为喜欢、心疼,而非强效药。 她搂住安迟叙悄悄和她十指相扣。扣紧的手指如红绳牵引二人永不分离。 后来安迟叙才知道,晏辞微有一箱特别伤身,效果立竿见影的强效药,常年锁在保险箱里,甚至没给安迟叙看过。晏辞微有很多个秘密,那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小点。 那次她用那种药,强行退了烧。 就为了给安迟叙送电脑和录音笔。 * * * 如今晏辞微肯在安迟叙面前流露脆弱。 却始终不肯让出照顾的主动权。 晏辞微依旧会在发烧时逞强着抱住安迟叙,竭尽全力对她好。 安迟叙默默关上包间的门,拢紧外套,把挎包横在怀里,迟缓的迈出步子。 她起得太早,就算磨磨蹭蹭的往公司走,也能在八点半之前赶到。 安迟叙往墙边靠,慢慢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淹没,成为了背景的一部分。 她的心却独立出来,冷寂得发痛。 寒风迎面吹散她的发丝。今早梳好的马尾被吹出些碎发。 安迟叙抬手按住飞扬的头发,余光闪进一辆车。 黑色的商务车,型号低调,内饰奢华。 是安迟叙不太熟悉,却怎么也坐过三五次的那辆。 安迟叙望见靠着车的晏辞微。 晏辞微正叼着水果烟,斜依车门眼半眯,神色懒散至极,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仿佛她正在什么会议室下达改变数千人的命令。 一口辣呛的味道微甜。她吸吐,而后对上安迟叙的视线。 她连忙把水果烟灭了,而后从车窗里拿出一件新外套,将旧的折叠收纳。 晏辞微境况如此,压力太大,一直都有这方面的癖好。 但她从来没有让安迟叙闻到过一丝烟味。 安迟叙放下手。 风掀起她扰人的碎发,呼啸着伴过她耳畔。 又撕开晏辞微的衣角,撩着一寸黑白翻飞。 晏辞微站在车旁,凝望着安迟叙。她一双桃花眼黑如墨,不见一丝反光,只有眼底印着痣的红。 安迟叙眨眼,浮发遮挡视线,把晏辞微一瞬变得好远,一瞬又变得好模糊。 风挠了很久。 安迟叙的眼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窄。 晏辞微始终站在她对面,雕塑一般静默。 盯着她。 安迟叙不知道晏辞微这次有没有吃强效药。 她只是转身离开,最后也没再给晏辞微一眼。 安迟叙上了附近的地铁,抓着扶手顺着玻璃向后望。 以往会出现在她身后三米远的红点,今天没再跟上。 之后的几天,也没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本章留言有红包 这几天三次忙,其实这章和上一章应该合在一起的,但昨天没写出来,今天也没空开下一个情节点[闭嘴][闭嘴][闭嘴]今天的短了点,给大家点补偿[闭嘴][闭嘴]明天争取长一点,马上要到我很期待的情节了…… 这本是采用了更朦胧,有氛围感的描写方法,外加一章内一半回忆一半现在的剧情处理手法,有些情节没那么??直观,比起读明白,可能更适合去感受,一章内容量也不会太大,我更不了那么多,伤身[爆哭] 我也没把她们的心境变化、反应、做事原因写的特别清晰,也是想把解读的空间留给你们。对于她们为什么做了xx,我也会尽可能克制我的解□□。 第30章 第 30 章 帮不了她 “早上好, 橘子。”安迟叙睁开眼,看见跳到自己身上踩奶的小猫,疲惫的神情滑过一丝柔软。 实习生田茗家里有两只狗, 前两天聊着, 何语檐说她养了只鹦鹉,慕风正在计划养猫。 安迟叙开始慢慢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养宠物。 这么小一只猫,除了你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而它在你身边就会获得幸福,双向的。你不需要给它太多,哪怕只是一口饭, 一次摸摸头, 它就会给你全部的爱。 橘子压着安迟叙的被单开始踩奶。她们已经很熟悉了, 最近几天橘子都在安迟叙房间过夜, 睁眼她们就能问好。 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安迟叙把失眠的痛苦放在一边,拾起精神,去给它加饭铲屎。 多神奇。只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动作,安迟叙就找回了活在这个世上的感觉。 她和橘子产生了连接, 而她们还没有多依赖彼此, 连讨论爱不爱都为时尚早。 等把橘子送回它主人家,安迟叙会认真考虑养猫这件事的。 “还有两个月呢。”安迟叙渐渐安了心, 早起的心悸也被抚平。 她坐在橘子旁边看着它吃了会儿猫粮, 才拿着早饭出发。 今天是杨煦节目开拍前一天。她比沈既白的日程满太多,能提前一天和安迟叙再确认细节,已经算不错了。 安迟叙小组的方案在杨煦给的时限当天通过, 今天的会面不会耽误太久。 进办公室后,安迟叙组织了一下组员,安排了今天要上交的任务。 她没有那么会统筹规划, 成长过程中缺少做计划的锻炼,因此喜欢把每一个任务都拆的很细很小,每天只需要完成其中一项就好了。 目前她的组员还没有对此提出异议,大家都在为加班费和项目奖金而努力。 等杨煦的节目上完,沈既白有一个团体通告,再之后求生综艺《暴风营地》就要召开会议,确定整体主题和第一期的方案了。 安迟叙改好自己的日程表,打车出发。 杨煦点名只找她,她也没法带别人。 路上安迟叙收到一条消息,是裴昱希发来的。 还挺罕见。 最近她们除了发照片和表情包,没什么交流。毕竟她养猫也养熟了,裴昱希也在准备期末考试,本也是陌生人,无话可说才正常。 【小姐姐,我家里人突然说要我把猫送过去,就下个月一号。我知道这件事有点突然,你也很舍不得橘子,我可以把剩下两个月的寄养费补偿给你!】裴昱希是拿大号发的。 她似乎还挺不好意思,转账在下一秒就来了。 安迟叙手顿了下。 下个月一号……安迟叙看了一眼日历,今天已经是六月二十九。 原来没有两个月了。 安迟叙暂时没回,点到和裴昱希的小号聊天框,从头开始翻橘子的照片和视频。 看着她短暂照顾过的小猫一点点和她亲近,安迟叙终究发出一声叹息。 【没事,不用给我钱。六月本身就没帮你多少,期间还麻烦你接回去了一次。橘子也很乖,它的东西花不了多少钱的。】安迟叙把转账退回了。 裴昱希敢给她一万五,她也不敢收啊。 【我是送橘子到你那边去,还是你家里人来接她?】今天争取早点回家,抱抱小猫。 【我家里人来接吧,不麻烦你多跑。不用跟我客气,本来我们也说好,是你喜欢猫,想试试养猫,我才找你寄养的,现在你没养成,我也有点对不起你。】裴昱希又发了一次转账。 安迟叙只跟她要了时间,没再回。 车停了。 安迟叙到了杨煦的个人工作室,被接进去时,杨煦正在搞直播。 直播间还有那部爆剧的女主,两个人连线给cp粉售后。 安迟叙等了会儿,无意间看见杨煦的上一任人设策划师。 “不是离职了?”安迟叙挑眉,对上她的眼。 那策划师摇头叹气,按住太阳穴。“她非喊我来,说这是我最后一个项目,我能咋办……” “提醒你一句,她没那么好相处。”看直播终于结束,经纪人也点了头,前策划师抓起包头也不回,就留下一句话。 压榨已离职的打工人,是不太友好。 安迟叙等着杨煦出直播间,想她大概见识过杨煦有多不友好。 她被杨煦喊进另一间办公室时,杨煦正在卸妆,准备下一场的妆造。 “杨姐,辛苦了。”安迟叙礼貌寒暄。 杨煦摆摆手。大概是那次晏辞微在场时,她俩已经把底牌交干净了,她没跟安迟叙来那些虚的。 “你的方案我都记下来了。明天的节目没那么重要,所以我乐意赌一把。” 说话也直多了,哪儿像刚见面时,还要把安迟叙支开私下商量。 “赌我的方案能不能有节目效果?”安迟叙挺自然的跟上话题。 “啧,看把你能的。”杨煦似乎对她擅自接腔一事不大满意,白了一眼。 “是。我就想知道,你这么大胆的风格,到底能不能行。”杨煦用了大胆二字。 安迟叙坐端正了点。“不敢。” 杨煦瞥向她。 “也有我们小组成员的功劳。”她装得老实似鹌鹑,乖乖巧巧的,马尾都梳得妥帖,和好学生没区别。 杨煦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有几颗不大明显的雀斑。 怪她平日存在感太稀薄,大家对她的印象趋近于马尾好学生的符号,注意不到这样细节的地方。 今日私下会谈,她约莫是展露了些锋芒,才让人多再意起她的容貌。 然看了几眼依旧难以记清她的模样,杨煦再低头,只记得马尾和稀疏的雀斑。 “说的好像我不知道沈既白的人设是你全权负责一样。”杨煦剜了安迟叙一下。 “这风格和沈既白最近的挺像。你不用给你组员贴金。” 语气还有点阴阳怪气。 “那不能。唐殊不要脸,我要。”安迟叙指了指文件抬头的三个名字。 安迟叙也没说错。 这份企划确实不完全是她做的,她只定下了“反差感”这一条关键要素,把整理出的人设发给了两个组员。 她给的是骨架,血肉还是组员填充的。 当然,她也做了修改。 杨煦脸上的嘲讽和笑意同时淡了。她把安迟叙发过去的内容打开,有几个地方要跟安迟叙确认。 “这个嘉宾不好相与,在外是耿直人设。你不觉得我这么说,会和她雷同吗?如果有人说我是学人精,怎么办?”杨煦还是比沈既白专业的多。 沈既白只会拿着安迟叙给的东西背,合不合适她,都得安迟叙去调整。 相比之下,杨煦有自己的看法,对某些可能的反应预测也更准。 “你应该看见我给的关键词是反差了。你明天不是去扮真性情的,是尽可能多的展现‘你’独特的那一面,而不是人设。”安迟叙解释了一番。 “那真要是让我扮演‘我’,我还要你这个人设策划师干什么?”杨煦这话还挺有试探意味的。 她有些明白安迟叙想做什么,不敢苟同,不敢尝试,只敢拿不重要的节目赌一把,这样输了也不要紧,本来节目也没流量。 如果真面目能被谁喜欢,没人喜欢戴着面具示人。 但业内都这样。用人设策划师是早已探索出的可行道路,于是后来者竞相模仿,没人再敢做自己。 “那你多多努力,争取早日把我开了。”安迟叙也不示弱,没直说自己的想法。 这是她在沈既白身上尝试过后得到的,第一个属于她的想法。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她也成功过一次了。 她会不遗余力的尝试它,哪怕丢了饭碗。 那样她正好回老家,也不必再承受晏辞微的纠缠和相见相离的痛苦。 “你和沈既白也这么说话?”杨煦可算笑了,脸上的粉底卸了一层又换一层,她的笑终于达了眼底。 “是吧?”安迟叙支着头,在杨煦平板上圈了几个地方。 杨煦扫了一眼,再次摆手,这次的意思是送客。 “回去准备你的综艺去。明天就知道了。” 安迟叙抓着包走出工作室想,不愧是准一线明星,手里的消息好多。连她们组要参加《暴风营地》的策划都知道。 也许这一点也可以利用。 * * * 安迟叙准备完沈既白的事,一头钻进求生综艺的方案里,一直到下午六点。 她终于想起来还要给晏辞微交加班申请,把前几天写好的申请表拿上,在座位上呆了两分钟才起身。 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7跳到23,安迟叙的心悸又重了。 她已经快一周连晏辞微的影都没看见了。 自从晏辞微调到她的部门担任总监,她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晏辞微总会孜孜不倦的来找她,求她,爱她。好像某种心照不宣。 也许晏辞微是真的生气了,放弃了。 ……她只会祝福她。 安迟叙深吸一口气,走进23楼,慢腾腾的往晏辞微门前挪动。 速度慢到堪比高中大课间下楼跑操。 终于挪到晏辞微办公室门口,安迟叙捏紧拳头,敲了敲门。 “进。”大概晏辞微也没猜到是谁,她声音挺哑的。 办公室内太过安静,安迟叙推开门的声音都足以惊动灰尘。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一个角,钻入办公室,轻轻关门。 她看见晏辞微手背上缠的绷带。 脚步停了。 晏辞微这才意识到什么,迟缓的抬起头,捉贼一样迅速把那只手藏起来。 已经晚了。 安迟叙拧起眉头冲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把绷带揭开。 “别……”晏辞微用了点力挣扎。她往回来,怎么也拼不过安迟叙的执拗。 绷带落下,上面有扭打的淤青,些许划伤,还有针扎的痕迹。 安迟叙分不清哪些是因为晏辞微吃了药,哪些又是因为什么。 “团团,我没事。”见安迟叙松了手,晏辞微急忙把手藏回来,用袖口把它罩住。 “怎么弄的?”安迟叙没什么表情,杵在晏辞微身前,雕塑一般用阴影笼罩她的脸。 晏辞微鲜少看不清安迟叙的表情。 她的团团向着她时永远鲜活、光亮。那张呆木的脸会挂上笑,亮堂堂的沾着水光,还有健康的血红色。 而不是此刻这般满目阴鸷,漆黑成墨。 她越来越像自己,也越来越陌生。 晏辞微一个哆嗦,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害怕。 “和昭吟打的。”明明上次都没被发现过。晏辞微别过头,往后躲。 “你们争权是靠打架?”安迟叙不像别人。 不像母亲,也不像妈妈。不会在这种时候嘲讽她。一切问句语气都很平淡,只是带着些不容忽视的意味。 “那也不是……”打架是最小的麻烦了。可这些伤又不只是打出来的。 晏辞微没有说实话。安迟叙看出来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拉了把椅子坐下,拿起随身带的药膏,找到晏辞微随便塞在抽屉里的绷带,给她重新上药。 “只有这些吗?”安迟叙挽起她的衣袖,只在上臂看见了些许伤。其实都快好了,她没必要重新上药。 “嗯。”怎么可能。 安迟叙也没说信不信,拿药膏轻轻的抹。 晏辞微侧着头,如坐针毡。整个胳膊都在发烫。 “可以了,团团,我自己擦过……”安迟叙到底为什么会随身带伤药? 晏辞微烦躁这一点,烦躁她被安迟叙拽着的手,烦躁这暴露的伤。 “绷带都没放好,也没看见药膏。”安迟叙点了一句。 她还没说晏辞微眼底的青黑都快比她眼瞳深,眉心还爆了颗痘。 晏辞微万年不长痘,皮肤好得让人艳羡,更别说黑眼圈,以前和她假期天天熬夜云雨,也没见黑成这样。 一定有什么事。 “姐姐。”安迟叙还是软了心。 “你怎么把自己照顾的乱七八糟的?”明明照顾她就可以照顾的很好。相伴的十年里安迟叙从来没有过成这样。 高中时的她就像濒死的流浪猫,她是被晏辞微亲手喂养长大,皮毛变得油光水滑。分手之前,所有老同学见了都说她过的很好。 怎么到了晏辞微自己,就没见她上心了? “我自己可以。”晏辞微猛一用力,夺回了自己的手,咬着绷带缠它,没让安迟叙继续。 “我不能给你上药吗?”安迟叙指尖蜷缩一瞬。 晏辞微没抬头,更没回话,咬着把绷带重新缠好,又把那只手藏回衣兜里。 “又加班吗?”然后若无其事的拿起安迟叙带进来的文件,看了起来。 安迟叙默了一瞬,看向晏辞微。 她只看见晏辞微一双眼如常,温柔微凉,桃花含水似情。 安迟叙有点疲倦,眼里的光淡了。 晏辞微没看见一样继续。“按三倍补贴给你。可以的话,早点下班。” “催得都紧。”安迟叙也没再纠结刚刚的事。 尽管心悸一直静不下去。 以往看见晏辞微就能平复的不安,如今这一安慰剂失效。 安迟叙想抱抱她的猫,又想到那一条信息。 偌大的世界,爱人就在眼前,她竟只剩自己。 …… 晏辞微没多语,盖了章,让安迟叙交到财务部。 安迟叙接过,公事公办的道了谢。 她往门外走,听着心跳声又一次扩大。 “团团,我可能……”幻觉一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安迟叙甩过头,马尾扬起细尘,卷得光都颤抖。 她只看见抿着嘴的晏辞微。 晏辞微的眼神不变,面容不变,发型不变,衣着不变。 一恍惚,她还是二十岁,会在下一瞬搂住安迟叙,给出一个拥抱。 所以她真的没有开口挽留,那是安迟叙的错位回忆。 安迟叙热了耳根,回过头匆匆离开办公室。 留下晏辞微按住桌面上的文件。 她烦躁的咬开一支水果烟,撑着头,指甲慢慢往皮肤里陷。 团团,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 十一点半忙完,安迟叙收到一条消息——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事业线会多一点[可怜] 拿捏咔捏了两个人的人设图,摆上去试试[让我康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小宝贝 安迟叙处理完纲要, 伸展肢体,看了眼时间,刚刚十点。 今天的事完成, 她可以回家了。 比平时的十一点过, 还是要早些。 安迟叙慢吞吞的收着东西,看了眼办公室。 她不会强迫组员加班,也没有给组员安排超过一天工作量的内容。 有几个组员主动加班,图她刚要来的三倍加班费。但也不会待到这么晚。 这个时间点,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 安迟叙靠着椅背默了几分钟。她的桌上还摆着前几天用过的牛奶杯。 安迟叙把它洗干净, 放回桌角, 像在等谁一样。 又自觉无趣, 眉心微蹙, 提着包离开了。 站在大楼下, 安迟叙抬头仰望,只见高层一片灯火。 23层的灯关明晃晃的艳丽,亮到刺眼,似人造太阳。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安迟叙言轻人微, 还不够资格。 安迟叙猜测和晏昭吟有关。也许甚至还和晏辞微的母亲有关。 安迟叙把思绪滤入脑海, 又望了23楼的灯光几眼,转身踱步, 慢慢走入黑暗。 “护送”她的人不在, 一路漫长如夜。 到了家,安迟叙抱住前来迎接她的橘子。 “后天就要再见了……”安迟叙摸过橘子的猫猫头,听它一声咕噜, 心情微沉。 “你说我养一只和你很像的怎么样?”她提着橘子进了猫房,给它加水加饭。 一天下来,猫食盆已经空了。 安迟叙难免揪心, 可能她还是不太适合养猫。 升了组长以后太忙了。尽管是升职加薪,可她完全没时间陪小猫。 哪怕猫粮有子东投喂器,猫砂盆有自动铲屎器。她和小猫的陪伴终究是不够。 小猫会不会寂寞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回家看见趴在门口的橘子,她会很难过。 “算啦。你主人的家人把你接走也很好。”安迟叙想,能特地来接猫走,应该很关心猫,怎么也不至于像她这样忙,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在家吧? 安迟叙坐着看了会儿,打开手机本来想拍照留念,却看见裴昱希小号发来的转账。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安迟叙没想收。橘子给她提供的情绪价值已经可以抵消她买猫咪用具的钱了。况且,裴昱希给的太多,如果只给她这个月的,她还能勉强收下。 安迟叙不敢随意欠人情。她身上的情债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安迟叙点开想退还,却发现这次转账的数额不太对。 仔细数过,安迟叙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昱希给她转了十五万过来。 【那个,小姐姐,你是不是打错数字了?】安迟叙赶紧把这笔钱退回,不安的问了一句。 对面没回。 安迟叙看清转账发起时间,深呼吸把不安按回去。 裴昱希是上午给她发的转账,现在睡了也很正常。 肯定是输错数字了。 安迟叙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安,特地录了一段橘子的视频发过去,再洗漱睡觉。 * * * “晚上见,小宝贝。”安迟叙拍拍橘子的猫猫头,多给它加点了点粮再出发。 到了办公室,开完会,安迟叙带着负责杨煦人设的组员去了杨煦的节目现场。 同时她还带着平板,今天之内她得把组员给的综艺策划方案批注完,最迟明天要开会商讨。 “最近公司有什么八卦吗?”坐在车上,安迟叙悄声问何语檐。 何语檐专业能力稍差,但性格好,人缘广,像个带收音机的小喇叭,公司上下什么八卦都逃不过她。 安迟叙觉着她身边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现在她是组长,肯定希望尽可能带领这个小组走得更好,信息是必要的。 何语檐思考了一会儿,还真给她挤出两个。 “宣传总监出轨了算吗?前两天小三闹到楼下来骂她不离婚,原配带着女儿在她旁边摆了个摊也在骂。”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安迟叙在外跑通告,自然不知道。 “嗯……算。”虽然安迟叙不认识宣传部总监。 “那我跟你细讲啊,可炸裂了……”提到八卦,何语檐面露兴奋。 今天不止何语檐跟着安迟叙,另外两位也在。 两个人坐在前排,手里还在看杨煦下一场活动的细节,却一起竖起耳朵。 安迟叙听的心不在焉。她想知道的是和晏昭吟有关的事。 从总部过来,同样有继承权,职位还比晏辞微高的人,到了她们s市分部,不可能没闹出点什么事。 和晏辞微打架了这件事,安迟叙认为是没有的。都多大人了,没记错的话晏昭吟都快三十岁了,不至于还要动手。 别的方面比如抢项目,诬陷,说不定会有。 “还有吗?”听完出轨八卦,安迟叙咂嘴。她家那俩都出轨过,现在听这种八卦真不觉得有多奇葩。 “这个只是听说,还不确定。”何语檐再次压低声音,凑到安迟叙耳边。 惹来前排两个人回头。 安迟叙给她们一个眼神,又把她们赶回去了。 “我们分部的总经理要换人了。”何语檐终于说到了安迟叙想知道的事上。 “晏昭吟?” “不清楚。我只知道据说,据说啊,不是晏辞微这一派的。你知道的,小晏总上任时间不长,但已经在逐步接手s市总经理的工作,我们都猜测下一任不是她,就是她那一派的那谁。但最近她那派的突然被调回四九城,没了竞争的可能,她自己还缺乏经验……”何语檐消息是真的灵。隔了那么多级的领导调动她都清楚。 多半对她来说,这些消息也就只是个八卦。 安迟叙慢慢沉了眸光。如果晏辞微是因为这件事疲惫成那样,也合理。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一件事。”安迟叙没有压声音,还特地放大了点。 “听说晏昭吟跟人打架了。”她这八卦比前两个加起来还劲爆。 何语檐眼睛一下亮了,还想听细节。 “打得狠,另一个人伤了胳膊,两天没来上班,才回来又被针对……”安迟叙确认前排二人也在听,继续编。 * * * 看过杨煦的节目。她本职是演员,发挥相当出色,没有完全本色出演,却也达到了反差的效果。 这场节目是直播。节目结束,几个词条就爆上了热搜。 安迟叙看着给宣传部投了几份剪辑视频,要她们去运作。 而后她去做别的事,等待舆论发酵。 何语檐不愧是小喇叭。不出一天,安迟叙在下班时间去卫生间,都能听见有人在说晏昭吟打人的事。 被打的已经从她模棱两可的某人变成了晏辞微的人,当然,不是晏辞微本人。 安迟叙还没到要去毁晏辞微形象的地步。说到底,她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晏辞微? 安迟叙慢条斯理的洗着手,听那两个聊八卦的人从背后走过。 她打开公司群,当然是底层员工自己建的小群,就看见有人在问这件事。 她的目的达到了一半。 安迟叙回到工位,又确认过“杨煦 黑心天使”这个词条依旧占据高位后,给杨煦发去消息。 【杨姐,恭喜。】这是杨煦最近第一次单独上热搜高位。 多个词条冲进前十,刚刚安迟叙关注的那一个最高去了第二,可惜被另一个明星被曝隐婚的消息压了。 杨煦先前是二线明星,热度不温不火,上一部爆剧爆的不是演技和她本人,是她和女主的cp,粉丝还被女主吸去大半,成功升咖。 杨煦在寻求突破的机会。而正好,安迟叙也在找地方实践她的理想。 杨煦的身份刚刚好。她是一个有热度,却没真正红过,还有一定实力的明星。 倘若换一个真一线,安迟叙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自己的功劳,亦或者换一个沈既白那样的糊咖,想爆热搜又太难了。 安迟叙觉着,她连续两次成功,应该属于天时地利人和。之后不一定有那么幸运。 【同乐。】杨煦这个点刚好下班。安迟叙把她日程都记下来了,她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卸妆,嘴上呵了声,打字的手还是相当老实。 【我现在承认你还是有点东西。之后一起努力吧。】这句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但对杨煦来说,已经算认可了。 安迟叙看见,也没什么波澜。她不需要杨煦的认可,数据更重要。 只不过今天她需要杨煦的信息源。 寒暄了几句,安迟叙夸了杨煦一顿,把人都夸肉麻了,直喊她停,有话直说。 安迟叙这才缓缓开启话题。 【姐,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咱们分部很动荡?】 杨煦那边持续了好一会儿的正在输入中。 【你是说换总经理?】 看来这件事已经铁板钉钉了。安迟叙轻叹一声,继续打字。 【是。我听说是因为……最近来视察的那个,打了人。】 对面又闪了好一会儿的正在输入。 安迟叙没在意,放下手机继续批注。 五分钟后,新消息才发过来。 【你是哪一派的?】 对方如安迟叙所愿,接收到了告知这一消息的目的。 却换安迟叙不知如何回复了。 * * * “她走了?”晏辞微抬眸扫了一眼,确认是进来的是秘书,这才安心低头看向手机。 手机里是监控画面,对准的安迟叙的工位。 那里已经空了,牛奶杯还放在晏辞微之前放过的位置,等待她去拿一样。 秘书跟了晏辞微很长时间,知道她有一个很在意的人,二人曾经走到订婚那一步。 “是,走的很急,从微表情来看,很生气。”但秘书知道,晏辞微问的不是安迟叙。 “您中午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只是……”秘书欲言又止,看向晏辞微桌面上的调动书。 “无事。再去添一把火。”晏辞微手机也没关,换了个界面,播放视频。 秘书有点看不懂,奈何也没法多问。 “你先去休息吧。”晏辞微已经让她下班。 秘书也就放空脑子,把要去顺水推舟破坏晏昭吟形象的事丢了出去。 秘书离开后,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 晏辞微干脆关了灯,靠在办公椅上静默。 半晌,晏辞微摘下耳机。 屏幕上的视频里,有金色的猫在到处走动。 视频末尾还有女人的声音。 “小宝贝。” 晏辞微按掉屏幕,怔怔的望着墨色的天花板。 为什么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安迟叙就兀自做了这么多? 她明明……最不需要她的帮助。 同一时间。 “新的商务待会儿给你,记得签。还有,你听说晏昭吟的事了吗?闹好大。”经纪人谈完爆热度后来的商务,回到杨煦身边,想跟她分享最新情报。 “……听说了。”杨煦又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回复,把手机放在一边。 屏幕没关。 经纪人看见了安迟叙发来的消息。 【我只是小组长,我们组也只是底层,这件事还轮不到我去站队】 “……她消息还挺灵。”经纪人一时语塞。谁也没想到那么内敛安静的策划师,比她们还先知道这件事。 “咱们呢?是不是跟她一样,也别站队比较好?” 杨煦这才勾了下嘴角,弧度带了点嘲弄。 “你信她不站边?” “什么意思?”经纪人又看了一眼安迟叙的消息。她找不出错来。 “她是晏辞微亲自提拔的。”杨煦点了点安迟叙最开始开启话题的那一句。 “罢了,做好准备吧。”经纪人可算看明白。 从安迟叙被分配给她们当策划师开始,她们就直接上了贼船,偏偏安迟叙还做出了成绩,都没法反悔。 * * * 七月一号了。 六月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结束在清晨,梅雨季快要结束。 安迟叙抱着猫在路边等待裴昱希的家里人,嗅着熟悉的泥腥,心口闷如淋雨。 今天是周末,她下午还得回去加班。 而裴昱希的家里人恰好把时间定在了上午。 “我会想你的,小宝贝。”附近的椅子都被雨淋湿了,安迟叙只能站着。 好在猫不重,套上牵引绳之后异常乖巧,窝在安迟叙怀里不怎么动。 安迟叙摸着它的头,有些微妙的伤感。 这会儿时间还很早。天都才刚刚亮,积雨云经过一夜释放,如今薄如蝉翼。 远处天光大亮,照得安迟叙不免闭眼。 光线又忽暗,安迟叙这才意识到晃她眼的是车灯。 不愧是一次性能给她十多万的人。安迟叙盯着有些眼熟的车出神。 她完全没有想到,从那辆车上下来的,就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晏辞微下车时已经戴好了手套。手里还捏着一只口罩。 她头发未梳,凌乱到有点狂。 衣服却整理得服服帖帖,像要参加晚宴。 晏辞微抬头望见安迟叙呆愣的眼,朝她走来。 仿佛在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晏辞微:早点回家 安迟叙:从十一点改到了十点 第32章 第 32 章 不信任 晏辞微踱步的速度比以往都慢。 一步一顿似的, 背着光,满身阴影,叫人看不清眼神, 连眼底的红痣都磨灭了。 她只剩一身黑, 戴着手套的手却白到泛起光泽,在阴面异常显眼。 整理手套的动作,都好像打斗前的准备,有致命的从容,优雅如豺狼。 一恍惚, 安迟叙看见了她眼底的血丝。同样猩红的痣也惹着眼, 成了厮杀后的血色。 那一瞬间好像安迟叙成了一抹蜉蝣, 而晏辞微是随时能置她于死地的洪水, 染了墨色, 是铺天盖地的黑。 安迟叙再眨眼,心跳在两次眨眼中停止。 晏辞微已来到她面前。 压迫感近了。 安迟叙已经很久没有被晏辞微的气场冲击得头抬不起来,肩背也驼着。 而此刻,她连膝盖都差点弯了。 晏辞微到底想做什么? 安迟叙勉强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淡定, 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脖颈,撑起沉重的头。 她想她的眼神一定带着恨。还是被逼出来的极恨。 晏辞微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俯身。 朝她伸出手, 那只才被安迟叙上过药的手还戴着充满嫌弃意味的手套。 “团团,给我吧?”晏辞微的语气不过如此。 好像她们很平常的一天。晏辞微又一次做好了出游计划,带着她出门时弯腰, 想接过她手里的挎包。 安迟叙眉心蹙动。她抱住猫包往后退了一步,身抵在长椅扶手,还有一半依旧被晏辞微的阴影笼罩。 “裴昱希是你的表妹。”她已经能够得出结论了。就算没有细聊过家庭, 安迟叙也知道晏辞微的妈妈姓裴。 只是,安迟叙从不知道晏辞微还有表妹。过去十年,她只听晏辞微说过那一个堂姐。 也对。晏辞微的秘密那么多,她又如何能看透这个人的全部,遑论拥有? “是。”晏辞微保持着讨要的姿势。 或者说,命令的姿态。她怎会是索求的那一方,不过是面对不温顺的臣子,上前以示警告。 “之前没和你提过,因为裴昱希常年在四九城生活,大学才来s市。”其实,安迟叙有一个机会能了解晏辞微全部的。 她们曾经订婚,亲密无间。 只不过安迟叙主动放弃了。 这份隐瞒也许带着晏辞微不为人道的报复。 安迟叙沉了眼眸。她还是做不到和这样的晏辞微对视。“裴落尘也是?” “她是裴昱希的亲姐姐。”晏辞微似乎等的不耐烦了,解释过后,伸出手快要碰到安迟叙怀里的猫包。 然安迟叙反应比她更快。 猫包被安迟叙藏在身后。安迟叙扬起头,错开晏辞微冷无波澜的眼,望向她身后缓慢撕开沉云的光线。 阴天的太阳还照不透晏辞微的阴冷。安迟叙一身鸡皮疙瘩带起寒战。她咬痛嘴皮,一定要做最后的争取。 “我不能把橘子给你。”这是她找了十多家才说好的小猫。 她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期待,花了几天几夜熬读养猫知识,精心挑选了相关用品。 这才换来这么一只乖巧可爱的猫。 还只有三个月的时限。 晏辞微连三个月都不肯放过她吗? “为什么?”晏辞微略收手,依旧挡着光。 安迟叙听见自己手机的震动。 她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查看,手都在抖。 是一条转账信息。十五万依旧到了她的账户。 还是她上周新开的,没有告诉过晏辞微的银行账户。 “不是……钱的问题。”安迟叙克制着嗓音的颤抖,喉头如溺水般灼烧,疼痛难忍。 她好像没法呼吸,伸手抓住救命浮木,竟是晏辞微放好的诱饵,满是毒刺,她被扎了个对穿。 “你照顾不好。”晏辞微语气始终如一。好像她不是在和爱人吵架,竟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我有专人看管。裴昱希能随时查看它的状态,也会更放心。” 多残忍的话。安迟叙甚至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以前说过证明自己的话,也不断尝试。 可晏辞微哪里会信她? 晏辞微在十件最重要的事上信任她,唯独漏过这一件小事。 她不相信安迟叙可以自立。 安迟叙胸口的起伏好剧烈。睫毛颤抖,扇动着视野不断明灭,把晏辞微变得一帧黑,一帧白。黑得可怕,白得刺眼。 “凭什么这么说?”最后安迟叙没有道理可讲,只剩压抑不住的情绪。 “我已经照顾它半个月了。” “你生过病。本身就有鼻炎,不适合养这种频繁掉毛的动物。” “可你根本就不喜欢猫,不喜欢宠物!我,我怎么能把它交给你?”安迟叙眼睛已经红了。 饶是晏辞微装的再好,看见她血红的眼,依旧止了止呼吸。 “我有专人照顾。管家、佣人,还有兽医,全天待命。它会有单独的房间玩耍,会有专业的爱猫人士陪玩。” 默了很久,晏辞微才说出这番话,语气恢复了方才的淡漠。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做得到。别说单独划一个房间,雇人陪橘子玩。 如果晏辞微想,她甚至可以给橘子造一座专属花园。 这是她们最基础的差别。安迟叙想到养猫时看见的那个问题。如果有人要拿一百万换你的爱猫,且她可以给猫比你好百倍的生活环境,你换吗? 真正遇到了,才知道这样的问题有多痛。白得的金钱对安迟叙来说没有意义,可她在听见晏辞微话的那一刻想到的不是橘子,只是她自己。 “为什么不能让我带着,这么久好不容易——” 可橘子从来都没法成为她的依靠,不懂人言的猫也没法给予她想要的安定感。 养猫的过程,和被晏辞微饲养的过程是不一样的。 安迟叙又一次尝试失败了。 她迷茫的望着天光,撞进晏辞微的眼,湿了眼眶。 她自私又决绝的脱离晏辞微这么久,竟还是找不到她想要的。 难道要她自愿戴上项圈,回到晏辞微的掌心,她才能获得渴求的安宁? “我没法允许。”晏辞微戴上口罩。她看见安迟叙已经放弃了。 “没有我,你做不到的。给我吧。”话冷如血。 …… 安迟叙再抬头时,橘子的猫包已经被晏辞微提走了。 晏辞微最后的话回荡在安迟叙耳畔。安迟叙按住眼帘,无力的靠在长椅上,半身湿透。 晏辞微的车开走了。不带一丝停顿。 安迟叙呆望了许久,直到看不见远去的车里,晏辞微掐着手腕,血顺着掐出的伤口流过新伤旧伤。 橘子在车后座不安的叫着,晏辞微又一次踩下油门,冲刺的速度近乎疯狂。 * * * 求生综艺《暴风营地》召开了第一次策划会议。 这次到场的策划团队依旧只有五个。那一个没能找到逐光卫视大楼的被直接排除在外。 安迟叙顶着堪比晏辞微的黑眼圈带了两个小组成员前来开会。 这两个是提出核心内容的组员,安迟叙看过她们过往企划内容,觉着她们只是缺一个契机,打算重用。 距离橘子被晏辞微接走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进入七月,梅雨季走后,s市便开启了持续高温。 今天气温也高。安迟叙带着人进会议室时也满头大汗。 “安姐,你真的还好吗?”跟来的其中一个关心了一句。 安迟叙看起来像一周没睡觉了。 安迟叙摆摆手。“撑完这个会还是没问题的。” 她把自己埋进综艺策划里,就为了忘掉晏辞微的存在。 谁知道,最近晏昭吟和晏辞微杠上了,上层变动过大,风雨欲来,催得她们底层都听了些风言风语,每天左耳朵听晏辞微的人被调走,右耳朵听晏昭吟的糗事。 这两天她们似乎从人员争到了项目。晏辞微有几个当总负责人的项目,晏昭吟看上了。 不出所料的话,很快就要轮到《暴风营地》了。 安迟叙就觉得头疼。她实在不想再看见那个人,幸而这几日那人也忙,没怎么出现。 “先给你们讲一下。她们组之前是《晚安,陌生人》和《剧本之外》的策划,是这次实力最强的团队。右边的之前做晚会策划,也不容小觑。”人到的差不多,安迟叙悄声跟自己的组员交流。 第一期节目内容大概和她们组无关。说到底,安迟叙都做好节目开始拍摄,被喊去现场当杂务工的准备。 组员们也乖乖巧巧的听着,记录着每一个团队的特点。 总负责人还是上次那位希望注重人物关系而非实际内容的中年人。安迟叙听她讲话,缺乏休息的头更疼了。 节目总体方针是安迟叙提到的实力最强团队做的。前几天才发下来,完全是故意为难剩下的团队。 安迟叙连续熬夜,也有这个原因在。 第一个汇报的也是她们组。她们组讲完,总负责人神情满意。 安迟叙两眼一闭,想休息了。 第二个汇报的是那个晚会策划团队。出人意料的是,她们拿出的方案和第一个团队很相似。 只是内容上更符合总负责人的要求,多了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这样容易产生人际关系复杂性的环节。 第一个团队队长脸都黑了。 “啥情况?”组员戳了下昏昏欲睡的安迟叙。 安迟叙勉强睁开眼。“有内鬼吧。” 团队糊就是好,第一期节目还没人打入她们组内部偷资料。 看着两个团队吵起来,安迟叙竟觉得机会来了。 “想不想争一把?”这会儿没人敢出头,但总负责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僵持下去,待会儿免不了一顿骂。 安迟叙看向身后的组员,两个组员面面相觑,不太明白。 安迟叙干脆站了起来,抢了本该上台汇报,但此刻缩边边的第三组的话筒,拿着U盘上台了。 她看了总负责人一眼,在其略带探究,但不阻止的眼神中,开始汇报她们组的内容。 两个组员幡然醒悟,这才赶到安迟叙身边,帮她做补充。 安迟叙说到一半,两个撕架的团队也不吵了,都盯着她看,不怀好意。 安迟叙依旧淡然。这样的视线对她的伤害赶不上晏辞微那日半分。 “我们组提出的主要想法是将狼人杀和求生内容结合,将嘉宾分为三个阵营,体现对抗性,但分组采取随机,嘉宾互相不知道彼此阵营。第一期节目定在森林中拍摄,给到的明面资源可以很少,且都是必需品,比如帐篷,但要拆开……” 安迟叙汇报完,跟总负责人打了招呼就带着组员坐回去了。 剩下两个没有汇报的团队也看着安迟叙她们。 安迟叙慢慢平静呼吸。 她们小组是很没有存在感。 但这种东西向来需要自己争取。 当然,也需要内容的配合。安迟叙对自己组策划的内容还是很有自信,至少一定符合总负责人的要求。 等剩下两个组讲完,总负责人果不其然开始骂人,尤其把那两个互抄的痛批了一顿。 “你们还知名策划团队。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如她们。”总负责人点着安迟叙她们组,成功引来一波仇恨。 安迟叙也猜到会有这种发展了。总归她不是来交朋友的,之后要防着内部出问题。 “你叫安什么来着?算了,你们组留一下,第一期节目就交给你们了。剩下的年轻人,要努力啊,别一天到晚想歪门邪道。我要的是策划内容,要她们给观众演宅斗,不是你们给我演……” 这会儿两个组员看向安迟叙的眼神都变了,带着遮不住的敬佩。 还真给她们捡漏捡到了。安迟叙跟着总负责人去了单独的会议室,商讨第一期细节。 之后的半个月里,安迟叙忙着和节目方协调第一期内容,确立阵营体系,还得把金主妈妈的广告不违和的融进去,忙到真无暇思考晏辞微。 晏辞微也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没再来找过她一次。 安迟叙也没想到,她和晏辞微再见面,是在各部门的集体会议上。 总部的人来召开会议,组长是最后一级可以参加会议的职位。 安迟叙看见主持会议的不是晏辞微,而是晏昭吟时,心底一声咯噔。 再看见晏辞微,她坐在部门总监的位置上,周围本该围着她的心腹,此刻却一人都没有。渺小的会议室里单独空出一个位置,周遭空旷,仿佛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 晏辞微被架空了,今天将是她的受刑日。 安迟叙看见这一幕,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 她怔怔的看了好久,心悸的瞬间,匆匆低下头。 晏昭吟正式开始讲话时,晏辞微回头了。 她在茫茫人海里与世隔绝,却精准的抓住了那唯一一条落在身上的眼神。 笑容如雪。 安迟叙已经低头,视线就这样错开。 之后是晏昭吟漫长的讲话。 安迟叙听不进太多,回过神来时,只听见晏昭吟说:“晏总监的决策出错,内容方针爆点不够,没有值得用于宣传的抓眼球片段,不适配现在的娱乐圈,大模型预测热度平平,且播出后达不到播放量指标,爆不了热搜,没法拉投资。现在平台更需要快节奏大爆点,争吵八卦的内容才能抓人眼球。因此她的两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之位,交给上一个节目霸榜热搜的周倩接手。大家有异议吗?” 晏昭吟只说了大模型预测,没有说实际数据。 虽说大模型是公司内部产物,它可以预测一定的观众反应,连接大数据平台,实时更新观众喜好,方便策划调整自身。 但安迟叙也曾用过,这个所谓的大模型,连沈既白会爆路人拍摄片段,和杨煦反差人设能得到好评都预测不出来。 说到底,观众复杂,人数众多。大模型能预测最活跃的那一批人,却没法代表全部。 有点经验??的年轻策划不会轻信公司的大模型,晏昭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晏昭吟恐怕已经处理完晏辞微身边的人,才会连一个更正经的理由都不去想。 周倩毫无疑问是晏昭吟那一派的人。说是项目交接,实际也是要把晏辞微从总监位置上扒下来。 这一出要是让晏昭吟成了,别说s市分部总经理,晏辞微恐怕要直接离开集团内部。 就像……两年前那样。 全场鸦雀无声。和晏辞微无关的人躲着视线,受过晏辞微帮助的人低着头。 和晏辞微敌对的人讥笑起来。“小晏总还是不行啊,比不上你母亲,这么低级的错都能犯。” “我觉得晏总监是真的累了,可能真不太适应现在的节奏了吧?还是应该尽早让给真正有实力的人,而不是仗着身份乱来,是不是?”一个中年同事颇为关心的开口。 “说到底,还是晏总看得准。”这话指的当然是晏昭吟这个晏总,毕竟,她们都知道过了今天,晏辞微恐怕连晏总都不是了。 “周倩先前接手才几个月,就把《感情候场》推上热搜第一了,播出期间稳居前三,不是靠吵架就是靠反转,招招见血,观众最喜欢这种。” “也不能怪她,毕竟是晏家人,没人敢管。可惜这回……天不遂人愿咯。” 渐渐的,会议室只剩下冷嘲热讽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以示站在晏昭吟那一边,以表忠心。 所有人的反应好像晏辞微的节目已经播出,糊穿地心,让公司蒙受十几亿损失了一般。 晏辞微的内容有错,导向有错,方针更是错上加错。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晏辞微说话。 偏偏晏辞微依旧坐在左右无人的空旷里,睫毛微垂,嘴角勾着如常的弧度,神色淡漠,似不败雪莲。 晏昭吟十分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她花了一个月,终于把晏辞微留下的势力连根拔起,今天是收获的日子。 谁叫晏辞微之前传她谣言,还是打人这样恶劣的内容……要不然她还可以留晏辞微几天,等她真正出错。 现在,晏昭吟等不及了。 她瞥向晏辞微的眼睫,最恨的就是这位堂妹永远淡定的眼,好像她做什么都像个小丑,不值得多看一眼。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马上这人就笑不出来了。晏昭吟正准备宣布。 会议室末尾,突然站起来一个人。 那人存在感太过稀薄,以至于方才坐在那儿,有些人都无视了她,和她左右的人隔空嘲讽着晏辞微。 她站起来,也好像很小一团,只剩个虚影。若不是椅子向后滑时制造了太大声音,鲜有人会注意到她站起来了。 她甩过马尾,露出面上的雀斑,依旧让人对不上她的名字。 “我有异议。”安迟叙克制着身体的颤抖,用尽力气,扩大声音,又一瞬不瞬的盯着晏昭吟。 夏日的热在她唇间烧开—— 作者有话说:竟然有五千四这么多字! 第33章 第 33 章 因为我爱你 大一刚开学, 晏辞微可算说服让安迟叙留在她家住。 她们的相处已经很暧昧了。安迟叙和牙牙学语的小猫一样,喜欢模仿晏辞微,从背后悄悄接近, 再扑一把抱住她。 朋友之间不会这么亲密。晏辞微多次暗示, 安迟叙依旧呆呆的,只会红着脸,什么也不敢撕破。 晏辞微只好另作打算。 恰逢她的母亲要来s市见她,接连几日,她都没怎么和安迟叙呆在一起。 有时晏辞微出了门, 特地折返, 靠在门口打开监控, 一边听, 一边看被她留在家的小猫无措又迷茫的无所事事, 心底不止一点满足。 晏辞微还记得她精心策划的下午。 “你该回四九城了。”母亲坐在窗边,切着鹅肝的姿态优雅从容。 晏辞微骨子里的脾气来自她,骄傲淡定的心气也一样。 她们在餐厅相见,晏辞微特地选了靠窗的位置。此刻她坐在母亲对面, 埋着头不言不语。 母亲身边坐着她的伴侣, 晏辞微的妈妈。 妈妈的出现让人意外。晏辞微喝茶时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扫过妈妈精致的面容,发觉她和记忆里一样, 十多年过去, 竟没有一丝衰老的痕迹,时光在她身上不复存在。 晏辞微总记得平日里妈妈坐在阳光房,那里摆放着各色植物, 还有妈妈喜欢的毛线、画布。 她织毛线的时候非常专注,连晏辞微在她身边跑跳尖叫都注意不到。 有时晏辞微打开了阳光房通往外界的门,去扑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妈妈才会温柔的把她抱回室内, 声音又轻又缓,让她别那么疯。 那时的晏辞微不过五岁,她仰望着妈妈柔和的眉眼,窥见她深邃又缠绵的眼饱含哀伤。 小小的晏辞微不明白,只是问妈妈为什么她们不能一起出去追蝴蝶。 花园那么大,世界那么大。妈妈似乎永远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小小的阳光房。 长到十八岁,晏辞微依旧没能完全理解,却对妈妈眼中的哀伤有些感触。 也许,是这股不知名的愁绪叫妈妈永远不老。 晏辞微只敢看妈妈一眼。曾经她因为多和妈妈呆了十分钟,被母亲拎到禁闭室罚站两个小时。 她收回眼神,身边的晏昭吟夹走她面前的鲍鱼,在她转头时冲她笑,洁然无害,却叫晏辞微半点胃口都没有。 晏辞微对母亲带着妈妈来看她这件事感到惊喜。又因为晏昭吟不知为何也在,而感到恐慌。 晏昭吟的母亲去得早,其母和晏辞微的母亲曾是关系亲近的姐妹,有很长一段时间晏昭吟在晏辞微家度过,睡她的房间,穿她的衣服,用她的零花钱。 晏昭吟就好像晏辞微的姐妹,也许母亲最开始期待她们有这样的关系。 但她们终究不亲不和。在母亲和妈妈看不见的地方经常扭打争吵。 这也是晏辞微离开四九城,去到小地方上高中的直接原因。 晏辞微从来都不客气,隔会儿抢走了晏昭吟面前刚上的浓汤,把它洋洋洒洒的倒在自己酒杯里,一口不动,明晃晃的挑衅。 “晏辞微。离开四九城才三年,你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你的礼貌呢?” 母亲当然不能容忍晏辞微这么做,话语好像戒尺,打在晏辞微手背上。 晏辞微忍着把汤泼出去的冲动。“她先动手的。” 多可笑。无论她在安迟叙面前多么成熟稳重,温柔的好像她哀伤的妈妈。 一旦母亲出现,身边带着晏昭吟,她就会一秒堕回幼童,有了稚嫩的报复,被管教的不服,被冤枉的委屈。 好烦。晏辞微厌恶自己的失控。 母亲是情绪的原罪,所以她在离家的那一天想清楚,要舍弃她的母亲,变成理想中的大人。 “不过夹你一块肉。至于这么抢,跟个顽劣的混子一样撒得到处都是吗?” 母亲说着,把自己的那块丢到晏辞微碗里。 晏辞微攥紧掌心,青筋都凸起来。 “晏昭吟,道歉。”妈妈开口了,这比她来到s市这件事更叫晏辞微惊讶。 她的嗓音永远如水,包容又柔和,是让人心生辽阔的声调。 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 “姨妈,可是……”晏昭吟还想说什么。 晏辞微扬着头,期待这一场道歉。 母亲却敲了敲桌面,示意她们吃饭。 晏辞微捏着叉子沉默了太久。 久到母亲补给她的鲍鱼都凉回海底。 晏辞微才开口。“我不回。” 四九城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人和事。在这里她可以做自己,不被母亲影响,没有烦人的晏昭吟。 最重要的是,她的团团还需要她。 母亲放下餐具,凝视着她。 这双眼晏辞微熟悉又厌恶。她不知道,安迟叙同样习惯这样的眼神,并且带着深藏的喜爱。 晏辞微抬头对上母亲的眼眸。有那么一瞬,她们的瞳孔在光影里重合。 …… 等安迟叙按照晏辞微的邀请,赶到这座餐厅,在辉煌的装潢和奢华的饰品中压着步子,小心翼翼挪到晏辞微在的餐桌时,看见晏辞微的母亲正对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晏辞微母亲身边站着一个成年人,一个略显成熟的同龄人。安迟叙认不得,想来她们也是晏辞微的家人。 只是听着晏辞微母亲的话,安迟叙都有些天旋地转的发晕。 更别说晏辞微的母亲搂住那个同龄人,拽着伴侣,留下被骂得抬不起头的晏辞微扬长而去,仿佛她们才是一家人,晏辞微不过是路过的意外。 “姐姐,姐姐你还好吧?”安迟叙揪了心,也顾不上自己的气场和餐厅格格不入,冲到晏辞微身边。 晏辞微怔怔抬头,迟缓得好像心被剜成九片。 她看见安迟叙,反而笑了。那笑容不含以往的锋芒,凝视着安迟叙,也不带任何侵略。 只是满满的盛着哀伤。盈盈的水是疼痛,蒙住她。 “团团,我没事。让你见笑了。”晏辞微的声音很轻。 她伸出手似乎想抱住安迟叙,又有些不知所措,握着安迟叙的手没能继续。 安迟叙习惯性踮脚,主动靠近,抱紧晏辞微,心跟着她的眼一起哀伤。 约莫这会儿,晏辞微的母亲一家才走过窗前。 晏辞微向那亲密的三个人望去,安迟叙悄然跟上她的眼,心口一阵一阵的抽搐。 “姐姐……”安迟叙恨不得把晏辞微融入自己的血肉,护着她,永远不分离。 晏辞微拽着安迟叙的手臂,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嚅喏。 “没事的,姐姐,我,我们换一家餐厅吃饭。我陪你……”安迟叙也不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 好像烈火终于烧穿了窗户纸,再也藏不住。 “团团。”晏辞微低下头,不让安迟叙再看她。 安迟叙听见了很低很低的哭腔。 “没有人爱我了。” “怎么会!”安迟叙按上晏辞微的手,音量不自觉的拔高。 “怎么会,姐姐,我……我还爱你啊。”是猝不及防的告白。 安迟叙焦急的从衣兜里找出很久以前折的蝴蝶。 她意识到心意的那一天辗转反侧,背着晏辞微折下这只红蝴蝶又不敢送出,多少个夜晚她一只手牵着熟睡的晏辞微,一只手按住藏在枕头下的蝴蝶。 “我……我喜欢你,姐姐。我会爱你的。今天开始,以后,甚至之前……我都会爱你。”安迟叙生硬的将蝴蝶送到晏辞微掌心,语调颤抖。 晏辞微嚼着泪,抱紧终于向她示爱的安迟叙。 “不要骗我。”她收下那只蝴蝶。 “我们说好,要永远爱我。” * * * “我有异议。”听安迟叙重复一遭,晏辞微没了方才的从容,手伸进衣兜,那里装着她每天都会带在身上的蝴蝶。 是十八岁那年安迟叙表白时送的那只。 安迟叙穿过人群,走向会议室的中心,一瞬不瞬的盯着晏昭吟的眼,就快用这份鲁莽的决绝撕破她的伪装。 所有人都站在了晏昭吟那边。所有人都沉默。 只有安迟叙站了起来,打破一边倒的恶意。 场面当然寂静,有些随波逐流的人低下头惶恐。 可是……这个大言不惭的说有异议,公然站在晏昭吟反面的人是谁? 喧哗再次响起之前,安迟叙已经拿到话筒,在投影屏上投了几个名字。 “首先,大家应该都知道这几个综艺。”她举的全都是国内童叟皆知的综艺,是真正的大爆款,有的还登上过央视,被官方表扬宣传。 “无论是《问山海》还是《全民演说家》都不是所谓的爆点综艺。《万象人生》更是深入基层,展现小市民的品德,普通人的一生。这几个综艺的共同特点就是内容导向,注重拍摄手法,叙事节奏,故事本身。” “诚然,《全民演说家》的宣传片是以选手的‘炸裂’发言为主,以达到吸引观众的目的。但诸位想想。倘若它只有炸裂发言,观众只能看见一群宛如没上过学没有正常逻辑、三观的人吵一些明显是噱头的话题,它还能在今天,任意时间点进去都有上万人在线观看,每出一款同类综艺就会被拉出来做对比的地步吗?” “真正让这些综艺耳熟能详,续航超强,成为经典的,正是其中的内容。”安迟叙说罢,熟练的调出数据。 “上个季度的数据显示,观众对于爆点内容越来越反感。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很多综艺只是在恶意剪辑,刻意引导观众矛盾。这是大趋势,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拿出一款真正有内容的节目,是否达到《全民演说家》的地步尚不能知,但至少不会像《感情候场》那样只有前三集播放量超然,后面一落千丈。” “晏经理,我不知道您为何如此坚定的判断,我们总监的方针出错。做策划的都知道,大模型并不准确。您能再详细解释一下吗?”安迟叙说完,头脑热的快炸了。 她浑身发烫,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不止。 耳朵发懵,快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可她还是捕捉到台下那一声微弱的呢喃。 “团团……”晏辞微带着罕见的哭腔,语调颤抖。 她甚至不敢加大音量,只能攥紧拳头望着替她出头的安迟叙。 为什么啊…… 晏辞微不理解。 她以为,安迟叙已经对她彻底失望,满是怨恨。 台上,晏昭吟都愣了一瞬。 她三十年的人生里,还没有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么质问过。 “……你是什么人?你有过什么成绩,敢来质问我的决策?你觉得你比我更懂行?”她下意识反驳,话说的不太好听。 方才沉默的那一批听见她的本性,神色各异。 “我是沈既白和杨煦的人设策划。最近参与《暴风营地》的节目策划,是第一期节目入选的策划团队组长。”安迟叙的心比刚刚静了些。 她的成绩成为了她的底气。原来分开两年,她还是得到了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听见杨煦,台下的人又开始给彼此传眼色。 沈既白她们有所耳闻,还不值得让人注意,但杨煦这几日表现超然,隐隐有稳一线的意思,大家都在好奇她新换的人设策划是谁。 至于《暴风营地》,行业内的人都有听说那两个参与策划竞争的顶尖团队,可没想到是这么个不知名的小团队拿下了第一期。 竟然有些本事。晏昭吟抽了下眼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晏辞微的人?” 她试图转移话题,而安迟叙怎么能让她成功。“如果我是,那我们策划部门所有人都应该算作晏总监的人,毕竟她是我们的总监。晏经理,您已经问了我四个问题了,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团团!”晏辞微在台下,又小声的唤了一句,这次是真的在呼唤安迟叙。 她本那么了解她的团团。胆小怯懦,怕生易哭,更不会提自己的诉求。 这样一个猫似的姑娘,竟公开和晏昭吟这明显有后台的高层叫板。 还是为了她。 她的团团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耀眼。 晏辞微害怕了。 怕她执着,怕她受牵连,更怕她就此……远走高飞。 安迟叙没有回头。她在和晏昭吟对峙,结束前都不该做任何别的事。 “呵。很好。你觉得内容向不错,那你看看这几个的数据。”晏昭吟冷笑一声,调出ppt。 “恕我直言,这并非内容向,而是找不到爆点的白开水向。内容向应该是有清晰的故事框架,或者内容引导,应该由人和事组成,缺一不可。”安迟叙回怼的毫不客气。 台下明显的晏昭吟派脸都黑了。 晏昭吟没有提前告知过她们今天会有人搅事,晏辞微最近安静如死,晏昭吟没查到她有什么动作,以为她是放弃了。 就像两年前。 “晏经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总监的节目并没有播出,你要如何证明她的决策出错?我想这一点您答不出来。您问我是谁的人,是否因为您以己度人,正在拉帮结派?”安迟叙趁着晏昭吟不语,再次反击。 她的话叫原本有些向她倾倒的人心都惊了下。 下一瞬,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安迟叙!”从会议开始被孤立,沉默到现在,原本从容淡定的晏辞微开口了。 一句怒吼,流着汗的额角,暴起的青筋,都在昭示她不平静的心。 也是这时,台下所有人才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叫安迟叙。 “安迟叙,不准再说了。不准再反驳晏经理。她的话不无道理。”谁也没想到晏辞微会这么开口。 难得有一个人替她出头,她竟要阻止。 可安迟叙根本没听她的话,固执的扫过那群晏昭吟派的人。 她在晏辞微的拖拽声中上前,插上U盘。 晏辞微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捏着的U盘不知何时被安迟叙拿走了。 她怎么知道…… 晏辞微当真急了,今天情况如此,这份文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亮相。 她按了几下手机后起身上前,赶在安迟叙把报告调出来之前拔掉U盘,拽住安迟叙的手。 这时晏昭吟接到一个电话,她随意接起,眉头越拧越重,竟匆匆跑出会议室。 晏辞微自然接过会议的掌控权,两句话把事情安排妥善。 “周倩,你接手两个项目的第二负责人。倪虹,谭粒鑫,你们的项目暂停三个月,把财政报告交清楚,人员调查干净。散会。” 她一开口,所有人再也没法思考方才晏昭吟有多少领导力。 晏辞微只需要两句话就能破坏晏昭吟方才建立的一切。 会议室的人懵懵懂懂的走了出去,有人回头,看见晏辞微死死捏着安迟叙的手伫在原地。 两个人没有眼神交流,依旧有微妙的气氛湿黏又沉重,牵扯在她们之间。 晏辞微往门外扎了一眼,再没人敢看向她们,具低头跑开。 …… 晏辞微第一次这样不管不顾的拉着安迟叙。 力气比以往都大,好像在昭告安迟叙,她平日的柔和全是伪装。 安迟叙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视野模模糊糊的,是过度激动的后遗症。 一个趔趄。 安迟叙跌入晏辞微的怀抱。 走廊没有人。太过寂静的环境除了彼此的呼吸,只剩布料的摩擦。 安迟叙抓着晏辞微想要重新站起来,却被她打横抱了起来。 “……晏辞微,放我下来。”安迟叙耳根瞬间红了,拍拍晏辞微的手,抬眸看见她双目通红,手臂被她掌心贴附,一张略软的旧纸片贴在皮肤上,像蝴蝶的形状。 如此,安迟叙也不再开口,只有呼吸向着晏辞微。 而后悄悄伸手,搂住晏辞微的脖颈。 她被她抱得很紧,很稳。 几步路的距离,晏辞微走出了十年的感觉。 好像一步步往前走,她慢慢变矮,变稚嫩。 她怀里的爱人慢慢变回瘦弱的小猫。 光影模糊。 一滴水落在安迟叙额头,由烫变凉,一瞬间的温度变化,叫她也忍不住闭眼。 泪只有一滴。 晏辞微打开办公室门,也不肯放下安迟叙。 直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迟叙这才被她抱在身上坐着。 “为什么?”晏辞微不明白。 为什么要在恨她的时候帮她? 为什么明知道她有计划还要打破它? 为什么看得出晏昭吟很危险还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头? 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的坐在台下成为恨她的一员? 晏辞微做了这么多,她希望安迟叙恨她。 这样她才能爱回去啊。 安迟叙望着晏辞微,给出她最初也是最终的告白,有红色的蝴蝶从窗边飞过。 “因为……我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看不得她们肆无忌惮的嘲讽。 因为爱你,所以听不进她们毫无证据的诋毁。 因为爱你,我做不到旁观你的孤立无援。 因为爱你,我想试着成为你的依赖港湾。 因为爱你,所以这样怯懦的我,也可以鲁莽一回—— 作者有话说:今天留言有包包[可怜] 往后的回忆片段会越来越少[可怜]两个人的过去已经交代的差不多啦 叠甲,综艺的名字都是架空的,我平时不怎么关注综艺,文内和娱乐圈有关的内容都是纯架空,并无含沙射影的意思。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34章 第 34 章 倘若安迟叙还爱她 晏辞微的眼充盈起光点。 泪浓浓的蒙了一层, 她是失去了眨眼功能的人偶,只会机械的抬着头盯着安迟叙看,连过饱和到流出一滴泪, 都注意不到。 她似乎咬着唇, 死死的用力,可她注意不到腥味,满身满心都只有怀里的人。 她抱着安迟叙,紧紧的束缚住她,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 在她们分开两年之后, 在经历了那么多或远或近后, 竟又一次听见了安迟叙的表白。 一句“爱你”比定海神针还强效。 垂直扎根在晏辞微心底。 要安迟叙恨自己, 不过是一种惧怕的代偿。 怕她们真的成为路人, 怕安迟叙真的舍下她, 潇洒开启新生活。 没有她的生活怎么能好?晏辞微怕了种种可能性,宁可安迟叙活在恨她的痛苦里。 可倘若,安迟叙还爱她呢? 晏辞微下意识闭上眼,是安迟叙抬起手。 而后脸颊被一丝温热贴附。 安迟叙逆着把她那滴泪刮走, 抹过她的眼底, 蹭到粉红的痣。 “团团……”晏辞微的声音抖不成句了。 她知道她再开口,会狼狈成被打碎的瓷娃娃。那样太难看, 晏辞微唯独不想在安迟叙面前难看。 她隐瞒了那么多, 不过是为了维持好姐姐的形象。 她想成为安迟叙的好姐姐,唯一的友人亲人爱人。 她也这么做,快十年了。 “占有我, 团团。”晏辞微垂眸掩盖难堪,干脆恳请安迟叙的降临。 她宁愿在……上哭给安迟叙看。 安迟叙本就喜欢她失神的歂泣。会更爱她的。 “好不好?”晏辞微牵起安迟叙落在她脸上的手。 “你一定也很想我……”轻轻蹭过。 和做错事的金毛没两样——小心翼翼的试探,希冀得到主人的原谅。 “在这里?”安迟叙怎么会不想。 安迟叙不会告诉晏辞微, 赶走她之后,她曾化作多少春.梦回到自己体内。 湿.黏的热比s市的梅雨季还恼人。一点点侵蚀她的指尖。 晏辞微的眼比任何时候都亮。好像没有经历十年的岁月磨损,依旧是十六岁的模样。 像她们初见那天。安迟叙永远记得十六岁的秋阳,教学楼外的雨。 她恳请的分明不是性。 眼里写着的缺爱明晃晃的惹着安迟叙的眼。 既然她们还相爱,为什么不能回来? 晏辞微想和安迟叙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安迟叙稍移开眼神。 她想她可以原谅晏辞微为了保护她,让她别来参合公司权力交接的事,而强硬的带走本该在她身边的橘子。 她也可以原谅晏辞微不懂如何对待她。她可以等晏辞微学会,她们还有至少四个十年,她等的起。 “我不想等。” 晏辞微在安迟叙犹豫的片刻里,开了口。 她撑开安迟叙的手指,依旧强势,带了些上位者特有的蛮横。 却又轻柔卑微,她在舔.舐安迟叙的指尖,帮她做最基础的清洁。 晏辞微是可以等到她们下班。今天安迟叙一定愿意和她一起回家。 是可以带安迟叙回新的家,在新的浴室给彼此擦洗,在新的床上翻覆沉浮。 晏辞微只是心急。 “……不去处理晏昭吟的事吗?”安迟叙知道晏昭吟最后接的电话出自谁的手笔。 她也知道晏辞微有准备,还抢了晏辞微一个U盘。 “不想管。”出身豪门的大小姐当然任性。 她的吻已经很深了,几乎要越过安迟叙的指甲。 烈犬放下所有的高傲,无视自己尊贵的血统。 只为向她低微的主.人求吻,以示忠贞。 安迟叙歇了争抢的心。她向来耳根软,晏辞微这样求她,没有失手的时候。 她缩了缩指尖,晏辞微又逮住,重复一次亲吻。 “……”她该问晏辞微为什么准备这么充分吗? “锁门了吗?”安迟叙调整了一下,已然俯身,趴在晏辞微怀里,只手牵着她的领结。 悬空的那只进攻手宛若戴了手套。 清冽的茉莉雪芽笼罩安迟叙的面庞,今天暧昧来的太突然,晏辞微没来得及换香水。 晏辞微喉头滚动。 她只管咬住安迟叙的衣领,肆意扯掉一颗纽扣。 木已成舟。 没锁门,就不继续了吗? 安迟叙松掉晏辞微的领结,按了下自己胸口,抬腿迈过晏辞微的阻拦,走向门口。 “团团?”晏辞微额角流过一颗汗,眼睛都不敢眨。 安迟叙只是检查了一下门锁。她就知道晏辞微没锁门。 “这里不方便,能不能进休息室?”安迟叙回来了。 “姐姐。”带来一个吻,是礼物,也是奖励。 晏辞微眯着眼,被亲得有些迷离,手扣在安迟叙yao窝上,无力把她抬到自己tui上。 “不要……就在这儿,乖团团,我爱你……”即便如此,晏辞微也想抱着安迟叙。 抱着爱人索求爱人肆意的对待。晏辞微为这样的感觉着迷。 “那好吧,姐姐。”安迟叙自己坐了回去。 又一阵亲吻,热烈而迷醉。 落地窗没拉上,办公椅背遮挡全部旖旎,只留下些夏日艳阳,照得办公室一片白。 …… 安迟叙比晏辞微更有分寸,在这方面更克制。 她只荒唐了半个小时,浅尝辄止。 晏辞微抱着她,让她趴在怀里。二人起伏交叠,呼.吸纠.缠不清,发丝也绕在一起。 “喊姐姐。”晏辞微睫毛扫过安迟叙的脸。其实距离她们上次要好,也没过多久。 至少比起两年,几周算不了什么。 晏辞微就是很想很想她。 “姐姐……”安迟叙黏糊糊的开口,几乎要叼住晏辞微的头发。 口中传来茉莉的香,陌生而温和。 她蹭过又坐直。该回归工作了,上层的事不太会影响她,她们小组的那三个项目还得逐步推进。 而今天之后,自己受到的关注一定会变多。 娱乐公司八卦传得相当快,安迟叙猜等她回到工位上,小组成员都该知道她刚刚的“英勇事迹”了。 再说吧。安迟叙想再贪恋这抹温柔五分钟。 “我该回去了。”安迟叙当真只给自己五分钟。 “稍等,得换一件衣服。”晏辞微故意撕下她的衣扣,故意在她锁骨下留一个吻痕。 就为了这一刻。 她走入休息室,上了锁。 而后才敢打开衣柜,那里摆着一件有穿着痕迹的红嫁衣。 两年了。 晏辞微稍作抚摸,拿起它旁边的崭新套装。 安迟叙在休息室外等着,坐在晏辞微的办公椅上无所事事,眼尖瞥见露出一角的人事调动决策。 她不能随便翻晏辞微的文件,只能探头,希望看见调动的人。 被压在这个位置,大概是之前拟好的。是周倩,晏昭吟,晏辞微本人? 还是……自己? 不等安迟叙得出结论,晏辞微已经出休息室了。 她把那套衣服递给安迟叙。 是曾经她最喜欢给安迟叙打扮的风格。 安迟叙还认得这家牌子,她衣柜里还摆着不少晏辞微以前买给她的套装。 尺寸竟还贴合现在的她。 安迟叙扣衣扣时在心里叹了一声。 她比两年前是瘦了不少,尺码有所改变,晏辞微什么时候发现的? “别急,团团。”晏辞微搂住穿好就想出门的安迟叙,捏着她的肩膀带回怀里。 她在替安迟叙整理衣襟。把衣领到衣角拍整齐,又把不对称的地方调对称。 安迟叙跟她的玩具娃娃一样乖巧,立在原地望着她的眼。 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 过去的每一天晏辞微都这样替安迟叙整理,母亲一般照料,再牵着她的小猫女儿出门。 到现在,安迟叙早已可以自己离开。 她还是留了下来,等晏辞微理完。 理到碎发,最后一步时,晏辞微摸了摸安迟叙的脸。 乘着对视,目送安迟叙离开。 背影落寞着,也像女儿长大了的老母亲。 * * * 安迟叙回到工位上,果不其然,组员都在看她。 她今天的行为是挺莽撞的。换做平时,肯定有人要阴阳怪气,或者甩手不干,听不进她的命令。 但安迟叙开了个会,发觉组员都挺安静,甚至算得上乖巧。 她坐在位置上边修改边思考,也许是因为她和晏辞微的关系明牌了。 就今天的会议来看,晏辞微还没有失势。 反倒是晏昭吟那边操之过急,暴露了不少布置。 上层即将迎来风暴,清除梅雨季留下的霉菌。 下层受到的影响本该不大,但…… 几个组员看着淡定修方案的安迟叙,不知该说什么。 她们承认,安迟叙上任的这一个月,给了她们过去几年都没有的待遇。 两个新项目都成功了,杨煦热度攀升,综艺竟争取到了第一期的策划位置。 更别说安迟叙还和晏辞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组长,请过目。”组员们也不敢开口蛐蛐,交方案更积极了。 “谢谢。先放那边,记得传给我电子版,晚上给你们评价。”安迟叙抬头看了一眼,权当礼貌。 这几位是策划第二期节目的组员。一共六期节目,第一期都抢到手了,第二期自然不能松懈。 组员们踌躇了一会儿,挪回工位上。 六点半的光景,图加班费留下来的何语檐挪到安迟叙身边。 “总监的事无可奉告。”安迟叙瞥她一眼,继续打字。 “不不不安姐误会了。”何语檐哪儿来的胆子过问。 她最庆幸她虽然八卦,但还是明白审时度势的道理,之前没有纠结安迟叙和晏辞微的关系。 这次之后,何语檐看得清楚,晏辞微对安迟叙不像简单的上下级,起码也有过暧昧。 她真怕自己被晏辞微手撕了,一句多的都不敢说。 “这是我打听到的,那谁的人。”何语檐只是来送个情报。 她也很清楚安迟叙把自己留在身边的目的。 她策划方面不太开窍,人际关系是最大优势。 安迟叙多看她一眼,顿了顿,接过这份手写的名单。“……谢谢。” 粗略扫过,有些今天会议上明显是晏昭吟的人,何语檐反而没有列进去。 包括周倩。 所有人都以为周倩是晏昭吟的人,是抢总监位置的有力人选,但倘若……这是晏辞微放出来的幌子呢? 安迟叙不清楚何语檐如何得到这份名单。这姑娘除了消息灵通,第六感也很神,也许是通过直觉得到的。 可信度有八成吧。安迟叙相信晏辞微那边有更详细,更准确的。 她拿到这个名单,只是需要提防。 安迟叙打算看过就把名单烧了。 不等她起身,身后忽然多了一个阴影。 天竺葵的香气熟悉又久违。 安迟叙顿了动作,迟缓转过头,对上晏辞微的桃花眼。 她依旧背着光,今天却让安迟叙看清她的神色,带笑不带狠。 那双眼反着顶头的光,盈盈的,满是情。 “团团。”晏辞微俯身,周围无数双眼睛叠加在她身上,她视若无睹,挽了下耳发。 “打算什么时候下班?我们该回家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邀请她的小猫。 有人忽然意识到安迟叙从晏辞微办公室回来时,是换了衣服的。 第35章 第 35 章 不识好歹 什么样的情况下需要换衣服? 虽是仲夏时节, 可大楼内部开了冷气,尤其晏辞微的办公室还是她私人所有,不可能吝啬到连个空调都不开。 只有可能是衣服被弄脏或者弄坏了, 才需要换。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看安迟叙的眼神又变了变。 她们如此熟稔亲密, 不像是刚搞上的,安迟叙到底瞒了多少跟高层的关系? 她担任组长,拿到那两个新项目靠的又是什么? “我还有事没忙完。”安迟叙的声音打破众人猜忌的凝滞。 加之晏辞微扫过四周,再没人敢盯着安迟叙看,猜测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我等你。”晏辞微毫不介意安迟叙的驱逐, 更无视了她的委婉, 拖一张椅子到安迟叙身边, 在她半米外的地方坐下。 等她。 安迟叙也没说什么, 转过头继续读组员交上来的内容。 即便晏辞微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肩头、脸颊,手指一般扫过她全身,凌冽又专注,集束一般有沉甸甸的重量。 寻常人被这么凝视着, 会同犯错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 更别说做该做的事。 安迟叙也依旧做自己手里的工作,速度稳健, 丝毫没有被打扰。 晏辞微凝视了一会儿, 似乎倦了,随手翻起一沓文件。 是安迟叙最近工作的总结,未来计划, 企划内容。 她如看闲书一般,靠着办公椅就好像坐在什么名贵宝座上一样,姿势悠哉, 唇瓣略勾,怡然翻过一页。 和周遭忙着整理思考的员工仿佛两个次元。她进入丹青水墨画卷,留下众人还在人间被烟火侵扰。 就这样安迟叙都不看她一眼。 有两个坐在一起的员工互相使眼色。 她们是真不懂安迟叙怎么想的,换做她们,还做什么工作,抱好晏辞微的大腿,什么荣华富贵没有? 晏辞微实力强性格好颜值盛,就这次事件来看,她在集团依旧有一席之地,没有失势。 哪怕后来会被晏昭吟反击,那瘦死的骆驼也比她们这群牛马大啊。 不识好歹。其中一个挤眼。 生在福中不知福。另一个回应。 这么想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只是此时此刻还没有传到安迟叙耳朵里罢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晏辞微竟还没走。 她手里的资料快翻完了,有些图加班费留下来,自己的事做完的人悄悄缩在工位上围观。 她们都很好奇晏辞微会不会有不耐烦的那一刻。 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一个公司的上下级,晏辞微还是董事长的女儿,她和安迟叙的差距就像古代的大家千金和伺候丫鬟。 丫鬟给主子甩脸色,一甩就是一个多小时。 可真厉害。 而这时,安迟叙终于有了动静。 她扭过头,可算给了大小姐一个眼神。 晏辞微即刻放下手里的文件。无人知晓,方才的一个小时里,她文件没看多少,眼神一直在往安迟叙身上飘。 安迟叙就戳了下晏辞微搭在桌上的手。 “怎么了?”晏辞微声音比平日温婉太多,是众人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调。 天知道这个人开会的时候有多冷,笑起来比木着脸还可怕,有鬼魅阴森的气息,让人不敢造次。 私下竟是个温柔宽阔的。 还会前倾,凑过去听安迟叙讲话。 “你挡着人了。”然安迟叙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吃她这套,公事公办的态度给围观的同事都泼了盆冷水。 晏辞微怔了下,侧头才看见自己身边是踌躇了两个人。 那两个姑娘对上晏辞微的眼,一起缩了缩脖颈。 “那,那个,安姐让我们来听汇报……”胆子大一点的颤颤开口。 晏辞微垂眸,往旁边挪了点,半句怨言都没有。 “不用在意,没事的。”安迟叙拍了下两个人的肩膀以示安抚,把修改的文本拿给她们看,开始讲修改方向,大致问题。 “第二期策划会议还有两周时间。周五交给我修改版本就好。”安迟叙作了结语。 她今天要加班的内容也确实忙完了。 虽说还能再看看沈既白的事,但留到明天也行。 送走两个组员,安迟叙开始收东西。 晏辞微把文件帮她理好,给她递水杯。 安迟叙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洗好的。 她连晏辞微什么时候出过办公室都不知道。 得怪晏辞微有时太神出鬼没。安迟叙专注工作,注意不到她的动向,只能猜测。 办公室里的大家更不用说。要是她们注意过,在上次晏辞微给安迟叙送牛奶那会儿就该惊讶了。 帮安迟叙收完东西,晏辞微牵着安迟叙离开了办公室。 真是牵。她试了三次才终于抓到安迟叙的手,不管不顾的和她十指相扣。 安迟叙似有躲闪,最终没有拒绝。 两个人离开后,办公室才开始有人活动的声音。 讨论离不开安迟叙和晏辞微的关系,说什么的都有。 “安姐让我提醒你们一下。”何语檐看完信息,敲了敲桌子。 “这事和晏总监有关。乱说的话……”尽管何语檐觉着,晏辞微自己心里有数,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安迟叙身边,形容亲密,毫无顾忌,就是有底气,想好怎么处理流言蜚语的。 但安迟叙有命令,她也得照做。 “你又不是二把手。”坐她附近的慕风回怼了一句,多少带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两个人都在抢安迟叙亲信的位置,今天的事过后她们之间的火药味更浓。 “呵,总之后果自负。”何语檐瞥了她一眼,坐了回去。 加到十点还有更多的补偿呢。她得多留一会儿。 这句话出来,办公室内的人声果然消停不少。 只是,她们一个小组的嘴能被封住一时,公司的别人呢? * * * 进了电梯,安迟叙使劲捏了一把,晏辞微哂笑一声,干脆从背后抱住她。 “生气了?”她的团团还是这么脸皮薄。、 有什么关系呢?她总会保护好她的团团的。 好好照顾她,帮她。 像以前那样。 安迟叙吐出一口气,没再掐晏辞微。 “你还是老样子。”和上学那会儿一样。 强势的破开她的社交圈,挤入其中,再将她从众人的视线里带走,装入孤独的气泡。 把她包装成靓丽的玩偶,再替她妆点外壳。 然后是亲吻,湿热的涌动。 晏辞微不会爱人。她只会在做错事后耷拉尾巴,把桃花眸化作可怜的狗狗眼,抱着她边亲边道歉。 安迟叙一时没能阻止,便成了默许。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晏辞微的越界,只会极端的断联复联。 安迟叙心很乱,不妙的预感带着她心悸不断。 晏辞微的怀抱已经不能平复她的焦躁了。 “不要生气嘛。”晏辞微还粘着她的背,轻轻蹭过她的脖颈,直到把她们两个人的头发都变得乱糟糟。 偶尔安迟叙会觉得她真的有点像狗。喜欢趴在她身上嗅,不断蹭她的皮肤,还会弄乱她的衣着。 所以她只考虑过养猫。她不想再看见另一个晏辞微。 “嗯?团团……真不开心吗?”晏辞微贴在安迟叙背后,稍稍安静了点,轻嗅过她的发梢,努力把天竺葵的味道沾上去。 “没有。”电梯已经到了地下一层,门打开外边停着各色的车。 安迟叙回手抚过晏辞微的头,得到她脸颊的蹭蹭,也没法再想谁错谁误的问题。 “没有生气,我还爱你。”安迟叙拍拍晏辞微的脸,把她毛乎乎的笑变成彻底的绽放。 她们挪了几寸好不容易才迈出电梯,晏辞微便迫不及待的搂住她,往下压。 “别在这……”安迟叙甚至来不及阻止。 晏辞微的吻已经印了上来。 她们连办公室隐恋的关系都不是,顶多是前任。尽管彼此还是对方的爱人,可这样放肆…… 安迟叙焦虑的泪都被晏辞微啄掉。 一句爱你当真让烈犬翘了尾巴,不知自己是谁了。 “晏,唔……”话都说不上来。 安迟叙腰被晏辞微折断,悬在半空中,除了不适却没什么不安。 她被晏辞微好好的搂着,慢慢放松下来。 她纵容了家犬的放肆,她是一个坏主人。 “回家再…说……”安迟叙好不容易缓过来,看着晏辞微打算继续,使劲掐了她胳膊一下。 晏辞微可算停了下来。 晏辞微把安迟叙放在副驾驶上,替她拉过安全带,没忍住在车里又亲了亲她的脸。 她太久没享受过这样心意相通的时刻。有点控制不住的疯狂。 训狗需要有奖有惩。 可倘若疼痛也算欢愉呢? 安迟叙除了受着别无办法。 …… 安迟叙以为她们会回她常住的那个家。 晏辞微却带她去了分手之后,晏辞微住的那一个。 安迟叙还没有去过的地方。 看着陌生的景,安迟叙捏紧抓着的扶手。 耳畔传来晏辞微哼歌的声音。鼻尖又绕过天竺葵的淡香。 今天的天竺葵没什么苦味,只有似玫瑰的醉。 本能带着她渐渐放松下来。 不过十分钟,她们停在一个高档小区里。 晏辞微熄火下车,在安迟叙解安全带的时候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朝她伸出手。 安迟叙犹疑片刻,手比脑子快一步。 晏辞微已经抱住她,把她带下车了。 “包没拿。”安迟叙捂在晏辞微怀里,闷闷一句。 “不管。”包里都是工作的东西,明天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再拿就好。 “不要管它。”在安迟叙再开口前,晏辞微低声阻止,呜咽好像幼犬的警告。 她的声音发在安迟叙耳畔,吹着进了安迟叙心口。 安迟叙抓紧了点,没说什么。 晏辞微一个人的家太大了。 是座小别墅,四层楼高,一层住着管家和佣人,剩下三层都是晏辞微的。 安迟叙跟着进屋时,稍微有点不自在。 她跟了晏辞微这么多年,还没进过这么大的别墅。 “都安排好了。洗漱用具都有。”晏辞微带安迟叙进卧室,安迟叙默了一瞬。 卧室的装潢、布局,和她们大学??时期住的那一间公寓一模一样。 “先洗澡吗?我去准备。今晚好好爱我……”晏辞微贴在她身后说的话也和大学时期一模一样。 安迟叙闭上眼。脑海里是大学城的梧桐树,日光如何透过树的缝隙照亮晏辞微的脸庞,她们手挽手在校园里漫步,晏辞微会买两支冰淇淋,再带她回家。 回家了。 安迟叙睁开眼,晏辞微已经来到她面前,捏住她的衣领。 那衣领还是下午晏辞微替她系好的。 恍惚间,安迟叙好像倒回十八岁,还可以天真,还可以接受母亲的照料。 “姐姐……”她轻唤着,晏辞微解开那一颗衣扣。 露出下午遗留的吻痕。 “团团乖。”晏辞微再次咬了上去,将它加深。 …… 安迟叙睡得很浅。 半夜醒了两次,又被晏辞微抱着哄回去。 睁眼时,天还没有大亮。 她看了眼身边的晏辞微,满脑子都是昨夜荒唐,轻叹一声。 安迟叙蹑手蹑脚的起来,原本准备上厕所。 走到时突然想起,橘子或许也在这间别墅里。 她悄悄挪出门,找到管家询问,还真被带进了橘子住的阳光房。 “橘子!”安迟叙抱住走过来贴她的小猫,看橘子皮毛被打理的油光水滑,一个毛结都没有,真是被精心呵护。 四周还有不少专门给它的玩具、猫爬架、布景。 猫饭还是专人每天制作。 晏辞微真的能给它自己给不了的生活。 安迟叙坐在椅子上拿着逗猫棒,渐渐蒙了眼,呆愣住。 不过两分钟,晏辞微打开了阳光房的玻璃门。 她远远看见举着逗猫棒呆坐着望天的安迟叙,竟从她杏眼中读到一股熟悉的哀伤。 像妈妈。 晏辞微站在门口,步伐也停滞了。 她忽然很想把安迟叙关在这间阳光房里—— 作者有话说:缺的[黄心][黄心]完结福利番外见 第36章 第 36 章 错位 九月的秋阳正燥。 大二国庆前, 安迟叙报了节目策划的名。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策划岗位,从未想过自己今后会走向这样的职业道路。 报名的原因也很简单,为了和晏辞微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 晏辞微是学生会干部, 要负责大大小小活动的统筹管理。 今年刚好轮到她们这届忙, 为明年换学生会会长做准备。 晏辞微已将学生会会长的职位视为囊中之物,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忙节目安排,时常早出晚归。 尽管安迟叙可以去现场找她,像大一那样。 带着饭盒与饮料,坐在场边抱着平板等待。晏辞微忙一会儿就会来找她, 悄悄亲她一下, 或者牵个手。 晏辞微很会谈恋爱, 每次牵手还会送她一只纸折的蝴蝶, 拆开来有提前写好的话。 安迟叙印象最深刻的一张是去年十月三十一号的日落。 第二天是她生日, 晏辞微排不开事情,只能把她生日当天的杂物推迟。晏辞微答应从晚上开始,她们都会在一起。 三十一号的夕阳,晏辞微匆匆走来给安迟叙那只蝴蝶, 然后迈入会议室。 安迟叙坐在走廊看着天空等待, 捏着那只蝴蝶,天幕也好像变成了蝴蝶的红。 昨日才有雨, 今天一整天都是阴天, 不见晚霞。安迟叙不过是出了错觉。 她把奶茶放在一边,低头打开掌心的蝴蝶。 那里只有一句话。 ——看窗外。 安迟叙把蝴蝶折回去,奶茶都没顾上, 跑到走廊末端,趴上那扇玻璃。 就见白日的乌云已经慢慢散去,天边露出清澈的蓝, 带着些许洁净的彩云。 橘红色的夕阳还未彻底沉没,在边缘熙熙攘攘的勾出些紫红。 天幕一半的灰还未褪去,阴阳两极一般,割开晨昏。 安迟叙在看见的第一秒就举起手机,她想给晏辞微记录这一幕。 这是晏辞微带给她的礼物。安迟叙悄然想着。 约莫十分钟过后,洗净的白云当真往夕阳的方向飘,主动沾染一身彩,换上新衣裳。 安迟叙被一双手从背后抱住。 “怎么样,团团。”晏辞微竟溜出了会议室,还把安迟叙落下的奶茶带了过来。 “微微!我,我给你录了视频!”安迟叙是说这夕阳差了点什么。 被晏辞微抱住,她心也如云霞一般燃烧,无比热烈。 “不急,晚上看。”晏辞微捏住安迟叙的手,把它往下压。 贴着她的耳骨,呼吸明显,纠缠发丝。 “我已经在你眼里看见了。”说话时晏辞微的眼落在安迟叙眼上。 透过她,看着灰棕色的世界,金灿的夕阳,和墨色的自己。 这样一句话,安迟叙记了很久。 她还想和晏辞微一起看夕阳,才报了策划,没想到选上了。 尽管只是其中一个节目的策划,安迟叙也要去现场跟进。 晏辞微在旁边调度,她可以跟着,直到需要她时再去做事。 就好像她们在一起努力一样。 小猫为区区五分钟的成功沾沾自喜,尾巴翘的很高,毛茸茸的。 晏辞微摸摸她高耸的尾巴,眼光微转。 没过两天,安迟叙听见一些流言。 说她能当上这个策划,都是因为晏辞微在给她走后门。 毕竟没有人看过安迟叙的策划书内容,也没人听过安迟叙有什么特长。 所有人不认识安迟叙,她们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晏辞微的女朋友这一点上。 而晏辞微是校园红人,下一任学生会会长的有力人选,豪门千金。 她帮安迟叙谋福利,没有人会指责她。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安迟叙身上。 有人说安迟叙逼晏辞微给她走后门。 有人说安迟叙是在利用晏辞微当踏板。 有人说安迟叙想红想疯了,下一步多半是分手当博主。 安迟叙不常和人沟通,这几天给节目成员安排任务时,频频不顺。 直到谣言传到她耳朵里。 安迟叙还真不知道她被选上,和晏辞微有无关联。 当时她更在意后者。 毕竟,一次节目而已,她不需要这样的实践活动,和专业不太对口。节目举行好与坏,于她个人而言也无直接利益关联。 说到底她只是想和晏辞微在一起久一点。 “姐姐,你怎么想?”安迟叙把这些事给晏辞微说了。 她有些想放弃。 她不想晏辞微误会。她真心爱她,才不是拿她当踏板。 那时也是黄昏。天色没那么清明,只有朦朦胧胧的黄与红铺在远处的厚云上。 晏辞微一手挽着她,一手提着她们的东西。两个人黏糊糊的,比云霞和太阳贴的更近。 梧桐叶随着微风沙沙。步入秋季,校园里的霞色多了,抬头便充盈满目。 秋阳没那么热,微风又正好。 这样的天气,安迟叙可以毫无负担的贴在晏辞微身上。 晏辞微没回答,只是松开手,换作搂抱。 安迟叙也自然的勾住她的腰,手像尾巴,勾得软。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她们走了很久,绕过湖畔,跨过门口的大道,晏辞微才回答了安迟叙。 “你有我就够了。”晏辞微含着笑偏头,把眸光里的柔和历都藏在阴影中。 “团团,我可以帮你安排那群不听话的人,也可以帮你让她们闭嘴。” 晏辞微提东西的手无意间碰到安迟叙的指尖。 啪嗒一声扣上,掌心和手背相贴。 晏辞微捏住安迟叙的手。 “但现在,团团,我们放学了,该回家了。”晏辞微不要她们在私人时间里讨论不开心的事。 晏辞微提过。 安迟叙自己拍拍嘴。“知道啦姐姐。我今天看见了一个可爱的发夹,想买给你……” 她们走出校园,走向共同的家。 那时安迟叙就想好她要如何解决。 翌日下午晏辞微才收到通知,安迟叙退出了这一次节目策划的职位。 当晚晏辞微为了奖励她,她们闹到安迟叙筋疲力尽。 说是奖励,却把安迟叙搞得手臂酸痛,浑身散架,身上还被咬出好几个红印,五天都没消。 红印消失的那一天,有关安迟叙的流言蜚语全都消失了。 * * * 晏辞微推开阳光房的玻璃门,没再多迈一步。 新生的日光刚刚好打在安迟叙睫毛上。 黑色的睫毛被粉刷成金。她灰棕的眸子更清澈了些。 衬得那双眼更哀伤,带着点愁绪的疼痛。 她仿若直视了美杜莎,手中的逗猫棒是支撑雕塑的柱。 晏辞微也被带动着发愣。 直到那一抹阳光偏移。 她才慢慢走向安迟叙,在她身边坐下。 安迟叙回过神,把逗猫棒也放下。 她没有挪走,可也不似曾经,不再主动朝晏辞微靠近一步。 一步的差距。晏辞微不知滋味,只能自己主动,搂住安迟叙的背。 安迟叙似乎刚解除石化,还有些僵。 她一双眼放在橘子的眼睛上。橘子大概是怕晏辞微阴森森的气质,不太敢靠近,趴在不远处的猫爬架上,缩成很小一团,满是警觉。 那湛蓝色的猫眼依旧清澈,纯粹,含着水光。 橘子小心翼翼的喵了一声。 安迟叙终于有所动作。她侧过脸看向晏辞微,对上她同样水盈盈的桃花眼,心口一阵抽搐。 她终于明白,最像橘子那双灵动猫眼的,不是裴落尘。 是晏辞微。 晏辞微的桃花眸照进阳光,有些角度看过去澄澈如洗,会印照天空的蓝色。 和橘子这溜圆的蓝猫眼如出一辙。 ……原来自己又养了一只晏辞微。 还被晏辞微要走了。 安迟叙闭眼深呼吸。 热气忽然近了,安迟叙僵着没动。 晏辞微只是吹掉她脸上的猫毛,不知是因为洁癖,还是什么,没有亲吻她。 但晏辞微还是强势,勾着安迟叙的肩膀往下压。 两个人一块儿靠着坐垫,滚入彼此的怀抱。 安迟叙垂着睫毛,稍稍伸手抱住晏辞微。 “我……我妈妈以前也喜欢呆在老宅的阳光房。”晏辞微没能忍住,一句话载着好多时光。 “四九城那个,你知道的。”她们原本会一起去四九城的。 安迟叙原本应聘的岗位是日安集团总部的初级助理。 晏辞微不安的抿了嘴。 安迟叙扯着她衣襟轻哂,意味不明。“你很少提家里人和事。” 一句话堵住了晏辞微的心,塞得她发酸。 安迟叙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是合格的叛逆期女儿,随口一句话,最能刺激得母亲难过。 晏辞微呼吸都有些不畅快。 她刻意在重逢后没有提她们分手的场景。 逼着自己不去思考安迟叙的决绝、淡漠。 可眼前依旧浮现了那件嫁衣。 哪怕很小心的保存,还是旧到看得见线头,有刮痕折痕。 颜色却还是那般红。 红得像她的眼,她的痣。 她的血。 她又想起安迟叙离开的那一夜。风雪太大,她倒在地上视野模糊。 多痛啊。 晏辞微闭上眼,慢慢的把这些恨都排出。 她……不恨安迟叙。 她怎么会恨安迟叙,那是她亲自带大的小猫,不过咬她两口。 她还会爱她,包容她,托举她。 “老宅也有间阳光房。比这大很多。据说是我母亲亲自设计的,里面有很多妈妈喜欢的东西。”晏辞微声音清淡,确实没有恨。 她还是像往常那样温和,有从容的优雅。 安迟叙在她怀里静静听。 晏辞微还是露馅了,这个拥抱不太紧密。 “小时候妈妈常坐在阳光房,大概是这个位置,织毛线。没用过的毛线团挂在高处,像节日的彩灯。我做完课业以后才被允许去和她玩半个小时,一秒钟都不能多。” “她没什么东西给我玩,但除了和她在一起,别的时间我都得上母亲布置的课。我很珍惜那半个小时,妈妈也会尽力给我找书读,教我织毛线。” 晏辞微说着,她和安迟叙的距离又拉大了点。 她干脆坐起来,安迟叙对坐在她旁边,听得意外认真。 晏辞微不自觉的讲多了。 讲她妈妈给她说过的故事,看过的画。 讲她为什么会织围巾,那年送给安迟叙礼物的时候一直在想妈妈忧伤的眼。 讲那个下午她为了追蝴蝶邀请妈妈出门,妈妈坐在原地好像双腿残疾,只笑吟吟的目送。最后她超了时间,被母亲罚站。 安迟叙叹了一声。 声音很明显。安迟叙不会犯这样的错,是有话想说。 “所以,她被关在这样小的一间房里。”安迟叙心情有些沉重了。 她以为晏辞微的偏执来自缺爱。 如今看来,还有遗传因素。 天性难改,她也一样。 她们……还有复合的可能性吗? “像宠物一样。”安迟叙看着橘子。 好像从那双与晏辞微肖似的眼里,看见了晏辞微的妈妈。 也许这双蓝眼,更像晏辞微的妈妈。 “怎么会。”晏辞微下意识反驳,开口却怔愣。 只有冷风灌入口腔,吹得上膛呼呼作响。 母亲怎么会把妈妈关起来,当宠物养呢? 她记得母亲很爱妈妈。 很爱很爱。爱到能无视她这个女儿的程度。 晏辞微却说不出一句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安迟叙却在这时忽然靠近。 她来到晏辞微身前,蹲下去,降低姿态。 牵住晏辞微的手,好像晏辞微曾经。 她把晏辞微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蹭。 “姐姐,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不管不顾的伤害我,不恨你为了保护我特地远离我。” 猫也好,最近的不相见也罢。 之前的跟踪也好,闯入她住的地方也罢。 安迟叙不恨晏辞微。 “所以……能把橘子还给我了吗?我只养她两个月。” 晏辞微干涩着眨眼。 她想到她也考虑过,把安迟叙关起来。 放进这间阳光房—— 作者有话说:我是不是前两天忘了发评论红包[害怕][闭嘴] 第37章 第 37 章 还回家吗? 日安集团传到晏明琼手里, 已是第四代。 她的太姥姥白手起家创立日安集团,姥姥将它发扬光大,到了晏明琼母亲那一代, 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晏明琼接手时又恰逢国内娱乐业喷井式爆发,数字媒体一片蓝海,她代领整个集团更上一层楼,步入四九城金字塔顶端。 晏明琼商路顺利,却鲜少有人知道她情路坎坷。 就连她唯一的亲女儿晏辞微都不清楚她和裴绮玲的过去。 待晏辞微开始记事, 晏明琼和裴绮玲的纠葛已告一段落, 步入和平期。 晏辞微只是奇怪。她的母亲似乎从来都不关心她, 每天不是呆在妈妈最喜欢的阳光房, 就是去找姑姑。 三岁的晏辞微时常一个人在老宅里乱跑。从楼顶逛到一楼。她是未来的家主, 注定的继承人,这个家没什么地方不能去。 每次还会支开跟着她的佣人,随便打开一间房,坐进去翻阅里面的书籍, 或者看不知是谁留下的画作。 每天吃饭也是一个人。厨娘做好饭后, 会先找晏辞微来吃。 晏辞微坐在空旷的大餐厅,呆呆的等着佣人给她舀下一勺, 或者用手刨着有些凉的食物玩。 故事书里说, 一家人要一起吃饭。可她怎么都等不到,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饭菜已经空了。 洗漱也是一个人。三岁的晏辞微学会了自己洗头洗澡,洗完了正要去拿吹风, 又一群佣人涌进来,接过吹风替她梳理。 睡觉也是一个人。从婴儿床睡到儿童床,那尺寸一看就放不下一个大人。 晏辞微自己开了夜灯, 自己给自己念《管理学技巧:堵不如疏》,再关上灯想一会儿一直在编的小故事直到控制不住的睡着。 晏辞微就这样自己把自己养到五岁,终于见了母亲一面。 “妈咪,我好想你。”其实她们没怎么见过,只是女儿对母亲有天生的眷恋,对上相似的眼就能激发心底的依赖。 晏明琼拍了拍她的头,那是她们最亲密的接触。 “妈妈……”晏辞微偶尔在阳光房见过裴绮玲,朝她跑过去,刚想抱住她的腿。 “别烦你妈妈。”她被母亲提着衣领拎到后边站着。 一个拥抱,算得上烦扰吗? 晏辞微仰着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母亲的表情,妈妈的眼。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着去碰母亲。 不能抱妈妈,那抱抱妈咪也好啊。 母亲却没看见她,已经向前迈步。 “我给你找了几个老师回来。初中再开始去学校上学,小学期间你跟着她们。要认真完成课业。” 留下一句晏辞微不大能理解的话。 后来晏辞微确实不是一个人度过百无聊赖的一天。 她开始上课了。 每天七点被喊起来洗漱,吃早饭的时候礼仪老师在旁边纠正她的仪态。 换衣服的时候美术老师在旁边指点她如何穿搭。 接下来是速度极快的基础学科教学,外语老师一节课内既教英语又教法语。 晚饭的时候外文节目在旁边放着促进记忆,睡前也不能安生,从前是她自己给自己念“故事书”,现在是金融教授每天来给她讲一个经济现象,抽背、复习。 她身边除了老师,竟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想说的话只能在休息时用妈妈的毛线表达一二,郁闷的情绪只能靠文字挥洒在定式作文里。 每天只有半个小时能去妈妈的阳光房玩。那是压抑的曲调里唯一的换气口。 在那里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学。 妈妈允许她躺在光里被树叶上的水淋湿头发,再挖一手泥巴把衣服抹得脏兮兮。 然而妈妈从不来教室或她的房间看她。 半个小时的休息也有课业要求,完不成就会扣时间。 晏辞微无法理解,无暇理解。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妈妈的异样,母亲的过度疏离。 为了半个小时的自由,她只能认真完成每一节课。 约莫十岁那年,她已经能应付大多数科目,轻松完成课业。 老师们不再听令于她的母亲,反而听她吩咐之后的课业内容。 晏辞微开始给自己放假。 她更频繁的去阳光房,避开母亲的视线,不再期待母亲的到来。 妈妈却翻出一堆幼稚的童话书,真正的童话,要念给晏辞微听。 “为什么巨龙要抓走公主?”晏辞微以为区区童话,却真被难住脚,她理解不了那些情感。 “因为公主在城堡里不幸福,不自由。”妈妈的声音和树叶上的露珠一样,轻柔微凉。 她手里折着纸,慢悠悠的教晏辞微如何折花折心折蝴蝶。 晏辞微擦去脸上的露水,胡乱折好一只丑丑的蝴蝶,趴到妈妈身上,呆望着她。 妈妈把她当小狗一样揉搓。“因为巨龙是公主的好朋友。她想给公主快乐,公主也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好朋友就是一直在一起?那妈妈和我是不是好朋友?”符合好朋友定义的,除了老师,竟然只有妈妈。 晏辞微闷闷的想,母亲和妈妈是绝对的好朋友,她们一直在一起,连她都不管了。 母亲和姑姑也一定是好朋友,她们住同一栋别墅,时常一起外出吃喝玩乐,也不带上她。 她呢?她的老师每两年就会换一个,也许她唯一的朋友是妈妈。 小狗的问题太奇怪,妈妈回答不了,只有青涩的笑。“也许好朋友可以一直在一起。” “明年我们微微就要去学校了。微微在学校里可以交到更多的好朋友。” 晏辞微知道学校是什么,课上多了,她对学校没半点好感。听见妈妈的话,拧紧的眉头松开半茬。 “我会努力的。妈妈,什么样的关系可以一直在一起?” 那天晏辞微没有得到妈妈的答案。半个小时到了,她和妈妈竟然也不能一直在一起。 晏辞微只是在半夜折了一只蝴蝶,在蝴蝶的肚子里写下她的愿望。 她想找到一个人,和她成为好朋友,和她一直在一起。 后来,她饲养了路边捡到的流浪猫,赐予她新的名字——团团。 她要和她的团团一直在一起。 * * * 晏辞微却不能成为偷走公主的巨龙,把公主养在她的洞穴。 也许她曾经这样做过。她把满洞穴的金银珠宝送给她的公主,替她操办日常,替她规划未来。 她的公主却丢下她跑了。 一次又一次。 就像现在。 安迟叙想违背她的命令,要带橘子回家。 “为什么?”晏辞微以为安迟叙已经放弃和她作对了。 那天她带走橘子,当然不只是为了惹火安迟叙。 她同样也不想安迟叙继续养着橘子。 晏辞微的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安迟叙也看懂了。 她松开握着的手,脸蛋不再和那熟悉的掌心相贴。而后起身,眉眼间不再有任何低微。 她静了神情,杏眼淡淡,毫无波动。 转过身,在晏辞微眨眼的间隙,离开了阳光房。 正好的晨光被她移走,只剩昏黄的阴影。 晏辞微手还悬在半空。晨光刚好落在掌心,那里却意外的冷。 “团团!”晏辞微都不知自己如何赶到安迟叙身边的。 她心太乱,只剩本能还在犯错。 那只空荡荡的手,重新囚住安迟叙的手腕。“团团……你又要因为一只猫跟我吵架吗?” 难道她比不上橘子?难道安迟叙说着爱她,却不再把她放在第一位? 不可能……不可能,安迟叙不会的。 只有安迟叙不会。她是全世界晏辞微唯一确认爱她??的人啊。 可安迟叙没有回头。 她手腕被晏辞微掐到发白,发痛。晏辞微力气大到要把骨头掐碎,将她弄残,逼迫她留下。 她也没有再看晏辞微一眼。 “不是因为猫。”好歹,她开口了。 只是声音朝着前方,传到晏辞微脑海里,已经飘渺到抓也抓不住。 “是因为,你觉得我做不到。” 安迟叙挣脱囚笼了。 晏辞微没了知觉,一阵阵鬼压床一般的鸡皮疙瘩涌上全身,酸麻的疼痛占据所有感官。 直到安迟叙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晏辞微才终于意识到,她当真没有抓住安迟叙。 心比满身的疼痛还乱。 晏辞微无法思考安迟叙的话,头脑被更多的杂乱充斥。 母亲和妈妈的关系。母亲做过的事,妈妈的遭遇和忧郁。 安迟叙屡次提到的话,爱与不爱的证明,和妈妈如出一辙的哀伤。 孤独的创伤,可怖的潜意识,犯错的本能…… 晏辞微快被压得喘不过气。她跪在地上,淋了地板??一片热汗。 “还回家吗?”濒死时刻,晏辞微却竭尽全力抬头,看向已经快要消失的安迟叙的背影。 没有回答。 她甚至无法知道安迟叙是否听见她的问话。 * * * 地铁上,安迟叙点开手机。晏辞微没有发来新的消息。 她对着聊天框沉默半晌,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她爱晏辞微。 可爱不能抵消相处的那份不合适。 毕业那时她忍过一次,那份膈应像珍珠越滚越大,直到嵌入她的心脏,至今不断刺激镂空的伤口。 而晏辞微改不了。她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样专断强势。 安迟叙就要关闭手机。 一个沉寂已久的群聊忽然弹了出来。 安迟叙看见头像里熟悉的小女孩,一口气压在心底上不来。 她的母亲安予笙发了一个红包,艾特了她。 【过段时间是妹妹的生日,迟叙,还回家吗?】 还回家吗? 晏辞微的声音从渺远的地方响起。 安迟叙指尖轻颤,手机掉在地上。 周围人无动于衷,她们似乎都没看见安迟叙。 安迟叙俯身捡起手机忽然想起,过段时间分明也是母亲的生日。 …… 安迟叙进了办公室,工位上放着她落在晏辞微车上的包。 以及一份早饭。 安迟叙沉默着坐在座位上,没和周围人打招呼,兀自拆着早餐。 周围人也没想和安迟叙说话。 “刚刚是总监来过吧……?” “我就说她们肯定有一腿,咱们那两个项目啊……” “能选上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外面怎么看我。” “你别代表我,我可不觉得走后门有啥好。” “你想,两个团队那么竞争,怎么可能是靠实力,咱们几斤几两谁都知道。肯定是找了关系。” “但是有钱拿啊。你上班是为了正直?” “呃也是……哎,低着头做人吧。” 安迟叙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生活就好像某种轮回,只要没有彻底斩断晏辞微的痕迹,她就会不断重复过去的甜与苦。 她静默着拆开饭盒,拿起她的专属筷子。指尖残留着天竺葵的香气,混着晏辞微独特的味道飘进安迟叙鼻尖,盖过早餐的味道。 安迟叙把早餐吃完时,周遭已没了讨论声。 她开始工作没多久,晏辞微走进她们的办公室,径直走向安迟叙。 晏辞微不加掩饰时,气场太盛,谁都停下手里的事,盯着她。 她只是敲了敲安迟叙的桌面。 “来我办公室。”没有多的话,更没有解释。 一双眼也看不出早晨的混沌与痛苦。 安迟叙让她在旁边站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的对峙,落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安迟叙抱着文件起身,又一次输给晏辞微。 * * * 晏辞微强留了安迟叙一个上午。 众人还在猜测她们在办公室会做什么。 安迟叙再出来时会不会换衣服,会不会有暧昧的痕迹。 心大的同事觉得这八卦比工作有趣多了。 安迟叙的组员有直接利益关系,可不好说安迟叙一句不对。 更多的人慢慢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微变。 消息传到气急败坏的晏昭吟耳朵里,她摔了一沓文件,抓着头思考安迟叙这个名字为何那么耳熟。 只有安迟叙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样的上午。 整整三个小时,她们没有任何互动。 晏辞微只是把她领进了办公室,锁死门。 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工作,一言不发。 安迟叙也没有开口。还有很多事要忙,期间她给沈既白去了通话,跟杨煦约了见面时间,晏辞微看得一清二楚,依旧什么都没说。 这好像监考员。但安迟叙知道她想的绝对不只是看看她。 午饭时间,安迟叙准备出办公室,晏辞微才把准备好的饭盒放在她面前,看着她吃完饭。 安迟叙离开时,她们连一次对视都没有。 下午六点,安迟叙刚准备召开组会,晏辞微又一次进了办公室,像昨天一样坐在她身边。 只是眼神不一样。 昨天宛若春溪,伴着桃花瓣潺潺涓涓。 今日是冬霜,还有灰暗的阴冷,红痣是腊梅,只一朵开在寒风里扎眼。 凑得也更近。再无昨日的游刃有余。 晏辞微几乎贴着安迟叙坐下。换个场景,把旁人都抹除,她和恐怖电影里的鬼没区别,都贴着主角,死死的散发阴气,期待她回头吓一跳。 安迟叙当真回头,不如她的期待,双眸淡然。 晏辞微凝视她,她也凝视了回去。 沉静如山。 然鬼哪里怕山重。她飘渺无形,只有深邃的威压不断加在安迟叙身上。 她想带安迟叙走。 她想要安迟叙下去陪她。 安迟叙被她眼底的猩红刺了一瞬,别过脸。 “我要去开会。” 晏辞微没有眨眼,好像不再活着。 她大概挪了下椅子,安迟叙得已从缝隙出去。 走动的时候,安迟叙能感觉背上传来水泥重的视线,是狙击枪的瞄准,灼烧着她的头发、衣服,直到烧出一个血淋淋的孔。 安迟叙步伐稍慢,深呼吸调整。 无视那股灼热。 她带着她的组员出了办公室。 回来时,晏辞微还在那个位置,仿佛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一动不动,从门口盯着安迟叙到落座。 八点,安迟叙开始收东西。她的水杯照样被晏辞微洗好了,文件也在那半个小时里被理过。 收好包,晏辞微跟在安迟叙身后出了办公室。 骑士一般护送,姿态强硬。 安迟叙垂着头,在电梯里落入晏辞微的阴影。 肢体没有接触,却好像纠缠不清。安迟叙手臂热得出汗,额角也流过一颗。 她当然不会再跟着晏辞微回家了。 可晏辞微总会跟着她。 安迟叙朝地铁的方向迈出急速的步子,和晏辞微的距离越来越大。 走出公司十几米后,她再次听见了晏辞微的脚步。 哒,哒。 夜色中,鞋边的铃铛比任何声音都清晰。 晏辞微要跟着她,回家—— 作者有话说:一句话评价晏明琼:死恋爱脑 后来家里人问安迟叙要不要小孩,安迟叙坚决摇头。 安迟叙:我怕她把女儿偷偷丢出去 晏辞微:[问号][闭嘴][求求你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一巴掌 和安迟叙在一起之前, 晏辞微几乎不过生日。 四月九号于她而言只是万千个忙碌工作日中的一个。 只有妈妈会送她一些小手作品,晏辞微连长寿面都懒得吃。 却还是有一个生日让晏辞微记忆深刻。 晏辞微满十一岁那天,母亲回来了。 她带着另一个人, 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她们住的独栋。 晏辞微对上那个人的眼, 手指就掐痛了掌心。 母亲把晏昭吟带回来了。 跟在两个人身后的还有个不过五岁的小姑娘,是晏昭吟的妹妹。 她们都是姑姑的女儿,而姑姑前不久去世了,晏辞微也参加过她的葬礼。 晏辞微不喜欢姑姑一家。倘若说,母亲和妈妈在一起是在做正事, 那母亲的闲暇时间就全部给了姑姑。 有时晏辞微还能看见晏昭吟拿着母亲给她买的礼物特地在自己面前炫耀。 是啊, 她都没有母亲给的礼物。她当然会吃味, 酸苦搅蚀着她的心脏。母亲意识不到这一点, 晏昭吟却意识到了。 “你姑姑去世了, 她的两个孩子,你的堂姐堂妹,从现在开始和你一起生活。要好好和她们相处。” 母亲柔声把晏昭吟推到晏辞微面前。 晏辞微记得自己表情不是很好。那天是四月九号,不过仲春时节。 屋外绿茵丛丛, 屋内高她一头的晏昭吟笑靥如花。去年, 她还只高晏辞微几公分呢。 好像除了自己的心,一切都在蓬勃生长。 她被母亲呵斥没有礼貌, 晏昭吟还在旁边“劝架”。“姑姑别气, 小辞微年纪不大,有些事还需要慢慢学习。” “她学了五六年了,也没见做的有多好。”母亲当然中招。 晏辞微想, 她从出生起就不受母亲喜爱。 相反晏昭吟有个爱她的母亲,自己的母亲又和晏昭吟的母亲那样要好。母亲喜爱她,是一定的。 晏辞微记得自己立在客厅边缘, 麻木的看着一家人忙来忙去。 最小的堂妹还天真,没被腐蚀心智,搬家时还跑到晏辞微身边拽她衣角,跟她打招呼。 晏辞微没有开口。她不觉得她会和这对姐妹成为好朋友。 而好朋友要一直在一起。晏辞微连和晏昭吟共处一室的心情都没有。 可她们却要一直在一起。 晏昭吟住在晏辞微隔壁,不时进她房间打扰,视察的姿态高傲又轻蔑。 “不欢迎你。”晏辞微在第二次被打扰时果断把晏昭吟送了出去。 “堂妹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呀。明明我妹妹都能来你房间做客。”晏昭吟大了晏辞微五岁。 少年阶段五岁的差距好像有一辈子那么大,晏辞微再聪明也追不上,死也想不到晏昭吟究竟如何挑拨离间,用言语包装自己。 当时她只会甩脸色。“你来就会乱动我东西,多做点评。” “可是堂妹,你的房间就是有很多没用的东西啊,还很乱。我作为你的堂姐,帮你清理掉废物,有什么不对呢?”晏昭吟笑着把晏辞微的怒火打了回去。 “又不是你的东西,管那么多。”十一岁的晏辞微被迫开始学着如何与人逶迤,明争暗斗。 后来她才明白,为何晏昭吟在和她素未谋面时就对她有如此敌意。 董事长的位置只有一个。此前无论初代还是第二任董事长,都只育有一女,不存在位置争抢。 但晏昭吟的母亲输给了晏明琼。她一辈子辛辛碌碌,最终也只干到地区总经理的位置。 晏昭吟不想再输给晏辞微,她的觉悟开始于五岁。 同样五岁,晏辞微还在被迫跟着家教上课,把母亲找来针对继承人的训练当作负担,想尽办法去和阳光房里的妈妈玩耍。 晏辞微是吃了亏以后才想明白这些事。 十几岁的年纪里,她只会怨天尤人,恨母亲不爱,恨晏昭吟抢走她的东西。 十二岁那年,晏辞微可以去学校上课了。 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住校。 晏辞微终于交到了几个朋友。自己的同桌,班长,社团的社长…… 她也终于发现,好朋友也不能一直在一起。 下了晚自习她们就会回到各个寝室,而晏辞微受不了多人宿舍,在外面租了套房,只是告诉家里是住宿。 每到周末,好友们也会回家,留她一人呆在学校附近不知做什么。 晏辞微拿出自己折的蝴蝶,拆开看它肚子里的话,忽然觉得可笑。 她要如何找到一个人,愿意做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的……爱人,和她一直在一起? 归家前的晚自习,晏辞微兀自折了几十只黄蝴蝶。 草稿本的纸为了护眼,黄得难看,折出来的蝴蝶也丑。 晏辞微折一只丢一只,朋友朝她讨要,她也不给。 国庆节晏辞微必须回家了。她想拿点冬季的衣服,晏辞微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里面空了。 妈妈给的画、折纸、毛衣围巾,晏辞微自己购置的安神香、小夜灯,包括藏的零食和游戏机。 全都被晏昭吟清理掉了。 晏辞微第一次动手打了人。 晏昭吟缝了三针,卧床躺了一周起来,手臂还折着。 * * * 也许晏辞微骨子里是藏了些暴戾。 流在她血脉里的脾性总没有那么温柔,得是狡诈,自私,淡漠阴鸷又不讲人情,她祖上才能把一个集团做到如此规模。 温和只是她对妈妈的拙劣模仿。 晏辞微今夜卸了伪装。 以往她会没入阴影,悄悄压低步伐,今夜却亦步亦趋,紧紧贴在安迟叙身旁。 她不再和安迟叙保持三米的距离,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存在。 距离被缩短到三十厘米。无视她黑如魑魅的眼,恐怖似血的眼底痣,远远看过去,她好像和安迟叙同路,是她的伴侣或友人。 安迟叙沉着头。她盯着自己的脚,背上扒了她不想见的鬼,鬼的视线死死缠绕她的臂膀。 她在地铁上不得动弹。晚班车的地铁没有那么多人,晏辞微却依旧贴的很紧。 她的呼吸落在安迟叙耳畔,她的视线贯穿安迟叙的躯壳,她整个人又没有温度和重量。活生生索取着安迟叙的命。 轻气的痒微弱的扫过耳骨。 安迟叙一阵激灵,抬头看向玻璃上的反光。 晏辞微似乎同她一起抬头。 她们的视线今夜第一次交汇,竟是在玻璃里。 好像那玻璃是晏辞微的同类,妖精般固定住安迟叙的视线,把她锁在玻璃中,牢牢困住。 安迟叙强迫自己眨眼。 玻璃中的晏辞微动了。 一眨,一动。 晏辞微的头搭在安迟叙肩膀上,悬悬的没有贴附。 “坐过站了。”晏辞微的声音也带着古旧的毛躁,像末世电台的播报音,滋滋的吓了安迟叙一跳。 安迟叙按着心口,狼狈换乘。 …… 地铁站到回家的路也就十分钟。 安迟叙走得稍慢,晏辞微也在她身旁降低了速度。 好像她们还在悠悠散步,仰头就是满天繁星,她们可以牵着手看到脖颈发酸,也可以低头一起看远处水塘倒映的夜空,嘴里说着明天的天气。 安迟叙任晏辞微跟着,一起进了电梯,一起走过楼道。 她站在房门口。 那是她们的家,晏辞微的房子。 安迟叙贴着门准备开锁。 晏辞微贴着安迟叙等待。 安迟叙忽然转过身,真正意义上和晏辞微对视。 她看见那双桃花眼忽闪过微弱的光,里面分明清澈懵懂,哪儿像鬼魅那么恐怖。 还带着点水光呢,隐约能看见眼底的红血丝。 她不是鬼。 她只是一位可怜的……爱人。 “要进来吗?”安迟叙声音很轻。 晏辞微垂着头盯上她的眼睛。 眨动越来越慢,水光越来越清晰。 在安迟叙以为她要开门时,她却弯了眉眼,后退一步。 笑容意味不明,一半发自内心,一半只有皮肉。 “你今晚忘了吃饭。”这句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晚安,好好休息。”说罢便转身离去。 三十厘米的距离重新变成三米,三十米。 安迟叙默默望着晏辞微的背影,直到远处只剩一片漆黑。 往后三天,晏辞微都是这般。 每天喊安迟叙去办公室,却不和安迟叙说话。 下班后坐在安迟叙身旁,却不看资料,直勾勾的盯着她等。 不再给安迟叙带饭,洗杯子。 每天只送到家门口,然后说一句话。 “你今天忘了带伞。” “你今天一顿饭都没有吃。” “你今天没洗咖啡杯。” 然后跟她道晚安。 同时,公司的谣言愈演愈烈。 安迟叙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有人悄悄看着她,而后和同伴讲话。 何语檐收到她的吩咐,让她帮忙收集公司的流言蜚语时还很惊讶。她以为安迟叙不会想知道那些人怎么骂她。 毕竟桃色新闻的评价,总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安迟叙不谈目的,也没去管流言,随便她们怎么看,只管推进项目。 理说这样的态度,人们八卦不了两天就该消停。 但临近周末,落在安迟叙身上的话题越来越多。 有人在推波助澜。 翻过来的周一,安迟叙在等的事终于发生了。 晏昭吟让她去办公室。 组员拿到了加班费和奖金,不管认不认可,都担忧的看向安迟叙。 她要是被下台了,她们的钱去哪里讨?大部分组长和唐殊没区别,哪儿想得到给她们争取加班费和奖金。 安迟叙摆摆手,让她们不要担心,同时带上了两支录音笔。 一路上,安迟叙遭受了这辈子最多的注视,她的隐形气场都帮不了她,所有路人都停下来默默盯着她。 她步子变得无比沉重,可她还得走。 这一次,她要自己解决这件事。 不靠逃避,不靠晏辞微。 晏昭吟的办公室在25楼,比晏辞微高两层。 安迟叙敲开办公室的门,晏昭吟坐在正对面,笑得跟狐狸精一样。 怪丑的。 安迟叙稍稍出神了一秒。 有人扮鬼都盖不住一身风华,眉目的立体精致。 有人笑都不好看。 是气质的问题。晏昭吟一看就是那种喜欢偷歼耍滑的小人。 “我知道你。”晏昭吟好好“招待”了安迟叙。 安迟叙捧着她给的茶,低头看向水中的自己。 佯装心虚。 “晏辞微的前未婚妻。有胆量跟我们家退婚的那个。” 安迟叙存在感太低了,放在人群里只有晏辞微能找到她。晏昭吟想了很久才把安迟叙想起来。 “以前没觉得你那么能耐。怪不起眼的,长得也就那样。” 她虽然感谢安迟叙的退婚,帮了大忙。但嘲讽不会停。 确实,和晏辞微比起来,安迟叙有些太普通了。 面容算得上清秀,整个人瞧着干净清爽,脸上的小雀斑是点睛之笔,属于可爱型,但放在开娱乐公司的老板眼里连尘埃都算不上。 “给你一个选择。跟我,把你知道的关于晏辞微的事都告诉我。要么辞职,以后别想继续你的工作。” 安迟叙有些微妙的感受,终于明白为什么谈判的时候有些人喜欢笑了。 她也露出一个笑脸,看起来天真。 “请问,你在威胁我吗?” 晏昭吟呵了一声,似有不耐烦。 “威胁还谈不上。不过是讲合作。我们已经合作过一次了,不是吗?” “两年前多亏你退婚……” 安迟叙扬起头,笑容不变,声音更轻。“可我记得那会儿媒体都挺克制的,没怎么爆出来。” “内部的事,你又听不见。几个记者的嘴是我喂熟的。剩下的手段,我能对付她,也能对付你。她有底气,你恐怕没有吧?”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晏昭吟大概懒于逶迤,觉得安迟叙翻不出什么水花。 其实安迟叙不太理解。晏辞微比晏昭吟更有头脑,两年前为什么会因为退婚的事被放逐离开权力中心两年。 安迟叙只有猜测,也许她不想见到自己。 这事,说到底和晏昭吟没有多少关系。她已经影响不到晏辞微了吧?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安迟叙开始装傻。 “……呵。娱乐圈最重要的就是风评。你是策划,应该更懂这个道理。” “我现在还很透明呢,节目出了事也牵扯不到我,我也影响不到节目组呀。” 安迟叙说着,还抿了一口茶水,仿佛真是个纯洁的职场新人。 “‘职场潜规则’的标签,你应该不喜欢吧?”晏昭吟不得不说得更明白。跟蠢人交流就是废口舌。 “啊,这样。”安迟叙若有所思。“如果我懂事呢?” “晏辞微能给你的,我也能。我是分区经理,比她权限更大。” 晏昭吟敲着桌子心累的想,换个人她现在应该已经谈好了。 “对不起,我不太懂。晏辞微没有帮我什么,如果去打听你就知道,《暴风营地》第一期的策划位置我是捡漏来的,另外两个组……有些不好说的矛盾,总负责人生气,拿我开涮,才指定给了我,不过是烫手山药。你也看见了,晏辞微这几天一直在针对我,谣言也是她传的。” 安迟叙淡淡开口。她不信晏昭吟不知道自己其实没走后门。 至于谣言那句话,安迟叙是特地安在晏辞微身上,说给晏昭吟听的。 晏辞微不会害她,只会,默许。 为了逼她回去。 可她长大了。这些事,她一个人能处理,她也该自己解决。 晏昭吟似乎很满意她把传谣的事也挂在晏辞微身上了。 “那更好说了。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万象人生》第三季的副策划喜欢吗?接手另一个有经验的策划团队,不用干什么事,薪水翻五倍,国内那边的奖项也有你名。比你现在捡漏抢破头好多了吧?” “听起来确实很诱人……”安迟叙点头,慢慢收了笑意。 “如果我不配合呢?” 晏昭吟一顿,似乎在估量安迟叙这番话的意图。 安迟叙又开口,语气冷了不少。 “毕竟,我觉得凭借自己的努力,我以后也能接触到这样的项目。我不缺钱,也没有特别多往上爬的心思,和你合作的好处……是不是太少了点呢?” 晏昭吟当真有被安迟叙这往复的态度激怒。“要是你真不识趣……哼。我记得你母亲身体不好吧?” 安迟叙抽了下嘴角。 晏昭吟查到她母亲生过病,却查不到她和母亲关系不好。 更查不到高中以后,她都是跟着晏辞微过的。 加上晏昭吟享受了太久的成功,高傲被滋养庞大。 今天才会跟她说这么多吧。 安迟叙就要开始装哭了。 门却突然被推开。 晏昭吟是上了锁的。 晏辞微不知怎么破开的锁,进门把安迟叙往后护,上前就给了晏昭吟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之后两天情节可能有点争议,大家心平气和,不要生气,不要骂角色,可以骂我 第39章 第 39 章 回来爱我 晏辞微在商业上决策一流, 对市场的动向把控十分精准,超前,还有常人没有的魄力, 敢担风险, 去推进不知能否成功的新项目。 可她在人际关系上的处理几近一塌糊涂。 她会收买人心,会间离对自己有意见的人,会从利益分配划分亲疏远近,也会安插内鬼,捉出自己这边的叛徒。 但刨除了利益关系。或者在此之上加上友情, 亲情, 爱情。 晏辞微不懂怎么解决遇到的矛盾。 还是只会拿职场上那一套。 威逼利诱。 两年前的冬天, 安迟叙最终没有回家去看过安予笙一次, 跟着晏辞微结束了大学生活, 打算在s市扎根。 她原谅了晏辞微。 或者说,她不再去想她们的第一次吵架。她爱着晏辞微,她希望那只是唯一一次争吵。 毕竟她母亲也挺一言难尽的。后来安迟叙闷闷的想,也许晏辞微是对的, 母亲找她回去, 只不过是为了继续让她帮家里做事。 帮一个从来没有过她的家。 她可以留在s市,可以忍受梅雨季的闷热潮湿, 无处不在的霉菌, 偶尔濯濯的回南天。 好歹也在这里生活四年了。晏辞微也觉得这里好,才会给她找工作的,不是吗? 安迟叙在自己准备面试。她不太想去晏辞微的公司, 本也和专业不对口,又是走后门。 安迟叙潜意识想,她已经接受了晏辞微太多照顾, 没必要再欠晏辞微什么。她看过许多剧呢,那里两个主角同在一个办公室,总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很麻烦。 她有好多个面试要准备。最近的那一个面试到最后一关了,安迟叙稍紧张了些,没发挥好,被拒了。还得马不停蹄的准备下一个。 她还记得那是个朦胧的夜晚。 星也没有,月也没有,天空一片浑浊,灰暗的紫调里淡淡反着城市过度的灯关,在阳台上看过去,总不那么漂亮。 这是晏辞微的新家。她在附近工作,带着安迟叙一起搬进来。 安迟叙趴在阳台上看笔记,吹着初冬的风,听着浴室里簌簌水声,等待耳垂的温度逐渐降低。 水声很快就停了。安迟叙恰好收起笔记,腰被人从背后抱住。 “团团。”晏辞微穿了件浴袍就来找她了。 发尾微湿,脸颊和锁骨埋着的水珠亲吻安迟叙的背脊,渗透进纯棉的衣物里,热了安迟叙的背心。 “姐姐。”安迟叙转过身,背心对着月亮本该停驻的方向,又慢慢的凉。 她抱住晏辞微,把自己的心口捂热。 晏辞微缩进她怀里。一件浴袍可不够遮蔽初冬的夜冷,但爱人的怀抱足矣。 “也不怕冷。”安迟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晏辞微背上。 晏辞微轻笑着拽她入屋。“装了暖气,不冷。” 屋里果然一片温热。安迟叙的外套被晏辞微放在沙发上搭着。 两个人手挽手往沙发里跌倒,晏辞微接住她的小猫,紧紧的抱着,慢慢敞开浴袍。 女人的体香幽幽,天竺葵的甜苦随着温热,缓慢萦绕安迟叙脸畔。 温泉一般从下往上,淹没她的鼻梁、眼睛、头颅。 安迟叙闭上眼,和晏辞微说起她面试失利的事。 晏辞微抚着她的头发,指尖微不可见的颤抖一瞬。 头发被指梳挑开,慢慢分成几股。 晏辞微听完安迟叙的话,久久没有开口。 安迟叙也不在意,闭着眼就快睡着了。 头皮被晏辞微时不时动作按摩着,酥痒感醒目又粘稠,催着人生困。 一组辫子编在晏辞微手指上,纠缠不清,晏辞微终于开口。 “和我回四九城吧,团团。”家里催得紧,她不能再拖了。 “工作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和专业对口,进去之后没有人会欺负你,做你自己就好。” “我母亲要见你,她说先订婚,再定别的。要结婚,要发展,都得回四九城。我家也在那里……我们的新家我也准备好了,离市中心、商场,还有工作的大楼都很近。” “订……婚?”安迟叙懵了眼,睫毛扫开,双目迷茫如混沌的夜。 她看向晏辞微的桃花眼。那里分明还是熟悉的温柔,带着玫瑰的蜜意,些许阴郁是深藏的苦。 晏辞微的眼依旧饱含爱意,浓烈动人,眨眼的水光还盈盈的惹着安迟叙的心。 她却听不懂晏辞微的话了。 每一个句子都太震撼,像千钧的锤子,噔一下敲碎安迟叙的理智。 “啊……团团不想和我结婚吗?家里有规定,要先订婚。”晏辞微从衣兜摸出一个首饰盒。 她没有打开,安迟叙也能从尺寸判断出里面的珠宝价值不菲。 “等我们去了四九城,回家了,我会好好跟团团求一次婚。”晏辞微连求婚仪式都准备好了。 她让在四九城的朋友们帮她看好了场地。连续一个月晚上悄悄起来,背着安迟叙制定求婚仪式,挑选用到的花束,音乐。 她要给安迟叙最完美的体验。等飞去四九城,还得亲自试验两次。 “回家?回哪儿的家?”安迟叙却听懵了。 她没有说过不和晏辞微结婚。她们是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一定会走到这一步。 她也曾在无数个夜晚入梦幻想她们的婚礼,在刷到别人婚礼vlog时悄悄代换主角,收藏视频,希望以后能用上。 可,可她以为,她们还要在社会上再打拼两三年,稳住脚步之后再…… 是哦,晏辞微有家产去继承。需要稳住脚步的只有她一个而已。 她要被晏辞微落下了。 或者,她从来都在晏辞微怀里,不曾独自行走哪怕一步。 “四九城。”晏辞微搭在安迟叙头顶的手指慢慢收紧。 “我在四九城没有家。”安迟叙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被托在晏辞微怀里,声音从下往上发颤,把暖气加热的空气都变沉了。 “我准备好了。家,工作,戒指和婚服……你跟我走就好。”晏辞微牵着安迟叙的头发,另一只手往下探,捉住安迟叙无措的指尖。 “别怕,团团。姐姐在呢,跟着姐姐不就好了?” 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她们从高中到大学,跨越山水来到s市。 安迟叙懵懵懂懂的,小猫咪一样围着她转,依旧完美度过了大学四年,活得很好,还长胖了点。 如今大学毕业,为什么不可以再跟着去四九城? 她会安排好一切,她们总能安定下来,只要伴在彼此身边。 晏辞微抚着安迟叙的头顶,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着,而后想要亲吻。 安迟叙却第一次躲开了她的吻。 她松了手,洗得顺滑的头发也从晏辞微的指尖滑落。 安迟叙缩到一旁蹲着,仰头看向晏辞微,眼里的惶恐盖不住。 “什么时候订婚?”她还有太多问题要问。 “顺利的话,下下周二。我已经和家里人说过了,你和我回去走个过场就好。”日子也是晏辞微亲自挑选的,很吉利,能让她们长长久久。 安迟叙眼里的惶恐慢慢降下来,换做拧眉。 “为什么不问我?”晏辞微连和她商量都没有商量过,甚至没有提前告知一声。 今天是周六,下下周二和下周没什么区别。 她只有不到十天去准备迎接下一个阶段,更别说还要见晏辞微的家里人,亲戚好友…… 她几乎没有见过晏辞微的亲朋好友!她要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抚自己,做完这一切? 还有工作……还有四九城。她没去过四九城,但s市已经让她如此不舒服,她听说四九城冬天更冷,会有沙尘暴,空气不好,道路拥挤…… 晏辞微是从小在四九城长大。可她呢?要她靠十天去适应另一个大城市,决定那就是她今后一辈子生活的地方吗? “可,可是我都安排好了……”晏辞微不明白。 四年前她也是这么做的啊。提前替安迟叙安排好了一切,安迟叙只要乖乖抱着她,来到s市就好。 才过去四年。难道安迟叙变了? “团,团团。你不想和我,和我订婚吗?”晏辞微只想到这一种可能,心顿时绞痛到窒息,灼烧感慢慢从袒露的胸膛往上挥。 “不结婚了?”她婚纱都订好了。 她低着头凑到安迟叙面前,几乎贴着安迟叙的鼻尖,快亲在一起。 一双桃花眼满是泪光,委屈成可怜狗。 “不是,姐姐,不是这个问题。”安迟叙捏住晏辞微的脸,不偏不倚的对上去。 “我没有说过不和你结婚。我也想……我收藏夹里那么多婚礼仪式,婚纱……我,我当然是想的。” 鼻尖碰在一起,安迟叙依旧没法得到往日的安全感。 似乎有什么伤口一早就落下,直到现在才慢慢折磨起她的疼痛。 “那就跟我去四九城。”晏辞微不容反驳,不容拒绝。 既然安迟叙没有不愿意,那她的小猫就该听她的话,跟着她去她们的新家,在那里举行典礼,签下契约,成为真正的爱人,永远的爱人。 她拎着安迟叙的衣领,强势的按着她往下。 两个人躺在地上,唇瓣贴合在一起。 晏辞微一点点夺走安迟叙的呼吸、理智、存在。 咬开她的尊严,坚持,自我。 “姐,姐姐……”安迟叙少有在这种事上失势。 被晏辞微咬住的这一刻,她才明白,之前的无数次不过是晏辞微的谦让。 倘若晏辞微不愿让她,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看似带领的那一个。 “别这样……”安迟叙也不是不愿意给。她仰着头,其实除了正式开始,情调的前半段里,晏辞微一直是主导。 只是今天她还有什么没想明白,她想去思考。 晏辞微没有真正动手。 她不过夺走了安迟叙的力气,把她变成软乎乎的一滩,只能靠在晏辞微怀里。 晏辞微再抱着她无力的小猫回到房间休息。 她是小猫的摇篮,是小猫的代步机,是小猫的母亲。 等安迟叙再睁眼,她已经在去四九城的飞机上了。 晏辞微依旧抱着她,亲吻她的额角,梳理她的头发。 她被晏辞微换上一套完美的礼服,就要被晏辞微带着去见陌生的亲朋好友。 她好像无助的公主,可没有谁会是她的巨龙。 她只能呆呆的坐起来,看向窗外稀薄的云,灰暗的景,问晏辞微还有多久落地。 “两个小时,团团。再睡一觉吧。”晏辞微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 安迟叙却抽搐了心脏。 疼痛逼迫她低头,几次喘息都没法得到一点氧气。 濒死一般。 安迟叙知道,她的心脏被晏辞微一个吻一个吻侵蚀,终于穿了孔,堵塞的血在这一刻喷出。 她们回不去了。 * * * 晏辞微的巴掌就要落下。 她气冲冲的进了晏昭吟的办公室,手已经扬起。 巴掌声都要响在晏昭吟心里。曾经被这个人打的恐惧抓住她的呼吸。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晏昭吟睁开眼,竟是安迟叙拉住了晏辞微的手腕。 晏辞微常年健身,小时候也不曾亏欠营养,身体强度、力气,都比安迟叙要高。 安迟叙的手用力到发白,已然颤抖。可想而知晏辞微有多用力。 她还是拉住了,几乎用完全身的力气。 没人看得明白。晏昭吟都有点傻眼了。 晏辞微会来,就证明她对安迟叙还有情,事情怎么会是像安迟叙说的那样,两个人闹得水火不容。 那安迟叙为什么要阻止她? 晏辞微也不明白,桃花眼忽闪着,带着些微失望、疑惑、痛心,太复杂的情绪揉成一团,化作一道泪光。 安迟叙光是阻止她就用尽力气。 而后她转头,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给了晏昭吟一巴掌。 晏昭吟捂着脸往后退一步,下意识的。 安迟叙没多少力气,打起来不太痛。 晏昭吟却没想到,安迟叙阻止晏辞微,只是为了帮她。 不脏晏辞微的手。 “团团……”晏辞微慌了神,去捧安迟叙的手掌,是下意识动作,想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安迟叙用力抽出,干脆又给了晏昭吟一巴掌。 “你哪儿来的胆子!你再动我一下,你今天别想出这间办公室!” 晏昭吟两边脸都火辣辣的痛,不是被打的,是羞耻。 她从小到大只被晏辞微打过。今天竟然还能被晏辞微的狗打。 “晏昭吟。”晏辞微开口,低吟着威胁,犬吠一般危险。 她牵着安迟叙的手把安迟叙往身后护。 晏昭吟也没了刚才的气焰,一双眼倒是横得吓人。 “那你把我开了。”安迟叙弱弱的声音从晏辞微身后冒出来,晏昭吟都愣了一瞬才意识到是谁在说话。 “但我的员工档案也不在你这儿。你其实也没有权限处理s市分部的事,不是吗?” 安迟叙放下晏辞微的手,走到她面前。 她不是需要躲在妈妈身后的小猫了。 “所以,晏经理。我有理由向你提出疑问。《万象人生》第三季的项目,你是从谁手里拿的?” “另外,明知我是被《暴风营地》总负责人在生气状态下随意指定的,以你的权限拿到内部会议资料应该不难,为何要造谣我在职场潜规则,利用肉.体关系为自己谋利?” “你……”安迟叙分明知道是自己在推波助澜!晏昭吟双颊更烫了,红得吓人,好像真被打的很惨。 她好像中了什么圈套。 “且,《暴风营地》才是你的项目。总负责人和你的口吻如出一辙,我看见过你在现场出现……两个团队互相抄袭彼此,在会议上吵成一团的事,我觉得外界会很感兴趣呢。”安迟叙摸出衣兜里的录音笔。 她把录音笔在手里转了一圈,看着晏昭吟就想来抢,抬高手往后两步。 故意一个破绽,被晏昭吟抢去了笔。 安迟叙已经站在门口,手里还牵着晏辞微。 “忘了告诉你,刚刚那个是录像笔。我已经全程直播发给我手下了。” 她真正的录音笔揣在裤兜里。 她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 “现在,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吗?”安迟叙脸上还挂着笑。 明明天真无邪,和她刚刚询问“我不太明白”的表情一模一样。 晏昭吟却看出一股鬼气。 阴森森的恐怖,缠人心魂,多看一眼都会被诅咒。 晏昭吟打了个哆嗦。她只在晏辞微身上看见过这样的眼。 一模一样的注视变成了两份,晏昭吟心底的恐惧快压制不住。 晏辞微喉头忽然拢出一声笑。 “我觉得,策划团队互撕是一个很适合的宣传点。既然我们要注重爆点,而不是内容本身的话。我这就去安排,晏·经·理。” 她说罢,把砍坏的锁轻轻推开,略作邀请姿态,带安迟叙出了办公室。 帮安迟叙按开电梯,去了23楼。 安迟叙默了一瞬,还是跟着晏辞微出去了。 她有话要跟晏辞微认真说。工作以及私事。 进办公室,晏辞微果断抱住了安迟叙的腰,贴着她的脖颈轻嗅。 “团团,团团……”明明还在意她。 明明还愿意帮她,拼尽全力也要阻止她失态,避开可能的麻烦。 明明还爱她。一切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晏辞微看得明白,心里欢喜。 她们还相爱啊,哪儿有不合适一说? “唔你别……”安迟叙稍稍用力去推,脸往后仰。 她鲜少避开晏辞微的亲昵,记忆里这不过第二次。 当然,晏辞微也很少这样罔顾她的意愿。 “为什么?不爱我吗?那为什么阻止我,帮我?你明明不用打……” 晏辞微稍稍停下,干脆抱着她嗅,不断用耳朵、脸颊蹭过她的脖颈。 真是大金毛,被踢开多少次都还会回到主人身边。 安迟叙颤了下指尖。手被晏辞微拱了拱,要她摸摸头一样。 “回来吧,团团。别闹别扭了,我想你,爱你。”她不想和安迟叙冷战,不想再欺负安迟叙。 她想抱抱她,亲吻她,她们一起牵着手下班,她会在工位旁等她。 等她把《暴风营地》彻底从晏昭吟手里拿来,她就会让她的团团做接下来的策划,然后再给她升到助理,她们会一直在一起。 “我需要你,团团。回来吧,回来爱我。”一瞬间里晏辞微想了很多。情绪不自觉的高昂,漂亮的桃花眼盈着光。 “可是。”安迟叙却再次按住晏辞微躁动的脸,指尖抵着晏辞微的嘴唇。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晏辞微。”—— 作者有话说:晏昭吟:我被晏辞微的狗打了,谁来为我发声 晏辞微:其实……我才是狗 [闭嘴]其实为了保证更新稳定性,我有一周多没看评论区了(看多了容易内耗和自我怀疑,不利于剧情按照大纲推进) 所以随便骂我,我也看不见(?)但是不要骂角色[可怜]她们都是好宝宝,有问题都在我 第40章 第 40 章 我不需要你了 两年前的订婚夜。 化妆室里只剩两个人。 晏辞微把化妆师都送了出去。她为了这一夜, 这一妆,排练了太多次。 在假人、朋友,甚至安迟叙本人身上都试验过。 晏辞微以前从不化浓妆, 为了给安迟叙亲手画上订婚的妆, 她学了很久。 这会儿正稳稳的,用粉扑把底妆拍在安迟叙脸上。 安迟叙闭着眼。 她今天太过安静,几乎没说话。 只剩呼吸声均匀的穿插在化妆的声音里。合上的睫毛也不扇动,胸口也不起伏。 要不是晏辞微接触的地方还能感受到人的温度,她当真要以为安迟叙死了, 这是她留下的完美人偶, 只为伴在自己身边。 于是晏辞微也不说话。 她把呼吸调整到吹不动头发, 不去打扰安迟叙静谧的睡颜, 连脸蛋上静谧的绒毛也一并安抚了。 唰唰…… 化妆室寂静如无风的冰原, 声音都被雪吸收了。 四九城的初冬还尚未迎来降雪。 室外刮着寒风,冷得行人戴围巾帽子手套。 室内却温暖如春,恒温着,春天的新藤, 晏辞微最爱的作品也在此永恒。 长眠着。 安迟叙好像不会醒来了。 晏辞微心跳莫名加速。她已经换上刀锋刷, 在修改眼妆的细节了,屡次不满意, 应该会把安迟叙弄得很痒。 眼前的爱人却没有反应。 “团团。”晏辞微没法再沉默下去。她需要爱, 需要安迟叙的回应,哪怕只是一次呼吸,一个笑。 对, 对了。 安迟叙为什么不笑呢? 她们马上就要订婚了啊。 “再等等,团团。”晏辞微的呼吸也急了,想要破开冻土的坚冰。 “很快了, 然后我们去订婚,就能永远在一起……” 晏辞微干脆坐到了安迟叙身旁,搂着她。 把她像真正的人偶一样揽进怀里,替她整理衣领上的浮粉,略歪的耳坠。 安迟叙大概动了下。晏辞微听见一声闷。 肯定是等不及了。晏辞微轻柔的抚过安迟叙的头顶,不去打扰已经做得非常精细的发型,专注挠过后颈不会被看见的地方。 安抚她急躁的女儿,她的掌中小猫,她的玩偶。 “小猫,我的团团。我们就能订婚了。”晏辞微处理过人偶最后一层妆,喷好定妆喷雾,凑到她耳畔,吻上夹了耳坠的地方。 “走吧。”而后起身,对着安迟叙伸出手。 安迟叙应该睁开眼,朝她伸手,被她拉起来。 晏辞微眼里浮现着幻象,幸福的味道慢慢充盈她的鼻腔,好像在这一秒赐予她温柔的死亡。 她眨眼。 空了。 化妆室空了。安迟叙根本不在化妆室,不在她眼前,不在她怀里。 她手里怔怔拿着的刷子落在地上,砸了个空响,除了她自己飘渺的灵魂,谁也没吓到。 “团团……?”晏辞微不明白。 她分明是牵着安迟叙来现场。又挽着她进的化妆间。 那身西式的婚纱是她替安迟叙换上的。那复杂的盘发是她帮忙挽好的。 那有点痛的耳坠是她试过后夹在安迟叙耳垂上的。 那订婚该有的红妆,也是她给安迟叙画的。 安迟叙怎么会消失了? 难道她真的死了,只剩一个人偶留给她? 晏辞微摸到腰间的挂饰,安迟叙曾经送给她的布娃娃被她做成了订婚服的装饰品。它分明还在。 那,安迟叙去哪儿了? 晏辞微手里攥着那只安迟叙的娃娃,木然走出化妆室。 在司仪惊诧的注视下,上了台。 一站就是两个小时。 直到订婚宴结束,安迟叙都没再出现。 她留给晏辞微的只有那只四年前的手做玩偶。 …… 安迟叙提着繁复的婚纱往外跑。 四九城的寒风刮过她的脸,剜出一道道的伤口,猩红着将雪白的婚纱染成血。 凄淋淋的,星星点点,好像盛开的血花。安迟叙头颅炸开一样,完成了这件杰作。 她跑三步一个趔趄。虽然鞋子很合脚,没有高跟,过度的紧张和沉重的裙摆依旧让她无法加速。 她并没有计划好一场逃亡。 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逃离晏辞微。 毕竟离了晏辞微,她还剩什么呢? 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工作,没有自理能力,没有生活技巧…… 她当真是晏辞微的小猫,除了爱她,留在她身边,别无出路。 安迟叙这个人只剩一具空壳。 是晏辞微兀自住了进去,把里面填满爱。 爱的名字是晏辞微。 而现在安迟叙竟在逃离她的主人。 安迟叙终于跑不动,干脆进了地铁站。 她摔在地铁上,像折断羽翼的天鹅,有人拿起手机拍照,她也不管,干脆的把头埋进婚纱的蕾丝里。 她只是……受不了了。 她受不了晏辞微不问她的感受,不问她的想法。 不和她提前计划,一味的帮她完成剩下的所有。 她想像那些爱情故事里写的那样和晏辞微互相扶持。她想成为晏辞微的脊柱、港湾。 她想为晏辞微做饭洗衣,帮忙碌的她缓解一天的疲劳。 她想在很久以后,骄傲的站在晏辞微身边,听她跟生意伙伴介绍她们的关系。 她要成为晏辞微的恋人,不要成为晏辞微的玩偶,小猫,女儿。 可是晏辞微……晏辞微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连订婚这么大的事,都只提前十天告诉自己。后又改期,到达北京的第三天她就坐进了化妆室。 为达目的,晏辞微不惜骗她。 安迟叙把自己死死埋在衣裙里。好像她给自己完成了一场葬礼。 她终于明白那些朋友的话,情敌的话。 也终于承认,晏辞微爱她,却希望把她养作金丝雀。 她只不过是晏辞微的所有物,她的小猫,她的……女儿。 一个不被允许长大的女儿。 安迟叙一路坐到终点站。跌跌撞撞的走进卫生间,把裙摆多余的布料撕碎。 再离开地铁,去车站往别的城市出发。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儿。 唯一的目的地是离开晏辞微的掌控。 …… 五天之后,安迟叙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飞机。 临时买的衣服满是淤泥和破洞,她没有睡过完整的觉,没有好好吃过饭,满脸狼狈,头发拧成一团。 最狼狈的模样,被候在廊桥外的晏辞微看得一清二楚。 晏辞微抱臂靠在廊桥出口,冷冷注视着逃跑后又回到s市的安迟叙。 安迟叙瞧见她,泪如雨下。 “姐,姐……”好恨啊。 她离了晏辞微,当真什么都不是,连生活都没法过。 五天里她杀死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苟了命。 可晏辞微抱住她,给她披上外套,擦干湿发,一勺又一勺的饭。 安迟叙把眼泪汗水泥水,混着晏辞微喂的饭吞咽。 更多的泪呜咽出来。 可是,她还爱晏辞微。 “对不起……”安迟叙吃完饭,垂着头。 晏辞微才照顾她一刻钟,她看起来已经不像流浪儿了。 晏辞微闭上眼,似有叹息。 她还能如何是好?除了原谅安迟叙,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她把安迟叙搂进怀里,慢慢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渍,露出依旧可爱的粉白。 “没关系。”晏辞微总会原谅安迟叙。 这不过是女儿的叛逆。当母亲的,就是要承受这一切,再一次次的原谅她。 “对不起,对不起……”安迟叙号啕起来,抓着晏辞微不肯放手。 她们回了s市的家。 晏辞微把安迟叙随便买的衣服撕开,试好水温,牵着安迟叙进了浴室。 抱着她,也不管她身上有多脏。拿着浴球替她搓洗。 再让她坐下,梳开她打结的头发,精细的揉搓她的头。 安迟叙不断抽噎。眼泪比喷头的水还烫。 洗完澡,晏辞微又给她换好崭新的漂亮衣服,抹掉她脸上的浮沫,再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嗡嗡的吹风震着安迟叙的头脑。 熟悉的手指按在头皮上,告诉她,她回家了。 一阵阵安心拽着安迟叙沉下去。 潜藏的不安就要被埋没。 一觉起来,晏辞微正圈着安迟叙,抱她在怀里,轻柔的挑着她的碎发。 完完全全的包裹,近乎一个囚笼。 “没关系的,团团。”她的唇瓣贴着安迟叙的耳。声音靠震动抖如安迟叙的头脑。 叫她瞳孔骤缩。 “明天重新举办订婚仪式,也来得及。”晏辞微觉得,安迟叙丢在路上的血婚纱很美。 她已经叫人按照那灵感又做了一款。 一定赶得上她们的婚礼。 至于订婚宴,她们大可随便一点。 晏辞微想,或许是她做的太隆重,吓到胆小的猫儿,叫她应激到逃跑。 怀里的人儿僵了身体。 “今天飞四九城,机票订好了。飞机上你可以睡觉。落地先带你吃饭,晚上回家休息,明天刚刚好。” 晏辞微如同没有注意到一般,咬住安迟叙的耳朵。 仿佛咬住的,是她的咽喉。 安迟叙心脏猛一刺痛。 她往旁边躲,晏辞微很快便缠上她的腰,重新覆盖她的背。 她缩一寸,晏辞微便生长一尺,纠缠不休。 直到她往后推了一把,下床颤抖着靠住墙。 晏辞微缓慢抬头,如蛇王,凝视住她的猎物。 “我……我不要和你这样订婚!” 如果晏辞微一定要把她变成私养的金丝雀。 * * * “可是,我不需要你了。”两年后安迟叙不需要歇斯底里,不需要狼狈号啕。 她只会按住晏辞微越界的手,指尖压住她的唇峰。 “你……说什么?”晏辞微往后一步,唇瓣不自觉张开,一双眼慢慢瞪大。 “我不需要你了。”安迟叙也后退一步,让出呼吸的空间。 “不是情感上不需要。晏辞微,我还是很爱你。只是……生活上,工作上,我不需要你了。” 她目光如炬,两颗高光锃亮如阳。 “我不需要你像妈咪一样照顾我,不需要你自作主张的帮我解决工作上的麻烦。如果你所谓的回来,是继续以前那样把我当小猫咪养的生活,那……” “我要拒绝你,晏辞微。我不能再回到这样的你身边。” 这些话,两年前她说过无数次。 也许两年前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痛恨什么,难以忍受什么,说的不清不楚。导致晏辞微没有听明白。 ……没关系啊。她还可以再说无数次。直到晏辞微听懂。 她希望晏辞微能懂。她求晏辞微听懂。 她还能爱晏辞微。 “我没在闹别扭。姐姐,我想的很清楚,我不能这样回到你的身边。只是可能有时候没忍住亲近你。” 爱晏辞微是刻在安迟叙骨肉里的本能,是构成她的血脉。 安迟叙努力克制,收效甚微。 晏辞微不在的时候,每个寒夜她会想到晏辞微的拥抱,恒温的暖气里她们露着胳膊贴在一起。胸贴着背脊,完完全全相融。 每个雨夜她会想到晏辞微的红伞。微凉的骤雨总淅淅沥沥洒在她们的肩头,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握住的手却紧紧相扣。 现在晏辞微回来了。 她当然会一次又一次跌入晏辞微的怀抱。 可她不是二十岁的小孩了。 她睁眼就会看见自己的根据地被一寸寸腐蚀,晏辞微跟梅雨季的霉菌一样无处不在,潮湿着霸占她的所有,把她好不容易长出的自我化为一滩腐水。 她已经看过自我,没法再闭上眼。 “可你明明说了爱我。”晏辞微不明白。 “……我是爱你啊。我没有说不爱你,没有说感情上不需要你。”安迟叙头突突的疼。 以前晏辞微这样。她当真无法理解她们为什么分开,她为什么受不了她。 只会一味的把分开归结于不爱。 可是怎么可能不爱……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别的人。晏辞微是她唯一的爱人,也是她唯一一个确认爱着自己的人。 她们都是这样。晏辞微难道感受不到吗? 不要一次又一次听不懂她的话,质疑她的感情啊…… “那就回来。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我们那几天明明可以要好。”晏辞微试图上前,回到安迟叙身边。 她想要伸出手,想要抱住安迟叙。爱她的人近在咫尺,只要一个动作她就能回到飘飘然的过去。 “不行。”安迟叙捏住晏辞微的手腕。 她没有力气,晏辞微却就此僵住。 “你能不能听一听我在说什么。不是相爱就可以在一起啊。我……我受不了你,我不需要你母亲一样关怀。我二十五岁了,我是成年人。别人二十五岁都有小孩了,我没法再扮演你的女儿。” 安迟叙声音逐渐加快。说完后抽回手,触电一样吃痛。 “可是你没法自己照顾自己。” 晏辞微收了温柔。 一双桃花眼点上鬼影,漆黑一片,一点光都不剩。 眼底的红痣成为她的高光,灼灼的凝住安迟叙。 “你怎么会不需要我?没有我你根本过不好生活,你照顾不好你自己的,团团。” 再有郁气,再没了柔情,她还是只肯喊安迟叙团团。 好像那是她仅剩的掌控,没了她们唯一的称呼,安迟叙在她这里还剩什么? 一份不肯被她支配的爱? 那算什么。 “不可以……你不可以不需要我。你没有我,连准时吃饭都做不到。地铁都能坐过站。更别说工作上,之前那个组长什么后台都没有,就那样都能欺负你两年!团团,你需要我,你一定需要我。” 晏辞微音量降了下去。 低低的,如窗外垂落的乌云。 配着眼底的墨色,影一般缠住安迟叙的心。 叫她想要嚎叫。 安迟叙从来做不出这种事,幼儿园就是班上最安静的孩子,不哭不闹。 她只是咬破了嘴唇。 “我有计划!”一句话,嗓子哑了。音量还是那么小。她的歇斯底里也不过如此。 “我,我一直有计划。无论是唐殊,还是晏昭吟。我都有想法!就差一步就要成功了。你今天不是看见了吗?我甚至是放任她传谣,还能看出谁听命于她。” “是你每次都来打扰我!还有地铁,要不是你在旁边吓唬我,我怎么可能坐过站!再说坐过站又怎么了?我不能坐回去吗?工作忙起来不吃饭也很正常,公司里大家都这样!” 她是伸出爪子的小猫,嘶嘶的威胁羸弱又可怜。 抓上人,却当真有些疼。晏辞微捂住心口,那里抽搐得难受。 “我,我怎么会是打扰……你需要我,团团。你分明就需要我!不吃饭怎么会没事,你身体会垮。坐过站浪费时间,万一没发现坐到终点站,那要什么时候回家,会不会地铁都不运行了。你,你杯子也记不得洗,衣服也穿不好,马上要入冬了,又要着凉发烧,我,我……” 她会心疼啊。 她看不得安迟叙这么过日子,所以当初伸出手,所以现在也不断想要照顾好她。 “你需要我。”晏辞微说不出这句话,她咳了嗽好像尝到血的腥味,内脏翻覆的碎片。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你……” “我不需要你!”安迟叙吼完,按住双目,深吸一口气。 “晏辞微我已经离开你两年了!这两年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我过的很好!没有你我一样可以生活,这才是正常的成年人,我不可能离了你就不能活。如果那样,我是什么,你的挂件吗?你的外置器官?需要你照顾的小猫?还是你把玩的玩偶?猫离了人都能生活!” 安迟叙喘着气,头脑嗡嗡着,有一万句话同时冲出她的口腔,火一样烧着她的喉头。 “我有了新朋友,新生活,工作上我有自己的安排。我待会儿就能叫晏昭吟付出她的代价!是你,是你回来以后打破了这一切,让我重新落入你的步调,再次回到以前。晏辞微,我不想被你掌控!我……我……” 安迟叙被推倒在地。头重重撞在晏辞微掌心,晏辞微的手被摔到地上。 她被晏辞微咬住咽喉。真正意义上,感受到被捕猎的疼痛。 “我……不需要……你……”她要坚持把这句话说完。 喉头的颤动牵着晏辞微的牙齿。 而后疼痛覆盖全身。 从喉头开始。 晏辞微死死的咬住她的喉咙,想要破开它,杀死她。 留下一个牙印后,晏辞微换到肩膀。 更安全的地方,她连力气都没有控制。 安迟叙当真被咬疼,紧绷身体,抠住晏辞微的胳膊,干脆也去咬她。 好像一块肉都被咬掉。然后是脸颊,手臂,耳垂…… 两个人咬作一团,像两条疯狗。 安迟叙终究更有理智,慢慢放松下来,没再反抗。她理解晏辞微的恨,接受这样的痛。 咬她吧…… 她也没有办法啊。 她做不了晏辞微一辈子的金丝雀。她会惶恐,会不安,会觉得自己不配。 只有成为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会犯错的人。 她才敢站在晏辞微身边。 晏辞微把她咬出两个伤口。一边一个,怪对称的。 她尝到血腥味,才愣愣停了力气,支起身子不可置信。 满眼泪水。 晏辞微眨眼。 又怕泪水落在伤口上,把血淋淋的伤刺激的更疼。 “我,我,对不起……团团,团团……你怎么不阻止我?我帮你,帮你包吧。”晏辞微想抱住安迟叙。 她眼泪一颗,接一颗,滚入她的掌心,顺着滑进她的衣裳,湿了一片。 安迟叙却不像以前,不再回到她怀里撒娇,甚至不责怪她,眼里不留恨意。 她只是,站了起来。 按着伤口不叫它流血,轻车熟路的找出药膏,给自己上药。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气还是有的。 安迟叙没看晏辞微,忍着痛只管包扎。 “可是……你都不会好好吃饭……每天,每天都在挨饿。我,我给你买了,买了午饭……你喜欢的菜都有……” 晏辞微摔在地上,第一次在安迟叙面前,没有克制眼泪。 一行一行的泪打碎她的话。 安迟叙仿若没有听见。 包扎完就转了身。“晚点我再来找您汇报。” 打开办公室的门便离开。 微不可见的,指尖有轻微颤抖。 晏辞微被她留下了。 冷冷的,留在原地。 地板凉了晏辞微全身,没关紧的窗户漏出雨泥的腥风。 明明是仲夏,晏辞微却一个哆嗦,停不下??来颤抖。 好冷…… 晏辞微一阵又一阵的颤抖,泪跟着洒。 她终于明白安迟叙是认真的。方才的那些甚至不是气话,安迟叙连脾气都没有发,反倒是她受不了,竟还伤了安迟叙。 风吹得耳畔有些疼痛。 寒冷好像安迟叙拒绝和她订婚的那天。 寂寂着。 要把她瓦解,撕碎。 许久。 窗外淋着骤雨。仲夏的雨把城市变得灰蒙,微凉。 晏辞微终于站起来,步子摇摇晃晃的,进了休息室。 她把订婚时准备好的那件红嫁衣翻出来。 两年了。 她穿过无数次,幻想过无数次。 她以为安迟叙恨她,她会坦然爱回去。 她以为喜欢安迟叙欺负她留下的疼痛。 晏辞微脱去外衣。 她的身体连一个咬痕都没能留住。 温度和香都被骤雨冲走。 她一件一件换上繁杂的嫁衣。惹眼的红恐怖如毒,血一般照亮昏暗的休息室。 她站在镜子面前,恍惚间没有看见自己的脸,只看见一条漂浮的鬼嫁衣。 她的鬼魂,又在向谁鸣冤? 晏辞微看了许久。 久到双目干涩通红一片。 她才眨眼。 原来,她一直恨安迟叙—— 作者有话说:关于我们疯狗(?) 平时只会亲亲蹭蹭抱抱,怎么被欺负都可以,会很喜欢。一旦咬人,一定是生气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你需要我” 晏辞微知道, 人都需要另一个的承认来活着。 谁向谁索取,谁向谁给予。 人际关系不过是各式需求的汇总。 她知道母亲需要妈妈。 母亲爱妈妈至深,每天能抽出来的时间全留给了妈妈。 她为她打造了一个乐园, 为她定制了一系列的节目、家电。 她的财产、股权, 都给了妈妈。 她们从十几岁相伴至今,快四十年。 甚至,晏辞微长大以后才明白,就连自己,也不过是母亲献给妈妈的礼物。 她是她们彼此需要的证明, 盖在契约上的血章。 妈妈也需要母亲。 妈妈没有朋友, 没有家人, 身边唯一的人就是母亲。 妈妈的作品总是第一个给母亲看。妈妈的灵感也来自母亲。 她们做什么事都在一起, 什么话都和彼此说。 她们互相需要着、渴求着彼此。 所以她们才能一直在一起, 成为友人亲人爱人。 永世不分开。 姑姑需要母亲。 姑姑是母亲小妹妹,年少意外怀孕开始,就是母亲在照顾。 姑姑当时的伴侣是个人渣,留下怀孕的姑姑跑路了, 不知去了哪儿。 姑姑孕期的一切事项都由母亲承担。 她们一起给孩子挑选婴儿床、奶嘴、衣服。 一起给刚出世的宝宝换尿布, 冲奶粉,哄睡。 姑姑女儿的名字是两个人一起取的。 晏昭吟学会说的第一个词是两个人一起教的, 她迈出的第一步也是两个人在旁边护着走的。 姑姑需要母亲的照料、亲情。 所以直到去世, 她们都彼此相伴,接近四十年的时间全部交付彼此,从幼儿一直陪伴到其中一人离去。 晏昭吟需要姑姑。 姑姑是她的母亲。女儿天生渴望母亲的爱, 方方面面需要母亲。 晏昭吟需要她的母亲怀胎十月,通过脐带汲取母亲的营养。 她需要她的母亲把她生下,在产房里抱着她, 聆听她第一声哭泣。 长大后,她需要她的母亲带她去动物园游乐场,陪伴她的玩乐;送她去少年宫补习班,监督她的学习;参谋她的恋人工作,托举她的人生。 母女本就是最亲密的同盟。她们彼此需要,彼此依赖,是最深刻的共生关系。 姑姑离世的那一天,晏昭吟跪在灵堂前三天三夜,吃不下饭,只喝了点水。 她前十六年的人生在母亲陪伴中度过,若非生死别离,以后的路也不会一个人走。 晏子卿需要晏昭吟。 晏子卿是姑姑的第二个孩子,年纪很小。 她母亲离世的时候她不过五岁,都不怎么记事,是晏昭吟把她带大。 晏昭吟成为她的代理母亲。 送她去学校,给她开家长会,替她教训那群说她们没有妈妈的同学。 像母亲一样,给晏子卿参谋未来,规划人生。 妹妹需要姐姐。 姐妹是来自血脉的缘,你我彼此相似,彼此相伴,是无法割舍的朋友,可以一起做坏事的亲人。 所有人都需要另一个人,被另一个人需要。 爱恨情仇都建立在需要上。 作为礼物诞生的晏辞微知道,她没有任何这样的关系。 她不被任何人需要。母亲、妈妈、姑姑、堂姐妹…… 她也没法需要她们。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玩乐,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生活。 晏辞微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她不想成为一件礼物。 不想当用于继承公司的机器。 不想做外在贴给她大小姐继承人的标签。 她想被谁需要。 于是她养了离不开她的小猫。 被安迟叙需要的八年,她过的真的很快乐。 可她们分手了。 那个冬夜很冷。 s市鲜少下雪,那一夜飘飘零零的只有刺骨的雨点,被风呼啸着拍在身上,颗颗扎入皮肉,痛彻心扉。 唯一需要自己的人,站在阴影里。 晏辞微回过头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一丝反光都没有。 晏辞微在白淋淋的光亮里撑起身子。满身的泥水裹着她的脚,布满她的衣裙。 她手里捏着她们的红伞,想要上前,至少替她无情的爱人遮一遮雨。 安迟叙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钻进深处抵挡风雨。 她快不需要一把红伞。 晏辞微朝安迟叙的方向走一步,摔一步。 浑身的淤青连痛都不敢痛。 雨点太重,她太轻。 风都能把她卷回原地,安迟叙的身影越来越淡。 无数次失败,安迟叙或许早已离开。 晏辞微无力的躺在地上,豆大的雨滴砸进她的眼。 如果,连安迟叙都不需要她了。 那她还剩什么? 晏辞微浑浑噩噩的回到四九城。 那天四九城迎来今冬第一场雪。 寂寥的,淋她满一身。 * * * 安迟叙乘着电梯回到她办公室所在的17层时,已经过饭点了。 肩膀上的伤还很疼。安迟叙拖着步子,近乎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工位,坐下。 她深呼吸着,慢慢把疼痛都氧化。 而后抽出她的两只笔。 录音笔和录像笔都还完好。 安迟叙把它们和自己的手机连通,文件传到手机上。她打开四倍速看了一遍。 直播当然是骗晏昭吟的。在不确定自己会拍到什么的情况下,安迟叙也不至于给不信任的人直播。 她唯一信任的人……她不想与她合作。 晏昭吟的所有反应都被录下来了。 万幸她阻止及时,录像笔没拍到晏辞微打人的那一幕。 甚至没拍到晏辞微人。 当然也没拍到自己打人。录像笔大部分时间都对着晏昭吟的工牌在拍,拍不到脸。 自己大概没多少力气,打人都听不见响。 安迟叙思考了一会儿该拿这手牌怎么办。 洗清身上流言的最好办法不是辟谣。 而是制造一个更大的事件,盖过它。 不说清者自清。而是过段时间传谣的,听谣的,就会回过味儿来,慢慢意识到事情不对,或者直接忘记。 她安迟叙没必要自己去喊冤。 “安姐,不吃饭吗?食堂还有菜。”何语檐慕风她们几个刚好回办公室,看见完整回来的安迟叙,都松了口气。 “不吃,没事。”早饭也没吃,安迟叙也无心吃饭。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何语檐,你休息好了就过来。慕风,你和她们说晚点要开会,就订……三点吧,不找会议室,将就在这儿开。” 隔会儿何语檐蹦到安迟叙身边,安迟叙把椅子拉给她坐下。 “姐,你早上没被刁难吧?”何语檐还是挺担心安迟叙的。 要是晏辞微喊安迟叙去办公室就算了。每天都这样,安迟叙还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但晏昭吟这个人本来就有点可怕。安迟叙之前还公开和她叫板。 何语檐听说晏昭吟有打人倾向,??真怕安迟叙被她打。 安迟叙揉了下肩膀,摇头。 何语檐看到了绷带的痕迹,心口一惊。 这晏昭吟还真要打人!好可怕! “不说这个。这份资料,我交给你。”安迟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下放一部分。 她自己是要把控,可她也该有自己的团队,在公司里能信得过的手下了。 她们小组不会一直这么默默无闻的。 “这是?”何语檐接过录音笔,心里有了大概的算计。 “你来决定,该怎么用。”想要谁信任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交出自己的信任。 何语檐真有点受宠若惊。“我,我来吗?” 安迟叙只是轻轻点头。 录音笔在何语檐手里跳了几下,跟烫手山芋一样。 “不想的话,就算了。”安迟叙假意伸出手。 “不不不,我会做好的。”何语檐赶紧拿稳。 她进娱乐公司就是因为对八卦感兴趣,原本想进宣传、营销之类的岗位,专业对口,结果被调配到策划岗,咸鱼了一年多。 好不容易有机会发光发热,何语檐也打起精神了。 “我相信你。”安迟叙送出“信任”。 送走何语檐,安迟叙拿出之前加上的策划。 当时安迟叙还不知道,对方是个大人物。是负责过重要晚会策划的团队负责人梅映霜。 也是《暴风营地》里第二个上台的策划团队,被内鬼偷走了内容大方向,被第一支团队抢先展示的苦主。 既然要把两个团队互撕打造成爆点…… 对方应该不介意做一回公开的受害者吧? 【梅姐,我这儿有个关于壹小队的消息,或许你会感兴趣。】 对面隔了一会儿才回复。【发过来我看看?】 安迟叙把剪辑好的部分发了过去。只有几句话,安迟叙还不敢给太多。 再等会儿晏昭吟大概就能反应过来直播是在诈她了。安迟叙希望梅映霜能出手。 【你有什么打算吗?】然对方也是老油条,没那么容易上钩。 安迟叙放下手机,打算晾一会儿。 马上三点,该开会了。 …… 负责第二期节目策划的小组成员不太明白安迟叙让她们暂停是为了什么。 安迟叙也不说,两个人打算私下问清楚,快下班的时候找到了安迟叙。 “安组长……?”她们以为,安迟叙这会儿应该在做总结日志。 以往每天这个点安迟叙都会整理日志,思考明天的计划。 再过会儿总监就要下来找她,她不会留很久,就要被总监带走了。 算算时间,晏总监现在应该下来找安组长。 今天还没来,是要晚一点吗? “你,你还好吗?”只见安迟叙手撑着头,脸快贴到桌子上了。 “是不是低血糖犯了?组长你中午该吃饭的。我,我有巧克力。”另一个姑娘慌慌张张去翻衣兜。 安迟叙闻言,勉强从晕厥感中缓过劲儿来,朝手下摆摆手。 “还是吃点吧?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了?” 安迟叙看着巧克力默了默,还是接过吃了一口。 她胃是有点不舒服。绞痛着,她还以为是炎症又犯了,或者胃肠型感冒。 原来是饿的? 安迟叙把巧克力放在嘴里,甜腻的味道划开。 配着水下肚,胃当真没那么难受,绞痛感散了。 可是巧克力很难吃。 在别人口袋里放了一天,哪怕办公室开了空调,巧克力也依旧快化了。 味道也有些廉价。安迟叙尝得出明显的香精味,过甜刺激她的舌头泛起苦。 安迟叙闭上眼,又闷一口水。 “有什么事吗?”声音微不可闻的颤抖着。 “关于第二期策划……”两个人眉来眼去了下,才跟安迟叙开口。 说到一半突然停顿。 “怎么了?还没说完吧。”安迟叙仰起头,呼气更轻。 她好像有些喘不过气。 鼻腔堵塞到听得见呼吸声,眼睛莫名其妙酸涩。 好奇怪。难道她该休息了? “组,组长,你,你怎么哭了?”组员都快被安迟叙给吓哭了。 “啊?”安迟叙抬手,摸过眼角,掌心被一滴泪烫得一收。 她这才发现源源不断的眼泪滑过她的脸颊,汇聚在她下巴,已经把她裙摆打湿了。 奇怪…… 她伤口也没作痛了,哭什么? 饿的? “我,我们错了!我们这就去改,不做第二期的……”安迟叙的反应还把两个人吓到,以为是她们的错。 她们真该死,不该问的。 “不是你们的问题。”安迟叙赶忙伸手去擦。 越擦越多。 越擦呼吸越急促。 情绪翻涌着冲破安迟叙的理智,终于霸占她的头脑。 好饿。 安迟叙干脆埋头,把脸遮住,不敢给组员看。 好饿啊。 她捂着嘴浑身颤抖得不像话。只是忘了吃饭而已,至于这么情绪化吗? 好想她。 安迟叙猛一闭眼,澎湃的泪冲开眼眶,几近让她失明。 脑海里传来晏辞微的声音。 “可是,你都没吃饭……” “我给你带了午饭,有你爱吃的……” 我不要她了。她不会再回来。 绷带开了。 肩膀的伤因颤抖而摩擦。 安迟叙终于装不了淡定。 她起身离开工位,跌跌撞撞的,留下两个组员在原地手足无措。 冲进卫生间后,安迟叙把脸没入冰水里。 反胃感在冰水中反复冲刷安迟叙的身体。 带着她前后翻滚如临海啸。 烦躁、思念、沮丧……种种情绪混着身体的疼痛、饥饿,一并袭来。 安迟叙连关水的力气都没有,向下滑落。 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 起初十分用力,一瞬后力气全部消失,只剩若有若无的支撑。 安迟叙下意识往后挥,想靠近,又刨开她。 晏辞微干脆丢了以往的柔和,把她提起来,按在墙上。 腿和手肘抵着,不让她下滑。 晏辞微手里拿着巧克力,准备破开安迟叙的唇。 “你需要我。”喂她之前,先说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晏昭吟:?我说是晏辞微咬出来的伤!你们为什么不信! 围观群众:晏辞微又不是狗,怎么会咬人? 安迟叙:。可能还真是狗 第42章 第 42 章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你需要…… “你需要我。”晏辞微几近将安迟叙掣肘, 按在门旁的墙上,又重复了一遍。 安迟叙别过头。她以为晏辞微不会再来,没想过会在这里被晏辞微逮住。 最脆弱的时刻, 安迟叙不愿给任何人看才到卫生间躲避。 却还是躲不过晏辞微。 晏辞微好像魂灵, 逸散在空气中,无处不在。 缠着安迟叙。 “你需要我。”晏辞微靠近了。 唇瓣几乎贴着安迟叙的耳根,呼吸蹭着她的肌肤。 然并没有带来任何温度,一句话比任何暧昧都冷,凄凄如鬼泣, 企图撕裂安迟叙的理智。 晏辞微叼着巧克力的袋子。 她拽过边角撕开包装, 清甜的味道霎时盖过她身上的天竺葵香。 而后她空着的手也抵住安迟叙的肩膀, 手脚如钉子一般将安迟叙定在墙上。 上一个这样动用私刑的, 还是要给仇人喂毒药。 晏辞微却是在救安迟叙。 她准备的巧克力品质不必多说, 只论气味都比安迟叙方才吃的那一块更舒心。 安迟叙却更想再吃一口手下给的,快要化掉的微热劣质巧克力。 “……不要。”安迟叙往上抬头去躲晏辞微的强喂。 巧克力的包装都快扎到她的下颚了。 晏辞微盯着她,没有停下动作。一双眼漆黑,竟还映着眼底的痣红。反射的光像狙击枪的准心。 意思很明显。 安迟叙都犯晕了。怎么可能不需要。 她需要她。 安迟叙一定需要晏辞微。 晏辞微又往上送了点, 意图把巧克力融进安迟叙的唇瓣。 她好像鸟妈妈。在外捉到了虫子, 兴冲冲的飞回巢穴,要送到她的孩子面前, 将食物投入小鸟张开的喙里。 可安迟叙没有张嘴的意思, 就算说话,唇瓣开合的幅度都很小。 她都长大到能霸占整个巢穴,比妈妈还高, 不是需要妈妈的小鸟了。 “既然你看见了。”安迟叙呼吸停滞,挣扎的力度都小了。 “也该知道,我已经吃过了。”她猜晏辞微会通过什么途径观察她。 她这个级别的办公室里是有明晃晃的摄像头, 防偷盗,方便日后追责。 晏辞微身为继承人,拿到权限也很正常。 所以哪儿会有那么多巧合。 不过是晏辞微的蓄意谋划。 晏辞微漆黑的眼因为这一句话,红了。 周围的血丝几乎瞬间充盈,通红一片,好似受伤。 眼泪铺满整个眼眶,悬挂着,没有垂落而已。 “你需要我。”晏辞微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拿住巧克力,同时把安迟叙按得更紧。 就为了重复这么一句话。 这话好像某种锚点。不断把安迟叙投回需要晏辞微的那些日子。 她在巧克力碰到嘴唇前一息扭过肩膀。 忍着伤别开晏辞微,捏住那块巧克力,毅然丢在地上。 她听见晏辞微的呼吸滞了,倒吸气的声音卡在半路,好似窒息。 “我不需要你的巧克力,我已经吃过了。” 那块巧克力是冰的。 晏辞微的办公室有冰箱,安迟叙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块巧克力。 好像又欠了晏辞微一点。 好像又被晏辞微看穿。 好像又遭到晏辞微的管教,折翼的照顾。 安迟叙按着头脑。她没有低血糖的毛病,今天大约是情绪波动导致晕厥。 譬如此刻,吃了巧克力也觉得头晕目眩。 犯恶心。 安迟叙余光瞥见那块巧克力就想吐。 她的本能好像拽着她要去捡起那块她并不需要的巧克力,然后给被她刺伤的晏辞微道歉。 她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的爱人,她的母亲? 她感到羞愧。 下一瞬又觉得荒谬。 她没有要求过晏辞微要这么照顾她。 下班时间卫生间来来往往人多,她们只是万幸没被人看见。 况且,谁会在卫生间给别人喂吃的? 安迟叙闭上眼呼吸,鼻尖还挂着巧克力的甜,慢慢变成天竺葵的苦。 犯恶心。 她想逃了。 晏辞微却又一次逮住她,去解她的衣扣。 “干什么……我不想做。”尤其不想在这里。 安迟叙反手去掰晏辞微的手臂,第一次意识到她和晏辞微的力量差距这么大。 是她疏于吃饭,还疏于锻炼吗? 晏辞微的力气这么大,都能把她骨头捏碎了。 “你需要我。”而晏辞微只会重复这一句话,像被邪祟污染。 她去扯衣领,安迟叙才看见自己伤口那块儿有点泛红。 肯定是刚刚争执的时候又擦破了。本来绷带也有点掉了。 六个小时一换,这个时间点她正打算来卫生间换药,只是被饿晕的事耽误了。 “我自己能包。”安迟叙松了抵抗,但依旧伸手,想抢晏辞微从兜里掏出来的绷带。 晏辞微却叼住了绷带,死死的用双掌捆住安迟叙的手腕。双腿又压上重量,把她脚也固定了。 以躯壳囚着她。 这要是鬼,她的灵魂得有一座山那么重。压得安迟叙喘不过气。 晏辞微贴的很紧,头发很反常的束成一团,依旧有碎发挠过安迟叙的脸、脖颈、锁骨。 她稍稍用脸颊抵着绷带,不让它掉下去,再用牙齿扯下旧的那一团,吐到地上。 即便只有嘴能活动,她也要坚持给安迟叙上药,换绷带。 安迟叙认命了。 她呆望着卫生间的天花板,甚至希望能有人突然路过,看见她们的luan伦。 她们是母亲在照顾女儿。成鸟疼惜幼鸟。 也是爱人伤害爱人,如同一场狩猎。 晏辞微叼住安迟叙的脖颈,咬破她的咽喉,折断她的脊背,拔掉她的羽翼。 如同一场*。 都有颤抖、流汗、湿热、粘连。不稳的呼吸,交织的体温,接触的肌肤。 安迟叙无法反抗,只能任晏辞微舔舐伤口溢出的血。 咬开药贴,借着舌头固定。再嚼断绷带,一圈圈缠绕。 一边完了,竟还有一边。 安迟叙都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她如同砧板上的鱼,被剖开宰了好几遍。 竟还是没有一个人路过。 ……晏辞微向来准备很充分。哪怕是看似巧合的偶然。 换完药,晏辞微终于松了手。 安迟叙就着这一秒的间隙,刨开晏辞微的手,转身跑出卫生间,在路上看见了维修中的告示牌,一脚将它踢翻在地。 她逃命一般远离缠扰她的鬼,是恐怖片里最无助的主角。 晏辞微的步子就在身后哒哒的响。死掉的告示牌也不能阻止她一分。 走廊都因为下班而阴暗。如果安迟叙回头,她会看见彻底逆光的人影,模模糊糊的晃动,无法确认的神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跟踪,好像她多虑一样每一次眨眼都会更近一些。 安迟叙越走越快,身后的步伐却越来越稳。 一层楼能有多大? 安迟叙只知道自己跑到工位时,已满头大汗。 跟考了八百一样。 她拿出手机快速点了个外卖,不敢再忘记晚饭。 放下手机,晏辞微已经坐在她身边了。 和背后灵没什么两样。 安迟叙想错了。 女儿总会欠缺母亲阅历,未出生前的事。她还是那样不了解她的妈妈。 无论她怎么伤害晏辞微,无论她怎么和晏辞微吵架,无论她跟晏辞微说的多清楚。 晏辞微都会在缓过劲之后重新跟上她。 重复那一句话。 “你需要我。” 晏辞微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微信号。 “我帮你联系梅映霜。”晏辞微却能第一时间猜到安迟叙想做什么。 “她已经答应了。”安迟叙抬手按住晏辞微的手机屏。 她真怕了这个人,什么都可以不管。 这是公共场合,她这么把梅映霜的微信放出来,不怕被人看见? 还有这段对话。 晏辞微有把自己当继承人吗?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形象。 安迟叙垂下头,指尖微微用力。 明明她们应该分担彼此的难处,成为彼此的支柱。 她不想当晏辞微的累赘。 不想做别人嘴里的拖油瓶。 不想成为桃色新闻里的祸水。 她想和晏辞微站在一起。 可晏辞微偏要将她困在溺爱的囚笼里。 被晏辞微圈养的那八年,快乐都尝起来单薄又虚假。 所以她们分手了。 那个冬夜很冷。 s市于那时的安迟叙来说还很陌生。无雪的冬夜幽幽飘着细雨,打在身上痒成一片,只剩凉意钻入骨。 安迟叙记得自己在阴影里淋了一夜的雨,边走边发抖,喷嚏咳嗽高热一起砸向她。 那个会给她定时喂药,做清淡饭菜,病号粥的人,被她落在身后。 她听见那个人淌过水坑,步子断断续续的追。却不敢回头。 那个会给她指定穿着,控制发型,规定专业就业住所,逼她从环境里孤立成岛,断掉她自理能力,高傲着想要包养她一辈子的人。 终于被她落在身后。 她终于可以品尝发馊的馒头,扑进雨里忘记带伞,熬夜赶忘记的任务,进到不合适的岗位,交两个好朋友,再被其中一个在背后说闲话。 她可以成为一个人了。 两年了。 团团成为安迟叙,已经两年了。 晏辞微却还留在原地。 半晌。 晏辞微试图捡起被留在回忆里的红伞。“今夜有雨。你需要我。” 安迟叙拉开桌子,那里随时放着一把透明伞,是她融入s市梅雨季的证据。 又是半晌。 晏辞微脱下外套,搭在安迟叙肩膀上,替她遮盖衣服上的血花,也替她因为过冷的空调打的激灵。“下雨会冷。你需要我。” 安迟叙站起来。 晏辞微的外套当然滑落,冷风再一次来袭。安迟叙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她头脑过热,干脆什么都不想,学晏辞微一样发疯。 提起包,闯过晏辞微,撞得她大腿发痛也不管。 越过所有看向她的人的工位。 走到门口拿上作为晚饭的外卖,决绝的离开了晏辞微。 安迟叙下班了。 第43章 第 43 章 本性难移 晏辞微没再跟上来。 此时果然下起细微的小雨。 原本这样的天气, 安迟叙不喜欢打伞。 淋雨的感觉很好,只要不是瓢泼大雨。 水点在身上慢慢浸润衣服、头发,会让安迟叙感觉她真切的活着。 但今日, 安迟叙还是撑开伞, 把自己和世界用透明隔绝。 头顶闷闷的。仰头,夏日的夜空还带着微弱的白晕,尚未完全变黑。 云也没有几片,晏辞微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样的天空下不了太久的雨。 或者晏辞微只不过在找理由。 只是, 区区小雨, 雏鸟都不需要母亲的照料。 安迟叙一个人走进地铁, 一个人坐到站, 一个人出地铁口。 雨已经停了。 夏日的小雨除了闷热, 带不来一丝清凉。 所以,她也不需要晏辞微的外套。 安迟叙锁上门,先把东西收了下。 清点时看见一缕没被扫走的猫毛,停顿了下。 橘子会过得很好。她才看过。 甚至比没了晏辞微的自己还好。 晏辞微雇了人照顾它。营养师给它搭配三餐, 饲养员每天陪它玩, 保姆洒扫清洁。 那么大一间阳光房,上下都做了猫咪友好化处理, 放上可以上蹿下跳的阶梯, 橘子甚至可以飞檐走壁。 安迟叙不想念那只小猫。 她想念能够照顾小猫的自己。 幸好也是夏季。 她等了很久才去拿的外卖到家还是温热的,正好能吃。 安迟叙独坐在餐桌上,慢悠悠的咀嚼。 手机又震了。 安迟叙打开, 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她指的是安予笙。暑假到了,素未谋面的妹妹要过生,想让她这个姐姐回去看看。 母亲说, 只是周末回来也可以。 手术之后安予笙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工作断断续续的,还不得不找。 小女儿还得上学,安予笙还想给她报补习班,想看她读个好大学,就像安迟叙一样。 妹妹把姐姐当榜样了,一心也想考入s市的那所大学呢。 这是安予笙的原话。 安迟叙有些乏味,晚饭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她翻到自己的工资单。这个月有加班和项目的奖金,数额不小,是上个月,或者说,晏辞微成为她总监之前的两三倍。扣的税都和她基本工资差不多了。 她划了一笔钱转到安予笙账户上。数额不算很多,聊表心意。 【忙,回不来。】不打算回老家看她们。 安予笙几乎是秒回。【你这孩子,妈没跟你要钱呢,只是想你回来看看。你和瑶瑶好歹姐妹一场,总不能一直不见吧?】 但也没把钱转回来。 安迟叙捏着手机顿觉无趣,打了几个字都删去,最后趴在餐桌上,望着白茫茫的屏幕,吸着外卖的热香气,直到眼球酸涩。 人的本性是不是真的改不了? 母亲如此,晏辞微亦是。 就连自己……也因为依赖有了惰性。 只要晏辞微在,很多事都忘了做。 肩膀上的伤口跳了一下。安迟叙闭上眼。 眼前外卖彻底凉了。 她终于发过去一句话。【就当是给她买礼物的钱。】 这么久了。安迟叙只知道妹妹小名瑶瑶,不知道大名是什么。 到底有什么必要去见她。 安迟叙已经准备把外卖收进明天要丢的垃圾袋。 另一个号的消息忽然弹出来。 竟是裴昱希的小号。 是两段橘子在猫爬架上爬高爬低的视频。 很短,加起来连十秒都没有。 裴昱希是晏辞微的表妹,当然会有晏辞微的联系方式。 只是…… 安迟叙敲下三个字发过去。 【晏辞微?】 对面正在输入中 五分钟后才又发来新的信息。 【晚饭吃了吗?】 算是默认了安迟叙的问题。 安迟叙按住自己的伤,倒吸一口气。 药物刺激着伤口,疼痛让她清醒,也叫她冷静。 她该早一点猜到的。裴昱希说话的语气根本不是小号这样。 安迟叙往上翻过她们的聊天记录。 除了一开始问了几个傻问题,之后也只有橘子的照片和表情包。 算了。 安迟叙还能说什么。她身边从来都没有别人,只有一个晏辞微而已。 安迟叙伸手挂断晏辞微打来的语音通话,改了备注,无视晏辞微锲而不舍的消息。 【没吃吗?是不是冷了,放在锅里炒一分钟就行。还是不好吃?冰箱里有我之前买的冻饺子,下锅煮到浮起来就能吃了。】 【团团,你不能晚饭也不吃的。】 【还是我来帮你吧。想吃什么?土豆烧牛腩?我把菜也带过来。】 安迟叙快速把冷掉的外卖吃完,吃到胃发腻翻涌,再给晏辞微拍了照片。 晏辞微的消息瞬间中止。 这次是安迟叙扼住她的咽喉。 【我本来还有话想和你谈。】安迟叙慢慢的打着字,思考速度都被冷饭降低。 【但是算了。我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 【我可以有除了你以外的朋友吗?】 这么问,晏辞微会明白她的意思吧? 安迟叙最终没能等到回信。 她从十点半等到十二点半。 灯一直亮着,门也没有锁。 澡也洗了,头发也吹了。 晏辞微连一个句号都没有回她。 安迟叙闭上眼,在沉闷的夏热中睡去。 梦也沉,汗津津的拖着她下坠。 翌日醒来,家里的垃圾没了。 撑开在角落晾干的雨伞被收好放在座位上。 餐桌上摆着的,是一份以前常吃的早餐。热烘烘的,温度正好。 安迟叙摸过肩膀,药被换过,伤口慢慢结痂了。 却没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这次连天竺葵的香都没能留下。 七月天真热得让人发烦。 * * * 晏辞微靠着安迟叙的家门,直到里面的灯关上。 她提着无用的土豆、牛腩,往家一步走,半步停。 速度很慢。 雨水尚未蒸发,夏夜也带着厚重的闷热,把她搭着外套的手臂也蒸出汗,一层层淋到手提袋里。 她从安迟叙家走到自己家。也许走了快两个小时。 进了家门,丢下东西就冲到一个上锁的房间面前,颤抖着手打开它。 里面干干净净,不像常年无人进入的模样。 所有东西都被摆放整齐。 安迟叙第一件穿不得的校服,第一件收下的私服,第一次丢的内衣……都在左边的柜子。 晏辞微无视了它,径直走向最深处。 那里放着安迟叙第一次给她折的纸蝴蝶,第一次给她送的香水瓶,诗、画、字帖…… 晏辞微开锁时整个柜子都随着她的手腕颤抖。 礼物摇摇晃晃的,险些跌落。 晏辞微也不管,拽出一件丢在一旁,没有了小心翼翼的模样。 翻箱倒柜跟发疯了一样,她终于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安迟叙送给她的棉花娃娃。 一只小小的安迟叙。 脸上的雀斑还是用水彩笔点的。头发用纸填充了,衣服也是纸折的。 彼时安迟叙哪儿有钱去买好材料,这些布料都能花光她吃饭钱。 还有时间。晏辞微想,约莫是在她忙学生会的事时,安迟叙一点点把这只娃娃雕琢完成。 晏辞微却拧住娃娃的脖颈。 像掐着安迟叙本人一样。 好像摸到脉搏了。一鼓一鼓的跳动,是生的活力。 只要继续这样用力下去,就能让烦人的心跳彻底停止,杀死她不乖的女儿。 晏辞微的桃花眼因为缺乏休息,本就沾满红血丝。 此刻在暗夜中愈发猩红,被月光照得更冷,瘆人如鬼。 她额头青筋暴起,双臂也胀满用力时膨起的肌肉。 呼吸趋近停止。 而后一滴泪落在布娃娃身上。 晏辞微松了所有的力气,坐在地上,身旁还有她方才翻找时摔出来的画,纷飞着火红的蝴蝶。 晏辞微垂着头把棉花娃娃捧在掌心,脸颊贴上它的脸,泪浸花了雀斑。 她怎么可能舍得…… 如此,她究竟爱着安迟叙,还是算恨她? 晏辞微抬头,已满脸泪痕。 月光还落在她身上。从发丝移到背脊。 冷色照得她满身披霜。 凄寂而冷。 她也颤抖。 许久。 月光都移走,无人的房间更显冷寂。 晏辞微把礼物全都放回,锁好。 走出房间,掐着她自己的玩偶,一只一只的撕着。 再在天快亮时,去到安迟叙的家。 难道昨夜也没有锁? * * * 安迟叙从逐光卫视那边出来,悄悄会见了梅映霜。 有些东西还是要当面谈。梅映霜昨天的态度是,她不能代表团队,但是可以谈谈个人之间的合作。 “前辈。”安迟叙给梅映霜添茶。 “你可以给晏昭吟录音,我要怎么确定我们的对话,你有没有录音呢?”梅映霜坐在对面,身体略前倾。 她没有像任何一个见到安迟叙的老前辈一样,不把她当回事,懒散的等她展示杀招,才惊醒。 反而在一开始就展现出了足够的重视。 还有防备。 这算是尊重。 “我都单独来这种地方赴约了。”地点是让梅映霜选的,安迟叙也没有带别人。 她拿出手机,打开主界面,给梅映霜展示她没有录音。 梅映霜要的当然是态度。录音这种事,她防不住,也可以反过去录安迟叙的。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直接一点,不用多余的寒暄。”安迟叙也是为了快速切入正题。 早一点开始,省的晏昭吟做足反扑的准备。 “梅前辈是想,刻画自己为受害者,还是把事情限定在你和壹小队队长的私人恩怨上?”后者是安迟叙猜的。 在这行当策划,还是做到顶尖水平的。个人之间很少没有摩擦。 也许是哪个比赛她抢了她的风头,也许是哪个节目她踩着她上位。 “你的目标是晏昭吟。”梅映霜没直接回答,眯着眼抿了口茶。 但也是暗示。 安迟叙的目标是晏昭吟。 她梅映霜的目标,自然是那位队长。 安迟叙有了盘算,正欲继续。 包间门开了。 安迟叙拧起眉头,梅映霜的表情更差。 这里算是她的地盘,她特地叮嘱了不要有人进来。她们不是来吃饭,只是谈话,谈完就走,时间不长。 怎么还有服务员不长眼? 开门的却不是服务员。 是晏辞微。 她眼底还带了点青黑,明显的睡眠不足。 眼神却闪着红光,射向安迟叙。 空气都有一瞬的凝固。 而晏辞微丝毫没察觉一样,直接坐在了安迟叙身旁。 梅映霜端着水杯的手都静止。 她是有听说安迟叙和晏辞微有点绯闻。她以为不过是谣传,没当回事过。 晏昭吟也有挺多公司内外,甚至明星上的绯闻对象。 传说她包养的情人众多,还把身边最得意的二把手睡了。 只是有点理智的都不会跟着去传,保持中立态度,怕惹火烧身。 晏辞微都追到这个地方……显然不是谣言。 呼吸声都弱了。 晏辞微没有直勾勾的盯着安迟叙,只是把这儿当作自己地盘一样悠然,还准备去拿茶水。 她像是来给安迟叙撑腰的。梅映霜暗暗想着。 安迟叙却磕下茶杯,噔一声把梅映霜都吓醒。 她不顾身旁人的低气压,赶来的刻意态度,也不顾事情还没谈完,直接起身。 “下次再聊吧,梅前辈。这件事我会安排妥当的。”而后从晏辞微身上跨了过去。 走出包间。 晏辞微没追上来。 安迟叙提着包从后厨钻出去时,想。 虽然晏辞微昨夜没有回她。 但种种举动已经是另类答案了。 晏辞微不会允许她有别的朋友。 * * * 当晚,安迟叙被何语檐提醒,打开手机就看见爆了热搜。 壹小队负责人冼知棠被曝抄袭梅映霜团队策划内容。 几个和她们有关的词条挂在热搜高位,连带着《暴风营地》,和其第一季的词条都在后面跟着。 安迟叙看过才知道,两个团队在逐光卫视主办的求生综艺第一季就有摩擦。当时也是类似的事,只不过没有人搅局,是冼知棠的团队赢了。 晏辞微动手了。 安迟叙深吸一口气,关上手机。 她又一次被晏辞微抢了先。 又一次被她夺走该有的主观能动性。 成为她脆弱的花瓶,需要娇养的小猫。 怎么会有人爱得如此自私。 晏辞微只是在给她添乱罢了。 安迟叙在工位上静了半个小时,什么都没做。今晚晏辞微没来,却比来了更加烦人。 许久,她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是爱。 晏辞微是在报复她。 …… 与此同时。 23楼总监办公室里,晏辞微锁了门,进入休息室。 已是夜晚。休息室也不开灯。只留一页窗,等明月把光泼入。 休息室中央,幽幽的吊着一个娃娃。 绳子圈着它的脖颈,把它高高束起,让她折了脖颈垂了头,硕大的头快和缝纫的身体分离。 吊死鬼一样。 悬在半空,慢吞吞随风摇摆。 它已经死了。 晏辞微怜惜的抚过娃娃的脸,后退一步。 月光翻过乌云,有光闪烁一瞬。 照得晏辞微身上的嫁衣腥红似血染。 “你一定会再次需要我……我的乖团团。”—— 作者有话说:真鬼啊 [闭嘴]安迟叙住的小区安保好,她们世界是全女世界,所以她可以晚上不锁门,能有密码的也只有晏辞微,她是特地在等。 晏辞微也是,大半夜还能在外面暴走,大家都不要学哦[闭嘴][闭嘴][闭嘴] 第44章 第 44 章 我们已经分开两年了…… 和安迟叙分开的两年里, 每一天都太普通。 晏辞微快要想不起那些日子她是如何度过的。 只记得,就算分开,她也一直在关注她的团团。 她几乎被关在四九城的老宅。母亲给了她一个任务, 把新开的产品线做大, 业绩达到一定数目,才能放她自由。 在此之前,她任何外出都得经过母亲的同意。 就算是要去和谁谈判,也得提前申请,获得批准后管家才会放晏辞微出门。 且不准再和那个退婚的前任联系。 前任。哈。 晏辞微坐在书桌前, 抚弄过安迟叙的布娃娃, 指尖疼惜的滑过它的脸颊, 揉开细微的雀斑。 她才不是前任。 晏辞微叠好一只蝴蝶, 放在娃娃怀里, 不自觉弯了眉眼。 她是永远的爱人。 晏辞微特地早起半个小时,只为看这么一个简陋陈旧的手作娃娃。 二十多分钟后,晏辞微把娃娃身上的蝴蝶取下,翻开它的肚皮, 写上今天的话。 “今天也很想你。” 除此之外, 蝴蝶装不下更多思念。 晏辞微把它折回去,放在一旁的玻璃瓶里。 那里洋洋洒洒堆了两百多只纸蝴蝶, 用了三个瓶子。 这是第四个。晏辞微希望在堆满第十个瓶子之前成功拿到解禁令。 上午整理完方案, 晏辞微趁着午饭时打开关联的银行卡。 团团这个月工资也就那么点,一看就知道她没能拿到什么项目。 早说了不要去策划岗位。竞争严重,勾心斗角多到吓人, 下限还低,也就她们集团的基本工资。 她早先给安迟叙挑的职位多好啊,干活少钱还多, 还没那么多人际关系的破事。带安迟叙的前辈也是精心筛选过的。 就这点钱还要给她付房租。晏辞微叹息的声音明显。 往下翻看账单,能看见一串小额交易。 这二十应该是买盒饭花的。团团不会做菜,房子附近有做盒饭的,晏辞微考察过,菜品还挺多。这两百多天经常能看见二十块的消费记录。 这十五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饰品或者衣物部件?团团喜欢发饰,扎马尾的发圈总爱和她一起手作。分开后却没怎么看见她买相关材料。 还是得有我才行。晏辞微盘算着,该怎么给安迟叙送。 上次冒着风险给安迟叙买的快递就没被签收。 为什么呢?安迟叙总该猜得到是她买的吧?难不成有新的追求对象了? 晏辞微拍拍脸把这个猜想划去。 安迟叙是她的爱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别人的。 五十以上大概是买了菜。团团要开始自己做饭了吗? 可是切菜好危险,切到手了怎么办?她不在,安迟叙自己会包扎吗? 生火也好危险,别烫着手,烧着家具了。 煤气也好危险。家里的报警器还在工作吗? 也有可能只是买了牛奶和冷冻食品。 晏辞微没法去s市,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换季了,还没有看见商场的消费记录。小糊涂蛋肯定又忘买衣服了。 下午开远程会议时,晏辞微满脑子都是她感冒的团团。 入秋了还在穿夏天的衣服,短袖短裙,下一场雨就得哆嗦着抱紧自己,回家一个喷嚏卧床不起。 自己还不在她身边,她连药都记不得吃。 晚上晏辞微没忍住,联系了自己的班底。 这两百多天,她忍着没怎么联系她们。 这些人是为了最后夺权准备的,现在还在养精蓄锐,做她自己的公司,类似的产品线。 最后一定会和日安集团合并,但得是她的日安集团。 晏辞微给手下发消息。要她们给安迟叙住的地方送点衣服。 快递,外卖,甚至在她附近摆地摊都行。一定要送到。 手下看着穿风衣长裤撑着伞往家走的安迟叙,不知该跟晏辞微说什么。 安迟叙一个人过得很好。 只是晏辞微担心成瘾。 晏辞微坐在书桌前忧心忡忡,收到手机的震动提醒。 s市今日有雨。 也不知道她的团团有没有记得带伞。 四九城向来阴天,傍晚灰蒙蒙的看不见彩霞,眼中唯一的色彩是那四只装了蝴蝶的玻璃瓶。 喜庆的红色摇摇晃晃,每一句思念都给它装上呼吸。 晏辞微缓慢沉在桌上,侧趴着透过玻璃瓶,望向远方。 好想快点回到她身边。 她需要她。 * * * 晏辞微在报复她。 安迟叙把这句话又咀嚼了一遍,竟一点也不痛。 她知道晏辞微恨她。 换做她是晏辞微,为一个人做了那么多,爱了那么久,八年的相处那么甜蜜。 那人却忽然开始远离她,不去参加订婚宴,唐突退婚,甚至把她丢在雨里。 她也会恨。 报复而已,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安迟叙默默把脑海里的计划删除,找来了何语檐。 “安姐,我看见热搜了。那是你的第一步吗?”何语檐看起来蓄势待发的,估计准备了很多种方案。 安迟叙给她的录音是修剪过后的版本。她修掉了部分和晏辞微有关的片段,把重点都留下了。 何语檐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爆点,她在这方面有天生的嗅觉。 安迟叙其实挺信任她这方面的能力,只是…… “在和组员交代事情吗?”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贴到安迟叙身后。 把双目挂着期待的何语檐都吓得猛往后,险些栽倒在地。 安迟叙闭上眼。 晏辞微的气息近了。 今天她没抹任何香水,沐浴露的味道都轻,飘在安迟叙身旁的只有晏辞微原原本本的体香。 清淡似茉莉。和雨馨味一样,只一瞬。 晏辞微没有脚步声,视线没有重量,靠近也没有温度。 当真和鬼一样,只有出声,才能让人意识到她已经抓住你。 安迟叙的肩膀被一只手捏住。 她被晏辞微扼住了。 晏辞微永远有百种方式掣肘她。哪怕她获得了暂时的胜利。 被晏辞微报复,是很可怕的事。 安迟叙伤口被药刺激着,捏紧衣摆想。 晏辞微是故意碰她伤的。 ——晏辞微咬出来的伤。时刻提醒着她们的从属关系。 “嗯。”安迟叙低下头,配合晏辞微的“友好”。 垂眸斜望过去,却能看见晏辞微似笑非笑的眼,桃花眸黑得吓人,反映的红光更甚。 脸色也阴鸷了,每次呼吸,都把墨色加深,直到覆盖整张脸,模糊她的长相,化为彻底的魑魅。 “需要我帮忙吧?”晏辞微很快就松了手,没去过度刺激。 警告一瞬就好,多了她心疼。 安迟叙没有开口。 晏辞微的眼便扫向何语檐。 她眼角是含笑的弧度。唇瓣微微上扬。 明明是温和的神色。却把何语檐看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发抖。 晏辞微能帮忙,当然是好事。 何语檐自己能接触到的资源有限,想的办法也不一定有很早就开始与人明争暗斗的晏辞微好。 可以说,原本何语檐只有六成信心把这件事闹大,让晏昭吟受到惩罚。晏辞微若是加入,这个概率可以变成九成。 可不知为何,何语檐不敢答应,只敢悄悄把眼神投在安迟叙身上。 安迟叙似乎才反应过来一样,悠悠抬头。 她不知被晏辞微盯了多久,也不看回去,就望着何语檐,也给一个温柔的笑。 她们好像啊。何语檐又一哆嗦。 “你不用操心这件事了。我们不管了。”安迟叙下了定论。 何语檐松一口气。看来是要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晏辞微了。 “把东西删了吧?”晏辞微似乎也很满意,眼底逐渐有了暖光,清清亮的,似春溪。 “好,删完了。”何语檐当着两个人的面把从安迟叙那儿拷贝来的录音录像删了。 送走何语檐,晏辞微没有离开的意思。 安迟叙也不管,拿起第二期的策划方案,重新开始修整。 原本是打算让出第二期,换梅映霜一个合作的。如今…… 安迟叙想着自己刚刚问的话。 梅映霜说晏辞微已经跟她谈过了。 自然也不必用第二期的策划归属权来换。 她忙到很晚,才意识到今天是周五。 明天……就正常休息吧。 做完该做的事,晏辞微似乎也刚批完她的文件。 安迟叙老早就把杯子洗完装起来,东西收好。 今天没有晏辞微要帮着做的事,晏辞微就挽住她的手,送她回家。 “明天打算做什么?”晏辞微看起来情绪挺高。 她牵着安迟叙,也不顾安迟叙的手根本没有收紧的意思。 夜风不凉。安迟叙什么味道都没闻到,只有夏日的燥热钻着她的鼻尖。 “买菜。”安迟叙情绪也淡了,没什么抵抗的意思。 她和晏辞微的距离不远,也没有那么近。 晏辞微似乎不急,任凭安迟叙维持着三十厘米的距离。 她该恨安迟叙的。晏辞微想,心里的痛楚又不做假,此刻依旧还若有若无的,成了永久的伤疤,即便碰到结的痂,不会觉得疼痛,那痂黑漆漆的印在粉红的心脏上,也很丑。 可安迟叙说,不用管的时候,她还是欢喜。 到想要亲吻安迟叙的地步。 交给她就好。哪儿用得着那么累呢? 她心疼她的宝宝。 “几点?”晚风很清爽。晏辞微语调也轻柔。 “你不知道吗?”安迟叙的反问却跟刺一样。 一不留神就扎入晏辞微的掌心。 后半段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晏辞微把安迟叙送到家门口,抚过她的脸颊,在浅淡的雀斑上稍作停留。 而后退一步,欠身道别。 其实安迟叙做的娃娃,真的很像她。 * * * 安迟叙洗漱完带上小推车,打开门的时候,晏辞微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晏辞微想接过,安迟叙却错身,一步领先。 晏辞微只得跟在她身后。 让她拿着推车也不会怎么样吧?晏辞微亦步亦趋,竟还有些跟不上安迟叙的速度。 昨夜扎的那根刺颤动了下。 晏辞微顿步努力咽下微妙的酸楚,不过一秒的间隙,安迟叙已经走很远了。 “怎么不等我?”晏辞微小跑两步,语气略带噌怪。 安迟叙头也不回。“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 第二根刺,扎进晏辞微耳朵。 晏辞微嘴角抽搐,再也说不出话。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安迟叙进了附近的超市开始拿菜。挑挑拣拣着,晏辞微看出来她想做什么了。 “鱼香茄子的话,这种茄子好一点。”晏辞微说罢拿起旁边的长茄子递给安迟叙。 很自如的,好像她们当真是两个人一起采购。 “这种土豆比较香。” “我记得你这个月奖金不少,怎么还是拿这么便宜的肉?” 安迟叙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件又一件,把自己购物篮里的菜全换完了。 “晏辞微。”换到鸡蛋时,安迟叙终于没忍住,轻唤一声。 晏辞微放鸡蛋的手顿了下。 “不喜欢这种?之前你一直吃的就是这个牌子的。”她侧过头,眼里的高光带着疑惑的圈。 “是我买菜。”安迟叙上前一步,把晏辞微手里的鸡蛋放了回去。 “还有,我们分开已经两年了。” 她的习惯已经变了。 第三根刺,扎穿指尖,透出一个血洞。 晏辞微快要维持不住体面。 她沉着脸看安迟叙把她换出来的菜挨个放回去。 从并排变成跟随,贴着她的脚步跟着她回家。 不再像一对情侣,而是跟踪狂和她的猎物。 冤死鬼和她的苦主。 打开家门,晏辞微扫了一圈,竟没看见自己能做的事。 垃圾都倒了,桌子也收了,地看起来才拖过。 晏辞微进卧室转了一圈,一根残留的猫毛都没再看见。 养过猫都知道,猫毛这种东西和鬼也没什么区别。 每次以为打扫干净,总会在下一个地方找到莫名其妙的一撮。 晏辞微回到客厅时,安迟叙已经在切菜了。 剁剁剁的声音很刺耳。 晏辞微打开厨房门,想去拿菜刀。 切菜这么危险的事,团团做不了的。 “我来吧,团团。别伤着手了。” 晏辞微的手被安迟叙手肘顶开。 “……那我来炒,你切好放那边就行。” 安迟叙不语,把油倒进锅里,顺手开始热锅。 晏辞微当真有些急了,想故技重施。 她被安迟叙丢出了厨房。 砰一声门摔上,锁的声音比切菜更尖锐。 晏辞微被隔绝在厨房外,心脏快要爆炸。 这是第四根针,插在她太阳穴,缓慢戳入大脑。 她晕厥着,坐回沙发上,按着太阳穴想。 安迟叙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连饭都不让她帮忙? 那晏昭吟的事…… 晏辞微看了一眼热搜和手下的汇报,定了定神。 菜也做完了。 安迟叙把一桌菜端出来,好歹让晏辞微接过,放在桌上。 她解下围腰,晏辞微的手代替系带,圈住她的腰。 就好似那四根刺完全没有出现过。 “团团。我准备进行下一步了。录音还不给我吗?” 晏辞微的声音却没能维持往日的温和,带着一丝命令感。 好像巨大的阴影,笼罩渺小的猫。 安迟叙静默着,就要被吞灭。 晏辞微一点点开始蚕食她的魂魄。 “我不是说。”可安迟叙却开口了。 黑暗被硬生生按在她身前,不得存进。 “这件事,我不管了吗?” 第五根刺。 这次,毫不留情的刺穿晏辞微全身。一万把剑齐下,将她捅了个对穿。 七窍流血。 晏辞微抱不住安迟叙,双臂一空,仰头才发现,安迟叙离她已经很远了。 她终于明白,安迟叙和手下说的话,并不是想要重新依赖她。 而是字面意义上的不管了。 安迟叙不想回来。 安迟叙不再需要她。 晏辞微眨眼,视线瞬间模糊,血色覆盖上眼睑,世界一片腥红。 而安迟叙竟朝她伸出手。 “吃饭吗?姐姐。”—— 作者有话说:昨天算了一下,团团六月份月薪四万多,到头来她们都不是穷鬼,我是 读者妹:给她们安排点项目吧,感觉怪闲的 我:团团不闲,我觉得她挺忙的 读者妹:是啊,我说的是晏辞微 嗯……小晏总你有什么头绪吗? 晏辞微:我忙着追老婆啊,不忙吗? 安迟叙:[白眼][白眼][白眼] 第45章 第 45 章 把她关起来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竟色香味俱全, 虽只是家常小炒,咋一看过去,不输饭店水平。 可晏辞微从来不知道安迟叙会做饭。 也从来没有见过安迟叙做饭。 她以为过去这两年, 她可怜的团团一直在吃盒饭。 所以现在她回来, 终于可以给团团做每天的三餐。 她以为她带去的午餐,是某种意义上的救赎。 盒饭吃多了也腻,就那几个菜翻来覆去。还不一定干净,花的钱还不少。 只有她亲手做的饭最好。最符合安迟叙的口味。 她的团团会感谢她,爱她。 也一定会再次需要她。就像她们过去的八年。 可倘若安迟叙真的不需要她呢? 倘若安迟叙已经成熟, 甚至可以让她反过来需要安迟叙。 晏辞微只听头脑一声嗡鸣。 她忘了呼吸, 眼泪还没忘记使命, 花了她视野, 把安迟叙变成不认识的模样。 向她伸出手的不是她的小猫, 她的爱人。 是一个陌生的成年人。 心在泣血。 一瞬沉默之后,晏辞微离开了。 门砰一声关上。 安迟叙望着被扬起的细灰。落在光晕中的灰晶亮如钻,轻盈落下。 她的心也随之落了地。 只是下坠再轻也很疼。 安迟叙沉闷着把给晏辞微准备的碗筷摆好,自己落座了。 只是没过两分钟, 按密码的声音响起, 门再一次打开。 安迟叙回过头,看见晏辞微红一双眼, 又换鞋进门。 没和她说话, 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疾走到餐桌旁,在她的位置坐下。 安迟叙把碗筷推了下,跟晏辞微示意。 晏辞微没跟她客气。 一顿饭吃的相当沉默。碗筷相碰的声音都快听不见。 只有偶尔晏辞微会给安迟叙夹菜。安迟叙也不甘示弱, 给她同步夹回去。 上班后安迟叙没那么多时间悠悠闲闲的吃饭,很快吃饱放下碗筷。 晏辞微才终于开口。 “不好吃。”一句话怪突兀的。 安迟叙看她吃的挺多,饭都快见底了, 没忍住眉眼的笑意,轻哂。“我知道你只是生气,气我不让你照顾。” 晏辞微的气话好幼稚。小学毕业之后就该没有人拿这种气话伤害别人了。 晏辞微放下碗筷,似乎是想制造出声音,又在碰到桌面时收敛。 “为什么不能让我照顾你?你明明需要我。你这两个菜就是做的不好。牛腩都没有炖软烂,赶时间做的,和土豆各走各的,完全没有融合。茄子也切的很大,油放多了。” 晏辞微还真给安迟叙挑出刺来,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堆。 安迟叙也不知道她该怎么给晏辞微解释。 她每次想得起来做饭,都得赶时间,久而久之也懒得花时间精心调制、熬煮,反正按照菜谱放完调料,味道也能将就。 大概她也不必解释。晏辞微只是想证明一点。 她需要她。 “你想要的不是照顾。”安迟叙默然把解释菜品的话吞了回去。 “是圈养。” 晏辞微不过是想让她回去做那只什么都不会,只能依赖主人的小猫。 可是她想长大。 她也已经是一个自力更生的成年人了。 安迟叙听见一声嗤笑。转瞬即逝,但除了晏辞微,这个家里也没有别人了。 晏辞微收敛了表情,把嘲弄的眉眼都按平。 不见什么表情,一双眼却沉得瘆人。 “团团。”声音竟还带着以往的柔情,尾音没收好,听得出戏谑。 “你知道圈养是什么样的吗?”晏辞微大概真心想笑。 如果她对安迟叙做的事都算圈养,那认识的豪门圈子里的二代们做的算什么? “说个近一点的。晏昭吟养的那个明星,前两年还接过戏,这两年完全销声匿迹了。每天只能在晏昭吟的小别墅里活动,全天候监控,吃穿都得过问晏昭吟的意见,不准外出。” “时家那位小小姐,听说过吗?养了个金丝雀,把她关在卧室里,一周也不去看几次。那金丝雀每天除了送饭见不到光,现在已经疯了。” 晏辞微终究把自己说笑了,呵出一口气,不及心底的笑转瞬即逝,化作狠戾弹向安迟叙。 也许当初,她真的该像朋友说的那样,真正的圈养安迟叙。 而不是放任安迟叙自由,逃离她,伤害她。 至少那样安迟叙还会一直爱她。 可她就是因为爱,才没舍得将安迟叙关起来。 潜意识里觉得那样不太好,可时至今日她也说不出不好在哪儿。 也许是因为,无论晏昭吟还是时家那位,对圈养的金丝雀都只不过是玩玩,她却有真心。 晏辞微又一次想到妈妈常住的阳光房。 阳光房四季温暖明亮,柔调的灯黄灿灿,在四九城的阴天里充当阳光。 植物长得很茂盛,模拟自然,甚至还有小水潭、假山。 头顶是妈妈的作品,一排排挂着的毛线团,晾干的画布,上面充斥着幼小的晏辞微看不懂的呓语,疯狂而深邃。 记忆里有妈妈柔和的声音,无趣却温柔的童话故事,不必忧愁压抑的闲暇心境。 最后闪过脑海的,是妈妈忧郁的眼。 在一众亮色里突兀到有些可怕。 晏辞微闭上眼,把阳光房重新放回脑海深处。 “你想试试真正的圈养吗?”想起妈妈的双眼,晏辞微就知道,她做不成这样的事。 可她真的想把她不听话的小猫抓起来,捆在身边,好好刻上属于她的烙印。 “让我把你关起来,怎么样?” “就关在橘子住的那间阳光房。我会扩建它,把它改造的和老宅那个阳光房一样大。我会在里面装上你喜欢的游戏,电视剧,按照你的喜好放入植物、家具。橘子也在,你可以和它一起玩。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会每天都来陪你。” 晏辞微说的很具体。 安迟叙想,如果她一开始就被晏辞微这样养大,她还会像今天一样,拼死也要捍卫自己的独立性吗? 也许真的不会。 也许那样她们就能得到安宁,平和的幸福。 只是安迟叙已经睁开眼了。 “可是你就是在控制我。”安迟叙没有回避晏辞微近乎刀刃的凝视。 “你不喜欢我交朋友,所以每一个新认识的朋友都会在几个月之内和我疏远,并且我还不知道原因。你不喜欢我脱离你的视线,所以你连工作都要帮我安排,我在老家的工作是因为你才没有拿到。你想把我塞进日安集团,甚至不惜亲自带我去面试。更别说我在s市自己投了简历,你也没管,就想带我去我不熟悉的四九城。” “吃穿用度的事我也不想说了。只是,姐姐。没有谁的照顾会让对方失去自理能力。但两年前我离开你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做。我好像真正猫,逃离了主人家以后不会捕猎,不会筑巢,被养的失去所有本能,活不下去。” 安迟叙的语气很平淡。她像陈述事实一样,不带多余的感情。 晏辞微却窥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就好像……妈妈。 晏辞微心上的伤抽搐疼痛。 明明她还没有把安迟叙关进阳光房。明明遗传了妈妈的桃花眼的人是她,安迟叙的杏眼大而圆,自带天真单纯的柔钝感。 为什么她们如此相像? “我……很感谢你近十年的照顾,姐姐。”安迟叙想,晏辞微真的是她的姐姐。 大概也是她的母亲。她也曾在玩闹的过程中喊过晏辞微妈咪,只是那一声声充满暧昧的意味。 “我知道的,没有你的话,我大概真的活不过高一的那个冬天。我可能某天随便死在街上,我双亲也不会发现。” 那会儿当真是晏辞微把流浪的安迟叙捡回家,精心照料。 那是安迟叙离家这个词最近的时候。 安迟叙知道她或许会讨厌晏辞微的控制,厌倦晏辞微的骚扰。 她唯独恨不了晏辞微。 “那就回来。”晏辞微的声音很急,带着颤抖的果决。 她听不见安迟叙说的话。 只能听见安迟叙对她的依赖。 多么熟悉,多么美好的依赖。没有她,安迟叙是活不下去的。 那,安迟叙需要她啊。 “那就回来。”重复的这一遍平静了不少。 安迟叙对上她的眼。 谁也没有眨,都执着。 晏辞微还低着头,看小小的安迟叙那样凝视她。 安迟叙习惯那种仰视,以前总能透过仰望看清阴影里那双含情的桃花眼。 可现在是安迟叙比晏辞微高了。 她只需要平视。 “对不起。”她恨不了晏辞微,爱着晏辞微,却没法忍受晏辞微的控制。 “我……”一句话还没开始。 晏辞微猛然靠近,咬住安迟叙的咽喉。 安迟叙不断眨着眼,睫毛挣扎,还想说点什么。 晏辞微松口,放下她的猎物,改为咬住小猫的唇瓣。 她无视安迟叙的扭动,干脆圈住她的腰身,撬开她锁住的唇齿。 用行动阻止安迟叙更多道歉的话。 不要说对不起啊。 晏辞微探入安迟叙不知所措的口腔,亲吻她的舌尖。动作强势,一个吻却温柔。 安迟叙可以爱她,恨她。 唯独不可以向她道歉。 那样,她过去做的一切,现在自我折磨般的努力,都算什么呢? 晏辞微不要安迟叙和她一笔勾销。 她宁愿她们持续这样痛苦的纠缠。 抓着衣角的手,慢慢松了。 安迟叙没再抵抗,习惯性将手放在晏辞微腰上,想被她搂在怀里。 晏辞微捧住她的头,压着她的身子,一定要用阴影彻头彻尾的圈住她。 慢慢竟尝到安迟叙的主动。 安迟叙迎接着晏辞微,有反客为主的意思,席卷着,想咬住晏辞微的舌头。 晏辞微想到了一件事。 她唯一允许安迟叙主导的事。 她松口,安迟叙还有些迷离,拽着她不放,呼吸不稳。 安迟叙一定是想和她做的。 晏辞微干脆拉住安迟叙的手,先抬高。 这个姿势对安迟叙来说不大舒服。她整个人都被牵引向上,重力又扯着她下坠。 转瞬晏辞微便舔上安迟叙的指尖,叫那可怜的食指猛一缩。 “是不是想占有我?”晏辞微舔过,牵着安迟叙的手不断下潜。 “或者主导我?压制我?”女儿的叛逆,不就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你需要我。来吧。” 手唇相贴。 晏辞微吻住安迟叙的脸颊,声音如烟—— 作者有话说:[可怜]昨天居然烧到39.5度啊,这辈子第一次烧成这样,真服了,感觉像新冠,嗓子痛死了,今天爬起来给大家写更新。然后就是我马上要开学了,这次是去新的地方,要提前去,人很紧张,需要适应,大概还会很忙,这本更新每天写着烧脑,很累,之后可能会改成隔日更或者写五休二,具体到时候通知你们。不会鸽的,我给她俩约了好几张稿子了,请看人设那一栏!肯定会写完! 晏辞微大概是,讨厌母亲,想成为妈妈,却最终成为了母亲。 全文唯一指定白月光:晏辞微她妈妈裴绮玲 第46章 第 46 章 没有会松开猎物的狼 晏辞微的姿态很强硬。抓着安迟叙手, 如同捕捉猎物的网收拢。 严丝合缝,不给安迟叙一丝逃脱的可能。 安迟叙却能感觉到一股温软。 隔着布料,她也知道那是什么。 她在世界上最熟悉的地方, 甚至超过了自己的。 她曾无数次爱过, 吻过,给予舔.舐…… 蝴蝶一般的美好黏住安迟叙的手。 安迟叙整个人被罩在阴影里,抵在墙角。 晏辞微是她的锁,牢牢将她困在足以窒息的温柔乡。 安迟叙想抽手。 她呼吸有些不畅快,这样小的地方挤着她的肺, 压着她的头, 更别说手。 却没有会松开猎物的狼。 好像晏辞微咬的不是手指, 是咽喉。 安迟叙在一阵蠕动中好不容易得以chuan息。 “你……很想吗?”以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 不说每天, 一周最多就两天休息,照顾彼此的健康。 毕竟还有强制关机的时候。 她们相处的时间久了,激素牵引她们的潮汐共振,月经也奇迹般的重合。那五天再想也只能亲亲抱抱。 安迟叙想, 如果晏辞微很想的话, 她可以帮一帮。 毕竟晏辞微是她的爱人。 僵硬的手腕稍微放松。 晏辞微咬住这一瞬的破绽,吸得更紧。 “是你需要我。”嘴上也不饶人, 说罢叼住安迟叙的耳垂, 轻微斯磨。 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是你要我帮你……”安迟叙不知该说什么。 这场面明明是晏辞微更…… 耳垂的斯磨变疼了。 晏辞微不想与安迟叙这样交流,干脆掐住她,咬死她的耳廓, 舌尖触碰着她的耳垂,再以热气挠得她失神。 趁机把她按了下去。 地板凉,才拖过不会很脏。 晏辞微解开衣领, 把自己的衬衣垫在安迟叙身下充当阻隔。 直接sitdown。 就这样还嫌不够。 晏辞微只手抬着安迟叙,另一只手攀上她的肩膀,几天没修剪的指甲刮过安迟叙的脖颈。 …… 晏辞微俯身趴在安迟叙胸口,舔过她的锁骨,顺着血管的痕迹向上。 如果她们是猎物和狼。晏辞微的动作无疑是挑衅。 要命的那种。 安迟叙清瘦,脂肪层薄,血管很清晰。脖颈上的大动脉被人反复刮蹭,和掌控她的性命无差。 说是允许安迟叙的主导。 其实晏辞微哪儿有那么大度。 她是作承受方也要把船舵牢牢抓在手里的人。 她们向来如此,晏辞微发号施令,安迟叙是她忠诚的小猫,愚钝却用心的完成她每一个要求。 此刻晏辞微囚住安迟叙的性命。 只要安迟叙一句需要。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安迟叙很久没有动弹了。除了胸腔的起伏渐渐加速,呼吸声颤抖又沉重。 晏辞微已经吻到她的咽喉,髋骨也逐渐酸软,就要赢得胜利。 安迟叙却忽然用了力。 晏辞微一阵颤抖,低着头也没能藏住鼻尖的细碎。 她想撑起来,却被安迟叙捏住肩膀,压住手。 猎物的反扑是为了活命,通常无比激烈。 晏辞微没能撑住。 她被锁在安迟叙怀里不断挣扎,可逃不过安迟叙的“掌控”。 主动权就要交换到安迟叙手里。 晏辞微深吸一口气,看准她咬出来的伤口。 她卑鄙,可她不过是只什么都不懂的狗。 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小猫臣服。 “妈咪。”安迟叙却是她的zhu人。 一句话让她彻底失态。 最甜蜜的玩闹里最荒唐的昵称,被用在最恨彼此又最亲近的时刻。 “说好的……给我主导权呢?”用力时,安迟叙的声音一顿一顿的。 或者是晏辞微被带进了乐曲的节拍,沉浮时听什么都有同样的节奏。 “为什么,这么的……不听话?” …… 天色暗了。 不去看钟,晏辞微也知道过去很久了。 她浑身不对劲,痒又痛,头脑也烫得吓人。 牙齿还带着点不知从哪儿来的腥味。 她咬的。晏辞微眨眼,朦胧的视线清晰一秒,她看见安迟叙身上新鲜的伤口。 好痛苦。 晏辞微想推开安迟叙,却停不了本能去爱。 她被安迟叙吸引着,稍不留神竟真的交出了全部。 细数她们八年过往。 她何曾如此失态? 又何曾……如此尽.兴? 好喜欢。 彻底释放的感觉很好。 晏辞微自以为她们以前很够了,谁知这回被安迟叙教了,才明白以前的太温和,不过是开胃菜。 “团,团团……”矛盾的感觉冲击着晏辞微的头脑。 她只有一股又一股的泪意往外涌,还被她强硬的锁在眼眶里。 也不知这一声声呼唤,是要安迟叙继续,还是停下。 “妈咪,怎么了?”这会儿安迟叙抱着晏辞微。 像打理瓷娃娃一样,用唇瓣梳理她的头发,亲吻她的头顶。 锁住她的躯壳。 对着安予笙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的称呼。 安迟叙却可以很轻易的对晏辞微喊出来。 “妈咪……不喜欢团团吗?”安迟叙轻点着晏辞微的鼻尖。 指尖还带着独属于晏辞微的味道,微黏。 “我爱你……”失态的时候,晏辞微的回答也毫不犹豫。 安迟叙不是问这个。她当然不会对着不爱她的人喊妈咪。 “那为什么不肯放松?”安迟叙的指尖已经抹过晏辞微的眼角。 些微泪水浸润着她的指尖。 “都没有哭给团团看。” “妈咪是不是……不信任团团?”这个答案也显而易见。 安迟叙略沉眼眸。她这会儿问这个问题干什么?难得她主导,这么欢喜。 空气有些微凝滞。 安迟叙再次闻到晏辞微的味道。不是天竺葵,也不是茉莉雪芽。 只是晏辞微这个人散发出的。 很特别。安迟叙爱它胜过所有香水。 我说错话了。安迟叙埋头,羞红着脸蹭过晏辞微的肩膀,想讨好她的妈咪。 一行热却扑在安迟叙指尖。 晏辞微真的没再忍耐。 眼泪如雨,把晏辞微自己淋成落汤小狗。 安迟叙吻住晏辞微的眼角,喝掉晏辞微的放纵。 …… 安迟叙拿着拖地机,正清理着地面上的狼藉。 手里捏着几件衣服。 她难得主导,难得清理。 她好像终于从母亲手里接过成年的旗帜,要成为成熟的大人。 她不必再依赖她过度强势的母亲,甚至可以反过来照顾她。 而她的妈咪,正缩在被窝里。 晏辞微闹脾气了,刚刚安迟叙问她吃什么都不理。 安迟叙简单清理完,把自己洗干净,坐在床沿,去戳晏辞微堆起来的鼓包。 被子绷紧了点。 安迟叙把灯关上,干脆从背后抱住晏辞微。 鼓包一个哆嗦。 她知道她在模仿她。 “姐姐。”夏天的被子不厚,安迟叙能锁住晏辞微的腰,把头搭在晏辞微的肩膀上。 她慢慢把自己的身体覆盖上去。薄被仿佛消失了。 许久没有回应。 安迟叙便闭上眼。 被她圈在怀里的晏辞微死死咬住眼皮,不肯睁开。 半晌,晏辞微感受到贴着背的起伏平缓,又有了规律。 她慢慢松开抓紧的被子,没有睁眼,转过身,将一半的被子分给安迟叙。 安迟叙已经睡熟了。她的本能从来不会抗拒晏辞微的拥抱。 晏辞微好不容易将安迟叙抱在怀里。 下fu又是一阵抽搐,酸胀得厉害。 晏辞微没忍住颤抖睫毛。一行泪掀开眼帘,滚入安迟叙的颈窝。 晏辞微猛然睁开眼,更多的泪清晰她的视野。 她怀抱着的,是她的小猫的。 她的小猫额头不高,不需要厚重的刘海修饰。 眼线很长,看得出有一双大眼睛。 鼻子小巧,不塌。嘴也不大,薄唇,形状却很可爱,上一点色就很漂亮。 双颊还有浅浅的雀斑,是小时候她双亲没注意,让她晒出来的。 这么些年被自己养着,淡了很多,也更有韵味了。 可是一恍惚,晏辞微竟有些认不出安迟叙。 她的团团不该这么瘦,这么憔悴……还这么成熟。 有黑眼圈,能摸到骨头的,是十六岁的安迟叙。 怀里的安迟叙却长出了些许细纹,已经二十五岁了。 少年的脸没法和青年的脸重合。 晏辞微想松手,安迟叙却朝她贴近了呼吸。 晏辞微干脆闭上眼。热源紧紧粘着她,浑身的酸痛复燃,又一阵泪涌向眼眶。 闭眼是泪。睁眼是陌生的爱人。 两年的差距难道就这么大,她用爱都无法跨越吗? 晏辞微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的。 她只记得她做了一个太过荒诞的梦。 梦里的安迟叙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有钱有权,是出生就被确立的继承人,天生的引导者。 自己不过是普通人的孩子,穿着过季的旧衣服,裤脚怎么也连不到脚踝。 于是安迟叙带自己回去,把自己养作金丝雀。 她们的交心却没有多少。晏辞微意外撞见安迟叙的母亲,安迟叙才同她说过一点家里的事。 除此之外,安迟叙有什么朋友、亲属,过往如何,晏辞微一概没法打听。 毕竟,她只是安迟叙圈养的金丝雀。 最初很甜蜜。梦里的晏辞微就像今夜一样,虽偶有羞耻带来的不快,但每一次都很尽兴。 可某一天,安迟叙要出门办事。 她不打算带晏辞微。 梦里,她不需要晏辞微,是晏辞微需要她这个主.人。 晏辞微梦见了一整个等待的过程。 每五分钟打开一次手机,在门口焦虑的徘徊,半个小时过的像一个世纪,做不进去别的事的空虚…… 就连安迟叙回家,晏辞微也没能轻松。 梦里等待开始反复。 作为不被需要的金丝雀,她只能等。日复一日的等下去。 看着安迟叙和别人谈笑风生,在软件上看见有关安迟叙的绯闻,被安迟叙的亲人挑刺。 等着安迟叙想起她,垂怜她一次亲吻。 梦断在这里。 晏辞微被吓醒了。 她猛地坐起来,呼吸过于急促,心跳快到就要跳出胸腔。 冷汗凝成实质,顺着后背往下流。 不会的……安迟叙不会这么不爱她。 晏辞微试图自己安慰自己,她扭过头,天光似乎大亮,照的床帘的一角明晃晃。 她的团团还靠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眉头微拧,是被吵到了。 晏辞微慢慢平复心跳。 安迟叙爱她。 团团爱她。 小猫爱她。 女儿爱她。 晏辞微正准备躺回去,安抚即将被她吓醒的安迟叙。 ——“我不需要你了。” 脑海里跳出安迟叙的声音。 晏辞微最清楚不被需要的人会过成什么样。 ——就像她得到安迟叙之前。 晏辞微翻了起来,站在床旁,望着安迟叙。 瞳孔骤缩、涣散,如冤死的鬼。 不可以…… 安迟叙不可以不需要她。 不可以像梦里那样,是掌控她的人,被她需要的人,不可以那样丢下她,和她不认识的人亲近,让她孤苦的等待垂怜。 晏辞微的本能带着她动了。 她不记得她怎么进了厨房,怎么颤抖着手还把一份早餐做好,又怎么端着它去卧室,险些撞上安迟叙。 安迟叙已经换好衣服了。 “团……团团?”安迟叙不需要她了? “不吃点早饭吗?”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安迟叙扯了下衣领,有些奇怪。她们昨晚是吃了夜宵的,还吃的挺多。 当然是边玩边吃。 晏辞微不至于记不得吧? “我不饿,得去开会,没时间吃了。” 安迟叙望着晏辞微,被她眼中的漆黑惊得呼吸一滞。 晏辞微还是人类吗?难道昨夜配合她的人,其实是一个鬼魂? 真正的晏辞微早就不在了,只留下死去的躯壳和离体的魂魄? “要吃的。你会饿。”晏辞微的声音相当机械、沙哑。 “……我不饿。我要去开会了,下午回来。”又来了啊。 安迟叙定了定神,拒绝了晏辞微的照料。 她走出门。 晏辞微还站在原地,一双眼睁了许久。 干涩到眼眶满是通红,她也没有眨。 …… 半晌,晏辞微坐在地上,捡起摔出去的烤面包,撕掉接触地板的部分,默默咬下一口。 已经凉了。 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安迟叙不可以不要她—— 作者有话说:晏辞微狼狗二相性[撒花] 我觉得惰性依赖也指的是晏辞微,其实她们两个人里更需要对方的人反而是晏辞微 这感冒(大概)真恼火啊,不吃副作用大的激素药压不下去,吃了副作用让人一天都难受…… 再通知一下,之后改为隔日更新,如果偶尔多写了,可能会多发,需要提醒更新的宝子留个评论,更了会给红包提醒~ 第47章 第 47 章 给她开后门 安迟叙赶到集合地点才觉得稍微有点饿。 她想她大概习惯了这样不规律的饮食, 不会有大问题,找到两个负责第二期节目内容的组员,打了车, 一起去逐光卫视的会议室。 一同跟去的还有何语檐。她不负责内容, 但是得跟进每一次的会议。 明眼人都看得出,安迟叙有把何语檐培养成心腹的想法。 何语檐也靠着自身对信息的敏感度拿稳了二把手的位置。 唯一受到诟病的,大概是何语檐在策划方面能力不足。 好在今天来的两个人对她不太有意见,安迟叙到的时候,她们没吵起来。 这要是换成慕风, 安迟叙都不敢想她来之前这俩人得吵成什么样。 “安姐, 有事得跟你汇报。”何语檐跟上安迟叙的脚步, 压低声音。 “热搜?”安迟叙在路上看见了。 “姐, 你消息真灵。”何语檐当即换作拍马屁。 安迟叙侧头看她一样。“那词条跟坐火箭一样飞到前三, 咋可能看不见。” 但另外两个小组成员确实没看见。 车上,安迟叙把热搜给两个人看了。谁脸色都不太好。 周五晏辞微动了手,壹小队负责人冼知棠和梅映霜的事在热搜前排挂了两天了,这会儿热度还居高不下。 她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 是在等安迟叙找她合作。 只是没想到安迟叙掀了桌子, 根本不陪她玩。 安迟叙出门的时候猜到晏辞微会有下一步动作。 这人手里的牌一直很多,哪儿需要自己那个不太官方的录音证据。 只是没想到惹火烧身了。 有人想捧杀安迟叙的团队, 直接把她们这个团队的履历爆了出来, 还把她们接了第一期策划脚本的事一同挂在热搜上。 几百个营销号一起发动,靠着幕后之人的钞能力,把安迟叙这个名字送上了热搜。 热搜底下的活人和人机都在问安迟叙是谁。 “你们觉得是谁做的?”安迟叙叹息一声。捧杀有时比直接的黑料还恐怖。 尤其她们还是个求生综艺。 这会儿她热度越高, 等综艺开播,一旦有人出事,或者节目不好看, 她受到的反噬就越大。 “壹小队……”“冼知棠?” 有一个声音不太和谐,还挺弱。 “我觉得是……小晏总。” 何语檐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自信。 但安迟叙不是那种会打压手下的领导,何语檐想到也就说了。 “不会。”安迟叙没做思考就否定了她的话,停顿片刻后,竟让她说说理由。 外人不会知道她们吵了架又度过了精神上不算愉快的夜晚。 在何语檐看来,她和晏辞微应该没在闹矛盾才对。 她只是用她的本能否定这个可能性。 晏辞微不会害她。 但……万一呢? 两年过去了。 她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家猫。晏辞微也许,也不再纯粹。 “就,周五的时候她说她管这件事,这个消息能放出来,肯定有她首肯。”何语檐说的小心翼翼的。 安迟叙有一段时间的沉默。 何语檐和两个组员看着安迟叙的眼,俱从那杏仁里瞥见一丝哀伤。 “没事的,安姐。你这么优秀,还会有很多追求者。”何语檐暗戳戳伸手拍拍安迟叙的背。 安迟叙抬眸,不大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安慰。 其实她也不意外。 晏辞微是不会主动害她。 但一贯会放任这样的流言来博得她的折腰。 晏辞微在以自己的方式求安迟叙需要她。 “我……我不需要那种人。”安迟叙要的一直都不是爱情。 她从头到尾都不缺这一份爱。 “不过,谢谢你。”安迟叙闭眼。 无论晏辞微如何作想,这一次她都不会重蹈覆辙。 就像她周五做的那样。她不要陪晏辞微玩游戏了。 一行人下车进了会议室。她们是倒数第二个到的小组,会议室快被坐满了,却一片肃穆。 安迟叙她们压低脚步,腰都快弯了,低着头钻入会议室,找座位坐下。 “来得真够晚的。”冼知棠坐在最靠中心的位置,看见安迟叙,都没演一句,直接开始了嘲讽。 两个觉得是她放热搜的组员纷纷噤声,试图往安迟叙身后躲。 安迟叙扇了下眼睫,余光看向冼知棠。 那些热搜一定是冼知棠买的。 不一定是觉得安迟叙抢了她第一期节目怀恨在心,只不过是要找替罪羊转移火力。 就像安迟叙看上她和梅映霜的矛盾,也不是因为看她们这个团队不爽。 都是有利可图罢了。 但冼知棠开口的这一刻,安迟叙想她和这人会有点私人恩怨。 “不过拿了一期策划的名头,拽成这样。”冼知棠团队的人跟了腔,话里话外都是对安迟叙的瞧不起。 “知棠,你还不知道吧?”安迟叙左手边的团队忽然加入了讨论。 这是在站队了。安迟叙按着跃跃欲骂的何语檐,没有搭腔。 “她走关系进的。真以为好优秀啊?真厉害不至于没点作品,履历空的全网没人认识她。”站队的人说得挺大声。 安迟叙只有眼神扫过她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小组。 冼知棠和晏昭吟有关系。那么站队的这位也得了晏昭吟的指点。难怪。 安迟叙有了方向,闭上眼低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参与她们的混战了。 还稍稍挡了下她那俩躲老鹰一样的小鸡仔组员。 “她跟晏辞微,就是日安集团的继承人……”那边说得热火朝天的。 听得唯一一个真置身事外的小组面面相觑。 不过两分钟,约莫是看安迟叙不上钩,冼知棠也觉得无趣,议论声低了。 落在安迟叙身上的眼光不见少。 安迟叙也就睁开眼,看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开始会议。 梅映霜她们呢? 总负责人都打开会议室门了。 如果梅映霜没有出现,事情会很难办。 安迟叙微拧眉头。她准备了两版方案,一版是两个组员做到一半的未完成品,一版是只有她经手的最终版。 目的很多,防贼、避风头、投诚…… 但前提都是梅映霜她们小组正常出席。 总负责人扫了一眼台下,发现只来了四个小组,脸色一变,旋即就要开始骂人。 梅映霜终于在这时推开了门。 “姨姥姥,送到这儿就行。您还忙吧?我就开个会。”门推开时,还能听见梅映霜和谁的交谈声。 “算不上。真不要我进去坐坐?”另一个人的声音听得出年纪不轻,还有些熟悉。 安迟叙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还是何语檐突然在身后惊呼。 “那不是黎瑾初黎前辈吗?!” 何语檐喊完就意识到场合不对,赶紧捂住嘴往后缩。 她差点撞到另外两个组员。三个人跟幼猫一样抓着安迟叙的背,躲在她身后。 安迟叙把外套垫在椅背上,当真在护她们。 “我都近十年没作品了,还有人听得出我是谁呢。”黎瑾初“恰好”探进来一个头。 要不是梅映霜事先没有和安迟叙说过,安迟叙都要以为她们和刚刚站队冼知棠的一样,在打配合了。 也刚好。 看见黎瑾初的那一刻,安迟叙就知道自己只能用半完成品了。 梅映霜都把真关系亮成明牌了,再不选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毕竟,《暴风营地》说到底也就是个综艺,娱乐大众的节目而已。 可黎瑾初已八旬,是真资格的老艺术家,常驻国家春晚,登上过国际舞台,曾凭一个角色在清一色西方获奖人里脱颖而出,还被收录进教科书。 更何况《暴风娱乐》请到的那位“老戏骨”,都得算黎瑾初的徒孙。 总负责人顿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换上一副笑脸,想去跟黎瑾初套近乎。 冼知棠脸色黑得十分明显。从安迟叙的角度看过去,真像是额头的粉底突然被谁卸了一团。 “我一把年纪,我这侄孙不让,我也不多留了。”黎瑾初谢绝了总负责人的邀请,转身就走了,步伐稳健,哪儿像个八十岁老人。 总负责人连怨言都不敢有,鹌鹑一样缩回来。台下也没人敢在心里嘲笑她变脸,跟着一起装蒜。 “我姨姥姥难得来一次s市,开完会我得去陪她。”梅映霜此刻笑得十分真诚,关系攀的大胆。 谁又敢说什么?这血缘上的沾亲带故比桃色关系正常、牢固。 可惜晏辞微不是安迟叙的妈咪。 “我先说我们组的吧。”今天梅映霜一个组员都没带,单独讲完了第二期的策划方向、内容大要。 她没有推翻第一期的大体结构,是在此基础上做的变式,更能承上启下,一看就下了狠功夫。 安迟叙边听边记。她在这个行业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算没有黎瑾初,没有那些热搜,她拿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把最终版完善,她交出的东西也不一定赶得上梅映霜这次的成果。 是她想当然,觉得需要让一个人情。 她们就算有暂时的利益牵扯,说到底还是竞争关系。 她不该掉以轻心,更不该让组员中途暂停。这是对自己事业的不尊重。 安迟叙反思的时候,第二个团队被催上去讲方案,讲得瑟瑟发抖的。 很明显,她们被冼知棠当炮灰推出去挡火力了。 总负责人根本没在听那个组的汇报,有点神游天外,一直盯着梅映霜的脸看。 很快就要轮到下一个组了。 安迟叙还准备自己上的。都是炮灰,她大概猜到冼知棠做了什么,不介意帮忙压一压这人的气焰。 总负责人却接到一个电话,脸色突变,没管还在讲的炮灰小组,冲出了会议室。 一刻钟都没见回来。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梅映霜拍了拍桌子。“散了吧,等她通知下次会议的时间。剩下三个组……是可以再准备一下。” 等安迟叙她们走出会议室,上了车,何语檐才敢开口。“姐,梅映霜她怎么会……” “姐,你打算怎么办?” “我感觉我好差劲,想出来的方案是一坨。” 另外两个组员也同时开口了。 三个人叽叽喳喳的跟她们的猫妈妈汇报想法。 猫妈妈抬手制止她们的七嘴八舌。 “不管。这一期不可能是我们的,下一期再说。实在不行下下期都可以。我们是新人策划团队,能拿一期也足够了。网上的流言我晚点思考怎么解决。” 猫崽们安静了。 隔会儿安迟叙就听见后排三个人在说悄悄话。 “我还是觉得这个项目好危险,根本不是我们这个水平该有的……” “你也觉得,我以为是那个晏……坑我们呢。” “她坑你干嘛呀?” “我们,不是我。她坑安姐不就有可能吗?” “算啦,好歹上个月工资创新高啊,我买了之前发给你过的那个……” 安迟叙缓慢了呼吸,把耳边呼啦啦的风声拉到最长。 她望向车窗外,盛夏的s市骄阳火辣,天蓝得朦朦胧胧,不见堆积的厚云。 今日无雨。 气温不那么好受。 安迟叙擦过额角的汗,走进小区,打开家门。 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窗户关得严实,匆匆离开时合拢的窗帘也被拉开。桌上没有残留的碗筷,厨房被收拾得整齐。 地板被拖了一回,床都被重新铺过一遍。 ??  于是一丝属于晏辞微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思念无处寄托。 安迟叙打开窗户,热气扑面而来,她不躲不闪,只是闭上眼。 一次寒颤。 也许晏辞微的报复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也许无论杨煦还是《暴风营地》,甚至不处理同她表白的沈既白,都只是晏辞微的别有目的,而不是恰好留给她的证道助力。 可是一个人的家好冷清。 而今日无雨,她连为自己加衣服的理由都没有。 …… 当晚安迟叙缓慢的咀嚼着第一顿饭时,收到了总负责人的消息。 周一早上就去重新开会,要定下第二期的策划团队。 安迟叙慢慢放下筷子,碗里的剩饭被通知夺走了滋味。 她把饭倒掉,机械的洗了碗,躺上床。 抱住被子,被子不会回应她一丝颤抖,只会热她满怀。 安迟叙出了满身汗,力气都好像被暑热消解。 只留一身惰性随着体温烧热大脑。 安迟叙却又抱紧了代偿一点。 想你了,妈咪。 * * * 翌日一大早,安迟叙抓着三个组员去逐光卫视在的地方开会。 三个人倒是有活力,都想明白这一期轮不到她们,把这个会议当逃工的游乐项目,你一句我一句,车上就吵得安迟叙头疼。 安迟叙没休息好,没吃饭,心情更差,昏昏沉沉的靠着椅背小憩。 到了会议室也没恢复多少精神。 何语檐自告奋勇说她待会儿帮忙讲ppt,安迟叙答应了。 梅映霜今天来的很早。安迟叙她们没敢踩点,自以为到很早了,进门就看见梅映霜和她团队的人。 双方打了个招呼,气氛还挺和谐。 隔会儿人都到齐了,会议也该按时开始,总负责人却没来。 是该她们等总负责人。 一群人悉悉索索小声交谈,把本该安静的会议室变成白噪音录制现场。 一阵脚步近了。 只有安迟叙忽然抬起头,别人都没注意到。 安迟叙心口收了下,朝门猛投去注视。 一双手恰好推开了门。 熟悉的指节出现在安迟叙眼前,她们的距离在恍惚间缩短。 仿佛被推开的,是安迟叙的肩膀。她按住那里的伤口,把脖颈上露出来的那只创可贴往下压。 晏辞微推门而入,身后除了助理,没有别人。 之前那个总负责人没有来。 “从今天开始,我来担任《暴风营地》的总负责人一职。有异议吗?” 晏辞微放下手里的文件,她的助理调试好电脑和投影仪。 没有人敢有异议。 昨日敢对着安迟叙大放厥词说她走后门的炮灰巴不得往地缝里钻。 冼知棠这回脸不黑了,白得吓人,不见一丝血色,跟粉底涂错色号了一样。 安迟叙对上晏辞微的眼,望见那纯粹的黑,收紧的心脏骤松,扯着筋脉一声咯噔。 晏辞微在朝她微笑。 是很温和的笑,柔软似春风。 却因为痣的那一点红,变得像一具木偶。 ……或者无疾而终的尸体。 安迟叙一个激灵,满身鸡皮疙瘩抓着她发冷。 “昨天的小组我已经看过录像了。今天安迟叙先讲吧。” 晏辞微的声音像鬼,趴在安迟叙耳边吹灭她眼底的灯。 安迟叙才是那具木偶。她被牵引上台,在所有复杂的凝视下,站到了中央。 安迟叙想起她第一次去日安集团面试。 那时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除了眼泪和狼狈,什么都没有。 可她还是被录用了。 晏辞微不会变的。 她放任热搜上涨,放任流言肆虐。 不过是为了今天。 当众坐实她们有关系这一点。 安迟叙的心凝望着晏辞微。 晏辞微桃花眸似水含情,微微笑着回应她。 就是在看情人。 三十秒过去。 安迟叙几乎要重蹈覆辙。 晏辞微的眼越来越细,几乎要眯成一条线。 安迟叙忽然抬手扯下肩膀上的创可贴。 结好的痂被连带着扯掉。 新生的伤口被风刮得生疼。 血丝在衣服上开了花。 红得扎眼、瘆人。 安迟叙找回理智,插上u盘开始讲她的内容。 起初声音还有点颤抖。越往后越顺畅。 梅映霜轻微摇着头,似乎失望。 她看着的是对面的冼知棠。冼知棠小组脸色更差,她们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她们的方案长得像安迟叙的半成品。 安迟叙讲完以后,还看了晏辞微一眼。 晏辞微全程都保持同一个微笑凝视着她,也同样微笑着望着她走下台。 还象征性听完了后面两个组的方案。 “冼知棠。你们组再有一次这样的事,以后也不要和日安集团、逐光卫视有所合作了。” 晏辞微第一句总结定了冼知棠的生死。把她本就惨白的脸色弄得更青。 而后也没管其余三个组,又一次看向安迟叙。 “第二期的策划,我想交给安迟叙你们小组。行吗?” 晏辞微向来如此。 她可不管什么黎瑾初有多大能耐,梅映霜的内容质量多高,晏昭吟有没有在背后虎视眈眈抓她错处。 她只管把最好的拿给她的小猫。 哪怕会因此付出很重的代价。 梅映霜没有在看她们两个人了。她垂着头,眼里的失望盖不住。 安迟叙扫过她的神情,对上晏辞微的微笑。 真冷啊。 安迟叙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 熟悉的视野,熟悉的晕厥感。 安迟叙只是不会再陪晏辞微玩流浪猫主人的游戏。 “……我觉得,梅映霜她们组的想法更好。”安迟叙声音极小,和她的字一样像蜉蝣。 可她低着头站起来了。 她不看晏辞微,也知道晏辞微这会儿大概会愣了神。 无数道视线,甚至组员的凝视,都落在安迟叙背上。 安迟叙承着压力缓缓抬头。 把凝视推回去。 “梅映霜她们组更好。更有节目效果、张力。”她重复了一遍,头脑嗡嗡着发晕。 晏辞微的微笑消失了。 她从可怖的鬼,变回了人。 安迟叙望着晏辞微眼底清凌凌的水雾想,晏辞微也不过是个可怜的人。 是她可悲的爱人。 静默的对视。 “……梅映霜小组留下,散会。”晏辞微认输了。 安迟叙收东西的速度比之前都快。步伐更甚,晏辞微都捕捉不到。 三个组员不解的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七月的奖金我不会拿。到时候分给你们。”安迟叙忍着晕厥感,勉强解释。 “安姐,不是奖金的问题啊。她……”何语檐搀扶住安迟叙。 另外两个组员面面相觑。她们觉得确实是钱的问题,也不好说。 安迟叙还想开口,一个没稳住,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彻底晕倒前,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忘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晏辞微:感动吗[可怜] 安迟叙:不敢动不敢动 嗯……我记得我前两天说我不想写事业线了来着(心虚)(目移) 好吧都是必要的情节,这些事业线删不掉啦,再删后续连不上[爆哭] 那话又说回来,我虽然写的事业线,但我字数很多啊(神气猫猫昂首挺胸)隔日更六千和日更三千有什么区别! 免责声明:职场元素全都是架空,甚至没有参考资料,全都来自我脑子,有离谱的地方就骂我,我还是学生没上过班,这方面写离谱了该挨骂() 第48章 第 48 章 她不需要道歉 几乎是安迟叙开始往下跌的瞬间, 会议室门被一道力猛地推开。 晏辞微东西都来不及拿,大衣都落在身后,长发被疾速甩出老远。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搂住摔在地上的安迟叙。 会议室门都来不及重新合上。 梅映霜等人按着门缝, 扒在门口看向晏辞微。除了梅映霜,其余几人都有些不明白晏辞微去做什么。 别说她们,安迟叙自己的组员也吓了一跳。 好在她们见多不怪,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给晏辞微,何语檐还稍微挡了下旁人的视线。 “团团……”晏辞微小声呢喃着, 把安迟叙急急忙忙的往身上抱, 不让她碰到冰冷的地面。 她另一只手摸索着衣兜, 翻找出一包口服葡萄糖, 匆匆倒入口中, 不管不顾的埋头。 吻上安迟叙的唇。以给她喂糖作理由。 看清这一幕的何语檐头脑警钟大作。身后无数双眼神仿佛有了实质,正在贯穿她。 她干脆蹲下,捏着安迟叙落下的披肩稍微遮挡这不合时宜的吻。 同时眼角疯狂抽搐,试图提醒晏辞微。 “不能喂, 晏, 晏总监,容易呛着, 有窒息风险……”声音还不敢放大。 何语檐多念叨了几句希望晏辞微能听见。 晏辞微还算剩了点理智, 抬头的动作却很迟缓。 何语檐对上她的视线,这才发现她双眼红成一片,远远看过去像黑夜中的桃花, 沾染了血泪。 晏辞微眼角是湿润的。却没有一滴泪失控。 得控制了多少遍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何语檐不知道,她只能怔怔看着晏辞微抱着安迟叙走远了。 速度比她赶来时还快,比风更急, 带着莫名的苦涩。 何语檐带着两个组员上车回公司才想明白,那股苦涩是天竺葵的花香。偶尔能在安迟叙身边闻到。 原来是晏辞微的香水。 楼下没有救护车。 却停了一辆车牌号无比嚣张,京开头的黑色布加迪。 晏辞微抱着安迟叙坐入车内,吩咐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她在后排抱着安迟叙,满眼的疼惜快要通过红泪溢出。 安迟叙还没醒。这不像是单纯的低血糖晕厥。 晏辞微想,这次必须要带她去做个体检。 真不知道她平时怎么照顾自己的。 在发现安迟叙经常为了忙工作不吃饭的时候,晏辞微就有随身带葡萄糖、巧克力、能量棒的习惯了。 她宁可这些永远也用不上。 却为用掉一支葡萄糖而莫名喜悦。 晏辞微抚过安迟叙的碎发,将它按在耳后,轻点着安迟叙发青的眼底,一声叹息。 她的小猫怎么能没有她呢? 晏辞微从车内的药箱中找出一只便携式葡萄糖注射剂,撩起安迟叙的袖子,给她注射,再帮她简易处理了一下方才撕开的伤口。 而后,凝视着安迟叙唇瓣上残留的晶光。 没能忍住,完成了那个吻。 有轻盈的苦涩。 晏辞微抱紧了些,贴着安迟叙想。 是天竺葵的味道。 * * * 安迟叙累的睡着了。 她半梦半醒里闻到熟悉的天竺葵香,心一放松,便彻底昏睡。 梦里有她的十九岁。 被晏辞微调理了四年,也喂养了四年,身体好了不少,不像高中那会儿风一吹就倒。 但换季依旧会感冒发烧。 大二的秋冬交接,安迟叙咬着温度计,晕乎乎的躺在家里。 那两年的回忆最纯净。没有多少波澜和颜色,只有浅淡的甜粉。 哪怕是秋冬,回忆的梦都很温暖。 安迟叙靠着晏辞微,晏辞微也不嫌重,偏要抱她在躺椅上。 一个人的躺椅愣是挤下这对热恋的情侣。 晏辞微翻过冰袋,拿在冰水里泡过的手贴在安迟叙发烫的脸颊上。 “也不怕传染你……”安迟叙的声音弱弱的,近乎于一团热气。 “不怕。”晏辞微的声音有点发抖。“哪怕你染了传染性最强的病,我也会牵着你的手。” 安迟叙刚想说好夸张,抬眼才看见她永远坚强的姐姐眼角有些红晕。 “怎么还哭了?”安迟叙打起些精神,弯出一个笑。 她让她的姐姐担心了。 “才没有……”晏辞微下意识反驳,不愿露怯,鼻子却吸了下。 安迟叙哑着嗓子,发出一串笑。 “……我那是心疼你。”晏辞微只好承认。 “随便一个小感冒都能烧到三十九度……团团,很难受吧?我不想你疼。” 安迟叙被一句话说羞了。晏辞微的情话比高烧还热,冲洗她的心脏,带来一股温和的舒服。 “姐姐在。”安迟叙于是握紧晏辞微的手,想那股暖流也顺着流到晏辞微心口,缓解她的心疼。 晏辞微紧紧回握。 …… 安迟叙睁开眼回到二十五岁的现实。 眼皮烫烫的,视野一片模糊。 掌心的温度却熟悉、微凉。 晏辞微当然牵着她。 安迟叙扇动睫毛,醒了一会儿,想松手。 梦一样轻柔握着她的手,忽然收紧。 力气很大,捏的她略疼,手指都被挤成一团。 一团阴影填满模糊的视线。安迟叙来不及闭眼,发沉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唇瓣相贴。 晏辞微永远这样强势。周末夜晚那次娇柔属于失态的意外。 她按住安迟叙的手,锁住她的身,再咬开她的唇。 晏辞微也同样温柔。她亲吻的动作不会过度,向来轻轻的,等待安迟叙的接纳。 安迟叙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才在梦里和晏辞微度过海市蜃楼般的过去。 她放松下来,晏辞微撬开她的唇齿,终于把葡萄糖喂了进去。 晏辞微分明不必多此一举。 安迟叙分辨着葡萄糖的酸甜,慢慢变成了分辨晏辞微的舌、齿。 晏辞微也顺势搂住她,快要趴在病床上,压着她亲吻。 喂糖的借口没有了。 晏辞微不说停。安迟叙做不了那个掌舵的人。 她没力气。只能被晏辞微推着深入。 半晌,晏辞微换成了巧克力,叼着它,坐在安迟叙跟前。 小狗邀玩一样俯身,却是要把巧克力也喂进安迟叙嘴里。 安迟叙偏头,明显的不乐意。 晏辞微沉一双眼,哪儿还有小狗的天真可爱,顶多算个冤死狗。 安迟叙不吃她的巧克力,她就要冤死在医院了。 安迟叙不肯转回头。 晏辞微便捏住她的脸,稍稍摆正,再次亲上去。 ……是上周晏辞微想送的那块巧克力。 味道当然好。 安迟叙不断被迫吞咽,本能的反胃。 晏辞微抱得更紧了些。 安迟叙终于把巧克力吞掉。 晏辞微满意了。安迟叙得已喘.息。 “咳,咳……”分开后安迟叙第一件事是把晏辞微推在一边,然后坐起来按着心口咳嗽。 晏辞微坐在一旁,沉沉的凝视着她。 双目通红。黑眼仁都闪着红光。 “为什么不吃饭?”待安迟叙停止咳嗽,晏辞微的声音幽谧着传来。 森森的,带着凉意。 “……开会时间太早,急,忘了。”安迟叙靠着墙,解释的声音很小,也不看晏辞微。 在晕倒之前,亲吻之前,她们闹的那么不愉快。 安迟叙也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总归她明白晏辞微的想法、目的,只是无法配合。 晏辞微也知道她不肯就范,才会三番五次逼迫她。 像逼她吃下这块巧克力。 病房沉寂下去,落入黑绿色的潭水中似的,消毒水充当无处不在的鬼气,一点声音都不剩。 安迟叙这才有空打量四周,看见她确实是在医院的单人病房,不是在晏辞微家里,稍稍松了口气。 晏辞微说过,想把她关起来。 也许下一次她就没有这么幸运,睁眼还能看见外界了。 视线扫过晏辞微。 只见一阵颤抖。 安迟叙定了定神,仔细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晏辞微当真在发抖。 不是冷了饿了,或者生气了。 是在忍哭。 那一抹红色不是血或者监控,只是哭泣的红晕。 “姐姐?”安迟叙往旁边凑了点。 晏辞微抬起眼,猛地抓住安迟叙的手。 安迟叙第一次知道,最漂亮的桃花眼也能有这么可怖的时候。 眼白大于眼仁看起来就足够凶狠了,晏辞微的眼白充斥着红血丝,眼形轻微上挑,更瘆人。 “为什么?”晏辞微连着抓了两次,捞到安迟叙手臂,歪着头几乎贴了上去。嗓音沙哑,带着明显的哭腔。 “你总是这样,团团。多少次了?记不得要吃饭。” “你照顾不好自己的,为什么不能让我来?” 她在低位质问她叛逆的女儿。 “我只是忙忘了,今天会议早又远。又不是故意不吃……”安迟叙听见最后那句话,眼光攒动着,波纹不那么美妙。 又来了。晏辞微又来了。 为什么她总是听不懂自己的话,总是要做同样的事,让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厌倦呢? “你忘了多少次了?我来照顾你,绝对不会这样。”晏辞微不肯放过,语气更差了点。 “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做!”安迟叙本就没吃饭,情绪不高,被晏辞微低沉的威胁,更是没了耐心。 “你都晕倒了!低血糖,团团,你高中的时候都没有低血糖!你这两年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了!” “那也不要你!” 晏辞微起身摔上病房门。 …… 安迟叙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这大概是专门给晏辞微留的私人病房。床的质感都不一样,被子闻着很新。 她有些发冷。无论葡萄糖还是巧克力都不能算正餐,胃依旧咕噜着难受。 她大概真的晚熟,二十五岁才进入叛逆期。 这会儿再难受也不想吃饭。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被窝里很闷。呼吸都不畅快。缺氧的感觉让安迟叙犯晕,指不定隔会儿她能再晕过去。 无所谓啊。 安迟叙没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体。 ……好难受。 安迟叙吸了下鼻子,把自己从窒息的黑暗里解放,却还是没能获得氧气。 情绪的反噬让她喘不过气来。 安迟叙按着心口埋着头,鼻尖眼眶一起发酸。 我没错。 安迟叙咬着唇瓣浑身颤抖。 明明是晏辞微先凶我的,晏辞微先发脾气摔门走人的。 早上也是晏辞微先给我找了麻烦啊。好大一个,还没想出办法解决。 我去道歉做什么。 我没错。 安迟叙不断眨眼,心口越来越酸,越来越悔。 门又一次被推开。 力道挺猛的。 瞬间止住了安迟叙的痛苦。 她别过头,把身子也转了一圈,不想理回来的晏辞微。 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听见晏辞微坐在旁边,打开饭盒。 而后肩膀被晏辞微拍了拍。 “都是你爱吃的。”晏辞微似乎也有些别扭。 她们哪儿有吵架又和好的经历,只经历过安迟叙不断逃跑最终突然中断关系,重逢后晏辞微不断来找,不断闹不愉快,却没有下一步。 “我不吃。”安迟叙大概有些委屈。 她好歹转了过来,头还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掩盖哭腔。 “……团团。你是低血糖外加休息不好,晕过去以后又昏睡了四个小时。”哪怕喊团团,晏辞微的声音也没有往日的柔情,怪冷的,和她对下属说“你这个季度报告不好看”是一个语气。 “得吃饭的,团团。”晏辞微试图调整,反而更凶了点。 “我不想吃。你难道要逼我吗?”安迟叙感觉胳膊被晏辞微抓住,果然下一秒见了光。 她被晏辞微扯出自己造的茧,脸上还挂着膝盖印出来的红呢,还好没有眼泪。 “什么叫逼你?你该吃饭了。你都晕了,昨晚吃了吗?”这下晏辞微连团团都喊不出来了。 安迟叙甩过头,猛吸一口气憋泪。 “你上次都不肯吃我给你带的饭,也不肯吃我做的……你,你都不肯接受我的照顾。” 她不想算旧账的。 她想吃这口饭的,她真饿了,饿的没力气和晏辞微吵架。 可某一处就是拧不过来,偏要吵这两句。 好烦,好委屈,好后悔。 安迟叙咬痛唇瓣。 “团团。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你怎么照顾我?”晏辞微没了耐心。 “你不吃的话,我不介意嚼碎了喂给你。就像牛妈妈喂小牛犊。这顿饭你必须得吃。”语气带着她埋在骨子里的狠。 安迟叙仰头倒吸一口气,凉得心脏发痛,好歹眼眶不酸,泪流不出来了。 她扭过头一把抢过晏辞微手里的饭盒,拿着勺子猛往嘴里塞。 然后很慢的咀嚼起来,忍着胃里翻滚的难受。 其实食物的味道真的很好。 安迟叙不知道这份盒饭是不是晏辞微亲手做的。 它有着十九岁那年的味道。 安迟叙吃的很慢很慢。她还跟着两个亲长的时候吃饭很快,她母亲很少等她。 等晏辞微接过妈咪的任务,安迟叙的正常吃饭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她喜欢把食物都包在嘴里咀嚼,一定要把每一口的味道都仔细感受才咽下去。 晏辞微是知道这一点的。 安迟叙还没吃到一半,晏辞微却又把饭盒抓了过去。 “冷饭你也要吃。还说能照顾好自己。”留下安迟叙愣愣的保持着拿勺子的姿势,出了门。 晏辞微找医院的微波炉给盒饭加热了一分钟。 她疾走回房间,就看见她的小猫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迟叙一双眼已经有了泪花。忍了十几分钟的眼泪没能保持住,当着晏辞微的面掉了下去。 这一滴比任何话语都更像滚烫的刀,把晏辞微身上的冰捅化了。 “对不起,乖团。”晏辞微连忙道歉,懊悔不已。 “我不该那么凶……我只是心疼你挨饿。好好吃饭,好吗?”好像吵架之后道歉,没有那么难。 晏辞微翘着腿向前倾,把饭盒送到安迟叙面前,一勺饭已经替她盛好了。 “乖宝,我的错。”看安迟叙不动,晏辞微又开口。 伸手去抚安迟叙的头顶。 安迟叙摇了摇头,逮住晏辞微的衣袖。 “你说得对。”是她做错了。 安迟叙往床边挪,脸被晏辞微轻摸过。 安迟叙放松下来,晏辞微干脆坐到床上搂住她。 “姐姐。”安迟叙靠过去,本能依偎。 听见熟悉的昵称,晏辞微心都在滴血。 她真该死啊。刚刚对她的团团那么凶。 “对不起,团团……”晏辞微只能一边抚过安迟叙的头顶,一边给她喂饭。 疼痛逐渐被甜蜜充盈。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九岁。 她还能把安迟叙抱在怀里。她们还需要挤在只能躺一个人的躺椅上。 时光轻轻摇摆。 安迟叙却从晏辞微怀里抽离。 她发现她也不想要晏辞微的道歉。 她可以要晏辞微的爱,晏辞微的恨。 可这两年的努力争来一个轻飘飘的道歉,安迟叙只觉得她白费那么多力气。 “姐姐。我是该照顾好自己。今天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况且,今天确实是她有错。 晏辞微想伸手把她抓回来,刚抬手,动作就被这句话顿住。 晏辞微心跳突然加速。 等……等等! 她来不及阻止,安迟叙下一句话已经跟上了。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记得好好吃饭,换季换衣服,带伞带外套。” 安迟叙侧过身披上外衣,看向晏辞微。 这些事是她该做的,不该需要晏辞微的提醒。 她该走了—— 作者有话说:我每天belike: 早上理纲:这俩叽里咕噜说啥呢,还不赶紧做! 下午写文:能不能做?能不能做? 晚上发癫:又脑一个玩法 存稿箱:今天又是清水的一天,欣慰 关于我约稿: 看见矿工画风,带着晏辞微的人设卡就冲进去了 看见萌妹画风,带着安迟叙的人设卡就冲进去了 第49章 第 49 章 无法离开 几天前安迟叙问过何语檐一件事。 “你和你家里人关系怎么样?”那是工作的间隙, 两个人抱着资料往楼下走,准备去找杨旭。安迟叙不经意提起,像无意识的闲聊。 “和妈咪关系很好, 跟这个妈妈不太熟。怎么了嘛?”何语檐也当闲聊回答的。 安迟叙也不知该如何问。 晏辞微并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只是代替了那个职位,成为了那个象征。 她偶尔会喊晏辞微妈咪。哪怕是私下里,晏辞微听不见的时候。 于她而言,也许晏辞微更像感情意义上的妈咪。 总归是无可取代的。 “你妈咪会过度关心你吗?就是……什么小事都想替你做决定。”大事也一样。安迟叙稍走神。 她们已经分开两年了。 而她的妈咪似乎停止了成长,无论模样还是性情, 都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改变的人只有她。晏辞微因此水土不服, 过了敏。 “你妈也这样?”何语檐有些惊讶。 她印象里的安迟叙生活过得混乱, 有自己的节奏。 像堆了十几年的代码, 随便看一行只能看见bug, 不知道为什么能跑,但也没法修改。 安迟叙作息就不好。有事三点还能看见她朋友圈的在线显示,有时候十点过给她发方案她却已经睡了。 吃饭也不规律,经常忙忘了三餐。 何语檐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她被她妈狠狠制裁了, 再也不敢乱过活。 “……嗯。”安迟叙耳根稍热。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把晏辞微当作她的妈咪来交流。 “就比如这双鞋。她要是看见, 会说鞋带系的不好, 容易绊脚,会帮我系。”她低着头,很自然的看见了自己的运动鞋。 有两天没注意到, 蝴蝶结都快散了。 安迟叙蹲下去自己系好。其实很多时候她感觉不到晏辞微的控制欲,她已经被刻画成晏辞微的模样,只有分开, 她慢慢变回自己,才能察觉到晏辞微落在她身上的无形框架。 像被晏辞微的手包裹,紧紧的拥抱、握住。 很温暖。安迟叙喜欢晏辞微的抚摸,她掌心的纹路也细腻可爱,安迟叙曾抓着它描摹。 可是离开后才会发现,晏辞微的手贴着她的脸,又闷又疼。 安迟叙想要那个拥抱,不肯要随之而来的闷痛。 晏辞微难以改变,那……她自己呢? 她可不可以长高一点,把鼻尖挪到晏辞微的掌心之外,把骨骼变强壮于是不会被捏痛? 安迟叙在迷茫。 何语檐看出来了,没做评价。 “我觉得,可能她需要你先做好你自己的事。” “我只是用我自己的经验啊。我老家不在s市,我被调到这边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出省,我妈咪特别特别担心我,请了年假和我一起来这边度过第一个月。” “她对我也不是控制欲吧……就是下意识担心。”何语檐不想说那是母亲的控制欲。 如果疼痛里参杂了爱,爱欲又夹了肮脏的控制。谁能分得清?谁要去分清? “担心我不吃饭,每天中午晚上给我打电话。担心我没带伞,梅雨季天天守在办公楼下拿着伞接我。” “她也会跟我吵,我又不冷,她非要给我加衣服。那条围巾热的要死,可是我知道她花了一个月才把它打出来。” 何语檐讲到上车。安迟叙抱着文件垂头默默听着,余光被窗外划走的颜色填充。 晏辞微大概真的是她的妈咪。 她也有晏辞微亲手做的毛衣和围巾。尽管只适合她十六岁的尺寸。 但她从老家带到s市,这么多年藏在行李箱的角落,小小的折叠成一团,还带着每一个梅雨季的潮湿味,颜色褪去一半,一直没舍得扔。 “那你怎么解决的?”安迟叙听了很多。 她想安予笙也许真的不是她的妈咪。 除了钱和发馊的饭菜,安予笙留给安迟叙的只有安宁的血脉。 “我后来就觉得,她这么爱我,我也要好好爱自己。我不能再找借口不吃饭,不能再犯糊涂不带伞,不能再装潮流不换衣服。”何语檐叹出一口气。 “其实事情就这么简单。我开始给她汇报我的三餐,告诉她我的感受,想法,而不是一味和她作对。她没有可以操心的地方,又离开了s市,自然不会再那么焦虑的每天管我。” “就这么简单?”安迟叙复述了一遍。 这些事也许没那么简单。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安迟叙清晰的知道晏辞微对她有很强烈的控制欲,除开担心,她还想把自己变成她梦中的模样,温顺的小猫,圈养的金丝雀。 “对啊。就这么简单。我妈本来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她可是地区主管,年假之后忙死了,整天应酬。我觉得她好有精力,应酬完居然还有空谈恋爱,我又要换一个妈妈了……”后面是何语檐家的八卦分享。 “你妈咪呢?她这么担心你,肯定很爱你吧?”这是她们那天最后一段闲聊。 何语檐侧头望着她,一双眼带着鼓励的光。 “她啊……”安迟叙记得自己笑了。 她啊,是我的爱人。当然很爱很爱我。 这是安迟叙唯一能确定的事。 她抬起眼,看向坐在床上怔愣的晏辞微。 晏辞微还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臂膀有力,圈出一个安宁又温暖的空间。 那样的地方对安迟叙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没有婴儿能拒绝母亲宽大的胸膛,柔软的臂膀,悦动的心脏。 安迟叙却要坚定的离开它。 像粘稠的沥青从身上剥离。 惰性拉着安迟叙下坠,安迟叙只能靠毅力慢慢站起来。 “我会好好对自己。每天的生活,不会再需要你焦心,也不会把自己累进医院。”她是应该更爱惜自己。 毕竟晏辞微那样爱她。 总不能让晏辞微那么心疼,都掉眼泪了。 安迟叙不想看见晏辞微因为她流泪。 也不想晏辞微以此为契机再次破开她好不容易养出的意志力,带她入惰性的幻想乡,再一次束缚她。 “姐姐。我答应你以后会做好。”安迟叙语气太郑重了。 她承诺的好像在告白一样。 以至于晏辞微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等安迟叙就要迈出病房的门,晏辞微才咬痛唇瓣,近乎摔倒着向前奔,逮住安迟叙的手腕。 将她拦在门前,不许她有打开门锁的可能。 “不……”晏辞微想阻止。 头却垂落下去。 头发湿哒哒的淋在眼前,覆盖一圈视线。 她也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和被她控制住,依旧背对她的安迟叙的脚。 安迟叙的脚长大了吗?什么时候?现在穿多大的鞋呢? 以前给她准备的鞋,是不是都穿不得了?安迟叙总说新鞋穿着磨脚,她每一双都亲自踩着走了很久,直到柔软为止。 晏辞微迟缓的抬起头,碎发黏上她的额头、脸颊。痒痒的,让她说不出话。 被她拉着的安迟叙回过头看向她,清灵灵的眼里依旧有她,却不止有她。 不要。 晏辞微张嘴,哑着嗓子说那不该说的话。 她不要安迟叙好好对待自己。 她不要安迟叙学会如何自理,把一日三餐四季更衣都做到完美。 她宁愿,安迟叙什么也不会。 还是那只无法独自生活的小猫。 这样她就可以安心的将她的团团抱在怀里,替她梳头,为她换衣,给她做饭。 她的团团永远也不会离开她。 毕竟离了她,团团哪儿也没法去。 她需要安迟叙需要她。 晏辞微望着安迟叙宁静的灰眸,又想起下午心疼难耐的窒息感。 胃部仿佛还在灼烧。 可是,可是…… 晏辞微闭上嘴,终究没把那句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她同样也不希望安迟叙生病受罪。 “……不需要我了?”晏辞微嚅喏嘴唇,最终发出一声轻颤。 “不需要我提醒你?不需要我帮你?” 安迟叙反握住她的手。 “本来也不该需要你。没有哪一个成年人离开另一个人就会饿晕,今天是我有错,想当然的认为这样没事,身体不重要。可哪怕是为了你……我也该好好对待自己。” 至少有一个人爱她啊。 她不能辜负这样的爱,更应该对自己负责。 安迟叙想,她以前只是不敢拿起这份责任。 担责太累了。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弄成一团糟,再指责之前过度保护她,想要控制她的妈咪呢? 是她的错。 安迟叙抬手盖住晏辞微的手,把她的手掌捧住。 晏辞微的掌心依旧那么温暖,那么闷痛。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晏辞微低头看着被包裹的手。 汗黏在手背,腻得她浑身难受。 她想反过去握住安迟叙的手。肩膀因此颤抖起来。 “回公司。还有第二期节目的事要跟组员说。后面第三期,杨煦的新剧,沈既白的舞台……”安迟叙今天晕了四个小时,来回和开会算上,几乎耽误一整天。 她是小组长,事情繁多,半天都耽误不起。 晏辞微终于反抗,倒抓住安迟叙的手。 越抓越紧。 拧得安迟叙发疼。 态度很明显。 病房的门还锁着。 天竺葵的甜苦还冲着鼻尖,抹杀消毒水的刺鼻。 安迟叙在疼痛中窒息,反应过来。 晏辞微没有想过要放她走。 也许晏辞微的计划,就是重新喂养她,依赖她,再把她抱回那间阳光房。 也许晏辞微已经改造好了阳光房,那里放着她喜欢的剧和游戏,还有橘子和猫咪用品。 手掌的疼痛在沉默中变大。 “……所以,我不能离开了,是吗?”安迟叙眨眼。宁静的双眸没有过多的情绪。 却将晏辞微刺得愈发闷痛,酸涩感拍打着面庞。 晏辞微鼻尖吸着气,双眼定定的凝视着安迟叙。 得到安迟叙同样坚定的回眸。 晏辞微不语。 安迟叙便缓缓开口。“那,我的工作呢?” “我替你做。”晏辞微想,她比安迟叙更了解行业,有更多消息和人脉,清楚管理框架。她会做好的。 “会议呢?” “我帮你开。” “项目呢?” “我拿给你。” 晏辞微顿了顿,试图用力将安迟叙拽回怀里。 “你不用受累。我帮你把这些都完成就好。荣誉、名声,钱财……都可以给你。” 晏辞微不要那些虚的实的。 她只要安迟叙一句需要。 安迟叙却受不住那股疼痛,甩开晏辞微的手。 “你什么都可以帮我做……那不就成了你替我活着吗?”她终于转过身,却不是要留下的意思。 只是想和晏辞微更好的对峙。 小猫长大了。如今是刻着野性的豹。立在晏辞微面前,好大一只。 晏辞微有些不敢认了。仰着头,怔怔的意识到一件事。 安迟叙已经比她高了。 “按照你说的那样,我离了你又是什么呢?我能是一个人吗?”安迟叙的指责再次砸到晏辞微身上。 晏辞微偏过头,竟不敢直视。 她好像真的被陌生的豹子吼了。 犬耳低垂,尾巴藏在身下,眼里带泪。 “我,我又不会害你……”晏辞微心脏一片一片的碎裂,落在安迟叙眼前。 “我只是,我……我不想看你累。” 下意识的谎言。 晏辞微不敢承认她的需要,她的恶劣。 安迟叙倦了,脚抵着门,漠然看着晏辞微低垂的睫毛。“不是害不害的问题。” “姐姐,你害我我都能接受。” 就像之前默许的流言,不做阻止的热搜。 就算那些是晏辞微亲自传的,安迟叙都可以无所谓。 就像肩膀上的伤,性.爱时刻满身的咬痕。 就算晏辞微当真杀了她,安迟叙都可以不在乎。 安迟叙不怕那些虚的实的。 她只怕自己依旧是没有断奶的小猫。 “我只是想做一个人。一个有能力的成年人。” “我……我不想再像十五岁时那样无能为力,无处可去,只能摔进雨里哭,等着神迹降临。我想解决问题。我想承担我该有的责任!” 安迟叙说到声音不自觉提起,又再次落下。 “可是,姐姐。你不会允许吧?” 明知结局,说出这句话时,安迟叙的心依旧发痛。 “……我要走了。”她该走了。 晏辞微没再抬手,没再阻拦。 寂寂的,甚至没有抬头看向安迟叙。 背影落寞了。 视线的重量消失,安迟叙只觉得脊背轻了一块,不知怎么抬起,所以她也垂下头。 眼里是被晏辞微重新系过的鞋带。 她走出很远了。 “第二期……《暴风营地》第二期策划,不要了吗?”晏辞微的声音不知从哪儿钻入耳畔。 气体一样飘成团,没有重量,没有怨念的阴湿气质。 好像只是普通的询问。 安迟叙停顿步伐。 “不要。” “本来就不该是我的。梅映霜的内容很好,该她拿的。”安迟叙消失在楼道间。 晏辞微追不动了。她拖着身体慢慢往回走,手机在衣兜里震动,打开看见手下发来的消息,晏昭吟已经正式离开s市,日安集团和逐光卫视的合作在即。 晏辞微翻着逐光卫视的股权结构,一滴泪花了屏幕。 可是,团团。 无论第二期,还是《暴风营地》这个节目。 都是给你准备的。 逐光卫视的董事长,一直是她晏辞微啊—— 作者有话说:[闭嘴]前两天还病着的时候发癫,说要看晏辞微把团团绑起来,然后自己这样那样,团团只能看着 谁支持谁反对,反对无效 第50章 第 50 章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安迟叙坐地铁回了办公室。 这会儿已经是下班的点。她一天没跟上进度, 此刻于她而言算是才开始上班。 走进办公室,喧嚣停了一秒。 有些同事正在吃晚饭,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唠和工作无关的嗑。有的同事在给家里打电话。 看见安迟叙进门, 都无一例外停了话语, 注视着她进来。 安迟叙也没管,径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她位置比早晨更乱了,有人动过她的东西,又有人把要汇报的东西丢在她座位上。 安迟叙想起高中有次发烧,晏辞微在宿舍照顾她。等她好点了, 下午被晏辞微牵着去班上拿作业, 她的座位就和现在一样乱, 被成堆的卷子淹没了。 她不过是从一所高中进入了另一所而已。 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努力也无法进步的事, 以及…… 充当她母亲的晏辞微。 安迟叙坐下去,拿起堆着的资料翻看。 一部分是给她汇报杨煦后续节目的安排,两张和沈既白有关。 剩下都是《暴风营地》的事。第三、四期的策划方案由组内分工稳步推进着。今天递交上来的成果却略显敷衍。 安迟叙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那两个组员回来的早,已经跟别的组员说了第二期被她放弃的事。 可能还没说她要把奖金分出去的事。 安迟叙盘算着要怎么告诉小组内的成员。这种情况下最忌讳士气涣散。 之前她是靠奖金把这盘散沙带起来的, 这次奖金可能用处不大。 最后一张是一个会议记录。 安迟叙扫过才发现, 是今天部门会议的笔记。 她抬头,意外对上何语檐的脸。 何语檐笑了一声想缓解尴尬。她刚刚在安迟叙身边站了两分钟, 安迟叙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只能凑近一点,都准备喊人了,却撞上视线。 “安姐, 我写的。”何语檐还邀功呢。 她猜到安迟叙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晏辞微放回来,就多理了一份会议记录。 “有心了,谢谢你。”安迟叙把会议记录放在一旁, 转向何语檐,已然进入工作状态。 “没事没事,顺手多做一份而已。倒是你,好点没有啊?”何语檐想问的肯定是各种各样方面的。 尤其指和晏辞微的关系。 她不好明说,满眼八卦态。 安迟叙当没看懂。“只是低血糖外加太累了。休息一下午已经没事了。” 说罢,她还拿出刚刚带上来的盒饭。“不介意吧?” “没事!你吃。”何语檐往后退了点。 心里还想着别的事。 按照安迟叙以往的习惯,耽误这么久回来肯定不会吃晚饭。 今天当着手下的面也要把饭吃了,看来是吸取教训了。 安迟叙拆开饭盒,抬头望了一眼角落里的摄像头。 不给晏辞微拍,她也能知道自己吃饭了吧? 安迟叙拿筷子的动作很慢。 她情绪不好,想到该做的事又觉得尴尬。 冲动让她害臊,倔强,拽着她反胃,让她难以咽下这口晚饭。 理智又告诉她,她应该老老实实做好刚承诺的事,再给晏辞微拍照,让妈咪安心。 安迟叙选择了最折中的方案。 反正晏辞微都会监视她。 “给我讲一下第二、第五点吧。”只看会议记录,安迟叙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边吃边听何语檐讲,吃完,也跟参加了会议差不多。 总的来说就是业务变动,人员变动。好几个策划组有调动,过段时间会有新同事加入。总监、副总监的位置空了出来,要换新的人。 安迟叙她们组也许会升级,拿到的资源会更多。 看会议负责人的意思,她想把另外一个策划小组合并进来,这个策划小组的原组长熬到头,升职了。安迟叙将要管理一个大组,人数可能在三十上下。 不过安迟叙当时不在,这件事暂时按捺不表。 “真升的话……你当副组长怎么样?”安迟叙把饭盒收好堆进垃圾桶,半开玩笑的问何语檐。 何语檐就眨眨眼,没说态度。 “安迟叙,你越来越过分了。”然安迟叙那句话声音不小,引起了办公室内别的组员的异议。 “她何语檐做了什么,内容产出一点没有。凭什么给她当副组长?”魏怀竹拍桌站起来,怒目望向安迟叙。 魏怀竹和她的搭档慕风不同,此前她对安迟叙本没有太大意见。 这会儿慕风却拉了她一把,想让她别说了。 “凭啥不能说?第二期的事也是。你倒好,为了你一身清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是我们做的内容,凭什么被你一句话就拱手让人了?一期策划的奖金那么多,你赔给我吗?” 魏怀竹越说越气,真提到了早上的事。 她不是第二期节目的策划,但负责了第三期内容产出。 近日安迟叙连着驳回了三版内容,怨气正大。 想到安迟叙驳回还不肯帮她们争取,魏怀竹当真忍不了,直接做了出头鸟。 办公室十多个人,对安迟叙上午做法不满的不在少数,只是魏怀竹最有胆量罢了。 安迟叙凝了魏怀竹一眼,而后侧目,扫过负责第二期的那两姑娘。 两个人俱低着头不敢看她。 是添油加醋了。 “首先,不是我拱手让人。本来就不该是我们的。第二期内容梅映霜她们组做的堪称完美,我们倘若拿了策划的位置,要以什么服众?”安迟叙起了身,和魏怀竹平视。 “其次……”她话没说完就被魏怀竹打断。 “那你也不能说不要了这种话啊!第一期我们都拿了,我不信第二期我们拿不了,你又是怎么觉得别人的更好?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的产出?”魏怀竹显然情绪过于激动,听不进安迟叙的话。 安迟叙干脆停了话头,等魏怀竹发泄。 “别说了。”慕风从拽改成了拍。 “我要说。我们做内容那么辛苦,她一句不合格就完了,我们重做多少次,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第三期端上去,她又觉得那谁谁谁的更好,我们白努力还没钱拿。” 魏怀竹连老搭档慕风的劝都听不进去,说到激动处,眼角还有泪。 她是觉得委屈。被连续驳回方案,谁都不好受。 安迟叙自己也是从底层助理走过来的,她也有被唐殊无缘无故驳回数十次的时候。 但,她不是那种没有理由故意为难手下的人。 “魏怀竹,别说了!她又不是那样的人,你只是不满你第一版她不让过而已。”慕风抓着魏怀竹想让她坐下,两个人看着就要吵起来。 咚一声突兀的巨响打断两个人的争执。 她们一齐回头,看见安迟叙把一沓文件丢在了地上。 “何语檐,你去订个会议室,十分钟之后的,开一个小时。”这个会是必须要开的。 安迟叙只是没想到在开之前她手下差点吵了起来。 “有什么去会上说。魏怀竹、慕风,整理情绪。其她人有想问的现在梳理好,待会儿问我。”安迟叙说完就不打算管了,坐回去赶制给组员看的ppt。 一群人还僵持着没有动。 “愣着干什么啊?给你们机会质疑她,待会儿不问,你以为还有别的时间问?”何语檐去订会议室,离开之前扫了众人一眼。 “让你们问又不问,偏要以自己听来的阴谋论为真理。”还多刺了一句。 …… 抵达会议室,这次何语檐还特地确认过,晏辞微没有霸占她们的会议室。 安迟叙替众人打开门,十个小组成员各怀心思,有的步子快,有的走得不情不愿。 “你们提问之前,我先说一下《暴风营地》第二期的情况。”安迟叙打开她临时敢的ppt。 “两次会议的情况我都有录音。这是刚刚整理出来,梅映霜她们组的思路。加上第一期的,大家先看一下。梅映霜的策划小组办过地方春晚、央视元宵晚会。五年前有过综艺策划的经历。我们小组什么情况大家也都清楚。就从履历来看,两个类似的方案摆在面前,你是领导,你会选谁?” “不提梅映霜请了外援,对第二期势在必得的事。就说内容本身。这是她们第一期的内容,因为被冼知棠的组偷了,两个队伍交出来差不多的成果,当时那个负责人生气,我又是出头的那一个,这才让第一期的策划位置落到我们头上。” “第一期各个策划小组的内容我拿给你们看过。你们自己品一下我们和她们的差距。如果没有冼知棠的搅事,我不觉得我们组能脱颖而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无论梅映霜,甚至喜欢投机取巧的冼知棠,在内容策划上的实力都是远高于安迟叙她们组的。 安迟叙首先要组员看清这一点。 “再看看你们觉得我有问题的第二期。这是我们小组成员给的内容。我知道只是半成品,后面我接手了,想让你们空出时间去做后面更重要的内容。早晨会上讲的也是我润色过的完成版。” “可以说内容上有一半都是我完成的。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非要觉得我的差,别人的好?” 安迟叙凝了眼神,扫向魏怀竹。 显然,这个人并没有被安迟叙说服,依旧决绝的认为安迟叙有错。 但除了她,负责第二期的那两个人已经低下头了。 她们才是听完梅映霜演讲,又看着梅映霜带黎瑾初来的人。她们当然知道她们的水平和梅映霜差了多少。 所以她们不敢出头,只能暗戳戳的把不满告诉也对安迟叙有怨气的同事。 魏怀竹是被她们当枪使了。 “我们要认清楚一件事。我们就是新人策划团队。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是所谓的天才,如果是,那不该坐在这里,早该加入大团队,或者单干,让自己的才能最大化了。一个新人团队应该认清自己的实力。晏辞微因为私人原因要把第二期给我,我能接吗?我敢接吗?” 安迟叙想,就算她和晏辞微的关系没有这么拧巴,她也不会接受晏辞微这样给她喂资源。 听见她这么直呼日安集团继承人的大名,以魏怀竹为首的,对安迟叙有意见的人似乎才幡然醒悟,意识到她在集团内的关系有多硬。 或处于忌惮,或信了她的话,总归会议室内更安静了点。 “别以为热搜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们是一个团队,如果热搜炸了,你们也会被扒出来。”安迟叙又提到了组员关心的第二件事。 一天过去,没有人续热度,有关她们的词条热度已经低了很多。 事情到这儿,安迟叙觉着她是可以不管,但以防万一,晚点还是得想办法处理一下。 “至于奖金的问题。我认第二期没拿到有我的问题,我没做好内容,也没定好策略。所以这个月奖金我的那部分会按劳分给你们。”这个决定并不是低血糖昏倒前头脑犯晕做出来的。 安迟叙有考虑过。如果魏怀竹等人没闹起来,这应该是最快安抚组员的方法。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再不回去干活儿,等冼知棠那边想起来反扑了,到手的第一期都能丢。谁还对第二期策划的归属权有异议,我把梅映霜联系方式给你。你带着第二期的内容去找她,把她说服了,我就跟晏辞微讲第二期我们要了。” 安迟叙也说出了点脾气,一番话说完,拿着水杯灌了一杯,勉强冷静下来。 台下无人敢反驳。 别说对上晏辞微。她们都没胆量对上梅映霜,不过是看着安迟叙平日温吞又安静,好欺负,才敢跟她闹的。 只是如今看来,安迟叙哪儿是好脾气的猫,分明是个嗜血的豹子,身后还有最硬的后台,她还不肯用。 “魏怀竹,你还有意见吗?”安迟叙还会找一个人开刀。 魏怀竹被她点到撇着嘴,既不肯道歉,又拉不下脸好好干活儿,别扭成麻绳。 默了三分钟。 期间安迟叙什么也没做,拿着茶杯,也没碰茶水,扫过台下的组员,又收了视线,甚至没有凝视她们。 她越来越习惯于组长的位置,做的也很好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回去干活儿吧。”安迟叙起身,带好东西出了会议室。 她在会议室门口往幽暗的走廊深处投去一个眼神,一呼吸后收回。 对她本就没有意见的何语檐、慕风那派的人紧紧跟上。 剩下的人窃窃私语,但也回了办公室。 …… 十点左右,安迟叙终于把今天该做的都做完,打开手机查看热搜状况。 排名竟然小升了几名。 她就知道冼知棠会加码。 冼知棠团队应该是用惯了这些手段,这回被晏辞微逮个正着,吃了禁令还被捉住,面子里子都丢了。 一个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哪怕是继续攻击假想敌。 安迟叙思考了一会儿,想用宣传手段的方式解决掉这件事。 晏昭吟那边的棋子已经废了。她手里没有更多可用爆点,梅映霜和黎瑾初的事不好在这会儿放出来,只能把流量往节目本体上引导,顺便给节目做宣传,尽可能保住已经到手的第一期。 除此之外还得跟梅映霜再见一次。 安迟叙打开聊天框,纠结了好久才把消息发过去。还好她没被梅映霜拉黑。 安迟叙从办公室离开时,抬头看了一眼。 没有人跟着她,23楼的灯也早就关了。 今天会议室门外也没有熟悉的天竺葵香,更没有视线发红的重量。 安迟叙拿好伞,默默往家走。 翌日,她赶去第一期节目的剪辑室,想找宣传要一点特辑,提前放出去,接下热搜的流量。 剪辑说要问上级同意。安迟叙只好往回走,不得不去找晏辞微。 与此同时,s市分部大楼,有一件大事正在发生。 晏昭吟已经消失好几天了。嗅觉灵敏的知道晏辞微赢了这场较量,也猜到她接下来会升职。 却没有人猜到她直接接手了分部总经理的职位,与此同时还有流言放出,她会在年末担任总部副董事长的位置,过几年便可顺理成章的接过她母亲的职位。 晏辞微带着她的班底,从23楼搬到了25楼。 这些事没有开会通知,只是悄悄在大楼内部传开了八卦。 近期一定会有一系列人员变动。 整个分部人心惶惶,做事效率都慢了。 上午结束,总经理的交接工作也做完。各部门总监位置挪了挪,副总监更是大换血。 还没有轮到组长这一级别更换,但安迟叙和另一个小组的合并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此时此刻的安迟叙还不知道这些事。 她手里捏着宣传视频,正要上楼找晏辞微。 安迟叙按下大楼电梯,看着猩红的光在25停留,而后一路向下。 安迟叙还记着晏辞微的办公室是23楼,没当回事。 不料电梯门开,她对上晏辞微墨色的眼,险些撞上她。 晏辞微身后跟了几个有些眼熟的高层,包括周倩。 安迟叙急忙退到一旁,给她们让位置。 晏辞微漆黑的眼错过安迟叙的身。 一眼都没有给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电梯,高层向晏辞微汇报着,晏辞微偶尔吩咐两句。 她们走远之后,安迟叙才后知后觉的抬头,望着最熟悉的背影慢慢消失。 她按下17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才看见小组群快炸了,几百条消息都在讨论晏辞微接手总经理的事。 ……难怪晏辞微能当《暴风营地》的新负责人。 安迟叙默默翻看着组员的议论,情绪一点点下跌。 工作上的事,自己对晏辞微一无所知。 晏辞微却能通过监控,报告,甚至自己身边的人了解的一清二楚。 安迟叙不知自己是什么滋味。 也许什么滋味都不该有。毕竟,她大概是全公司最后一个知道晏辞微接任总经理的人。 安迟叙抛着手里的宣传视频,只给了自己一刻钟。 十五分钟后,她调整好表情,装出平日的云淡风轻,坐电梯去了25楼。 整个25楼只有一间办公室。之前是晏昭吟的位置,如今换成了晏辞微。 她敲门,晏辞微似乎不在,是她助理替安迟叙开的门。 “……晏总在吗?”安迟叙被招待着坐下,拿了点心喝了茶,头脑嗡嗡着,看向助理。 这些茶点是什么意思? “抱歉,晏总在开会。”助理坐在一旁的办公位上,不知在处理什么。 “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有急事问她。”安迟叙把糕点放下。 是她爱吃的味道。晏辞微猜到她要来吗? 晏辞微总是很了解她。 “嗯……如果安小姐是为了宣传片的事而来的话,请回吧。”助理收到新消息,有些为难。 安迟叙抬眸,静静看向她。 “晏总说,她不同意现在把宣传片放出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反正她也不会回来了…… “她跟你发消息?”安迟叙默了一瞬, 竟不觉得意外。 “不……她去开会之前叮嘱我。”助理省了半句话没说完。 就好像晏辞微已经料到安迟叙会来一样。 晏辞微果真对自己了如指掌。 安迟叙望着有些汗流浃背的助理,双眼却空洞了,透过助理远远凝视, 直到撞进名为母亲的虚空。 她没再开口, 重新拿起茶几上的小糕点,一口顿一口缓的吃着。 小小一块绿豆糕被吃出盛宴的感觉,像什么仙露琼浆,需要安迟叙细细品味。 她吃了很久,配着凉透的茶水把剩下一口咽下。 距离她来办公室, 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晏辞微没有回来。 安迟叙便推开门。 她就走了吗?助理额角挂着汗珠, 这半个小时里最难熬的人是她。 她拿出手机想跟晏辞微汇报, 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迟叙太安静了。 听见晏辞微的阻拦, 什么脾气都没有, 还能默默把给她准备的糕点吃完。 助理想,自己可做不到这样。女朋友要是不给理由,单纯因为吵架针对自己,自己能把桌子掀了, 非要她给个道理。 况且晏总也真不干人事。还特地挑这个时间去开会。 助理心里叨叨着, 一下错失了最佳时机,门又被推开了。 力道很小, 很静。年代久远的大门开关都没被弄出声响, 可见做这件事的人多么细心。 是不同于晏辞微的力道。晏辞微可不管这门坏不坏,每次推门都无意识用力。 助理扬起头,看见安迟叙抱着电脑走了进来。 静悄悄的, 挪步到自己身边,找了张椅子,将电脑放下开始办公。 两个人的距离挺近的。助理都不知道该不该动。 安迟叙泰然自若, 已经修改起ppt。 她看起来很小一团,坐在椅子上跟缩墙角一样,像冬天躲在被子里的猫。 猫科动物普遍不大,最凶猛的黑足猫也很小一团,炸开毛发看起来也毛茸茸的,只有捕食猎物亮出的獠牙利爪让人毛骨悚然。 安迟叙也是一种猫,朴实无华,像田园狸花猫。 助理悄悄用余光观察。 挺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安迟叙小巧?安迟叙明明有一米七五以上。 具体身高助理看不出来,但安迟叙比晏辞微略高,而晏辞微有一米七六。 或许是太瘦了。 助理扫到安迟叙深凹的锁骨,觉着奇怪。 晏辞微每天都带了盒饭给安迟叙,还能把人养这么瘦,看来是安迟叙吸收的问题。 不易胖体质啊。羡慕不来。 助理感叹着收回眼神,看向手机里的晏辞微,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拖一下吧……?助理没跟晏辞微太久,不清楚她的性格习惯,第一次遇到上级感情上的事,根本不想参合。 她想,安迟叙可能等两个小时就会回去了。两个人是情侣嘛,回家再吵也行。 只是两个小时过去,安迟叙还坐在助理旁边。 从修ppt换到改方案,都用过晏辞微房间的打印机了,还没有走的意思。 四个小时过去。安迟叙午饭都吃过了,方案修了一遍,还喊了两个人上来给她汇报,把这儿当自己办公室,依旧没有离开。 下班时间点都到了。助理磨蹭着想走,安迟叙还在加班,期间还给谁去了个电话,打挺久,起码四十分钟,这会儿电脑留房间里,人下楼,估计是去吃晚饭了。 又是三个小时。快九点了。助理败下阵来,刚准备给晏辞微汇报安迟叙的事。 办公室门终于被熟悉的力推开。 晏辞微满身尘霜,大衣还带着雨的痕迹,约莫是出了外勤。 进了门,本能提醒着她熟悉的人,鼻尖先眼睛一步嗅出安迟叙的存在。 她抬眸对上安迟叙沉静的眼,诧异缩小瞳孔。 晏辞微看向助理,拧着的眉头叫助理瑟瑟发抖。不赞同的眼神在质问她为什么不说。 而后她稍侧下巴。助理得了救命稻草一般飞奔出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晏辞微和安迟叙。 晏辞微没想过安迟叙会等她一天。 却是为了工作上的事。 欢喜都被这个认知冲成苦涩。晏辞微沉一张脸,把手里的东西搁在电脑桌上。 期间安迟叙不过扫她一眼,似乎很忙一样,手里工作不停。 于是晏辞微也不看她。 “如果你是为了宣传片的事,请回吧。”晏辞微看见茶几上被清空的点心盘,指尖擦过安迟叙用过的茶杯,拿起它,看着安迟叙留下的痕迹,也不肯看向安迟叙本人。 安迟叙没有动。 她要一个理由。 晏辞微放下茶杯,故作漫不经心,扫过安迟叙的肩膀。 她知道安迟叙哪里最脆弱,经不起哪怕一瞬目光的摧残。 她是最了解安迟叙的人,也能用最简单的招式轻易摧毁安迟叙。 母亲对女儿,大抵如此。 晏辞微终究收回了目光,没去摧垮安迟叙的脊背。 兴许是不忍,兴许只是料到安迟叙的叛逆,她已经不会轻易被她控制了。 “词条热度在降。冼知棠没钱一直续费。你想做的事没有意义。”晏辞微本也没打算以这件事央胁安迟叙回来。 手段太低端了点。她都不需要出手,阻拦或推波,这件事自己就会消散。 她只是没想到安迟叙就用了一场会议,十五分钟,就把手下那团散沙重新管好了。 她以为安迟叙至少会因此苦恼几天。 后面还有新的人要加入她的团队。也许安迟叙受不了这份责任,会来求她。 需要她。 只是安迟叙没有反应。 她的手搭在键盘上很久没有动了,显然听见了晏辞微的话,有情绪。 但不开口,晏辞微只能当作没有看见。 “现在不适合把内容放出去。节目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底层策划打破自己的宣传计划。” 这话说的很不好听,也很现实。 只是晏辞微给的理由竟能说服安迟叙。 安迟叙开始收东西。 “……或许你问问我呢?”晏辞微没想到安迟叙这么决绝。等不到理由就一直等,拿了理由就走人。 一点回旋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她是有潜台词的。 节目不会为了底层策划开口子。 但她会为了安迟叙做任何事。 只要安迟叙开口。 安迟叙听见她的话,一声不吭,只是把电脑装好。 走出了晏辞微的办公室,一步都没有停顿。 她来得静悄悄,走也沉默。 猫永远这么骄傲,这么静默。 晏辞微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望着幽静的走廊,点燃一支水果烟。 不必担心熏着谁,伤害谁。 反正她也不会回来了。 * * * 安迟叙又一次悄悄去和梅映霜会面。 这次是一个私人会所,黎瑾初名下的财产,绝对不会再有人突然闯入的那种。 “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很机灵。这会儿却觉得你痴。”梅映霜接过安迟叙倒的茶,抿一口,上来就是骂她的话。 安迟叙也没动怒。“多谢夸奖。” “……噗。谁夸你了?”梅映霜放下茶杯,就觉得安迟叙这小姑娘挺有意思。 看起来大学毕业没两年,难怪会这么天真。 “我是说你傻。有后台不用,白浪费。你得熬多少年才能拿这种项目?”梅映霜也是拿了第二期,心情好,才肯跟安迟叙多说话。 不然她早把安迟叙拉黑了,还得跟黎瑾初说晏辞微的坏话。 “我能进这个项目组,就已经是走后门了。”安迟叙闭眼。 她起初以为晏辞微把她的小组塞进这个项目,是报复,在坑她。 项目竞争激烈,危机重重,一不小心她就有可能出去背锅,不是什么好事。 可倘若整个项目,甚至逐光卫视,都在晏辞微掌心,翻不出水花呢? 晏辞微是在专门给她送资源。 她拿了一个已经足够难受了,丢又丢不掉,不能再拿第二个。 她睫毛轻颤,微微睁开眼,只看见茶杯中的景。 倒影模糊。她有些看不清自己。 “已经拿了一个,那再拿第二个,第三个,有什么所谓?难道旁人会因为你只拿一个说你有道德?”梅映霜挺惊讶安迟叙的话。 她何必跟自己认下这一点。 “我有我自己的坚持。”进项目组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以为是坑才接下的。 况且据她所知,没有别的小组在竞争这个位置,她没有抢任何人的东西。 但第二期的策划位置,她若真被晏辞微指名,她于心不安,夜不能寐。 “梅前辈,您有实力,动用后台只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而我却是为了抢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这二者有本质的差别。” 梅映霜摇头。“可是无论于上层,或是于观众而言,你我提供的内容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难道用了我的方案,收视率就一定能提升五个百分点吗?难道所有观众都更喜欢我,会因为我的方案去买赞助商的产品吗?只是你从职业策划的角度来看,觉得我的内容更好。但世界不是这样运行的。” 安迟叙默下来。 她有些不明白梅映霜给她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她当然知道梅映霜的内容在收视率,广告转化率角度来看不一定好。 她只是,希望能做到问心无愧。 安迟叙没有急着回话。 她捧着茶杯,茶杯已经没有那么烫了。热气消散,水波也平复。 她低着头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影。 抿一口,茶很苦,味道却香。 很复杂,像每一个人。 安迟叙忽然明白。 梅映霜是在和她聊她这个人。 也许是想提携她,也许是觉得她那天的反应很有趣。 这是一个机会。 于是安迟叙开口,多说了点。 “我觉得你的更好,我知道她指定我是出于什么目的,就够了。况且,我们的后台不一样。你的姨姥姥并不会把你困作金丝雀。她为你撑腰是托举,是希望你顺利走远走高。” “但……情人不一样。”哪怕她和晏辞微是爱人,不是单薄的情人关系。 “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在用身体和感情换资源。亲人之间互帮互助天经地义,可情人……”安迟叙言尽于此。 她不止一次想,要是晏辞微是她亲姐姐就好了。 要是晏辞微是她妈咪就好了。 为什么她的母亲是安予笙,不是晏辞微? 她想要和晏辞微亲密无间,想要和晏辞微有世界上最坚硬的关系,千刀万剐也斩不断。 她想要和晏辞微脐带连着脐带,心跳鼓动心跳,血液包融血液。 她想从晏辞微的身体里爬出来,彻底被她包裹,又被她带到这个世界上。 她会被晏辞微牵着,抱着,亲吻着,亲手带着体验这个世界。 她想做晏辞微的女儿。 不,母女关系年龄差了太多,她不要有一天目送晏辞微长满白发,再在一个清晨意识到她的离去。 那就姐妹吧。她想做晏辞微的妹妹。 那样她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别扭。 母亲的东西本来就该是她的啊。她会是妈咪最引以为傲的继承人。 妹妹本来就该是姐姐的所有。她会跟在姐姐身后模仿姐姐的一切。 安迟叙已经坦诚的够多了。 她重归沉默,茶杯里的倒影又模糊了点。 “你很有意思。”梅映霜作了结,没再戳她痛处。 之后便是午饭、闲聊。 梅映霜约莫真是想提点安迟叙,给她说了几点她的方案能改的地方。 也算不虚此行。安迟叙消化着,又给梅映霜倒一杯茶。 她找梅映霜,主要还有一件事。 “你有冼知棠的黑料吗?什么样的都好。”除去这两次偷窃。 安迟叙相信冼知棠干过挺多这种事。 “有啊。”梅映霜弯了眉眼。她说安迟叙找她聊什么,怎么可能只是道歉。 “但,我为什么要给你?”梅映霜推开茶杯,双目狡黠。 “需要我做什么?”安迟叙犯了谈判的大忌。 梅映霜眼一转。“那……第三期也给我吧?” 安迟叙天赋不差。她今天这么指点,第三期轮到谁还真不好说。 “是我唐突了。”安迟叙提起包准备走。 她不是非要去做点什么不可。 “开玩笑的。”梅映霜这才拉住她,收了笑。 “只要不把我扯进来。你们鹬蚌相争,我做那个渔妇,白得利益,我很乐意。”这对梅映霜来说一箭双雕的事。 “下次记得告诉你的谈判对象,你能做的事,而不是把主导权交给她。”梅映霜又教了安迟叙一句。 安迟叙低头反思。她是习惯于把主导权让出去。毕竟晏辞微就是这么把她带大。 以后可得注意。 …… 两个人又谈了一个小时。 安迟叙出会所时,下意识看了不远处的监控摄像头一眼。 她没能看见熟悉的猩红,深沉的黑。 晏辞微当然不在。 安迟叙回到办公室,把资料交给何语檐,和沈既白那边找过麻烦的几个狗仔。 静待热搜发酵。 梅映霜的意思是要她安迟叙承担大部分火力和脏水,以此达到把冼知棠拉下水的目的。 安迟叙没有犹豫,同意了这个对她百害只一利的方案。 狗仔的动作很快的。冼知棠又不是什么明星,她们才不会去通知冼知棠,看看能不能再捞一笔封口费。 她们只会把东西添油加醋的发出去。 晚上七点。 下班高峰期,吃饭时间点,热搜发酵最快的时候。 安迟叙打开微博刷新词条。 清一色的#冼知棠。 没有一个带了她的大名。 她放出去的消息被拦了一半。 安迟叙关掉手机,抬头对上办公室的落地窗。 落地窗反映着室内的景,安迟叙看见了模模糊糊的自己。 和自己身后漆黑的一抹影。 黑影深邃得把所有光都吞没。 唯独眼底漏了一粒红。 像狙击枪的准心。 晏辞微鬼影一般贴上安迟叙的背,低头,向她吹出阴气。 安迟叙的手腕被死死囚住。 她就要被晏辞微带走—— 作者有话说:助理:感觉要被开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第52章 第 52 章 但求同死 高三那年, 安迟叙同学的母亲突发心梗,离世了。 那个冬天本就高压。即将高考的学生处在一点就炸的煤气锅里,受不得一点刺激, 更别说生离死别。 班上气氛压抑如死, 那个同学请了长假,一病不起。 安迟叙被晏辞微牵着去她家看望她。 看望的同学来了又走。班主任陪在那个女生身边照顾她。 安迟叙看着楼外的灵车、花圈,听着请来的萨满念诵回归母体的祝颂,心情沉甸甸的发痛。 女儿啊女儿。你在尘世的一切苦痛都会散于母亲的怀抱。 母亲的乳汁养你,祖母的手带你。——(1) 回来吧, 回来吧。 回到你最初的摇篮, 忘记一切烦恼吧…… 萨满的语言和任何方言都不同。安迟叙却奇迹般听懂她的话。 通灵的歌声随烟火里的纸钱一同烧散。安迟叙顺着灰尘向上望去, 天幕只有一片白茫。 人死了, 就会化作这么小的盒子。然后在萨满的祝福下, 回到母亲的氏族里,回归大地的怀抱。 安迟叙攥着晏辞微的手一点点收紧。 十七岁的少年想到七十岁的一天。 她生的时候可以和晏辞微一直在一起。 死了以后,她会跟着晏辞微一起,去到没有母亲的异世, 还是会进入安予笙的血脉, 随她一同流入冥河? 她会被晏辞微留下吗?她会先晏辞微而去吗? 小小的姑娘第一次直面生死,在无人看管, 被代理母亲捡走的第三年。 她还是个小孩呢。 三岁的小猫瑟缩着往晏辞微身后躲。 晏辞微搂着她, 看完一场仪式。 她们祭上一份纸钱,郑重向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道别,祝福她们的同学早日康复。 回程, 安迟叙异常安静。 晏辞微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轻柔的顺过她的毛发。 “姐姐。”直到回了熟悉的家, 闻到熟悉的味道,周身又堆满熟悉的温暖。安迟叙才钝钝开口,钻入晏辞微的怀抱。 “我们会一起死吗?”问话的时候,安迟叙的声音都在颤抖。 晏辞微想,这是她的小猫第一次接触死亡教育。 她又能多引领她的女儿一步。 “你觉得呢?”晏辞微缓声引导着,慢慢解开安迟叙掌心的结。 “也许不会。”安迟叙毕竟不是真正的三岁幼童。 “为什么?”晏辞微把她抱在怀里,头搭在她肩膀上,与她十指相扣。 毛茸茸的睡衣贴着安迟叙的肌肤,痒乎乎的叫她忸怩。 掌心贴合,安迟叙莫名生出一股悲痛。好像下一秒就要和晏辞微分开。 “我不知道……意外太多了,可能我身体不好,可能是车祸,可能也是心梗……” “可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晏辞微用上些力气,扣紧安迟叙的手。 “如果我先走,我一定会带走你。你先走,我会下去陪你。” 那时的安迟叙还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晏辞微最盛大的告白。 血腥,却真挚。 她不能和安迟叙同生,至少要和安迟叙同死。 安迟叙只是破涕为笑。 “那你要轻一点。我怕痛。” * * * 晏辞微要履行她的承诺了。 她要把安迟叙拖入地狱,带她一起走。 办公室没有开灯。 漆黑如真正的地狱。安迟叙不知道自己站在哪儿,只能感受到晏辞微还在牵着她。 她被晏辞微夺走视力,夺走前路。 只能做那只跟随的猫。 晏辞微停了脚步。 安迟叙试图松开与她紧握的手。 不过是无用的挣扎。 晏辞微加上些力气,转过身,将安迟叙推下去。 如同高楼坠亡。安迟叙不知跌了多久,失重感拖着她的躯壳向上,五脏六腑归入母亲的庙。 她倒在一片柔软里。晏辞微接着她,把她按在沙发上。 昨天她在这张沙发上吃掉了晏辞微给她准备的糕点。又在这儿等了晏辞微整整一天,只为一句解释。 今天晏辞微在这儿彻底囚住她的四肢,咬开她矜持的外壳。 无尽的黑暗里闪过一丝红。 痣,或者监视的眼。 安迟叙嗅到晏辞微的靠近。天竺葵的味道浓了。 她知道晏辞微喜欢把香水洒在发尾、耳后。 安迟叙闭上眼,唇瓣一抹柔软。 晏辞微疼惜的抚摸过她的脸颊,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替她挽过碍事的碎发,将黏在她嘴角的障碍统统排除。 又怜悯似天神,刮过她的脖颈,顺着动脉的纹路向下试探。 安迟叙企图动弹。 瞬间就被黑狼捉住。 她呼出不满的气,又被晏辞微堵住嘴。 晏辞微彻底压在她身上,攀附着她的躯体,这一次不顾她的意愿,触碰她。 一个个吻落下来。胡乱而没有章法。 安迟叙别开脸,耳朵还能被叼啄。扬起头,下巴也被吮.吸一口。 “晏辞,微……”安迟叙被按住的双手不断挣扎,推脱着汲取她生命的菟丝子。 晏辞微回给她的只有疯掉的吻。 或者,咬。 安迟叙战栗。能感觉的有几次晏辞微都不止想亲她。 牙齿已经碰到她皮肤了,在旧伤附近徘徊。 终究还是收了力气,只留下一对犬牙的痕迹,换做深深的亲吻。 安迟叙被亲得毫无办法,腿也不用力了,手也不抵抗了。 晏辞微才终于停了动作。 她抱紧安迟叙,趴在她身上。 一个人的重量压在安迟叙身上,沉得她心肺无法扩张,喘不过气。 “为什么?”晏辞微明明主导。问话的声音却带着哭腔。 “为什么……为什么?团团,为什么这么傻。”她好想咬安迟叙。 咬掉安迟叙说不出好话的嘴,咬掉她恨着自己的眼。 咬掉她不听话的脑仁,咬掉她兀自跳走的心脏。 一滴泪落在安迟叙心口,穿透她的肌肤。 “为什么宁可自毁,也不要找我帮忙?”晏辞微下不了手。 她唯一的武器只有眼泪。 天知道她看见手下送来的报告时,心跳有多快。 安迟叙是疯了才会答应梅映霜的请求。以自损八百的决绝姿态去硬碰针对她的冼知棠。 那些针对安迟叙的话语,晏辞微一句都看不了,一个字都忍不下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安迟叙要站起来反驳晏昭吟。 也终于明白,她恨不了安迟叙。 这辈子她只能给她爱。 “为什么宁可答应外人这么过分的请求,都不愿意和我说哪怕一句话?明明你只要开口……”不,安迟叙就算不开口,晏辞微没法放任不管。 安迟叙最明白这一点。 她一无所有,走到今天还是只有晏??辞微的爱。 她能用的,也只有晏辞微的爱。 “你都会知道啊。”安迟叙抬手。 这次不是抵抗,只是擦去晏辞微的眼泪。 她知道为什么晏辞微看不见她也能亲吻她五官。 她们是这样的了解彼此。熟悉对方的身体好像照着镜子。 哪怕她聋了瞎了哑了,也能知道晏辞微的眼睛在哪儿,那颗猩红的泪痣又在哪儿。 晏辞微一阵颤抖。 原来是利用。 不对。她的团团哪儿有那么难看。这是她们的心照不宣。 晏辞微竟升起些微兴奋。 好像捕猎的狼尝到新鲜的血。 从猎物动脉流出的血。 她不管不顾的咬住猎物的伤口。 亲吻安迟叙的唇瓣。 安迟叙是有些抗拒的。她可能想谈话,可能今天不想要。 晏辞微以往都会尊重她。 今天却明白了欲拒还迎的乐趣。 她不想再用尊重这样奇怪的词了。 她们当然不对等,她才是主.人,给予尊重是她的特权,随时可以收走。 她只要束缚她的小猫。 这是她的。她的,她的爱人。 合该成为她的所有。 晏辞微轻柔的咬下去,将安迟叙的唇齿包裹。 反抗吧。 她会更沉溺。 安迟叙并没有抵抗太久。 她稍稍作态,而后干脆张开,去搂晏辞微的腰。 晏辞微很软很乖,给了她许可。 她们的腰贴在一起。 髋骨磨着髋骨,肚脐贴着肚脐。 好像一同进入母亲子宫的姐妹。又好像成为一对母女。 脐带是她们相融的血管,永恒链接的脉搏,生生世世不会变。 安迟叙磨着晏辞微的舌尖。 从母亲那儿汲取甜腥的血、养分。 一个吻太久了。 久到晏辞微有些撑不住这个别扭的姿态,被安迟叙抢去了主动权。 晏辞微不肯就范,干脆松开。 安迟叙腻着她的腰,在她腰窝处稍作滑弄。 晏辞微咬过安迟叙的鼻尖。 她眼底的痣红一晃而过。 把安迟叙的眼也印成红色。 “你不肯要我明面上的帮助。”晏辞微向上,鬼一般爬在安迟叙胸口,仰视着,目光凌厉,就要从安迟叙的眼睫望进她的脑髓。 “就这么怕别人的视线吗?”晏辞微到现在还以为安迟叙是怕桃色新闻下苛刻的评价。 安迟叙沉默一瞬。 “我不能活在真空中。我对外人的评价是在意的。” 再习惯视线,再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安迟叙也会在某一天傍晚,被凝视她的无数目光压垮,逃向没有流言的地方。 “可是姐姐。那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地方。”安迟叙想找晏辞微的眼。 办公室太黑太黑,她只能看见晏辞微眼底的红痣。 她们做不了眼神交流。 十指相扣也连不了心。 “我怕的是我不能自立。我怕的是我被你养废了,离开你活不了,没有基本的生存能力。” “我太弱小了,姐姐。我和流浪猫没有区别,除了你真的一无所有,钱权作品亲朋好友,我只有你。可是你呢?你离开我,还有家庭,资产,权势,朋友……” “我……我不想做那个缠着你吸血的水蛭。我要当独立的人,而不是你掌中的小猫。” “我知道你想要我需要你,可是只会需要你的我算什么?”安迟叙抚到一丝湿润。 是晏辞微的泪。 很汹涌。 安迟叙眨眼,脖颈顿时湿腻。 原来她也一样。 “也许等我成长起来,像梅映霜那么厉害了,我会坦然接受你的帮助,也许就像今天这样,我可以试着仰仗你的权势。可不是被你控制。”安迟叙让步了。 她没有发火,没有把脾气都洒在晏辞微身上。 她为那滴眼泪心软。承认了她不是要彻底离开晏辞微。 “我要是真在控制你。”晏辞微的眼泪还在掉,声音更颤抖。 说出的话,却越来越狠。 没道理。安迟叙的话没道理。 为什么总是说了一大堆,最终结论是要离开她,不再需要她? 明明她只求这一件事…… “那你走不出我的家门!”晏辞微倒吸一口气,想止住源源不断的泪。 她庆幸没有开灯,安迟叙看不见她的狼狈。 “你,你也走不出那间医院。”语气稍缓。晏辞微也不想把脾气往安迟叙身上砸。 可她向来是那个更控制不住的。包括爱,包括恨。“你也走不到梅映霜的会所,做不了这个组长。” 安迟叙没有说话。 她解释的很累了。她们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转圈。好像有进展,但晏辞微绕不开最核心的那一点。 她不需要她了。 女儿长大了,可以自立了。不需要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那样只会把她养废。 母亲却固执,一味的认为女儿离开她没法过活。 甚至生了执念,疯了魔。 “……你不怕我带走你吗?”晏辞微忽然止了眼泪。 嗓音低沉如同真正的鬼。 安迟叙被她咬痛,回过神。 锁骨的疼痛钻了心,好像晏辞微在咬的是血淋淋的心脏。 她是认真的。 安迟叙闭上眼。 一滴泪从眼角滑到晏辞微额角。 锁骨的疼痛稍缓。 “那你杀了我吧。”安迟叙的声音轻飘飘的。 缠在晏辞微耳廓,填充她的头脑,如水,让她溺毙。 “我的命是你给的。当然可以还给你。”没有晏辞微,安迟叙也许真的会死在高一的冬天。 安迟叙轻哂,幻想越来越轻,越来越飘。 她想到了血、肉、筋膜、白骨。 她想到了解脱、轻松,不再需要和晏辞微闹别扭,只用闭上眼。 等待被心爱之人终结的感觉意外亲切。 好像回到了生命伊始,母亲的子宫。 生与死原来同源。 “我的社会关系很简单,亲近的人只有你。离职以后,只要你不报警,没有人会发现我失踪了。” 安迟叙想起高中那会儿,同学的母亲离世。 那时她还很怕痛。死亡的重量和疼痛划上等号。 可是如果晏辞微要带她走。 她只会求晏辞微轻一点。 “我瘦了很多,不重的。骨架没办法,有点大。可能麻烦你处理干净……” “安迟叙!”晏辞微打断安迟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已经意识到安迟叙也是认真的。 安迟叙总是这样,也许是一无所有,做什么事都如此决绝鲁莽,带着一身浓厚的毁灭气息横冲直闯。 磕着碰着,不痛吗? 晏辞微控制不住眼泪,控制不住暴起的青筋。 她的爱人愿意把命给她。 却不肯回来哪怕需要她一次。 多可恨啊。 “这可是你说的。” 恨与死。 我满足你。 晏辞微红一双眼,在黑夜里多么显眼。 她第一次没有卸力,狠狠咬上安迟叙的肩膀。 直到尝到爆开的血花—— 作者有话说:(1)有参考少数民族丧歌 第53章 第 53 章 她们回不到过去了…… 安迟叙二十岁那年的暑假, 最轻松,最惬意。 没有升学找工的压力,期末考试应付一下也能过关, 就连生活费也是晏辞微全权负责, 一整个学期安迟叙可以一点钱都不碰。 日复一日的生活平静到堪称无趣。 往那时投去回忆,竟也不剩多少。 只是一日三餐柴米油盐。 七点左右,晏辞微准时睁开眼。 她怀里还抱着贪睡的小猫。昨夜又忙碌半宿,累不成模样,嘴角还挂着一丝欢愉。 理说晏辞微也该疲惫。但她连点酸胀感都没有, 低头亲吻安迟叙的额头。 “唔……”安迟叙扭动着想要起身。伸出的手很自然的搭在爱人的肩膀上。 “还早, 再睡会儿。”晏辞微捂住小猫的眼, 疼惜的抚过她的脸颊, 擦去那一抹晶莹。 安迟叙沉下去, 无意识也能因为一句话而安心。 梦中有天竺葵的清甜。玫瑰似的淡雅香味悠悠缭绕在身旁,充盈粉红色的梦境。 天竺葵的主人已经坐了起来,把衣服整理好,又给安迟叙盖好被子, 调整空调的温度, 正式起床。 关上洗手间的门,洗漱的声音传不出去。晏辞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捕捉到一块惊喜。 脖颈被调皮的小猫吸出红印。 她的安迟叙在某些时候好像吸奶的幼童, 不知分寸,只管找妈咪讨要。 今天穿吊带吧。晏辞微没有遮掩的想法,反而想把痕迹露出来, 昭告世界。 给团团穿什么呢…… 刷牙的时候,晏辞微满脑子都是她的团团换上不同的小裙子。 团团穿连衣裙最可爱,带花纹的更好, 晏辞微给她买了很多,每天一件都穿不过来。 新到的那条碎花裙不错。试试吧。 浴室门开了。 晏辞微吐掉漱口水,不必抬头。 背脊果然被一团热贴附。 “姐姐……”而后是熟悉的呢喃,软绵绵的,比刚刚刷出的泡沫还柔和。 安迟叙来找她的姐姐了。点着步子,还没完全睡醒,靠本能找到晏辞微,抱住她。 “怎么就醒了?被我吵到了?”晏辞微擦过脸,转身回应她的团团。 拿起毛巾擦拭她眼角的泪痕。 “想你……”每天都是这样。晏辞微起得又早又准时,安迟叙喜欢赖床,但总是在晏辞微之后爬起来,去家里各种地方抱她。 听着爱人吐露的依恋,晏辞微心底一阵柔软,俯身抱紧安迟叙,一颗颗吻落在安迟叙的脸颊。 安迟叙发出一串猫似的咕噜。 晏辞微也听不懂这些话,长久的相处却让她知道安迟叙想表达什么。 无非是喜欢,爱你,还要亲之类的话。 小团团眼睛还闭着呢,眉头拧紧,被光打扰得完全睁不开。 嘴里哼哼唧唧的,就知道撒娇。 晏辞微会接住她的全部。 安迟叙被抱回床上,终于在晏辞微投下的阴影里睁眼。 看见晏辞微深邃的眸子,安迟叙绽放笑容。“姐姐,早。” 她几分钟前就打过招呼了,但迷糊的脑子记不住。 问几次好都不嫌多呀。安迟叙伸手抱住晏辞微的脖颈,轻蹭她的颈窝。 “再睡一刻钟。我去做早饭。”晏辞微把小姑娘放回床上,轻柔的捧住她的手,把她摆成睡觉的姿势。 “不要~”安迟叙已经醒了,胡乱动作起来,就要去抓晏辞微。 “乖,听话。”晏辞微是她温柔又严苛的妈妈。揉着她的脸,给一个吻,把她安抚下去。 不过两秒安迟叙的呼吸又均匀了。 晏辞微坐在床边凝视两分钟,不自觉弯了眉眼。 她就知道团团没睡醒。 十五分钟不够准备早饭。晏辞微动作再快也做不出来。 安迟叙再次迷迷糊糊朝厨房走去,和开了自动跟随的小鸡崽没区别,睁眼就要找妈妈。 晏辞微把锅闷上,提着安迟叙往浴室走,给她挤好牙膏开了水,擦一把脸。 安迟叙终于睁圆杏眼,醒了过来。 “姐姐,早好~今天也喜欢你!”语调变成了晏辞微熟悉的那一种。 晏辞微知道,她的团团这次真的醒了,就亲亲团团的耳朵,让她好好洗漱。 “乖团,我也爱你。等你洗漱完就可以吃早饭了。”晏辞微在背后抱着安迟叙,头偏着,贴在安迟叙肩膀上。 安迟叙拿着牙刷,又弯出太过灿烂的笑。“姐姐真好。” 给团团洗完脸,晏辞微出去关火。 安迟叙自己好生擦了一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一个惊喜。 昨夜她的姐姐掐红她的肩膀,指甲痕迹留到现在。 希望今天穿的裙子带袖子。安迟叙磨了磨肩膀上的红痕,怪不好意思的。 她的姐姐高那什么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发泄的方式是用力。不敢咬的时候就掐,安迟叙对身上的指甲印十分熟悉。 今天穿的是碎花裙。有很短的袖子,将将盖过指甲印。 安迟叙抖了抖胳膊,没在意那一点痕迹。等姐姐系好她背后的蝴蝶结,她就贴着姐姐一块儿出门了。 “买菜?”安迟叙向来不知道今天要做什么。总归是晏辞微定的,又不会害她。 “附近新开了公园,去逛逛。逛完买菜,回家午休。”而晏辞微安排向来井井有条。 她做计划,安迟叙照做就好,哪里用得着操心。 安迟叙随意往晏辞微胳膊上靠,被晏辞微搂进怀里。 这会儿不过八点光景,晨雾方才散去,路上没太多人。安迟叙敢随便和晏辞微亲昵,不怕有人注意。 新开的公园绿化做的好,有湖有山,两个人还划了船。 “之后吃芹菜炒虾仁,茄饼,然后炖个排骨汤吧。”晏辞微趁着划船的时间把要买的菜想好了。 安迟叙拿着手机对她一顿乱拍。 晏辞微佯装去抢手机,两个人闹作一团,险些翻船。 下了船,晏辞微带安迟叙到旁边坐下,拿毛巾给她擦裙摆沾的水。 “姐姐,你怎么毛巾都随身带?”安迟叙有点不自在,脸都红了,幸好周围没人。 “以防万一啊。这不是用上了?”晏辞微擦完,戳了下安迟叙的脸。 安迟叙扑进她怀里。 买菜的时候安迟叙抓着晏辞微的手,紧紧贴着她。跟怕生小猫一样黏乎乎。晏辞微一手拿菜篮,一手搂团团。 小猫嘛,怕生才正常。 晏辞微很喜欢这么粘着她的团团,就觉得可爱。 回家做午饭,安迟叙坐在餐桌上盯着晏辞微发呆。 她不被允许进厨房,晏辞微总嫌她帮倒忙,只能坐在外面傻乎乎的看。 晏辞微动作很快,闷好食材就会出厨房,和呆团团一块儿对坐,对着她发两分钟呆,直到呆团反应过来,去戳她脸。 “姐姐,你又笑我。”团团有脾气呢。 不过是很小的脾气。被晏辞微抓过来亲几下就没了,化作软软一团,真是团起来的小猫。 吃完饭,两个人在阳台模仿沙滩太阳浴,支一把伞,一张躺椅,也不嫌热,就黏在一起。 安迟叙汗水直往下流,湿哒哒的贴着晏辞微。 晏辞微也不嫌弃,抱得很紧。 她们只有十多分钟能在外面演矫情。热得受不了就回屋带着,亲一会儿准备午睡。 阳光直愣愣的往阳台泼。一瞬划破遮阳伞,一瞬掀开安迟叙的眼睫。 她眨眼,恍惚是晏辞微的发丝帮她遮阳,恍惚是天竺葵的香水味替她抵挡。 混着阳光的味道,夏日的热,汗水交织的粘腻。 安迟叙慢慢闭上眼,呼吸也均匀。 那是太微不足道的一天。 当时谁都以为那会是永远。 * * * 只有生与死永恒。 而生与死同源,都来自母亲的爱与恨。 母亲对孩子天然有生杀予夺之权。 她可以随意给予女儿生命,又可以轻易将她带走。 晏辞微是安迟叙的母亲。 她咬下判决的一口。 安迟叙等待母亲的宣判。疼痛却在熟悉的位置炸开。 晏辞微没能狠下心,咬破喉管或动脉。 她只是咬在安迟叙的肩膀上。曾经最喜欢留下抓痕的地方,如今布满愤懑的咬痕。 晏辞微没有克制,咬得安迟叙生疼。 安迟叙吸着气,干脆学晏辞微,去抓她的胳膊。 黑暗让她看不清那里有没有留下血痕。安迟叙也不想再克制心底的烦闷,或者说,恨。 她抓得狠,被咬得狠。 很快血腥味逸散开,两个人一起松了动作。 安迟叙听见血液的声音。 嗡鸣占据大脑。 紧接着是布料被撕破的刺啦声。 晏辞微不管不顾的撕坏了安迟叙又一套衣服。 这是安迟叙自己买的过季打折款,更让晏辞微生恨。 她好像把不听话的衣服当作不听话的安迟叙。 撕毁的疯狂,好像数周之前安迟叙看见她扎布娃娃的模样。 晏辞微想毁掉安迟叙。 安迟叙仰着头,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而她当真不知如何反抗,她到底是幼小的女儿,逃不过母亲的控制。 肩膀的疼痛缓了。 胸口的痛楚接踵而至。 而后是腰腹、肚脐、大腿…… 安迟叙吐着气,眼泪直直往外冒。 她希望只有生理上的。 心却也被晏辞微一口一口啃食,痛苦难耐。 晏辞微咬得仔细,用力。 从头到脚。把安迟叙每一寸都吃掉。 好像真是黑狼,在品尝她的猎物。 到一半安迟叙就开始颤抖,泣不成声。 晏辞微半点安慰都没有,反而掐住她的喉头,不许她出声。 多疼啊。 安迟叙掐住手边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无光的暗夜漫长寂静,聊以慰藉的事物太模糊。 直到晏辞微终于停下一次处刑,安迟叙松手才意识到那熟悉的触感。 她掐的依旧是晏辞微的手臂、腰肢。 晏辞微一声不吭,只管罚她。 “你总说我在控制你。”晏辞微舔过嘴角的腥,无视自己的伤。 她俯身,压抑安迟叙全部,用比无关更深邃的阴影笼罩她,而后捧住她的脸。 亲吻依旧轻柔。 “我也觉得,我应该照你说的去做。”吻过,晏辞微舔.舐安迟叙的肩膀。 那里有冒着血珠的伤口,味道是陌生的爱人。 “尝尝看。”晏辞微最后舔过安迟叙耳朵。 一个吻弄出nian稠的声音。 安迟叙吐着粗气捕捉晏辞微的动作,只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 而后她的手被kun了起来。 脖颈被什么shuan住。 脚踝也被拧上。 夜灯忽然点亮。 安迟叙看见一抹抹红晕,血的颜色刺激她的头脑。 她动弹不得,只有眼泪,却把血色冲刷。 她看清了晏辞微的模样。 像厉鬼。 平时跟踪自己的晏辞微像幽魂,冷冰冰的没有实体,不可怕,只是没有温度。 这会儿的晏辞微双目通红,满身是伤,沾着属于她不属于她的血,头发凌乱。 眼底,还有模糊的血泪。 盖过那颗醒目的红痣。 晏辞微坐在她面前,动作不那么顺畅,好像真的变成了鬼。 安迟叙以为,自己会被狠狠教训。新一轮的皮肉之苦就要落下。自己会哭得不成模样。 可晏辞微只是抬手。 当着安迟叙的面,自己mo索。 晏辞微把安迟叙捆起来,就为了让她看一场zi抑wei。 “……这是惩罚吗?”安迟叙看了一会儿,浑身烧热,沙哑开口。 挺奇怪的。 她刚被折磨得这么狼狈,这会儿看着晏辞微的光影,依旧有些想法。 那是……属于她的秘境。 她尝过,吻过,抚摸过。 现在也渴望着。 “试试不就知道了?”晏辞微其实不太会。 不过她的感受不重要。 她只想控制她几欲逃跑的女儿。 她俯身。夜灯微弱的光照得她满身朦胧。 有些妙曼流淌在安迟叙眼前。 晏辞微磨过安迟叙的shen体。 从髋骨开始。 她不时亲吻,舔过那些罪孽的咬痕,聊作抚慰。 勾得安迟叙满面通红。 烧热重了。 安迟叙晕乎乎的想伸手。 晏辞微在诱她。 邀她动手,体验。 安迟叙还想张嘴。平日轻而易举可以吻到的美好,此刻近在咫尺。 她却一丝都品不到。 她被晏辞微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只能看着晏辞微完成一场表演。 看得见,摸不着,尝不到。 晏辞微当真狠辣。竟能想出这么一招。 晏辞微明明不太会…… 安迟叙看着她生疏的动作,闻着天竺葵的馋香,又一次泌出眼泪。 这一次,没有疼痛,只有心慌。 让她来吧…… 安迟叙也想当主导的那一个,也想给她的爱人最好的体验。 她想晏辞微。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 安迟叙呼出一口气,一行泪顺势打在伤口上。 她承认。 这就是惩罚。 最狠的那一种。和她说不需要晏辞微一样。 晏辞微不允许她的主导。 她却比晏辞微更会低头。 我想帮你,姐姐。 安迟叙张开嘴,呢喃着。 最终低着头,只喊出一声沙哑的“姐姐”。 “错了。”晏辞微终于停了going。 一掌拍在安迟叙的靶心。 “要喊妈咪。”这一局,终于是她赢了。 晏辞微捏过安迟叙的下巴,令她稍仰头。 安迟叙碎发飘零在脑后,粘着脸颊的泪。 她抬头,双目还清灵灵装着光。 唇瓣颤抖。 晏辞微居高临下,等着必定的结果。 而安迟叙也听话。 “妈…咪……”她喊得很吃力。 “乖团。”晏辞微俯身给予奖励的亲吻。 而后抬起yao,伸过去。 “舔吧。” 安迟叙伸出舌头。 还是那样的甜。 …… 晏辞微拆了安迟叙手脚上的束缚。 又解开她脖颈系着的绳子。 留了一块项.圈似的,方便她勾。 晏辞微指节贴着安迟叙的脖颈,稍用力。 安迟叙被她带到面前,跪坐下来。 夜灯已经很亮了。 足够晏辞微看见安迟叙仰着头,姿态卑微,双眼明亮。 安迟叙终于成了她的小猫。 晏辞微似乎满意,眉眼柔和下去,笑容温婉。 她的手掌贴着安迟叙的脸。 抚摸她的眼角。 “妈咪。”安迟叙亲昵的蹭过她的掌心。 晏辞微牵着她,往后靠。 坐上办公的桌子。 安迟叙还跪在地上抬着头。 晏辞微顺势把她拉近。 要她继续。 舌忝。 …… 晏辞微坐在安迟叙身上。 安迟叙像发烧那回,只手抬起。 被晏辞微掌控彻底。 晏辞微却不像那回,目的是不要安迟叙累。 她让安迟叙这样努力。 不对了,就拍她靶心。 伺候得很累。 安迟叙战栗着努力,却不再有心慌的痛楚。 晏辞微引导她,控制她。 她很…… 满足。 * * * 在办公室过夜。 安迟叙迷迷糊糊的睡,又迷迷糊糊的醒。 晏辞微坐在她身旁,手里还拿着电脑,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妈咪。”安迟叙揉过眼睛起身。 她想像二十岁那样,抱住晏辞微。 也许晏辞微也会像二十岁那样,回过头给她拥吻,帮她洗漱,给她拥吻。 晏辞微却没有回应。 她敲着键盘,吧嗒声清脆,嘈杂。 安迟叙坐在沙发上,慢慢缩成一团,不再开口。 肩膀好疼。 伤口无人处理。晏辞微似乎只给她换了衣服,无视了造出来的伤。 安迟叙按了下肩膀,心底一阵酸楚。 明明控制了她。 却不管她。 不想爱她了吗? 安迟叙呼吸有些不畅。 她忍着泪,干脆起身,拢着外套往楼下逃。 晏辞微没有追上来。 没有囚禁,没有跟踪。 也没有爱。 * * * 安迟叙自己在卫生间处理了伤。一夜过去,血已经止住了。 她饥肠辘辘,就出大楼去买了块煎饼,坐在路边啃。 好像被丢弃的家猫,狼狈又迷茫。 安迟叙吃一口,顿一会儿。 直到流泪的酸楚消失,才敢吃下一口。 吃完默默回到办公室,她的组员们凑成几堆,在讨论八卦。 “怎么了吗?”安迟叙打起精神。 新的一天,她还有工作。 这不正是她想要吗?晏辞微不管她了。 安迟叙掐了下掌心,摆出日常的笑脸。 何语檐看见她,跟她招手。 慕风竟然也在。 安迟叙看了她们一眼,还以为她们不对付呢。 “你知不知道小晏总要招新助理?”何语檐想安迟叙和晏辞微关系那么近,应该知道最新情报。 “……这样吗?”之前那个被晏辞微开了? 安迟叙拧了下眉头。不会是因为没汇报自己的事吧? “她公开招?”安迟叙更想知道她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何语檐看安迟叙真不清楚,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说是要在公司内部提拔一个。有人猜周倩,她的领导班子内的。反正跟她当助理待遇肯定比现在好啊,好多人跃跃欲试呢。” 安迟叙也就眉头飘了下。 “你们也想?”反正她不想。 何语檐没做动作,慕风倒是颔首。“跟着她应该能学到更多。” “那你代我去汇报?”安迟叙想着给个人情。 两个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有点奇怪。 “那我去了?”慕风到底没拒绝,拿着材料跟安迟叙道谢。 “去吧,晚点开个会,十点半左右,记得回来。”安迟叙说完,回到自己位置上处理事情。 心口一空。 也许她的心脏还是在昨夜被晏辞微啃噬殆尽。 十点十一,慕风回到了办公室。 表情有些奇怪。 安迟叙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忙。 她却走近了。 安迟叙不得不抬头,心跳同时开始加速。 “那个,安姐……”慕风心情有些复杂,表情更甚。 好像发生了天大的事一样。 安迟叙放下手里的东西。 “晏总让你上楼……”慕风说到这儿,一口气没接上。 “说慢点。”安迟叙却听不见她的话了。 只能听见扑通。 扑通。 心脏重燃跳跃。 “她说要你接任助理的位置,小组的……” 嗡一声。 安迟叙发聋,发哑,只觉天旋地转。 二十岁那年的夏日在脑海里盘旋,倒带。 她忽然意识到。 她们无论如何都回不到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想到安迟叙晏辞微的cp名,叫团结 团团x姐姐[撒花] 没问题啊我们埃斯0爱慕1 也许这两天剧情有点血腥?我不太清楚大家的接受程度,只是觉得讨论母女必然会讨论生死,讨论生死又绕不开血肉,也不知道该在哪里预警比较合适 第54章 第 54 章 她来接她的流浪猫回家…… “……现在吗?”安迟叙开口时, 慕风已经讲完很久了。 一滴汗从慕风额角滑落,滴得桌角发深,安迟叙迟钝移开目光, 才反应过来一样, 嗓音沙哑。 “嗯……”慕风站了有一会儿了,情绪复杂,又不敢多做想法,只能杵着,低头避开对视。 安迟叙也没有看向她意思。一双眼直愣愣丢向远处, 花了瞳孔。 她头脑的嗡鸣还没有散去, 浑身上下僵硬如死, 四肢发冷发麻, 只有睫毛不断颤抖。 半晌。 “先开会。”安迟叙依旧僵死, 声音似乎从空洞的眼里钻出来,没有半点明光。 慕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幻觉里的安迟叙,平日的小组长在说话。 而不是眼前这一瞬失去所有光彩的木偶。 “……开会。到时间了。”安迟叙都站起来了, 慕风也好, 凑热闹偷听的组员也罢,都没有反应过来。 安迟叙拿着电脑, 谁也看不清她如何完成这一个动作。 只知道她的眼最先恢复, 扫过来时带着寒光,叫她们不得不压下所有疑问。 办公室内,几个人悉悉索索站起来, 拿着各自的电脑,跟在安迟叙身后。 不像去开会,倒像是去赶尸。 安迟叙走在最前面, 双眼失去了动弹的功能,也不会眨,就涣散着向前盯。 她被何语檐拉了一把,这才没有错过会议室。 进会议室,安迟叙站在主位,看着手下一个个坐好。 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她也经历一个月,适应了。 此刻看着组员的脸,心头没由来得生出一股陌生感。 奇怪。 安迟叙眨眼,想要找回熟悉的感觉。 现在她是一个策划小组的组长,负责了三个项目,每个都很重要,在同时跟进。 她们每周会议应该把当周的事项整理清楚,分配到个人手里,再总结上一周的成果。 安迟叙合该熟悉这样的程序。她主持过几次小组会议了,此刻却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她好像被人摘了咽喉。 吞咽,又感觉不到舌头,然后是牙齿、唇瓣。 安迟叙试图张开嘴。 这里是她的地盘。她想维护她来之不易的领地,管理她的子民。 可不能像以前一样,遇到事只知道发愣。 唇瓣碰到一起,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大家先汇报一下上周的情况吧?”还是何语檐看出了端倪,在旁边开口解围。 小组成员扫向她,神色各异。 慕风率先开始汇报。 安迟叙落在椅子上,嘴唇保持张开,没有颤抖,也没有声音。 那里成为新的黑洞。只剩一片空寂。 旧的是她的双眼。虚无的神色瞥向汇报版,什么都没看清。 被流放了。 过了太久,组员挨个汇报到结束时,安迟叙才意识到。 她已经接受了晏辞微的控制。 再也回不到自己的领地。 会议室的门恰到好处的打开。 熟悉的苦香先一步飘进安迟叙的鼻尖。 合上她干涩到发麻的口腔。 安迟叙一步一步侧头,晏辞微的身影一帧一帧放大。 好像那眨眼就会靠近的鬼。安迟叙没能将她的动作衔接成段,只看见一个个漆黑的画面。 然而晏辞微是笑着的。 她的微笑从始至终都挂在嘴角。面对外人时,晏辞微没有更多的表情。 此刻一个笑容标准又瘆人,好像昨夜的疯狂撕扯狼狈恸哭都是幻梦。 晏辞微朝安迟叙伸出手,郑重邀请。 她双目专情,笑容可人,姿态真挚,礼仪也十分到位。 落在安迟叙面前的手,还带着隐秘的掐痕。 晏辞微对暧昧的痕迹从来不遮掩。 所以昨夜才是真实,此刻倒显得有些虚幻了。 晏辞微保持了邀请的动作。没有开口,连眨眼都被垂眸代替。 睫毛遮盖双眸,只有安迟叙的角度能看清她带着猩红的眼。 她来接她的流浪猫回家了。 亲自,隆重。 再不听话,流浪猫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安迟叙聚焦瞳孔,看清晏辞微眼底的红,心脏一瞬骤缩。 她怔怔抬头,让整张脸都对上晏辞微的脸,被鬼魅的笑容笼罩、吞没。 安迟叙试图从晏辞微的眼里看清她自己。 可她自己的倒影本就模糊。印在茶杯里被雾气淹没,映在玻璃上被刮痕划破。 如今晏辞微的身影竟也暧昧不清,遑论一双只剩黑与红的眼。 她成了一个个色块,界限暧昧不清。 安迟叙再也看不清。 所以她伸出手。 晏辞微接住她的手。 主人领走她顽皮出逃的小猫,结束长达两年的闹剧。 晏辞微搂着安迟叙离开了会议室。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 * 办公室里的气味都没散去。 门关上,安迟叙嗅觉已经恢复,闻到了些…… 只属于晏辞微的味道。 微妙到让人红脸。 晏辞微松开她的手,去办公桌附近翻找起什么。背对着她,整个人都陷入深沉的影。 丢了主人的猫有一瞬迷茫,惶恐后安迟叙定了定神,把一双眼重新放在晏辞微身上。 “所以,之前那个人事调动的单子,是我的。”安迟叙不哑了。 她嗓音很柔软,像猫肚皮。 谁要想触碰,却会被折起来的猫爪挠红。 晏辞微眉心一跳。“你看见了?” 什么时候? 安迟叙隐在黑暗里,逐渐与墨色融为一体。 她学得向来很好,此刻也有些神秘的魑魅感,声音不太像人,余光扫过去,身影也模糊。 “晏昭吟那次,你让我进办公室。我只是看见了露出来的标题,没有翻过你的东西。” 晏辞微以为安迟叙很近了。她转身就要抱住她,却瞥了个空,原来进门开始安迟叙就没有动弹了。 她在等她的命令。 晏辞微缓缓站起来。 窗帘透出的阳光被她彻底遮挡。办公室回到昨夜的模样。 她背着光,让人看不清神情。 安迟叙只听见她的声音,不确定她是否开了口。 “是。是你的。只不过不是这个岗位。” 所以很早以前,晏辞微就想动安迟叙的职位了。 第一次给了她组长,第二次想夺走她来之不易的领地,第三次,直接动手。 “来。”晏辞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朝安迟叙伸手。 安迟叙已经很乖了。 她慢慢朝晏辞微迈出一步,而后被心急的晏辞微抱住。 安迟叙坐在了晏辞微腿上。 两个人坐在一人座的办公椅上,远没有二十岁那会儿温馨。 气氛甚至称得上诡异。 晏辞微手边放着银饰,安迟叙没来得及看清。 她的脸就被晏辞微捧住,接受了充满怜爱的抚摸。 晏辞微摸了好一会儿,再给安迟叙换了更舒适的姿势抱着,抬手解开她的衣领。 吧嗒。 扣子落在地上。 安迟叙胸口敞开,被简单包扎过的伤口有些显眼。 晏辞微揭开她的纱布。 这一次连话都不用说。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在调笑她连伤都不会包。 安迟叙垂下头。 晏辞微将她散落的耳发撩到耳后。 ——连头发都梳不好。 又擦掉她嘴角的一抹油。 ——早饭也不会吃,吃完也不会洗。 安迟叙闭上眼,忍痛。 她不过是离了主人就没有自理能力的家猫。 伤了痛了,都得主人来疼爱。 晏辞微的处理算得上精致了。 她让安迟叙咬着纱布,给她清理淤血,消毒,再包扎。 包完,晏辞微却没有给安迟叙穿好衣服。 只是一扯。 扣子散了一地。 安迟叙本能反抗,捂住胸口。 四目相对。 晏辞微嘴角挂着的笑像在说—— 团团不乖啊。 “……你没有锁办公室门。”安迟叙勉强给出一个理由。 这会儿褪去上衣,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安迟叙视线穿过晏辞微的黑发,望向略打开的窗帘。 窗帘之外是透明落地窗。 安迟叙将要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暴露。 她很不安。 却只换来一声轻哂。 “那你,要不要相信我?”像情话。 在这个场景里更像威胁。 安迟叙还没开口,晏辞微已经帮她给出答案。 衣服掉在地上,彻底袒露。 安迟叙没再说话,默认了这份答案。 她知道这次她没有选择。 甚至没法反抗,只能被晏辞微扒到赤.裸,片甲不留。 这是一场服从性测试。 而晏辞微向来,是安迟叙的主.人。 …… 晏辞微拿着伤药和喷雾,抹过安迟叙胸口、腰身上更多细小的咬痕。 她的指尖划过肌肤。 很痒。 安迟叙不自在的扭动,惹来晏辞微的轻笑。 两个人靠得更近。 晏辞微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打在安迟叙皮肤上,给她添一抹新伤。 “姐姐……”安迟叙往后仰。 “嗯?”很明显的责问语气。 “妈咪。妈咪,痒。”不论是呼吸,还是擦药。只要来自晏辞微,安迟叙就痒得厉害。 心痒。 “乖,忍一忍。”晏辞微轻拍着安迟叙的头发,往下顺。 拍小猫一样。 安迟叙放松了呼吸,干脆落入她怀里。 她发现她不在意走廊外若有若无的声音。 不在意没有锁上的门,随时会被风吹开的窗帘,透明的落地窗。 晏辞微的手沉稳,修长。落在她臂膀上,搂住她。 安迟叙抓着晏辞微的衣襟,等待治疗结束。 也许从头到尾,她都只想要晏辞微的照料。 妈咪的爱。 …… 晏辞微终于把摆在旁边的银饰拿了过来。 安迟叙身上大大小小贴了十几个创可贴,还包了纱布。 这会儿抖一下,不同的颜色晃着晏辞微的眼。 晏辞微摸过她可爱的小猫。 把给她准备的手链戴上。 手链带了中指的戒指。外面刻着安迟叙的英文名,晏辞微给她取的。 里面意外凹凸不平的,大概也刻了字。 “我知道会适合你。”晏辞微替她戴好后,捧着她的手仔细端详。 安迟叙望着闪光的银饰,晶亮的质感彰显它的做工。 她猜里面刻的晏辞微的名字。 一条手链和项.圈没什么区别。 晏辞微满意,与她十指相扣,勾了勾她的下巴要她低头。 安迟叙俯身,得到一个绵长的吻。 她被牵着,按着,捏着。 胸口贴在晏辞微的衣服上,腰粘着晏辞微的掌纹。 吻到断气。 晏辞微把她搂紧,解开那条刚系好的手链。 一圈英文印在安迟叙手腕上。 不是名字。 只是“mommy”。 主从的烙印。 “现在,你是我的了。”晏辞微头搭在安迟叙肩膀上,慢慢穿过她的指缝,摩挲那一串字母,亲吻她的脖颈。 “我的乖团团,想要奖励吗?”晏辞微的亲吻出了声。安迟叙呼吸加速着,睫毛颤动。 “来,解开吧。”晏辞微也不等她回答,牵着她的手,落在自己衣领的蝴蝶结上。 蝴蝶结系得很精致、严谨。 安迟叙却能在顷刻间让它散开。 得到领结之下,和自己一般的雪白。 “还是,需要妈咪教你?”见安迟叙似有迟疑,晏辞微又笑了—— 作者有话说:团团,你姐姐来捉你了~~~ 没问题啊我们惰性依赖 详情参见昨天(?)晏辞微说要真正掌控安迟叙一次,而安迟叙:怎么办,有点爽 第55章 第 55 章 回到过去 “真拿你没办法。”晏辞微只手牵着安迟叙, 另一只手落在她肩膀,抚弄她的碎发。 食指卷起一圈,指尖带动的空气寥寥挠过安迟叙的耳。 安迟叙心比耳痒, 睫毛颤抖, 呼吸不成模样。 晏辞微牵着她的手,动了。 好像邀舞。晏辞微轻捏住安迟叙的手指,引她落地。 不过是落在大地母亲上。 晏辞微手指微动,让安迟叙捏住她的领结。 而后松手,一场教学似乎就此落幕。 晏辞微抱住她的小猫, 手扣紧腰肢, 望向安迟叙的眼满含鼓励。 这是给听话小猫的奖励。 晏辞微是好妈妈。她从不吝啬奖惩。 惩罚的伤口才被包好呢。 安迟叙垂眸注视着衣扣, 幻想解锁之下的风景。 她顺着领结滑动指尖, 隔着衣服摩擦晏辞微的皮肤。 晏辞微一次眨眼, 算作催促。 安迟叙其实很少做这一步。 大多数时候,晏辞微都会代劳,用维纳斯般的躯体迎接她的手指,再领着她的衣襟往下坠。 她是该不会。指尖停了动作, 安迟叙忽而开口, “妈咪。” “嗯?”她的母亲回应轻柔,仿佛真是海纳百川的母神。 “求你……教教我。”安迟叙抬眸, 对上晏辞微的眼。 眸光顿时被双眸的漆黑吞没。 晏辞微笑了。 她的小猫还是不乖, 想着叛逆,想着独立。这可不好。 “是得好好教你。”晏辞微重新扣上安迟叙的手,给她没有烙印的那一边也戴上手链。 牵引着彻底属于她的手, 在衣扣上下翻飞。 不过几呼吸,晏辞微也变得和安迟叙一样。 她们都在不安全的境地把隐秘彻底交予彼此。 背后是偌大的透明玻璃,眼前是没有锁的门。 晏辞微用奖励告诉安迟叙, 她们才是同类。 安迟叙的手被彻底覆盖。 掌心贴着手背,安迟叙只是跟随的仆从,却要做犯上的事。 指尖触碰到了昨夜留下的掐痕。 晏辞微似乎要她仔细品味一般,许久不曾带她走。 安迟叙随着她游动,好像在学写字。 晏辞微也会从背后抱着她,捏住她的笔,带着她写下她们的名字。 此刻亦然,只是晏辞微抱着她,二人面对面。 眼神交流更叫人红了脸。 安迟叙慢慢变得比晏辞微更红,更热。 她仿佛在触碰自己的镜面,相似的结构叫她眷恋。 可晏辞微怎么也不能成为她,浅笑的眼角勾过她的心窝,叫她头脑发烫。 “妈咪……”安迟叙想说说自己掐出来的红痕。 见了光才知道,昨夜她折腾晏辞微,不比晏辞微欺负她来得轻。 美妙的杏色都被打扰了。 “乖。”晏辞微兀地松手,按住安迟叙的唇。 要她彻底陷入柔软,不要有任何逃离的心思。 安迟叙怔怔低了头。 被晏辞微抱着,按着。 含住母亲的独特。 …… 安迟叙真像个吃奶的小猫。 不知饱足,不知廉耻。 只知道眼前有香,嘴里有甜。 连舔.舐都变得有些疼痛了。 晏辞微还在享受。 “这么喜欢吃……要不要咬一咬?”她手??搭在安迟叙头发里,蹭过她的脸畔。 捋着她的头发抚摸,轻柔的鼓励她的团团。 安迟叙听话,牙齿相碰。 当真在吃。 “乖团团。”口耑变成了夸奖的话。 “再大口点也没事的……妈咪受的住。”她向来这样引导。 安迟叙也这样跟从。 咬在掐痕上,安迟叙眼含秋水,脸烫的厉害。 她以为她被诱导着在欺负晏辞微。 可到头来,晏辞微软糯的抚摸,轻语的哄骗,都在欺负她。 把她捉弄得背直不起来,浑身发车欠。 嘴里,还得叼着妈咪勒令她吃的…… “果然还是跪着更好,对吗?”晏辞微注意到她的团团快软化了。 安迟叙眨着泪眼望向晏辞微。 晏辞微揉过她的头。 让害羞的小猫停留这么久,确实难为她了。 晏辞微便慢慢将抱在怀中,屡屡试图逃离的小猫放在地上。 她的猫已经很乖了,不再试图逃跑。 就痴痴的蹲坐在地上,仰着头,光顾着看她。 “好团团。”晏辞微给予又一次肯定,俯身把自己送到小猫面前。 “吃吧。”哄她继续。 她们回到了昨夜的位置关系。 安迟叙跪在她面前,仰头冒犯她。 晏辞微指尖做温柔的皮鞭,不时打在安迟叙身上,督促。是奖励也是惩罚。 或许,这不是一场暧昧。 只不过是终于逮回顽皮的女儿后,母亲给予的一场…… 口甫孚乚 当真喂了很久。 把不知饥饱的猫儿喂醉了。 * * * 有人敲门。 动作幅度很大,来势汹汹。 安迟叙从梦中惊醒,睁眼,松开嘴。 她好不容易降温的脸瞬间红了。 “姐姐……”本能的还是喊了最熟悉的称呼。 晏辞微也不怪她,拍拍猫脑袋。 小猫想钻角落了。 安迟叙正试图像小说里学到的那样,往书桌下面藏。 “去旁边站着。”晏辞微扭了安迟叙耳朵一下。 安迟叙是她正大光明的助理,也是人尽皆知的爱人,有什么需要躲躲藏藏的? 安迟叙整个人都红了,站在晏辞微身边不安的扭动。 晏辞微随意扣了下衣领,又给安迟叙系好上衣。 安迟叙想履行助理的职责,去开门。 晏辞微却已经发令。“进来。” 一个不太熟悉的员工走进。 安迟叙扫了一眼她的胸牌,是个主管。部门不同,安迟叙没见过她。 “晏总,我需要一个交代。”主管似乎很生气,啪一掌把自己按在晏辞微桌前,作质问态。 “说。”晏辞微可是总经理,她当然不清楚一个主管的怒火。 安迟叙看向晏辞微的眼,恍悟。 就算明白,晏辞微也会装不懂。这是拿回主动权的第一步。 对方果然愣了,气势不如刚才,不得不开口解释。 “为什么取缔《如意》第四季?还有《不曾相思》,公司花高价买的本子,准备了那么久,就差拍成爆款了,凭什么突然不让拍了?”主管是电视剧那边的主管。 安迟叙对那个领域不太熟悉,唯一的交集来自杨煦。 但杨煦不怎么演古代偶像剧。安迟叙甚至没听说过这个《如意》。 “前几天的季度会议上,我应该提到过数据。”晏辞微挺懒散的,似乎没把眼前人当回事儿。 她衣领还敞开呢。没时间系领结,也无心遮遮掩掩。安迟叙站在旁边都能看见她刚刚舔出来的水光。 好羞人。 安迟叙垂头看着脚,余光还有晏辞微的黑发,还能嗅到天竺葵的清香。 “可是紫袖娱乐,天湘影视都在拍。十五部筹备中的古装剧放出来,我们难道不要这个市场了?《如意》第一季可是大爆款,人人都在磕。”主管很不服气。 “你也说是第一季。”晏辞微没有多解释的心。她已经坐到经理的位置,下决策,管理团队才是该做的。 等手下得了好处,就会明白她不会出错,不再有这么多问题。 “不服的话,等你口中的十五部竞品放出来吧。”晏辞微就此送客。 上位者的交流方式果然不同,每一句话都展现出不容置喙的态度。 安迟叙想了想,如果是她组员有疑问,她还得开会去解答她们的疑问,说服不了还得她去调整。 主管愤愤离去。 安迟叙目送她关上门,一口气这才呼出来。 “以后这就是我的工作吗?”安迟叙想说的是记录员工的汇报。 她毕竟是助理,也许还得帮忙整理资料。 安迟叙没当过助理,接受了晏辞微的安排,也想做好。 晏辞微侧目斜了她一眼。 她的眼看向安迟叙时,常常含笑。此刻也不例外。 本该是疼惜,怜爱的眼神。晏辞微多爱她的小猫,本能的注视都带着无尽的宠溺。 安迟叙却窥见一丝嘲讽。 她往后退了一步。 晏辞微正好站起来,向她走一步。 那双眼已不带嘲讽,仿佛那只是安迟叙的错觉。 只有爱的双眼,漆黑成深渊。 她前一步,安迟叙退一步。 她被爱吓到,肌肤一次颤抖。 “跑什么。”晏辞微轻哂着,一把将她搂入怀。 是错觉吧。 闻到熟悉的天竺葵香,安迟叙不自觉放松,融入晏辞微的怀抱。 安心感涌上来。安迟叙熟悉这样的氛围,想要就此溺毙,回到过去。 “坏猫。”晏辞微敲了她头一下聊作惩罚,又亲亲她泛粉的耳垂。 惹来安迟叙一声咕噜。 “我去给你拿衣服。乖团。”晏辞微有多久没听见安迟叙特有的呢喃了?她心下欢喜,巴不得把安迟叙带到休息室。 但,晏辞微好歹留了一份心,自己进了休息室。 她望着正对门放的嫁衣,黑暗中的猩红醒目又瘆人。 晏辞微与它对视。 几秒后挪开。 也许再过不久,它就能重见天日了。 晏辞微拿了一套新裙子,带碎花的款式,出门锁好,给她的团团亲手换上。 又拿梳子,把团团的高马尾取下,要给她编辫子。 * * * 下午安迟叙才被放出去。 她回了原来的办公室,有些事要交代,还要把办公用具和自己的东西带走。 进办公室时,她的前小组成员们纷纷侧目,有些不敢认。 好像安迟叙这个人被换了一样。 安迟叙换了发型。左右两边的麻花辫盘得整齐,交汇在脑后束成一团丸子。捆丸子的还是一圈珍珠。 认不出品牌的只觉得她新换的连衣裙很漂亮,花纹大气高端。 认得出品牌的快被价格吓晕了,更别提她脖颈挂了颗大到像假的宝石,手上还带着银饰。 鞋也不再是那双一年四季都能穿的旧运动鞋。换成了小皮靴,上面还挂着水晶铃铛。 从前安迟叙太内敛,存在感底下,给她们的感觉不过平平无奇。 没有人注意得到她长什么模样,偶然想起,对她的印象也不过高马尾,黑漆漆一小团,像随处可见的田园猫。 此刻望着被精心打扮过的她,大家才恍然,原来安迟叙也挺漂亮的。 不止脸蛋,还有安静的气质。 她和晏辞微是两个极端,一个张扬,一个静默。 站在一起却没有人说违和。 谁都知道是谁给她换的衣服。组员们默不作声,以注目礼,送这位前组长离开。 “慕风,何语檐,你们过来一下。”这里已经不再是她的领地了。 安迟叙感到一阵阵生疏,语气也没那么自如。 她想晏辞微了。 不过分开两分钟而已。安迟叙定了定神,她马上就要回去。 “慕风,你接任组长。三天后之前提到的小组要合并进来,你要带头交接,换办公室。” 慕风都有些惊讶,安迟叙会把组长的位置给她。 谁都以为,何语檐当定组长了。 “何语檐当副组长。你们两个人一个负责内容,一个负责协调,如何?”其实安迟叙也没食言。 她之前就说要何语檐当副组长。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安迟叙会被晏辞微带走。 安迟叙只是觉得何语檐更适合这个位置。 “我没意见。”慕风之前就是觉得何语檐抢她风头,以为安迟叙独宠这个没什么策划能力的人。 如今拿到应得的,还能有啥意见。 何语檐很不经意的白了她一眼。“我也没有……安姐,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安迟叙把资料,密码交给她们,还有点奇怪何语檐的话。 光是看就能看得出,她回到晏辞微身边过得很好。 晏辞微很会照顾她,谁都知道。 “好好努力。”安迟叙拍了拍何语檐的肩膀,快步向电梯走去。 她想赶紧回到晏辞微身边。 “人情侣和好了,你操心啥?”慕风怼了何语檐一句。“我看她挺好的,气色和早上比起来都不一样了。” “你不懂。”何语檐懒得解释,两个人怼着回了办公室。 * * * 准时下班,晏辞微挽着安迟叙上车。 安迟叙趴着车椅上往后望。她有多久没有见过六点的晚霞了? “回家就能吃饭。乖团,晚上一起洗?”晏辞微发动车辆,起步前摸摸安迟叙的脸,让她坐好。 “都听姐姐的。”安迟叙坐下,蹭蹭晏辞微的手。 她们……回去了吗? 路上安迟叙不断看向晏辞微,被发现后也不装了,光明正大盯着晏辞微侧脸看。 晏辞微惯着她,也不阻止,顶多在红灯时摸摸她的脸。 似乎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了。 安迟叙收回眼神,不明白心为何不安。 她选择了顺从,选择了放弃。 她到底累了,不想与本能作对。 只要接受爱就好。而幸好她们还爱着彼此。 哪里不对呢? 快到家时,安迟叙把车上挂着的穗编好,开口想问。 “姐姐,助理一般做什么啊?”是不太一样吧?安迟叙想,至少现在她是晏辞微的助理,要做事的。 “跟着我就好。”晏辞微说罢将她编好的穗解开,摸摸她的手。 “别操那么多心,乖团。姐姐爱你。” 安迟叙侧过头,有落日暖光扫入眼。 遮得晏辞微一身黑。 她看不清晏辞微的眼,只能看见漆黑的发,深邃的眼,和一抹突兀的红。 光晕转瞬即逝。 安迟叙眨眼,晏辞微的身影依旧模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好像很多个晏辞微重叠成同一个陌生的人。 这是她的爱人吗? 安迟叙想要伸手,在看见比回忆更成熟的眼纹时,停了心跳。 原来依旧是,什么都不做。 只需要爱晏辞微。 原来是她不一样了。 到了家,晏辞微拉开车门,牵她的团团下车。 安迟叙想回头再做留恋,又被晏辞微搂进怀,终究无法回头。 晏辞微打开门,给安迟叙的拖鞋都准备好了。是安迟叙小时候喜欢的款式,还贴着她爱过的卡通人物。 被晏辞微包养的生活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是奇迹团团! 团团宝,你有没有想过,看不清东西,还能看见重影,是近视+散光(?) 开玩笑的,都是文学表现手法,安迟叙没有近视和散光,很让人羡慕…… 第56章 第 56 章 人都有惰性 这是安迟叙第二次来到晏辞微的家。 这回依旧是住在晏辞微的房间。小别墅房间众多, 而安迟叙哪儿也不会去。 她望着浴室里的等身镜,颇为不熟练的解着身上的配饰。 “乖团,急什么。”晏辞微的声音由远及近。门被轻轻关上。 安迟叙随之放下手, 后背被一团暖炉贴上。 “不是说了等我吗?”晏辞微似有责备, 叼住她的耳朵。 一咬。激起一层触电感。 安迟叙一个激灵落入晏辞微怀里,被她彻底囚住。 晏辞微俯视着她,眉目含情,似水温柔。 仿佛刚刚咬倒安迟叙的人不是她,那一阵刺痛也不是给安迟叙的惩罚。 安迟叙仰头对上晏辞微的眼, 只见一阵笑意。 她双目被晏辞微的手合上。睫毛碰着掌心不断发痒。 安迟叙乖乖闭上眼, 被晏辞微抱着解开配饰、头发时, 心深处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是以前。她不会意识到晏辞微在惩罚她, 更不会意识到惩罚的为的是服从, 日积月累。 不过两呼吸,安迟叙已经放松下来,把自己彻底交给晏辞微。 她自愿成为了晏辞微的所有,降为一只附庸主人的猫。 堪堪两年没有做这种事而已。比起从未成年起习以为常的调.教, 两年太短。 短到安迟叙全身的细胞还没有更新迭代完, 她依旧带着过去的陋习,惰性细胞遍布浑身, 催着她低头。 晏辞微已经解完她头发上的珍珠了。接下来是繁杂的夹子。 安迟叙不知道晏辞微为什么这么熟练。 她们之间应该没有别人。安迟叙该永远信任晏辞微这一点。 也许也是惰性。 就像安迟叙自己, 两年过去依旧不会忘记如何服从晏辞微的命令。 “好了,宝贝。”晏辞微把夹子首饰都放进一旁的小盒子。 安迟叙瞥了一眼,认出那是她们高二一起买的文具盒。 “下面也要姐姐帮, 对吧?”虽是问句,但毫无意义。 晏辞微只不过在掩盖自己的说一不二。 “姐姐……”脱衣服而已。安迟叙再一次睁眼,晏辞微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 这么近的距离她竟还是不能看清晏辞微的五官。 好像睁眼晏辞微只有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在校园牵着她的手奔跑,迎着同龄人的嘈杂妄想飞入云层。 闭眼晏辞微又变成二十岁。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也是安迟叙最爱她的年纪。没有一丝细纹,眼底也不见疲惫的青黑。 安迟叙反复睁眼、闭眼。 衣襟落在地上。 拥抱她的人,却已经二十五岁了。 睫毛扫过晏辞微的耳畔。 “喊我什么?”晏辞微把安迟叙拉入不安全的境地。 安迟叙却没有任何感觉。她本能的朝晏辞微伸出手,落入母亲的怀抱。 “妈咪。”安迟叙彻底闭上眼。 不去看,不就不会被晏辞微的模糊干扰了? “乖团。妈咪爱你。”晏辞微打开淋浴喷头,掌心抹上沐浴露。 抚在安迟叙脊背,惹她一身颤抖。 * * * 被晏辞微洗澡的感觉很奇怪。 安迟叙迈出浴室,想裹上浴巾。 晏辞微先她一步,长腿迈过她的身体,投下无法跨越的阴影。修长的指捻起浴袍,搭在安迟叙身上。 安迟叙想说自己来。 她已经自己洗澡,自己擦拭两年了。 猛然把这么细微又私密的事交给别人,安迟叙没法自在。 晏辞微哪儿会同意。 她亲过安迟叙躲闪的眼皮,把她纂在怀里。 “顽皮。”轻声呵斥都足够安迟叙羞愧。 安迟叙忍着不适,紧绷身体。 晏辞微和她作对似的,在每一寸停留的时间都过分的长。 一上一下。 安迟叙呼吸被激起,沉重着。 她伸手去遮。 果然被晏辞微打了手背。 晏辞微的眼眯成蛇瞳的细线。 无需多言,疼痛最够安迟叙丢掉羞耻。 她抓着晏辞微的腰忍受擦拭。 多奇怪。她们互相看过、摸过彼此那么多次。她们才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身心的人。 为什么晏辞微碰她,她还会觉得不舒服? 明明之前那个夜晚晏辞微打她**,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享受。 换好衣服,被晏辞微牵出浴室时,安迟叙往回看。 浴室慢慢变小,变远。变得暧昧不清,好像热水带来的烟雾从来都没有散去。 安迟叙好像那落入兔子洞的爱丽丝,每一步都在变大,变怪。 “我去做晚饭。你乖乖的,在这儿等我?”直到晏辞微开口。 安迟叙眨眼,浴室不见了。眼前只剩模糊的晏辞微。 她被放在餐桌上呆坐,傻等她忙前忙后的主.人。 这多像过去。 安迟叙扭捏着,终于明白。 就算两年不够她蜕变。 也总会有那么几个细胞死去,涅槃重生成不认识晏辞微的模样。 新旧细胞在打架。 安迟叙对晏辞微的照料水土不服了。 * * * 白天玩过,晏辞微没要今晚的睡前糖果。 安迟叙跟着她一步步走,雏鸟一样,回到母巢。 “我很开心。”晏辞微抱着安迟叙,躺在床上,忍不住开口。 她说要掌控安迟叙。 安迟叙竟也听话。 她们只要回到过去就好。这样就不会有痛苦。 安迟叙没有说话。害羞的手扭来扭去,被晏辞微捉在掌心,两个人发出同一阵笑。 “我爱你。”晏辞微亲了亲安迟叙的额头。哄她胆小害羞的小猫睡觉。 安迟叙闭上眼,呼吸平稳后,晏辞微才察觉到一丝微妙。 她们那么熟了。现在是二十五岁,不是十六岁、二十岁。 安迟叙怎么还对她害羞得跟小时候一样呢? 晏辞微睁开眼,只看见她的宝贝缩成很小一团,和从前一样,依偎在她怀里。 不要多想了。她已经回来了。 这一次,好好爱她。 晏辞微抱紧了些。 安迟叙在熟悉的天竺葵香中慢慢舒展,回抱晏辞微。 她试着用十五岁那年刚认识晏辞微的心态去对晏辞微,试着用十八岁那年刚开始交往的心态去对待晏辞微。 以为这样就能好。 她想退一步。 她想她变回那个懦弱无能的团团,是不是她们就能结束纠缠的痛苦。 她不想要晏辞微的撕咬、血泪、崩溃。 那一夜她被咬掉积攒两年的盔甲,暴露出的血肉流向养育她母亲,只剩心疼。 她想要……晏辞微的教导与控制。 久违的放纵让她倍感欢.愉。 这一刻安迟叙才认清她有多下贱。 竟是个会因堕落而百倍快乐的人。 不。 她不过是晏辞微的猫儿。 被打了就想永远留下的猫儿。 安迟叙松了躯体,融进晏辞微的怀抱。 这一次,好好被她控制。 * * * 今天开始做晏辞微的助理。 安迟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多少有些陌生。 她都马尾衬衫裤子多久了。 不是不喜欢裙装,打扮。只是没空,应接不暇为工作苦恼,耗去全部精力。 晏辞微今天给她编了四股辫子。 两股绕在脑后,两股自然向前。 剩于的头发简单卷了卷,任其散在耳畔。 很复杂的一个发型,安迟叙都没弄清楚晏辞微怎么编的。 她迷迷糊糊的坐在梳妆台前犯困,被亲醒的时候晏辞微就给她梳好了。 衣服也是定制套装。上衣纹着两排装饰扣,下摆开叉,透出内衬的百褶。不花哨,却很亮眼。 只有晏辞微最知道怎么凸显安迟叙的美。 坐上车,安迟叙等着晏辞微给她系安全带,没由来得紧了下心脏。 “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吗?”路上她没忍住,还是忤逆了她的妈咪。 晏辞微在红灯处停下,侧过头。 嘴角笑着,桃花眼微冷。 “为什么要去受累?”她凝视着安迟叙。 眨眼,收回猩红的监视。 手掌抚在安迟叙头上,揉了揉。“不想你辛苦,但想我们一直在一起。” 所以才让她成了新助理。 安迟叙头顶一沉。 原来无论旧助理做没做错事,都会在昨天被换掉。 * * * 开晨会了。 安迟叙一定是最轻松的助理。资料没看过,要开会的内容没收集过。晏辞微的这群下属除了策划部门的,她也一个没见过。 她好像晏辞微的女儿,暑假不能一个人在家,就被妈咪带来集团,无所事事就跟着妈咪去开会,在旁边春游似的乱转。 她也真是来郊游的。 晏辞微让她喜欢哪儿就坐在哪儿,也不用记录会议。想听可以听,但没必要。 甚至没有人敢有意见。 晏辞微的手下可能被叮嘱过,也可能她对安迟叙的态度在分部传开了。 谁会自讨没趣去找总经理,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既定的继承人的情人的麻烦? 开完会,安迟叙下意识把会议内容全记在脑子里,跟在晏辞微身后想提醒她宣传部的事。 “嗯?”晏辞微听了一遍,侧过头。 “记这个做什么。”她甚至没有解释说她自己记了,反问来达成新的责怪。 安迟叙不说话了。 “团团,要明白。”晏辞微牵着她,引她入自己的怀抱。 这还是公共场合。 身边随时有员工经过。 晏辞微毫不避讳的亲昵多刺眼。 最先扎向她怀里的爱人。 安迟叙一阵哆嗦。 “姐姐来了,你不用再受累了。”无论是会打压人的上司,还是说不清要求,喜欢阴阳怪气的合作方。亦或者盗窃内容,满肚子坏水的对手。 都可以不用再烦恼了。 姐姐来了。她帮你解决了一切。 用不可拒绝的姿态罩着你。 安迟叙垂眸,心跳比昨日快了几次。 路过原来的办公室。 安迟叙想起沈既白后台的舞台,杨煦下周的节目,《暴风营地》第三期会议在即。 她腿往那边迈了一步。 “要去看你的‘朋友’吗?”晏辞微的视线却死死黏在安迟叙背上。 冷又潮湿,针扎一般刺痛着。 钉住安迟叙的脚踝。 好像真的穿刺,把她钉死。 安迟叙僵硬着转身。 “不是朋友。”她听见了晏辞微的腔调。 “走吧,姐姐。”安迟叙放弃了。 她的小组有新的组长了,马上会和另一个小组接洽,拿到新的任务。 她们当真和她无关了。 * * * 陪晏辞微外出跑商务的那天,沈既白有个舞台。 安迟叙睁眼想起这件事,就要去拿手机。 碰到手机又不知该做什么,她头脑里没有任何关于这次舞台的信息,反应片刻才想起,她已经不是沈既白的人设策划师了。 “看时间?还早,不到七点。”晏辞微按住安迟叙的手。 “我们今天十点到就行。还能补会儿觉。”没到晏辞微固定起床的点,她挠挠安迟叙的掌心,扣着带她回来。 安迟叙滚入她的怀抱,睁着圆圆杏眼,迷茫又水灵,颇为可爱。 “昨天不累吗?”晏辞微就逗她。 昨夜她们尽兴,是她们最熟悉的方式。晏辞微发令,安迟叙跟随。晏辞微都有点累了。 “我爱你。”安迟叙答非所问。她抓住晏辞微的衣襟,又说了一次。 “我爱你。”这次比方才更沉了点,少了一闪而过的惊慌。 “那就更要好好休息。你的作息要调整过来,宝贝。不能像我不照顾你的时候一样熬夜。”晏辞微回忆了下昨夜的手感。 她的团团把自己养得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乖,我也爱你。”晏辞微轻哄着。转瞬安迟叙就睡着了。 她就知道。 晏辞微抚过安迟叙的头,将她黏在脸上的碎发捋走。 她的团团分明和两年前一样。睡不够,得她监督着。 十五分钟后,晏辞微腰被一双手圈住,她的团团贴上来。 “姐姐……早。”安迟叙真的成为了二十岁。 晏辞微鼻尖还在发酸,手已经习惯的落在安迟叙手背上,拉紧了点,要抱她。 “我爱你。”不同的是,安迟叙比之前更喜欢说这句话。 晏辞微好欢喜。 她放下厨具转身,抱紧她的团团。 终于回来了。 “我也爱你。早,我的团团。”终于可以继续爱她。 “今天去的地方旁边有集市,几家店都不错,结束之后带你去走走。”车上,晏辞微一如既往的安排着一切。 安迟叙嗯一声,眼神稍微飘忽。 她想的是,那里离沈既白表演的地方很近。 说不定她们会碰到,说不定她有机会看看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小姑娘,最后的作品,现在的模样。 “姐姐,我……”安迟叙侧头,开口想问。 她做什么都需要晏辞微的同意。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规矩。 毕竟,她不过是晏辞微的小猫,永远长不大的女儿。 世界太危险。晏辞微不允许她到处乱跑,怕她磕着碰着。 “嗯?”晏辞微停下车,侧目。 窗外的树也停了重影,云也淡了边界。 安迟叙眨眼,晏辞微眼底的猩红仿佛熄灭。 她看清了树,看清了云。 却看不清晏辞微的眼。 那双眼里没有血腥的颜色了。 只剩空寂的黑。漆漆着,沉闷一片。 晏辞微的眼睛明明很漂亮。 安迟叙再眨眼。 晏辞微已经收回眼神,继续发动了。 仿佛等待安迟叙给出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事。 毕竟安迟叙想做的事,晏辞微都计划好了。 她们不该有计划之外的事。安迟叙不该有计划之外的想法。 也许……只是因为红灯变了绿灯。 也许只是自己没有保护眼睛,视力下降。 也许自己刚刚根本没有开口—— “我……我爱你。” 安迟叙低下头,闭了嘴。 * * * 晏辞微面见了好多人。 安迟叙根本不认识,没见过,顶多有所耳闻。 这位是电台总监,这位是项目负责人,那位是赞助商。 “这是我爱人。”晏辞微跟她们介绍安迟叙。 她们看向安迟叙手上的银饰戒指,了然。 “很漂亮嘛,你们看着很般配啊。”夸赞安迟叙。 安迟叙不自在的往后缩,被晏辞微护在身后。 二十岁那年安迟叙以为这是晏辞微的保护。 这会儿她却感到某种隐秘的明知故犯。 晏辞微可以提前跟她介绍她们的。 安迟叙望着晏辞微的背,目光忽然穿过她的耳发。 ……晏辞微已经比自己矮了。 她不再是那高大的保护墙。 耳发的后面,更远的地方。 安迟叙看见了沈既白。 沈既白在和她的队友掰扯什么,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安迟叙拧眉,忘了自己还在面对陌生人,想要上前。 晏辞微回过头看着她。 “……走神了。姐姐,我不舒服。”安迟叙缩回去,压低了声音。 “没事,最多两分钟。”晏辞微耳语安抚。 几乎用唇形在安迟叙耳畔描摹。 两分钟后,晏辞微牵着安迟叙离开,她们要检视别的项目。 傍晚逛完集市,安迟叙头上别着刚买的小发卡。 她有很久没有捡起这个兴趣了,之前没空也没钱,除了房租生活费,安迟叙想攒钱自己在s市买房。 或者租房也行,她不太想一直住在晏辞微的房子里。 如今有空也有钱了。她最爱的姐姐还陪着她。 她一时兴起,试了好多个。 晏辞微都可以把店面包下来了。 她却只挑了其中最适合安迟叙的几枚买走。 “剩下的不好看。”晏辞微捏了下安迟叙犹豫的脸。 “还有别的店呢。”把她带了出去。 安迟叙默了一秒。知道她不适合,她只是觉得这只好看。 单独摆着也很可爱啊。她想别在她们的化妆镜上。 只是,晏辞微都发话了。 安迟叙把那只花里胡哨的放下。 后面几个店亦是如此。 不过,安迟叙也买了很多了。她蹦跳着打开袋子,差点晃出来一个。 “上车看,乖团。”晏辞微瞧她幼猫的神情就开心。接过她的袋子,挽着她往车上走。 晚上,晏辞微给安迟叙取着头上的夹子。 她们刚刚又试了两个发型,晏辞微很满意她挑选的款式。 跟她的宝贝很配。她的眼光从不出错。 安迟叙拿着手机,不自觉点开了热搜。 翻了好久没翻到和沈既白有关的,她松了口气,又刷新别的软件,看见了粉丝拍的视频。 没出事就好。 安迟叙是掩着做这一切的。 她自以为迅速,盖着屏幕只给晏辞微看一片黑,一分钟不到就准备关上。 晏辞微沉了眼眸。 两个人的动作都被消息提示音打破。 安迟叙顿了下,红着耳根打开屏幕,去看自己的微信。 晏辞微没有开口,静默着给她取夹子。 安迟叙看见是新的好友申请。 她还挺惊讶。这是晏辞微这次给她开的新号,总共没加几个人,谁会在这会儿加上她? 看见申请人,安迟叙下意识把手机别过去。 “那个姐姐,我,我上个厕所……”她知道她的借口很蹩脚。 “好。等你。”晏辞微意外没有拆穿她。 也没有抽走她的手机。 安迟叙对上晏辞微的视线,只看见如常的温柔。 怔怔三秒,安迟叙抱着手机进了浴室。 她通过了沈既白的好友。 对方似乎一直在等,秒回的。 【安姐!我,我今天看见你了!】 安迟叙顿了顿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我听慕风说了,你成了小晏总的助理。她还说你们是和好了。】没得到回信,沈既白还在继续发。 沈既白是工作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听说过安迟叙感情状况的人。 安迟叙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犹如她想告白那天。 小姑娘的心思写在脸上,谁都可以轻易看穿。 安迟叙……没有阻止。 上次她已经提醒过了,这次她忽然不太想打断。 【那个,那个,我知道有点冒昧,我只是……我,我现在觉得你之前的话很有道理。关于掌控,不对等,感情的那个……】 【我很感谢你的拒绝,那天教我的东西,我都记住了。我也觉得现在这样更好,我找回了自己,事业也有起色了】 【所以,安姐,你为什么要回去和她在一起?你明明说了那是掌控,你不喜欢那种感觉,更想要做自己。】 沈既白的关心无疑出自那份还没有消失的感情。 少年时期微妙又热烈的心动。被拒绝了也得等时间流逝。 安迟叙更不知道如何应付她这番话。 像她所说,太冒昧了。 可安迟叙心口一绞。 在她自甘堕落,乐意沉沦的时候。 竟真的有一个人前来质问她。 好像一击重锤。 安迟叙就要清醒。 “团团?还没好吗?”晏辞微的声音如鬼影。 闪现在安迟叙耳畔,不管不顾的钻入她的脑海。 天竺葵的甜苦也飘入安迟叙的鼻腔。 流向脑髓。 安迟叙沉眼,打下回复。 【人都有惰性。】 她和沈既白不一样。 她被掌控过。尝过甜头,吃亏自由的苦。 【我想爱她。】 安迟叙关了手机,走出浴室。 被趴在浴室门上的晏辞微吓了一跳。 晏辞微好像恪守的厉鬼。削尖脑门儿想要钻进安迟叙的私人空间,哪怕进不去也要在外面看一眼。 这种感觉只有一瞬。 下一瞬晏辞微又恢复优雅的从容。 她勾起温和的笑,像每一个拥抱时的亲吻。 “手机,给我吧?”然后伸出手—— 作者有话说:看见读者评论,感觉说的很好,顺从的是团团,不是安迟叙。 是人就总有冲动的时候,犯傻的时候,忽然累了想放弃的时候,前文里晏辞微做过,安迟叙也会这样。 但对安迟叙来说,这不会是永远。已经睁开眼的人,不会忍得了重回黑暗 第57章 第 57 章 绝对的主动权 如何饲养一只金丝雀? 首先要抓住她的双腿, 将她绑在枝丫上。 磨损她的喙,让她咬不开脚铐。 剪断她的翅膀,让她飞不出房间。 再给她打造一只金色的笼子, 让她逃不掉。 如何饲养一位爱人? 自然是在此基础上日夜抚摸她, 亲吻她。 说脚铐是害怕她跌倒。 磨喙是怕她啄伤。 剪羽是替她修理累赘。 笼子则是她最合适的家。 再用最亲密最温柔的声音告诉她—— “这都是爱。” * * * 晏辞微要查安迟叙的手机了。 哪怕是大学交往的四年里,晏辞微都不曾动过安迟叙的手机。 安迟叙只有她。她深知这一点,不会缺乏安全感,不会有神经质的怀疑。 也就不需要安迟叙的手机。 总归认识了谁,聊了什么, 安迟叙都会告诉她。 那时她不必动手就能掌控安迟叙。镣铐无形, 化名为爱。 她的小猫年幼又怯懦, 只会围着她转圈。开了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两年过去。 晏辞微亲自给安迟叙戴上实质的镣铐。 外面刻着安迟叙的名, 内里刻着所有者的昵称。 那银饰是宠物的象征,掌控的手段。 此刻晏辞微也需要安迟叙交出她的私.密。 又是一场服从性测试。 安迟叙的手机捏在手里,汗珠从额角滑落。 室内是恒温的二十四度,不热不冷。汗水突兀, 晏辞微的眼顺着那一粒汗向下扫。 她眼神一滑。汗液落在安迟叙肩头, 僵了一寸肌肤。 晏辞微的凝视她太熟悉。本该习惯、喜爱。 紧张却徒然从肩头升起。 如果她后退一步。晏辞微会毫不犹豫上前抢夺,矛盾升级。 如果她向前逃跑。晏辞微定会找到她藏身的地方, 毫无意义。 这哪儿是服从性测试。 安迟叙心底响起一声轻哂。 她从来都没得选。 只有听晏辞微话这一套路。 原来是调.教。 安迟叙在明悟这一刻选择了接受。 她把手机递给了晏辞微。 没有锁屏, 没有退出聊天界面,更没有提前删除聊天记录。 晏辞微是她的妈咪。没什么不能看的。 晏辞微捏住手机一角。 在安迟叙松手前一抽,引得安迟叙一个趔趄, 跌入她怀抱。 “乖。”晏辞微拿到了手机。 也得到了她的小猫。 她抚过安迟叙的背脊,给她险些炸毛的胆小猫顺气。听着安迟叙的呼吸慢慢平静,晏辞微心底只有满足。 到手机屏幕自动锁上。 晏辞微还抱着安迟叙, 从头发抚到尾。 安迟叙索性埋头,往晏辞微怀里钻。 既然已经闻到天竺葵的味道。 不如就此放弃,让这毒素彻底包裹她。 被麻痹至少不会痛。 不然着手机被晏辞微贴在她身上,硬邦邦的屏幕碰着皮肤,真有点让她难受。 晏辞微被她讨好到,干脆抱着她回到了床上。 搂着她,把手机放在她面前。 要当着她面查看她的手机。 安迟叙垂眸。 晏辞微轻车熟路的输入密码——她的生日。 她手机、银行卡……所有的密码也都是安迟叙的生日,和表白外加安迟叙名字的字母排列组合。 分开两年,也没有变。 屏幕亮了,安迟叙和沈既白的聊天框跳入眼帘。 晏辞微从下往上看。两个人总共没聊几句话,很快就看完了。 只是,晏辞微迟迟没有动作。 安迟叙等待着宣判,煎熬的过程比最终的行刑更难受。 忽然一声叹息。 安迟叙惊了一激灵。 晏辞微放下手机,抱住安迟叙,头搭在她肩膀上。 用她们最习惯的姿势,彻底将安迟叙锁住。 “她找你吃饭的那天,你和她说了什么?”那天晏辞微假扮服务员守了全程。 她分明知道,只是想要安迟叙说出来。 又是一次调.教。 把羞耻的东西,私密的东西,全都强迫吐露。 一定要用最不舒服,最直白的方式。 这样金丝雀不再有羽毛、利爪、尖喙。 她的所有将变成木偶的提线,落在主.人的手里。 “……我说,我们地位不对等。”安迟叙默默承受这场羞辱。 “如果交往,她会落入我的掌控,失去自我,变成我包养的金丝雀。” 晏辞微让她复述。她记得她说的原话,却刻意替换了用词。 头脑微微发热。 安迟叙甚至开始期待—— 如果她惹怒了晏辞微,会怎样? 晏辞微会咬她?吻她?还是…… 把她彻底关起来? 要不把她关起来吧。 再吻她,咬她,吃掉她。 掌着安迟叙胳膊的手,收紧了。 安迟叙呼吸变沉,忍不住继续。 “我还说,没有人喜欢被包养,她有自我,也不该被我掌控……” 肩膀再次被咬痛,安迟叙断了话头,仰头忍受。 生理性泪水随申口今涌出时,安迟叙才意识到。 她不过是在反抗,妄想以此报复晏辞微。 * * * 晏辞微难得收力了。 松口时,肩膀上没留下多深的印子。 安迟叙被放倒,晏辞微的阴影压在她身上,视野一片模糊。 她的手被攥紧。 晏辞微的手掌成了绳索,死死的系着安迟叙的手腕。 晏辞微也不多话,叼着安迟叙的衣领将它扯掉。 胸口的起伏明显了。晏辞微看向相较之下贫瘠的山脉,用视线刮弄。 “就这么想看我生气。”晏辞微当然明白安迟叙在想什么。因此克制住了失态。 安迟叙的打算被拆穿,别过头,满眼不甘。 “好玩吗?”晏辞微松开掣肘。 安迟叙没有跑,也没有反抗。不过乖乖的搂住晏辞微的腰,引她向下。 “嗯?”晏辞微遂她愿落下。 重量压在安迟叙身上,然后是温热的鼻息,轻柔的吻。 “唔……”这是安迟叙唯一能回给晏辞微的话。 明明吻很轻。别说比起刚刚的咬,就算比起抚摸也太轻太轻了。 安迟叙依旧动了心思,心跳加速着,有些受不了。 报复失败或者成功,带来的快乐都这么大。 安迟叙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劣根性一般,享受着这份恶劣又扭曲的感受。 “这不是包养你,团团。”晏辞微也对她的顺从很受用,语气放缓,说话时唇瓣还在蹭她的嘴角。 “那是什么?爱吗?”安迟叙呼出一口气。 她知道她这一口气把晏辞微眼挠红了,竟展露一个笑。 晏辞微再次咬住她的唇。这一次不再克制,急匆匆折磨起她的舌尖。 吻得好急。 安迟叙抓着晏辞微的腰就像在抓chuang单。 受着晏辞微的唇齿就像在受锋利的刀。 明明是刀在捅她。 安迟叙却觉得畅快。 主动加深。 …… 吻到她没了呼吸,晏辞微松嘴让她休息。 她紧紧抓着晏辞微,一双眼带着水雾,是y求不满。 晏辞微不给了。 她嘴角还带着一块蜜。看得安迟叙好想去舔。 堪堪十几厘米的距离,她却被晏辞微完全压制,又一次看得见吃不到。 安迟叙这才开始呼吸。 晏辞微红一双眼,死死的凝视着安迟叙。 直到安迟叙把眼底的清泪眨去。 视野不过黑了一秒。 再睁眼,晏辞微的手就落在安迟叙的脸上。 捧着她的脸,疼惜的抚摸过她的嘴角。 安迟叙吃不到。晏辞微却有绝对的主动权,可以给予,亦可随时收回。 “这就是爱。”晏辞微按了下安迟叙不听话的唇峰。 “团团,我没有在包养你,我是在爱你。” 她循循善诱着,仿佛礁石上的海妖,唱起不容拒绝的歌。 “我以为,你是愿意的。”在安迟叙露出不屑神情的那一刻,抚摸改为掐。 安迟叙也掐上晏辞微的腰。 她愿意啊。怎么不愿意呢? 想拒绝的话,她早该逃得远远的,离开晏辞微的家,离开s市,离开华国。 原来她是咎由自取。 安迟叙再把漂亮的泪洒到晏辞微身上,晏辞微也笑了。 晏辞微俯身把安迟叙抱起来,要她坐在自己身上,像之前在办公室那样,只是这次要进入正题。 “乖女儿。说我爱你。”她一定要安迟叙承认。 她爱安迟叙,那不是包养。 “我爱你。”安迟叙不说“你爱我”,轻笑着吃上她的妈咪。 * * * “不尽兴。”安迟叙抱着晏辞微的背,贴着光洁的肌肤,感受她骨骼的起伏。 “嗯?”晏辞微正在收拾狼藉。 今天已经够疯了。 安迟叙被牵着予取予求,就差戴上项圈,被晏辞微掌着下跪,挨巴掌,接受真正的tiao.jiao。 就这样安迟叙还说不满足。 晏辞微侧过头,得到一个亲吻。 吻得很烈。安迟叙在享受上气不接下气的窒息感。 好像是安迟叙有点疯了。 晏辞微顿了顿,抚过安迟叙的头。 “很晚了,团团要好好休息才是。周末陪你,两天都行。” 晏辞微是好妈妈。她要照顾好她叛逆期的女儿。 很难。但今夜颇有成效。 瞧她的团团变得多热情。 “我爱你。”安迟叙咬住晏辞微的耳垂。 “乖团。”晏辞微稍微有点招架不住,抱着她的小顽皮进浴室。 “不看了吗?”安迟叙乖乖张开双臂,让晏辞微抱着她洗。 把一切都打开。 “手机?不看了。”不过是调.教的手段。 晏辞微不担心安迟叙的聊天记录有见不得她的内容。 “想给我看?”搓了两下,安迟叙扭到浴缸另一头,跟滑泥鳅一样,晏辞微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可以看。”安迟叙被重新捉住。 晏辞微不过重新养了她几天。成效颇丰。 她肌肤都比之前更细腻饱满了。 晏辞微给她冲洗干净,连着吻了好多下。 “有什么想让我看的?”晏辞微反而没了兴趣,失笑揉过安迟叙的头。 “安予笙?”她猜都能猜到。 安迟叙摊在她怀里,眼里的光颤了颤。 “……你要回去吗?”安予笙大概要安迟叙回老家。 每次联系安迟叙就这么点事,晏辞微都乏味了。 劝也劝过了。安迟叙要是冥顽不化,她就只好把安迟叙关起来了。 这样,无论那间阳光房,还是那对嫁衣。都有了去处。 “不回。”这次安迟叙比任何时候答应都快。 她捏过晏辞微的脸。 “她喊我回去给妹妹过生日。我不回。”也许听话也是报复。 安迟叙头脑还在发热呢。嗡嗡的,把她五感都变得模糊。 现在她不止看不清晏辞微。 听也听得暧昧,闻也闻得模糊。 只有晏辞微抱紧她,天竺葵香浓郁到无法忽视。 安迟叙才能闻到熟悉的苦香。 ……她喜欢天竺葵的味道。 于是她抱紧了晏辞微。 “不回。”晏辞微深深的回应着她,势必要把她全部吞没入.体,抱得这样紧。 “我给你过。” 天竺葵的味道真让人安心。安迟叙闭着眼,她快被晏辞微搂紧到散架、无法呼吸,喉头挤出一串笑。 “那是我妹妹的生日。不是我的。” “那也没关系。都能过。”过去两年她错失了安迟叙的生日,刚好补上,还不耽误今年的。 洗完澡,晏辞微可算把她莫名亢奋的小猫伺候好,送上床了。 她躺上去,小猫就挪到她身边,亲昵的贴着她,好整以暇。 “看来是真没尽兴。”晏辞微忍不住拍了安迟叙一下。 安迟叙翘着塌了半边身子。 是在邀请。 “睡觉。睡不着喊我,到时候给你念故事。”晏辞微不得不无视这份难能可贵的邀请。 她拖着安迟叙往下躺。 半晌,安迟叙呼吸平稳。 晏辞微也放心闭眼。 ……两个小时后。 安迟叙睁开眼,亢奋结束,头脑冷得发痛。 她望了一眼身旁的晏辞微,心跳又一次加速。 看了许久。 月色都淡了,安迟叙才悄悄伸手。 把晏辞微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过来。 输入自己的密码,解锁。 她打开了晏辞微的手机—— 作者有话说:感觉两个人都有一丶丶疯了[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58章 第 58 章 没法再假装 安迟叙不知道她妹妹的生日究竟是什么时候。 安予笙从七月初就开始给她发消息。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唤她回家。 也许妹妹的生日在八月中旬。 她也不在意。 晏辞微也不在意。 她只挑了一个有空的周末, 给团团补偿这两年的生日,省的今年的没法好好过。 两年了。 安迟叙睁眼看见一条夸张的红缎带,眉眼弯成线。 ——团团生日快乐 16岁开始的每一个生日, 晏辞微都会给她过。 曾经上学时过得简单。不过一份礼物, 一个蛋糕。 最放纵的一次是晚自习晏辞微偷偷牵着安迟叙溜出学校,去预定好的餐厅约会。 大学之后活动更丰富点,晏辞微会带她去周边旅游,装病请假的那次她们看了临市水乡的风景。 如今两年过去。安迟叙无暇也无心给自己过生。 十一月最初的那一天与任何一天无异。 没有朋友,亲人也不会记得给她发祝福。安迟叙都快忘了自己还有生日可过。 现在爱人回来了。 晏辞微抱住她意外早醒的团团, 亲过她的脖颈。 “姐姐~”安迟叙被亲得痒, 一个劲往旁边躲。 “生日早安吻。不喜欢?”晏辞微搂紧她的腰, 指甲也不安分, 轻轻的刮着。 “痒。”安迟叙终究被捉进她怀里, 一身激灵,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浑身绷紧着,又被晏辞微捉弄了好几下。 “洗漱去。早饭吃了再拆礼物。”晏辞微玩够了,把小猫捉起来, 抱到浴室。 安迟叙脖颈上还留着特殊礼物呢。 一片片的红痕看起来有些微妙, 好像被虐待了一般。 只有安迟叙自己知道,这些都是晏辞微吻出来的。 安迟叙的舌头忙着做别的事, 应付不了晏辞微的感觉, 晏辞微就照着她肌肤一顿乱啃。 “横幅呢?不收了吗?”安迟叙都懒得站稳,几乎靠在晏辞微怀里,整个人软乎乎的, 就要晏辞微抱着。 她的发问是下意识的。 晏辞微手顿了下。 “很重要吗?总之不会让你睡觉时被它打。”轻飘飘的揭过这件事,犬牙不带力气得磨过安迟叙的肩膀。 “好奇嘛。”安迟叙扭了一下,勉强逃离晏辞微的魔牙。 她皮肤被吻得发痛, 晏辞微随便碰她一下她都能跳起来,更别说齿尖接触,哪怕只是玩闹似的咬。 安迟叙起的比计划早,过于兴奋不肯再睡。晏辞微不得不把她按在床上。 “我都洗漱了,姐姐……要不你把我捆起来?”她最近对这方面的事异常感兴趣。 晏辞微定定看了她三秒,而后找出放在床头柜的绳子。 “这可是你要的。”晏辞微很“听话”。 安迟叙手脚被束缚在床上,晏辞微不来解救她,她就会一直被困下去,处境比睡美人更糟。 却是她所希望的。 这大约是调.教的力量。 晏辞微已经不需要开口,安迟叙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而后,主动提出。不要晏辞微难堪。 “挺漂亮的。我们团团的身体……很可爱,很美。”晏辞微捆完,像看一件艺术品,竟是亮了弯着的桃花眼。 深渊反出的光最诱人、最危险。安迟叙对上这双沉沉的眸子,心口紧得发痛。 她有些期待—— 晏辞微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在她腿上。 不痛。 只有些发麻的痒。 晏辞微不敢拍得太重,怕自己藏了许久的血性被激发,又怕让安迟叙太舒服。 惩.罚结束了。或者说,即将开始。 “痒……”见晏辞微要走了,安迟叙忸怩着挽留。 “乖一点。姐姐做完早饭就回来。”晏辞微停了一秒,似乎要把眼里的光都渡给安迟叙。 像接吻时互换的空气。只属于彼此的气息暧昧、缠绵,粘腻到让人不适的地步。 安迟叙略仰起头,眼神已然迷离。 “救你。”晏辞微把骑士的判词说完。 留下被她软禁的公主。 * * * 早餐丰盛到安迟叙有点吃不动。 晏辞微今天做了粤式早茶,十余种点心摆在桌上,看得安迟叙有点呆。 她也就等了十几分钟吧? 被放置的时候很难正确的感知时间。 安迟叙不知道晏辞微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但,晏辞微一直有很多秘密。背着安迟叙也会做很多事。 只是晏辞微能看透安迟叙而已。 看不透就跟着她,抱着她,直到把暧昧的外衣撕下来。 “真可爱。”晏辞微欣赏着小猫的呆脸,指甲挠过她的脸蛋。 安迟叙侧脸,被她一把捞入怀。 “还是得妈咪喂你,对吗?”说着晏辞微便抱着安迟叙坐下。 插起一块马蹄糕,送到安迟叙嘴边。 马蹄糕已经被切得很小。 安迟叙乖乖张嘴。 晏辞微把琥珀色半透明的长方体压在她舌尖。 反复碾过。 晏辞微不许她咬。她牙齿有一点动作,叉子就会打上去。 也不许她吞。牵着糕点的绳索被晏辞微牢牢掌控。 食物,也是可以握在手里的鞭子。 安迟叙在本能的干呕中看见从自己身上牵出的丝。 她被训得毫无还手之力,心跳飞速,一顿饭吃完已浑身是汗。 晏辞微提着她就像提小猫,两个人进了浴室。 * * * 晏辞微很克制。安迟叙是不太安分,但她必须听话。 出来晏辞微给她擦过水,将一只礼物盒子摆在她面前。 “今年的?”安迟叙又活过来,满眼水光,亮堂堂的可爱。 “准确来说是去年的。”晏辞微拿着毛巾给她处理脖颈上最后几颗水珠。 她擦得有些太认真了,好像真的是在对待无价的珍宝,舍不得她有一丝不完美。 “拆开试试吧。”晏辞微放下毛巾,说着代劳打开了礼物盒。 今年她给安迟叙准备的,是一套崭新的嫁衣。 她们都有,是成对的。还有戒指、首饰、鞋…… 离十一月只剩三个月了。 安迟叙比起两年前,尺寸不太一样了。但就算她还能穿,晏辞微也会给她重新定做。 照这个进度走下去,今年这套总不会浪费了。 而去年的生日礼物,也是一套衣服,红色的,怪喜庆。 安迟叙看清裙子的模样。 常服款式,及膝长裙,四季都能穿。很有设计感,低调,细节处却满是珠光宝气,华贵奢靡。 主题元素是红蝴蝶。 还有些零零散散的花,瞧着像天竺葵。 首饰更明目张胆,天竺葵特别的花团点在中心,串起整套珠宝。 这都是晏辞微给安迟叙定做的。 安迟叙抚摸过布料。 窗花一般的蝴蝶每一只都不一样,是手工缝纫。 她不会知道,每一只蝴蝶每一朵花,都是晏辞微熬夜亲自缝的。 这已经是第五版了。 “来,乖团。”晏辞微从安迟叙手中接过这一尾裙。 “姐姐给你穿。”她的宝贝的生日,就是要穿她做的衣服,吃她做的饭。 安迟叙乖巧如猫。扣子系上后,安迟叙讶然。 裙子的尺寸是合身的。每一寸都刚刚好契合,也不知道晏辞微是什么时候做完的。 “这些就不要取了。”晏辞微把珠宝也戴在安迟叙身上。 玉镯、吊坠、胸针。款式都不复杂,平日也能戴出门。 “还有前年的。”等安迟叙整理完,晏辞微又拿出一个盒子。 “好多呀。”分开的两年,晏辞微竟一次不落的给她准备了礼物。 她都没有…… “给你的东西。我还嫌不够。”因为行动受限,和安迟叙不在一起。晏辞微只觉得自己准备的不够好。 “那我没有给你的,怎么办?”安迟叙打开盒子,出乎意料的是一只缩小版晏辞微。 又一只布娃娃。比家里那只旧的略长些,看起来像三岁的晏辞微和五岁的晏辞微。 安迟叙不自觉抚过布娃娃脸上的红痣。 旧的那只发过霉,她只是舍不得丢。 现在她有新的了。 “你回来爱我,就够了。”晏辞微把娃娃从安迟叙手中取下。似乎连她自己的布娃娃的醋都要吃。 安迟叙睫毛顺着动作垂落。 晏辞微牵着她的手向后,彼此搂紧。 安迟叙压着晏辞微的腰,呼吸轻缓。 爱吗…… “真没有给我的?”抱热时晏辞微终于忍不住。 “我的回忆录?”安迟叙收了情绪,哂笑。 “好。” “你还真要啊。日记一样的东西。” “你先说要给的。” 晏辞微咬了安迟叙脸颊一口。不重,牙印都没留下。 也许,是她更爱安迟叙。 晏辞微感到满足。 * * * 别墅有能唱歌的房间。晏辞微牵着安迟叙往那边走。 路过阳光房,安迟叙忍不住侧头,探过去。 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猫爬架、猫砂盆、猫饭盆。 当然也没有橘子。 安迟叙眨过眼,水雾清洗她的视线,阳光房里也不会再出现任何橘子的痕迹。 倒是,她喜欢的饰品盒已经摆在书桌上了。 晏辞微拽了安迟叙一下。 安迟叙回过头,不再走神。 私家ktv更干净。 晏辞微调着声音,把歌给安迟叙点上。 除了晏辞微,还没有人知道安迟叙唱歌好听。 记忆里的ktv从来只有两个人。安迟叙拿着话筒,干脆趴晏辞微身上闹。 两个人闹了四个小时。晏辞微又带安迟叙出门逛了公园。可惜公园里没有湖,她们没能一起划船。 回家吃蛋糕和长寿面。 蛋糕似乎也有晏辞微亲自调整的成分在。巧克力上的贺词像晏辞微挤上去的。 “一人一半。”安迟叙咬着巧克力,凑到晏辞微面前。 晏辞微抱着她的腰,跟她对着啃。 然后当然亲到一起。同样的味道在两个人之间传递、化开。 甜腻也被茉莉的清香、天竺葵的清苦中和。 蛋糕不大,够她们两个人今晚加明早的份。 只是蛋糕这么方便的食物,吃到一半氛围自然不正经起来。 …… “我要洗手!”安迟叙终于受不住,把晏辞微推开。 谁想出来的用奶油在晏辞微身上写字? 晏辞微又不跟她好好猜,每次都罚她,罚得好痒,好痒。 她们这么了解彼此,她不信晏辞微猜不出来。 就是故意的。 安迟叙把最后一团奶油拍在晏辞微身上。 “不许,团团。”晏辞微捏着她的手,把她按下去。 浑然不顾自己身上满是甜腻。 “还没服侍够呢。” 安迟叙不想玩,晏辞微自会带着她。 “现在换团团来猜吧?”晏辞微彻底掌住安迟叙发腻的手,毫不犹豫往自己身上画。 安迟叙红半个身子,眼都快被欺负出氵了。 “……妈咪。”安迟叙就知道晏辞微要写这个词。 她被松开的那一刻赶紧把那个字抹掉。 哪怕她身上不剩什么奶油,刚刚那个词根本没留下多少痕迹。 在妈咪身上写妈咪。如何不是一种亵渎? 安迟叙最知羞。 “乖。”晏辞微佯装不知,权当她在喊自己。 “去洗吧。我收桌子。”终于放她一条生路。 安迟叙红着脸进了洗手间,长长呼出一口气。 心怦怦跳着,满是纯粹的喜悦。 恍惚间她回到了二十岁那年。没有烦恼,没有自我,没有痛苦的日子。 彼时的生日,晏辞微也带她这么过。给她送好多好多东西,带她吃饭旅游,又欺负她,戏弄她。 时间过得真快啊。 蛋糕上的数字都从20变成24了。 等今年十一月到了,她就要真正的步入25岁了。 安迟叙摘下银饰,想把它也好好清洗一下。 手腕上被刻了许久,已经深到消不掉的字闪过她的眼。 ——Mommy。 安迟叙的mommy。 安迟叙是mommy的。 猩红的字母突突跳起,安迟叙没了动作,只有水声唰唰流。 心口慢慢冷了。 回不去的。 安迟叙睫毛也枯了,慢慢的洗着手,最后把银饰戴上,让mommy刻得更深。 总有一天,这字会磨破她的皮肤,穿透她的血管,融入她的骨髓。 她们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 * * 入夜,布娃娃的附赠品被晏辞微取了下来。 不过一只项.圈。 安迟叙这会儿被kun着手脚,gui坐在床上。 钅寮考带着铃铛,只是呼吸都会叮铃铃的响,提醒着安迟叙她的身份。 ——不过是阶下囚,笼中鸟,妈咪怀里的好女儿。 她看见晏辞微手里的东西,不自觉抬头。 她配合过头了,大概从银手镯贴上肌肤的那一天起,她就在等。 这项.圈却不是给她的。 晏辞微把头发往后甩了下,露出光洁漂亮的脖颈。 安迟叙咽了下口水。 她抬起手。 手边的铃铛汀汀响。 她最喜欢给衣物加铃铛,大概这也被晏辞微学了去,用来羞辱她。 安迟叙想要保持呼吸平稳,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铃铛依旧清脆。 她转瞬便放弃了脸面。 总归她喜欢这样。 晏辞微便将项.圈放在她掌心。 仿佛这是至高无上的恩赐一般。 安迟叙的神明为她降下泽惠。 却是要这小小的顽劣信徒亲自替她戴上这份束缚。 晏辞微保持着平日的微笑。 漆黑的眼泛着猩红,血淋淋的盯着安迟叙。 听着止不住,让人害臊的铃铛吵。 安迟叙已经靠近了。她们之间还有上下位的差距,安迟叙太低,晏辞微太高。 只是,晏辞微不需要低头。 她可爱的团团。赤.裸的信徒,忠实的小猫,天真的女儿。 自会努力跪坐起来,摇摇晃晃着铃铛,替她系好那只项.圈。 所以,项.圈戴在谁身上都一样。 牵引绳依旧在晏辞微手里。只是她扯着安迟叙前进,或者引诱安迟叙跟随的区别。 安迟叙总会跟上来。她想要咬住牵引绳,冒犯她伟大的妈咪。 安迟叙刚系完,抓着项.圈的手就被晏辞微按住,往后引。 其实,就算安迟叙留在原地。 晏辞微也会上前,把没有意义的牵引绳交到安迟叙手上。 假装,是安迟叙掌控她。 * * * 暑假过去了。 九月已是金秋。安迟叙今天要穿的是长裙小马甲,晏辞微看过天气,给她换了双长靴,钻了她最喜欢的铃铛。 又给她梳了新的双马尾。低马尾垂在耳后,还有复杂的几股小辫子做妆点。 走在公司里,大家都对她见怪不怪了,没有谁凝视她。 安迟叙也习惯了。晏辞微养她也有一月多,没事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蹦回晏辞微办公室,晏辞微正在接电话。 表情罕见的沉闷。 “……没有的事,母亲。”她语气也不如平时那般柔和,冷透了血脉。 听见安迟叙进来,晏辞微想放下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异常难缠。 安迟叙抱住晏辞微,竖起耳朵,果真听见她在问自己的事。 晏辞微的母亲一直都不乐意晏辞微和自己交往。 晏辞微已经被烦恼起码一个月了。 安迟叙在她手机上看见的。 心跳隐隐加速。 她等也等了一个月了。 “她本就是公司员工,在公司拍到她,有什么不正常?”晏辞微的眉眼满是不耐烦。 “四九城的总部很闲吗?没事的话我也可以回去。”甚至还放了狠话。 晏辞微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我不想吵架。母亲,你该去忙了。”晏辞微先挂断了电话。 连叹息都不敢有,低头抱紧她的团团。 “家里的事?”安迟叙假装没听出来和自己有关。 “……嗯。你不管,乖团。刚刚怎么不在?” 晏辞微在说话间把表情也调整好了,抱起她喜欢赖成一团猫的安迟叙,亲过她的额头。 “李总监有资料给你,你刚刚在开会,就顺便拿上来了。”安迟叙把东西放在桌上。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安迟叙把它当举手之劳。 晏辞微却眯了眼。 “团团,我不是说过,你不需要工作、受累吗?” 她语气骤冷,和方才与母亲同话的态度相差无几。 让毫无防备的安迟叙仰起头,惊了一下。 晏辞微连这点事都不允许她超出掌控。 她好像没法再假装,自己能接受这样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申请了插画活动[撒花]两天内能过审,上线会有提示!大家可以抽抽看 顺便两个人的年龄和交往时间因为安迟叙是下半年生日,导致我一直有点弄混了,这章年纪是准的,她是马上25岁,等到25岁生日,距离她们分开也差不多三年了,完结之后再来修 第59章 第 59 章 藏起来 夏热尚未褪去, 结束的只是暑假。 安迟叙想,她该开学了。 季度会议如期召开。 晏辞微那天敷衍母亲似乎敷衍的很到位。 安迟叙没再听到她母亲来电话,晏辞微当真了解她的母亲。 还得另想办法。 安迟叙坐在会议室边上, 听得认真。 往常会议与她无关, 又有太多她听不懂的东西,大多时候她听得昏昏欲睡,只是在等晏辞微结束。 今天却拿了手机,在备忘录做记录。 她拿不到别的。晏辞微不给她电脑,更不会给她纸笔。 这不过是一次尝试。 安迟叙把会议要点打在备忘录里, 试图做一个合格的助理。 会议室靠后的地方, 慕风跟着新上任的策划总监, 在准备她们要汇报的内容。 慕风不时看过安迟叙一眼。 她们的小组已经合并完成, 现在有四十个人, 是整个s市分部策划部门最大的小组之一。 拿到《暴风营地》这样的项目也显得理所当然,到现在,已无人在意她们当初如何拿到,只知一、四两期的内容都由她们负责, 剩下两期还在激烈竞争中。 随着团队规模扩大, 新来的项目也更有含金量。 只可惜…… 慕风和安迟叙对不上眼。一个月过去,她也明白了何语檐当初说的话。 晏辞微这个人很复杂。明明该对外人雷厉风行, 对爱人和颜悦色。 却不许安迟叙做她该做的工作。 就连交接内容有问题, 慕风都没法去问安迟叙。 每次想去找她,电梯都不许她进25楼。别的地方,她也蹲不到安迟叙。 直到慕风她们开始汇报, 安迟叙才和她对上眼。 只有一秒。什么信息都没能留下。 安迟叙心底一阵空寂。 她有些怀念当组长的日子。也许她做的不够好,但至少她有事可做。 人可以放一个月的寒假,两个月的暑假。 但她没法自欺欺人到将就过一辈子。 会议结束, 安迟叙把最后一个字打完,侧头便看见贴在她身边的晏辞微。 “姐姐。”安迟叙关上手机,指尖带了些踌躇。 “乖团。”晏辞微朝她伸出手,桃花眼满是柔光,清灵灵着充满爱意。 安迟叙搭上她的掌心,被她牵了起来。 “刚刚很无聊吧?一直在玩手机。”晏辞微知道安迟叙每次开会都想睡觉。 以前还会留她在办公室一个人玩,当她放暑假时无所事事的女儿。 自从安迟叙顺手把资料带上楼,晏辞微便不再给她自由,每时每刻都要牵她在身边。 “困。”安迟叙自觉把手指探入晏辞微的指缝。 十指相扣着,晏辞微慢慢安定,旁若无人的将安迟叙带入怀抱,走小电梯上25楼了。 安迟叙贴在晏辞微肩膀上,心却紧张。 一收一收的猛跳着。发痒、发痛。 她还必须压抑呼吸,不敢叫晏辞微发现端倪。 但晏辞微的手臂也很敏感。粘着安迟叙发汗的衬衣,贴着她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数出她鼓动的频率不对。 “怎么了吗?很热?”进了办公室,晏辞微抱着安迟叙坐下,没想揭过这件事。 她们太熟悉彼此。晏辞微最能看穿安迟叙的伪装。 安迟叙心跳成这样,一定有事瞒着她。 安迟叙心脏又一次猛缩。 她对上晏辞微的眼就知道她完全暴露了。 她不过是讲台下自以为悄悄违规的乖乖女,一举一动都被她的老师看得一清二楚。 晏辞微眨眼。桃花眼动了动水光。 安迟叙便无力抵抗,交出了手机。 “会议记录。”她声音放得很轻。 “给你。”以前晏辞微是部门总监,安迟叙也要给她发会议记录。 如今当了助理,反而无所事事了。 安迟叙没敢再看晏辞微的眼。 那双眼里的柔光,也如愿消失了。 化为阴森的冷气。 “团团。”晏辞微接过安迟叙的手机。 “看来下次,这个也要没收了呢。”她眉眼含笑,腔调亦带着不可忽略的笑意。 话语被衬得愈发诡异。 像怨鬼。 安迟叙一个激灵,看见晏辞微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删她写好的会议记录。 晏辞微按得很慢。长按能加速,但她偏要用指甲一下下地敲键盘。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晏辞微越来越不耐烦。安迟叙在敲击声中不自觉的颤抖,好像那指甲笃笃地打在她脑门上,是某种催命符。 咚—— 重重的一声。 安迟叙闭上眼一个激灵。 晏辞微只是没能拿稳手机。 空气都被吓静了。 安迟叙听不见声音,惶恐难安,顶着害怕也要睁眼去看。 晏辞微只是在俯身捡手机。 她的动作完全没有声音,布料间的摩擦仿佛彻底消失。 背脊冷冷的冒着白气。 捡完,晏辞微返回备忘录主界面,直接删除了整个会议记录。 备忘录里还有许多别的内容。往下走晏辞微还能看见安迟叙开玩笑说要给她的回忆录。 晏辞微没有动更多东西,关上屏幕,静静的看向安迟叙。 安迟叙太习惯她这样的注视,竟比刚刚安心了一些。 无非是要给她惩罚。 安迟叙心痒难耐。终于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 不过是明知故犯,做下不可能成功的反抗。 求主.人一次垂怜。 晏辞微站了起来。 安迟叙垂下头。等待着疼痛和血腥降临。 伤口好了一个月,她还惦记着那份刺激感。 可晏辞微错过了她。 离开沙发,往办公桌走。 安迟叙愣愣抬头,想要跟上,却被晏辞微周身的寒凉震慑。 等晏辞微转身,安迟叙已经收了脚。 她好像真的又被晏辞微掌控了。可是区区一个月,如何跟自由的两年相比? “团团。”晏辞微回到她面前,手机已经被锁了起来。 安迟叙抿着嘴回望,嘴唇薄得倔强。 “是姐姐哪里做的不好吗?”可,晏辞微只是蹲下了。 近乎半跪着,仰头看向安迟叙。 她们从来没有如此姿态,上下位互换,晏辞微卑微得跪着问她诛心的话。 安迟叙张着嘴深深埋头,一双眼躲不过晏辞微的追踪。 她必须一定非得被晏辞微盯着。 呼吸都变慢了。 晏辞微下垂的眉毛好伤人。比在安迟叙身上留下直愣愣的一刀还痛。 她眼底的清泪好像腥红的血。凄凄得,眼睛挖出来一样可怕。 安迟叙不敢看,却不被放过,必须直面晏辞微的眼泪。 “团团……”晏辞微伸出手,仿佛那只手满是被安迟叙弄出来的伤口,血淋淋的全是骷髅,又布满疲惫的褶皱。 “是哪点对姐姐不满意,才一定要这么伤害姐姐?”她抚上安迟叙的脸颊。 像刀。 在割安迟叙的皮。 安迟叙本能往后瑟缩,晏辞微狠一用力,捏住她的脸颊。最脆弱、最细嫩,也是平日最喜爱的地方。 安迟叙吃痛闭眼,却发觉晏辞微所谓掐捏不过是她的幻觉。 晏辞微只是在抚摸她。 “我,我……没有……”解释都显得苍白。 晏辞微的食指拂开安迟叙眼角的泪。 “那就乖一点,好不好?不要让姐姐这么伤心。”她慢慢换回一个笑。柔和似秋水,一如既往的温润。 安迟叙心惊了一下,转眼已本能的落入晏辞微的怀抱。 她们哪里变了上下位。 安迟叙埋头深吸一口天竺葵的苦香,拽紧晏辞微的衣襟。 一直都是,晏辞微引导她。 哪怕晏辞微戴上项圈,下跪低泣。 * * * 安迟叙失去了手机。 但那个中午,她们在办公室闹得厉害。 她如愿得到了晏辞微的撕咬。怪疼的,安迟叙很喜欢。 她靠着晏辞微发呆。晏辞微工作忙陪不了她,她没了手机什么都做不了。 “后天就还给你。”晏辞微摸摸安迟叙的额头。 安迟叙猜,晏辞微会限制一部分功能。 “先忍一忍。毕竟是团团先犯错,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吧?”晏辞微还会哄她的团团。 “嗯。”安迟叙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 咬是惩罚。捆绑是惩罚。囚禁是惩罚。 收手机,自然也是惩罚。 只是安迟叙不喜欢罢了。 晏辞微给她一沓红色的卡纸。 安迟叙默然,开始折蝴蝶。 她显然有些生疏了。之前折的那只也不怎么好看。 折了十几对又觉得无趣,就拿着笔开始画晏辞微。 晏辞微中途来看了一样,给安迟叙的自画像添上几笔雀斑。 “我长这样吗?”安迟叙轻颤睫毛,浅笑着。 “比这可爱。”晏辞微点了点她的鼻尖。 两天后安迟叙拿到新手机,这件事似乎就算过去。 安迟叙输入晏辞微的生日打开新手机。好像也没有什么功能被禁用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没收的这两天,只是对她进行的调.教。 现在她生不出记录会议的心思了。 * * * 晏辞微看得再紧,她们也没法做到每分每秒都在一起。 总有去卫生间的时候。 在公司,晏辞微也不好意思跟高中生一样跟着安迟叙一起去。开完会安迟叙急,晏辞微就在门口等她。 厕所里刚好还有人。 看见是慕风,安迟叙洗手的动作都顿了下。 “安姐!”慕风也很意外,顾不上地点不对,拿出电脑就开始问安迟叙交接的事。 安迟叙赶紧把手洗完擦干。她就说怎么觉得不对,她把资料留给慕风之后,她们都不需要再开个会交接的。 原来只是晏辞微把人拦了下来。 “沈既白那边要多跟她本人沟通,和经纪人说没有用。这些我是和她商量过得出来的,原版也给你们看过……”安迟叙一秒恢复工作状态。 熟悉感催生着多巴胺。 “梅映霜不通过你们好友,那我也没有办法,去线下问吧。第四期结果都出了,也不一定要私聊,她们组一般不做小动作,要小心另一个……” 慕风其实没问两个问题,安迟叙兀自叮嘱了一堆话。 “安姐,其实这些我都有做……”慕风只能弱弱开口,还没能打断安迟叙老母亲一样的叮咛。 慕风不说话了。 她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黑影,想将电脑拿回。 电脑还在安迟叙手里呢。她抬手去抢,动作比不过黑影。 安迟叙肩头被轻拍了下。 她话停在这儿,不必侧头都知道是谁。 电脑被慕风拿了回去。 “安,安姐,我没更多事了,你先跟晏,晏总走吧……”慕风咽下口水。 谁都知道晏辞微对安迟叙的占有欲多强。 到了不许任何一个人靠近安迟叙的地步。 她还以为晏辞微不在,才问的…… 安迟叙垂了手,保持面对慕风的姿势,没有回头。 “嗯。你走吧。”她无话可说了。 感知到晏辞微来的那一刻,所有关于工作的词全都消失。 是掉进水中的冰块,再也捞不起来。 慕风甚至来不及把电脑装回背着的包里,只抱着它冲出了卫生间。 静默。 肩膀上那只手重了。 安迟叙这才机械的回过头,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脸上难得没了笑。 寂静如死。整张脸都没了生机,惨白是霜。 连眨眼都没有了。 安迟叙有一秒怀疑,她的爱人早就不是活人,是逝去已久的尸体,被冤魂操控。 “……姐姐,我知错了。”安迟叙转过身,望向晏辞微。 她又一次主动认错。 十八岁那年她曾频繁同晏辞微认错。 毕竟晏辞微是她的母亲,她的教养者。 这样的存在,怎么会出错呢? 把她惹生气,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安迟叙道歉完低下头,等待着晏辞微的宣判。 “我原谅你了。”晏辞微只是松手,挽住安迟叙的胳膊。 牵着她离开。 安迟叙望向走廊。慕风的身影早已消失。 她们小组的办公室也搬了地方,这层楼换了新的人,没一个安迟叙认识。 陌生的脸在办公室里忙忙碌碌。 光影把她们和安迟叙隔开。 安迟叙垂眸,贴紧晏辞微一点。 晏辞微搂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背脊。 乖团。 她从来都该只有她。 * * * 晏辞微应酬多了起来。 安迟叙对那些场合感到不适,晏辞微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总喜欢带她出门。 最近第三次了。 安迟叙坐在车上心里满是盘算。 她只是一只很弱的流浪猫。晏辞微是她的主人。 怎样才能咬伤她的主人? 说到底,她有爪子和尖牙,最难越过去的,只是心里的坎。 今天的应酬来的人最多。安迟叙看过晏辞微的手机,在名单里看见好几个姓晏的。都是分支的人,但她们都认识晏明琼。 安迟叙闭上眼。 “很快的,团团。吃个饭就走。”晏辞微蹭过安迟叙的脖颈。 安迟叙拍拍她的手背。 晏辞微顺势扣紧她的手。 晏辞微心里隐隐不安。说不出哪儿不对劲,明明团团最近两周都很听话,前面几次应酬也是这副无精打采的表情。 团团是不太安分,她要行动,从来都有痕迹。 比如夜晚偷看她的手机。 晏辞微一直知道,一直没管,安迟叙想看,那给她看就是了。 晏辞微也不知道安迟叙想找什么。一个半月过去,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没有任何异常,晏辞微只能解释为自己心在乱。 可能是母亲又一次准备来s市了。这次没有晏昭吟,母亲只是来管自己的。 可能她们分开的日子快到了。入了冬,她们分手这件事就会变成三年前的事。 可能新定做的婚纱也快到了。 晏辞微抱紧安迟叙,深呼吸掩饰着不安。 安迟叙回到晏辞微怀里,她准备好了。 进了宴会厅。又是安迟叙不认识的人。 她却比平日都淡定,在晏辞微和人攀谈时上前。 “你这次还带了伴侣啊,真少见。”那人看了眼安迟叙,只跟晏辞微说笑。 “不是伴侣。”安迟叙先晏辞微一步开口。 “我是她养的金丝雀,你好。”唐突又怪异的跟那人打招呼。 “……团团!”晏辞微心脏收紧,预感应验了,她却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她乱说的。她是我未婚妻。”晏辞微想要赶紧挽回,牵起安迟叙的手,要给外人展示她们爱的戒指。 可她的动作早就出卖了她们的关系。 晏辞微就算开口,她们心底也只会认为安迟叙是个玩物。 安迟叙干脆认下。 “主.人,您不希望我这样吗?”她声音不大。 仔细听却很清晰。 跟晏辞微攀谈的少姥怪了脸色,四周听见安迟叙话的人纷纷交头接耳。 “不是,团团你在说什么啊,平时不都是喊我姐姐的吗?”晏辞微当真急了。 她好像真的不该带安迟叙来应酬。安迟叙报复的方式太疯,这一次她竟有些招架不住。 “您说的是。姐姐。”安迟叙低下头颅。 她本就是晏辞微养的小猫。 这一个多月彻底变成了金丝雀。 她听见有人在说,要把这件事告诉晏明琼。 她的目的达到了。 …… 回程二人全程无话。 晏辞微连表面和谐都不肯再装,冷一张脸,猛踩油门。 安迟叙被她锁在副驾驶上,神色清淡。 晏辞微不想和她分开。 她也不想提分手。 那,总得有人帮她们。 一个甩尾,车停了下来。晏辞微摔上车门,来到安迟叙这边。 她动作是该粗鲁。安迟叙不必对视都能感受到她有多生气。 落在安迟叙身上,却没多少疼痛。 她被晏辞微抱了下去。晏辞微连双腿都不允许她用了,一定要抱着她走。 不生气吗? 安迟叙看不清晏辞微的眉眼,只能听见她过快的呼吸。 那,也不害怕吗? 安迟叙不知道两年前晏辞微如何说服她的母亲。只是自己没去订婚宴,后来分手晏辞微被罚过,想来晏明琼不会允许她们复合。 步伐声很轻。晏辞微向来不在意这些事,脚步很少收着,平日只是气质盖过声音。 安迟叙看不透她了。 只能扭动,当作挣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晏辞微终于明白安迟叙的打算。 她没有动粗,没有咬人,没有罚她的团团,让她痛。 那是没有意义的。安迟叙乐得如此,这些惩罚入不了骨。 “可惜。”晏辞微打开阳光房的门。 里面陈设被全部换过。 变成了晏辞微曾说过的那样。 有着安迟叙用惯的书桌椅,投影仪,摆件、饰品盒…… 装潢和安迟叙这两年在“出租屋”的房间一模一样。 只是多了一整个阳台的绿植,透明能看见花园的玻璃墙。 “只要藏起来,她发现不了你,就好了。” 晏辞微把安迟叙放在她最熟悉的沙发上。 轻柔的抚摸过安迟叙的鬓角。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一个吻落下。 安迟叙只感觉到冷—— 作者有话说:[闭嘴] 第60章 第 60 章 今晚我们一起逃课 17岁那年的安迟叙看不懂晏辞微这个人。 晏辞微对她这样好, 已经一年了。 就算是玩具,一年过去,新鲜感也该退去。 她们却依旧吃住同行。 安迟叙跟晏辞微的小尾巴一样长在晏辞微身后, 每天呆呆的抓着晏辞微的衣角, 眼帘被发丝关上,鼻尖又被发丝打开。 旧日的洗发水味道也很古早,不是花香型,更接近肥皂水的味道。 很温暖。安迟叙总会不经意多吸一口气,把味道闷进身体里, 再跟晏辞微要个拥抱。 那时的晏辞微已经是校园红人了。人美能力强, 家世神秘为人还低调。 走廊上经常能看见别的班同学悄悄往晏辞微的方向看, 来回走, 反复“路过”。 安迟叙看向她们的眼, 总觉得不那么自在。 她不喜欢她们这么看着晏辞微,又说不出这份不喜欢源自哪儿。 “有在听吗?团。”晏辞微戳了戳她的脸。 “嗯?”安迟叙确实走神,回首脸蛋写着呆,眼里只有晏辞微带来的光。 晏辞微捏了她好几下。 “看她们做什么, 我又不会理她们。”这句话说的很小声。晏辞微假意给安迟叙整理衣领, 唇瓣落在她耳畔,呼吸温热。 安迟叙一个激灵, 竟真的看不见窗外的陌生人了。 不适感淡了一点, 她抓住晏辞微的手。 晏辞微反手扣住她。“逮到你了,团团猫。” 安迟叙被她忽然开演的动作吓了一跳,旋即笑出声。 她的笑声始终很浅很轻, 像猫儿走过木地板。 晏辞微跟着她一起笑,她的笑却张扬,无论什么场合, 她总会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 “所以,今晚我们逃课吧。”晏辞微重新说了一遍。 安迟叙今天十七岁了。晏辞微养的小猫也有一岁了。 安迟叙说她没有在外面过生日的经历,晏辞微想带她体验。 “啊?怎,怎么逃课?”安迟叙被吓了一跳。她谨小慎微十七年,字典里哪儿有违反规矩这个词。 晏辞微明明成绩好,还参加学生会,领导各种活动,是老师的心头好。 怎么如此轻易说出打破规矩的话。 “晚饭就走,不回来了。作业不做了,我跟课代表说好了的。”晏辞微眨眼。 “相信我。我们出去过生。”只需要一句话,安迟叙被奇迹般的安抚下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安迟叙忐忑半天的心跳的更快,她忍不住撕了一张纸条,动作又慢又小心,不时看向老师确认没有被抓到,写下一句话。 晏辞微坐在她前面。她们总是前后桌,不知为何在一个组内晏辞微也没有和她同桌。也许是她还不够好。 “安迟叙,这个问题你来说。”老师当然看见安迟叙的小动作了。 她不知道安迟叙在做什么,也能感受到那频繁投过来的视线。 “啊……”安迟叙刚刚走神,没在听课。 无意间她被晏辞微带坏了,也开始不讲规矩。 晏辞微看见纸条的内容:【真的可以不写作业,晚自习不上吗?】 然后回过头告诉她。“答案是三分之根号三。” 安迟叙急忙照着说。 “晏辞微告诉你的答案不作数哈,下次别走神了。”老师也没多为难她。 全班都在笑。安迟叙包着眼泪坐下,耳根红得发烂。 晏辞微传纸条从来不会被发现。 安迟叙注意到时,桌上已经摆了一只折好的红蝴蝶。 她羞得不想看,有点怪罪晏辞微,又偏偏好奇,抓着蝴蝶忍耐。 终于等到下课,把它拆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爱心。 “乖团,羞成这样。”下课铃响晏辞微就转过头,看见她的猫整张脸还在发烫,眼泪汪汪的,想笑又不敢,只好伸手替她擦眼泪。 “还不是你……”她以前从来不会因为走神被点名的。 “我错了。我之后教你怎么传。”晏辞微牵起安迟叙的手,带着她往校门口走。 “不要。”安迟叙任她牵着,还有小脾气没被哄好,睫毛湿漉漉的,雀斑都快消失在红晕里了。 “就不能……”安迟叙走得慢,晏辞微牵着她也不想加速,就温温吞吞的,说话更慢。 头埋得很低,只盯着脚看。 今天不想看晏辞微。安迟叙嘴撅好高,她要晏辞微哄。 “嗯?”晏辞微走在前面踢石头,似乎没注意到她还在生气一样,步伐轻快。 她们要走到校门口了。 晚饭时间本来就能出校门,两个人走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 安迟叙看见门槛,忘了脾气和眼泪,回过头去看教学楼,顺着找到了三楼的教室。 真的要这么离开,做一定会被批评的事吗? 可每次被批评,晏辞微都会护着她呢。 风把安迟叙的碎发带向教室的方向,人潮从她身边走过。她和晏辞微的联系仅剩一根手指。 晏辞微却突然抱住她。 “下周我们就坐同桌吧。”时机刚刚好。 晏辞微咬住安迟叙纷飞的碎发,透过她发润的睫毛,看向她闪着清光的眼。 “……才不要你。”安迟叙是想说这件事。被晏辞微戳穿,反而不高兴了。 “我错啦。团团猫,不想跟我一起坐吗?”晏辞微把安迟叙抱出了校门。 哄着她往前走。 安迟叙看不见教室,这才扭过头红着眼看向晏辞微。 还吸鼻子。 “我才被老师批了……”她不高兴,火气很弱,但就是要往晏辞微身上浇。 “那我坐你旁边,不就不会被批了。走吧团团,今天是生日呢,请你吃好吃的。” 晏辞微揉过安迟叙的脸。把她揉得看不清表情。 安迟叙就这样轻易的被哄好,情绪好起来,往晏辞微怀里赖了会儿,钻着她的胸口,傻笑一声。 “坏团。”晏辞微想的有点多了,敲安迟叙一声,带她上了车。 安迟叙第一次去这样的饭店吃饭。好大一个礼堂,层高望不到顶,金灿灿的装饰耀眼,水晶灯把辉煌的颜色扩得更满。 晏辞微定的座位靠路边,没有河景,但夜色下,街灯一盏盏升起。晏辞微坐在安迟叙旁边,带着她往窗户上贴。 平日她都坐安迟叙前后,偏偏吃饭要坐安迟叙同桌。安迟叙掐她胳膊,看不懂,又不太爽。 晏辞微就抱住她。 “感觉被老师批评也值了。”安迟叙高兴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不就是没去自习没写作业,有什么大不了。 “是吧。有些规矩其实是明码标价,我们一起挨批,就可以换一次生日聚餐。” 规矩在晏辞微眼里不过是这样另一种价格。 她出身不同,眼界自然不一样。 当时的安迟叙朦朦胧胧的跟上她的思维。 在吃完蛋糕,被她抹掉嘴角的奶油时收到十七岁生日唯一的礼物。 一副过冬套装。 晏辞微亲手织的。帽子围巾手套袜子。 晏辞微总是对的。 后来回忆,老师的批评已经消亡在记忆深处。所谓找家长的惩罚,也被两个人的成绩糊弄过去。 安迟叙只记得那个冬天很温暖。 * * * 25岁的安迟叙猜到了晏辞微会把她关起来。 这是她难得了解晏辞微的时候。 不来自她们的爱,不来自晏辞微一如既往的疯狂,她刻意的刺激和引导。 只是因为,晏辞微的妈妈也被关过。 安迟叙早在听见裴绮玲的阳光房时,就看透晏辞微的行为逻辑,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晏辞微和晏明琼可是母女啊。脐带相连,血液相融。 晏辞微在晏明琼的子宫里过了一世那么久。 她们的每一个分子都互换过,相似到难分彼此。 晏辞微只不过在成为一个母亲,她的母亲。 安迟叙拿的是裴绮玲的剧本。 真正走进阳光房的那一刻,安迟叙意外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恐慌、愤怒。更没有悲伤。 反而带了淡淡的喜悦。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终于猜对了晏辞微的作为。 她想,当年的裴绮玲或许也是这样。 其实她们都有机会逃离晏家别墅,逃离这间不断散发鬼气的阳光房。 没有谁喜欢被关起来,猫会对锁她进笼子的主人龇牙,鸟也会为了自由撞死在笼栏上。 可是她们都爱着一个人。 因为爱,所以逃不掉。 安迟叙是成年人了。她学了两年如何对自己负责。她有主观能动性,她的境地怪不了任何人。 安迟叙自愿走入牢笼,伸出双手让晏辞微锁住。 不过是想要晏辞微的爱。她唯一能得到,唯一能确认的爱。 安迟叙品着这股诡异的喜悦。 比起晏辞微,她更看不懂她自己。 晏辞微却比她更了解她,早就知道这份喜悦,此刻正在引诱它爆发。 这就是母亲和女儿的区别。 安迟叙只能想,也许她们比上一辈更爱彼此。 晏辞微的吻一次又一次落下来。 安迟叙抱住晏辞微,像17岁那年一样和她讨一个拥抱。 晏辞微比17岁那年更爱她,回应相当激烈。 几乎要把她拆散架的抱法。 晏辞微将安迟叙放在给她准备的懒人沙发上,拥吻不断,一次亲一次呼吸,一次呼吸沙发一次深陷。 安迟叙就要被埋进沙发里。这沙发太软了,泥沙一般,稍有不慎整个人就会陷进去。 晏辞微当真要把她藏起来。 藏进自己的沙发里。 像安迟叙是一只小猫。 用沙发的四个角把她折叠起来,猫冲不破这简单的束缚,她会永远留在这间屋子里。 别的地方也可以藏。晏辞微抱起安迟叙,放在那张双人大小的床上,依旧是亲吻。 而后是给安迟叙留的书桌椅。安迟叙被按在书桌上,硬邦邦的桌面膈应着脊背,晏辞微用手当桌垫,吻过她的脖颈。 还有放投影对面的摇摇椅。单人的摇摇椅上总能挤下两个人,晏辞微慢慢解开安迟叙的衣襟,往下吻咬。 她留下好多印记。盖章一样给安迟叙烙上自己的印子。 手腕的一个mommy不够,她还要用牙咬遍安迟叙的全身,在她每一寸肌肤写下一个“mommy”。 安迟叙呼吸急促着想,今天可能要轮到晏辞微来…… 她很坦荡了。 安迟叙不介意,说到底都怪晏辞微不会。 而晏辞微略过了她的…… 只留下亲吻。 她的专属印记。 安迟叙…… 她一不小心给了晏辞微一脚。 晏辞微终于停下。 安迟叙红着眼,红着脸,红着耳朵尖。 和17岁那年分明没什么差别。她有脾气了,总是要晏辞微去哄的。 晏辞微也很会哄安迟叙。抱着她的背,亲吻她发红的耳朵尖。 …… 安迟叙伸出手想用,晏辞微亲吻她的手。 晏辞微已经不必开口。 她每一个亲吻都在说—— “我要把你藏起来。” 每一次摩擦也在说—— “我要把你藏起来。” 藏起来。 妈妈要把女儿藏起来。 主人要把小猫藏起来。 稚童要把玩偶藏起来。 安迟叙被关进了晏辞微给她精心打造的阳光房。 晏辞微离开时,安迟叙坐在能看见绿植的地方。 她没有回头,静默的望着层层叠叠的绿色。 “你想好这样意味着什么了吗?” 安迟叙的话好像是风在说,轻飘飘的分辨不出颜色。 晏辞微猛回过头,只看见安迟叙的背影。 那背影没有落寞,没有强装淡定。 只有真正的平静,如死。 晏辞微锁门的指尖轻颤。 她慢慢关上门,把唯一的通道锁了起来。 今天还没有过去。晏辞微还要去工作,还要去处理人言。 最重要的是,晏明琼打来了电话。一个又一个。在她们刚刚亲密的时候,随着她的呼吸震动。 安迟叙一定也感知到了。 晏辞微步履匆匆,没有接电话的打算。 不只是因为她厌恶晏明琼的管教。她更不想让安迟叙得逞。 安迟叙在晏辞微走后五分钟,看见书桌上有一只明晃晃的摄像头。 红灯闪烁。摄像头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65 第61章 第 61 章 你和你母亲好像 安迟叙静默着, 站在摄像头面前。 阳光房里光线正好。装潢经过晏辞微精心设计,即便是艳阳天也不会很晒,阴天也不会很黑。 暖调的光打在安迟叙身上, 照得她皮肤透亮。黑色的发也被勾出一圈浅淡的金边。 明明是温馨的场景。安迟叙却连眼睛都不眨, 无光的神色冷似霜,整个人仿佛冰封。 她站了太久。如今她当真一点事都不用做,堕落成了晏辞微的玩物,唯一任务只有活着。 所以站到阳光房都不曾再有阳光也没事。 给头脑放空一整天也没事。 不去思考自己是谁也没事。 安迟叙在黑暗中上前一步,开了台灯。 她打开电脑。晏辞微没有禁止任何功能, 理论上如果她想逃跑, 用这台电脑跟外界联系就好。 其实她的手机也还在身上。如果她有朋友, 她可以现在打电话给她们, 让她们来接她。 安迟叙当着摄像头的面, 检查了一圈房间。 晏辞微锁的只有通往别墅的大门。连接庭院的小门微微敞开,有细风钻入屋内,浇灌绿植。 ……所以她完全可以从这道门逃出去。 晏辞微离家的时间够久。只要她算好时间,支开管家保安, 就可以离开。 安迟叙构思了无数个逃跑计划。 可她最终只是坐回了电脑桌前。 她打开桌面上最显眼的软件。 那是一个链接摄像头的软件。打开就是一个高清屏幕, 视野不是很高,还有点晃动。安迟叙试着切了一下, 看见晏辞微的办公室。 晏辞微竟然给自己也装了摄像头。只为了方便安迟叙查看。 这算什么监视, 又算什么软禁。 安迟叙指尖轻颤。 她是懦弱的猫,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她宁愿晏辞微再狠一点,狠到没有人能帮她说话, 全天下听见这个故事都会谴责这位心狠手辣的主人。 那样,自己才能名正言顺的逃离。 如今像什么话。 又叫她怎么逃。 她当真不了解晏辞微,不然不会犯下这么严重的错。 安迟叙看着画面里忽然出现的晏辞微, 终于意识到。 就像裴绮玲。 自己走不出这间阳光房了。 * * * “团团。”晏辞微摆出如常的笑脸,把摄像头拉近了些,对准红光,直视安迟叙的眼。 她最了解摄像头,知道怎样能让安迟叙看清她自己。 “想姐姐了吗?”晏辞微当然看见了安迟叙在找出路。也知道她留了太多的破绽。 如果安迟叙想逃。 这一次,她或许真的不会再强留了。 她很高兴安迟叙选择了留下。 至少安迟叙还爱她。 “嗯。”安迟叙很轻的发出一阵鼻音。 隔着摄像头,声音有些听不清。 晏辞微知道她承认了这句话。 “姐姐也很想你。”过去五个小时,晏辞微看了安迟叙五个小时。 开会的时候电脑左下角放着摄像头的画面。 盖章的时候手机摆着安迟叙的脸。 走在路上,她也捏着手机凝视屏幕,把目光黏在安迟叙的脸上,转也不转。 她好像那个养小猫的主人。 小猫还没有分离焦虑症,做自己的事自在无忧。 她这个主人却先焦虑起来,每时每刻都得盯着她留守的小猫。怕她摔了,怕她饿着,怕她顽皮翻出窗户。 “很想很想你。”晏辞微弯了眼睛,笑意再次深化,把漆黑的瞳孔染上猩红——她眼里安迟叙的颜色。 “什么时候回来?”安迟叙趴在桌上,真像只孤独的猫儿,分离焦虑严重,趴了一整天,听见主人的声音就眨眨眼,只知道等主人回家。 “快了。半个小时后启程,四十五分钟到家。想吃什么告诉我,晚饭我来做。” 晏辞微安排清晰,预计的时间从不出错。 “红烧排骨,咸蛋黄煎茄子。”安迟叙报菜名,看起来还有点困。 “好。姐姐处理一下最后的文件,你自己玩会儿。很快的,乖团。”晏辞微抿着笑,把摄像头放在一边。 她低头签字,电脑屏幕上的安迟叙占比很大,几乎和她面对面一样,这会儿当真听话,迷迷糊糊的撑起来,找了个剧开始看。 就当是暑假之后的国庆了。 她一个人在家玩,更自在些。 安迟叙看了五分钟就沉入进去,忘了跟晏辞微的那些不愉快。 晏辞微不时抬头,看见她偶尔困惑,偶尔轻笑的表情,只觉得可爱。 晏辞微到家很准时。没有让安迟叙多等一分钟。 她有个摄像头绑在胸口,开车的时候安迟叙能看见路况。 等晏辞微到家,安迟叙也不曾离开阳光房,只是坐在门口等着晏辞微开门。 晏辞微抱住她转了一圈,提着买回来的菜,去连通的小厨房炒。 这阳光房和一个小家没有区别。连接庭院,摆放绿植的地方是阳台。 阳台大开一扇门,接通了能睡觉的卧室。卧室往里走有浴室,往外是客厅。客厅旁边有吃饭做饭的地方。 只不过玻璃都换成了透明的。四处装着摄像头。 安迟叙有些习惯了。摄像头猩红的点就是晏辞微的眼。 她不过是主人的猫。被一直看着也很正常。 主人担心她啊。 她也最爱晏辞微的视线。 安迟叙懒在晏辞微怀里,还被她逗得发笑。 晏辞微亲过她两下后进了厨房。 安迟叙把懒人沙发搬过来,坐在玻璃门口看。 “我今天开了个会。”饭桌上,晏辞微给安迟叙讲她的工作。 安迟叙也就听着。以前她们就是这样,晏辞微会告诉安迟叙很多有关她的事,但不会带安迟叙去参与。 大概,对晏辞微来说,这就算和爱人交流了。 “我母亲要来s市一趟。”只是说到最后,见安迟叙吃完饭了,晏辞微才姗姗开口。 她的眼是笑着的。语气是笑着的。 都很浅,但瞥向安迟叙的眼光却冷。 冷如冰封。是真正的冰原。 不恶劣不暴躁,甚至稳定到称得上温柔,只是站在冰原上张开双臂,它便会慢慢用霜雪堆砌你的躯壳。 风会拉开你的衣领,刺穿你的双眼,砸开你的嘴,直灌入你的身体,可温度总是降低的很慢,死亡的鬼影拉得很长,缓缓笼罩你。 安迟叙极力克制住一阵哆嗦,才明白自己不过一直在模仿晏辞微。 还很拙劣。 “有什么想说的吗?”晏辞微眼角有长期含笑的细纹。 这让她看起来更慈爱,更悲悯。天神一般照耀苍生。 而她的苍生从来都只有安迟叙一人。 她在给她冥顽反抗的女儿解释的机会。 可她已经降下了惩罚。锁住安迟叙的手脚,让她离不开这间阳光房…… 这难道还不够? 安迟叙定定看向晏辞微。 很冷。安迟叙一瞬低下头,灵魂还是被冰雪盯上了。 她闭着眼缓和情绪。而后起身。 晏辞微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直到她坐在了自己身上,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安迟叙靠着晏辞微,毫无嫌隙,姿势亲密,眼神暧昧。 她整个人都变成了晏辞微的。不是投怀送抱,就单纯是晏辞微的一部分。像外置的血管链接上了本体那样和谐。 安迟叙挑着晏辞微的衣扣,对上她的眼,与她一同含笑。 而后顽皮的,把晏辞微的全部袒露出来。 晏辞微没有阻止。 安迟叙笑得更灿烂。 “妈咪。” 她的脸被晏辞微捧住。好温暖。 “喂我。” 她的头被晏辞微按了下去,咬住她最该回归的地方。 这就是安迟叙的答案,求和的解释。 不过是还在吃奶的女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 * * “明明才吃了饭。”晏辞微一声叹息。 安迟叙再这么吸,指不定哪天真给她吸出ru汁了。 安迟叙听着,叼着的嘴角露出一丝笑。 晏辞微除了揉揉她的头,也没有别的能做。 “起来吧,乖团。膝盖都跪红了。”晏辞微伸出手把安迟叙抱了起来。 安迟叙回归晏辞微的怀抱。头脑暖烘烘的发热,意外的舒坦。 第一天就这样结束,她本以为她会很不适应。 她是在等晏辞微犯错。真正的,不可原谅的错误。这样她才好实施她的逃亡而免受任何谴责。 晏辞微没有犯错,她只能强迫自己忍耐。 这会儿意外的欢快,埋在晏辞微胸口呼呼着,要晏辞微哄她。 说到底,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没有太多兴趣爱好,更没有别的朋友。 人生组成不过晏辞微三个字。她全部所爱都留给一个人。 安迟叙佩服自己的惰性。 晏辞微给她揉了好一会儿膝盖,再抱她去洗漱。 “今晚睡你房间吗?”吹头发的时候,安迟叙仰着头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理着她的头发亲吻她。“姐姐会安排好的。” 这不是一个回答。 安迟叙低下头。 而今夜她们没有回之前的房间。 晏辞微牵着安迟叙上了阳光房的床,安迟叙才发现。 这竟然是一张水床。 很凉很软,正适合…… “来。”晏辞微从背后抱住她,慢慢解开衣扣。 “来帮妈咪,来爱我。” * * * 九月彻底过去了。 转眼安迟叙宅家生活也有一周多。 她当真是在过假期。每天追剧玩游戏,玩腻了就去骚扰工作的晏辞微,也不管她在不在开会,就跟她说话。 晏辞微多惯着她,再忙也会低声哄。 “宝宝团,我在开会,等我十五分钟。” “乖乖,还在见客户,半个小时之后来找你。” “好女儿,今晚有应酬,我去一个小时,很快回来。” 晏辞微享受跟外人解释安迟叙存在的过程。 安迟叙享受这微不足道反叛的感觉。 谁也不揭穿谁。 她们的心照不宣终于从爱走向对立面。 说不出口的恨和爱好像。 而晏明琼终于来了s市。 晏辞微不想去见她。 这却是她真正的母亲。 她当了太久的妈咪,这会儿要做回低微的女儿。 哪儿能习惯。 路上,晏辞微摆着一张臭脸,在副驾驶上翘着腿。 晏明琼一定要自己开车,转着方向盘,也不看晏辞微一眼。 晏辞微胸前的摄像头还开着呢。 透过红光,安迟叙第一次看清晏明琼本人。 她有一双同样漆黑的眼。 桃花眼的形状漂亮精致,哪怕周围遍布皱纹,也看得出年轻时多招人喜欢。 她的红痣不在眼角,在唇下。像一个细小的伤口,应当是被小女儿顽皮时刮伤的疤。 晏明琼正值中年,因为公司的事长期操劳,哪怕保养精细,盘得整齐的头发依旧有几缕白。 安迟叙看着晏明琼的一举一动,意外品出些熟悉感。 比如,晏辞微也不喜欢她开车。教会了她,和她一起考了驾照,却从来不准她碰方向盘。 比如,晏辞微也喜欢在等红灯的时候嚼口香糖。 晏明琼大概曾经有抽烟的习惯,手指、牙齿,都沾有烟的痕迹,口香糖是代偿。 比如她们看后视镜都习惯先看右边的。那样正好可以对上副驾驶的眼。 只是晏辞微的副驾驶永远是安迟叙,晏明琼的副驾驶只有十分之一的时候会是晏辞微。 晏辞微侧目时一定含笑。她不想安迟叙看见她的不耐烦。 晏明琼却丝毫不掩饰,巴不得把晏辞微瞪回姥姥家。 晏辞微拿鼻子出气。声音还挺明显的。 晏明琼瞥她一眼,连一声呵都不屑于给。 安迟叙是晏辞微的女儿。晏辞微是晏明琼的女儿。 爱与恨在她们的代际之间传递,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浓度。 晏辞微一定爱着安迟叙。她却没法确认晏明琼究竟对她有多少是爱,多少是恨。 安迟叙一定爱着晏辞微。晏明琼却懒得思考晏辞微对她有多少怨言,多少崇拜。 “你又和那个女孩搞在一起了。”晏明琼吐出口香糖,还是没再忍,摸出一只电子烟。 在裴绮玲面前她抽不了,在晏辞微面前就可以很随便。 很随便的释放恶意,伤害。 晏辞微回话的语气从来不好。 “关你什么事。”她没骂人都算好的了。 因为晏明琼,她和安迟叙被迫分开两年多。 是啊。如果没有晏明琼。她和安迟叙怎么会走到分手那一步? 可能早就结婚了,现在家庭稳定,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你是我女儿,怎么不关我事?”晏明琼吐出一口烟,颇为不耐烦。 路况让她暴躁,晏辞微的叛逆更叫她烦闷。 怎么会有人二十五岁了还这么叛逆?晏辞微的青春期早该在十年前结束了。 “你有管过我吗?还女儿。你怎么不回去管晏昭吟包养的小明星?”晏辞微深吸一口气。 她不该用这么冲的语气。晏明琼好不容易来看她一次……哪怕是因为和安迟叙有关的风言风语。 她五岁时不是一直渴望母亲的关心吗?二十五岁得到却不再想要珍惜。 晏辞微已经处理过流言。可晏明琼是谁?她的母亲永远快她一步。 女儿不可能逃得出母亲的掌心。 “你怎么知道我不管?这是一件事吗?你什么态度,这是和你母亲说话该有的态度?” 晏明琼一脚刹车踩下去,她踩得多猛,整个车都甩出去。 她侧头看向晏辞微,晏辞微还一个趔趄,也回以同样发狠的冷眼。 只是晏明琼终究是母亲,给女儿的眼比看后视镜的眼神更冷。 冷比冰封更甚。 原来晏辞微的冷,也不过是对晏明琼的不自觉模仿。 “那你去管她啊。不是有她就好了吗?这边分部不都想交给她管吗?管我干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有一个爱人。只有她受得了我,只有她爱我。你们又不爱我又要管我,总是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我做错了什么非要带走唯一爱我的人。” 晏辞微的控制一秒就碎了。 她想要耐烦一点。想要温和一点。 像她对待想从她手里敲一个亿单子的合作商,就是那样风云诡谲的谈判桌上她都可以笑着,游刃有余的拨弄手里的牌。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要晏明琼和她说话她就会开始冒火。头脑发热,巴不得把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气都喷出来。 晏明琼就像点燃她的引星。平日的晏辞微是惰性火山,晏明琼一来,岩浆就烧开了。 晏明琼干脆把车停在路边,电子烟都快咬碎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她是母亲,才有资格这么做。袒露自己的烦闷,逼迫下位者内疚。 晏辞微是女儿,只能摸着口袋里的水果烟,用烟盒的棱角刺痛掌心,回避那份莫名其妙的愧疚。 “晏辞微。”晏明琼青筋都爆开了。她声音比来的时候更冷。 其实来的时候她不是想拆散晏辞微和那个小女生的。 她自己最清楚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晏辞微是她的女儿,在这方面一定和她很像。 她和裴绮玲已经走错了,她只是想提醒晏辞微不要踏上她们的老路。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和她不合适。”晏明琼再开口,却把事情往更糟糕的地方推。 晏辞微瞬间红了眼,脖子也透出一片血色,呼吸是喷涌的岩浆,急促而爆热。 “那谁合适?你想给我安排婚姻?”她浑身颤抖,气到极点。 晏明琼按住太阳穴。“你吼什么吼。跟你说了多少遍,说话不是比谁声音大。本来就不合适。你要是做的好,她会当众说出那种话?” 她制止了晏辞微的再一次反驳,偏要把她前面的话反驳完才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昭吟那么有敌意。分部给她管是因为你要回总部接任我的位置。不然你之后回来,s市的总经理给谁?你一个人难道想把两个活儿一起干了?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极端,都二十五岁的人了,总是觉得全世界都不爱你。那我回来管你做什么?” “谁要你管了……”晏明琼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晏辞微心脏痛到受不住的地步,呼吸彻底停止,全身皮肤都像烫了火,灼烧难耐。 “谁要你管了!”她晏辞微最不需要的就是晏明琼的管教。 晏辞微掐着手腕死死憋着眼泪,满脸通红也不肯流一滴懦弱。 “我和她,和她好好的。你过来就只会拆散我们。把晏昭吟送过来除了给我添堵没有任何作用,还什么说是为我考虑。你真为我考虑就不该管我和团团的事!回你的四九城呆着不好吗?让晏子卿陪你,让晏昭吟陪你,让妈妈陪你。” 晏辞微再说不出一句话。她要忍不住泪,干脆停下。 这辈子晏辞微只在安迟叙面前哭过。没有别人能看见她的狼狈。 晏明琼也不行。 晏辞微把嘴唇咬破了,出了血。 血成了眼泪的代偿。 晏明琼没比她好到那儿去,呼吸紊乱着,双目和她一般猩红。 原来她们的眼也这样相似,对视时像两把狙击枪相向而立。 都在瞄准对方的脑袋,想炸她个血窟窿,炸得脑浆白花花。 “那你现在跟她分手。”半晌。晏明琼开口。 像是在证实晏辞微的话一样。语气轻轻的,不容拒绝。 晏辞微是唯一一个不听她命令的人。甩下车门便径直离开。 她力气多大,关门从来不注意。 晏明琼换了家里几扇门了,这次又要换新车的门。 像是晏辞微走后抽空了晏明琼的血,晏明琼怔怔落下,趴在方向盘上,吐出烟圈。 慢慢的,慢慢的。 流下一行泪。 她的女儿好像从来没有对她和颜悦色过。 好像怀孕的时候自己就总是不适,去医院检查,这个小生命也老踢肚皮,脐带都能被晏辞微折腾得勒紧手脚。 明明她女儿人人称赞,都说她脾气好总是笑。 她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见面就总是吵架? 明明以前偶尔回家,晏辞微还会抱着她腿喊妈咪要抱抱。 她好像不该这么说话。 …… 晏辞微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现在她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脚把自己踹出母亲筑的巢。 她好像体会到了安迟叙的迷茫。睁眼四周都是人,陌生人,不想看见的存在。满大街都是路,可没有一条属于她。 能回哪儿?该去哪儿? 晏辞微走在岔路口,双目无神,只好仰着头一直张望。 她明明有家。 可潜意识竟不想回去面对安迟叙。好像她做了很对不起安迟叙的事,必须要躲一躲来平静内心。 但她又找不出究竟哪里不对,从心开始到身,她整个人都快崩溃。 一只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膀。 紧接着是从背后而来的拥抱。 紧密——窒息。 晏辞微缓缓睁开眼,光重新涌入深到无色的眼。 “你和你母亲很像。”安迟叙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光熄灭了。 晏辞微重新碎成无数片。 现在开始安迟叙就是她的女儿。 一句话便能轻而易举瓦解她的伪装。 叫她狼狈。 一行泪滴在安迟叙手臂上—— 作者有话说:我在想,也许晏辞微这么爱安迟叙,也是在爱一个理想中的女儿,她没能做到的模样。 她会伪装,会把自己扮成受害者、上位者,对谁都可以笑着,甚至是晏昭吟这样的仇人,唯独没法对晏明琼保持好的态度,只要看见她就会开始暴躁。 晏辞微以为她和晏明琼的关系不能称之为母女,但晏辞微从小就向往良好的母女关系,就像她和裴绮玲那样。只是裴绮玲也不只有她,也不能永远有她。 晏辞微更没法明白,裴绮玲觉得自己不是晏辞微的母亲,只不过是晏辞微母亲的伴侣。虽然占着妈妈的称呼,但只要晏明琼不愿,下一秒就可以把她换掉。 某种程度上,对于晏辞微来讲,安迟叙是裴绮玲的代餐,是她的理想和美好的愿景,是她对爱的模仿,也是她对自己和家庭的期许。 她会思考如果她像安迟叙这样乖巧,晏明琼会不会多看她一眼,也会痛苦自己永远成不了晏明琼的乖女儿,更会恨这个把她生下就不管的女人。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她只能靠自己去达成她的理想,她的努力注定很扭曲。 比如,安迟叙如果乖巧,她就会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安迟叙,只是她唯一见过的爱情模型是扭曲的,却以为晏明琼对裴绮玲的态度就是真爱该有的。且她留着晏明琼的血,一旦安迟叙逃出掌控,所有的爱就会在瞬间崩塌。 至于和晏明琼不一样的地方,是来自裴绮玲,也有部分来自安迟叙,不过之后再展开吧。 大家看见团结两个人如此别扭,其实是因为她们找错矛盾根源了,她们应该回家找妈妈() 母女关系里女儿永远是母亲病灶的体现。她们是两个死结,结的源头在母亲身上。她们两个人扭在一起只会把结变得越来越死,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反复。 第62章 第 62 章 她该放安迟叙自由了 “你……怎么来了?”泪只有一滴。晏辞微的颤抖还在继续。 她战栗着抬头望向身后, 已是满脸泪痕。 她只是不让眼泪打在安迟叙身上。 那样太烫、太疼。 “我担心你。”安迟叙抱得更紧了些。 她原本就快把晏辞微勒窒息了,如今再用力,骨头咔哒响了一声, 晏辞微好像碎在安迟叙怀里。 安迟叙游在晏辞微身后, 依旧不肯松手,粘着晏辞微的背脊,把腰窝也变成她的形状。 “回家吧,姐姐。”安迟叙吻去晏辞微的眼泪。 她啄着晏辞微的眼角,舌尖探出过于冒昧的长度, 带走晏辞微的狼狈。 晏辞微眨眼。水渍将睫毛粘连, 安迟叙又抬手替她刷开。 “我带你回去。”安迟叙的心疼不做假。 她吻到晏辞微不再发抖, 不再流泪, 牵着她的手, 一步一步带她回开来的车上。 “我来开吧。”晏辞微自己狠狠用衣袖抹花脸,还要跟安迟叙抢驾驶位。 她的手还有点不稳,呼吸也没法畅通。 脸上却摆出了如常的笑。 她哪儿有笑意。一个笑沾染上眼角的血红,刻意又可怕。 “这样了也要和我抢。”安迟叙轻声叹息, 握住晏辞微的手。 将它抬起, 放在自己唇边。 亲吻。 “妈咪。今天就让我一次吧。”她不过是想照顾晏辞微,就像晏辞微照顾她那样。 她却不太懂怎么做, 过去两年, 她也没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妈咪……”安迟叙干脆又一次抱住晏辞微。 抚摸着她的脊背。给她些温暖。 “你已经很累了。妈咪。换我来爱你。”她听完了晏辞微和晏明琼的争吵。 其实她有些害怕。以前家里,她母亲和妈妈总是这样吵。 毫无征兆,毫无理由, 见面就针锋相对,谁也学不会好好跟对方说话。 但是没事啊。 她抱着的是爱她的妈咪。 哪怕很像晏明琼。 晏辞微呼出一口气。 扑在安迟叙耳根,竟然一点温度都没有。反而吹得安迟叙发冷, 心脏骤缩。 “我没事了。团团。”再开口时,晏辞微已经没有任何异常了。 眼泪没了。颤抖没了。就连浑身破碎的寒意也没了。 温暖重新从她身上绽放。双目也是从前的温柔。 眼角的红痣也不过似火,点缀着晏辞微漂亮的脸。 “乖团……我爱你,上车吧。”她把安迟叙抱上驾驶座,再送到副驾驶上。 安迟叙没了笑,静静的坐在副驾驶上看窗外。 晏辞微揉过她的头发,重新给她编好辫子,再点火发动。 侧头看向后视镜,先扫过一眼安迟叙。 安迟叙连一根发丝都没有动,静默的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上。 晏辞微收回眼神,摸了摸车盒里的口香糖,还是决定不去拆开,这会儿没有吃糖的心情。 半晌,晏辞微听见一句话。 “你和你母亲好像。” 她侧过头,车窗打开了。 呼啸而过的风声盖过安迟叙的低语。好像那呢喃是从晏辞微深处发出的。 错觉。 * * * “这是你第一次见晏明琼。”回到家,晏辞微抱住安迟叙。 她们躺在水床上,气氛没有多少暧昧,反而透露着丝丝诡异。 晏辞微扣着安迟叙的手,相当用力,快把她骨头挤出来。 “是吧。”安迟叙想转过身面对晏辞微。 肩膀被咬了一下。 很轻一口。 但安迟叙知道,晏辞微生气了。 “不像的。”晏辞微很快松了嘴。 她头抵着安迟叙的肩膀。被咬过的地方刚好放下她的下巴。 热气呼进安迟叙耳朵,把一句话不断反复。 “不像的,团团。” 她们不像。 她和晏明琼,不像。 安迟叙下意识收紧手指。 被晏辞微硬生生扯住,动弹不得。 晏辞微完全压制着安迟叙。从手到脚。 安迟叙被晏辞微夹在怀中,怀抱成为她逃不出去的囚牢。 “可是……”安迟叙只好开口。 她想解释。 晏辞微和晏明琼就是很像啊。 每一个习惯,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语气。 包括她们对爱的态度。 包括此时此刻这股不许安迟叙反驳的强制掌控。 晏辞微的睫毛扫过安迟叙的头发。一阵发麻,头皮也被晏辞微要了去,安迟叙没有哪一处是自己的了,晏辞微是她名副其实的主.人。 “没有可是。”晏辞微不许安迟叙说这样的话。 “晏明琼那么讨厌。”晏辞微慢慢解开自己。 也解开她的宝宝,她的团团。 手还牵着。紧紧的不许安迟叙多做一点事。 “她不管我。从小到大只给我找过老师。不回来看我,不给我过生,不把我当回事。”晏辞微很少说自己的事。 今天却为了证明自己和晏明琼不一样,一股脑把过去的狼狈往安迟叙体内塞。 好像那不再是狼狈。是反抗的功勋,是证明题的解。 晏辞微对安迟叙藏了一辈子的事,在此刻轻轻抖出来。 “她对别人都很好。她很在意晏昭吟,晏子卿。这是她姐妹的孩子。会把她们接回家,给她们礼物,带她们出去玩,关心她们的近况,却从不来问我。” “我见不到她。从三岁开始到上初中离家,想她的时候见不到她。需要她的时候见不到她,不想她的时候还是见不到她。我是家里的佣人,她请的老师,和我妈妈一起带大的。我是自己养大了我自己。” “以前我以为她是忙。回家的时候抱着她想和她说话。我想要她的拥抱,她的抚摸。她的夸奖。她只是看了我一眼,随便拍拍我的头。”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儿,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不爱我。两分钟就能做完的事却也不愿意为了我去做。” “后来我不想了。我知道她只是恨我。她只是厌恶我的存在,不想看见我。所以我也不想看见她。” 晏辞微几乎要把自己融入安迟叙的身体。 她说一句,咬安迟叙一口。 很痒的力道。 安迟叙被她咬得越来越难受。 她能猜出来晏明琼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更惊讶,晏辞微越长越像她。 哪怕谁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哪怕晏辞微明面上刻意在远离晏明琼。 初中开始离家,高中躲到很远的城市,大学明明考的回四九城也不回家。四年寒暑假都在s市过,和安迟叙一起过。 也许基因的力量就有这么强大。 安迟叙放弃了抵抗。 她反手,回应了晏辞微的束缚。 甘愿交出自己一样,揉过晏辞微的手背。 好像在安慰她。 “……所以不一样。我和她不一样。”晏辞微一瞬间红了眼眶。 有的委屈不说,她以为早就消失了。 这些年她自己消化的可以,不会再去纠结晏明琼的差别对待,冷落厌倦,隐晦的暴力。 讲出来这一刻她就后悔了。 被安迟叙安慰时,更加痛苦。 明明安迟叙的安慰是甜美的。像茉莉雪芽,不苦不涩,清雅纯粹。 晏辞微却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 就连安迟叙的安慰她都不想要。想朝安迟叙大吼就像晏明琼对她那样,想对安迟叙放狠话,想骂她明明她们那么不一样凭什么要这样揣测她。 晏辞微吸着气,不明白自己的异样,最终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是咬住安迟叙的肩膀。 安迟叙的手落在她头上。 晏辞微一阵战栗,没能躲开。 她咬疼了安迟叙。 晏辞微急忙松口,又拿脸去蹭她咬出来的红印。 她想道歉又说不出口,急得直掉眼泪。 眼泪把红痕染出一片血色,安迟叙也颤抖了一下。 “不像的。”晏辞微急促的吐息起来。 她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不安了。 安迟叙没有承认她的话。 一定还觉得她们很像。 她怎么可以像她最她最讨厌最瞧不起最恨的人? “不像的,不像的。团团,我们不像。我不是她。我没有她那么坏。团团,团团……我们不像啊。”晏辞微把安迟叙的手带过来。 一颗一颗的眼泪掉在安迟叙肌肤上。 她们翻了个面,晏辞微坐在安迟叙身上,牵她的手。 反复游动。 安迟叙拧着眉,她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她看见晏辞微和她母亲的习惯一样,行为一样,就连强迫和爱人的方式都一样。 就像亲戚见了她和安予笙,也会说一句她和安予笙真像,是亲母女。 她没有别的意思……也许是有一点怨言。可她们到底相爱,她不是要审判晏辞微或者苛责她。 晏辞微在急什么? 安迟叙摆脱不能,手被完全叼住,干脆配合。 她很习惯这样,也学会如何发力。 晏辞微很快倒在她身上,抱着她不断呢喃她的小名,把眼泪拂在她的颈窝,好像那里是干涸的母亲湖,她一定要用泪去填满。 “团团……我们不像,对不对?她不爱我,一点都不。可是我很爱你啊。我一直爱你,这么爱你……团团已经感受不到了吗?”晏辞微断断续续的话组成一个句子。 安迟叙在送她上云霄之后停了停。 再添一道力。 她也有想说的。她要晏辞微开不了口才能说得出。 “我没有别的意思,姐姐。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啊。”这会儿的晏辞微最脆弱,最无力。 安迟叙感觉自己有点卑鄙。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没那么好听。 “只是,姐姐。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儿。你把你和晏明琼对你的态度来类比我们,这不对。” 开口安迟叙才知道。 好像她不只有一点怨言。 不然她不会反驳,更不会用这么下贱的手段。 可能……她真的感受不到晏辞微的爱了。 可能她已经不爱晏辞微了。 可能她们该分开了,再死死纠缠只会让恨更深。 安迟叙顿了顿。 指尖被jia紧。 安迟叙按着晏辞微,继续。 “我是你的爱人。姐姐,我是你的伴侣,你的……妻子。” “我是你的裴绮玲。” “你对我的方式,和晏明琼对裴绮玲的,没有区别。” 其实无论是女儿还是爱人。晏辞微都和晏明琼好像。 “怎么可能!”晏辞微宁愿颤着声也要打断安迟叙的话。 她在极力无视安迟叙带给她的欢.愉,痛苦的欢.愉。 好像在伤痕里花出血花,好像在废墟上寻找生机。那样可怖的欢.愉。 “哪里一样?不会的,团团,我不是她。快说我不是她。”晏辞微只好掌住安迟叙的手。 想让她走。 舍不得她走。 晏辞微默然,咬住安迟叙的唇瓣。 然后是咽喉。 安迟叙不说。她就加大力度。 一块皮肤咬破,就换一块。 安迟叙捅她也好,使劲捏她也罢。 今天得不到答案,她们都不会停。 恍惚间时光倒退三十年。 三十年前晏家的阳光房里。 也有一对苦情人如此纠缠不休。 那时裴绮玲也摆着冷眼,晏明琼的泪水苦得像恨。 …… 不欢而散。 安迟叙累到睡着了。身上的伤也不管,手上泡出来的褶皱也不管。 晏辞微的眼泪也不管。 就这么闭上眼,决绝的离开有晏辞微的世界。 晏辞微却不能就这样把她放着。 晏辞微好后悔。 她怎么能在一天只能和母亲吵完架,又和安慰她的爱人吵? 还吵成这样。以往安迟叙都会和她好好交流,或者就此打住,抱一抱她,亲吻她。 今天却什么都不做了,留她一个人。 好后悔。晏辞微舔过安迟叙的手指,希冀她能醒来。 她想道歉了。晏辞微清理过一根,然后是另一根。 她含住安迟叙的指尖,把修得圆润的指甲也裹在嘴里。 学着*包住,想用安迟叙最熟悉的感觉刺激安迟叙的清醒。 给她一个机会吧。晏辞微悔出眼泪,心口痛的好像安迟叙在用沉睡割血管。 “团团……”晏辞微松开安迟叙的手,轻声呼唤着。 可能她要把团团清理干净,团团才会睁眼看她。 可能她要等团团的伤好完。 可能下一秒团团就会醒来。 晏辞微拿自己当擦手巾,带着安迟叙的手蹭过她的皮肤。 又找来创可贴和药物。 这是第几次了,晏辞微数不清。 她们重逢的这几个月,她好像一直在咬伤她的团团,一直在等团团伤口愈合。 一次又一次。她很注意的不给团团留下疤痕。 可是没有一个伤该出现。 晏辞微捂着脸。 难道她真的和晏明琼一样?所以安迟叙这么恨她。 晏辞微单手捂着脸,把所有的狼藉都收拾好了。 她的团团依旧沉睡着。疼痛也没法将她刺激醒。 晏辞微不安的试探着安迟叙的脉搏、呼吸。 安迟叙还活着。 倒不如就这样死了。她陪她一起。黄泉路她们一起走,再牵着手下地狱。 晏辞微趴在安迟叙身上听她心跳,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点慰藉。 她不要当晏明琼。 * * * 安迟叙再睁开眼,她人在去往四九城的飞机上。 她被晏辞微揽在怀里,身子被擦洗过,衣服也换过。 头发都被梳好了。 安迟叙不知道晏辞微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事,自己好像成了真正的玩偶,被主人无知觉的摆弄。 安迟叙慢慢起身。搭在身上的手也滑落。 她扫过一眼,晏辞微的指尖带了些磨损的痕迹,像被咬的。 “要去做什么?”安迟叙收回眼神,按着太阳穴。 她好像睡了很久,还是这么困这么累。 身体上的酸痛拉扯着神经,情绪上的疲惫无处安放。 “出差。”晏辞微小心翼翼的看向安迟叙。 安迟叙表现的多自然,似乎连惊讶都没有,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喝过水,还往晏辞微身上靠。 就好像昨日的不愉快没有出现过。她们没有带着火气入睡,也没有一定要争个谁赢谁输。 晏辞微便重新抬起手,搂紧安迟叙。 “去哪儿?”安迟叙才刚醒,眼皮又重重的往下沉。 她累得怎么也睡不醒,不得不去揉眼睛。 “去四九城。脏。”晏辞微捏住她的手,挠过她的脸颊。 安迟叙眯着眼下意识往晏辞微手里蹭。 晏辞微无措的接住她的脸。 她们早已亲密无间,晏辞微对自己的迷茫感到困惑。 这不像羞涩,更像是伤害对方后重新接纳的不适应。 她们的问题还咯在两颗心之间,隔着薄薄的爱意,不断折磨脆弱的心脏。 所以晏辞微对安迟叙的亲昵过了敏。 可安迟叙没有这样的问题。 她表现得好像从来没有那一道隔阂,她和晏辞微就该这样腻歪。 咚。 晏辞微心脏收紧。心跳开始在她胸腔回响。 急促的鼓点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怀里的小猫蜷缩成一团,又开始睡觉。 晏辞微指尖颤了颤,没有理由把安迟叙喊醒,只好等落地。 坐上车安迟叙打了个哈欠。 晏辞微把手机拿给她,她捏着手机打开也不知道做什么,盯着发呆。 晏辞微更无话可说。她总觉得只要开口,必定逃不过昨日的问题。 逃不过爱恨,也许她就要听见安迟叙亲口承认对她的恨。 工作上的事更没什么好说的。多无聊,就是些发生过无数次的利益纠纷。 手机屏幕熄灭了。 安迟叙又要闭上眼。她往晏辞微身上倒。 晏辞微按住她,没能接纳。 安迟叙迷迷糊糊的抬头。 “不要我了?” “怎么会……”晏辞微被她一句话吓得够呛,急忙抱紧她。 于是石子把她咯得更疼,出了血。她也只能忍耐。 “好困。”安迟叙溺在晏辞微的怀抱里,毫无防备,把自己交给她。 晏辞微看着她的头发。 被她保养了两个月,恢复光泽和厚度的头发。 安迟叙之前一定自己照顾的很差,两年了都没怎么长,如今两个月,又长了一截,可以编新发型了。 晏辞微看着她的脖颈。 毛毛躁躁的细碎短发扎在脑勺末尾,摸上去会有些刺,手感很奇妙。衣服之外的脖颈光洁,也很……细。 一只手就能握住,再轻轻用力。 安迟叙不设防。所以晏辞微可以尽情想象。 晏辞微看着她的背脊。 脊柱的弧线流畅,安迟叙没有多少肉,背很漂亮,骨头的形状突出恰到好处。也很……脆弱。 晏辞微拧眉了。 多奇怪。 可能安迟叙设想过无数次被晏辞微亲自了结的场面。 安迟叙曾说过一回,晏辞微了解她,能说出口的事她一定在脑海里排练过数百次。 晏辞微不知道安迟叙想象的时候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会害怕吗?还是心甘情愿?甚至有点兴奋? 啊擦喜喜是受害的那一方,可以尽情幻想加害她的爱人多强大,可以沉溺其中获得无法说出口的快感。她知道这是安全的幻想,现实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有的人就是喜欢被掌控。曾经的伤痛变为刺激神经兴奋的兴趣,她会主动寻求类似的事来获得存在的感觉。痛与爱等价。 可晏辞微没有想过亲手处理掉她养大的小猫。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叫晏辞微恐慌。 晏辞微闭上眼。 她不敢再想下去,血腥让人害怕。 也让人……兴奋。 …… 安迟叙是被晏辞微抱进屋子的。 四九城本就是晏辞微的大本营,晏辞微有挺多房产,安迟叙只去过其中一个,今天的算是第二个。 “待会儿跟我去开会。如果……你想做会议记录的话,也可以。我现在给你讲讲有什么人要参加?” 晏辞微把安迟叙放在床上,蹲下来给她换鞋。 安迟叙睫毛几乎盖住眼。 她不说话。 晏辞微停了手。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两年前。 那个冬天她强行带走了安迟叙,带她到四九城来参加她们的订婚宴。 订婚宴前两个小时,她给安迟叙换衣服的时候,就有同样的感觉。 好像安迟叙随时就要逃跑。她的灵魂先一步离开了牢笼,所以留下的肉.体不会回应。 晏辞微蹲低了些,仰起头去看安迟叙的脸。 安迟叙懒懒的抬了下眼皮。 “团团,可以吗?”晏辞微声音发抖。 也许昨夜她该把安迟叙喊起来。 也许她该道歉,该好好听安迟叙说话。 安迟叙还在她掌中吗? “嗯?”安迟叙终于回过神。 她好像真的很困。 困得快变成洋娃娃,不需要思考,不能活动,只有主人照料的布娃娃。 “什么呀,姐姐。”她还会笑呢。笑得和平日一样可爱,小雀斑在脸上跳起来,眼里闪着柔柔的光,灰调的眼眸清亮明媚。 “……跟我去开会。好吗?做回我的助理。帮我工作。”晏辞微忍不住把声音都放轻了。 好像眼前人已经是一道灰尘,用力就会被吹散。 她只是想道歉。 她和晏明琼不一样。她知道了,所以不会再把爱人关起来。 安迟叙不太听得明白。 怎么突然要她去工作?不是怕她累,怕她认识别人,跟着跑,所以禁止她一切社会活动? 这么突兀。安迟叙也没力气做啊。 “我想休息,姐姐。”她已经被调.教的很乖了。 不会去想着反抗,更不会上勾,让主人发觉她有不听话的痕迹,因此生气。 “可……”晏辞微哑口。 如果安迟叙自己也不想离开她圈下的笼子。 那她要如何证明她和晏明琼不一样? “我很累,姐姐。今天好像怎么都睡不够。带我去开会我会睡着的。” 安迟叙都懒得吐槽晏辞微安排有多不合理,又有多自以为是。 她看见晏辞微的表情变了又变。 突然变得很痛苦。 不要这样。 安迟叙抬手抚上晏辞微的脸。她感觉到一点退缩。 她放下冒昧的触碰,只望着晏辞微。 她已经在听话了。不会再反驳说很像,违抗晏辞微的话。 她甚至不去问晏辞微为什么要来四九城,为什么突然出差,又为什么非要让她做回那个助理。 她知道自己只能当一只小猫,那就呆在晏辞微身边。 为什么晏辞微还是不开心? “你……你不要恨我。”晏辞微眨眼,水光淋得黑眸发红。 她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仓皇逃跑。 房间里只剩安迟叙一个人。 安迟叙躺在床上,把晏辞微给她换的鞋踢掉了。 她拿出手机,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 刚刚晏辞微是跪着对她说。 她求安迟叙。 不要恨她。 * * * 房间里有晏辞微准备的吃食。做的很精致,大概是晏家长雇的厨师做的。 安迟叙尝了一口,不是晏辞微的味道。 她吃了一点点就收起来了,窝在沙发里无所事事。 手机联系人只剩两个。 这会儿两个都在给她发消息。 安迟叙先点开晏辞微的聊天框,给她发去表情包。 开会也要打扰她。晏辞微会回的。 【团团,现在还好吗?还是很困吗?吃饭了吗?】晏辞微回的很快,满是关心。 【想你了。】安迟叙答非所问,趴在地上看晏辞微的头像。像学生时代那样等着晏辞微的回信。 【半个小时。我马上回来。】晏辞微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定要来四九城做的事。 她只不过是……不想见到晏明琼。 晏明琼在四九城,她就逃去s市。 晏明琼赖在s市堵她,她就回四九城。 她逃的时候带上了她的小猫。 这是她的小猫,理应跟她一起走。 好像真的没有问过安迟叙的想法。每一次她都觉得,安迟叙会和她一起的。 看见消息,安迟叙情绪有一瞬的上扬。 很快就沉了下去。 安迟叙调动了一下还是高兴不起来。 她只好点进第二个聊天框。 安予笙的消息每次都一样。 这回也说想她,多少年没有见过了,能不能回家。 安迟叙扫了几眼不想回。闲着无聊,又没有办法。 只能问安予笙有没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你了。】很苍白的一句话。 安迟叙点回和晏辞微的聊天框。 她发现她没事也在想晏辞微。 两句思念肯定有一句是假的。 安迟叙想她的思念一定是真的。 所以开始等晏辞微吧。 安迟叙关上手机想寻找等待的幸福。 找啊找。 只得到一片空白。 晏辞微回家了,朝她伸出手。 “要不要出去玩?” 安迟叙迟疑着伸手,被握住时抽回。 “我有点累了。今天不想出门。” 晏辞微滞在原地。 * * * “不想我吗?”晏辞微抱着安迟叙。安迟叙坐在她怀里。 “想。”安迟叙本能作答。 谎言。 晏辞微识破了,呼吸一滞。 “给你买了新的饰品。要不要试试?” “不太想。已经够多了,之前买的还没戴完。”安迟叙想了想才回答。 晏辞微心跳也停了。 “有想做的事吗?姐姐陪你。” 安迟叙沉默下来。她好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以前总有许多事想和晏辞微做。 哪怕都是晏辞微说的,她也认真记了下来。 她们的旅游,夜晚的漫步,去追海风,捡阳光。 在城市里也能找新的公园,走新的路上下学,看院子里新乔迁的鸟。 找一种她们都受得了的运动,找一座没有爬过的山。 安迟叙幻想过抱着晏辞微的腰在风里闯摩托。两个人一起蹬自行车。 半夜睡不着和晏辞微一起出门吃夜宵。 现在却哪一个都不想做。 “睡觉?”安迟叙睡了一天了。这会儿问起,还是只有这一件事想做。 “……团团!”晏辞微心抖了抖。 重新充血后恐惧顺着脚底一阵阵往上扑,扯得她浑身发麻。 “你,你怎么了?团团,你真的还好吗?”谁都看得出安迟叙不对劲。 或者,从很早开始,安迟叙就已经不对劲了。 她跟晏辞微对着干,总在不该打扰的时候弄坏晏辞微手里的正事。 偷看她的手机,工作和私人的聊天全部点开一遍。 在她发现,特地不关屏幕等着安迟叙去看之后,安迟叙将她全部的聊天记录都删掉了。 晏辞微备份过聊天记录所以无所谓。她想那只是安迟叙微不足道的反抗,不在意它过段时间就消停了。 现在她得到了她想要的。 却只觉得背后发凉。 安迟叙是在恨她吗? 怎么样才能让安迟叙不恨她…… “我没事啊。”安迟叙只是在听话而已。 听话的小猫哪儿有想做的事呢。 这是主人的工作。晏辞微才应该去想她们做什么。 “是还在生气吗?”晏辞微拉着安迟叙的手,又一次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安迟叙,希望能找到一个原因。 “没有,姐姐。我们没有吵架。”安迟叙被她牵着手,手指被捏的很重,却又不痛。安迟叙歪了头,不明所以。 “是被咬疼了吗?” “没有,姐姐咬得不重。” “那是不是饿了?冰箱里有饭菜,或者我给你做。” “我吃过了,姐姐。和你做的味道不一样。” “那姐姐陪你玩。有什么想看的,或者游戏?” “我玩一下午了,都好无聊。” “那是想我了,想不想要?今天都依你。” “昨天才做了那么多次,好累啊,姐姐,我做不动。” 晏辞微越问越急。 越说,安迟叙眼里的迷茫越重。 好像无端的雾从地面升起,拦在她们之间。 很早开始安迟叙就发现。她看不清晏辞微了。 这会儿睁眼,闭眼。 眼前只剩一片白茫。 耳边只剩呜咽的呢喃。 自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也好。 晏辞微会来陪她的。 “团团!”晏辞微把安迟叙晃醒了。 硬生生将她的魂拽回来。 安迟叙一个激灵,眼里稍微起了点光。 “团团,能不能不要恨我?我……我知错了。对不起,我的团团,我不该跟你争。” 晏辞微第一次,向安迟叙道歉。 尝过爱之后,谁会想爱的人恨自己。 到头来晏辞微苦苦哀求,也不过是为了这件事。 “我,我只是不想你恨我……对不起。”好像说出来也没那么难。 承认自己的错误,没那么难。 “我真的很爱你。真的,真的……所以,不要恨我,好不好?”别的不愉快,是不是也像开口道歉一样简单? 只要跪在安迟叙面前,说出来就好了。 “可是,姐姐。”安迟叙心一砰,一砰。 缓慢的鼓点叫她有些不安。熟悉的痛苦就要席卷她全身,带着思想自我尊严一起。 安迟叙深吸一口气。 抑制住这股浪潮。 “我说你像晏明琼,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那不等于我要恨你啊。我只是……只是第一次见你母亲,觉得你和她很像,确实是母女。这不正常吗?”所以安迟叙也不理解晏辞微昨日的执拗。 她只是不再去想,选择了顺从。 “那……”晏辞微怔愣着落下去。跪坐在地板上。 安迟叙不正常。她要是爱她,一定会拉她起来。 一定会关心她,安慰她。 晏辞微屏住呼吸把这奇怪的想法挖出去。 …… 好像,是她不正常。 今天总觉得安迟叙奇怪。 总觉得安迟叙在和她作对。 总觉得安迟叙不听她的话。 可平时,她们不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她的团团一直都是呆呆木木的,喜欢跟着她走,做她的小尾巴。 她应该去牵引她的宝贝,搂着她前进或后退,带着她体验生活。 晏辞微眨眼抬头。 看见了安迟叙眼里的关切,被压抑的弱光。 晏辞微忽然捂住嘴。 把干呕忍下去,把眼泪忍下去。 却无法再无视终于击中她的情绪。 情绪是双向的。她在以己度人。 原来只是,她在恨安迟叙。 * * * 晏辞微吻住安迟叙的唇。 带着浓浓的恨意。 为什么总在和她作对? 撕咬化作舔舐、纠缠。 安迟叙的手被她强行拉到腰上,扣紧。 为什么不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老实听她的话? 吻一层层加深着,从齿尖向喉头迸发。 安迟叙的舌成了某种美食,晏辞微咀嚼她的血肉。 为什么不能好好爱她? 晏辞微咬疼安迟叙的舌尖。 安迟叙闷哼一声,抓住晏辞微的腰。 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能开心? 晏辞微拧住安迟叙的手腕,轻巧的推开。 安迟叙被她压在怀里,一次呼吸快要喘不上去。 为什么要不满意她的安排? 安迟叙胸腔在急速起伏。她想要氧气,想要活命。 晏辞微只是再次堵住她的唇瓣,用呼吸闷住她的鼻。 为什么要自顾自的逃走,留下她一个人迷路? 安迟叙揪住晏辞微的胳膊,脸色的潮红慢慢褪去,只剩窒息的白。 晏辞微终于松开她,还她呼吸的权力。 安迟叙不断喘着气,眼角泌出一滴泪。 她默默抬眸望向晏辞微。浅薄的恨意活了过来。 现在她们是对等的,彼此恨着本该最爱的人。 晏辞微弯了眉眼,束住安迟叙的手,摘下她手腕上的银饰,抚摸凹陷的字母。 “戴上吧。”项.圈落在安迟叙手里。 安迟叙垂眸,温温吞吞的,抬手听令。 她再次被吻住,这次比上次更激烈。 好像她不给晏辞微戴好项圈,这个吻就不会结束。 哪怕她们两个就这样窒息在热吻里,也无妨。 晏辞微多疯啊。 安迟叙艰难的动作,发着抖。血液却兴奋的活过来。 她会溺亡在晏辞微的爱里。 却能在晏辞微的恨中涅槃。 项圈吧嗒一声扣紧。 安迟叙勒住晏辞微的脖颈,牵住她向下。 晏辞微轻哂,吻住安迟叙的手腕,重新将她提起。 最疯狂的一曲里。 晏辞微自述着最狼狈的质问。 为什么……要揭穿她最隐秘的难看? 她就是,变成了她这辈子最讨厌,最恨的人。 她是晏明琼的女儿,留着晏明琼的血。 她就是和晏明琼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逼她直面这最丑陋的事实? 多恨啊。 …… 晏辞微沉沉睡去。所有的不安、烦恼、痛苦,都在方才短暂消逝。 吻热将一切藏匿。 安迟叙静默的坐在陌生的房间里,看着唯一熟悉的人,眼神流转。 她打开晏辞微的手机。上次被发现过后删了她一次聊天记录,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这次…… 安迟叙对准自己和晏辞微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拍了照。 她把照片发给了晏明琼。 * * * 晏明琼当晚回了四九城。 第二天晏辞微看见聊天记录,默然抬头看向安迟叙。 安迟叙只冲她摆出一个笑。 如常的笑。在此刻叫晏辞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安迟叙已经把自己学去了十分。 她们就好像成了一个人。 “我去见母亲。”晏辞微也笑了。 走到安迟叙面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抚过安迟叙的头发,然后是脸。 然后摘掉发饰、首饰、戒指。 解开她的衣扣、拉链。 晏辞微走。还带走了一部分的安迟叙。 安迟叙静静坐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这是安迟叙的第三次反抗。 也是晏辞微的第三次拒绝。 晏辞微恨也要把安迟叙绑在身边。 这是安迟叙最大的疏漏。 晏辞微坐在车上想,安迟叙恨她也没关系。她恨安迟叙也没关系。 只要她们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直到她们谁也受不了谁,将对方杀掉。 那样下地狱,她们也会一直在一起。 晏辞微进了老宅。 初中离校之后,她几乎没再踏入过这生长的地方。 晏明琼有话想说。 晏辞微却不打算先去见她,只是走向阳光房。 出乎意料的。裴绮玲不在阳光房。 晏辞微在阳光房里搜了一圈,又进了裴绮玲原本的卧室。 怎么也没找到人。 “她今天不在。”晏明琼幽幽的,不知何时来到晏辞微身后。 晏辞微顿了顿,关上阳光房的门。 晏明琼也没再打开。她们都站在裴绮玲最爱的阳光房里,不看彼此,都在感受裴绮玲的气息。 很淡了。晏辞微童年吻过的香水味几乎散去,空气中酿出薄薄一层灰。 裴绮玲已经很久没有在阳光房里呆过了。 “你放她走了。”晏辞微不明白。 既然她和晏明琼一样。 晏明琼为什么舍得放裴绮玲离开? 晏辞微可是恨也要拉着安迟叙一起恨。 她们走黄泉路要一起,下地狱也要一起。 晏辞微绝不允许安迟叙一个人做没有她存在的事。 “那你呢?”晏明琼没有解答女儿的疑惑。 晏辞微身上没有一处长得像裴绮玲。 桃花眼、红痣、高鼻梁……倒是像晏明琼的翻版。 晏明琼所以不喜。看着晏辞微总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哈。多可笑。 她们这辈子最讨厌的人都是自己。 如果晏明琼也有自己的布娃娃,她会毫不犹豫的把它撕成碎片。 其次是彼此。 如果有一把刀在手里而杀人不犯法,她们不顾会被捅的危险也要把刀扎进对方体内。 她们真是一对母女。 “还没有和她分手吗?”晏明琼坐了下来。 她在女儿面前永远是上位者。所以自在,毫不掩饰。 晏辞微竟也学去三分。 她也坐下,挺随意的拿出水果烟。 既然裴绮玲不在阳光房生活。那她也可以不在乎晏明琼的感受了。 “我为什么会和她分手?”晏辞微反问,吸一口。 慢慢吐出。 安迟叙回来之后,她太久没尝这味道,竟有些陌生了。 “你以为她为什么给我发照片?”晏明琼意外没有动情绪,语气稳定。 晏辞微捏着水果烟。 指尖用力到泛白。 “炫耀吧。都知道你和妈妈关系不好。” “呵。”晏明琼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 晏辞微的话令她发笑。不怀好意的那种。 刺激得晏辞微又不耐烦。想掐着烟走。 可这里是裴绮玲的阳光房。 晏辞微望了一眼熟悉的陈设就有些不舍。如果她们之中有一个人要走,那也该是晏明琼,而不是她。 妈妈不喜欢晏明琼。 但妈妈喜欢她啊。 裴绮玲会抱着晏辞微给她讲故事,讲道理。 会梳晏辞微的头,温柔的哼歌给她编辫子。 如果裴绮玲离开了,那阳光房一定会留给晏辞微。 这里将是她的私人财产。她总要带她的团团来看一次。 “她在寻求出路。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晏明琼似乎看破了晏辞微的想法,也就把话摊开,说穿。 “她很明显在求救。无论是宴会上说的话,还是给我发照片的动作。你不该继续困着她。” 昨日晏明琼想和晏辞微说的,也只是这一点。 不要再犯错了。 晏辞微却不听她的。眼神锐利,针锋相对。 她确实拿出她在谈判桌上的态度,只不过,是面对准备跟她抢单子的人的那种。 “你又知道了。她凭什么不能是真心觉得,凭什么不能是炫耀?”晏辞微刺了一句。 “是因为你和妈妈没有过吧?所以你忮忌我。”晏辞微的笑很像蛇了。 眯着眼,瞳孔很浅,带着痣的猩红。嘴唇的弧度不像活人的笑,凄凄的瘆人。 她把这招用在晏明琼身上。希冀她恼羞成怒。然后再刺激她几句,潇洒离开。 晏明琼却忽然沉默下去。像被冰原一瞬化作冰雕,浑身上下的活气就此凋亡。 “……她走过。”晏明琼再抬眸,两眼无神。 说出的话更叫晏辞微惊讶。 “她从我身边逃走过。”晏明琼木一双眼,好像在给晏辞微讲,又好像在讲给自己听。 没有谁知道这段过往。晏明琼不曾对外宣传,裴绮玲也没有告诉过晏辞微。 晏辞微第一次了解她母亲和妈妈的过去。 “彻底的。一句话也不说。她没有死心的宣泄,没有计划,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这样在某一天清晨消失了。” “她的东西也没有带走。好像只是出门买个早点。钱也没有拿走,好像只是下楼去倒垃圾。她走的太突然,以至于我朋友听见都以为我在开玩笑。” “她走之前一天的晚上我们还做了。很亲密,很愉快。她还反复亲吻我,好像她真的爱我一样。说了那么多情话,爱我一遍又一遍。我信了,安心睡去。在那之前有一周了,我没有在睡觉时给她系绳子。我想着她已经想通选择了爱我,怎么会走。” “可她就是离开了。只有她这个人,她的身体离开了。甚至她的灵魂都好像留在我们的家,陪在我身边。我做每一件事都好像还能和她一起,用每一样东西都还有她的一半。我给她的照片也还在钱包里,她像顽皮的小孩一样把身份证也丢给我,让我给她收拾。” “就好像……她是死了。死的突然,人间蒸发。我找遍我们去过的,她生活过的地方,找不到她。我找遍她不曾去的,不敢去的地方找不到她。哪一个角落都没有她的身影。我一个人在家崩溃了整整半年。” “然后我想到一个办法。”晏明琼顿了话头,看向晏辞微。 晏辞微捏住衣角。她听呆了,水果烟都忘了灭。 甜辣的味道往她鼻尖钻,怎么也破不开她发怔的脑,血脉的屏障。 “我偷偷存过她的基因,所以有了你。我怀孕的时候她不在身边。我的母亲怨我,不理解我。我的妹妹彼时不在国内,接到消息后赶回来,是我孕吐住院了。” “怀你的时候你太折磨人了,什么都不好,发育落后,指标不达标,总是让我这儿疼那儿疼,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想过不要你。如果不要你,我可能也不会继续活下去。有了你才有可能找回我的爱人。你确实是我用来唤回她的唯一可能性。那时是我妹妹救了我。” “没有我妹妹就没有你。没有她,可能也没有我了。你总是问我为什么要照顾她的孩子。我只能这么给你答案。” 晏明琼的双眼没有光。漆黑的一片比深渊还可怕。 她说话的动作也机械了,好像谁给她设定了任务,一定要顶着死寂的情绪完成。 晏辞微不想听了。 她别开脸,看向这间困住裴绮玲的阳光房,终于不止看见了毛线团、画笔,妈妈的温柔,慵懒的阳光和植被。 晏辞微看见了墙上一排排的涂鸦。 裴绮玲是个画家。 她所有情绪都开画来宣泄。那些画是黑色的紫色的红色的。像有人抓着血肉做的墙壁哀嚎痛哭,求饶。 墙壁变成了一尊关住裴绮玲的大佛。佛祖有没有血肉之躯裴绮玲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次她情绪发作,醒来都会看见墙壁在渗血。 她画的血,她流的血,她的血。 她流多少血都逃不出去。她把自己变成干尸也只能死在阳光房里。 “她恨我。”晏明琼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情绪。 好像被恨了很多年的人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像可怜的团团,麻木到不得不说服自己这是正常的,这是爱。 “别以为她对你好就是爱你。她一样恨你。我们都是她人生路上的绊脚石,而她真的被我绊倒了。”这句话终于带了点私人情绪。 却说是晏辞微不能接受的话。 晏辞微的水果烟摔在地上。 粉红色的外壳四分五裂,散在地面好像新鲜的血液。 地上也有裴绮玲的宣泄。丑陋的黑线画出一个又一个怪物的脸。 在她看来这些可怖的造物伴她入睡,至少也比看着晏明琼更好。 现在裴绮玲的守护鬼流血了。 晏辞微的血。 “我利用了她的责任感。她想要回来养育你。所以我把她关了起来。刚开始的那几年我们相处很差,她不喜欢我,连带着我也不喜欢你。其实我没想过让你们有接触。她求我能不能每天至少照顾你半个小时。” 之后是很长的死寂。 晏明琼似乎讲完了,看着地面上漆黑的鬼脸,裂开的烟壳,一动不动,静默如死。 晏辞微唇瓣颤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以为至少……裴绮玲有过开心的时候。 她以为裴绮玲是因为爱才留下的。 就像她的团团。团团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逃跑,但她选择了留下。 就是因为爱。 恨的底色是爱。所以再恨她们也要一直在一起。 没想到是因为自己。 晏辞微甚至想笑。她还以为晏明琼如此恨她是因为什么。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不是在晏明琼和裴绮玲期待下出生的。 她只不过是一样工具。 晏明琼挽回裴绮玲的工具。 晏辞微却咬紧嘴角。 酸痛感快要崩塌。她笑不出来哭不出来。 晏明琼终于动了。 她掏了下衣兜,拿出一张类似演讲稿的东西。 看了一眼,才又说。 “我们最近在办离婚手续。你是我们错误的延续。如果你不想让那个孩子也变成你妈妈那样。那就放她走吧。”晏明琼只想说这个。 她怕自己发火,怕自己理不清楚。怕自己一看见晏辞微就会和她吵架,才写了这么一个演讲稿。 晏辞微把这张稿子从晏明琼手里扯了过来。 方才讲过的内容以更清晰,更直白的方式印在晏辞微脑海里。 晏辞微忽然想起两年前的一件事。 她失去了团团,被晏明琼关在家里。 只有裴绮玲来看过她。悄悄的,躲着晏明琼的耳目,半夜三更敲开她的窗户。 在那么多件坏事发生之后,这是唯一的好。 晏辞微打开窗户迎接妈妈,向她伸出手讨要一个拥抱。 裴绮玲在月光下抱住她唯一的女儿,依旧和从前一样温柔,将晏辞微放在自己的腿上,任她趴着。 “你说……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晏辞微的迷茫有了去处。 她不管不顾的把它砸向裴绮玲,用出浑身力气来演出,希望得到裴绮玲的安慰。 裴绮玲只是笑着。如水温柔,也似水无情。 她摸了晏辞微的头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也轻柔的像一支歌。 “你希望她成为下一个我吗?”裴绮玲看着晏辞微。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却太像晏明琼。 做晏明琼的爱人只有一个结果。 晏辞微不明白。她相往裴绮玲的眼,裴绮玲的温柔,渴望裴绮玲的爱。 裴绮玲在她心中就是最好的存在。 如果安迟叙变成裴绮玲……那,有什么不好? 晏辞微希望安迟叙可以成为她的裴绮玲。 “不好吗?妈妈不幸福?”很好很好的裴绮玲,应该很幸福才对。 那天晚上月光很浅。 轻柔的,成为盖在裴绮玲头发上的纱。修饰她双眼的光点。 裴绮玲的手搭在晏辞微头上,默然许久。 “幸福啊……我只是离??不开她。” 晏辞微在两年后终于读懂裴绮玲的言外之意。 和晏明琼在一起从来不是裴绮玲的选择。 她不幸福。 她只是被圈养太久,离不开晏明琼了。 晏辞微失了力气。 浑浑噩噩的,走出阳光房。 她回过头,看向在里面对着画作静默的母亲。 第一次发觉。 这间阳光房这么丑。 * * * 晏辞微回到自己的家。 打开门,鞋还在。包还在。安迟叙的味道还在。 晏辞微却不敢放松,疾步走到卧室。 安迟叙还在。 她坐在晏辞微走之前把她放下的位置,整个早上一动也不动。 晏辞微步伐顿了。 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安迟叙肯定听见她回来。却没有转身,依旧木木的看着墙。 安迟叙好像,真的不太开心。 比起工作的那几个月晏辞微观察到的情况,安迟叙呆了很多,偶尔看见她,也得愣着反应一会儿才会有笑。 可是,可是…… 可是她那么爱安迟叙。 要她就这样放手吗? 安迟叙反应结束了。 她侧过头看向晏辞微,弯出一个笑。 一个……裴绮玲模样的笑。 晏辞微心跳都被吓停了。 她急忙张望,在卧室的墙壁上看见血,在床上看见嘶吼的涂鸦,在地面上看见鬼脸。 再眨眼,她什么都没看见。卧室是干干净净的卧室。坐在床上等着她的姑娘,也干干净净的。 她的姑娘摆出一个笑。 她在爱她。 像裴绮玲一样爱她。离不开她。 晏辞微几步趔趄,摔上了床,又被安迟叙拉住手臂。 安迟叙轻轻扯了扯,想和她亲密。 晏辞微急忙往后退。 安迟叙歪了下头,不太明白一样。 安迟叙永远是对的。 晏辞微终于承认,安迟叙就是她的裴绮玲。她在用晏明琼对待裴绮玲的方式,无止境的伤害她的爱人。 如果不现在停手。安迟叙总有一天会变得和裴绮玲一样。 不幸福。只是离不开她。 说恨也能一直在一起。都是骗人的。 她们会恨得撕心裂肺,把最后一点爱耗尽,因为没有小孩的责任,早早离婚。 晏明琼也没能做到在恨里长久的关着裴绮玲。 那晏辞微也做不到。 以前晏辞微最怕安迟叙离开。 离开了,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爱她的人了。 现在晏辞微怕安迟叙离不开。 离不开,安迟叙会失去笑容,失去光泽,失去她想要呵护的一切。 “……对不起。”晏辞微颤抖着,捧住安迟叙的手,放在脸上。 她该把自由还给她——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了(其实不然,因为内容太多,想写完上头了写了整整一天累死过去,一看大纲竟然还有一张车没写,得下一章继续) 恭喜二位分手(好像恭喜很多次了)(但这次是真的!) 接下来晏辞微要消失1-2章,团团要换地图,开始她的养老带娃生活了(?) 如果剧情上有bug记得敲评论区,我去修 第63章 第 63 章 安迟叙,再见。 计划成功了。 安迟叙的掌心贴着晏辞微的脸, 随她一同轻颤。 晏辞微的脸很烫。却没有多少血色,白如鬼影。 眼波也颤抖着,摇曳像潭水折射的光影。潭水幽深, 有藻荇的红。 不见底的深潭带着浓重的悲伤。 像引诱过上百位有情人跌落、分离。 安迟叙看懂了晏辞微的道别。 一声“对不起”, 是她能说出最直白的“再见”。 安迟叙该高兴的。 她忍不了被圈养的日子,惰性的本能又叫她依赖成瘾。 戒断不能的痛苦时刻拉扯着她,要她做下反抗,又把反抗变得微不足道。 她好像那猫儿生气了给主人一爪子。 低头细看,连指甲都没伸, 只是拍了拍。 可这会儿, 她望进晏辞微的深潭。 只觉得自己也是那溺亡的有情人。 被潭水淹没口鼻, 缺氧的感觉怎么可能好。 安迟叙感觉不到高兴。 她的灵魂深处只有空虚, 空虚只有一个人能点燃, 点燃的火会波及她残缺的心脏。 最终烧死她。 和晏辞微在一起她才能幸福。 可离开晏辞微她才能成为一个人。 自由完整的人。 安迟叙深呼吸,心肺都在颤抖。仿佛真的有人将她按在水里。 她保持这份痛苦,稍稍向前。窒息的灼烧感始终漫着她的喉头,原来空虚也是一种火。 晏辞微抱住她。 她张口吻住晏辞微的唇。 安迟叙终于明白自己浸入的是什么。 羊水。 她唯一可以呼吸的深潭。不过是母亲的子宫, 母亲的羊水。 安迟叙在接吻时大口吸着气。要把晏辞微都吸干。 晏辞微双手掐着她的腰, 却没有力气。比以往都更温柔。 也更顺从。 她躺在安迟叙身下,安静的流着泪, 等安迟叙给她宣判死刑。 安迟叙只是舔过她的眼泪。 人从出生开始就不会再尝到母亲的羊水。 十个月的朝夕相处, 一百年的永久分离。 安迟叙舔着晏辞微的泪好像在吃永远尝不到的羊水。 激烈到晏辞微流出更多眼泪。 她颤着手抱紧她的团团。 回应起安迟叙。 安迟叙亲吻她的眼角。她便吻过安迟叙的发梢。 安迟叙第一次发现自己发梢也有神经分部。 感官异常明显,以至于她也颤抖起来。 安迟叙呼出气,稍稍起身看向晏辞微。 她最熟悉的眼如今朦胧成最陌生的模样。 怪可怜的包着流也流不完的泪。 神情满是渴望、恳求。 却有一分克制。 就是这一分克制叫安迟叙愣了去。 她从未在晏辞微身上见过这个词。 晏辞微向来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 晏辞微想养一只完全属于她的小猫。 于是捡到了安迟叙。 晏辞微想要她们相爱。 于是安迟叙在那个秋日忐忑的跟晏辞微告了白。 如今晏辞微想要安迟叙留下。 她的泪水足够直白。 她的眼神却克制着。 没有说出口。 安迟叙的鼻尖也发酸了。 “妈咪……”她轻唤着。如果晏辞微开口。她会留下的。 晏辞微摇头, 反而给她一个笑。 泪水更多的从眼眶挤出来。 “别,怕。”晏辞微的声音都哑了。 她一定哭了很久,克制了很多。 “做你想做的。”如今她真的是包容的母亲。 不再引导她长大的女儿。 只给她十分之十的自由。 安迟叙眨眼。 她看清了身下的晏辞微。 她的晏辞微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少年了。 也不似十八岁那会儿古灵精怪, 更不是二十岁那会儿意气风发。 晏辞微也累了。 她有了一层浅浅的黑眼圈。 眼角染上长期微笑的细纹。 眼眸的颜色更深邃,黑不见底。 倒是那颗红痣更亮,像第三个眼,愣愣的盯着安迟叙。 安迟叙看了她很久。 这种时候她不该一直愣着。 那样晏辞微多可怜,满身空虚只能等着安迟叙来填。 可晏辞微没有动。安迟叙想看,她也便看着安迟叙。 两个人都要把彼此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从五官到脸上的细纹,从脸蛋到身体。 安迟叙终于挪动。仔细的抚摸过晏辞微的身,亲吻每一处。 安迟叙想记住晏辞微。 她新生后的全部,她唯一的所有。 等她们真正分开,她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有意识的离别,清醒的再见。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也许明天她们还会重逢。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 安迟叙吻遍了晏辞微的全部。 开始轻轻的,咬她。 她会想她的。 安迟叙咬过晏辞微的疼痛。 晏辞微搭在她腰上的指尖不断战栗着,却不收。 她们还像以前那样,安迟叙总忍不住咬她,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这一次给她的小孩哺乳,却是离别的前奏。 晏辞微也干脆,抓着安迟叙的背。 一道道指甲印血淋淋。写满密密麻麻的思念。 无声的挽留。 安迟叙的啃咬重了。 她的手也是。 晏辞微从中品尝到一点怨恨。 原来她的团团也恨她。 恨她主动提出再见。 恨她永远也做不好一个爱人。 只能做安迟叙的母亲。 可每一对母女都会分别。 无论因为不愉快、独立,还是生死。 不向彼此亮出刀刃,她们就没法像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爱人那样,同年同月同日死。 晏辞微的抽噎终于有了声音。 她再也控制不住,沙哑着声音,抱紧安迟叙,咬住她的耳。 “能不能……” 今天最大的放纵到此为止。 晏辞微终于理解了安迟叙的不逃跑。此刻她也一样。 晏辞微把话语藏进泪水。把泪水揉进安迟叙的怀里。 能不能别走? 安迟叙咬过她的脸颊。这是最后一寸。 能不能留下? 安迟叙加快节奏。这是最后一次。 能不能爱我? 一声声低泣变成了轻哄。 “团团……” “团团,团团。” 到结束,安迟叙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只有晏辞微把血都哭干,把床单变成裴绮玲的涂鸦墙。 她们相拥而眠。梦里只剩低低的哭泣。 * * * 晏辞微睁开眼。 浑身不舒服。 她下意识去看她的怀里,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空空的,连温度都没有。 天竺葵的气息都没有。 晏辞微猛地抬头,看见安迟叙坐在床边。 脚无趣的踢着空气,像小孩一样玩闹着。 晏辞微不自觉凑过去。 她想从背后抱住她的安迟叙。 安迟叙转过身,向她递交了离职申请。 晏辞微悬在半空的手颤了颤。 安迟叙的离职申请在邮箱里躺了很久了。 晏辞微看见过,却没有管过。 那时她以为,她不会放安迟叙走。 现在晏辞微拿着电容笔,在屏幕上留下她的签字。 没有谁开了口。 好像再多说一个字,这一场别离就会中断。 晏辞微一个签名用了十五分钟。 安迟叙也不催。 签完,她们的眼撞在一起。 安迟叙眨动,现在她看得清晏辞微。 却要走了。 安迟叙收好东西。 晏辞微给她整理了一个行李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整理的。 安迟叙粗略翻看,里面有衣服、洗漱杯护肤品,甚至还有钱。 还有安迟叙的证件。 安迟叙默默扣好这只箱子,拖着它打开了离家的门。 就好像她只是一个女儿,要去外地上学。手里还提着母亲给她准备的行李箱。 风在门口呼啸。 今天的风太大,好像在阻止安迟叙的鲁莽。 想送她回家。 安迟叙默然,迈出一步。 “安迟叙。”她听见晏辞微的声音。 是从来没有听见过的话。 “再见。” 晏辞微就在她身后。 伸出手就能把她扯回家。向前一步就能抱住她。 她只说了再见。 安迟叙的动作更慢了。可她没有回头。 行李箱的滚轮吱啦啦的响。 门关上。 晏辞微看不见的地方,安迟叙垂头。 一行泪散在风中。 今天开始。 她又一次,没有母亲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本来该和上一张一起,但没写出来,所以分开了() 团结分手快乐![撒花] (除了你谁在乐?)() 第64章 第 64 章 “姐姐” c市比七年前更繁华了。 七年前只有东边经济好, 什么商圈都往那边挤。 其余几块地挺荒的,没有大型写字楼,也没有工业园区, 更别说商业发展。 如今东边倒显得老旧。新的楼一栋栋从市中心向外扩散, 这里有整个西南最大的商业圈,来往人流穿着时尚休闲,仿佛这就是她们一辈子所爱的城市。 安迟叙飞机落地,看着和s市相仿的建筑密集度,眺望过漫天的高楼大厦, 呼出一口气。 她好像离开了s市, 又好像从未走远。 家乡已经不是记忆里的家乡了。 安迟叙提着行李箱走在去酒店的路上。 行李箱磕磕碰碰的, 轮子发出异响。声音明显, 几乎盖过路人交谈的声音。 只有听见熟悉的家乡话, 安迟叙才终于有一分感受。 她回到她生长的地方了。 安迟叙办理入住收好行李,坐在书桌前看向窗外。 她在c市度过了人生的近十八年。 升起回忆,能记得的却只有高中那三年。 兴许是那三年的记忆太过鲜活。泼洒颜料般遮住过去的一切。 安迟叙努力回忆,也记不得自己小时候住在哪儿, 初中叫什么名字。 到底对c市感情不深。 安迟叙只感叹了一会儿, 便拿起电脑找合适的房子。 还有工作。 一找就是一下午。安迟叙打了好几通电话,约人看房。又接了好几通电话, 问她面试。 五点半, 安迟叙的闹钟响了。她不耐烦的按掉,正准备继续。 手顿了顿。 该吃晚饭了。 安迟叙放下工作,给自己叫了个外卖。 等她租到房子, 就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吧。 等待外卖的半个小时里,安迟叙窝在又硬又冷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除了睫毛在眨。呼吸都快停了。 她的眼满是沉沉的心事。 到头来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门被敲响。安迟叙起身去拿外卖。 她很轻的眨了下眼。 才敢闪过一丝泪光。 * * * 安迟叙很快定好了要去看的房子。 这会儿正是暑假,许多学生退租, 也还没到开学,房源很多。 安迟叙手里积蓄不少。离职前几个月的奖金很多。 ……做助理的那段时间,工资也照常发放。 私人助理,没做什么工作。 工资还给的很高。远高于市价。 安迟叙今天刷银行卡查存款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她甚至不想念起那个名字。 好不容易才离开。这么快就想起她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软弱? 安迟叙想,她有过独立生活的经历。 两年前那次逃离,她也是这般,自己操心一切。 这次不该这么陌生。 又总感觉那会儿没有那么累。 安迟叙投完简历快九点了,呼出一口气,打算下楼运动一会儿。 她是回乡好好生活的。 不能再把自己搞得一团乱,然后被接回去重新养大。 可是生活好难啊。 安迟叙慢慢的跑着,多少年没有运动过,几步腿脚就酸了。 光是自己做饭做家务,再锻炼早睡早起。 就足够耗光安迟叙的精力了。 更别说她还想发展新的兴趣爱好,认识新的人。 还要找个工作接触社会。 也不能怪她乱过活。她精力向来很低,注意力又窄,只能看见那一点点事,一个人。 安迟叙跑了二十分钟就撑不住了。她擦着汗往回走,又接到一个电话。 是约她面试的。今天第四个。 安迟叙知道自己上一份工作包装一下履历会很好看。但没想到一天内会被打这么多次。 她接完,也到酒店了。 回房间时忽然想明白。 两年前那次离开太突然。 以至于,姐姐给她安排好的东西,她还在用。 就像房子,就像工作。 其实她没有经历过一次完整的长大。 所以才会堕回幼小的猫。 安迟叙掐紧掌心,洗漱后躺在床上。 放一个今天刚刷到的综艺,然后睡觉吧。 * * * 半夜睡不着。 安迟叙发现无视疗法没有用。她也许还是应该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打开晏辞微留给她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四季的衣服、鞋。雨雪天气的装备。洗漱的牙刷牙膏毛巾,甚至一次性内裤。 安迟叙翻过最上面那双鞋。 靴子绑着的铃铛轻轻响。 红色的系带好像纸折的蝴蝶。 眨眼。它在模糊的视野里翩翩飞起,叼着铃铛迎风而去。湿哒哒的脚步粘腻的响,从身后走到身边。 眨眼。视线恢复清晰。那又只是一只普通的皮靴。绑了红蝴蝶结金铃铛。房间没有风,安迟叙没有动。它连响都不会响。 安迟叙坐着看了很久。 久到行李箱变成一双腿,跟在她身后,猩红的光影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安迟叙把行李箱锁上。 她动了动唇瓣,将钥匙也丢到背包深处。 拿出备忘录,重开一页,续写她的回忆录。 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下。 ——她是可怜受虐??狂。只有被那个人跟踪才能获得安全感。 * * * 安迟叙又跑了二十分钟才去吃早饭。 今天四肢都在发疼,酸胀感让安迟叙想要放弃。 她掐了下自己可悲的胳膊,咬牙坚持把二十分钟跑完了。 去附近百货超市买衣服。回程因为东西太多,安迟叙不得不打了个车。 她还是有点经验匮乏。 安迟叙看着自己提的一堆东西,不知道过两天该怎么把它们搬近租的房子里。 下去去看房时,安迟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了。 新衣服有肥皂水的味道。很淡,是安迟叙没有闻过的清香。 没了天竺葵或者茉莉雪芽。这样的清芳刚刚好。 她跟着中介转了好久,还请中介吃了顿晚饭。 最后选定的地点很好,中介费也没多付。 搬家那天,安迟叙频繁在小区进出。 遇到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她提最后一个袋子时,撞上那个人的眼。 她们的眼型一模一样。颜色一模一样。 苦灰色的杏仁碰上另一个自己。 安迟叙眨眼,望着安予笙的面庞,有些认不出。 她快忘了安予笙是什么模样。 就像安予笙歪着头盯着她不放,却也没能喊出她的名字。 多奇怪。 她们明明才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存在。 她曾在安予笙子宫里住了十月。 她们血脉相连,骨肉相似。 然都恍惚。 有感应,却认不出彼此。 安迟叙对安予笙的记忆太淡了。 脑海里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和仰望的视角。 她见的最多的是安予笙的裙摆。火红的裙摆在回忆中慢慢褪色、起球。 她最抓不住安予笙的裙摆。总是牵丢,走开好几步,呆呆的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然后安予笙才会察觉不对,回来重新叫她抓好,却也不给她一只手指。 如今安予笙换一身休闲短裤。 安迟叙竟觉得新鲜。 她也过了抓母亲裙摆的年纪。换一身也好。 “??你是……安迟叙吗?”安予笙不敢确认的开口。 她对安迟叙,比安迟叙对她还陌生。 印象里的安迟叙小小一只。大概到她胸口,再过也是肩膀。 不会说话,闷得像个葫芦。眼睛木木的,鼻子和嘴都很小巧,脸上没什么光,倒是雀斑有点重。 她唯一一次关心安迟叙,捧着小小安迟叙的脸看完发愁,和前妻说起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雀斑。 两个人难得聚在一起担心她们的女儿,长大以后怎么办。 谁知多少年过去。安迟叙脸上的雀斑淡了很多。 整个人长开了,高了太多,起码有一七米五,虽然清瘦,但五官大气又开朗,脸蛋干净又白皙。 眼里也有了光,灵动的正如她恰好的年纪。 安迟叙变得很漂亮了。 安予笙认不出了。 安迟叙睫毛垂下去。 这是孽缘吧。她没想着回来找安予笙。 ……或者她想了。不然她完全可以换一个城市发展。 但她真没有问过安予笙,她们现在住在哪一个小区。 就有这么巧。 “真回来了。”无需安迟叙回话。安予笙迎上前,仔细打量如今的安迟叙。 “回来也不给我说一声。早说肯定去机场接你了啊。” 安予笙笑眯了眼,颇为自来熟的帮安迟叙接过手里的袋子。 安迟叙愣了下,塑料袋就从指尖滑走。 她低着头又不会说话了。 和母亲应该怎么交流?安迟叙搜索着电视上的情节。 她有些挫败。电视没教过她该怎么和分开十年的母亲说话。 晏辞微也没有。 “走,咱们正好一起去接瑶瑶。”安予笙却也不问安迟叙要做什么,真提着她的东西拐她一脚,带她出了小区。 语气的熟稔叫安迟叙多不适应。她无措的跟着安予笙出了小区大门。 旁边人忽然开始絮絮叨叨的讲生活中的琐事。 安迟叙把耳朵暂时闭起来,恍惚想起安予笙说,她们要去接瑶瑶。 安迟叙看了安予笙一眼,只见她眉飞色舞,嘴里叨个不停,已经从瑶瑶挑食,说到同事针对了。 安迟叙不想听。她有话想说。 到嘴边就咽了回去。 她不确定回忆是否准确。 只说她记得的。 她小学的六年,每一天。 都是自己上下学的。 有些回忆慢慢苏醒。 * * * 六岁的安迟叙踢遍了上学路上的石子。 十二岁的安迟叙已经能精准叫出每一个石子的名字。 有时她会悄悄带一颗回家。把它擦洗干净,写作业时对着它讲话。 她不是能说会道的孩子,于是交流的方式变成了“传纸条”。 安迟叙写过一张一张的纸条,垒起来能堆几个作业本。 童年最好的朋友是那颗太不起眼所以没被安予笙丢掉的石头。 有时她会把学校里的石子丢到上学路上,给她觉得孤单的石头作伴。 有时她会关照缝隙里的蜗牛。有的小朋友天生怕虫,安迟叙却没有虫子的概念。 六岁的年纪对什么小生命都好奇。好奇这带着壳的小玩意怎么吃饭睡觉,壳是不是它们的家,为什么和自己不一样。 有时她会把落在墙边的藤蔓拽下来。她好奇,却没有成年人会有的敬畏心。 藤蔓摘了就是死了,六岁的小安迟叙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她的第一次死亡教育在高三。由晏辞微领着她,听完一整首萨满的歌。 或许是接受死亡教育太晚。她至今对生死都没有太多敬畏,反而有隐秘的期待,见不得光的悸动。 有时小安迟叙又会把作业塞到她的石头朋友中间。 她不理解为什么她的朋友不能帮她写,干脆把不想写的麻烦撕了扔在路上。 安予笙知道这件事。老师批评安迟叙,找到安予笙时,安予笙还很惊奇。 安迟叙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乖孩子。上课不哭不闹,不和同桌说话,更不会像有些小孩一样站起来嬉闹。 回家也很乖,每天准时出门,准时到家,吃两口饭就去书桌坐一晚上。安予笙还以为她在写作业。 这样的安迟叙是乖孩子中的乖孩子。怎么可能把作业扔了。 “你作业呢?昨晚不是做了吗?快拿出来给老师啊。”安予笙拽了拽手里的安迟叙。 好像她不是她的女儿,是一只随意蹂.躏的布娃娃。 “喂石头了。”安迟叙说的很小声,好像在心虚。 她太矮了,还没有达到一年级的平均身高。老师也看不见她的眼。 如果有谁看见就会知道,那绝不是心虚。 是冷漠。 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年级小孩的脸上。 只是谁会去直视一个从来都很乖巧的孩子? “没写?安迟叙,怎么能不写作业呢?”安予笙都没问安迟叙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们就算是不亲,也是母女。安予笙最能听懂安迟叙的话。 老师都还没太明白,就见安予笙跟她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工作太忙了,对她有点疏忽了。之后会好好管的。” 所谓好好管,也就是安予笙守了安迟叙做作业一个星期。 其中还有两天是安迟叙的妈妈守的。 安迟叙的石头当然被丢了几块。但没关系,安迟叙还有更多的石头朋友。她孜孜不倦的往家里捡。 终于到十二岁那年,没有人再丢她的石头,她也对石头失去了兴趣。 回忆停在这里。 安迟叙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突然记起那么远的事。 快二十年前的回忆突然染上颜色,就连她都惊讶,她小时候竟然是这样的。 没有被晏辞微窥探过的过去诡异又陌生。 安迟叙转着新出土的回忆,仰头。 她们到瑶瑶在的小学了。 这会儿才四点半。 安迟叙看一眼周围的人也知道,离放学时间还早,估计还有半个小时。 来这么早做什么? 话说安予笙没有工作吗? 安迟叙低头看了眼安予笙手里的袋子。 安予笙已经捏着它,去找自己的朋友了。 “沁沁妈。”安予笙笑成一团花,也不管手里还提了东西就和那人抱上。 “诶,瑶瑶妈。今天也这么早。”两个人抱得紧。 安迟叙抽了抽眼角。 她低头站在原地干等。重回安予笙身边的她又不知道可以离开,也可以走远。 愣了好半晌安迟叙才拿出手机。手机上还留着昨夜写的回忆录。 她看了看,什么感觉都说不出来,只能新开一篇。 把她重新想起来的童年记录下来。 …… 半个小时之后,三年级六班摇摇晃晃的跟着老师出了校门。 一个扎牛角辫的小姑娘走在最前面,身旁牵着两个好朋友,还跟老师说着话。 她有一双杏眼。 安迟叙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妹妹。 同母异妈,也算亲的。 只是她和自己太不一样了。 老师喊了放学。 “沁沁~下周见!要记得给我带你说的漫画~”瑶瑶跟左边的朋友道了别。 “石头,你也是!我的解谜书还在你那里!”瑶瑶跟右边的朋友也道了别。 她哒哒朝安予笙的方向跑,没两步又和沁沁走到一起,忽然忘了妈咪还在,两个崽子奶声奶气的黏在一起讨论高年级的学姐。 “哎呀你别给石头说。说了她要说我抢。”瑶瑶推了沁沁一把。 沁沁又往她身上倒。“有什么关系嘛,我,我也喜欢她。” 安迟叙闭上眼。 小学六年安迟叙最近的朋友是石头。 小学三年级的瑶瑶,最亲密的朋友是叫石头的同班同学。 等瑶瑶和沁沁聊完高年级学姐。 瑶瑶路过别的班放学地点。 挥着手跟班上几个朋友打招呼。她的朋友遍布整个年级,或者一个学校。一路走来都有她认识的人。 “妈咪!!你又在和沁沁妈交头接耳!”瑶瑶不认识安迟叙,还以为她是等妹妹放学的姐姐,路过她就跟她笑了下,没打招呼,直奔勾着好友母亲肩膀的安予笙。 多灿烂一个笑。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本来就该自来熟,社交小天才。对谁都能很友好,晃晃脑袋就多了个朋友。 安迟叙却笑不起来。她身体一阵麻木,鸡皮疙瘩从头淋到脚,淋得她好冷。 “哎哟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安予笙稍稍俯身。 把手塞给瑶瑶。 然后和沁沁妈道别。 “瑶瑶,你看谁来了?”她牵着瑶瑶往安迟叙那边走。 安迟叙下意识往旁边退。她想回避,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来找她的,太陌生了。 安予笙却牵着瑶瑶,站在了安迟叙面前。 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对于瑶瑶来说太高。她没有半点嫌弃,头抬到脖子发酸。 摇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哇一声。 “姐姐!你是我姐姐吗?”瑶瑶松开安予笙的手。 安迟叙等了六年。盼了六年。只能牵到代偿的手。 被她当作寻常的丢开。 瑶瑶扑进安迟叙的怀里,忽然也牵住她的手。 安迟叙往后抽。 瑶瑶已经抱好她腰了,歪着头看她,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安迟叙,怎么跟妹妹打招呼的。”安予笙轻呵一声。 她是带着笑的。 安迟叙冷了眼看向她。 “安迟叙!你就是我姐姐!”瑶瑶蹦了下,根本没在意那一次甩。 在她眼里牵手这个动作发生过上万次。她太熟悉,太不在意。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为了它会付出努力。 也就不会觉得被丢开有什么。她总会再有下一次牵手。 安迟叙不愿意,那就找沁沁。沁沁生气了,那就找石头。石头和她抢心上人,那就找妈咪。 瑶瑶重新抓住安迟叙的手。 “姐姐~我想见你很久了。妈咪一直跟我说起你。你是不是成绩很好呀?”瑶瑶是听着安迟叙的事长大的。 三岁那年她就知道她有个一直在外工作的姐姐。 很厉害,考到s市最好的大学,独自一人在外工作,赚的钱很多很多。 “……还行吧。”安迟叙再不知所措,本能也在提醒她。 给她浑身的不舒服,让她想赶紧逃离。 “肯定很好。我查过那个大学的分数,全省前五百呢!”瑶瑶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我就做不到。我妈妈说我肯定考不上。” 安迟叙顿了下。 她已经被瑶瑶牵着往家的方向走了两步了。 回头去看,安予笙跟在她们后面,似乎很满意她们这副姐友妹恭的场面。 安迟叙收了情绪。 “她怎么跟你说这个?你才三年级。”安予笙,也会对这样的女儿不满啊。 “嗯……我上次期末数学只考了三十分?”瑶瑶小心翼翼的开口。 “……没事。你可能是没认真学。”仔细回忆,安迟叙想自己成绩是不错。 小学几乎没扣过分,初中在年级前五十。 高中因为筛过一遍,进了火箭班,第一次月考考出三位数年排,几乎垫底的班排备受打击,后来被晏辞微带着稳定在了10-15名。 “我不喜欢嘛。学习好无聊的。姐姐我跟你说,我今天在科学课上……”瑶瑶的自来熟完全随了安予笙。 她比安予笙更自然。年纪小所以做什么事都无所畏惧。安迟叙听着听着,在她身上看见了些许自己。 瑶瑶也喜欢捉虫子,拼石头,抓藤蔓。 班上能理解她的同龄人不多,她更喜欢和那个不怕虫的学姐一起玩。 “你叫什么?”走到家了。安迟叙才想起来,她还是不知道妹妹的名字。 “啊。妈咪不给姐姐说我的名字!妈咪坏!”瑶瑶惊呼一声,说的太直白,让安迟叙为她提心吊胆了一瞬。 “妈咪忘了嘛。总是喊你瑶瑶、妹妹。你姐姐不也没问过?”安予笙却不曾批评瑶瑶的大呼小叫。 安迟叙盯着瑶瑶稚嫩的杏眼。耳朵动了动。 “那姐姐你记好了。我叫安绾瑶。绾发的绾,瑶瑶的瑶~”安绾瑶还想拉安迟叙低头,给她说“悄悄话”。 安绾瑶。安然牵系,美玉长存。 安迟叙默写了下这个名字。 也不知道安予笙是和谁有的安绾瑶。这名字和安予笙的起名水平不太一样。 寓意挺好的。 不像她这个。迟来的叙述,或者未曾说出口,是很有故事感,但没啥对孩子的期许,也不知道安予笙当年怎么想的。 “我去给你们做饭。迟叙,你给瑶瑶辅导一下功课吧。”安予笙顺手把安迟叙的那带东西放在门口,也没意识到它不属于这个家一样。 不给安迟叙拒绝的时间,戴好围裙进了厨房。 安迟叙默在原地杵着。 她被安绾瑶拉了一把才醒过来,不得不跟着她去书房。 * * * “姐姐没有礼物给我吗?”做了两分钟作业安绾瑶就不想动了。 蹭到安迟叙身边,眨着杏眼跟她闪闪光。 “什么?”安迟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安绾瑶扒着她的手臂,太亲昵了,还蹭她呢。 “姐姐姐姐,回来给我过生日肯定有礼物啊。”安绾瑶的眼满是期许。 安迟叙看着她就像在看自己。可十岁的自己何曾露出过这般直白的眼? 没有人会理她的。 “你生日什么时候?”安迟叙咽下空气。 空气带着糜烂的酸味,尝起来令人作呕。 她不太确定是因为什么,想了想也许是安予笙厨艺不佳,又在做发馊的牛肉。 或者那发馊的牛肉是她伴侣做的。 安迟叙回忆起来,有些分不清哪些来自母亲,哪些来自妈妈。 “九月二十一。很快了!我今年十岁,姐姐呢?”安绾瑶眨巴眼没得到回应,又自顾自的讲起来。 “妈咪去年送了我一套乐高积木。我和沁沁拼了两次,怪无聊的。今年想要相机。姐姐小时候有没有想拍的虫子?我们学校里有一种蝉很漂亮,掉了一地,我捡回来,老师说秋天就见不到了。” 安迟叙深吸一口气。 她只是在听安绾瑶说话。为什么感觉自己闷进了海底? 氧气消失了。她也消失了。 “不要喊我姐姐。”她把答案满满当当写在安绾瑶的口算题卡上,放下笔。 “我们没有那么熟。”安迟叙转身离开书房。 安绾瑶坐在椅子上傻愣愣的看着安迟叙的背影。 她长到十岁。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冷待。 姐姐不喜欢她吗? 可回家的时候,姐姐还告诉她,她小时候也喜欢玩虫子、捡石头。 她们的石头都有名字。姐姐说她最喜欢的那一块叫小小。 安绾瑶脸上没了笑,转回头又看见桌上写完的作业,晕了脑子。 十岁的脑子想不明白。安绾瑶趴在桌上,第一次尝到闷闷不乐的情绪。 * * * 安迟叙捡起门口的东西。 她租的房子和安予笙的家隔了两个单元楼,在同一个小区。 她被耽误一天,要回家收东西了。 安予笙恰好在这时端着一盘菜走出了厨房。 “诶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出去干什么?你在这边还有朋友?”安予笙看见安迟叙的动作,急了,放下烧茄子就往安迟叙的方向走。 去抢安迟叙手里的袋子。 她第二次抢赢了。抢完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知道来帮妈咪端菜。” 手心突然一空。 安迟叙把袋子拿了回去。这一次没让安予笙扯动。 “怎么了?”安予笙抬起头,其实有点不敢看她接近一米八的女儿。 她才一米六五不到,根本不知道安迟叙怎么长到这么高的。 高大的女儿,成熟的女儿,十年没见的女儿。安迟叙叫安予笙本能的惧怕。 惧怕着什么安予笙也说不出。 好像安迟叙会举起拳头抡向她,又好像她快忘记的争吵会一道一道的还在她身上。 多可怕。这是她叛逆离家出走十年的女儿。 安予笙下意识摆起防备的姿态。 她最熟悉暴力,也理所当然的嗅到它的前奏。 “你以前做过几次饭?”安迟叙却根本没有动怒。 她眼神太静了。是冰封的湖面。怎样的狂风都掀不起波澜。 无光的深夜把湖水变得深邃不见底。对视一眼,安予笙都感觉直面了深渊。 安予笙回避了对视。 “说什么胡话呢。我不做饭你小时候吃什么?”安予笙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隐约记得她好像给安迟叙做过饭,春秋游之前她熬夜把一道道菜装入保温盒。 一眨眼,又好像是她前妻负责做饭,那时她工作太忙,总没想过会被裁员,每天加班到很晚,到家时安迟叙都睡了。 哪一个记忆是真的,安予笙分辨不出来。她便想,一定是前者。她不是那样坏的妈咪。 “可能不吃吧。”安迟叙竟笑了一声。 小时候总是妈妈做饭。那个记不清名字和脸的女人做饭很差劲,大部分时候都是把公司油到不适合小朋友胃口的菜带回家翻炒。 偶尔会自己做,食材还不新鲜,在冰箱里放了一个多星期的那种,和坏掉只差拿出来切。 安予笙有几次会赶在返点回家?安迟叙都没有这样的记忆。 从小学到初中她晚上都饿着。 学校食堂再不好吃。初中时安迟叙也学会中午多吃一顿,晚上就当没有。 安予笙回不上话了。她想举例子反驳,记忆到了嘴边忽然滑走,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嘴角讪讪的笑也放下。呆得和安迟叙一模一样。 两个相向的人面对面看着彼此不做声。眼睛都不眨。 “我还有东西没有收,就不吃了。”安迟叙收回眼神,乏味的提上袋子。 开门、离去、关门。 她如今最擅长的事,自然也做的一气呵成。 安予笙默了一会儿又转回厨房。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照旧给女儿做饭。 “瑶瑶——吃饭了。”做好之后,安予笙也只打了两碗饭。 她端上桌,安绾瑶才从书房出来。 步伐哒哒的,脸上慢慢爬上以往的笑。 安予笙坐下之后又起来,想去打第三碗饭。她的大女儿回来了,她们应该一起吃的。 “妈咪,姐姐呢?”安绾瑶抱着饭碗,吸了吸鼻子。 “我好像惹她生气了。她不在吗?”安绾瑶不知道安迟叙生气的原因。 她想道歉。老师教了做错事的人都要道歉。 “……别管她。你吃你的。”安予笙不耐烦的坐了回去。 安绾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门口。塑料袋没了。 难道姐姐也惹妈咪生气了? 还是妈咪惹姐姐生气了? 不管哪一种,她们都得道歉才行。 安绾瑶撇撇嘴拿起饭碗,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 * * * 无论妹妹,还是许久未见的真母亲。 都不是安迟叙想象中的模样。 安迟叙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干硬的床垫咯得她腰痛。 她不该不吃饭,但今天没有胃口。 安迟叙闭上眼沉入宁静。 窗外传来小朋友嬉闹的声音。 安迟叙眨着眼睁开,换衣服去跑步。 她不得不承认。 她幻想过和血亲重逢的场景。 也许,安予笙会在养育安绾瑶的过程中意识到她以前有多差劲。 也许,安绾瑶是个可爱的妹妹,她们的关系会和别的一起长大的姐妹一样好。 可现实从来不会像她的设想。 安迟叙慢慢跑着,特地挑了远离小区的路,怕撞到下楼玩的安绾瑶。 安予笙好像意识不到她从前有多差。 好像两年前道过歉,所有的事都翻篇了。她也就忘了个干净,再见到安迟叙,便拿出母女的模板。去演戏。 而安绾瑶…… 安迟叙的情绪更复杂。 安绾瑶没有恶意。 她只是,被养的太好了。 也许她也在期待自己是个好姐姐,她们会很亲密,没有分开十年的嫌隙。 也许她这十年的人生里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成功了,所有人都开始喜欢她。 安迟叙吸了吸鼻子。 她知道她不快的点在哪儿。 安绾瑶比她开朗活泼。比她讨人喜欢。 她在安绾瑶的年纪沉默的像个哑巴,被安予笙和老师反复呵斥都不喜开口说话。 有事想求人就只会支支吾吾的站在人面前。被骂一顿就会自己缩到角落哭鼻子。 安迟叙不喜欢这个妹妹竟然只是因为她太耀眼。 其实对妹妹来说很不公平吧。 安迟叙简直要嘲笑自己。这算什么成年人,亏得她多吃十五年饭。 嘴角的弧度扯到一半就松了回去。 跑步吧。 安迟叙想提速,腿沉如灌铅。 跑步吧。 安迟叙放空了大脑,只管让本能拽着腿迈步。 最后她跑的太远,太累。跑出去一个小时,在原地迷路。 安迟叙仰头看着天。c市污染更重,云层密布成难看的黄褐色。 没有星月的夜晚,安迟叙也只能仰头。 她没有别的东西可看。 慢慢的倒下去。安迟叙躺在街上。 旁边往来的人或许注视她一眼,或许根本没看见。 她任汗水流到地面,任泥泞染了衣襟。 最后笑出一声。 今夜无雨。 现在真的不会再有人接她回家了。 她要成长,只能自己站起来。 自己走回去。 * * * 安迟叙回家倒头就睡了。 半夜睁开眼,背后还披了件衣服。 心跳骤停的瞬间安迟叙清醒了,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她怕自己着凉,昏迷前给自己拉了个大衣。 安迟叙洗漱完倒回去重新等天亮。一页一页的回忆录从她指尖流淌。 起床时,安迟叙浑身痛得要散架。她打开手机看见发红的圈,和安予笙的消息,捂着脸呼出一口气。 再试试吧。 安迟叙太空虚了。 她整个人都写满了晏辞微。现在她成了没有晏辞微的空壳,爱消失的那一刻,她也仿佛死了。 她成了一个病人。缺爱的病人。 病急乱投医。 安迟叙来到了安予笙家门口。 “我最近还没有工作。我来送瑶瑶上学吧。”安予笙不值得她再付出心思。 可安绾瑶不一样。 万一,她们能成为很好的姐妹呢? 万一……安绾瑶能给她爱呢? 安绾瑶是那样一个小太阳,总能把爱播撒给身边的人。一定也能给她。 安迟叙面对安予笙没什么表情。 安予笙看她这副模样就发怵,心又想着要和她搞好关系。 生了病之后她工作不如以前忙,本来有时间照顾安绾瑶,这会儿却也犯懒,将她交给了安迟叙。 安绾瑶牵着安迟叙的手,今天没被甩开。 走在路上,安绾瑶小心翼翼的看向姐姐。总觉得气氛不太对。 “姐姐,你昨天是不是生气了?”她也是个性子直的。扯扯安迟叙衣袖就发问了。 “我惹的吗?姐姐,我跟你道歉。”安绾瑶歪着头,其实也不知道该因为什么道歉。 “不是你的问题。但真的,不要再喊我姐姐。喊名字吧。”安迟叙调整着情绪。 “好吧……那我喊你安迟叙。安迟叙~我们今天要上美术课,你知道吗?噢对你比我大这么多,肯定上过。你们那会儿的美术课是什么样的啊?也会剪纸吗?” “……会。”只是安迟叙不学。她平日听课就不怎么认真。 经常坐那儿脑子就飞了出去,灵魂离开教室,想着天马行空的东西。更别说美术课,安迟叙完全没有它的印象。 “那安迟叙帮我吧,我忘做美术作业了……我,我给你我藏的糖,你不要告诉妈咪。” 安绾瑶露出小尾巴,把一叠红色的纸塞到安迟叙手里。 还有一颗糖。 茉莉味的糖。 她们是姐妹,都喜欢这个味道。 安迟叙接过,带着安绾瑶坐在学校门口。 她是真打算帮安绾瑶逃作业。她最知道做作业多无聊。 刚动手。 红色卡纸就变成了蝴蝶。 风掀起她的衣摆和发梢。 裙摆扑在安绾瑶的身旁,安绾瑶伸出手来抓着玩。 蝴蝶随着风飘摇。安迟叙一不留神,它就飞上了天空。 安绾瑶以为姐姐会魔法,蝴蝶活了,上下翻飞多灵动。 她想去抓,就松开安迟叙的裙摆。 她没能捉到。蝴蝶已经被风吹上高高的天了。 红色的蝴蝶多小啊。不过眨眼就看不见了,只剩一个猩红的点。 好像一颗痣。 安迟叙仰着头。 睫毛轻颤着,带出些泪光—— 作者有话说:ps:今天开始施行不定时更新,也就是我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有可能是两天一更,有可能一天一更,也有可能一天两更(?)留言,更新了给红包提醒~当然也可以完结再回来看(我会永远注视着你们的……记得回来记得回来记得回来)离正文完结还有大概15万字,我的计划是十一月左右正文完结,要是状态好,写的快,也有可能十月,一般来说我的字数估计比较准,如果有变化再给大家留言。 一些有趣的事实:其实她们的分手pao*了很长时间,可能有一天多,谁都不想停。以前还会找点小道具助兴,这次就纯手工。 还有,文里目前没有详细描述过两个人的身材,其实晏辞微的身材相当好,是那种有过锻炼痕迹的丰盈,不是超模身材那一类,是有赘肉的,但是也能隐约看见肌肉线条。平时都看不出来,如果上手会很美妙[闭嘴]锻炼痕迹是大学开始才有的,高中就是有肉肉,安迟叙高中那会儿就喜欢抱着她摸摸摸……然后大学晏辞微就刻意没有全部减掉,给她留了下来。皮肤也漂亮,很有血色,粉白粉白的。 而我们的团,很瘦,像竹竿子。骨架子还不小,不然没那么高。以前被晏辞微养着倒是健康,吸收依旧有问题不过各方面数值都很正常,看起来也很普通,现在一个人过,给过成轻微营养不良了。她站在晏辞微旁边,比晏辞微高一点,也会觉得她更小只,像妈咪带崽()。当然视觉上的小只也有性格上内敛的因素在。 另一个有趣的小细节,本人在约稿的时候没有给画师描述过团团平时有点呆,性格写的是安静内敛,但每一个画师手里的团都很呆,尤其约同一个画师画团和姐,姐就是超A御姐,团就是呆猫[让我康康]们团呆已经是底层逻辑了 但猫这种生物本来也是,养过就知道,少数时候会觉得她们灵巧聪明,大多数时候都很呆,愣愣的,灵魂出窍了,和你有互动的时候也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很神秘。和狗不一样,狗看起来就是笨,没脑子,或者说脑子里只有简单代码,吃和出去玩。 第65章 第 65 章 她送给晏辞微的布娃娃(…… 安迟叙抬头看了好久啊。 久到同样仰望着她的安绾瑶脖子都酸了。耐心也没了。 安迟叙还在看。 蝴蝶早就飞走了。安迟叙的眼也跟着风起舞, 跌跌撞撞的扑向天空,离开安迟叙的身体。 她的渴望藏不住,顺着眼光肆意流出。 安绾瑶无趣的想着。也许她姐姐要起身去追那只纸折的蝴蝶。 影视作品都这么演的。每个人有了这样的眼神, 下一步都会迈出腿, 先是小碎步,然后跨大步加速。 当然,没有谁最后追上了。 安绾瑶喜欢看电影电视。早几年叫得出名字的片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人明知道追不上还要启程,就像她不理解为什么姐姐对着纸折的蝴蝶都能出神这么久。 她还太小,没见过这个世界, 对人事物的理解七扭八歪。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等, 想快点做完作业, 刚准备出声唤醒安迟叙。 如果安迟叙这时迈步。她会被安绾瑶拉住。 可安迟叙只是收了眼神。 她看着手里的卡纸, 忽然加速。 一只蝴蝶。 五只、十只蝴蝶。 安绾瑶就带了这么点红色卡纸, 安迟叙就要把它用完了。 “诶,安迟叙!”安绾瑶出手阻拦。 卡纸不便宜。安予笙的经济状况不是特别好,工作有一茬没一茬的,似乎是靠和好几个人维持关系来供养家庭。 红色的卡纸最漂亮也最昂贵。平日安绾瑶哪里舍得用这么多。 她想着安迟叙是她姐姐。十年不见, 却血脉相连, 不停被母亲提起,如影随形的姐姐。这才把卡纸拿出来给她。 怎么可以这么用呢。安绾瑶有点生气, 把纸抢了回来。 “安迟叙, 你能不能给我折别的?比如纸鹤、蚂蚱、钻石?”安绾瑶换了白色的草稿纸,拿给安迟叙。 安迟叙看见白色,不动了。她只有折红蝴蝶的肌肉记忆, 哪儿会别的。 这会儿停手,她才注意到她刚刚折了多少。 本来以为都忘了。 红色卡纸放在手里,就会变成蝴蝶。 晏辞微一样的蝴蝶。她们都在她手里开得炙热。 “我不会。”安迟叙放下白纸。 安绾瑶撇着嘴, 不太满意。“试试嘛。” 安迟叙不擅长拒绝,抬手折出四不像——蝴蝶一样的蚂蚱。长不长短不短的,翅膀畸形,丑得厉害。 安绾瑶扑哧笑出声。她的笑声有害,带着嘲讽的意味,源源不断的送进安迟叙的耳朵。 安迟叙将四不像撕了。笑声骤然停止。 “你怎么不自己折?”安绾瑶明显是会的。 安迟叙怪平静的。她寻常也是如此,对谁都不太有情绪。 安绾瑶和她不熟,看她冷着脸,汗毛都立了起来。 “不是你说要帮我吗?”安绾瑶声音小了下去,怯怯的。 只有这个时候她看起来和安迟叙最像。她们都会拉人衣角,轻轻扯着撒娇。扮无辜或者求饶。安绾瑶是前者,安迟叙是后者。 安迟叙闭了下眼睛。 安绾瑶和想象中不一样。和昨天初见时也不一样。 这个小孩十岁了。现在十岁的小孩比安迟叙那时想法多多了,也更成熟,可能什么都明白。 可能安绾瑶就是故意想嘲笑她。 安迟叙努力缓和着情绪。 安绾瑶比想象中更会看眼色,见安迟叙周身气场淡了,就把折纸书拿出来放在安迟叙手里。 “安迟叙~学点别的嘛,之后我们一起折。” 她可真会见缝插针。 安迟叙没睁眼时想。 安绾瑶用这一招一定对付了很多人。朋友、老师,甚至安予笙。 偏偏安迟叙这位亲姐姐,不为所动。 她看安绾瑶的撒娇就像在看自己。看安绾瑶的投机取巧就反胃。 安绾瑶竟是靠这种招数,过的这么好。 安迟叙慢慢睁开眼,起身的动作毫不犹豫。 “不学了,我没时间。放学来接你。”她把安绾瑶的书包提在手里,顺带掌着安绾瑶的背,将小朋友送进校门口。 不忘给她留红蝴蝶。 安绾瑶扒在校门口呆呆望了好久,隐隐约约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追不上,还想抬起腿。 可她是安迟叙的亲妹妹。她们被同一个母亲用不同的方式抚养大,骨子里的血却是一样的。 安绾瑶没有走出校门。 她往自己的教室走,摊开掌心数蝴蝶。 一三五七九…… 安迟叙折了十只,给了她九只。 安绾瑶把蝴蝶胡乱塞回衣兜里,也不管它们皱不皱,随意跟身边的同学打过招呼,开始认识了新朋友。 * * * 安予笙不会带孩子。 否则,安绾瑶不会这么会看人脸色。 更不会如此蛮横的见缝插针,胡搅蛮缠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安迟叙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回家路上她又在踢石头。 二十五岁的人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只会和石头玩。 十年到底改变了什么。安迟叙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了。 鹅卵石带了点镜面感。飞在空中倒映出安迟叙的面庞。 安迟叙定定看着它,磨砂的质感让自己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安迟叙看不清自己。 石子落回地面。安迟叙到了地铁站。 她呼出一口气,把安绾瑶暂时排出脑海。 今天还有面试,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搞砸。 现在,没有人给她兜底了,一切都靠她自己。 所有的境地都来自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她选择晏辞微,此刻她应该闷在晏辞微怀里,听她讲这一天的事,再接一个甜甜的吻。 如果她选择回家,此刻她也能跟安予笙抱一下,再夸奖安绾瑶一句真聪明。 偏生她骨头硬情绪多敏。哪一个都将就不了。 只能站在人挤人的早高峰地铁里,和所有人一起低头。 有人低着头刻板的刷手机,有人闭着眼补觉。 安迟叙沉入其中变成毫无存在感的一员,抓着扶手随车厢轻微晃动,脑海里的不甘、埋怨,也慢慢被晃了出去。 大概,对自己负责是世界上最难的事了。 安迟叙连个埋怨的对象都没有。 进了面试公司。安迟叙这次投的是小型游戏公司的策划岗位,顶多算半个专业对口,但日安集团的名头实在响亮,收到简历这公司就给安迟叙打电话约面试时间了。 安迟叙也没想过短时间内能在事业上闯出什么名堂。不像以前还试图矫正娱乐圈人设至上的扭曲风气,真正开始生活以后,安迟叙只想干个温饱。 她工作是为了和社会接轨,再赚点口粮,生活这么累,没法为了理想。 面试是群面。安迟叙第一次接触这种形式的面试。 性格内敛不那么有优势,时间特殊,和她一起来的挺多是刚毕业的学生。 比起发展如日中天的s市,c市就业机会没那么多。这公司是挺小的,结果来面试的人还不少,随便一个都是双一流毕业的。 安迟叙好歹真干过两年职员,当过几个月组长。听了几个人的发言,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下午安迟叙有另一家企业的面试。一天内连续做了两场,结束时安迟叙有点累了。 看了眼时间刚刚好,安迟叙去安绾瑶的小学门口接她。 “安迟叙!”安绾瑶已经忘了早上的不愉快,手里捏着美术课刚画的陶瓷,朝安迟叙跑来。 “慢点。”安迟叙接住她,想小孩子忘性就是大。 也是。她们本来也没什么矛盾。在安绾瑶眼里可能就是姐姐莫名其妙生气,总归不该她苦恼。 那自己苦恼个什么劲儿。安迟叙牵起安绾瑶的手,听她讲这一天发生的事。 “晚饭一起吃嘛~”到家门口安绾瑶才发出邀请。 安迟叙已经准备离开了,安予笙拿着锅铲到门前,盯着安迟叙看。 安迟叙扫了安予笙一眼。 安予笙立即明白她的拒绝。满眼的不赞同,呵斥的话都到嘴边了。 安迟叙拧着眉又对上安绾瑶是眼。 安绾瑶满是期待。小朋友的期待最纯粹也最可怕,拒绝的话立即会被这双眼变成刀子,插向安迟叙自己。 换个时间安迟叙真有可能因为这两双眼留下。 她烦安予笙的喋喋不休,怕安绾瑶无意识的恶意。 但今天安迟叙真的累了。 她只想关注自己的事。 “我有准备,就不留了。明天来送你。”安迟叙没多给安予笙一根发丝。 也不给安绾瑶一句解释。 “姐姐……”安绾瑶果然变得好可怜,泪汪汪的看向安迟叙,声音委屈了一个八度。 “妈妈,你劝劝姐姐,我想和她一起吃饭。”见安迟叙不理,安绾瑶又把目光转向安予笙。 安予笙哪儿看得清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就想她大女儿太不懂事,不过是留下来吃个饭,家里有准备又能怎样?丢了不就是了。她还能害她不成。 “安迟叙,就吃个饭,你忍心看……” 门被甩上。 风把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头发刮出碎发。如出一辙的杏眼僵在原地。 失去了表演的对象,气焰瞬间灭了。 “妈妈……”安绾瑶最小也最不知脸皮,牵住安予笙的衣角。 “不管你姐姐。她就这样,从小就没良心。咱们母女俩好好吃。” 安予笙最老也最要脸,把所有过错一股脑推到安迟叙身上。 可惜安迟叙吃不到她做的饭。 活该安迟叙吃不到她做的饭。 安予笙哼一声拽着安绾瑶进客厅,开始一节课一节课的问安绾瑶今天发生了什么。 安绾瑶低头吃着饭,小心翼翼把自己用泥巴糊同桌一裙子的事藏了起来。 * * * 安迟叙把夜跑加到半个小时。 给安予笙甩门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 跑了十分钟,那种扭捏的愧疚完全散了。 两双和她肖似的杏眼从她世界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黄澄澄的夕阳。 安迟叙呼出一口气。一个人看夕阳竟是那么的不同。暖彩的颜色只是云,多一分的含义都不给。 但还是好看的,像一匹肆意泼洒的江。 安迟叙想自己成了追落日的人。她知道她永远追不上太阳,可能渴死在半路,可能靠得太近被烧焦。 但这一刻她想要迈步。这就够了。 “小姐姐,等我一下——”和一个女孩擦肩而过,安迟叙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上午在烁点互动面试的人吗?”女生看着年纪不大,大学刚毕业的样子。 安迟叙点头,回忆了一会儿把她认出来。 “杜知棠?”这是面试里坐最左边的大学毕业生。 “你居然记了名字,好厉害……”杜知棠摸出了手机。“我们能加个微信吗?你也是住这附近的吧?” “认人的时候比较多。”安迟叙也就拿出手机扫码。 晚上回家,安迟叙收到杜知棠给她发的消息。 【安姐,你对白天的面试有信心吗?】 【不太在意。】安迟叙打完发过去,沉在沙发里,把挑出来的综艺继续播放。 放到一半她忽然起身翻找行李。 在角落捉出一只银色的素戒。 想了想,戴在左手中指上。 * * * 一周后,面试过的五家公司里,三家都给了安迟叙offer。 安迟叙对比了一下几家的薪资,工作时间,通勤难度,最终选了烁点互动。 她给杜知棠说了这件事,两个人意外都选了烁点,以后可以一起上下班。 说这件事时,安迟叙刚看完小区群的八卦,点进团购群把想吃的水果下单了。 九点上班,八点半得出发。 安迟叙算了算时间,给安予笙去了一条消息。 【我找到工作了,以后没空送瑶瑶。】 然后关了声音,无视了安予笙不断打来的电话。 “安迟叙,你手机好像在响。”地铁站前,杜知棠看见安迟叙??跟她打过招呼,注意到了震动。 “不管。”安迟叙是这么说。 进了车厢安迟叙还是偷偷打开屏幕。 安予笙电话打不通,改发微信。 十五条六十秒的语音摆在屏幕上。安迟叙看一眼干脆给安予笙拉黑了。 短信在下一秒发了过来,语音转文字,错别字一堆。 安迟叙关上之前看了一眼。 【幺幺这么想你,你一点时间都搓不出来吗?你是什么工作上工这么早?】 【她八点之前到学习啊,你八点八上班?】 【持续,你讨厌妈妈,妈妈都不说什么了,你不应该把我们的抽转移给幺幺啊,她才十岁,她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想多跟你相处一段时间都不行吗?】 【晚上呢?晚上也没法从单位出来吗?半个小时的事,就接一下一下瑶瑶。】 【哎呀你这没良心的,你妹妹一直在哭,问我是不是她做错事让你讨厌,你就这么狠心】 现在短信还能发照片。安迟叙疏忽了,一张照片飞进来。 安绾瑶哭得好厉害,整个脸都红惨了,血淋过头一样,怪丑。 安迟叙拧着眉把安予笙的电话号码也拉黑,终于清净。 “怎么了?”杜知棠看她脸色不好,关切一句。 “家里的事。”安迟叙捏着手机情绪更差。 她不禁在想。 凭什么安绾瑶想要什么,就有安予笙撒泼打诨的替她闹? 她安迟叙不想做的事,都得被逼着做,道德绑架几十句话。 还好啊。 安迟叙已经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拉黑了安予笙,她这个号也不至于没有好友。 小区群认识的邻居,夜跑群群友,团购加上的网友,还有杜知棠这样面试认识的。 安迟叙加的人挺多了。数一数竟然有二十来个。 她看了一眼置顶的红色感叹号,也没换成别人,就这么把手机放进衣兜。 杜知棠很有分寸的没多问,报道完两个人不在同一个部门,杜知棠就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安迟叙没多思考。把安予笙放出来一秒,告诉她晚上要加班,之后都接不了安绾瑶,就把人拉黑回去了。 此后一周多,只有平凡的日常。 似乎,安迟叙快忘了置顶的那个人。生活里没有她,安迟叙也能就这样过下去。 生活是枯燥乏味的循环。安迟叙主动给自己找起事来。 “今天要去舞蹈班?你好厉害,上完班居然还有力气跳舞。” 杜知棠工作一周,明显被吸了精气,这会儿看起来和当组长那段时间的安迟叙差不多。 安迟叙摸了下自己的脸,她还长了点肉。 “今天不去,明天去。每周四的课。习惯了也就还好吧?现在工作强度没有以前十分之一大。”安迟叙说着打开了导航,要去新发现的餐厅吃饭。 她们还喊上了两个同事,那两个人要晚一点,安迟叙就先带杜知棠去占位置。 “那你以前也太苦了。996?”杜知棠垮下脸,几近崩溃。 “可能,早八点半晚十二,一周七天?”很多时候安迟叙是主动加班。现在不会了,她不想干就丢那儿,是办公室著名的咸鱼。 “……难怪。你是回来养老的,我看出来了。”杜知棠扫过安迟叙手上的戒指,还是没问出来。 安迟叙上班准时,下班后各种活动排满了,又是夜跑又是舞蹈班,周末还会去玩桌游,平时也没听她说过对象,但每天都能看见她中指的戒指。 听说是热恋期的意思。杜知棠不太能相信,猜安迟叙是为了躲麻烦。 安迟叙笑了一声。隔会儿带着杜知棠拐进饭店,把菜单发在四人小群里,让另外两个点。 和杜知棠没聊两句,一个人影忽然靠近。 她一来就拍了安迟叙的桌子,火气从拍出的空气不管不顾地洒向四周。 安迟叙声音停在半空。 她抬头去看。 看见了安予笙。 安予笙身后还站了个挺陌生的中年女人,想来是安予笙的情人之类。 安迟叙往旁边挪了点避开她的呼吸。 “安迟叙,你不是说要加班没时间吗?有空在这儿吃饭,没空来接你妹妹?” 安予笙看见安迟叙毫无“悔改”之心,火气更盛,热浪扑向安迟叙的脸,热得她发臊。 安迟叙看了一眼杜知棠。杜知棠果断挪去厕所。 安迟叙这才把眼甩向安予笙。 “安予笙。有一点我必须要强调。安绾瑶是你女儿,不是我女儿。” 尽管她们有一样的血。尽管她们有一样的姓。尽管她们的年龄差距就有这么大,再多几岁,安迟叙真能成安绾瑶的母亲。 但安迟叙终究不需要对安绾瑶负责。 “说的好像那不是你妹妹一样。你就不能多疼疼她?她十年没见你,这几天跟我哭的眼睛都痛了,你怎么好意思在这儿跟同事吃饭?”安予笙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 安迟叙就坐着,都不愿站起来跟安予笙吵。 顶多,给她一寸目光。 “接送她上下学,应该是你的事。如果你没有空,可以请保姆。或者找她的同学、家长帮忙。我没有义务接送她,也没有义务哄她开心。”安迟叙静静的开口,眉眼没有波澜。 这股淡漠叫安予笙更重了语气,仿佛安迟叙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不断点燃她埋藏多年的炸药。 “她想你,你怎么就不能多陪陪她?她和你血脉相连,同事能是你谁?能陪你多久,小心她们背后咬你,害你一辈子。” 安予笙越说越来劲,好像安迟叙是个负心女,白眼狼。 她声泪俱下,一定要讨伐安迟叙,叫她被众人唾弃,一万个人的唾沫淹死才行。 安予笙甚至颤抖起来,真有眼泪从脸上扑下去。 “你就一定要惹我生气,一定要惹她伤心。多抽半个小时而已,你不是会车吗?接送一下都不行,她是你妹妹啊。” 安迟叙听见“会车”两个字,干脆不回话了,定定的看向安予笙。 她不曾告诉过安予笙她会车。 可除了她和安绾瑶两个女儿,安予笙还生过谁? 安迟叙有股诡异的感觉。 安予笙跟她吵架。 就好像十多年前和伴侣吵架。 那时安予笙也会这样突然开启一个话题。指责安迟叙的妈咪做的不好,不管孩子,不够关心安迟叙。 尽管,那个伴侣是挺糟糕,安予笙自己也没尽责。她一定要哭得好像伴侣负了她,连她们共同的女儿都不要。 眼看着安予笙越说越狠,整个餐厅都在往这边看。安迟叙按着太阳穴不得不开口反驳。 “你怀她的时候,我在高一。你不仅怀她不问我,那几年你也不怎么管我。我小学开始回家一直挨饿你知道吗?她出生我当然也该不知道,我要是继续被你养着,早死街头了。” 谁还没个惨字。 只是安迟叙回忆起来,这些事已经苦不到她了。 她不再像十五岁离家的那年,会倒在雨里痛哭。不再像十岁那年期待安予笙回家,会跟在她身后等一次抚摸,一句慰问。 安迟叙想,她真的从安予笙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琐事只剩烦。 安迟叙还没开口继续。 安绾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安予笙背后。 也许她一直都在,跟着安予笙来吃饭,听着安予笙发怒,看着安迟叙和母亲针锋相对。 也许这一场争吵就是安绾瑶引发的。她诱导她的母亲生气,来达成自己想要的结局。 安迟叙抿着嘴对上安绾瑶的眼。 却在那里看见单纯的泪。 只有泪。安绾瑶没见过发怒的母亲,更不知道安迟叙的过去。她的泪成泄洪的浪涛,劈里啪啦将她整张脸盖住。 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那么有心机。 她遇到大事只会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不知所措,哭得把自己缩进角落颤抖不止,哭得一句话都不会再说,病痛悲喜都藏起来。 安迟叙最知道这一点。 是她错怪了安绾瑶。安绾瑶最多只是一个没被教好的孩子。今天这一出十分有九点九分都是安予笙的错。 “我最多只能早上送你去。”安迟叙心软了,松了口。 她曾经也不过是这么一个哭得凄凄惨惨,把心肺都呕出来的十岁孩子。 在她十岁的时候没有人能救她。 安绾瑶的十岁却可以不一样。 大概吧。 安迟叙心脏动了动。她在共情安绾瑶的眼泪。 “那晚上不能吗?”安绾瑶还在哭。 孩子的哭没那么容易止住,哪怕事情变好了,她也没法立即停下,抽噎成一串一串的哽咽,气在喉头打转。 “你放学的时候我都没下班。”安迟叙默了一瞬。 她才是那个有心机的成年人。比如此刻,她会引导安绾瑶说出她想要的话。 “难道你不想妈妈陪你吗?你朋友的妈妈应该也挺想她的朋友吧?” 安绾瑶抹着脸果然点头。“那早上姐姐,晚上妈妈。” 她把自己安排好了。 安予笙的嘶喊成了笑话。 她怪无措的抓着安绾瑶的手,想早知道让安绾瑶自己给安迟叙哭。 又想凭什么安绾瑶出面安迟叙就能答应。 又想安迟叙这么不听自己的话,果然叛逆的不像样子。 她真的恨安迟叙,这人心里还没半点责任感,之前生病也不来看她,真养废了。 送走情绪平缓下来的安绾瑶,安迟叙摊在餐厅椅子上,给杜知棠发消息。 她把她那份菜打包带走了,没心情和三个人继续聚餐,回了家。 翌日早上,安迟叙在安予笙家门口把妹妹接走,对上安予笙似乎后悔,欲言又止的表情,没多留一分钟。 安迟叙换了件红裙,今天没有牵着安绾瑶,叫她自己抓着衣摆。 安绾瑶走走停停,一点不担心被安迟叙甩掉。 “安迟叙,妈妈昨天好生气。”走了一半,安绾瑶看够了路上的蜘蛛,跟紧安迟叙,这才注意到她们没有牵手。 安绾瑶把手伸过去。 安迟叙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抓住她的手。 “你不知道你的来历。你也不知道她过去是什么样。她就这样,脾气差。”安迟叙说的很缓。 她很少在别人面前说谁坏话。尤其安绾瑶和安予笙是母女。 “妈妈也这么说你。”安绾瑶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母女互相厌恶彼此? 她和妈妈关系多好啊。安迟叙不能也这样吗? “安迟叙,你要不要给妈妈道个歉?她昨晚念了一晚上你。”安绾瑶拽着安迟叙的裙摆轻晃。 她只知道惹人生气要道歉。她还分不清是非黑白。 安迟叙的步子停了。 “凭什么?”她冷了脸,罕见流露出些许情绪。尽管眉眼还平得和直尺一样,眼神骤然冷掉。 “可,可她生气了……”安绾瑶张了下嘴。她好像做错事了,惹姐姐不开心。 “我也生气啊。”安迟叙就差给安绾瑶冷笑一句。 “那我,我给姐姐道歉……”安绾瑶有点慌张。 而安迟叙,将她的手从裙摆上拿了下来。 “你和她真挺像的。”一样自来熟死脑筋,一样不懂是非推卸责任,一样不择手段达成目标。 安迟叙没有看安绾瑶,也就不知道安绾瑶此刻咬唇欲哭的表情多可怜。 安迟叙的情绪却收敛多了,恢复无光的眼,一片漠然。 “也对。你是她带出来的孩子。”安迟叙垂着眸笑了。 晏辞微永远是对的。 她不该回家,或者说,c市。 换一座城市都好。 可离开晏辞微的那一刻,安迟叙只想回家。 她这辈子只有过两个家。不回晏辞微的,就只能回安予笙的。 现在,她大概一个家也没有了。 “姐姐?”安绾瑶也停在原地。 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那么喜欢安迟叙。 安迟叙要成为她这辈子第一个不太喜欢的人了。 “你想要什么,永远不会分清该不该行不行,只会去闹。你和她一样。”这句话对十岁的小孩来说也许太过了。 安迟叙看着安绾瑶,就好像在看安予笙。 “你想要的事你不去坚持?你不去说?”安绾瑶也被惹生气了。现在她想要安迟叙给她道歉。 “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我现在就很,很生气。你应该给我道歉。”安绾瑶捏着小拳头站在原地。 “你连我为什么这么说都不知道。也是,你还这么小。她不教你,我教。什么事只要你想,你就去闹,一定要得到。这不叫争取,叫自私,胡搅蛮缠。”安迟叙低下头看向安绾瑶。 “譬如我不想来接你。你一定要哭到安予笙给我打电话拍照发消息。逼我回来做我不想做的事。” 安绾瑶满是泪的眼也皱了。“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能来接我?你还没跟我道歉……你难道也不喜欢我吗?你明明是我姐姐……” 安迟叙看见了学校的校门。 她想她是不喜欢安绾瑶。再不公平,她也看不惯安绾瑶什么都比她得到的多。 母亲的爱,朋友,美好的童年,天真的性子…… 她不过留了一线温柔。 “这和喜不喜欢无关。我只是不想做。去上学吧。”安迟叙把想咬人的小朋友丢进了校门。 下班后安迟叙翘了舞蹈课,回家把昨天的剩饭热来吃。 中指的戒指在落日余晖下闪着光。 终于把安迟叙的眼刺痛。 她深吸一口气,想至少把一顿饭吃完。 吐气时浑身都在颤抖。她一口也吃不下。 这样的她,怎么能好好自己生活? 安迟叙摘下中指的戒指。一串字母印在指根。 Mommy。 安迟叙靠着椅背看戒指的反光随夕阳转着圈,影模糊了碗与米的边界。倒映出的自己愈发模糊。 鼻尖酸涩发胀。 安迟叙用力眨眼,干脆起身去洗衣服。 收衣兜的时候,在衣兜里发现那天折的红蝴蝶。 她自私留下的那一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安绾瑶的那一只。 安迟叙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无力的按下开关。 洗衣机的嗡鸣阵阵响。窗外的夕阳斜起一撇落下。 夜把洗衣房变成纯粹的阴影。深蓝的墨色泼了安迟叙满头,把她渐渐淹没。 安迟叙兀地捂住脸。一行泪从手掌往外渗,挂在下巴上,滴到膝盖痛。 她不再会哭得一句话都不会再说,哭得把自己缩进角落颤抖不止,哭得不知所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泪比她这个人更沉默。悄无声息的渗透她的骨,痛钻了髓。 安迟叙在无声的颤抖中想起她的天真。 她以前以为,晏辞微是她生活不顺的罪魁祸首。 是晏辞微极端的管教,激进的照顾,窒息的爱毁了她。让她与外界隔绝,交不了朋友,做不到独立。 让她的生活七零八碎,只剩一个人的名字。 大半个月过去。 安迟叙的第二次尝试在今天跌入谷底。 她终于发现生活本来就不美好。所有事都能在一瞬间暴发,变得一团糟,拽着人下坠,摔得四分五裂。 反而因为晏辞微,她这一生只剩一个烦恼。 从前的责备不过是欺软怕硬。 因为晏辞微会接纳她,所以责怪着唯一无条件爱着她的人。 一个人生活好痛苦啊。 对自己负责好痛苦啊。 没有晏辞微的日子好痛苦啊。 安迟叙颤颤巍巍的起身,眼泪还在不停的掉。 她一路走,眼泪洒了一地,像案发现场的线索,像凄淋淋的血迹。 安迟叙好不容易跌到行李箱边上。 她怕自己再想念,把行李箱塞在床底。 这会儿狼狈的爬着,伸手去抓。 行李箱起了一层灰。安迟叙不管不顾的打开。 她知道的。 她知道晏辞微,她最了解这个人。 晏辞微舍不得她,肯定给她留了什么东西在行李箱里。 让她……找到吧。 找到她就会回去。 安迟叙输了自己的生日,抽开行李箱。 把带铃铛的鞋甩出去。鞋里面没有藏通讯机。 把冬天的衣服甩出去。衣服里没有塞手写信。 把洗脸的毛巾甩出去。毛巾里没有夹纸蝴蝶。 在哪儿? 在哪儿? 到底在哪儿? 安迟叙把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在最深最深的内层找到了。 她送给晏辞微的布娃娃。 晏辞微把全部的自由还给她了—— 作者有话说:晏辞微,我好想你,没有你的团结好难写—— 嗯……我记得我纲里的刀没这么痛(顶锅盖)(逃跑) 原版是晏辞微把自己缝的那只留给了安迟叙,但写的时候觉得这样更好,更方便后面……(拉上拉链)(闭嘴) 晏辞微你个老贼,套路好深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5-70 第66章 第 66 章 把思念用力呕出来…… 和晏辞微交换布娃娃时, 安迟叙约莫十八岁。 刚刚步入大学,生活新鲜又轻松。 安迟叙背着晏辞微悄悄熬夜。在晏辞微去学生会时拿着针线一针一针的缝。 她做坏了两个,第三个才终于成型。 娃娃的五官是安迟叙亲手绣的。 这是最难的部分, 怎么都绣不像, 拆了重来无数次,好不容易像了,雀斑又不知道怎么点,索性拿颜料笔画。 安迟叙还给娃娃装了高温丝,晏辞微闲着没事可以给娃娃编头发、换衣服。还能从背后把棉花拆出去清洗、更换。 十八岁那年安迟叙没钱。经济来源是两个妈加起来一千块的生活费, 和晏辞微的爱。 手工制作的娃娃, 是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礼物。 她只是没想到晏辞微也悄悄给她做了一个。 两个娃娃一大一小, 摆在一起怪可爱的。 安迟叙把她们贴成亲亲的模样拍照, 周围摆满甜点和花朵, 好像这两只棉花娃娃是她和晏辞微的孩子。 “这是几岁的小团团?”晏辞微却觉得棉花娃娃是她们小时候的模样。 她抱着安迟叙的那只不放手,怀里还要塞下一整个十八岁的安迟叙。 她也不嫌挤,安迟叙也不嫌热,两个人贴在一起玩对大学生来说刚刚好的玩具。 安迟叙不答, 要晏辞微猜。其实她心里也没数, 是照自己现在的模样做的。 不过晏辞微要问,那这棉花娃娃还是变成小团团吧。 “十岁?”晏辞微捏着棉花娃娃的脸, 真开始给她梳头发。 安迟叙就知道晏辞微喜欢给她梳头, 扎各种小辫子,好像她真的是晏辞微的女儿。 选高温丝还是选对了。哪怕比起普通的毛毡贵,还难缝。 “五岁吧?”安迟叙就眨了个眼, 晏辞微就编好两个麻花辫,进入下一步了。 “这么小,那也太可爱了。”晏辞微顺利编好辫子, 两股低双马尾摇摇晃晃的可爱。 晏辞微还没见过五岁的小团团呢,她捏着团团娃娃想亲。安迟叙偏不让。 棉花娃娃只能亲棉花娃娃。安迟叙拿着晏辞微的娃娃和自己的贴在一起。晏辞微吻上她的耳朵尖。 “姐姐呢?”安迟叙怀里也一直抱着晏辞微娃娃。 都是棉花娃娃,晏辞微的这只明显大一团,腿也长,比例不一样。 她们就两只娃娃,还要买不同尺寸的衣服。拿到礼物之后安迟叙笑她们做之前不商量。 “十二吧。”晏辞微把自己的娃娃腿掰正。她的可以坐,安迟叙的只能被她抱着。不也挺好。 “那姐姐是小团团的大姐姐。正好照顾她。”安迟叙被晏辞微说服,开心了一整天。 后来长大,分开,重逢。 安迟叙才明白她们各自为娃娃选的年龄有什么含义。 不过是她们遇到彼此前,生命中最好的年纪。 十二岁那年晏辞微上初中,住校逃离母亲的高压,姐妹的攀比。 五岁那年安迟叙家庭还没有遇到变故,妻妻和睦,经常带她出去玩。 此刻安迟叙坐在地板上,四周一片凌乱。 东西被她扔的到处都是。房间成了废墟,在月色下更显灰败。 掌心,是她给晏辞微的棉花娃娃。 是五岁的她。 是遇到晏辞微之前最快乐的她。 安迟叙颤着手抚过棉花娃娃的脸、身体。 她以为,晏辞微早就把她的娃娃扎坏了。 她以为晏辞微恨她两年,清理过她送的礼物。 可这只娃娃保存的太完好。和新的没有差别,就连本该从肤色氧化成黄色的布匹,也依旧是亮白的粉。 头发也盘的好。 不是晏辞微第一次给娃娃梳头的发型。 是晏辞微第一次给安迟叙梳头的发型。 衣服还是新的。不知道晏辞微什么时候缝的,阵脚很细致,和十八岁那年完全不同,看得出熟稔。 安迟叙迟缓的把衣服解下来。 不像安迟叙忙得昏头,忘了s市夏季多雨潮湿,晏辞微的棉花娃娃发过霉。 她自己的这只娃娃就连身体也没有伤。棉花还是新换的,洗过,带着茉莉的清香。 所以晏辞微春天时扎的,约莫是她自己。 原来晏辞微最恨的人,是她自己。 安迟叙终于在棉花娃娃身上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五官小巧,点着雀斑,脸蛋有些圆乎,一身上下都被照顾的很好。 被晏辞微照顾的很好。 一滴泪浸湿了棉花娃娃的脸。 然后倾盆。 像要毁了这只娃娃一样。 安迟叙只让眼泪在娃娃身上落了一秒。她赶紧把娃娃丢开,捂着脸,却没法把眼泪丢开。 她想把自己也丢开,怎么也没法在废墟里站起来。 安迟叙干脆躺下去,倒在晏辞微给她准备的衣服堆里。周身还有鞋子、漱口杯、洗脸巾…… 不好。 五岁不好。 安予笙不好。记不起名字的妈咪也不好。 过生日时的皇冠不好,一起去的乐园更不好。 那什么好?安迟叙捂着脸,明明最清楚这个答案。 “姐,姐。”她哑着嗓子喊出她的唯一。 “姐姐,姐姐……”姐姐很好。 母亲不好,妈咪不好,妹妹也不好。 只有姐姐好。 晏辞微,她告别的代理妈咪。她永远的姐姐。才是最好的。 “好想你……”安迟叙的声音几乎散在抽噎里。 连轻飘飘的月光,都能随意带走它。 安迟叙再说不出话。她大口喘着气,把思念用力呕出来。 把晏辞微的名字念了一千遍。 再在晏辞微永远不会出现的世界里睡去。 * * * 安迟叙再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她双目酸胀,视野模糊。眨了好几下后终于清晰,白晃晃的光从窗帘路过,打在天花板上。 已经是早上了。 安迟叙坐起来,按住哭痛的头,想。 她记得她昨天太累了,几乎哭晕过去,倒在地上。 睁眼竟然在床上。 难道是夜里上厕所,顺便挪回了床上? 安迟叙一阵迷离,脑海里似乎有这样的记忆。 好像还刷了牙。安迟叙还能记得薄荷味冲着口腔,漱口时差点迷糊吞下去。 可是…… 梦里有天竺葵的苦香。 安迟叙被电了一样瞬间清醒,抓着头发努力嗅闻,把衣服、被单、枕头,都扒到面前。 她闻到恍惚,不同的味道杂糅在一起。新买的沐浴露洗发水洗衣液是不同的香型,为了不想起晏辞微,安迟叙特地换了不熟的味道,至今还没记住。 那一晃而过的天竺葵香散了。 安迟叙没能抓住,她有些辨认不出了。 安迟叙勉强挪下地,去洗漱准备上班。 门锁没有坏。 安迟叙关上门,不想锁,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还是拿钥匙转了两圈。 走出两步她忽然想到。 她昨天发疯一样扯了一地的行李被收了。 早晨起来时,地面是干净的。 行李箱被锁好放在角落。 静悄悄的看着她。 * * * 晏辞微真狠。 安迟叙在地铁上看着置顶的红色感叹号想笑。弧度弯到一半,抽成酸苦。 她承认晏辞微的计谋很有效果。 她开始不断的想她。 把安予笙甩了的时候在想她。 决定不再去理会安绾瑶的时候在想她。 上班路上和杜知棠闲聊的时候在想她。 干活摸鱼的时候在想她。 下班被几个同事拉去ktv的时候在想她。 一天才过去十个小时。 安迟叙有三万六千秒都在想晏辞微。 思念酸酸的。像绵绸的雨。 太细,太润。站在雨里还不觉意,眨眼就淋满一颗心。 进了ktv,玩的好的同事闹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她们看她心不在焉,平时行为挺神秘的,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事情问出来。 “问吧问吧。”安迟叙玩了两下,发现杜知棠和午饭搭子合伙坑她,举手投降。 “那我先问!”午饭搭子要抢。 “我先认识安姐的,我先问!”杜知棠一把夺过话筒。 “你的戒指是女朋友给的吗?”她们在意那只银戒很久了。 安迟叙抬手看见,今天她也戴上这枚戒指。 “是爱人。”是姐姐,也是妈咪。安迟叙垂着睫毛轻笑。 听见她说的这么文艺,众人发出好长一声噫。 “结婚了?这么早。” “怎么认识的啊,也没见她找你。” “待会儿让她来接你呗,刚好我们看看。” 七嘴八舌的吵起来。 安迟叙默了一瞬,挑着回答。 “差点。也不早,都25了。” 也许两年前她不该逃婚的。 这样现在还能握着一本证明,去思念这个好坏好狠的人。 “还想问问题,得让我输了才行。”剩下的,安迟叙忽然眯眼,认真起来。 接下来几轮,没有人赢了她。联手都不行。 安迟叙又不是靠吃白饭考上的前五百,性子沉,脑子还是有的。 “哎呀作弊。安迟叙,你就说嘛~那个爱人是不是你置顶的那个?”杜知棠把牌一甩,开始耍赖皮了。 安迟叙把饮料推她面前。“自罚一杯吧。” 杜知棠撇着嘴喝下。 不含酒精,但是苦瓜汁。杜知棠喝的脸都扭了。 “是她。”就为了换这一个答案。安迟叙看着她啧啧称奇。 “你把她删了?还是最近在吵架?”杜知棠仗着喝了苦瓜汁,就想犯规。 安迟叙不作答。 “总不可能是不在了吧?”饭搭子小声嘀咕。 安迟叙听见这个说法,背着人轻哂。 大概…… 真的是不在了。 这样都不来见她。 大家不问了,换了个游戏。 安迟叙和她们玩到十点。 她手机响了,还以为是晏辞微的电话,想接。 拿起一看才知道只是闹钟而已。 提醒她该洗漱睡觉的闹钟。 晏辞微不在,安迟叙定了十多个闹钟每天提醒她该做什么。 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又要把自己照顾生病。 “我先回去了。”安迟叙没多留。 她不认为成年人的世界就要谈天说地喝酒抽烟,畅玩到通宵。 可能是和晏辞微在一起久了。她也觉得身体更重要。 和认识不久的人玩通宵也没意思。 安迟叙走的好准时。留下的人啧啧称奇。 “该不会是被那个神秘的戒指主人喊回去了吧?”午饭搭子挤眉弄眼,小声跟杜知棠八卦。 安迟叙都快关上门,闻言终于笑弯了眼。 她还真是,被晏辞微喊回家了。 * * * 九月二十一号过去了。 安迟叙在日历上看见今天22号时,有些惊诧。 她好像把日历提醒取了,难怪没想起来。 之前给安绾瑶买的礼物,她填的也是安予笙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礼物肯定已经送到了,安予笙每天都来发好友申请。 安迟叙不理安予笙,安绾瑶彻底跟她没关系了。 安迟叙收好东西准备出门,想。 其实抛开两个血亲。 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她也过习惯了。 就是有点寂寞。 一点点而已。 安迟叙捏上新折的蝴蝶放进口袋。好像晏辞微也跟着她一起去上班了。 新岗位开始有项目。 安迟叙作为刚入职的底层策划,自然只能跟着组长跑。 她们是活动策划,平时要做的事不多。 这次要和杜知棠所在的版本策划一起,去跟合作商对接。 杜知棠看见安迟叙,跟她招招手。 她们的午饭搭子今天请假不在,两个人还要帮忙记笔记。 “我第一次跟项目,之前暑期实习都在跑腿打杂,好紧张啊。”杜知棠顶着眼底的青黑哀嚎。 “没办法,版本策划任务重。你最近还加班?”安迟叙是那种宁愿被扣工资也不多留的。 然公司找不到扣工资的借口,小组长看她再不爽,也只能顺着她的工作习惯走。 安迟叙没房贷没小孩,前不久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亲妈大吵一架几乎断绝关系。看吃穿用度,还不缺钱。 这种人最难管教,也不知道出来工作什么。 小组长看见她就头疼,还去戳版本策划组长,让她看着点杜知棠,别让人带坏了。 “加……没办法姐,我还想要加班费。”杜知棠被小组长找过谈话,也是无奈。 她真缺一份正式工作,和安迟叙不一样。 “也好。”能主动给加班费的,除了晏辞微,安迟叙又见一个。 下个月安迟叙才会知道杜知棠也拿不到加班费。会主动给加班费的上级,真就只剩晏辞微了。 “这次合作商很重量级。大家听好了……”两个组长一起给组员做思想准备工作。 安迟叙听得昏昏欲睡,手还在记笔记。 杜知棠神游天外,忘了自己要给午饭搭子写。 隔会儿启程,杜知棠看了一眼安迟叙写的“甲骨文”,两个人一起沉默,决定就这样发给午饭搭子。 对接负责人叫遇少微。 安迟叙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又不知道自己哪儿听过。搜刮记忆几回,差点把脑子刮痛,也没想起来。 她小时候的事藏在脑海深处,太模糊。 显然她不是在遇到晏辞微之后才遇到这位遇少微的。 等对接时见面了,安迟叙抽抽嘴角。 终于想起来自己哪儿听过遇少微。 看着来人猫一样的眼神,小巧的鼻子。 安迟叙深吸一口气。 遇少微是安予笙的前妻。 安迟叙血缘上的另一个妈咪。 没想到十年了。 遇少微也没离开c市。 只是遇少微对安迟叙,比安予笙对安迟叙更陌生。 她只是在开会的过程中多看了安迟叙几眼,觉得有些熟悉。 还不是好方向的熟悉。安迟叙实在让遇少微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婚姻,早没联系的前妻。 遇少微真把安迟叙留下单独给她讲想法了。 安迟叙在办公室里对着遇少微沉默。 她实在喊不出口。如今无论妈妈还是妈咪,都成了晏辞微的专属。 遇少微对她来说和陌生人的区别只在梦魇。 但晏辞微养了她十年。梦魇早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你叫什么?”遇少微想知道。 安迟叙叹息一声。 “安迟叙。”她第一次报出自己名字的语气这么微妙。 “我是安予笙的女儿。”想让遇少微别猜了。 又不想喊她妈咪。 安迟叙挪过眼神。 遇少微愣在原地,表情跟有人拔了她网线差不多。 “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s市念书?毕业了?”遇少微在安迟叙大学第一年还记得给她打生活费。 虽然每个月就五百,和安予笙给的数目一样,但好歹有。 之后彻底忘了这个人,现在也早就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 “想回来,就回来了。”安迟叙对她突如其来的关系感到不适。 小时候安予笙工作忙,遇少微带她更多。 但遇少微是个爱玩的性子,不会照顾小孩。经常玩过头,把安迟叙忘在身后。 安迟叙跟着她去过游戏厅、舞池、酒吧。 小小的安迟叙哪儿知道那些是什么,只知道妈咪不在,这些地方好乱好吵,害怕的想哭又不敢,妈咪回来会训她。 “加个联系方式吧。这次回来定居?也对,都有工作了。你和……安予笙最近怎么样?”遇少微拿出手机。 安迟叙眉头轻拧起。 她从小到大都胆小,对热情的陌生人更是。尤其遇少微在她这儿也不算有多好。 安迟叙无所适从的回着遇少微的话,五分钟后以该回公司为理由迅速逃走。 下班回到家,遇少微还给她发了消息,想关心她的近况。 【小叙,工作还适应吗?是刚回来?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人?】 安迟叙看着白底黑字就作呕,划出聊天框想删掉应用程序。 她深呼吸。 鼻尖轻盈的缭绕起天竺葵的冷香。 安迟叙指尖微顿。 她抬头没看见晏辞微人,再深呼吸也没闻到天竺葵的香味。 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买一瓶吧。想她了。 安迟叙进了购物软件,找到以前给晏辞微买的香水,下单。 退出时,看见一个陌生的应用程序。 安迟叙以为是系统自带不想管,一不小心手滑点了进去。 竟是个查看监控录像的应用程序。 屏幕黑了一秒后画面恢复清晰。 程序连接的是放在某个办公室里的摄像头。 安迟叙瞳孔骤缩。 她念了上万秒的脸,忽然出现在屏幕上—— 作者有话说:晏辞微:报复我的算计是吧,到处说我死了(微笑) 安迟叙:没有啊,只是说你不在了(猫猫缩头) (把猫猫捉起来)(亲亲抱抱蹭蹭)(猫猫打呼) 第67章 第 67 章 视线对在一起 是晏辞微啊。 晏辞微坐在摄像头前, 她的办公室里。正垂头翻看着最新文件。 她看的速度很快,一扫就是下一页。 最后再抬手签字,又是下一份。 晏辞微瘦了。 脸蛋比起先前减了肉。最难减的地方都如此, 安迟叙不敢想她身上掉了多少斤。 她们分开不过三周。晏辞微怎么会清减成这样。手骨都清晰了不少, 流畅的线条随动作凹凸。 安迟叙凑近了。她鼻尖快要贴在屏幕上,这样都嫌看不清,好想直接穿过屏幕来到晏辞微身边,把她分开二十多天的姐姐好好看一遍。 看她有没有熬出黑眼圈,眼白的血丝是不是又重了, 脸上的痣会不会被抠红。 看她今天随意扎的盘发散下多少根, 用的是自己什么时候送她的发圈, 还是留在她家的饰品。 安迟叙拨动屏幕, 如此迫切的希望她是在玩游戏。可操控可放大。 不然就这样呆呆看着一个角度的晏辞微, 也太让人心渴了。 可惜,摄像头是最基础款。别说转动了,画质都不是很好。 安迟叙放大了两次就不能再动了,没法看清晏辞微的每一根睫毛, 只能粗略看见她漆黑的眼瞳, 眸光倒映的红点都不那么清晰。 安迟叙缩回原始尺寸。 看不清细节,那她想看见更完整的晏辞微。 可惜摄像头放的太近了。缩小也只能看见晏辞微的半个身子。 晏辞微没有被她这番动作惊动。翻页的动作都没有停。 也不会看向摄像头, 和安迟叙隔着时空对视。 也是啊。摄像头是单向的。 晏辞微不知道安迟叙这会儿在看。 也许只是试探着将摄像头打开, 也许只是那次圈养之后没有关闭。 安迟叙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睫毛轻轻盖住眸光,却不眨眼。 就这样痴痴的盯着屏幕。 半晌。 晏辞微起身离开摄像头范围, 安迟叙才一个点头,恍惚惊醒。 屏幕里没有了心心念念的身影,短暂的梦已然收场。 安迟叙退出软件, 小心翼翼的仿佛身边有一万双眼睛盯着她,时刻准备嘲笑她。 她姿态扭捏着,直到把屏幕也划回没有软件图标的主界面。 这才敢松一口气,看向周围。 她明明在她租的房子里。附近哪儿可能有鬼以外的存在。 她只是羞耻心作祟,不想承认自己的关切、偷窥。 一个多小时啊。 安迟叙确认时间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她做这么没有道德的事竟然如此沉浸,一个小时过去都不知道。 安迟叙把手机关机扣在桌上,做贼似的迈步,走进厨房才算好。 她给自己煮了点饺子当作晚饭。 吃的时候慢吞吞,好像有谁在旁边看她,突然又加速。 一直到入睡,安迟叙都没再打开那个软件,看上心心念念的人一眼。 她设定好闹钟把手机放在床头柜里,关上灯。 总感觉,黑暗里有一股视线。 很淡,很凉。红色的,幽幽如鬼。 视线涣散时感觉最明显,等聚目去找,怎么也找不到。 安迟叙该习惯这样的凝视,她盖好被子闭上眼。 如果她的房间里真的有一只鬼。 那只会是晏辞微。 * * * “昨天那个负责人喊你去汇报,又说什么吗?”午饭时,杜知棠好奇道。 也不怪她八卦。她是看遇少微模样和安迟叙有些相似,又见遇少微越过她们上级组长,直接找了安迟叙,想知道到底什么事。 “就你八卦。”安迟叙啧一声越过她,排在她前面。 “好姐姐你告诉我吧。她和你眉眼好像哦。”杜知棠自知理亏,也就让安迟叙插她队了。 “这你都看得出来?血缘上来讲,她是我嗯……妈咪。”喊出这个称呼时,安迟叙多少有些不适应。 这个称呼已经有了别的主人。遇少微早就不是她的妈咪了。 “但是我高中她和我母亲离婚,快十年没见了。”安迟叙耸肩,赶紧把不适应的感觉排开。 “这样,难怪感觉她表情不太对劲。”杜知棠眼看着安迟叙把最后一个炸蛋买走,终于后悔刚刚让她。 “那你母亲是之前那个……”饭搭子在旁边多问了一句。 她那天去晚了,没见到人,就听杜知棠在那儿手舞足蹈的比划。 “嗯。”安迟叙也没有多说的意思,两个人赶紧换了话题。 吃饭的时候安迟叙捏着手机,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两个人还以为是提到亲人,惹她伤心了,约好之后不提这方面的事。 下午,四点五十五安迟叙就拿着工牌在签到机旁边等着刷卡。 她的好同事们都被无情留下加班了,只有她一个人跑得快。 五点一到,安迟叙刷了卡就走,惹来一办公室幽怨的眼神。 杜知棠试图给她打招呼。安迟叙也没看见,径直离开。 也许安迟叙今天心情不好。杜知棠闷回工位上赶她的汇报。 新公司不大,是和别的公司合租的写字楼。 安迟叙下楼时电梯还很空。整栋楼都没几个准时下班的。 门口堵着的那辆黑车就显得有些醒目了。 安迟叙心收了下,看清款式后骤然一松,又是刺痛。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除开群聊,朋友。只有遇少微给她发了消息。 【几点下班?今天一起吃个饭吧。好歹我也算你妈咪。】这条消息是中午发的。 安迟叙一整天没碰手机,避手机就像避洪水猛兽一样,生怕自己点进不该点的。自然没看见。 她思考了下晚上的活动。报名的绘画班有录屏,线上。不去也可以。 【我在门口,你是黑车?】 黑车摇下车窗。 安迟叙坐上去。 “工作很忙?都不看手机。”遇少微看她坐后排,也不在意。 反正也是女儿,把她当司机也合理。 家里那俩就把她当司机,假期天天和同学出门,叫她接送。 “也不是。不和她们卷。”安迟叙望着窗外,思绪又一次飞出身体,顺着掠过的景模糊。 “没睡好?”第二次喊安迟叙,安迟叙不回时,遇少微回过头看她。 安迟叙黑眼圈不重,整个脸白白净净的,模样清秀可人。 遇少微瞅着她脸上的雀斑才想起来,安予笙以前总和她愁这雀斑。 小安迟叙的雀斑可重了,麻子一样点在脸上。 好像是她暑假带着安迟叙到处走,忘了给小朋友做防晒,硬生生晒出来的。 当时安迟叙也不白,被晒黑了两个色号。 手臂和肩膀有清晰的分界线。 又瘦,骨头大而明显,远远看过去像个小猴子。 谁都想孩子长得漂亮点。再不济,也该像妈妈妈咪。 安予笙不说多美,好歹五官和谐精致,年轻时柔情似水颇有韵味。 遇少微更是系花,到现在也有很多人追求,偏偏爱玩,花蝴蝶似的走哪儿都惹一身情债。 她们俩的女儿小时候不大好看。 现在却出落得水灵,茉莉一样漂亮,五官攻击性不强,更朦胧,是氛围感美人。 遇少微看着她觉得怪可爱的。以前没想过安迟叙会长这样。 “嗯?也不是。”安迟叙回过神,对是遇少微的脸。 近十年不见,遇少微依旧年轻的像三十岁。 安迟叙闪过几个回忆片段。是在嘈杂的舞池角落蹲着,等她那众星捧月的妈咪玩够,带她回家。 是遇少微心大的把她交给认识不到一天的姐姐看管,那个姐姐拿着酒杯问她会不会喝,她摇头都不敢,硬是被喂了一口,呛了半个小时。 是周末在家两个人一起等加班的安予笙。遇少微突发奇想找出一盒陈年土豆,切了炒菜,刚要给安迟叙尝。 回来安予笙看见垃圾桶里带芽的土豆皮,把遇少微痛批了一顿,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遇少微也不是好妈妈。 安迟叙知道的。要不然她哪儿至于无家可归,被晏辞微捡回家。 不要被她现在的亲切蒙蔽。 安迟叙怔怔听着遇少微同她讲话,眼前的人影愈发模糊、陌生。 当初安迟叙听不懂两个人的争吵。 现在回忆起来,她隐约明白,争吵的根本虽然是柴米油盐,是一团糟的生活,是怎么也不够的钱,还不起的房贷。 但明面上的理由,是遇少微出轨被安予笙逮到了。 安绾瑶的到来是安予笙对遇少微的报复。 安迟叙想到这儿,想扯扯嘴角。当一个最坏的成年人,打破十岁小朋友朦胧的粉梦,告诉她,她的来历。 才不是因为安予笙爱她,才不是因为准备充分的计划。 连意外都算不上。不过是报复。 笑容停在一半。安迟叙落下睫毛,有点恶心自己的想法。 可能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毕竟自己是安予笙和遇少微的女儿。 “有心事是吧,讲出来会好受点。”车停下了。 遇少微真转过身去看一路不搭理她,望着窗外出神的安迟叙。 “啊,嗯……有吧。”有也没法说。 安迟叙最亲密无间的人在和她玩计谋,她上哪儿去找第二个人,能接纳她苦闷,不时发作的恶意,偶尔解释不清的酸楚,从来不讲道理的情绪。 遇少微也不行,安予笙也不行。 一定要晏辞微。 “不是大事。”是大事。安迟叙只是不想开口。 “那下车吧。到了。”遇少微也不多问了。 她们是没有那么亲。她迟来的责任心和愧疚披上母爱的名号,硬生生的作祟。 没能成功,她情绪也没法好,有点莫名的恐惧,想伸手抓住安迟叙的手腕。 可安迟叙早离开她们十年了。 十年足够安迟叙长得比遇少微还高一点。也够丑小鸭变成白天鹅。 遇少微自嘲着提了提嘴角,甩过头发。挑染的蓝色融入夜空,夜色一般自由洒脱。 安迟叙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手提包里。 她想拿出手机。 就看一眼。 好歹忍住,跟上遇少微的步伐。 * * * 遇少微挺健谈的。 只要抛开她是自己妈咪这一点。安迟叙也能和她畅聊。 安迟叙也不意外遇少微能做到项目负责人的位置上。倒是更奇怪,原本已经是主管的安予笙,怎么跟失业了一样天天闲得发慌,信息骚扰。 菜上了一半,遇少微也终于提到她们当年离婚的事。 “我和你妈妈……是挺对不起你的。”遇少微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谈。 她不擅长道别,更不擅长道歉。 任何会把快乐送走的事她都不想做。和安予笙吵架的那几年真的很痛苦。 “有什么想问的吗?那会儿你还小。可能很多事都没弄清楚吧?”遇少微是走过场一样提了一嘴过去。 安迟叙看见她的眼睛。 她们的眼型不一样,安迟叙随安予笙,都是杏眼,又大又圆,没表情时很纯真,偶尔看起来呆呆的,好欺负。 遇少微却是攻击性很强的狐狸眼,此刻她撑着脸看向安迟叙,双目微弯,眼光就带上锋锐。 她不想说。 安迟叙看出来了。 却偏要问。 安予笙好歹给她道歉过,给过钱。 没见面的那两年安迟叙当真以为安予笙爱过她,想和她和好是因为把她当女儿。 遇少微一上来就和安迟叙套近乎,亲得好像不是分隔了十年的母女,是两天没见的好姐妹。 安迟叙没看见愧疚,没看见心虚,没看见爱。 遗传自她们的恶意发作了。 安迟叙明知故犯,还会利用一双单纯的杏眼佯装无辜。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当初是怎么结婚的?” 安迟叙好奇很久了。 从两个人第一次吵架开始。 两个人性格明明不合适,也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安予笙安静沉稳,遇少微奔放张扬。 安予笙家境好成绩好,世俗意义上很成功。遇少微家里掏不出两个子儿,成绩烂上天,毕业天天打零工。 就像关不住的野风遇到密闭的金笼子。 她们会被彼此吸引就像一个恶心的奇迹。 安迟叙看见遇少微表情明显的卡顿。 笑了下。 “啊,嗯……就。”遇少微索性低头吃一口饭。 可她逃不过。 安迟叙不是被她们养大的。养育安迟叙的人最有计谋,最会用眼神达成目的。 遇少微抬头时,安迟叙给她清灵灵的笑,好无辜,就像原谅了她——在她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 遇少微不得不开口。 “我们是相亲结婚的。”这孩子怎么没点眼力见呢? 遇少微眼神往后躲,真不想多说安予笙的事。 但都开口了。遇少微顺着顺着,真把早年的事翻了出来。 “或者说两家有约吧。我喜欢在外面玩,玩很大,不着家让我妈老操心。你可能不知道,就不说细节了。当时前任死缠烂打,闹上我家,要钱要人,我妈喊我必须解决,就开始给我组相亲局。” “安予笙是我学姐。以前认识,觉得信得过就结了……谁知道她要求那么多,相亲结婚本来就没有感情,不该各玩各的吗?非要管我……我,咳。我也老实了几年的,但她脾气多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受不了她。” 这是安迟叙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 遇少微几句话把自己从安迟叙的不幸中摘出来。 “但没有说受不了你啊。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安静好带。比我家……”遇少微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安迟叙没控制住嘴角。 她扯了下,干脆把它变成完整的笑,好像信了遇少微的话。 信了这份迟来二十年的夸奖,信了遇少微喜欢她,觉得她是最好的女儿。 “吃饭吧,今天我请客。”遇少微也柔了眉眼,没和安迟叙计较她的追问。 “好,谢谢。”安迟叙低下头。 盖住眸光的情绪。 她指尖好痛,好凉。 眼睛好痒,控制不住的去看她的手提包。 那里躺着她一天没碰的手机,藏着她舍不得删掉只能隐藏来麻痹自己,却又清楚记得名字的应用程序。 安迟叙闭着眼也能回忆起昨夜看见的脸,睁开眼仿佛鬼就在身边。 抱着她。鬼魂的气息凉了安迟叙半个身体,吹得她耳发细碎。 安迟叙终究没动。 鬼的凉散了。 她咬下一口饭菜。喉头涌出发馊的酸味。 安迟叙慢慢咀嚼、吞咽。 食物溜进喉头,划破一般刺痛。 遇少微方才话里话外,全是隐瞒真相、推卸责任。 十年不闻不问。 她也有了新的家庭。 同样的,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女儿。 原来没有母亲知道该如何面对分开十年,险些遗忘的女儿。 * * * 周末了。 九月快过去,安迟叙打开手机,最近她允许自己看一眼那个软件。 在路上对着它发呆,想一想摄像头拍到的那个人这会儿在做什么。 但不打开。 怕一打开,自己会一发不可收拾。 安迟叙又一次打开对着屏幕发呆,然后关上手机屏幕。 杜知棠扒在她旁边,瞅了一眼,没看出名堂。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你母亲的吗?” 快一周了,安迟叙一直这样,杜知棠怪担心的。 今天她们社群里几个人约着出门逛街。 安迟叙和杜知棠最熟,剩下算是网友,其中一个在小区里见过一面,住安予笙那栋楼。 剩下两个是情侣,住杜知棠小区,但彼此都没见过。 杜知棠是压低声音问的。 安迟叙一个激灵,摇头。“我把她拉黑了。最近也没去看妹妹。” “那,莫非是你爱人?”杜知棠看向安迟叙手上的戒指,想起上次ktv里饭搭子给的猜想。 总不可能安迟叙的爱人真的不在了吧? 安迟叙想给她一个平常的笑。 眼碰到手上的戒指,笑就散在空中。 这会儿欲哭未哭,看着怪丑的。 杜知棠急忙安慰。“她会陪着你,一直在的。你得好好过下去。” 安迟叙勉强重新弯起笑,默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杜知棠真以为晏辞微不在了。 走在商场里,安迟叙一口气叹不出来。 晏辞微若真只是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下去陪她就是了。她们说好了要一起下地狱。黄泉路那么冷那么长,怎么舍得让对方一个人走。 就是因为晏辞微还在。 不停的,刺激着她的心。 让她魂魄都不是自己的了,满心满眼只剩晏辞微。 多狠啊,又蔫坏。 论计谋自己怎么可能比得过她。 安迟叙悄悄唾弃了一句,扬起头。 头顶的监控红红的闪了一颗光,像鬼魂的眼。 安迟叙跟上朋友的步子,今天不想多开口,就听她们讲话。 一路走一路数。 商场一层就有十五个监控摄像头。 开了十个,五个黑如墨,死死的沉寂。 “小安安呢?”朋友的话题突然聊到安迟叙身上。 同小区的小姐姐被打趣了,拿她转移话题。 “嗯?”安迟叙想事情的时候眼神呆呆的,像忽然被叫到的猫。没想好要不要向前走,一双眼有光无神。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有吧?”小姐姐是被那对情侣追问了,答不出才来肘安迟叙。 杜知棠噫一声要把话抢过去。 “她不在。”安迟叙挺平静的,认下杜知棠的猜测。 算了。就让这狠心的狼不在吧。 反正也不来找她。 就是不在了。 小姐姐有点尴尬。 那对情侣更是,牵着的手都想要分开。 “没事,算不了什么。我们……”这下安迟叙拿回了话题主动权,刚要引导。 余光看见遇少微。 话卡了一下。 “安迟叙,那不是你……”杜知棠也卡了一下。 她该怎么喊安迟叙分开很久的妈咪? “安迟叙。和朋友出来逛街?”遇少微反而很自在,手里抱着一个小的,牵着一个大的,就朝安迟叙走了过来。 “你们先去饭店吧,我跟她聊两句。”安迟叙把朋友们打发走了。 遇少微扫了一眼她中指的戒指,倒也没问。 “这是你现在的女儿吗?”安迟叙看了一眼遇少微带着的两个小朋友。 一个大概五岁,一个也不过初中。 算算时间。如果都是亲生的,那遇少微出轨挺久了。 “这是我和前妻的女儿,安迟叙。”遇少微给她们介绍彼此。 “这是我现任的女儿,池开灵。这个是我和她的女儿,遇景。两个小宝,喊姐姐。” “姐姐~”五岁的遇景有点怕生,不过听话,奶声奶气的喊了安迟叙。 十四岁的池开灵不太情愿,估计是被妈妈妈咪硬扯出来玩的,看了安迟叙一眼就低下头,往遇少微身后躲,不想认外人当姐。 安迟叙也不想随便认妹妹,就蹲下摸了摸遇景的头。 遇景脸红了。她皮肤白且薄,血管涨开颜色异常明显。 “姐姐漂亮……”五岁小姑娘懂什么姐姐妹妹前妻现任。 小朋友一眼望不到雀斑,她就知道安迟叙又高又瘦,衣品好,眼睛大。 遇景随她妈妈,颜控晚期没救了。 “小灵,怎么不喊人呢?”一个声音轻轻靠近。 看她第一眼,安迟叙就觉得熟悉。 女人约莫四十岁,岁月留痕,却只给她增添韵味。她声音柔眼神淡,最重要的是浑身气质飘渺,亦仙亦鬼。 安迟叙略微走神。 她想,如果晏辞微长到四十,也许也会是这样。洗净铅华一般,气质独到,五官还很和谐完美。 “妈。”池开灵拧着眉头发烦。“我都要中考了,本来就没空跟你们出来……”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没关系的,她也没见过我。”安迟叙赶紧打圆场。 她最知道沉默的人被逼着和生人打招呼是什么感觉。 “池阿姨别生气。” “池阿姨”笑出了声。 遇少微给安迟叙解释。“她姓景。小灵是她前妻和别人所生。” 安迟叙在原地头脑转圈,试图理清这复杂的关系。 “你和朋友吃饭,还是我们请你?”景阿姨拍了拍池开灵的头,这才对上安迟叙的眼。 “啊不用请,已经请过了的。我今天也和朋友约好了。”安迟叙停止了思考,放弃整理她们的关系。 “有机会再见。”安迟叙想赶紧回到熟悉的环境。和朋友在一起她会更自在。 也更少的想到手机里的程序。 “好。下次再一起吃饭啊。总得让我们家请你一次。”遇少微跟安迟叙挥手。 安迟叙都要走远了。 腿忽然被一个白团子撞上。 “安安姐姐!”是遇景。她手里攥着一个盲盒开出来的小玩偶,塞到安迟叙手里。 长得丑丑的,颜色鲜艳,小朋友的最爱。 “乖,我不能收。”安迟叙肯定不会贪五岁小孩的便宜。 “那能不能加个微信?”遇景问的小心翼翼,看得出紧张。 “你还有微信?”安迟叙还是拿出手机给她看微信名。 “我有电话手表……谢谢!”遇景学她妈妈,勾到漂亮姐姐的联系方式之后欢快的跑回她的家庭。 安迟叙通过了遇景的好友申请,远远望着她。 遇少微牵起遇景的手,没两分钟就松开,看衣服去了。 景阿姨接棒,抱住小小的女儿。 池开灵虽然沉默满心学习,但妹妹跟她说话,她也会回。 眼睛亮亮的。 她应该很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安迟叙早该上楼。 可她立在原地看了好久。 好久。 久到她已经摸到手机快要打开那个软件。 安迟叙猛一回神,收了手机朝饭店赶。 真幸福啊。 * * * 安迟叙回家趴在桌上。逛街走一天累死了,也不知道这几个人哪儿来那么多精力。 她累的想睡,眼睛却闭不上,睫毛垂落似枯叶,好像精力都被抽走,连睡觉的力气都没有。 其实没有遇到什么事。 安迟叙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和朋友出去玩了,买了冬季的衣服。遇到了遇少微一家,但也只是寥寥打了招呼。 遇少微有真正的新家,已不在乎安迟叙。所以不需要她,更不会和她吵架。 至于这两个妹妹,和安绾瑶也不一样。 她们也许真的在爱里长大。尤其遇景,性子再忸怩,也有姐姐妈妈护着。 她们都不缺安迟叙。安迟叙也不需要她们。 安迟叙只是…… 不快乐。 和朋友出门感觉也淡淡的。心不在焉,老想着那个人。 看见遇少微一家更不开心。情绪虽然浅,但持久,中午见了,现在还在发酸。 酸味也只有一点,是食物放久的发酵。 有的食物就是这个味道,它偶尔是正常,偶尔是腐败,安迟叙连找到再将它呕出来都做不到。 好像吃了一颗软趴趴的樱桃,不确定是不是坏了,肚子微妙的不舒服,作为呕吐的前奏来讲太轻微。 安迟叙趴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又放下。 她可以不看吗? 她问她自己。 余光在书桌上打转。 来这儿一个月,书桌被她堆的乱糟糟。 手写的回忆录,工作上的琐事,画毁的草稿纸,折蝴蝶的色卡…… 所有东西堆成一座小山,将安迟叙掩埋。 安迟叙竟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没收拾。和晏辞微在一起时,她的房间井井有条。大概,是晏辞微将她照顾的很好。 她可以看吗? 她问不在身边的那个人。 安迟叙忽然瞥见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她坐起来抬手去找,竟在纸片堆下翻出了她的棉花娃娃。 她不记得有把这棉花娃娃放在这里。上次找出来,她应该又把它收了回去。 这不是她的东西,是晏辞微的。 她执着的想留在一起还给晏辞微,还幻想过要把它们一股脑的甩在晏辞微脸上,罚她的狠,生她的气。 怎么会在桌上? 怔愣五秒。 她看见她的东西成堆了。左边是回忆录,中间是工作,右边是草稿纸和色卡。 安迟叙忽然拿出手机打开那个软件。 晏辞微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 * * 晏辞微在家里呢。 虽然不知道是哪儿的家,但安迟叙熟悉这装潢。 她们曾一起躺在这床上手牵手。什么都不做,只是感受窗外的风。 也趴在一起聊过要置办的家具。像晏辞微现在正躺着的懒人沙发。 晏辞微怀里抱了个平板。监控角度看不清她在看什么。只看表情,应该是很好的东西。 晏辞微睫毛垂的很低,嘴角却翘的高。坐在画面侧边,恬静像油画。 于是安迟叙也找了一个垫子。 她一个人就没买懒人沙发。这东西要两个人抱在一起坐才好。 一个人可以用垫子将就。安迟叙也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有样学样的找了个平板。 她随便放了个综艺。 晏辞微看多久,她就看多久。 晏辞微起身去倒水,安迟叙也给自己倒水。 晏辞微在阳台叼着水果烟消愁,安迟叙挑着眉靠栏杆向远望去。 窗外是夜色浓,黑漆漆闪着几点星。 她看不见自己被风吹起的发丝,也看不见监控里晏辞微模糊的轮廓。 朦胧的氛围多暧昧,多漂亮。 可安迟叙想夜色也没什么好,不如她的心上人。 晏辞微呼出的烟白茫茫。 但更多时候她只是点着捏在手里,任火星向后燃烧,烧出一点味道。 安迟叙没有看见过晏辞微在她面前抽。 有瘾吗?多久了? 晏辞微不会回答她。她只是在看晏辞微留下的遗产。 安迟叙只能找零食,翻到同事前天给的糖果,含在嘴里。 糖果和烟不一样。安迟叙这颗不好吃,不然也不会被同事拿来送人情,办公室人手一颗发着玩。 效果呢,也怪有区别的。 安迟叙吃完解了酸,添了愁。 她看着晏辞微被光描出的轮廓,锃亮的下颚、鼻梁,和墨色的眼。 悄悄用手覆上去。 掌心微烫,温度挠得痒。 好像真的摸到晏辞微的睫毛,贴上她的脸。 “……好想你啊。”安迟叙抱着手机看了一晚上。 入夜也没关。就这么开着放在怀里。 好像她们还在一起。 她抱着晏辞微入睡。 * * * 有晏辞微的一天。 安迟叙也七点准时醒来,看了眼怀里的监控。 晏辞微刚起身,对着空荡荡的床发懵。 晏辞微先铺好床去洗漱。 安迟叙换好衣服紧随其后。 卫生间没有挂在墙上的监控了。晏辞微把监控戴在身上。 安迟叙看着镜子里的晏辞微护肤,也拿起周末新买的护肤品。 晏辞微出门要早一点。 安迟叙在家多吃一刻钟的饭。她不在,晏辞微就不会在吃饭时刻意放慢速度等。 她吃的好无聊,在晏辞微面前,自己煮的粥都是错的。 也不知道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为什么这么会做饭。 安迟叙戳了会儿自己没味道的早饭出了门。 手机挂在脖子上,就好像晏辞微随身带的监控。 安迟叙隐约记得那监控是绑在晏辞微项链上的。 现在她只能看见第一视角,她们一同上了车。 只不过安迟叙坐地铁,身边还有朋友。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到办公室会先做什么。可路上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看。 一眼都好。 她像那渴死的鱼,晏辞微遗留的监控是最后的水。 到了工位,安迟叙看了一眼工作就把它丢在一边。拿出手机看晏辞微。 晏辞微很忙。这会儿在开会,监控拍到她面向的人,怪难看的,安迟叙只好放下手机。 一个小时搞完了工作,安迟叙也要开会了。 她拿着电脑,电脑挡着手机,会议室里悄悄看。 晏辞微开完会,在和手下细谈。都是安迟叙不认识的人。 不过好歹她回了办公室,角度变了,安迟叙能看见晏辞微几根头发丝。 发丝也好啊。茉莉雪芽或者天竺葵。 安迟叙想趴在上面嗅,猫一样把她拱的乱糟糟。 晏辞微会说她顽皮,抱着她随便她咬。 开完会安迟叙被小组长留下批评。 安迟叙低着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脚尖不再让人眩晕,安迟叙只想看一眼手机里的晏辞微。 午饭安迟叙跟几个饭搭子一起出门。 国庆前最后一天,大家整了个放纵餐。职称最高的饭搭子给大家点了奶茶。 安迟叙插下吸管时扫了一眼手机。 她今天第二次给手机充电了。 这会儿晏辞微刚吃完简易午饭。可能就花了五分钟。 饭盒放在一边。她拧着眉头在翻电脑上的表格调配额。 “网恋啊?”饭搭子啧一声看向安迟叙。 安迟叙吸了口珍珠才侧过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样呆呆的。 杜知棠使劲给她们使眼色。饭搭子不明所以,但也换了个话题。 网恋啊……安迟叙反应过来时,大家正在吐槽部门的副总监。 她没参与话题只是在想。 她真的在网恋吧。 下午晏辞微有跨国会议。她戴着耳机看着投影,眉目沉静。 安迟叙上午就做完工作了,这会儿在跟邻座一起摸鱼。 两个人面前摆了个大平板,主屏幕是学习资料,小屏幕是综艺。 安迟叙只是做做样子,眼睛还长在手机上。 五点一到她就飞出了办公室。今天跟她挤电梯的人多了,安迟叙在最里面看着卡顿的信号微恼。 时间不好。屏幕停留在晏辞微俯身的一帧,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清晏辞微瘦了。 她的姐姐一直有点肉乎乎的,是丰盈的美,饱满像喝饱仙露的玉,还有锻炼的线条。 不敢想现在的晏辞微成什么模样了。 明明三餐都有在吃。 安迟叙回家先回了群聊消息,再去找食谱做饭。 她也得好好学。以后养好她的姐姐。 晏辞微还在跨国会议上跟人吵架,笑面虎一样把对面吓得大气不敢出。 该吃饭了,姐姐。 安迟叙看着时间到了七点,摸过屏幕。 她带着晏辞微去了餐桌,只能一个人先吃。 等晏辞微吃上晚饭,已经八点过了。 安迟叙洗着碗看晏辞微吃的东西。小鸡炖蘑菇配粉,煮了点白菜在里面。勉勉强强吧。 十点半安迟叙准时躺上床。晏辞微竟也洗漱完上床了。 她们在不同的空间做了一天同样的事。 安迟叙抱着手机,那里热乎乎的,好像真的在抱晏辞微。 “晚安,姐姐。” 十一七天,她们可以一起过了。 * * * 晏辞微这七天根本没有假。不去办公室也得在书房处理要务。 安迟叙七天宅家,偶尔出门跳舞,偶尔去免费陶艺班混一个罐子。 她们一直在一起——安迟叙一厢情愿里。 她一直开着监控,手机24小时无休,电池都老化了。 安迟叙也无所谓,偏要开着。 她只要能看着晏辞微就高兴。做什么都高兴。 午睡也高兴。出门也高兴。和朋友见面也高兴。路上偶遇景阿姨带着池开灵出门补课也高兴。 第六天早上,杜知棠邀请安迟叙下午去露营爬山。那边信号不好,还没充电桩。 安迟叙本来想拒绝的。 去了,她要怎么跟晏辞微在一起呢? 她看着屏幕里的晏辞微。 晏辞微捏着电话坐在书房里,六天只休了不到一天。 她太忙了。平日安迟叙从来没有觉得她这么忙过,也许以前晏辞微只是把所有时间都挪给了自己。 安迟叙已经知道了晏辞微一天会做什么。 细致入微的看了她很久。 似乎比在一起的时候还了解她。 好像…… 也不需要再一直一直,盯着屏幕不放。 晏辞微会在的。 所以她离开一天半,也没有关系吧? 安迟叙翻开相册,那里都是监控的截图。 如果她想晏辞微,可以打开相册看看。 安迟叙收好东西。 “我要和朋友出去露营。后天见,姐姐。”好像晏辞微在她对面,好像晏辞微听得见。 安迟叙开口同她道别。 这一次她很快就会回来。她定了期限,只要晏辞微等她。 不过是安迟叙单方面的幻想。毕竟这只是监控,谁听得见监控这一头的话,晏辞微更看不见她的模样。 “会想你。”安迟叙准备退出开了百多个小时的软件。 “……会很想很想你。” 她手都滑到底了。 屏幕上的晏辞微,忽然抬起头。 看向安迟叙。 安迟叙手一松,心跳咚一声炸开。 她们视线对在一起,时间都为之暂停。 而晏辞微,好像真的能看见安迟叙一样。 柔和的弯出一个笑。 桃花眼的笑,含情脉脉。 好像在说: 我也会想你。 下一秒监控熄灭了。屏幕发黑。 安迟叙再怎么重进、开关机,都看不见监控。 晏辞微发现了她,并且。 把监控关了—— 作者有话说:你们看看这个晏辞微,套路好深! 隔壁片场容妤疏:你买不起超高清可旋转摄像头,却能给家里和办公室每个角落都装一个? 晏辞微:对啊(理直气壮) 后知后觉的安迟叙:等等, 容妤疏惊呼:这还是双向的! 容妤疏(倒吸一口气):低画质不可旋转的双向摄像头,定做版。啧啧啧 晏辞微:快别说了。 安迟叙(磨刀霍霍中) 我不会写不到四十万字吧(尖叫) 也许剧透一下? 安迟叙这边的主题是断舍离,和安予笙肯定会断联,跟遇少微不会保持很密切的关系(逢年过节问个好这样子)。几个妹妹还没想好。 晏辞微那边的主题是和解,会试着和晏明琼交流,和裴绮玲的关系会变得更好 第68章 第 68 章 这是没有晏辞微的一天 安迟叙收好东西出门, 走路上手还在下意识刷新。 十次,五十次,两百次。 安迟叙拇指都快刷出腱鞘炎了, 屏幕依旧漆黑一片。 她提着包眉眼沉沉, 情绪不高。 就这样和杜知棠,还有社群那几个好朋友一起上了大巴车。 安迟叙和杜知棠坐一排。两个人一起把行李放进储物间,坐上座位,安迟叙还在刷。 有点刻板行为。安迟叙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 这么久晏辞微都没有管过这个监控,今天突然关掉, 恐怕不会再打开了。 毕竟, 晏辞微可能不知道她在看。 她可能只是觉得浪费电, 可能只是突然想起, 不想泄露隐私。 那个笑, 也许也只是因为想到了远在c市的爱人。 安迟叙最清楚晏辞微,却还在强迫自己刷新。 好像只要她努力,晏辞微就会再出现在屏幕上一样。 手好累。心好累。眼皮耷拉也好累。 车进了高速,信号弱到时有时无。安迟叙再想刷也不能了, 下滑屏幕就会卡, 几分钟都转不出来。 安迟叙不得已熄屏。 这还是她开始偷窥晏辞微起,第一次让她的手机休息。 屏幕关了。安迟叙还捏着手机。发烫的温度勉强给她些安慰, 让她不至于凉成一飘鬼。 杜知棠见她终于停了, 迫不及待要凑过来八卦。 三个多小时的路途多无聊。车上还没信号,玩手机还晕。聊聊天最好。 “在看什么?看你一直在刷新。信号差?”杜知棠瞅了一眼安迟叙的眉心。还鼓着呢,看来心情还没恢复。 “嗯……”安迟叙想了想, 干脆说了气话。“遗照吧?” 反正在杜知棠她们眼里,晏辞微也不在了。 呵。关她监控吊她胃口,来找她照顾她又不现身。 安迟叙狠狠的在心里捶了晏辞微的脸一下, 把她画像涂成黑白的。 晏辞微就跟她的沙包一样。被打了还能贱兮兮的笑。 黑白色的面庞点着红色的痣。那是晏辞微怎么也去不掉的锚点,根深的好像从出生起就长在安迟叙心脏里。 安迟叙对上她的笑,又不忍心再继续打。 哪怕从头到尾,她打的都是脑海里的幻想。 晏辞微不可能知道,也不会真的被她打伤。 安迟叙也舍不得。 “啊……”这回答让杜知棠有点不知所措。 “那,那个……”难怪安迟叙看起来这么低沉。肯定是思念她亡妻了。 “她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生活,能开心。”杜知棠拽了下安迟叙的衣袖。眼睛眨巴,希望能给安迟叙以安慰。 安迟叙愣了一瞬。眼底流过这一个多月的事。 晏辞微不在,她当然也能过活。 这是她一直追求的事,她只是…… 想她。 团团想姐姐了。 很想很想。想到甘愿顶着羞愧去做偷摸的事,想到每一天的回忆录里都是晏辞微。 而晏辞微不是真的不在了。 她们只是说了再见,那总有一天就会再见。 她好好生活,是最重要啊。 安迟叙余光瞥见车窗。 车窗外影层层叠叠的滑过。光影把倒印的自己也变了模样,扭得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安迟叙却清楚的看见自己的眼。 自己按照晏辞微的方式扎的正好的盘发。 自己学晏辞微擦好的脸。 自己被晏辞微教会的穿搭。 她像就这样生活一个多月了。 不美好。生活从来都不只有美好。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 她处理了安予笙、安绾瑶的事。 找了房子、工作。 见了遇少微和她的一家。 有了朋友、社群,发展了新的兴趣爱好,还能自己出门露营。 安迟叙收了余光。 她想她真的可以做到,一个人好好生活。不需要被谁圈养,甚至不需要寻求帮助。 她有能力了。 “你说得对。”安迟叙忽然弯了眉眼,斑驳的光充盈她深灰的眼。 点亮模糊的视线。 “我只是想带她一起看看。” 心上轻了一阵。 棉絮似的飘摇。迎着风就能起飞。 安迟叙许久没有这么轻快过。 在没有晏辞微的一天里。 * * * 这是没有晏辞微的一天。 支好帐篷,安迟叙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 她说要带晏辞微来看看。 等她们再见,她可以拿出照片给晏辞微讲,这一天半她怎么过的。遇到了谁,有什么困难。 就像小学春游写作文一样。 这次没有谁逼谁,检查作业的老师,是她最爱的姐姐。 搭帐篷不容易。搭完安迟叙看一眼时间,她似乎是最快的那一批,心底轻盈的堆满饱胀感,她在动手方面似乎还挺厉害的。 “给你拍一张?”杜知棠的帐篷搭在旁边。 她之后紧挨着的两个是那对情侣搭的,不知道她们俩为什么要分开睡。 再往后还有一同前来露营的个体户在对着帐篷的遗体瞎努力。 “我不太喜欢拍照。”安迟叙想拒绝的。 她不喜欢镜头,更不喜欢聚光灯。 小时候儿童节演出她就很怕,是五十多个小朋友里唯一一个没有上台的。 原因无它,每次彩排她都一个人瑟缩在角落,根本站不到舞台上。 光一照过来安迟叙就跑了,速度比她一米八的老师还快。 老师捉不到她,只能默许她不上台。 开完晚会她还被安予笙批了一顿,遇少微在旁边走神,嗯嗯附和。 后来初中好了一点点,但看见镜头还是紧张的手脚不知道怎么放,音乐节和班上表演合唱,对着摄像机在台上差点哭了出来。 以往只有晏辞微可以给她拍照。 安迟叙不怕晏辞微的视线,红红的眼比摄像头更冷,却也更温柔。 晏辞微拍,晏辞微看。 那丑一点也没关系,她眨眼了也没关系。 晏辞微总会宽容她的,她们那么相爱,只有晏辞微会包容她。 “不是说要带你,亡妻,来看看吗?给她留一张照片吧。你今天很漂亮的。” 杜知棠借的是团队里摄影爱好者的拍立得。 那摄影爱好者这会儿还在和帐篷斗智斗勇,杜知棠问,她就给了。 “……那好。你拍好点啊。”安迟叙站在摄像头前,还是紧张。 手脚僵硬着,想起以前安予笙和遇少微牵着她去游乐园拍合影,给她比的耶,两只手也举起来。 她还没挑好角度比耶呢。快门就按下了。 “没事儿,反正也是给你爱人看。”杜知棠根本不会拍照。 她把安迟叙都能拍很矮,接近一米八的个头被她拍成了一米六。 拍立得的照片洗出来,浅浅度了一层灰。里面的安迟叙小小一只,紧张兮兮的举着手咬着嘴,一个耶将出未出。 好呆啊。 安迟叙看着成片就想笑,羞臊成怒,追着杜知棠打闹去了。 闹完安迟叙回来把拍立得拍到手机里,小心翼翼收好原片。 一个呆呆的她,挤在相册角落,被无数晏辞微包围。 安迟叙眉眼柔如溪,拍了拍照片里的自己。 这个自己有好多个姐姐,好幸福。 然后关上手机,去准备晚上的烧烤。 手机贴着她衣兜晃来晃去,像晏辞微在旁边牵着她的手。 安迟叙迎着旷野的风张开双臂。 风形成一个拥抱,扑她满怀。 好像有天竺葵的淡甜,好像有茉莉的清香。 她猜晏辞微也许一直在看。 她猜晏辞微就在她身边。 现在的她,也有些幸福了。 * * * 烧烤也能遇到熟人呢。 这一片露营地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烤烧烤。 几个团碰在一起,安迟叙看见了景阿姨带着池开灵。 “还挺巧。”景桐拍了拍池开灵的手。 池开灵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安姐姐”,声音怪小的,脸侧到一边,眉眼带着烦闷。 “不补习了?”安迟叙想逗一下池开灵。 池开灵立即垮了脸,无声的哀嚎起来。 “哪儿有让孩子一直学习的。她想,我也不允许啊。”景桐捏了女儿一下。 “也没有一天到晚带学霸女儿出来硬玩的妈啊。”池开灵念念叨叨,超小声吐槽着。 环境吵,两个人却把这句话听了个清楚。 “现在有了。”景桐一本正经的逗女儿。 池开灵表情夸张,要吐要哭的,白眼往上翻。 “不问问你安姐姐什么学校?”景桐深知池开灵的脾气,也听遇少微说过安迟叙大学应该是在s市念的。 s市大学都挺好的。池开灵一心想往那边考呢。 安迟叙报了个名字。 就见这初中小朋友变脸,两眼放光了。 “你好安姐姐。我也想考,可以告诉我你高中在哪儿念的吗?有没有什么方法?高中和初中差距大不大,难度是不是真的会分层?” 池开灵伸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手。 安迟叙都想笑了。原来这小朋友有学历崇拜。 看池开灵很正经。安迟叙也不得不一本正经的跟她握手。 一边烤串,一边给她讲初高中的区别。 期间杜知棠也凑过来听,一听两个人居然在聊立体几何和导数,两眼一黑。 趁机把安迟叙烤好的五花抢走了。 被安迟叙夺回来时,杜知棠还哭丧。 “你们两个变态。不愧是姐妹!大变态带小变态!”杜知棠要控诉安迟叙这种出来玩还聊学术的态度。 “那还真不是。”安迟叙思考了一下,给杜知棠介绍。 “这是我……母亲她前任的现任,这是这位现任前任的小孩。”好像越说越糊涂了。 杜知棠扫了两个人几眼,忽然对着景桐大悟。“你是她小妈,离婚了她妈把她交给你抚养。” “废话。”池开灵看了一眼杜知棠,没看出来她身上有什么学历光环,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她头顶挨一下,被景桐带去一旁教育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她们。”两个人走开后,杜知棠才小声开口。 “很明显吗?”安迟叙摸了下脸。她应该没有什么表情。 “猜的。不过今天看来,也还好?” 杜知棠是那天和安迟叙出门逛街,看安迟叙偶遇她们时感受到的。 “也许,不喜欢也不讨厌,才是最好的。” 无论是对池开灵遇景,还是对安绾瑶。 上一辈的纠纷,为什么要影响小朋友。 安迟叙想她上个月对安绾瑶,其实不该那么差的。 安绾瑶虽然有些陋习,但也热情可爱。 她只是因为安予笙,迁怒了。 隔会儿安迟叙和几个朋友一起开吃了。 才看见遇少微从舞池那边出来,手里还牵了个遇景。 “亲亲跟我说你和你朋友在,我还不信。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遇少微是看不好孩子的,她抱孩子最多两分钟。 两分钟一到遇景就自由了,下地飞一样奔向安迟叙。 “我是不去。”安迟叙看了一眼那边挺乱的舞池,没想过来露营还能看见酒吧一样的地方。 “只是和朋友露营。” 安迟叙没准备好,被白团子扑了个正中。 “哎。”五岁小朋友力气这么大,能把她撞飞了。 “漂亮姐姐!”遇景看了一眼安迟叙,想去捏她脸。 安迟叙逮住她的手,把她扒拉下去。 杜知棠听见这一声“漂亮姐姐”心花怒放,非要凑过去让小朋友喊。 遇景很认真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你很可爱。”给出了一个让人发笑的评价。 “怎么你就是漂亮姐姐,到我就是可爱?”杜知棠不服气,把遇景举到几个朋友面前。 遇景看见单身的那个,眼睛又一亮,一视同仁的扑过去。 遇少微是真一点不管孩子,遇景摔了也不看一眼。 好在小朋友自己强壮,一心想着漂亮姐姐,拍拍泥巴就起来了,去贴人家小姐姐。 这下杜知棠真道心破碎了。 “难怪你这么漂亮。”隔会儿她看清遇少微的脸,又活了过来。 “你妈咪是个大美人啊。” “也就遗传了一半吧。”安迟叙看了眼粘着景桐闹的遇少微,啧啧称奇。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池开灵和遇景都这么好玩了。 景桐很好。 她包容如水,遇到什么事都柔柔的,讲话清晰有条理,不会生气一样,却又藏着力量。 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镇的住遇少微。 也能在遇少微不负责的时候,多扛起一份责任,带好两个小朋友。 难怪景桐她前妻也要把孩子丢给她带呢。 说不定,还是离婚是池开灵自己选的。 安迟叙看着她们一家四口,是有点酸。 但…… 吃过饭,安迟叙被遇景抓着去山丘上看星空。 杜知棠和几个好友紧随其后。遇少微拉着景桐,景桐挽着她想回帐篷刷题的书呆子女儿。 几个团的人都在抢山丘最上方的好位置。遇景冲的快,安迟叙在她的关照下得了一块空地。 大家一起坐下,有的拿出望远镜,有的拍照,有的单纯看着,等风吹散秋热,吹散云层。 安迟叙也拿出手机,原本在对着天空拍照。 听见身后嬉闹声,干脆转为对着自己。 还把身后一群人都框了进去。 杜知棠在她身后压着遇景做鬼脸,遇景使劲往单身的小姐姐身上爬。小情侣贴在一起比心。遇少微霸占了景桐,景桐一只手指勾着翻白眼的池开灵。 也许自己还会再悄悄酸一下。 但是,她们有她们的新家。她也有她的。 没有什么好介怀的了。 安迟叙按下快门。 等晏辞微回来,这些都要给她看。 * * * 安迟叙回家时整理着照片,刷了一次监控没刷出来,心却没有离开时那么疼痛了。 快一些吧。 安迟叙度过了圆满的十一长假。 还是很想晏辞微。 她和几个朋友约好下次再聚,回家时,远远看见门口有个包裹。 包装精致,配色是安迟叙喜欢的蓝白粉,丝带一圈一圈的不要钱。 安迟叙顿了下。 而后加快脚步。 近乎飞到家门口,蹲下,拆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瓶天竺葵味道的香水。 安迟叙掀开垫的拉菲草。 看见了…… 几十张,自己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每个人的课题都要自己的去解决,依赖别人很容易闹得两败俱伤 晏辞微对安迟叙的掌控,和安迟叙不坚定的惰性依赖,其实是两个人不同的课题 解决方式也不一定非要强硬,也没有标准答案。像穿衣服总是被戒指勾到,换掉戒指或者换一款衣服,都可以 我们团团的课题快要结束啦,再过几章,就要恭喜她成为靠谱的成年人了 另,这本番外感觉会很长,不会最后写35万正文,10万番外吧[害怕] 第69章 第 69 章 像摄像头 几十张照片。全是这一个多月里, 安迟叙生活的点点滴滴。 有安迟叙拖着行李箱去酒店的。 有安迟叙在小区偶遇安予笙的。 有安迟叙牵着安绾瑶去上下学的。 有安迟叙去公司面试,和杜知棠一起在等候室发呆的。 甚至,安迟叙还看见了这个十一她去陶艺室的。 她第一次接触陶艺, 软趴趴的泥糊了一身。这几天忘了修剪指甲, 清洗的时候简直是灾难。 好在最后烧出来的罐子也算有模有样——至少成型了,颜色倒也是个颜色。 和安迟叙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涂的时候颜色多清透,烧出来成土黄配大红,像老奶奶家放了几十年的泡菜坛子。 晏辞微拍的照片是她举着罐子对着摄影师哭笑不得。 角度很刁钻,像…… 摄像头。 晏辞微该不会入侵了c市的摄像头系统, 才能拍到这么多她吧? 安迟叙坐在家门, 此刻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轻轻抽着身体, 是笑的前奏, 嘴角上扬, 好像窥见照片背后的爱。 摸向脸,满是水痕。热泪怪烫的,叫她擦了一下又不敢碰第二下,只能放下盒子用衣袖抹。 眼泪一边抹一边往外倒, 越积越多, 最后把整个衣袖都打湿了。 泪还是停不下来。 安迟叙干脆不擦了。 她仔细翻看每一张照片,任泪水打湿相片。 反正不是她的, 晏辞微的东西她爱怎么破坏怎么破坏。 她的姐姐就这么狠。这样了还不来找她。 扔下一堆照片是想做什么?看她夜不能寐, 吃不下饭? 想她给姐姐打电话,发消息? 想她回s市,主动求和去找姐姐哭? 怎么想也想不通。认识快十一年了这个人还这么神秘。 安迟叙把一沓照片按时间顺序收好, 没有找到更多晏辞微的痕迹,讪讪收好礼物盒。 她拿出手机再点开那个监控软件。 软件黑黑的,连不上摄像头给不了任何画面。安迟叙却仿佛透过漆黑的屏看见红色的眼。 她一瞬不瞬的和它对视。 猩红越来越亮, 越来越艳。 最后坠入安迟叙的脑海,化作晏辞微眼底的红痣。 安迟叙在脑海里和晏辞微对视,看见晏辞微十年如一日的笑。 安迟叙关掉手机,抱着礼物盒再次离开家门。 如果晏辞微一直在。 现在出去,是不是能找到她的身影? 安迟叙头一回主动迈出一步,只为了找那一个人。 那个从来都会朝她走来,给她一个拥抱的姐姐。 那个心机颇深,怪狠心逗她一个多月的坏姐姐。 安迟叙迈出单元楼,迈出小区。 恍惚间听见一声脚步。 哒。 轻到如风。好像是路过的鸟踏出来的响。 却熟悉到给安迟叙灌下一整口蜜糖,闷闷的,甜她一颗心脏。 安迟叙走出一步。那脚步声也跟着迈出。 安迟叙轻点着地跳跃,那脚步声稍快又落下。 安迟叙起先走的很慢。她怕晏辞微太久没做这种事会跟不上。 最后疯一样飞出去,一个多月坚持跑步颇有成效,她跑了几百米还不觉得累,只把一切都抛向身后。 留下轻快的步点。 滴滴答答。 像摇篮里的安眠曲。 只要听见,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里。 就有了安全感。 好温暖啊。 安迟叙向着最后一点夕阳奔跑去,到最后连视野都不清晰,什么也看不见。 她还能听见脚步声,忽而笑出声。 轻轻的笑。扯着胸腔的笑。大声到能吓得旁边人回头的笑。 安迟叙倒下去,躺在不知名的街道上,怀里抱着被汗泪浸湿的礼物盒。 头上是清亮的夜空。今日月明星稀无风无云,明日也会是个好天气。 安迟叙身体起伏着,视角多熟悉,她曾两次倒在地上哭泣,一次被捡回家,一次只剩孤身一人。 可是,这次她没有眼泪了。 原来一个人,真的没有关系。 她知道晏辞微在。 她知道她们总会重逢。 如此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好日子,在晏辞微不在的时候做好所有事。 就好像晏辞微只是出差了。她们可以在一天结束后通视频电话,也可以在思念彼此时给对方寄礼物。 她们可以写下思念的话,把它装在纸折的红蝴蝶里等着对方来拆。 也可以把情绪藏起来,偷偷的,叫对方猜到头疼心急。 安迟叙笑出了声音,笑出了眼泪。 她抱着礼物傻嘿嘿的,突然犯了病一样。 路过的人看她一眼就走的远远的,她感觉到,却不甚在意。 笑到肚子疼了,安迟叙勉勉强强停下来,还不想起。 今夜月色多好啊。清晰的月盘白白净净的,咬一口一定很香。 安迟叙偷偷的想。 如果晏辞微这会儿也在偷拍她的话。 照片一定会很丑吧。 那就丑吧。晏辞微自己要吓她,自己要拍她。 她不会再因此逃窜到角落,缩成一个毛绒团瑟瑟发抖了。 回家之前,安迟叙忽而转身,看向背后的黑暗。 城市的灯光明明灭灭,没有哪一处是真正的一片漆黑,可以给一个人藏匿,而不暴露猩红的眼。 可安迟叙对着阴影看了好一会儿。 张开笑脸。 她不做声,只有口型被风读取。 ——我想你了。 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生活。 天竺葵的甜味在风中久久回荡。 * * * 安迟叙用上了天竺葵香水。 和她买给晏辞微的是同款。 味道该一模一样,安迟叙抱着自己却找不到晏辞微的感觉。 她就画了一个晏辞微的大头照,把它刻成章子,挂在手机壳上。 章子刻了她三天。最开始掌握不好力度,老刻花。 上班的时候也在刻。她和邻座说好了,让她帮忙看着点领导。 下班回家也在刻。刻一会儿就去打游戏了。 杜知棠最近入坑了那个远近闻名的pvp游戏,偏偏人菜瘾大,晚上天天在群里喊她们上号,然后输得在聊天框气急败坏。 打会儿游戏,还是要回来刻的。安迟叙没那么着急,好像刻章子也是想念的一部分。 刻歪了刻不好,都是晏辞微应得的。 她悄悄给晏辞微戳了几点麻子,把自己的雀斑加在晏辞微身上。 结果晏辞微还是那么漂亮。只是左看右看不对劲,这章子不像晏辞微了,像她们的女儿。 安迟叙笑一声把雀斑擦掉,换上自己的吻痕。 屏保也换回晏辞微的照片了。 安迟叙技术还是不错。不太熟的人瞥见她的屏保和印章也知道是同一个人。 只是问起,安迟叙总说,爱人不在了。 …… 安迟叙又收到一包照片。 七号第一次收到,十五号是第三次了。 她拆开包装在期待礼物。 上上次晏辞微送了她一条小围巾。不厚,装饰用,刚好适合c城的秋天。 上次晏辞微送了她两盒巧克力。安迟叙拆开一看,只有一盒是完整的。另一盒就剩了一半。 晏辞微还给她特地留了一小口。被咬过的痕迹怪明显的。安迟叙没吃那一口,把它风干了装袋挂包上。 每次都有照片。可能晏辞微要三四天才能集齐新的一盒。 时间不定,安迟叙每天下班冲出办公室就在期待会不会有礼物。今天可算盼到了。 安迟叙就坐在家门口拆。这次晏辞微送的是一把折叠椅,刚刚好方便安迟叙坐下。 只有这些吗?安迟叙往下翻,果然翻到了几个红色的小夹子。还有一张发型说明书。 安迟叙照着说明书给自己扎,扎的四不像干脆放弃了。 她一个人做不到嘛。姐姐就不能来帮她? 安迟叙顶着摇摇欲坠的小夹子晃晃头,拿起笔开始在每一张照片后面涂涂画画。 这张是她和朋友出门散步的。 【给姐姐买了小糕点。但是姐姐不在,我就一个人吃了~】 这张是她在会议室开小差。晏辞微还把她在本子上画的小猫拍了下来。 安迟叙在这张背后临摹了那只小猫。 还给小猫点上雀斑。 【团团猫。】这是她自己哦。晏辞微要记好了。 这张是她去舞蹈班拉伸。 安迟叙偷笑一声,捂住写下的话耳朵红了。 【要不要试试?】 这张是早上晨跑路过小吃摊,安迟叙买了一份炒面当早饭。 安迟叙正要写。 隔壁邻居开了门。 安迟叙先听见了脚步声再抬头。 只见过一两次的女人路过,跟她打招呼。 “洗这么多照片?要做相册吗?”邻居关心了一句。 这是她最近第二次看见安迟叙坐在门口看照片。 “也不是。”安迟叙在心里笑出声。 “烧给我爱人。” 邻居恍然大悟,顿觉打扰,跟安迟叙讪笑一声走了。 看着她背影,安迟叙捧着脸想笑。 某人再不来。 她真要把思念都烧给她,坐实人设了。 * * * 十月底了。 景桐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安迟叙的生日,说要给她过生。 真是景桐打听的。安迟叙可不信遇少微有那个心。 同时也感叹,难怪景桐和前妻离婚了,前妻她女儿不选亲妈,选景桐。 景桐说安迟叙生日是周中,她们一家没空,便提前到周日。 安迟叙收拾了一番,换上晏辞微给的围巾和发卡,新收到的一套小花裙,绑了铃铛的皮靴。 挺欢快的赴宴了。 赴宴路上还能听见哒哒的脚步。 安迟叙轻晃步伐,安心感满满当当。 好像那不是跟踪也不是偷窥。只是担心她的妈咪悄悄护送她。 景桐一大家子都在。 池开灵听说是给安迟叙这个学霸姐姐过生,少刷题一天的怨气都散了,带了一本笔记本,势必要打听到安迟叙的学习方法。 遇景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哪一天不是玩?今天多一个漂亮姐姐,她也高兴,一直拉着池开灵咿咿呀呀,还打算去戴小皇冠,好像自己要过生。 遇少微是被抓来的。她都不知道她女儿生日什么时候,怪尴尬,在景桐的注视下买了条金链子当礼物。 谁都看见安迟叙手上的戒指了。结婚是件大事,再是十年没见,见到了就得补上。 景桐自己准备了一个玉坠子,不亲不疏,刚刚好。 安迟叙到的时候被遇景扑了个准。她都有点习惯这小团子到处扑人了,稳稳接住她。 池开灵也游过来,一双眼睛闪亮亮的。 安迟叙一看她手里的笔记本就不想理。安迟叙本人不爱学习,当年完全是为了跟晏辞微考一个学校才拼了命。 “今年满25了,对吧?”景桐看见安迟叙来,把礼物盒推到她面前。 “对,谢谢景阿姨。”要不是两个小朋友都在,安迟叙都想对景桐喊妈咪了。 都怪她亲妈咪不来接她。 安迟叙笑的甜,心里想的远。拿着礼物和这一家合影。 “是大姑娘了。真好,这俩还有很久才能长大呢。”遇少微感叹一句。 她喜欢小孩,不喜欢带小孩。要不是景桐说她喜欢带,遇景根本就不会出生。 “很快的。”安迟叙看了眼池开灵悄悄算题的模样,想。 高中三年很快的。喜欢学习的话一晃一年就过去了,再把导数学完,高二也没了。 高三备考节奏快压力大,无意识一周就没了,再眨眼一个月都在模考里过去。 又看了一眼还在玩口水的遇景,没说话了。 对小遇景来说,成长是还有很久。她还有二十年才能到安迟叙现在的年纪。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没有遇到呢。 “以后也留c市?”景桐真像她们大家庭的妈咪。 了解遇少微的性子,不强求她和安迟叙搭话,自己控着场子。 还允许遇少微偷吃给安迟叙点的奶油蛋糕呢。 但只能吃一小口。待会儿可以负责切,掩盖掉偷吃的证据。 “不一定。”安迟叙抱着给她买的奶茶吸。 她会跟着晏辞微一起走的。 这一次,就算去四九城也没关系。 只要晏辞微问她一声就好。 “这样。是回s市?那边发展不错吧。”景桐也没问安迟叙为什么回乡。 她太清楚哪些问题尴尬,温和到像春天本身。 没有谁不喜欢春天,哪怕不喜欢这个概念,也会在晒到春日第一缕高阳,闻见桃花樱花梨花第一抹花香,看见树叶迸发第一枚翠绿时,爱上她。 安迟叙很喜欢和景桐说话。 好像面对这么一个人,什么糟心事都能吐出来。她会慢慢摸着你的头,帮你梳理情绪和做法。 “是还可以。薪水比这边高很多,工作机会也多。”安迟叙不好意思说c市的就业环境差的不像一线城市。 尽管她不是回来工作的,求职也能有感觉。 再说两句,景桐就把话题交给两个跃跃欲试的小朋友了。 池开灵问了几次终于问到安迟叙的高中。她还以为安迟叙上的是名头最响的那一个,她也想去。结果安迟叙念的是第三的。 “我去的火箭班。中考成绩没有特别好,上不了你说的那个的火箭班。而且那边重竞赛,我当时没打算考。”安迟叙终究败给了小学霸,不得不给她讲自己的高中。 小学霸还想霸占妹妹的问题时间。 被景桐喊了过去。 遇景坐在池开灵身上呢,终于轮到她也不知道问什么,就嘿嘿对着安迟叙傻笑。 安迟叙觉得她还挺像自己。可能她们都有一个温柔的好妈咪。 遇景还是憋出来一个问题。“漂亮姐姐,我们以后可以在一起吗?” 听起来不正经,像跟遇少微学的。 安迟叙笑出声。 遇少微闻言要去揪遇景,想问她哪儿学来的。 景桐拍拍遇景的头,不得不给她解释。“你和安迟叙姐姐是亲姐妹,有血缘关系。不可以在一起。” 遇景思考了一会儿亲姐妹的概念。 “那为什么我和小灵姐姐就可以?” 这会儿轮到两个妈满头问号了。 景桐看向遇少微。遇少微使劲摇头。 她有认真听话,绝对没给遇景灌输这些事。遇景大概是跟幼儿园同学学歪了。 “你和小灵姐姐也不可以。”景桐无奈强调。 “对。我不喜欢幼稚鬼。”池开灵一边算着抄来的题,一边接了句嘴。 遇景嘴一撇,成了今天最不开心的人。 “我也要问吗?唉。”轮到遇少微了。 她对上安迟叙的眼,还有些不习惯。 安迟叙也不习惯一直看着她,两个人一起挪开视线,又挪回来。 “你,咳咳。”见过好几次了,之前也聊过。 怎么今天这么紧张?遇少微捏住景桐的手,给自己打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要请我们吗?带人回来给我们看看?”她是有问题要问才紧张的。问出来心情也没好转。 “啊。”安迟叙低头看见手上的戒指。 她戴了快两个月了。每天摘,每天戴。 没有人知道戒指底下藏着一个人,更没有人知道这是她主人留在她身上的烙印,从属的标志。 她们都以为,这是爱。 这当然是爱。 不然她何必作茧自缚,在背离主.人的情况下。 安迟叙摩挲过戒指嘴角悄悄勾起。 “她不在呢。”一句话让场面又静了。 池开灵都抬起头来看安迟叙。 安迟叙笑笑,好像已经走出来。 景桐正打算安慰的。 包间门被敲响。 应该是上菜的服务员。 安迟叙主动起身去开门。 一阵天竺葵的冷香,扑了她满面。 红点率先刺痛安迟叙的眼。叫她眨了眨,心跳随之骤停。 熟悉的面庞带着熟悉的笑。深渊的眼眸透着凝视的红。 晏辞微不看安迟叙,是扫向安迟叙身后的一家人。 欠了欠身。礼仪优雅到展现她贵族身份。 而后朝安迟叙伸出手。 对上安迟叙满是滞愣的眼,笑容更柔。 温和似海。却又有浪涛的强势,包裹住安迟叙的呼吸。予她氧气,予她窒息。 “我再不来,你要到处说我死了。”她俯身贴住安迟叙的耳。 低语轻柔。 “我的团团。”—— 作者有话说:诶,我们不是虐文吗? 啊对对对,出去一定要说我们团结甜甜的,是绝世小甜饼(神气) 后面再虐吧(悄悄) 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关于景桐 晏辞微第一次见她,下意识:妈咪 安迟叙:?这我妈咪 池开灵:??这我妈咪 遇景:你们都别想,明明是我妈咪!只是我妈咪! 第70章 第 70 章 红婚服 多粘稠的一句话。 瞬间就将安迟叙带回s市的雨季。 盛夏将至的闷热, 咸湿的空气。 耳畔缠绵的低语,交错的体温。 无时无刻不在的她。 安迟叙停滞呼吸,不敢侧头, 不敢动身。 只有一双眼被她允许转动, 幅度也不能太大,只得小心翼翼的拂过去,落在她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上。 从中窥见清晰的自己。 晏辞微眼里的安迟叙,比任何一天都深刻。 倒影当然是黑的。只是有泪光把它变成红色。 痣的红将安迟叙的轮廓晕开,安迟叙终于确认晏辞微的存在, 笑开一条缝。 她手已经伸出来了。本能引导着她跟终于现身的爱人拥抱。 晏辞微一贯由着她, 微微打开胸膛, 想迎她进怀。 手臂还没碰在一起。 安迟叙忽然收了手。 转身回了包厢, 也没在给晏辞微一眼。 晏辞微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稍顿。 她窥见一闪而过的泪痕, 急忙牵上安迟叙的手。 安迟叙甩了一次。晏辞微也顾不上被打的痛,紧紧捏住,趁着她没再反抗,和她十指相扣。 就这样跟着她进包厢, 顺势坐在她身边。 安迟叙歪了身子, 连侧脸都不愿留给晏辞微。 表情挺沉静,睫毛的轻颤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晏辞微抿着十年如一的笑, 拇指轻轻刮过安迟叙的手背。 安迟叙每周才修一次指甲。今天指甲长着呢。 晏辞微不安分, 她就挑着指甲掐下去。 晏辞微一声不吭,深邃的桃花眼轻轻盈着笑意,不断溢向安迟叙。 安迟叙又不是感觉不到。头偏的更厉害, 耳朵却悄悄热了。 桌上四个人却看不懂安迟叙的肢体语言,又看不见她们牵得紧如被针一寸一寸缝合的手,还以为她很讨厌这个人。 又见晏辞微穿着打扮, 举止风度都不同寻常,像世家培养出的贵族千金。 两个大人率先有了顾虑。景桐代替开口,对上晏辞微的视线。 晏辞微的视线可不得了。不收的时候足以把年纪高她很多倍的长辈吓噤声。 她比蛇还毒,鬼一般冷得毫无温度。眼仁漆黑无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景桐,真给景桐都看得卡了下话头。 “你是小安的熟人吗?”都知道安迟叙的爱人“不在了”。 无论是安迟叙新交的朋友,还是她们这些亲人,甚至是只有点头之交的邻居。都知道这一点,很注意不在安迟叙面前提起。 这会儿忽然出现一个人和安迟叙如此亲密,还没有多少活人感,景桐都要怀疑自己看见的是不是真实的存在了。 “您好。我是她‘死了’的爱人,晏辞微。”晏辞微自己比在场的几个都更坦荡。 说这句话时毫无避讳,好像她真的只是死后残存的魂魄。执念是爱安迟叙。 “哦!是安姐姐的手机屏幕!”遇景最小,最看不懂局面,就知道晏辞微也很漂亮,率先反应过来。 “嗯。是我。”晏辞微似乎被她逗笑了,眉眼更显温柔,却是让人发凉的那一款。 有的温柔是对世事奉献。有的温柔是视世事为无。 晏辞微显然是后者。 唯独安迟叙察觉不到她的冷,耳朵更热,尖端都因为这番话泛红了。 她手指已经完全被晏辞微掌控。她能感觉到晏辞微拿出来一只戒指,套在她无名指,慢慢往下滑。 就这么避着人,又当着所有人的面。 给她戴上戒指。 主人的项.圈来了。 安迟叙稍稍低头,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戒指,偏不好意思回头,眼神闪了闪。 晏辞微从容做完,好像只是完成一次呼吸那样淡然,跟遇景挑了下眉毛,开口。“你和她不可能在一起。” “只有我能和她在一起。”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朝五岁小朋友扑过去,叫遇景花了几秒思考晏辞微的话。 “和你也可以,漂亮屏保姐姐。”遇景随她妈,又不挑,长得好看就行。 晏辞微似乎没料到这一点,表情含上些无奈。 安迟叙偷笑扯着戒指颤,晏辞微严肃拒绝了遇景。“我们家不需要第二个小孩。” 只有团团能做她的小孩。 遇景往后转,抓着池开灵伤心去了。 然晏辞微也没放过一直缠着安迟叙问高中的池开灵。 “想做她学妹?” 池开灵有点迷茫,下意识点点头。 “其实s大也不错。以后考上,我和团团还能去看你。” 晏辞微的嘲讽有点绕,池开灵转了一圈才听懂,晏辞微这是在说她痴心妄想,上不了安迟叙的母校,顶多能上个差两级的s大。 池开灵脸臭了。她看向遇少微寻求帮助。 家里景桐是体面人,遇少微才是那个到处吵架的战斗机。 可晏辞微连遇少微都怼了。怼的最多,最不留情面。 “我以为不喜欢就不该结婚,更不该有小孩,您说呢?生了不养,我家门口的鸟雀都不这样。” 遇少微汗流浃背,避开几个人的视线,看向景桐求助。 如果遇少微都骂不成功,景桐才会出门,用文化人的方式据理力争,不带脏字的把对面贬到泥土里。 池开灵和遇少微都在期待景桐能救她们一局。 而晏辞微看向景桐,方才张扬的气焰略有熄灭。 “我们的婚礼会邀请您来的。”晏辞微怼了一桌人,单独给景桐说了句好话,好像景桐真是安迟叙的长辈。她们结婚还得请人到现场祝词呢。 安迟叙闻言终于肯回过头,满眼质问,眼光的刀毫不留情。 晏辞微刚侧过头回应,安迟叙又转了回去。 看见晏辞微那双眼就发酸,泪腺止不住崩溃。 怪烦的。真不想看她。 安迟叙不理她。景桐没话可反驳。剩下三个被说得沉默如死。 整个包厢一片寂静。 这时晏辞微才按了服务铃。 “上菜了,都吃饭吧。”寥寥数语就把场面捏在手中。 安迟叙偷偷瞥了晏辞微一眼。 她们分开之后,晏辞微更加懒于掩饰,狠起来毫不留情。 可只是她身边,自己就很安心。 安迟叙捏紧了晏辞微硬要覆上来的手。 发现自己面前上的菜不是刚刚点的那份。 是特制的,不在菜单上的品。 都不必尝。 闻香就能知道。 是晏辞微亲手给她做的菜。 * * * 安迟叙撩过耳发准备去拿勺。 面前就多了一勺配比精准的饭菜。 她抬眸横过去。对上晏辞微柔情如蜜的眼神,羞着低回来,张嘴。 一口吃完,下一口就来了。 给她少许喘息的机会,却不让她太悠闲。 叫她有点难受,又说不出停。 晏辞微从来这么强势、饱满,给出的爱也说一不二。 安迟叙放弃了挣扎,专注咀嚼。 过去两个月她思念晏辞微给她喂饭还做不到。这会儿纵她一马也好。 吃到一半安迟叙有点羞,悄悄抬眸。 景桐池开灵她们虽不时扫过安迟叙,却没发现晏辞微偷偷投喂的事。 晏辞微想避人耳目时,能做得很好。 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给安迟叙喂完一顿饭。 安迟叙咬住勺子不放她走。听见一声轻笑。 轻得像气泡在耳边炸开。 安迟叙的耳朵尖好像被咬了一口。 刺痛如叮,轻微,发痒,留不下痕迹。 安迟叙却知道,晏辞微生气了。 大概是吃她亲朋好友的醋,又气自己不理她。 安迟叙松开勺子随便晏辞微用视线叮咬她,转了下无名指上多出来的戒指。 她爱的人就这样。 不吃醋,就不是晏辞微了。 * * * 吃完饭,还有蛋糕。 遇少微没能如愿切蛋糕。 晏辞微很精细的分好蛋糕,把遇少微咬过的那一块切碎了扔给她。 遇少微吃的敢怨不敢言,苦得头顶冒泡泡。 两个小朋友倒是没再被针对。喜欢哪个部分都得偿所愿。 景桐自己选了一块,不大不小刚刚好。 安迟叙分到的不是最甜的一部分,却藏了一块巧克力做的红蝴蝶。 安迟叙都不知道晏辞微提前多久准备来见她。她们这聚会是上周约的,蛋糕却是前一天才订。 该不会这人也混进蛋糕店,亲自做了这只蛋糕吧? 安迟叙遐想着,觉得应该不至于。她生日是十一月一号,又不是今天。到日子晏辞微肯定要再给她过。 一年过三次生。绝无仅有的体验。安迟叙尝着正合适的甜度,心也暖起来。 吃完蛋糕送礼物。 遇景健忘,给安迟叙送了一只漂亮蝴蝶结,眼睛眨巴眨巴暗示她。被晏辞微提到了旁边禁止靠近。 池开灵送了一只电容笔,安迟叙笑着谢谢她,她又从晏辞微那儿拿了个称号——“实用主义的书呆子” 遇少微和景桐的礼物早给了。 安迟叙就转向晏辞微。 虽然晏辞微八月给她过过生。 虽然晏辞微这几周隔三岔五就给她送礼物盒。包装精美,内容用心。 虽然晏辞微见面就给她套上亲爱的戒指,主人的项.圈。 但,晏辞微不可能没有准备别的吧? 安迟叙讨的理直气壮。 晏辞微略顿眨眼。 安迟叙扭过头不理她,准备一个人走了。 晏辞微追上去,还是在她手心放了个礼物盒。 不沉。走路时没有晃。安迟叙猜不出里面是啥,就往晏辞微怀里推。 晏辞微逆来顺受的接过,搂着她上了门口的车。 亲朋好友举办的生日会就到此结束了。 接下来是只属于她们两个人,迟来已久的亲密时光。 * * * 晏辞微当然知道安迟叙租的房子在哪儿。 她搂着安迟叙进了家门——也果然有安迟叙家的钥匙。 所以,那两次恍惚不是安迟叙的错觉。 也许晏辞微还来过许多次。 也许每天晚上安迟叙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晏辞微在客厅的阴影暗中窥探。 只是安迟叙没有察觉。 走神间,晏辞微已经锁好门,将安迟叙抵在墙上了。 而后眉心微蹙,大概是觉得墙太硬,又抱安迟叙去了沙发。 她该买个单人躺椅,或者懒人沙发。此刻晏辞微就可以在只有一个人的位置上将安迟叙按倒,再与她缠缠绵绵合二为一。 安迟叙眉眼笑盈盈,对上晏辞微的眼却又挪开。还特地收了笑,怪做作的。 晏辞微哪儿能看不懂她的意思,呵一声咬住她的脸。 只很短的一口。安迟叙唔唔着抵住晏辞微的肩膀。 不允许她再靠近。 晏辞微却还有办法,呼吸真扑到安迟叙脖颈。挠起她的颈窝。 “你别。”安迟叙单手按住晏辞微的口鼻。呼吸都不许她靠近。 “不认识我了?”晏辞微也没强求,捧住安迟叙主动送来的手,抚在自己脸上。 贴的亲密无间。她们本就该这样。 “不认识。”安迟叙也有气。哼哼唧唧着去掐晏辞微的身子。 “团猫。扎我的发型,穿我的衣服,戴我的首饰。脚上还是我的鞋。还说不认识我?” 晏辞微把安迟叙从头到脚都点了一遍。 属于她的东西堆在安迟叙身上,一样不差,幸福感快把晏辞微吞了。 “对啊。谁送的套装,又丑又不合适。我才不穿呢。” 安迟叙早知道晏辞微今天就来见她,怎么可能给她留这么大一个破绽。 好像她好想她。 她就是好想她。 安迟叙一边说,一边被咬。 晏辞微的气不比她少,满当当的快洒出来,又在翻覆边缘收拢,只漏了几滴,溅到安迟叙身上化作一口咬。 “那陌生追求者送你东西,你也敢要?”晏辞微大概真有点气晕头,跟安迟叙做起假设,越假设越气,桃花眼都泛起薄薄的红。 “敢啊。谁送的我都要,唯独不要你的。”安迟叙望着晏辞微的眼都不敢再留。 安迟叙最清楚眼角的红晕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气,是痛。 也许也是恨。 她们都一样。 安迟叙眨眼,惊觉自己睫毛也湿润了。 “……你喷的,还是我给的香水。”晏辞微哑了嗓子,声音颤抖起来。 她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安迟叙身上的天竺葵香。 甜从来不是天竺葵的主调,苦才是。 一口一口如她整夜抽的苦酒。闷得她喘不上气。 “我自己买的。”安迟叙是倔猫。咬着牙关不想比晏辞微先狼狈。 她们拉锯了两个月才终于宣告停战。 所有的怨与恨都在几句对白里爆发。 “你买的在驿站。”晏辞微已经在解安迟叙的衣扣了。 她亲自挑的衣服。亲自试穿过。最知道怎么解。 动作却还是很慢了。手臂颤抖着,比声音还不像样。 “我给你,拿的。你怕是都忘了。”明明是她先到,替换了安迟叙买的那瓶香水。 再在礼物盒里塞进恨的证据,血色的照片。 晏辞微还在解。脱穿变得没那么容易。 可她好想看一眼她的团团。两个月了,有没有把自己养瘦? 只要有一点她就有理由怨恨,有理由占据高地去指责离家而去的安迟叙。 是安迟叙不好,抛弃了她。 是安迟叙不知好歹,不要她的爱。 也是安迟叙活该,自己过的糟。 晏辞微终于扯下最后一颗扣子—— 安迟叙亲自带着她把所剩无几的累赘都丢开。 晏辞微看清了安迟叙的全部。 安迟叙过的很好。 皮肤比走时更饱满、细白,没有瘦一寸,还长了点肉。 肌肉比以前多些,手感有明显的变化。 晏辞微崩出瀑布似的泪,瞬间淋满一张脸。 她的团团,真的可以不需要她。 安迟叙却抱住她的腰,拉开她的纽扣,在这时按着她的头。 激烈的,吻住她的唇。 …… 热吻很深。 晏辞微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吻能达到这样。 好像她真的和安迟叙融为一体。 舌齿不分你我的纠.缠,交.融。 她把每一个分子都送给安迟叙,不图回报的爱。 竟还能得到安迟叙的每一个分子。 她们把浑身的细胞都在一个吻中交换。 同样的天竺葵香包裹成茧,给她们团出只属于她们的桃花源。 一个吻不够。 晏辞微感觉嘴唇也融化在热度里,勉勉强强的提起换气,又不甘的再次咬住她长大成人的小猫。 一次咬也不够。 晏辞微从唇峰咬到舌尖。听着安迟叙无意义的呢.喃,不知饱足。 她们把呼吸都退给彼此。把生命都交给彼此。 终于吻到晏辞微不再流泪。 安迟叙仍浅浅的亲着晏辞微的嘴角、脸颊。 怎么尝,也尝不够。 …… 晏辞微给安迟叙的礼物盒是空的。 礼物穿在她身上。 晏辞微褪去长款外套。 丢掉黑色的包脚裤。 其实看见她这身安迟叙就很奇怪。 晏辞微以往的审美不是这样,从不穿这么奇怪的衣服。 直到安迟叙看见一抹红。 轻薄的红。厚重的红。层层叠叠的红。 配着刺绣与金边。 像神明流下的血。 晏辞微穿着一身……嫁衣。 晏辞微抱住她唯一的爱人。 抚摸过刚刚给她戴上的戒指。 安迟叙颤颤指尖,伸向这件红装。意外的发现它不厚不沉,透气又便捷,一定是定制款。 “什么时候?”安迟叙哑了声。 她们的感情早就是一团乱麻了,扯也扯不开。 分开就会想念,在一起就会互相伤害。 那么多矛盾没有结果,也许提都没有提过。 晏辞微依旧那么坚定的,要和她在一起。 “很久。”晏辞微咽下眼泪。 挺咸的,安迟叙怎么还吃那么欢? “一直。”从高中开始,从交往开始,从爱上安迟叙开始。 “但,这是给你的。”晏辞微牵着安迟叙的手落在自己身上。 一层一层的去解。 红婚服。 “春天那会儿的尺寸。这个月改大了点。又白费,以后还得重新定制。” 晏辞微的声音好轻。比一层婚纱还轻。 她可能没力气了,还要指引安迟叙的动作。 安迟叙看得清楚,比她明白,转而捏住她的手。 先是亲吻,安抚。 再去慢慢的解开。 “哪儿那么讲究。这件就挺好。”安迟叙没有拒绝。 只是在和晏辞微一起,想以后。 晏辞微睫毛颤抖着。 眼眶已全是红泪。 泪是血,流过痣的眼。 安迟叙剥下最后一层,抱住晏辞微。 “……不好。”晏辞微想要完美。 婚纱这么小的事,怎么可能逃过她的掌控。 她要给安迟叙最好的,最完美的。 要这一生就穿一次的裙子严丝合缝的贴附安迟叙每一寸肌肤。 要所有人都看见她多爱安迟叙。 更爱安迟叙。 她才是不管不顾的那个,她才是最疯的那个,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被伤了多少次也要爬向伤她的人。她的血只会成嫁衣的染料。 晏辞微把内衬一层一层的给安迟叙扣上。 这件就是不好,有些地方紧了。真穿一天,她的团团会憋死的。 那太可怕了。喜事变丧事。 她也跟着安迟叙一起离去。 或许也还不错。 晏辞微牵着安迟叙来到全身镜前,看着效果还是笑出声。 眼泪比笑先滴到安迟叙肩膀。 安迟叙反手轻拍着晏辞微,把她头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她们最习惯的姿势,轻哄。 “坏衣服。都把姐姐丑哭了。”安迟叙知道她在哭什么,所以痴痴笑了一声,掩盖眼角的红。 她何尝没有幻想过很多次,和晏辞微穿一样的衣服,走一样的路。 没有旁人观礼,只有她们两个从红毯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在天地的注视下结为永久。 “不丑。”晏辞微扭了安迟叙一下。 “你胡说。”像个幼稚的布娃娃,像个小猫,像个小女儿。 “那你笑一个。”安迟叙强人所难呢。 她转过身抱住晏辞微,瞧着她一寸比一寸清减,真疼得心脏抽抽痛。 她们第二次分开。 她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晏辞微过得一天比一天糟。 其实她们都知道。 一直是晏辞微离不开安迟叙。 小猫是孤傲独立的动物。没了主.人,一个人在野外好不自在。 主.人是一具孤零零的空壳,丢了小猫也就丢了心,什么都不剩。 只是啊。 安迟叙捏着晏辞微的脸给她摆了个好丑的笑,晏辞微气的真笑出声,按住安迟叙的胳膊就去咬。 安迟叙抱着晏辞微上了床,叫晏辞微扯着这身不早不晚不轻不厚的婚服。 刚刚好的,给她又一个吻。 然后慢慢往下,做她们念了两个月,缺了两个月的盈亏。 只是安迟叙疼晏辞微。 她这么想她。 也会这么爱她。 * * * 晏辞微没有任何抵抗。 她在慢慢接受,安迟叙想对她做的一切。 紧张到怪难受的地步就掐她等了好久的婚服。 这套肯定要报废了。 安迟叙干脆把袖口塞到晏辞微嘴里,叫她咬着。 晏辞微真不客气。一口就是一条。血淋淋的布被扯到一旁。 晏辞微一边忍着不断堆.积的感.受,一边把刚刚给安迟叙一尺一寸穿上的婚服,一条一块的撕下。 安迟叙也憋了两个月,怪狠的。 她是晏辞微的好女儿,都有着同样的狠。 只是她的藏的更甚,发xie更隐晦。 像这样吻着晏辞微,要她受着这份粗暴,已是最明显的一种。 安迟叙没剪指甲。 虽然也不是很长,但总归刮过。 软软的。安迟叙很喜欢。 晏辞微恼得咬,咬没了衣服就咬她胳膊。 一个一个的咬痕戳上安迟叙的背。 安迟叙想,晏辞微真恨她啊。气成这样。 那又如何呢。安迟叙俯身吻住晏辞微的yao。 总归她爱她。 戴上从晏辞微包里翻出来的,迟来的zhi.tao。 这一次,不带收力的。 好好疼她。 …… “你的,工作……”都天亮了。 晏辞微chuan得厉害,梨花带雨的,眼泪都快流干了,红成真桃花。 “别……”想阻止安迟叙。 “姐姐。”安迟叙没去看日期。 “重要的是你。”重要的是自己。 安迟叙咬着吸,不是母女了还在继续演。她已经不怕把晏辞微当成妈咪了。 “我没有……”晏辞微想踢安迟叙了。 她哪里shou过这种罪。 这么久,这么多次。就是上一次任安迟叙作为,也没有这样过。 “妈咪,我哪里不好吗?”安迟叙抚过晏辞微的脸,替她擦去新一轮的汗、泪。 她是好学生。 晏辞微最清楚。 “不然妈咪为什么总哭?一定是我太坏了。”不给晏辞微机会的吻住她,又松口。 叫她呼.吸都跟着频.率.脉.动。 “我该补偿您。”安迟叙叼住新一盒zhi.tao。 晏辞微失神的靠本能,照顾她,给她戴好。 …… 饭也吃的简单。 一觉也过的简单。 晏辞微再睁眼都分不清时间,迷迷糊糊的就看见安迟叙,伸手去捞。 安迟叙就在她怀里,呼呼的像个小奶猫,完全没有几个小时以前豹子似的狠。 奶猫都喜欢妈妈。安迟叙也粘着她的晏辞微。 晏辞微气不过掐她一把,一掐自己眼泪往下掉。 终于把安迟叙淋醒了。 安迟叙懵懵抬眼。 晏辞微缩成一条熟虾。 安迟叙去抱她,把她揽进怀里,又看清她瘦了多少。 指腹抚过她的皮肤,叹息无声。晏辞微却能感受到。 “瘦了好多。”这才两个月。 安迟叙想靠着晏辞微,搂抱她。转瞬又被晏辞微拉回怀里。 晏辞微不犯别扭了。眼泪还不停,可声音温柔。 当然带着些沙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心疼我?”晏辞微都没注意到自己减了。 她挺注意保持体脂率,只是因为安迟叙喜欢跟她捏捏抱抱。 现在她这样…… 安迟叙会不会不喜欢? “疼死了。”安迟叙掐了晏辞微一把。 “你不都知道吗?”不开心就想和她翻旧账。 准确来说账还挺新的。安迟叙一直清楚,没跟晏辞微闹过。 “我写的回忆录,给你做的刻章、饰品,想你想到多狼狈……你应该全都知道,才是我的妈咪。” 晏辞微不必是好妈咪,也不是坏妈咪。 她只是安迟叙认下的妈咪而已。 安迟叙已经通透。她知道这就足够了。 “还有那个摄像头……”安迟叙躺在晏辞微怀里仰头看着她。 “……嗯。”不听问题,晏辞微也可以认下。 安迟叙只会问那一点。 晏辞微没什么好隐瞒的。 摄像头就是双向的。安迟叙在看的时候,她也会通过手机,去看安迟叙。 安迟叙的视线是红色的,猩红的点是周遭唯一的血色。太过鲜明所以不会错过。 晏辞微看见了全部,看了整整两个月,也听见安迟叙说,要和朋友出去玩。 “那你都看见了啊。”安迟叙想气想哭又想笑。 晏辞微是真的狠。看着她哭也不来找她。看着她一个人疼也不来安慰她。 ……晏辞微真好。现在她不怕被圈养,不怕做错事,不怕活不下去了。 “是不是很爽?”安迟叙最终还是笑了。 笑的像她意识到晏辞微一直在她身边的那个月夜。那天有多清明,她此刻笑得就有多灿烂。 也许带了点苦,也许含了点恨,像晴天的云雾。 扯回失神的晏辞微,叫她怔怔低头,看向胡说八道的安迟叙。 “什么?”看着她的宝贝哭,又不是在**,怎么可能会爽。 安迟叙点着晏辞微的脸,擦掉她眼角的红花。 “看着我,没了你。什么都不是。”一字一顿。 她在剥开她最深的外壳,把最隐秘的内里展露给晏辞微。 这是她认定的妈咪。 可以知道她的一切。 猫的肚皮软软的。晏辞微下意识想摸上去,使劲揉揉,或者…… 剖开它。 怎么可能没爽过。 晏辞微面上迟疑,心里真在笑。 笑安迟叙永远最懂她,笑她拙劣的拖延在安迟叙面前什么都不是。 晏辞微对上安迟叙的眼。 那灰灰的眼这会儿孕着光,情意绵绵,亮如月。 于是笑不出来,晏辞微闭眼。脸颊滑过一颗泪。 “可是如果只有爽就好了。”她扯着嘴角努力上扬。 想她这两个月多丑,多恶心。 她看着安迟叙被安予笙伤害,看着安迟叙哭到晕厥过去。看着安迟叙处理不来和原生家庭的关系。 是很爽啊。 没有母亲的小猫,执意逃离的女儿。离开她还能过的怎么好? 安迟叙一定需要她需要她需要她需要她需要她…… 可她心疼。 她看见安予笙靠近安迟叙就想把她撕开。 看见安迟叙妥协接送妹妹上下学就想牵着她的手带她走。 安迟叙哭晕的那个夜晚她终于受不了,偷偷进了安迟叙的家。 把她抱上床,一边收,一边悄悄掉眼泪。 心抽噎着想安迟叙真一点没用过。 再把行李箱放在角落,关上密码锁。 1101,安迟叙的生日。晏辞微极度自私,只在放手那一天慷慨,允许安迟叙不用她的生日做密码。 她改了密码后坐在安迟叙床头。 淋着月光好像淋了雨,淋了雨之后又被泼了雪。 一身白凄凄的发透,她好像真正的鬼,整夜守在执念之人床边。 就这么看了一晚。晏辞微连抚摸都不敢。在日出之前离开。 留给安迟叙若有若无的天竺葵。 痴心妄想着吸引她的注意力。 安迟叙不会知道这两个月里,晏辞微自以为是的笑过哭过呕过多少次。 繁忙的生活都只是吸引安迟叙看她一眼的演戏。 如果…… 如果只有爽就好了 如果她只是恨安迟叙就好了。 那样安迟叙过得越差,越能证明她的好。 可是…… “可是我,会担心你。”晏辞微泪比声音抖,悬在眼眶,低头的姿势叫重力一颗一颗的把眼泪吸了去。咀嚼后吐在安迟叙身上。 灼烧着安迟叙的心。 “担心你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担心你被杜知棠她们冷落或者告白,担心你处理不来安予笙的事。担心你再被遇少微伤害。” “担心你每一顿饭做的什么。每天穿的什么。c市下雨了你带伞了吗?改道堵车你要怎么回家?气温骤降你加衣服了吧?” “担心你没了我,什么都不是。”晏辞微轻柔的抬手,替安迟叙擦去沾染的泪。 此时此刻她也担心。 她的泪太烫,烧痛她唯一的爱人。 “要是我真的恨你就好了。”那样多轻松。 天长地久的爱她们承受不住,绵绵无绝期的恨她会一直有。 一直一直投到安迟叙身上,化作怨鬼绊倒安迟叙的前路。 “可是我还爱你。”恨终究输给她永恒不变的底色。 “看见你在想我。所以,我来了。” 这次,不诱导安迟叙的靠近。 晏辞微主动走向她。 求她回来。 安迟叙哭出一声笑,忽然扯着她低头。 “不是……”晏辞微开口时没想过这个后果。她又不是十八岁哪里受的住—— “不管。” “你来也可以。”安迟叙拉着她向后倒。 两个月也太久了。她们好不容易重逢,要好好的。 一起过。 至于矛盾和磨合。让她们以后再说。 今天只说爱。 …… 晏辞微再被放过,是她们饿的不行,必须吃饭休息了。 晏辞微拒绝搭理安迟叙哪怕一个眼神。 她受也怕了给也怕了。 真不知道这小姑娘和她一个年纪,哪儿来这么多精力。 安迟叙在她旁边嬉笑着收拾。也累,但心情很好所以坚持的了。 就是这时晏辞微收到一个电话。 她接过,没按免提,只是家里安静,安迟叙也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安予笙昏迷进医院了。交不起医药费,医院正在协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我本来昨天摸了一个晏辞微视角的这两个月,但写完感觉少了一分神秘感,不够味,先不发了。可能会作为番外放在正文完结之后,也可能过两天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节点。 这个应该不是文案上的那一场(思考)但也有可能是文案上的那一场。文案上写过的东西为什么正文要写呢?(理不直气也壮)(心虚)(顶锅盖跑路) 其实是因为我的手和我的脑子各想各的,她们又和几个月之前写文案的我相去甚远,嗯…… 明天忙,明天更不了,先请个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75 第71章 第 71 章 你不是我的选择题 晏辞微原本想挂断, 换个时间再接。 而安迟叙贴在她旁边,已经开口了。“她交不起医药费?没有医保?” 晏辞微默了一声,还是将电话挂了, 不得已给这个号码写了个备注, 才关上手机。 “不是这次急救。她是突然倒地不起,被人送进医院之后顺带检查出胃肠息肉,想做手术切除。后者没钱了。” 这消息她刚刚打开手机就看见了。手下人也许是觉得缺钱比较紧急,才又打来一通电话。 毕竟过去两年,晏辞微让她们调查安予笙的次数多, 查的细致又深入。 还在安予笙常去的医院都派了人, 时刻盯着, 却又不说要做什么。 手下是擅自推测, 晏辞微在关照这个中年人。 “那也不是很急。”安迟叙躺进晏辞微怀里, 东西也不收了,就抓着晏辞微的头发玩。 晏辞微两个月没搭理发型,头发长了些。 安迟叙靠着她的腰刚刚好够到。卷了两爪后被晏辞微揪过脸。 “顽皮小猫。”晏辞微眉目温柔,嗓音舒隽, 批评不似批评, 宠溺的明目张胆。 “但,考虑到她之前有过甲状腺问题, 也许应该去做切除手术。” 晏辞微怕安迟叙不清楚安予笙的状况, 多补充一句。 说完又后悔。明明让安迟叙以为只是个小事就好。 视线对上。晏辞微眼眸依旧含着笑意,却被一番话冲得七零八碎。 零零星星的光点有些欢喜,有些忧愁, 有些警惕。把目光变得好复杂。 安迟叙没开口,手也放了下去,单是躺在晏辞微怀里望着她。 时间有些迟缓了。晏辞微的一次呼吸都绵长, 慢慢扑在安迟叙脸上,把天竺葵的味道牵下来。 安迟叙不禁眨眼。双眼被晏辞微蒙上。 “你……知道她一直想找你回去,是为了让你照顾她无心也无力养的小孩,充当那个她这辈子都没有好好拥有过的伴侣吗?” 晏辞微的声音带了一丝不确定。呼吸又将不确定变为颤抖。 晏辞微好像很担心。 安迟叙手指搭在晏辞微手背上,轻轻的。只是想和她贴在一起。 现在再听见安予笙的打算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安迟叙也不觉得很难受了。 原来一个人失去母亲,真的可以一个人长大。 到二十五岁这个年纪,怎么都不该是女儿需要妈妈。 晏辞微的掌心缩了下。像一个颤栗,挠得安迟叙睫毛痒。 安迟叙就去眨眼,惹得晏辞微松了手,顺势捧着她的脸。 “姐姐怎么知道?”她问,主体却是晏辞微。 扫向晏辞微的眼竟也带了点安抚意味。 晏辞微埋下头,黑发丝丝缕缕罩住她们,把光也切碎成朦胧。 安迟叙眨眼,不再看得清晏辞微的眼神,可她知道晏辞微在想什么。 她对安予笙的过度关注,让晏辞微不快了。 哪怕所谓“过度”,仅仅是她像听见有点关系的人生病一样,问了一嘴。 极致的占有哪儿可能全是光鲜亮丽的粉白。内里一定是漆黑、中毒的深紫。 安迟叙最清楚这一点。 可她还是选择问出来。 这是她们之间必须解决的结。而她快要梳理好自己的那一半了。 “她甲状腺摘除之后,需要终生服药。药物不会全部报销,这两年她工作底薪很低,拿不到绩效,每个月看病加上生活的钱全来自积蓄,而到今年夏天,她积蓄已经只剩半年了。” 晏辞微偶尔很像一个老师。 有问必答,嗓音还很温柔,腔调和眼眸一样是桃花调的,都像春天。 只是她的春不是景桐的精心照料万物复苏,更像是放养,生命伊始无慈无悲。 她像春的夜。有冬天的寒,夏季的无序。 温柔只是无情,引导新生的芽土壤里埋葬白骨,引导它走向同样的道路。 连生安迟叙的气,都如此静默。还会给安迟叙细心的解释。 她可能在等。 等安迟叙听懂她语调的情绪,乖乖闭上嘴,主动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安迟叙眨眼。她爱晏辞微的温柔,也该包容晏辞微的无情。 “不要去,团团。”晏辞微看懂了。 离别后她比先前更急切。若是放在两个月以前,晏辞微不会这样快的开口。 开口就是妥协,她败在安迟叙的睫毛下,想要用头发围成护栏,把安迟叙困住。 安迟叙反而看清倒映她眼里的光,一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怎么总觉得我要和你作对呢?”安迟叙默默地想,好像她们之间更没有安全感的,是晏辞微。 晏辞微不明所以,歪着头看向安迟叙。 安迟叙不开口,不就是想要去见安予笙?那,如何不是在和自己作对? 她发丝都淋在安迟叙脸上,遮了她半边脸。 安迟叙干脆闭上眼,忍着晏辞微的刺挠。 “我没有说要给她交手术费,住院费。也没有说要帮她照顾小孩。安绾瑶的事我已经拒绝过两次,没有第三次。” 安迟叙想的很清楚。 她要是真傻,真没得到过爱,缺爱就像干涸的鱼,那可能真的会续上这一笔费用,只为安予笙施舍的一点点和母爱形似的东西。 她若是那般可怜,之前也不会如此决绝的拉黑安予笙,在饭店和她吵架,之后再把跟她有关,无辜又讨厌的安绾瑶也丢出自己的世界了。 她到底不是真的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 她还有她的妈咪呢。 安迟叙尝过浓烈又无私的爱,所以知道,安予笙给的那一点,哪儿是爱。 “我只是想去看看。可能和她吵一架,可能听她哀求再走开。”这也是某种爽。 安迟叙想晏辞微一定会明白。她们都有过这种心理,丑陋又真实。 “别去!”晏辞微却因为她一番话重了语气。 眼里细微的光闪烁一瞬,转而沉寂。 “团团,不要去,好不好?不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声音也跟着柔和起来。是死一般的温柔。 安迟叙叹息一声。“姐姐,妈咪。你不是我的选择题。” 她没有要选择安予笙,不要晏辞微。 没有要选择让自己受害,不留在炽热的爱这边。 家庭代际里的女儿病症往往最轻。安迟叙体会了第三次。 晏辞微比她病的重多了。只是以前她没能看清。 晏辞微怔怔,无光的眼看向安迟叙。 而后开口,没有音调变化。“你要是真想帮她的话,我可以直接给她账户打钱。你只要别出面就好。她会在别人面前诋毁你,会用道德和亲缘关系绑架你,会让你受伤的。” 安迟叙第一次感觉,其实晏辞微和她一样。 都有些呆,像猫。蹲坐在原地只会傻傻望着主人,歪歪头,想的还是十天前被这人踢的仇,其实主人只是起夜花了眼。 安迟叙捏住晏辞微的脸揪了下。 晏辞微有些莫名,掌上安迟叙的手拧起眉头。 安迟叙却顺势捧住她的手腕,掌心贴合,与她十指相扣。 “我不会给她打钱的。姐姐,过去两年每年我都给她打过一笔。当年她找回我给我钱,我也没有收过。” 安迟叙说的慢又静。是小猫在用头轻轻拱人肚皮,表达无声,谁都该明白。 “我给她的够多了。血缘关系没法用金钱偿还,可我也不想再继续了。姐姐,她是成年人。我也是。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选择和遇少微用伤害自己的方式置气,选择要安绾瑶来气这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那也该在选择之时就想到,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后来她选择回家休息不去换工作赚钱,到现在没钱做手术,都是她自己应得的后果。” “这是她自己的事,不应该和我有关。我选择去医院看她,但不给她钱,也是我自己的事。有什么后果我也想清楚了。” 现在晏辞微来了。安予笙不会有那个能力强行留下安迟叙。安迟叙也不会给安予笙这个机会。 所以她只是想过,去看安予笙一眼。不一定是抱着怜悯的目的。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晏辞微扭紧安迟叙的手腕,意外的用上些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辞微,我只是想要你相信我。”安迟叙不自觉的带上些失望,语气生硬。 听得晏辞微桃花眼忽闪,眸光发痛,红如血。 她重重的沉沉的死死的盯着安迟叙。 一动也不动。 她整个人都是程序铸造的雕像,指令错误,就会卡在原地,化作死灰。 安迟叙松一口气,不去紧晏辞微的手腕,任她囚着自己,而后用没被掣肘的左手,搂住晏辞微的腰。 左手还有晏辞微的两枚戒指呢。 一枚刻着mommy,一味的把爱烙在安迟叙身上。 一枚安迟叙还没来得及拆,想来总藏了晏辞微的心机。 戒指摩擦过晏辞微的背脊。她们都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呢。肌 肤被凉银滚过,一阵阵的激灵刺激着晏辞微。 真是一个不及格的安抚。晏辞微眼眶含着泪,却没再执拗,伸手抱住安迟叙,和她一同躺了下去。 “不说了。”不急。安迟叙相信晏辞微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她们那么执着的要和彼此在一起。怎么会有迈不过去的坎? “不说了。姐姐。今天不吵架。”安迟叙抱紧晏辞微。 晏辞微牢牢扣住她的肩膀,尖指甲扎下去又松开,换做指腹施力,做着无用功,没有留下一道伤痕。 “不吵。”许久,晏辞微才开口,抚过安迟叙的头发,一点一点把被子给她盖上,亲吻她的额头。 “睡觉吧,我的团团。好不容易可以一起。”晏辞微自己的背还露在外面呢。 安迟叙拱了她几下和她嬉笑出声,然后抓着被角,把她们两个一起团起来。 安迟叙的呼吸均匀后,晏辞微又看了她好久。 好像晏辞微还是那个偷偷跟着安迟叙的人,只能在不被允许的暗夜里潜入她的房间。 借着一抹迷蒙的月光看她一整宿,再在黎明前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晏辞微伸手,悄悄的,轻轻的。抚摸过安迟叙的睫毛。 安迟叙往她的方向无意识靠近。 晏辞微闭上眼,钻入安迟叙的怀抱,紧紧攥着她的手。 第一次,暴露她百分之一的不安。 …… 半夜安迟叙起夜,看见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绳。 像那件碎了的婚服的赠品,或者是拿婚服腰带做的。轻薄的质感绑着手都没感觉。 只是安迟叙抬手发现红绳并没有系紧。只是被晏辞微攥在掌心。 晏辞微意外靠在她怀里,讨奶的孩子一样贴着她的胸脯,另一只手痴恋她的腰,紧密相贴。 安迟叙快去快回。回来就见晏辞微缩成很小一团,猫一样可怜,被子都罩不住她的孤独。 安迟叙借了抹月光,把红绳系在晏辞微手腕,然后给自己也套上。 扣着晏辞微的手,把她搂进怀里。 学她过去,揉着她的背。 再次相拥而眠。 * * * 翌日睁眼,手腕上的红绳已经被解开了。 怀里的温度很浅很浅,好像晏辞微没有在这儿蜷缩一晚上。 她们没有谁是真正的猫,连毛都不会留下。 安迟叙躺了会儿想找到晏辞微脆弱的证明,刨了好几下被子,把床弄得一团乱。 后来又想何必去拆晏辞微的台。她能给出一个拥抱就好,就起了身。 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晏辞微换过。 安迟叙扭了下,是她最近常穿的一件。 “姐姐?”安迟叙没看见晏辞微,没听见声音,唤了一声,穿着拖鞋下床。 她快步出卧室才听见厨房传来的炒菜声,愣在原地,好大的叹了口气。 都这么难受了,还要坚持照顾她。 安迟叙在慢慢的明白晏辞微的行为来自匮乏的安全感,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她们许过愿,发过誓。她收了她的戒指,穿了她的婚服。 只差一个证而已。安迟叙撇着嘴计算要不要给晏辞微求个婚,这么一想自己又没有戒指能送,只得把这件事往后稍稍,先找个机会悄悄去看戒指。 走向晏辞微时,安迟叙又想。似乎问题也不在她的态度上。 很多时候晏辞微会臆想她的逃亡,可能是后遗症,可能幻病。 安迟叙打开厨房门伸手抱住晏辞微。 晏辞微将就她冰箱里剩的菜,炒了个牛肉河粉。 “还有一刻钟,团团宝。去洗漱。”脆弱的晏辞微消失了。 她变回了小猫的好妈妈,此刻擦过手,转身揉揉安迟叙的头。 “你太辛苦了。”安迟叙没动,抱着她的腰扭了会儿,亲亲晏辞微的耳垂。 “昨天我们明明……”她们闹腾一天多,晏辞微身上酸胀,情绪又不好,还强撑着起来给自己做早饭。 安迟叙干脆趁晏辞微这一秒的走神,吻上她的唇,按着她后退。 悄悄,拿过她手里的锅铲。 “团团……”晏辞微又起了情绪,但比以前更好一点,没有直接抢。 可能她心情很杂很乱,可能是想通安迟叙长大了。 晏辞微只是抱着安迟叙,头趴在她肩膀上。 桃花眼没有光,失落如淋了雨。 她好像被抛弃的无辜小狗,尾巴耳朵一起耷拉。 “心疼你,姐姐。”安迟叙快速翻炒了几下,把放在旁边的肉加进去。 “我哪儿也不去。只是不想你这么累,好吗?” 很多事她都能做,也可以接受晏辞微的照顾。但这样的情况,她也想替晏辞微分担。 晏辞微不适应,她们可以慢慢来。 安迟叙说完这句话,晏辞微果然不开口了,手臂慢慢收紧,扣着安迟叙的腰。 头贴的很沉,整个灵魂的重量好像都压在安迟叙小小一方肩膀上。 安迟叙不是宽肩,骨架大是整体而言,但整体比例还挺可爱的,难免让人觉得乖巧。 相对来说她肩膀挺窄,承不了高压,理应什么都不担,叫人好生呵护。 可出乎意料的,安迟叙抗住了晏辞微施的压。 软、硬,晏辞微都失败了。 她松开安迟叙有些迷茫,被炒好菜的安迟叙抱了个满怀。 “好了姐姐,凉一下我们一起吃。”安迟叙抬起手,用袖口擦过晏辞微的脸。 晏辞微本能的跟着她出了厨房才反应过来,自己眼角沾的,是泪。 * * * “你……今天要去看安予笙吗?” 吃过早饭,见安迟叙收东西要出门,晏辞微双手叠在身前,小心翼翼的像个佣人,发问的声音都小了。 “看情况吧。又不急。早点回来一起追剧,今天晚上更新。” 安迟叙都没再想安予笙的事,朝晏辞微伸出手,想把她拉过来。 “不和我一起上班吗?”见晏辞微不为所动,安迟叙反而心揪了一下。 她以为,她们这次重新回到彼此身边,会甜蜜如初,一切都好…… 毕竟她们那么爱彼此。分开也要想尽办法爬到对方身边。 果然生活,总没有那么顺遂。 晏辞微可算笑了,上前一步按住安迟叙翘起来的衣领。 “又不是??我开的公司,怎么陪你一起上班啊?” 她问的一本正经的,好像之前跟了爱人两个月的人不是她一样。 安迟叙也笑出声了,挠挠她手臂。“姐姐~你要是想,怎么会来不了。” 晏辞微总有那么多不知道哪儿来的朋友、人脉。c市企业没那么多,发展普普通通,安迟叙不信晏辞微进不来。 可晏辞微没再回话。 她抿着笑含着柔情,桃花眼深邃,扫过安迟叙的五官,在她唇峰稍作停留。 而后按着她衣角整理。 从衣领,整理到裙摆。 再蹲下给她勉好袜子边,擦掉皮靴上染的尘埃。 安迟叙乖乖蹲回她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有眼跟着晏辞微的动作。 也把自己扫描了一遍。 晏辞微比之前更温柔,更体贴。 似乎也更纯粹。 她给安迟叙整理好仪表,连吻都没有给,在门口望着安迟叙离家,像个独守空巢的母亲。 安迟叙走到楼道口回望,只隐隐约约,看见一抹花影。 眨眼就没了,像崩塌的雕像。 * * * 安迟叙迟到了。 迟到扣一百,她干一天也就两百。安迟叙躺在座位上发懒,鱼吐泡泡一样,咕噜噜的。 杜知棠和两个同事路过,见怪不怪。 隔会儿她们交完材料回来,今天上级领导全部出去开会了,办公室没人管,公司三层楼都充斥着闲散氛围。 杜知棠也闲,拉了个椅子坐安迟叙旁边,要跟她唠嗑。 安迟叙随便拿了袋果干出来招待。 “这牌子很贵吧?安姐,你以前干什么的,是不是还挺有家产?”杜知棠摸了两口。 饭搭子听见有吃的赶了过来,几个人要把公司开成下午茶。 安迟叙也就翻了下肚皮。“没有啊。只是攒了一点。” 家产有没有不知道。看情况安予笙完全指望不上,遇少微赚的估计都交家用贴给景桐和俩小孩了。 但她有个好爱人。 果干是晏辞微之前寄给她的礼物之一。合着那袋开封过的巧克力一起。 聊了会儿杜知棠眼尖,看见安迟叙手上多了个戒指,又想八卦。 “我过段时间可能要辞职。”安迟叙突然来了一句,打断她们的思路。 “啊?”几个朋友一起探头探脑,这下大家都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了。 “回老家结婚生子?” “继承家业?” “真找到有钱有闲的好工作了?” 安迟叙听笑了,嫌她们烦,给她们摸果干的手一人打了一下。“回原来的公司干。消耗青春。” “不是说之前那个很累吗?好像是个什么娱乐公司?”杜知棠和安迟叙一起面试,知道的最多。 “是累。但有意义。”安迟叙想也不一定要回策划岗位。 她想正经走一下面试,也许试试晏辞微以前给她定好的岗位。 也许不回s市,回四九城。 总之要看晏辞微要留在哪里发展。 安迟叙已经是无根的小猫。她的家在晏辞微身上。 两次逃离并非不愿意和晏辞微在一起。只是不想受控。 “钱也多。一个月奖金起码抵这儿干半年。”想到要走,安迟叙到底有些舍不得这些朋友。 这一去,不一定会再回c城了。 总会有新朋友的。安迟叙又把果干推过去,让大家分了。 “离职交接也要一个月吧?岂不是这两天就得写?”饭搭子跟杜知棠抢完,问了句。 “那还得再看看。”安迟叙不想在和晏辞微解决好她们问题之前成为无业游民。 想来想去她好像还在怕晏辞微的圈养,可能她自己也还得再磨一磨意志。 杜知棠多留了会儿,望着安迟叙手上的戒指暗示。 安迟叙故意抬起手转动。 就逗这个想问又开不了口的小姑娘。 杜知棠的眼随着安迟叙戒指上下,一分钟后才觉得不对,看向安迟叙满头问号。 “你自己……买的?”杜知棠小心翼翼发问。 “不是。我家的死鬼死回来了。”安迟叙眼疾手快给杜知棠塞了袋坚果贿赂她。 杜知棠表情很精彩。碍于手里的坚果和刚刚的果干,说不出话。 “姐你不厚道。”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一句。 安迟叙笑出声。“我还真没说过她死了,只是之前分了,她不来找我。” 杜知棠认栽,拆开坚果,小松鼠一样吃着。 “真办婚礼了,到时候请你,记得来啊。”安迟叙弯弯眼给她画饼。 “那你酒席得找好的,我要把你吃垮。”杜知棠赌气。 安迟叙满口答应。 以前梦中的婚礼是无人的教堂,飞扬的白鸟,彩色的云和满是鲜花的丛林。 是她和晏辞微成为私奔的眷侣,演完狗血剧本后坚定的走向彼此,在夕阳下结合,无需旁人祝福。 如今的婚礼少了这些少年时期的幻想,多了些具体。 安迟叙想找一家傍水的餐厅。也不用多隆重的仪式,和亲朋好友一起吃顿饭。 她可能会邀请景桐,可能会邀请杜知棠。也许还有何语檐、慕风她们。 要不要把沈既白什么的也喊上呢? 安迟叙望着空当发呆。杜知棠自知打扰,拿着坚果离开,回到自己工位以后疯狂和饭搭子吐槽起来。 * * * 一直到下班,安迟叙都没感觉到晏辞微的视线。 她今天都没挪窝,时不时还要打开手机看一眼。 晏辞微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摄像头好不好使。 安迟叙沉了沉情绪,提着包打卡,步子没有以前快。 路上也没听见晏辞微的脚步,回过头也不见晏辞微的眼。 周遭一抹红都没有,摄像头都死死发着黑。 安迟叙多花五分钟,在路上发呆。 她手机响了下,急忙拿起。 看见是安予笙新号码发来的消息,叹息一声,关掉手机。 打开门就闻到天竺葵的味道。 安迟叙伸出手,晏辞微抱住她,头埋进她脖颈深呼吸。 “姐姐。”她们九点分开,五点半才又见面。 接近九个小时的分别这么难熬。 安迟叙被晏辞微搂着眼角都在发酸,吸一吸鼻子,要把自己揉进晏辞微怀里。 安迟叙不敢想以后正式回归工作。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晏辞微的圈养。 “我想你。”安迟叙圈着晏辞微的脖颈,蹭过晏辞微的脸颊。 碎发融在一起打着卷。晏辞微接过安迟叙身上太杂的味道。 “三个人。”晏辞微只靠闻就知道安迟叙今天和多少人接触过。 她拿起毛巾使劲揉过安迟叙的头,重新给她发尾洒上天竺葵的香水。 “朋友和同事。今天领导不在,玩嗨了。”安迟叙捏捏晏辞微的手。 晏辞微的病症是更重了。以前还会跟着她看着她,吃醋吃的光明正大,不开心就拦住。现在也不出门,宁可留在家里偷偷发酸,也不去找她。 “姐姐呢?”安迟叙有些忧心,牵着晏辞微的手,锁上门进房间。 “一整天都没出去吗?”她带着晏辞微在沙发上坐下,眼尖发现家里被整理了一遍。 安迟叙伸手去看桌上摆的东西。 “……没用过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就收出来了。”晏辞微哑着嗓子,解释也很低沉。 她把安迟叙住的地方全方位打扫了一遍,将自己的痕迹重新挨个留下。 像没有安全感的狗,一定要自己的气息充盈整个家。 把主人也包裹。 “你没乱丢呢。”安迟叙清点过,收了大概一半走,是没来得及拆封,会用到的。 剩下的确实不用了。要不是晏辞微整理,她都注意不到的那种。 “我不知道。” 安迟叙把东西放回原位时,听见小小一声。 很轻很轻。回过头晏辞微却不在她身后跟着。 安迟叙顿了动作仔细回忆,竟也辨不出这声音从何而来。 是晏辞微坐的客厅?还是晏辞微在的脑海? 安迟叙迟疑着把东西放好,赶回沙发。 晏辞微呆坐着,见她回来才活过来。 抱紧她。 “不开心吗?姐姐。”明明回来找她了。 安迟叙掌住晏辞微的手臂,把她搂进怀里。 晏辞微比她更迫切,蜷缩着赖进她的怀抱。 头贴着她的胸口,听她平稳有力的心跳。 “没有。”好半晌才狡辩。 头发都被安迟叙理顺了,才干巴巴冒出两个字。 “白天想来找我的话,也可以来啊。我工作不忙,基本上混日子,没事做。”安迟叙顺着晏辞微的发丝,给她从干爽摸腻。 然后低声轻哄,嘴唇几乎落在她额头。 晏辞微蹭着她当点头,张开嘴一个声音发不出来。 ——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晏辞微把这句话咽下去,呕出来。 咽下去,呕出来。 咀嚼到只剩腐败的酸。 也没能问出来。 她知道这么问,安迟叙会讨厌她,离开她。 像那个冬天,她执拗的带安迟叙离开s市,绑着她飞往四九城。 安迟叙在凉夜穿着红装不管不顾的逃跑。要她追整整五座城市,才重新拥抱在一起。 快三年过去。晏辞微的某一部分也好像被留在了失败的订婚宴上。 她依旧是那个执着的站在台子上等待的可怜人。 孤零零的痴等那个不会出现的奇迹,僵了身子,傻了脑子。 她不想安迟叙再离开她。 如果她们再经历分别,又该多痛? 这两个月剜肉的苦她已经承受不住。 可……如果她不问安迟叙什么时候回。 那她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现在的安迟叙长大了。 还会跟她一起回家吗? “你在上班。”晏辞微唇瓣颤抖了好一阵才回了安迟叙。 “那你呢?”安迟叙的灰眸好沉啊。 盯着晏辞微时,模糊的颜色透不出光,慢慢被晏辞微的身影染黑。 晏辞微仰起头就哑了口,她有一万句,一千句想说。 到头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就在家里就好。”在家她可以假装安迟叙还在身边。 可以在充满安迟叙气息的地方随便一躺。 闭上眼就是安宁。恍惚间还能听见少年稚嫩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悄悄喊。 ——姐姐,今天放学吃什么? 晏辞微想回到十六岁。安迟叙才认识她,一无所有的小猫只会粘着她在校园角落悄悄牵手。 或者十八岁。安迟叙会跟在她身后抱着她问s市是什么样的,出行要怎么走。 或者二十岁。安迟叙会肆无忌惮的吻着她,和她一起在日光下漫步,任她安排去向,只要在一起就好。 睁眼是二十五岁的安迟叙。 十一月一号还有两天就到了。她认识团团真的有十年了。 十六岁的晏辞微觉得一切都会变好。 她已经离开最厌恶的地方,前路只有顺利,阻碍她的人事物她会一个接一个的铲除。 即将二十六岁的晏辞微眨眼只剩白茫。 有些事似乎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或者说,她该往哪儿努力? 她今天这么乖的呆在家里。安迟叙依旧跟她一起不开心了。 二十五岁的安迟叙伸手盖住晏辞微发红的眼,轻轻擦去眼角的泪。 “你不会今天一直在家里吧?”安迟叙声音带着犹豫。 她不知道晏辞微病症在哪儿,也就不知道如何下手。 她好像一个焦虑的医生,看见病人倒在面前痛的快死了,检查仪器却说她哪儿都没有问题。 “公司呢?没去吗?我看你之前那么忙,天天好多事。又是开会又是签字还要做决策,回家都不安宁。” 安迟叙一直以为,日安集团在c城也有分部。 晏辞微这两个月是在分部上班,就为了自己。 反正她是董事长的千金,出了名的任性,权限大可以随便调动。 晏辞微不说话了,抿嘴就是如常的笑。好像刚刚安迟叙偷窥的疼痛只是假象。 “姐姐?”安迟叙心跳也停了一拍。 忽然被晏辞微的手捧住。 晏辞微的手如蛇,两下缠住安迟叙的脖颈,攀上她的身,亲吻她的唇。 突兀又缠绵。晏辞微吻得腻,不管不顾的把唇瓣送过去,给安迟叙咬。 安迟叙本能的尝了起来,抱住她的腰接受这个转移话题的吻。把舌头也碰过去,交付自己。 第一次换气的时候,安迟叙才反应过来,晏辞微只是不想答她的问题。 于是吻换做咬。 轻轻的,给这个不开口的姐姐最坏的惩罚。 安迟叙竟也在同一时间,被晏辞微咬了一口。 牙齿碰在一起,这下真有点疼,震得心底也发麻。 晏辞微比安迟叙先反应过来,亲住她的牙齿、牙龈。慢慢搂着她向下,把咬重新变成吻。 不该有怨气的。 晏辞微边吻边抚摸安迟叙的脸。 这是她最爱的人。都回来了。不要求那么多。 安迟叙却没那么大度。 吃晚饭的时候她舔过被咬破的嘴角,忽然开口。 “我明天晚上要去看安予笙。会回来晚一点。” 她说的太快,说话时眼睛放在碗里,没对上晏辞微的黑眼仁。 晏辞微怔了好一会儿,捏着筷子的手指发白。 面上的菜都有点凉了,她才默默嗯了一声。 安迟叙瞧着她的模样,心下叹气。 * * * 洗完澡,安迟叙看见床上摆着一捆绳子。 是专门的那种,不会把人摩擦得很疼,也不能系很紧,好解开。 旁边还躺了一只能震动的。 安迟叙坐在床上研究这两个东西,一时间没弄清楚,晏辞微是想玩什么。 终于要让她躺了? 晏辞微唯一允许安迟叙放肆的事不过这一件。 即便如此,大多数时候都是晏辞微规定如何。 安迟叙没有索求过更多的玩法。她只要亲上晏辞微的身体就够开心了。 她们这么多年也都这样过来,不会腻,每一次都很好。 晏辞微也洗完,搭着浴巾靠过来,搂住安迟叙,从她手里接过那一段绳子。 安迟叙往她怀里靠,手都伸出来了。 绑着也可以啊。她有嘴,手也落在身前。就是没那么灵活。 安迟叙有些许说不出的期待。 她和晏辞微是互相调jiao。 她能忍晏辞微掌控那么多年,打心底她就没有很厌恶这种事。 心跳有点加速。安迟叙见晏辞微没动,还蹭了她一下。 “你来。”而晏辞微,只是自己把绳索缠上。 好像这绳子是条听话的蛇。游动间流遍晏辞微全身,将她彻底禁锢。 “要怎么样?”安迟叙懵懂的翻了过去,被晏辞微引导着,捏住末尾的一端。 “缠。不会吗?”晏辞微轻笑着,手已经没了自由,还能将就着抚过安迟叙的指尖。 教她。 “还是团团不喜欢这样?”见安迟叙迟疑,晏辞微勾过她的锁骨。 明晃晃的引you。 “不喜欢把姐姐捆起来,然后为所欲为吗?” 她们是没有这样过。但前两天安迟叙开心到疯,晏辞微纵着她闹,也没什么差别。 “不难受吗?”安迟叙听令开始,拂过晏辞微的可怜。 昨天可是一天一夜。 今天该休息的。 可晏辞微都这么做,这么说。 安迟叙怎么可能忍得住。 “团团给的。姐姐很喜欢。bang紧一点。”晏辞微指挥着。 怕她的乖猫不敢。一句一句的引导,叫她调整到最好的方式。 “交叉过去,大胆去就好。姐姐没那么柔弱。” “或者……能被团团弄伤,我只会很。”她没说最后两个字。 是撩着安迟叙低头,与她吻在一起。 晏辞微就算没了活动的自由,成为束fu的美学雕塑,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淌着泪红了脸,翘着嘴角。 也依旧主导。 安迟叙尝着亲手包装的礼物,不得不承认别有一番风味。 毕竟,晏辞微隐藏的那两个字是。 舒服。 她求安迟叙好好虐她。 * * * 安迟叙挺生疏的,慢慢的在学。晏辞微也不催,柔和的望着她。 她今天扮演羔羊,还要教她的侩子手如何下刀。 动弹不得也能用呼吸挑起安迟叙的碎发。 后面安迟叙终于有点开窍了。 晏辞微却累了,不太能陪她继续。 就被她咬了几口,硬是按着。 一次才结束。 “今天就该休息的。”安迟叙没尽兴,多少有些不快。 晏辞微手臂活动几下,挂在安迟叙身上,哼哼唧唧的应着。 “你明天……”晏辞微稍微开口。又被安迟叙咬了两口。 “怎么了?”安迟叙怪凶的龇牙,抓住晏辞微带着红痕的手臂。 “乖,继续咬。”晏辞微闭上眼没再提。 好不容易让安迟叙忘了安予笙,一提帮她想起来,白费力气。 “这么喜欢?”安迟叙真对着她身上的暧昧咬了几口。 “疼。”晏辞微哂出声,好宠溺。 * * * 安迟叙是翌日下午才想明白,晏辞微昨夜的异样是为何。 不想她去看安予笙。 可她在餐桌上,只是在骗晏辞微。 因为晏辞微的反应太奇怪。对待她蹑手蹑脚的小心。哪儿有相爱快十年,谈也谈了七年的样子。 没想到只让晏辞微更怯了些。 还出这种下策。 安迟叙调出之前的截图。 她不会去找安予笙的。说到底之前提及,也只是拿安予笙当例子,想告诉晏辞微她现在的想法。 安迟叙看着晏辞微的“办公室”,左看右看了会儿,是觉得有点不对。 不像日安集团。 晏辞微下班的路当然也不是s市。只可能是c市。 似乎就是安迟叙公司在的这片工业园区。但具体在哪儿,安迟叙认不出来。 就找杜知棠帮忙。 杜知棠没认出来,安迟叙干脆发给了遇少微。 遇少微接到消息受宠若惊,十分积极。 【有点像宁街的那个写字楼。我给你搜一下发来。】遇少微不愧在c城混了几十年,对这片地区很了解。 给的楼确实对上了截图。 安迟叙用了高清修复软件,修出了晏辞微在的楼层。 没下班就走了,早退又扣一百,今天继续白干。 她到大楼前就知道,这儿不可能是日安集团的分部,装潢、logo都不一样。 也不是日安集团控股的子公司。 那,晏辞微这两个月一直在这儿做什么? 安迟叙拧着眉上楼,依旧是25楼。晏辞微对这层楼估计情有独钟。 25楼被包了起来,只有一间办公室。一切都打造的和s市那间经理办公室相仿。 安迟叙心里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 她步子都轻了,生怕弄出声响这个猜测会碎在地上,成真。 一步走一步停的,挪到了办公室门口。 她打开。 门没有上锁。 里面是这两个月,晏辞微演给她看的舞台。 仿造的办公室。无人的会议室。一模一样的构筑。 两个月以来晏辞微都在安迟叙两条街之隔的地方假装上班。 演给她,只为等她某一天打开摄像头。 “被你发现了呢。”晏辞微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安迟叙身后。 轻飘飘的凉。 好像鬼泣—— 作者有话说:修了哦~新增五千八百字~大家刷新一下就能看见了! 都说了我们晏辞微是真的鬼[撒花] 昨天写完“你不是我的选择题”这句话,就冒出了下半句“你是我的必修课”。挺贴的,之后找机会写进正文~ 关于改文名,这事真的很神奇……我大半夜被吵醒了本来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还没打算爬起来,脑子一直在自己放东西,像那种清醒梦,突然蹦出来一个《从豪门大小姐手中领养自己》,真的跟弹窗一样突兀,显眼。我就der一下坐起来记录,感觉很贴,就改了文名。文案也跟着修了。但这两周打算上个榜,可能还会根据榜单涨幅修一下文案文名。 总之这个封面会用到正文完结~正文完结了会换,大家认准封面or青柠养乐多就好~ 第72章 第 72 章 迟来的生长痛 安迟叙的肩膀被晏辞微抱住。 从背后。这是她们最熟悉最习惯, 也是最喜欢的方式。 仲秋不冷不热。晏辞微的拥抱却凉如水。 她包裹住安迟叙也给不了温暖,只有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慢慢渗透到安迟叙的背。 安迟叙不怕冷。背上的寒凉甚至有些舒适。 阴湿的气息是陪伴她多年的霉菌,叫人厌烦, 可看见就有些安心, 好像回到了伊始的家乡。 c城和s市都潮湿,都有霉菌。安迟叙早已习惯它们的存在。 安迟叙呼吸松弛。任晏辞微一点点收紧一个怀抱,环绕她的身体,水一般从四方勒住她。 先是臂膀,再是头发。 晏辞微微卷的发落在安迟叙耳畔, 扫过肩膀, 垂在她胸前。 她们一致的黑发融成同一片。不分彼此。 黑发好像还带着水汽。丝丝缕缕的不蓬松。 安迟叙抬头看向窗外, 这才注意到阴云密布。c市下起小雨, 连绵着即将持续好几天。 两座家乡最大的不同在梅雨季。s市在夏, c城在秋。 安迟叙刚好要经历完整的两个梅雨季。 25岁这一年她的世界只剩阴雨,霉菌的腐烂与天竺葵混在一起。 “团团。”晏辞微终于开口。 她抱着安迟叙把安迟叙身上的味道都吃尽。 旁人的香水,一路的烟火……晏辞微不挑剔,边吃边反胃, 作呕也要继续。 直到安迟叙身上只剩她的天竺葵, 她才缓缓咬住安迟叙的耳垂,亲昵着。 顺手把旁边的休息室门锁上。 安迟叙注意到晏辞微的动作。 想起她们在s市的日安集团办公室, 晏辞微也总锁着休息室。 上锁是别样的勾.引。安迟叙好奇得心痒。 比心更痒的是晏辞微的咬。 晏辞微在很轻很轻的咬她。从耳垂咬到下颚, 然后是她来得早不曾沾染风雨的肩膀。 她的咬太温柔,以至于一开始安迟叙把它当作了吻,回过头想对上晏辞微的眼, 讨一个真正的亲昵。 这才看明白是咬。晏辞微又在生她的气。 安迟叙忍不住轻哂。 咬痛重了点,安迟叙干脆往后倒。 晏辞微当然接住她。她本来就在晏辞微怀里了。 晏辞微抱着将她带到“会客”用的沙发,按下去。 绵密的吻不比窗外的雨稀疏。 晏辞微也许发泄了恨, 也许舍不得安迟叙痛。把咬都换回亲吻。一寸一寸折磨着安迟叙的肌肤。 安迟叙勾住晏辞微的脖颈。一声嘤.咛。 晏辞微停顿着低头,只看见安迟叙平日灰蒙蒙的眼透着秋水的亮。 这是一份邀请。 安迟叙在想她。 “姐姐。”安迟叙看着她亮红的痣,痴笑着,没有理会方才的咬。 晏辞微的火气是她自己的课题。恨也好,爱也罢。都只属于晏辞微一个人。 安迟叙已经不再被她影响。她的爱纯粹的好像这一年不断的阴雨。 晏辞微第一次觉得,阴雨也很可人。 不再淋痛她的皮肤,扎入她的骨肉。 只是形成一个浅浅的拥抱。 “要不要试试?”安迟叙想了很久了。 她撩过晏辞微不断垂落的黑发也没阻止地心引力。黑发沾着水,偶尔滴在她衣服上。 她衣服刚好脏了呢。她的姐姐,难道没有一点想? 总拒绝她。她们重逢之前还有过反,重逢以来大半年,晏辞微一次都没有让着她。 晏辞微撑在安迟叙上方,手臂微颤。 “以前……只有这件事,想让你做主。”她俯身捧住安迟叙的脸,又一次拒绝。 比以往更温柔。像生死本身。 她留给安迟叙唯一的自我。 以前本能的不想夺走。 如今有了克制的意识,更不愿意剥夺。 “没关系的。”只是xing而已。安迟叙都不怕了。 “可是,现在我想慢慢给你更多。”晏辞微一句话几乎没有声音。 她好不容易说出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好事。 她在母亲那里知道了她们世代相传的过错,在妈咪那里看见了过错不可忍受的后果。 所以她想改正。万幸她的团团没有因此抛弃她,还愿意陪伴她变好。 可说出来,怎么会这么痛? 晏辞微眼角滑过泪光,无意识的眨眼,水落在安迟叙锁骨上。 也不知道安迟叙听见没有。晏辞微捧住她的头,只给了她吻。 吻一个接一个,像阴冷的雨。 不断打在安迟叙身上。 安迟叙紊乱呼吸,承受着晏辞微的一切。 疼也好。冷也好。阴气也好。 安迟叙包容比水盛。 就好像…… 裴绮玲。 晏辞微干脆放弃了控制,任眼泪飞在安迟叙身上,将就着亲吻她。 愈发疯狂。 她真的找到了她的裴绮玲。 却是那个愿意等着她,陪着她长大。她从来都没有过的。 妈咪。 无条件的爱,羊水般的包容让晏辞微有些过敏。 却为之疯狂。 …… 激烈的吻把天都抹黑了。 两个人拥抱着再起身,窗外已只见灯火。 灯火都被秋雨淅淅沥沥的打成朦胧。安迟叙头一偏,靠在晏辞微肩膀上。 “姐姐。”亲吻完了总想做点什么。 这下是安迟叙克制自己,省的把她连续两天受累的姐姐弄伤了。 “团团猫。”晏辞微抱住安迟叙。 她也很难受了,某个地方比天漏的水更多。 可惜她家团团长大了,没那么肆无忌惮,会顾及她的身体,不给她。 “怎么……”“你这……” 两个人一起开口。 晏辞微轻笑一声搂紧安迟叙。 “说吧,我的小猫。”晏辞微也没那么想问了。 安迟叙舒舒服服的往晏辞微怀里靠。“你这两个月没工作吗?一直在这边演戏,就为了给我下套?” “哪里。”晏辞微嫌安迟叙说的太直白。哪儿是下套,不要戳穿她。 “忙是真的。但都是远程。远程办公很方便。有必要的话,秘书会把东西送过来再拿走。” 她到底真的有工作,才晋升分部总经理不久。怎么可能闲两个月。晏昭吟会来找茬的。 实际上这人已经找过了。只是晏辞微把分部收拾的干净,没给她留空子。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晏辞微控制不住的。想靠近安迟叙。 想每天看着她,跟着她。一刻不停的。 外面管这叫监视。 晏辞微只觉得自己在爱。 安迟叙也不会对她的偏执说什么,照收不误。 如果她们都觉得是爱。还能有什么问题? “辛苦了。”安迟叙果然不觉得有问题。 她顺过晏辞微稍干的耳发,捋到耳后,亲过那发凉的耳朵。 “雨小了,我们回家吧。”然后牵起晏辞微的手。 第一次,走在她前面。 带这找了主人两个月的小狗回家。 * * * 晏辞微没开车来。谁知道她怎么赶到办公室,来捉安迟叙的。 也有可能她今天一直跟着安迟叙,只是安迟叙以为她不在,没有感觉到。 安迟叙就跟她坐了地铁。她有驾照没车也不会开。想了想以后可能还得重新让晏辞微教。 这可能也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坐地铁。 往常晏辞微跟在三米开外。安迟叙通过玻璃反光的一点红,确认晏辞微的存在。 现在她能在人挤人的地铁上抱紧晏辞微,光明正大的要晏辞微搂着她。 加上手上的戒指。谁看不出来她们的关系。 安迟叙有些满足,头蹭过晏辞微的耳畔。 “好痒。”晏辞微抓着她的腰,手收紧了点。 “不喜欢?”安迟叙的轻笑更痒。 晏辞微贴上她的脸,不让她继续挠。 “我有个问题。”快到家了才开口。不知道憋了多久不敢说。 “团团不要生气。”还得打个预防针。 晏辞微真怕问了安迟叙就走了。 一次又一次的。她只知道她有错,却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行为会让安迟叙下决心离开她。 “不生气啊。”安迟叙顺过晏辞微的背,眸光微沉。 “真的。你问吧,我们正常交流,正常相爱。为什么要生气?” 她的姐姐真的不对劲。 晏辞微可是恃才放旷,盛气凌人的继承人,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还是在她们如此亲密,一切向好的情况下。 “可……你今天没有去找安予笙。却找去了我的办公室。”晏辞微始终想不明白。 为什么安迟叙说了要去看安予笙,却来找她? 害得她一整天提心吊胆,忍到脉搏都不对了,必须要来找安迟叙才能缓解那股不适。 “不去看她吗?”晏辞微怕自己又像在控制,多加一句。 加完就后悔,好像她多想让安迟叙去看望安予笙一样。 她到底……到底该怎么和她的团团好好相处? 她只是不想她们分开而已。 “姐姐。”安迟叙却从她怀里挣开。 拉住她的胳膊,正对正的看向她。 眼神汇在一起。 晏辞微抿嘴避开对视。 “姐姐,你看着我。”安迟叙却一定要和她对视。 这么重要的话不能错开视线说,那样情感要如何交流? “不要……”晏辞微抖着眸光干脆贴上安迟叙的身。 投怀送抱一样,搂住她的腰,蹭她脖颈。 仰头贴着她胸口,好像求和的大狗狗,黑眼不再深邃可怕,倒纯粹得有点憨傻。 “那回去说。”地铁上不好展开。 安迟叙又不可能围着晏辞微在人群里转好几圈,去追她的眼。 “团团~”晏辞微还想争取。她开口就后悔了,只是不想让安迟叙去找安予笙。既然安迟叙不去,她也不该说。 总怕安迟叙会不开心。总怕自己会做错。 “姐姐。要说的。我们不能总这样猜来猜去,怕来怕去。我是想和你走到下辈子,不是想贪恋你一丝情.欲。” 所以晏辞微的投怀送抱再好,她也要推开她。 牵上她的手,坚定的带着她回家。 晏辞微持续快着心跳。被安迟叙牵引的滋味并不好受。 被任何人指导,超出掌控的感觉都很差劲。 她向来在前,第一次跟随,给了安迟叙。 她也只能忍受安迟叙走在她前面。只要她们还在一起。 进了家门好像审判的钟声落下。 晏辞微被关门声吓得呼吸一滞,直到被安迟叙捧住脸才回神。 “我没有说要凶你嘛,怕什么呀?”又说回来,安迟叙曾几何时凶过晏辞微。 她最狠的表达也不过说要走。 晏辞微想低头。 安迟叙就凑过去追她眼睛。 两三次之后晏辞微也受不了,眼里蒙着清泪,清泪泛起粉红。 欲说还休的看着安迟叙。 安迟叙抬手擦过她眼角的泪。 “姐姐,我没有认真的想过要去看安予笙。”边擦,边柔和的解释。 她的温柔从晏辞微那里学来,也似无情。 拭泪的动作却满是爱。 “安予笙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顶多,安予笙是问题的一角体现。” 晏辞微捏住安迟叙的手,却张开她,贴在脸上。 晏辞微的脸润润的,被雨打湿,被泪打湿。 现在被安迟叙的手打湿。安迟叙的手多热,贴在一起黏出汗。 大狗狗要委屈的蹲下了。 安迟叙掌住她的脸把她捧起来。“可是,我能不能去看安予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晏辞微不明白,她真蹲坐下来,仰头看着安迟叙。 她宁愿臣服于安迟叙的脚边。宁愿自抑成安迟叙掌心的驯兽。 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做。 安迟叙也不知道。她看见晏辞微的心钻了虫子,只想把它啄出来,好生舔舐。可亲吻不是伤药。 安迟叙不是晏辞微的医生。 她只是晏辞微的爱人而已。 “先吃饭吧。”安迟叙把晏辞微勾了起来。 她不要晏辞微这样卑微。她才是晏辞微膝下的小猫。 “没关系的,姐姐。我们时间还很多。还可以慢慢来。”然后抱住晏辞微,拍拍她的背。 晏辞微贴过去,脆弱的好像马上就要碎了。 她是淋了雨就能散落一地的珍宝。必须要安迟叙把她含在嘴里。 安迟叙真这么做了。 她吻过晏辞微的泪,给她喂了口饭。 晏辞微便不再有泪,听她的话,好好吃饭,慢慢来。 * * * 十一月快要过去。 安迟叙生日当天,晏辞微把事情都推了。 她们去了最近新开的游乐园,带海洋馆和滑雪场的那种,疯玩一整天。 晏辞微说礼物被她撕坏了,临时买了点玩具补偿。 当晚玩具就上了晏辞微身。晏辞微掉着眼泪自食其果。 安迟叙每天都会去晏辞微的办公室等她忙完。 晏辞微偶尔白天会飞回s市,晚上就回来。 怪累的,安迟叙想说她出差也行,最多分开两三天。她也可以请假。 晏辞微没同意。 秋冬换季。安迟叙这回小心翼翼,还打了疫苗,没感冒发烧。 倒是熬到晏辞微生病了。 挺突然的。周末两个人都没出门,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晏辞微这两天精神不是很好,安迟叙没闹她。 只是去拿了个饼干,转身晏辞微就开始烧了。 “姐姐?姐姐,你还好吗?”安迟叙很少看见晏辞微生病。上次竟然也是今年。 可能对晏辞微来说,她25岁这年满是病痛。 “没事……”晏辞微抱住安迟叙。 死命抓着她的衣角不松手,像落水的小狗捞着救命稻草。 “烧这么高……去医院吧。我陪你。”上次没能陪同晏辞微住院。 这次安迟叙不会再走,也不会再让步。 “不要,不要去医院。吃药就好……我带了的,只要回去拿……”晏辞微已经站起来。 她的感冒发烧特效药随身带着,就怕再遇到和安迟叙在一起的时候突然病倒。 迈步的时候又迟疑。 她已经流露过这么多的脆弱。 夜晚曾悄悄钻入安迟叙的怀。睁眼时安迟叙抱紧她。 也曾试探着比划绳索。安迟叙半夜把她们的手腕系在一起。 这次呢?她的病痛有必要隐瞒吗? 到底还是准备上楼。 安迟叙顿了下动作,跟上她。 说来是不知道。九十两个月,晏辞微住在哪儿。 安迟叙是没思考过。晏辞微在c城也有房产,但离这儿挺远的。 以晏辞微的财力再买一套也不奇怪。她哪儿需要担心晏辞微的吃住行。 可想起时还是焦虑了一瞬。 安迟叙忽然弯了笑,抬手把晏辞微打横抱起来。 “团团——”晏辞微急切的想落在地上,没意识到自己又暴露了。 “你住我这栋?”只有这样,晏辞微才能每天看着她,跟着她。 安迟叙已经想明白,就觉得晏辞微怪好玩的。 “……”晏辞微拧住安迟叙的衣领,头埋进去。 不说话了。 安迟叙轻笑着戳她背。“又没说你。是不是在楼上?” 抱着她出了门。 晏辞微猫一样缩得紧,搂着安迟叙的脖颈不敢松开。 半晌,才轻轻蹭过她的衣襟,算作回答。 安迟叙按了最顶层,和晏辞微心有灵犀。 来了顶楼安迟叙才发现那两间房都被买下,打通了。不是晏辞微做的还能是谁? 晏辞微悄悄把钥匙塞到她手里。 安迟叙打开门,看见了监控里出现过的画面。 这人真是…… 安迟叙连叹气都不敢,怕吓到晏辞微。 看向窗外,顶楼视野是很好,往下就能看见她家阳台,透过落地窗窥见她在做什么。 难怪。 安迟叙抱着她家易碎品进屋,单手去找药。 安迟叙缺乏锻炼,这样不是很容易。晏辞微死也不要从她身上下来,她只能纵着。 “特效药对你身体有没有伤害?”安迟叙翻到了那包没有包装,看起来很廉价的药。 说明书都没有一个。安迟叙问的随意,没信晏辞微给的答案,把它放在了一边,找出普通家常版感冒药,带下楼。 回家烧的热水也好了。安迟叙把它和之前凉的兑在一起,搅拌冲剂给晏辞微。 “团团……”晏辞微有点烧糊涂了,翻下沙发摔地上也要去找安迟叙。 “我在,姐姐你别乱动。”安迟叙放下勺子冲过去把晏辞微放回沙发上。 “我……我想……”晏辞微看不得安迟叙的照顾。 安迟叙知道的。 她没有听晏辞微的话,只是食指按住晏辞微的唇。 阻止晏辞微的拒绝。 “……我没有发烧。”晏辞微还想倔强。顶着安迟叙的手指也要开口。 安迟叙顺势探入她的口。 压过她不听话的舌头。 稍稍搅过。 晏辞微眼角浸出水花。红红一团,像血。 “乖姐姐。”安迟叙抿一口药俯身。 送到晏辞微口中。 晏辞微颤着手指抓住她的肩膀,泪花落下,也被安迟叙一并抚过。 “还很介意吗?”亲吻完,安迟叙把她烫得冒泡的姐姐抱在怀里,给她量体温。 晏辞微垂眸不语,肉眼可见的低落。 却没有强硬的反抗。 于是安迟叙牵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现在我不介意你的照顾。”她已经不会为晏辞微的爱而伤神。 这一个月晏辞微想给她做饭,想给她换衣服,想给她吹头。 都好。 “可是我也会心疼你。”特殊情况,安迟叙可不想晏辞微再受累。 “我不想你累、痛。你难受的时候,我想替你分担。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已经长大了。我能照顾得好你。” 晏辞微闭眼抓紧安迟叙扣来的手。 在她的气息里沉沦,痛苦。 嘴上挂着如常的笑。心里泣着血,血开出泪花,可泪花也会被安迟叙温柔的吻掉。 她的团团长大了。 她还留在过去。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迟来的生长痛。 * * * 青春期的晏辞微意气风发。高昂如欢快奔跑的小鹿,在自己开拓的天地肆意奔跑。 同龄人都在因为拔高牵扯的骨头疼烦恼,晏辞微却半点感觉都没有。 每天在学生会和社团里奔波,上高中以后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她想要的事没有做不到的。哪怕高中的学业于她这个超前学习太久的继承人来说也过于简单。 大部分上课时间,她都在天马行空的构思未来,落笔在纸上书写计划。 刷刷声盖过拔节的抽痛。 晏辞微也会写下小纸条传给身后的安迟叙,看她慢吞吞的好学生读完,纠结一张脸,不知该不该在上课给她写纸条。 长高时骨头扯着皮肉的疼被她的生活忽略,和安迟叙一起相处的日子消磨了身体隐秘的不适,牵着的手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c城秋日阴云密布。 晏辞微拉着因为腿骨痛,请假不上体育课的安迟叙在教学楼后面悄悄寻宝。 秋雨将下未下,操场那边人声鼎沸。 教学楼后窄窄两三米的杂草丛,藏着两个冒险的小人。 晏辞微一边给安迟叙按腿,一边给她认杂草的种类。 要是突然下雨怎么办?安迟叙趴在晏辞微身上,假装要她背。 晏辞微一年抽条七厘米,也不见闹成安迟叙这样。 晏辞微稳了稳手臂,把过瘦的小猫托举在背上,真带着她回了教室。 雨没能下出来,??下午跑操两个人又请了假。 晏??辞微问过生长痛是什么样的,安迟叙说隐隐的,连续不断。像秋冬的细雨。 晏辞微没经历过也不想受痛,只是带安迟叙在家门口的柱子上刻下最新身高。 可那场雨终究降临在十年之后。 晏辞微被安迟叙揽在怀里,浑身上下骨头烧痛难耐,才发现。 她只是一直都没有长大。 不懂爱,不懂恨。不懂如何照顾一个人,却还是把她的团团拉扯到大。 难怪她们这么多矛盾。竟是她自己还活得是个小孩。 晏辞微悄悄睁开眼,对上安迟叙柔和的笑。 那笑多像裴绮玲。童年的阳光落在晏辞微肩头。 她一半晒着雨。一半淋了阳光。 晏辞微烧得发晕,安迟叙给她喂好药,执拗的想背起她,带她去医院。 “吃药就好的……”晏辞微终于有了动静,圈住安迟叙的脖颈。 “可是快四十度了。”安迟叙比晏辞微更不知道怎么照顾另一个人。 她努力在学。像十六岁的晏辞微那样。 “先给我退烧。”还得晏辞微来教。 晏辞微手搭在安迟叙身上,人还在安迟叙背上。 于是头贴上去,轻嗅她一个月养出来的天竺葵香。 安迟叙迟疑着把她放下,又去找退烧药。 她好歹知道每个药之间要间隔半个小时,又确认药是饭前饭后。 给晏辞微贴完退烧贴,安迟叙还得去做饭。 “好辛苦。”晏辞微抓着她的手不想松开。 生长痛原来是酸的,苦的。难怪小时候的团团难受到要请假,躲在教室里跟她撒娇。 “可是照顾你。我很幸福。”安迟叙吻过晏辞微的手背。 手背都在烫,安迟叙怜惜的蹭着,把被子给晏辞微搭好。 幸福……吗?晏辞微目送安迟叙离去,看她忙这儿忙那儿一下午。 一会儿收药,一会儿去翻一下锅,一会儿来给自己喂药,量体温,换退烧贴。甚至工作是请假,还接了两个电话。 她看着累,心疼不止。安迟叙却总是笑着的,好像照顾她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入夜晏辞微才能抱紧她忙了一天的团团,把小可怜搂进自己怀里,迷茫的想着安迟叙的话。 慢慢闭上眼。 入梦时,怀里的人无意识伸出手。 把她也揽紧了些。 * * * 晏辞微的烧在第二天基本退去。 第三天偶尔反复。安迟叙又请假回来照顾她。 晏辞微想拒绝也扭不过她,只能抱着她,走哪儿跟到哪儿。 一直到第七天晏辞微还有点咳嗽。这一周的家务被安迟叙完全包揽。 晏辞微病一好就抢了回去。 病好了骨头还闷闷的不快,她慢慢意识到这次病这么重,也许不止生理原因。 谁也没开口再提。假装她们一切都好。 步入十二月,用不了多久就要到新年了。 两个人走在去饭店的路上。手牵在一起。 晏辞微特制了一只手套,她们两个人可以揣进同一个手套里,牵着一起走。 “我提交了离职手续。”冷不丁的,安迟叙开口。 这件事拖了一个多月了。重新抱住晏辞微那天安迟叙就该递交离职申请。 只是晏辞微不问,安迟叙也就赖着。到现在赖不住,安迟叙想跟晏辞微离开了。 饭店开了暖气。晏辞微刚摘下她们绑在一起的手套,动作顿了,缓缓抬起头。 晏辞微闷了一个月没有说出口的话。安迟叙先勇敢了一步。 她对上晏辞微的眼。 “年终奖不拿了?”晏辞微看见小猫的灰眼里藏着坚定,还有许多复杂的光。 她话轻了些,她也不知道她在劝什么。 好像她不想跟着安迟叙一起回四九城一样。 ……安迟叙会和她一起回四九城吗? “就六千。还抵不上你给我一周工资。”安迟叙笑了一声。 嘴角慢慢卡在不上不下的弧度,而后看向晏辞微。 抿起那个笑。 “姐姐。我跟你回去。s市或者四九城都行。你要回四九城总部吗?”安迟叙的询问称得上惊喜。 晏辞微眼睛亮了下,旋即听见后半句。 “这次我想自己去面试。我还是想去策划岗。” 安迟叙在这一个多月里想好了。 她还是喜欢做人设,做节目。游戏策划是有意思的,但不是晏辞微的公司。 她想和晏辞微在一起,所以可以接受去她公司。但岗位,她想自己挑。 “你不用像之前一样帮我,为我铺路。我想试试自己闯。” 大不了,安迟叙想,她也可以当个唐殊嘛。 三十岁才升到组长也没什么不行。 她没有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的决心,从头到尾她都只是想要独立成人。 所以她不需要那么多资源,更不需要晏辞微的帮扶。 她说过,她是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 “不行。唯独这件事,我不能让着你。” 晏辞微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决绝的否定了安迟叙的话。 但其实,她们这一个月什么也没解决。只有晏辞微一个人默默挨着骨头痛。 这会儿也在痛。晏辞微说一个字疼一下,骨头一抽一抽的,拔节得咔哒声怪异到她好像还能长高。 “……策划部门太累了。和明星打交道又容易出事,你还不要我的帮助。团团,你这样容易受伤的。” 晏辞微对上安迟叙的坚定,忍着拔断骨头一样的疼,也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可是我想。策划岗再累能有你这个总经理累?之前是你给我安排的事太多才导致我忙三个项目忙不过来的。我喜欢给节目安排流程,喜欢认识新的明星,看她内里和外在有什么区别。她火不火,奖金多不多都行,我不在乎工资和成就,只要我能养得起自己。” 安迟叙一恍惚看见了原原本本的晏辞微。 她以为快四个月过去,晏辞微真的在改变,在慢慢适应新的她,新的相处方式。 遇到这种事,晏辞微还是只会拒绝她。否定她。 她忘了这一个月里,晏辞微没有在她交流时露出清明的眼。 只有懵懂的迷茫,回避的亲吻。 “不可以。团团,本来就不想你进策划部门。” 晏辞微上半年做了那么多,说到底是想让安迟叙知难而退。 她真的有过破坏安迟叙带的项目的想法,好像在恨安迟叙一样。 安迟叙的直觉不曾出错。 “当我助理或者之前给你挑的岗位都好。当年就是你一意孤行……你这两年不苦吗?” “不苦。”安迟叙苦也要咬牙说谎。 她的职业她的人生,应该是她自己去走。“我觉得很好。我做的很习惯,圈内也有一定的人脉。本来今年也是你把我不由分说的‘提拔’走,中断了我的事业。” “你觉得这算照顾吗?”安迟叙声音发抖。 “……那你呢?你独立,你明知火坑还要往下跳,四九城和s市又不一样,你进策划部门你得从头开始。又当那个底层助理,被组长压榨想法。” 要是s市就算了。可安迟叙明说可以和她一起回她真正的家乡,她集团的总部。 晏辞微自己都没掌控好总部。她怕安迟叙出事。 “我现在不会了。而且,本来当时我有计划让她出丑,让她离职。你是提前帮我做了,也没有问过我的打算!” 好疼啊。 安迟叙想,比失望更痛的,是她本抱着希望。 晏辞微到底怎么想的?这三个月把她当成独立的人,怎么还会在真正的大事上这么执拗? “你的打算就两年都让她压着你拿你方案。三个多月了,团团,我忍了你的照顾,你的叛逆,你的独立。不是让你离开我去做这么危险痛苦的事的。” 晏辞微的声音染上哀求,好像是安迟叙要伤她,拿着刀子斩断她的骨,所以她这一个多月都很疼,原来不是生长痛,只是被爱人亲手捅出的伤。 “听我的不好吗?工资奖金高还不怎么加班,没有被网暴的危险,适合你的性子,不太需要和人打交道……团团,你长大了,那么多事都不听我话了,唯独这件不可以,不可以不听我的。” 晏辞微真的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好不好,团团?听我吧。” 安迟叙心猛一颤。 原来这三个月对她来说。 是忍耐。 是叛逆。是闹脾气。是谦让。 安迟叙不开口了。 她看向晏辞微的眼,第一次觉得她们之间如此无解。 她忆起提及安予笙时,晏辞微的回避。用恳求的诱惑将那件事抹去,当时安迟叙以为她们还有很多时间。 她才照顾完她生病的姐姐,当时晏辞微只是默默受着,确实像忍耐,毕竟一病好就什么都倒回去了。 第二次离开晏辞微再回来。 她以为她们很好,虽然慢了点,痛了点,但好歹迈出了一步。 到头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难道还要她第三次离开吗? 她不如死在晏辞微怀里。 可是。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话?”安迟叙没法不问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我还真写不到43万,我估计应该在80章左右正文完结,40万顶天了,但番外还有挺多想写的,各种if线……大家会溺爱我的吧?[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第73章 第 73 章 我爱你,不需要你有用…… 安迟叙声音很轻。 一句话却近乎质问。 是这么多年的不满和隐忍灌满安迟叙的眼。 晏辞微一阵恍惚, 她竟在安迟叙眼里看见同样的忍耐。 难道对安迟叙来说,她的照顾也是需要忍耐的东西吗? 她们若是都不爱彼此的照顾,彼此的关切, 甚至彼此的存在。 那她们的爱是什么? 安迟叙和她在一起, 又为了什么? 晏辞微感到一阵反胃。 饭菜还没上桌,油腻的感觉就流入喉头,顺着呼吸把腥味滑上滑下,叫晏辞微甚至有些忍不住。 “可你,可你不是我的宝贝吗?”晏辞微慢慢抬起头, 脸色差极。 她没想再质问安迟叙, 只是想把这次对话断掉, 像前几次那样熬过就好。 嘴不自觉的吐露, 好像油倒灌, 真要从嘴里呕出。 “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小猫吗?为什么不能听我的?我是妈妈啊。”质问变作低泣。 可嚎哭也是质问。一刀刀的扎向安迟叙的心。 “我不是。”安迟叙咬牙,第一次拒绝了晏辞微的母女扮演。 年少时玩闹的称呼。性.爱里暧昧的扮演。谁都以为是真的关系,被安迟叙断在三个月前。 她们不该这么错位下去。 她忍不了, 也没法继续那样爱晏辞微。 把自己装作未成年的小孩, 矮化着去接受晏辞微的爱,让自己单纯又愚蠢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她见过色彩, 没法再变回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 “我不是你的玩偶, 你的小猫,你的女儿。那只是爱称,不是现实。我是独立的个体。我是你的情人, 你的妻子。我是你的伴侣,你的爱人。我是你的家人、亲人。我做不了也不该做你别的存在。” “可是——”晏辞微仰起头,眼泪洒出眼眶, 只有一滴,在空中绽出水光。 其余眼泪全蒙在眼眸上,厚厚一层好像眼镜,挡着安迟叙的凝视。 “这么多年我们都这么过来了。”十年了。 她认识安迟叙,爱着安迟叙,已经十年了。 她才二十五岁,有记忆也不过二十多年。 安迟叙占据她人生的一半。所有的爱都化作本能在青春期里占据她的骨,变成她的生长痛。 十年如一日的爱她纵她掌控她。 现在要如何改? 比剜心更难。 晏辞微宁愿死在安迟叙怀里。 “所以我们才会分开啊。”安迟叙眨眼,好像那滴泪洒在她脸上,流进她眼睛,烫化她的视线。 疼痛的,叫她睁不开眼,看不见她的爱人。 “两次了。晏辞微,两次了。你以为我好受?你以为分开这两次只有你一个人整天流泪,什么都做不了,吃不下睡不着?你以为只有你惦记担心揪心?难道你看不见我给你的爱吗?”安迟叙抬了点声音。 她就是猫一样柔软安静,哪怕提高音量,也小小的。 只有晏辞微会怕这样的她。 只有晏辞微会被她连续的问话刺伤。 “你不该对我的选择指手画脚。用逼迫的方式想尽办法让我听你的命令。更不该在不问我意见的情况下帮我做决定。我是你的爱人,晏辞微。”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那是我的选择,我的……是我经过查找收集思考得到的选择。晏辞微,姐姐……我求你尊重它,尊重我。”安迟叙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了。 晏辞微没能看见她的眼泪,却听见让她发寒的腔调。 晏辞微按住更多的话,按住心里的苦,想她们只要像之前一样,暂时不去想就好。 “我,我不想吵架。团团,我知错了。我们不吵架了,至少把饭吃完,好不好?”语气满是哀求。 安迟叙却比方才更激动。“可是不跟你吵,你永远记不住啊。” 她看穿了晏辞微的打算,失望更深,更重。 快把她拽着向下拖散架。 “第三次了,姐姐。前面两次你都是这样糊弄过去。就跟没听见一样呆呆的。今天又说你之前都是在忍耐。我对你的照顾什么时候成了要忍耐的东西?就那么难受吗?连我一点爱都不肯接受。” 她话没说完。 晏辞微的泪忽然崩了弦。 一大碗泼出来。快把她双眼都瞎了。 却没有声音。她好像只是眨眼,是眼泪自己要往外跑。 像被风暴驱逐的弱兽。 一片一片,一束一束。 晏辞微的泪把安迟叙吓了一跳,一个人竟能在一秒里流出那么多眼泪,好像晏辞微已经不是人,更不是鬼,只是一个漏水的窟窿。 安迟叙不再开口了。她说更多只会让彼此更痛。可她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迈过这个坎儿? 晏辞微眼泪掉到红了脸白了额头碎了心脏,才开口。 声音也破破烂烂的,喉头被自己的泪腐蚀出一个个血洞。 “可是如果你不需要我……”哑又慢,真漏风了一样。也只有安迟叙才能听懂现在的晏辞微。 “如果你都不需要我,那我是什么?我要怎么活?我还有什么用?”声音又变闷了,隔着水雾一样朦胧。 晏辞微看不见世界,听不见周遭。她好像进了一个白茫茫的空间,只剩她一个人的地方最让她讨厌。 恐惧着找不到方向。 一定是安迟叙断开了和她的链接,才让她落入不被观测的黑洞,化作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的量子。 晏辞微想缩起来,躲起来。把自己打碎再重组一万次。不成一个人也好,那样活得痛快。 手臂却突然被拉住。 纸巾贴上她的脸,唇瓣揉开她的眼角。 她一阵颤抖想要抵抗这带回她的人。 不要让她回到只剩她一人的世界。 天竺葵的拥抱紧了。 晏辞微被安迟叙死死抱在怀里,眼泪湿了她半面衣服。 眼泪一定很烫,安迟叙被烫得一阵一阵抖。即便如此安迟叙也没有松手,一定要把晏辞微好好的抱着。 像她说的那样。这一刻她不是晏辞微的玩偶、小猫、女儿。 她只是晏辞微的爱人。 “姐姐,你看着我。”安迟叙感觉到怀里人挣扎的力道小了,轻轻捧起她的脸。 “你听着我的话。”安迟叙对上晏辞微斑驳的泪眼,一下下的给她擦着过多的泪。 待她瞳孔聚焦,安迟叙才正式、严肃的开口。 “我爱你,不需要你有用。你只要是你就好,在我身边就好。” 她只要这些就能爱晏辞微。 哪怕晏辞微落入黑洞自我捣碎不成人形。 哪怕她化作量子态,无时无刻不围绕在安迟叙身边,却让她看不见摸不着。 晏辞微先一步做到的爱,安迟叙在十年后赠予她。 晏辞微闭上眼抓住安迟叙的衣袖,终于有了哭声,却极致压抑着,只让安迟叙听见尖高的细鸣。 安迟叙慢慢拍着晏辞微的背。等她把过去痛苦的执拗都哭出来。 晏辞微吸着安迟叙身上的味道,仿佛有阳光落在身上,背上。 她躺在摇篮里轻晃着逗弄的铃铛,被一双手抱起。 那时的温暖。大概也像现在这样纯粹。 无意识里晏辞微真的找到了她的裴绮玲。 她有了属于她的,不带目的,不求回报。 无条件的爱。 * * * “好些了吗?”走在路上,安迟叙给晏辞微擦着眼泪,提着包。 晏辞微赖在她肩头不依不饶的,完全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是不是说的太重了?”安迟叙就挽着她,搂着她。 她们快到家了,晏辞微贴了她一路。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安迟叙心平静下来,也没有那么无助和绝望了。 至少……至少晏辞微并非不爱她。 也可以像这样贴着她的肩头,流露脆弱和恐惧。 晏辞微摇头。“我的错。” 嗓子还很哑。于是安迟叙不让她继续开口了。 牵着晏辞微回了家。安迟叙把吃剩的饭放进冰箱,带着晏辞微洗漱后,两个人躺在床上。 “入职的事……”安迟叙捏着晏辞微的手想得到一个答案。 晏辞微闭上眼转过身。 “我不想说。”听起来很累很累。 安迟叙呼出一声叹。 无奈的,也背靠着她。 她们竟是吵了架哭成这辈子最狼狈最丑陋的模样,也要腻歪在一起。 安迟叙吵架也没想过和晏辞微分床睡。 晏辞微不理她都要躺在她身边。 她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啊。 安迟叙抱着被子慢慢入梦。 想着她这几个月搜过好多好多情侣相处起矛盾的教程。心理辅导视频,甚至啃了一本书。 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和她们类似的例子。 她们是独一无二的。甜也是,苦也是。 所以她连和别人学习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的前路只能她们自己去探索。 哪怕…… 要分开第三次。 安迟叙拽着被子的手紧了。只是想到就觉得难忍,恸哭卡在喉头。 眉头拧得紧。 身后却忽然热了一片。 又软了一片。 天竺葵的余香慢慢绕到她鼻梁,钻得她心也安定。 一个拥抱浅浅成形。晏辞微在闹了几个小时别扭以后重新拥她入怀。 “对不起。”哑着嗓子轻声道歉。 慢慢抚过她的额头,哄她入睡。 * * * 晏辞微其实知道,她犯错了。 从阻止安迟叙的第一句话开始。 她有理智和脑子。有晏明琼留下的告诫,上一辈血的教训。 她知道她不该做什么。所以过去三个月里,两个月她都只是默默陪着安迟叙。 看着她,跟着她,满足自己的私欲。却不打扰她成长的过程。 晏辞微给自己写了该怎么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收好控制欲。 可安迟叙说她想回到策划岗位时,晏辞微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崩塌。 她无法忍受安迟叙玩闹一样,想把自己置于危险,劳累的境地。 还不听她的劝。 晏辞微这会儿才意识到,她根本做不到她计划上写的那样。 当一个好的爱人,陪伴、支持。而不是控制。 她却想要控制安迟叙。 她想让安迟叙进入她圈定好的框架,跟着她走,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比安迟叙有人脉,见识广,更成熟。 安迟叙跟着她,不是应该的吗? 她又不会害安迟叙。 晏辞微在半夜惊醒,一口气卡在喉头加速她的喘息。 难道她做不了安迟叙的好爱人? 不然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自己的错,又不让她做到理想中的好? 不去管安迟叙的一言一行,接受安迟叙倒过来的好。 好难啊。 痛入骨了。难怪像生长痛。晏辞微以为自己把它们弄错了。 “姐姐?”安迟叙被她吵醒了。 “没事……没事。”晏辞微重新抱住她,想哄她入睡。 距离她们那次争吵,已经过去近十天了。 她们依旧像平时一样亲密,做什么都在一起。唯独不讨论翻过年来的以后。 谁都能感觉的一条隔阂。薄薄的跨在她们中间,她们看得见摸得着彼此,却无法交换一个吻。 唾液体.液透不过隔阂。拥抱也变得索然无味。 不能这样下去。谁都清楚这一点。 毕竟安迟叙已经递交离职申请了。她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和好。 或者说,无论晏辞微接受与否,一个月以后安迟叙都会动身前往四九城,找日安集团应聘策划位。 而她晏辞微只能再一次看着安迟叙离去,毫无办法。 晏辞微屡次在午夜惊醒,满身是汗。 安迟叙入睡又一次变得困难,需要晏辞微哄很久。 这次一同醒来,睁开眼晏辞微就抱住她的团团。 像快要抓不住她一样紧。 “喘不过,气,姐姐……”安迟叙推了下夸张的晏辞微。 晏辞微这才松手,把自己贴在安迟叙脖颈里。 她最近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长久的留在安迟叙的怀抱里,扮一个小孩,给安迟叙看她最隐秘的不安。 “明天是周末。”这两周,她们连那种事都做的少。晏辞微被安迟叙牵住手,忍不住开口。 “团团要不要……”晏辞微的不安总是以这种形式体现。 “好啊。”安迟叙翻过来抱住她。 知道她是不安。 也知道她是想。 安迟叙特地开一盏夜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手zhi套。 看着晏辞微眼底的青黑,在心里叹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 安迟叙想,她明天就算再跟晏辞微吵一架,也要把事情说清楚。 晏辞微搂住她的腰,眼里满是水光,求着她下手。 安迟叙也学会温柔,她戴好,俯身亲吻晏辞微。 这会儿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先让她可怜的爱人好好高兴一下。 “团团……”不多时,晏辞微低泣起来。抓着安迟叙的肩膀,意外的重。 “是不是太慢了?”安迟叙越来越会折腾她的姐姐。 有时是晏辞微跟不上安迟叙的想法。 “啊……”晏辞微懵了一瞬就被刺激覆盖了五感。 幽暗的夜灯只是安迟叙看向她的道具。 她看不见更多,眼里只有安迟叙的若即若离。 真哭出一声,近乎恳求。 …… “我一直都在的。姐姐。”安迟叙还是加了点力度。 留下一团团红色的花。 安迟叙给她的姐姐戴上一个吻。 这一回,是真正的掌.控她。 想打想咬。晏辞微都不会拒绝。 * * * 出门时,晏辞微还带着那只x圈。 她把铭牌摘了,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chocker。 安迟叙牵了她一下。 晏辞微冲安迟叙憨笑。 “还疼吗?”路上安迟叙悄悄戳过晏辞微的腰。 “嗯。”疼得安心。每一阵战栗都好像安迟叙又在给她爱抚。 “下次不玩了。”安迟叙却心疼,不肯再折腾。 夜里也是。要不然今天她们不一定出的来。 “那不好。”晏辞微抱住安迟叙,把头点在她肩膀上。 其实晏辞微变了很多了。 以前哪儿肯让她这样那样。 安迟叙搂过她,带着她去商场逛街。 “姐姐。”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休息,拿着奶茶,肩膀贴在一起,手交错着给彼此尝尝味道。 安迟叙开口了。 好像刚刚说想喝少糖的语气。 晏辞微却跳了眉心。 她知道安迟叙想说什么。 “我只有最多一周,就要正式离职了。” 交接已经差不多了。安迟叙在烁点其实没做什么工作。 多的一周都是她拖出来的。不然后一天她该收东西走人。 “岗位的事。你还是之前那个想法吗?”可跟晏辞微这边她没法再拖了。 安迟叙吸过晏辞微的奶茶,侧头看向她。 她以为晏辞微可能会拒绝她,像那天晚上回家。 她以为晏辞微可能会呆住,卡顿的像每一次遇到这一类问题。 晏辞微眨过眼,黑眸的深邃淡了,铺上浅浅一层光。 一切向好。 “我妈咪来c城看我们。”说出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这会儿要来了。我们可能要一起吃个饭。” 安迟叙怔怔思考着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她知道裴绮玲对晏辞微来说意义不同寻常。裴绮玲可能就是晏辞微求来的。 也没想明白。 “小刺猬。”只是一个声音从两个人身后缓缓流淌过。像温泉水,不烫不冷,柔和温软。 安迟叙看见晏辞微回过头,这几日沉寂凄凄的黑眸,亮了—— 作者有话说:虽然说安迟叙提到她们应该是伴侣关系,她是她的爱人。但其实她们这会儿给彼此的爱依旧更接近她们追寻的“母爱”,不过对于每一对情侣来说,适合的比正确的重要。她们能适应这样给彼此毫无保留的爱,就不必再扭成普通的情侣。所以也想写安迟叙接受晏辞微圈养的if番外—— 小剧场: 看见裴绮玲,晏辞微:妈咪! 安迟叙:妈咪 裴绮玲给两个崽崽摸摸头 晏辞微闹了:你不许喊别人妈咪!你只能喊我! 第74章 第 74 章 托举 “妈咪。”晏辞微拉着安迟叙站起来。 手里的奶茶摇摇晃晃的, 她也不怕洒,就这么朝裴绮玲跑去。 好像在看见裴绮玲的那一瞬变回三岁的孩子。 一直紧绷的笑都放松了,眼底的疲惫淡了一层。 安迟叙颤着心跳抬头, 看向晏辞微念了一辈子的妈咪, 真正意义上的“白月光”。 只看见一双水色的眼。 裴绮玲的长相并不是很有特点的那种。 和安迟叙一样容易让人遗忘,放在人群里她们都会化作风和水,静静飘过不留谁的注视。 但裴绮玲的眉眼生得好。漂亮的愁眉配有攻击力的凤眼。 一组矛盾把她描摹得立体又有故事。天生适合大荧幕。 安迟叙脑海里飘过一个想法。 如果裴绮玲不去画画,应该会被哪个星探挖走,成为手握众多奖项的影皇吧。 “小刺猬。好久不见了。”裴绮玲看见晏辞微还像小时候那样跑得又碎又快, 眉眼也柔了, 愁眉弯弯的, 抬手去摸晏辞微的头。 柳叶眉高兴也不能尽然, 瞧起来依旧多愁, 敏感的心思想着不能说出口的话,酸一整个凉秋。 安迟叙观察完自己某种意义上的“妈咪”,也被晏辞微牵到裴绮玲面前了。 她稍稍低头对上裴绮玲的目光,小心翼翼, 也开口喊了一声:“妈咪” 晏辞微回过头盯着她。 裴绮玲却没什么介意的, 真也揉了揉安迟叙的头。好像面前的是她一双女儿。 安迟叙抿起腼腆,笑浅而甜。 裴绮玲真的是妈咪。和景桐给人的感觉好像。 可景桐是纯粹的母性, 绽放的春。是绝对温柔和包容, 温暖的海。 裴绮玲更像沉红色的暮秋。她的温柔和晏辞微如出一辙,带着死亡的气息,却不残忍。 生死在她身上循环, 更像自然的母神。 安迟叙总想自然之母应该是秋天才对。 收获是孕育结了果,也是上一轮生命的离去,下一轮的铺垫。 如今终于见着一个这样的人。她心跳不免加速, 捏紧晏辞微的手后才明白。 裴绮玲比景桐更贴合四十多岁的晏辞微。 她们真的很像。眉眼虽不大一样,想来晏辞微五官遗传了晏明琼。 可那股气质如出一辙,也不知是遗传还是学习。 安迟叙看着裴绮玲真是在看二十多年以后的晏辞微。心跳是为这股陈酿而加速。 她看裴绮玲一眼就知道。她二十多年以后绝对会更爱晏辞微。比现在还爱一百倍。 这话可不能告诉晏辞微。她会悄悄吃醋把她自己气哭的。 “你喊我来,是你和你的小女朋友感情出问题了?” 裴绮玲摸完两个小崽,一手一个,牵起她们往饭店的方向走,像猫妈妈带小猫。 晏辞微在右边,她最习惯的方位。 以前总和画笔颜料针线抢位置,小小的晏辞微偏要裴绮玲注意力完全在她身上。 安迟叙在左边。她被牵的多少有些不适应,总看向晏辞微的方向,想回去找她。 “是爱人。”晏辞微点头。 “是妻子。”安迟叙和她一起开口,声音却小很多。 裴绮玲听完笑出来声,搂着晏辞微,松开安迟叙把她还给大女儿。 “别怕,刺猬宝。你们比我和明琼好多了。先吃饭吧,我请客。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裴绮玲观察起两个人的动作。 就见安迟叙飞一样蹿回晏辞微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还想贴上去。 晏辞微更夸张,直接想把安迟叙抱在怀里,只是安迟叙知羞,没同意。 裴绮玲没再说话。她来之前已经看好餐厅,现在只是带着她的两只小猫往餐厅走。 舞台留给她的小猫们,就听见两个小崽喵喵咪咪的唱起来。 “团团,不可以喊她妈咪。你只能这么喊我。”晏辞微一口醋憋到现在,身上的香水都酸了。 “那我喊阿姨?也不对呀。”安迟叙身影被晏辞微挡了大半,裴绮玲余光去看不是很看得清。却能听见她陪着晏辞微玩闹。 “是不对,但不能喊妈咪。”晏辞微扭着安迟叙,也没说出个该怎么办。 安迟叙就咬她。 咬完两个人又闹起别的。 “小刺猬。”安迟叙学裴绮玲。 惹得晏辞微恼了,咬着唇瓣脸色绯红。“羞。” “不羞。你妈咪都这么喊你。”安迟叙还从来不知道晏辞微小名叫刺猬呢。想来也是,发音都一模一样。 “那,那是小时候的事。”晏辞微没想过给安迟叙说这么奶的小名。 她在安迟叙面前一直都是大姐姐,成熟稳重。冷不丁的被妈咪揭了短。 今天安迟叙又见证晏辞微一个秘密。 “那刺猬姐姐。”安迟叙也温顺,说不喊就留着那什么的时候喊。 晏辞微勉强答应。“还是喊姐姐好。” 裴绮玲听完真展开了眉眼。 想来晏辞微比她妈妈好很多、很多。 就算自己不来,晏辞微应该也能和她的小崽成功携手到老吧。 * * * 吃过饭,裴绮玲带着两个小崽去旁边的公园找地方坐。 裴绮玲一向喜欢自然气息浓郁的地方。 她不喜城镇,以前的梦想是搬去乡下。 可惜被晏明琼圈养,只能在晏明琼打造的人工景观里看无趣的四季。 她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人,回过头就看见晏辞微捡了片叶子。 安迟叙贴在她身上仔细低头看。也不知道这叶子有什么特别的。 这会儿真是暮秋了。秋叶一片片的落,树秃了一大半,红了黄了剩下的。 裴绮玲坐下后看两个小崽玩了会儿,才招呼她们过来。 c城选的好。气温气候都很得裴绮玲的喜欢。 她也不奇怪晏辞微小时候会往这边考。 听说安迟叙是本地人,难怪长这么水灵可爱。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寻求我的帮助?”裴绮玲刚开口,旁边两个小崽的脸色就变了。 没有刚刚那么亲密,牵着手也隔了一层。 晏辞微咬紧牙齿,安迟叙反而先开口了。 就跟受委屈的小猫终于找到了猫妈妈,要她一判胜负。 安迟叙倒豆子一样把晏辞微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她不许你回去看母亲,不喜欢你照顾她,也不许你回策划岗。”裴绮玲小做总结。 晏辞微想反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 裴绮玲只是总结的很直白。事实一点没错。 “可,可我只是想你好……”晏辞微也低下头,真是被批哭了的淋雨小狗,委屈巴巴的捏着安迟叙的手。 安迟叙和她吵过好几次了,抿着嘴没有回。一双眼带着些难以读懂的怨,是恨是气是痛,全都揉在一起。 “我不想你那么累。家务很重的,做饭还要碰油烟。我又那么重,你背着也受不住啊。” 晏辞微没有对裴绮玲解释的意思,她一直看着安迟叙。 安迟叙中间吸了口气想开口,最终还是忍住了,给晏辞微说完话的机会。 现在她们之间出现了一个仲裁员。安迟叙也想听听这位被圈养了二十多年的白月光的说法。 “而且那么危险的工作,容易受伤的事。我们不做不好吗?明明有别的选择,我都安排好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待更久。” 看着晏辞微说的差不多,安迟叙终于忍不住动了嘴唇。“不是这个问题……” 她又不是不知道晏辞微多担心她,关心她。 就是明白晏辞微的想法都出自好意,她才没法真的动怒,真的斩断她们的关系。 最恼人的恨里总带着爱。模糊的界限让谁也分不清甜是否总伴随着疼痛。 “刺猬,听听她的话吧。你和她之间,不是你说的那个问题。”裴绮玲掌上晏辞微的头,说出了和安迟叙一样的话。 晏辞微和裴绮玲的相似来自模仿。 安迟叙却是晏辞微靠本能挑选的“裴绮玲”。 晏辞微拧着眉,这会儿眉心和裴绮玲一模一样,愁上添秋,心快承受不住重。 “宝宝。明琼年轻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裴绮玲当然更成熟,更明白如何跟晏辞微交流。 她到底是晏辞微的妈咪。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话晏辞微会听,那不会是安迟叙,而是裴绮玲。 晏辞微看安迟叙是在看小宝宝女儿小猫玩偶。 看裴绮玲却是在看她的未来,她的理想,她无所不能的妈咪,她想象中的爱。 “以前在画室,新转来的学生看我家穷总欺负我。明琼就把画室收购了,让那里成为我一个人创作的地盘,以为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继续被那个学生欺负。” “可是我喜欢的老师,相处很好的朋友,画室的氛围,创作时压抑乱套的灵感,在她收购清理之后都没了。” “她没有通知过我,也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甚至没有问我那个人是不是欺负了我。只是自顾自的,把我喜欢的不喜欢的全都拆了。那时她也是说,不想看我继续被欺负。” 寥寥几语,安迟叙真感觉听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和晏辞微。 如果她也学画画。如果她在画室也被人欺负。 晏辞微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并且同样,不曾问询她的想法。 “可是,你确实被欺负了。”晏辞微果然也开口。比起裴绮玲,她更理解晏明琼的做法。 某种程度上她知道,如果她问她的伴侣,她的伴侣不会需要她插手。 晏辞微始终恐惧着不被需要。 “是啊。我是被欺负了。那一个星期我被欺负的很惨。颜料被倒了,画布被偷了,花了半年创作的,要交给大学当录取作品集的画作被刮了。午饭也吃不上,晚上被锁教室。” 裴绮玲回忆时也一直看着晏辞微。 其实她们的眼也有相似的地方,沉沉的黑色多么一致,带着清水点的高光,看向爱着的人时,总是深情。 “那……”晏辞微第一次为晏明琼争取,只是为了论证自己的正确。 “可是。那只是一个人而已。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收集她破坏画室财产的证据,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被她关了一整晚,引起众怒让老师也孤立她?我自知弱小,我也有我反抗的方式,和权势肯定不一样。” “可是,晏明琼不问我。” “我不恨她收购画室,辞退老师,赶走同学。我恨她不问我。她好像不信任我能处理好,根本没有考虑过我有手有脚有脑子。兀自替我做了决定。”裴绮玲的眼慢慢死了光。 现在变得和晏辞微一模一样,凄凄的像鬼。 她是被困了二十多年的冤魂,每一次眨眼都流出恨的血泪。 晏辞微张着嘴说不出话。好像她和团团也有过这样的事。 同样的错误通过血脉世代相传。 那一刻晏辞微最恨的人是晏明琼,也是像晏明琼的自己。 “有的事,你需要和她商量。有的事,你应该听她的,信她。”裴绮玲的抚摸变得轻缓。 她到底年纪那么大,情绪稳定太多。 怨也只有一瞬。然后是暮秋的温柔,像缓缓沉海的夕阳,不刺眼,却比如何一刻都温暖。 可这一次抚摸好沉。晏辞微头慢慢低下,眼被落日填满。 黑眸带着水就能反映出澄黄的光,她努力想着裴绮玲的话。 手指忽然被撑开。安迟叙扣住晏辞微的掌,紧紧牵着她。 晏辞微抬眸悄悄的,看见安迟叙镇定的灰眼后重新扬起头。 她速度很慢,但安迟叙没有催促,一瞬不瞬的等着她。 安迟叙想说的,也不过这么一句话。裴绮玲真的懂她,真的是她。 晏辞微望着安迟叙看了许久。漆黑的眼染上迷蒙。 安迟叙终于眨眼别开。她知道晏辞微不懂,不该再失望。 晏辞微却转向裴绮玲。 “妈咪,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晏辞微不想再让安迟叙痛。所以怎么努力都要做到。 “那明天来找我。回去给你发地点时间。记得带上围裙。”裴绮玲没再继续。 一天是谈不完的,晏辞微的心结也不是一天形成的。 重重的手轻轻落下。裴绮玲看着晏辞微,眼神满含鼓励。 “两个小崽先回家交流感情吧。剩下的,我们可以慢慢来。” 晏辞微最好的点是有纠正行为、维系感情的意识。 不像晏明琼。到现在都还倔强,只听她自己的想法。 相伴三十载,裴绮玲不敢说自己完全不爱,哪怕被算计,被软禁。只是她们都累了,谁也坚持不下去。 晏辞微虚抱了下裴绮玲,而后牵着安迟叙,也抱住她。 走开几步之后安迟叙红了脸。“你妈咪怎么看出来的?” 交流感情肯定是指的她凌晨因为舍不得,暂停的事。 晏辞微原本还没想歪,闻言,脖颈上的chocker热的有点刺人了。 她想摘又不敢动手,去摸它都和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明显。 “她,她是艺术家,观察能力很强的。”晏辞微低声解释,急匆匆拐着安迟叙回家了。 裴绮玲远远的在暮色里注视着她们离开。夕阳在她背面,黑了她整个身影。 唯有水眸带一片光,清明、祝福。 夕阳彻底沉没。 裴绮玲手机响了。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打给她,她静默着站到电话铃结束,才拿出手机回拨。 “她怎么样?”晏明琼关心也显得别扭。多不自在的,先问完裴绮玲,快挂断才问了晏辞微。 “她不像你。”裴绮玲独自在夜色中走着。 晏辞微多可爱啊。她的爱比晏明琼纯粹太多。 “……我讨厌她。”晏明琼后悔问这么一句。她以前就不喜欢晏辞微一直霸占裴绮玲的时间。 “讨厌她也是你女儿啊。你自己要生的。”裴绮玲故作轻松。语气藏着责备。 晏明琼不说话了,踌躇起来。 她听见电话那边的风声,水声,喧闹的人声。 听见车划破马路的引擎声。 在裴绮玲耐心耗尽前一刻开口。幽冷的像这秋夜。 “我想你了。” 裴绮玲眉眼弯弯的,寻常的表情和晏辞微真像。 “我不想你。再见。” 然后毫不犹豫的挂断。 * * * “上班不会迟到吗?”晏辞微被安迟叙扭着手,又想松,又想牵紧。 “我都离职了。”安迟叙根本不在意这边的工作,说到底在c城急着找工作,也只是为了成长。 “我不去也行的。”安迟叙又捏紧了点,看穿了晏辞微的紧张,坏心思的逗起她。 “我,我想单独和妈咪谈话……”可晏辞微坦诚,下定决心一样,指尖慢慢和安迟叙扣紧了。 “那就送你到公园,我再去公司混日子。”爱人都这样诚实了,安迟叙也没有多留的理由。 “下午来接你。”把晏辞微送到裴绮玲身边,好像完成一场猫妈妈交接仪式。 小猫从安妈咪手里转到裴妈咪那儿。安迟叙亲自看着就是为了确保晏辞微的安全。 她临走,步子都撤了。 却再次转身,点着脚,吻晏辞微耳垂一下。 晏辞微被亲了个懵,吻到的地方慢慢染上绯色。 再回过神,安迟叙已经走远,只剩一点背影,才像幼猫,轻快小巧。 “感情很好啊。”裴绮玲坐在写生椅上,面前的画布已经起好形。 她眯着眼招呼女儿在旁边坐下,打趣道。 “所以才不想分开。”晏辞微收回眼神,意外想着。 哪怕这回她们再次分开,有安迟叙一个吻,她也能多坚持一天。 “知道你想不通。没办法,你最需要感情引导的时候,明琼不让我和你多见面,怕我带着你逃跑。后来你自己真跑了,我也没去打扰。”裴绮玲每一个字都带着轻叹。 她身不由己的时候多,对晏辞微的感情也复杂。愧疚或恨她已分不清。 只是决定了在面对这个小可怜时,要用最好的态度,尽可能引导她。 其实根本没法称之为爱,遑论母爱。 裴绮玲很庆幸,至少现在有一个人真正爱着晏辞微。 “我,我是想不明白。”晏辞微接过裴绮玲给她准备的画笔、颜料,歪头看向裴绮玲。 “妈咪,我们今天一起写生?” 小时候她多喜欢和裴绮玲一起创作。 半个小时太短,裴绮玲只能教她一些简单的技巧,或者手工作品。 有时她们花上一整个月,三十个三十分钟去完成一幅画。 晏辞微灰暗的童年里,画作是唯一的亮色。 “对,我们一起。”裴绮玲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机会。 她说过她对晏辞微的感情谈不上爱。看见晏辞微一切都好,没想过再和晏辞微私下见面。 还如此亲密。 果然不是母亲天生爱着孩子,只是孩子天生爱着母亲。 她自以为做的很差,晏辞微还这样爱她,听见能一起画画,眼睛亮成三岁。 “就画这片湖。风景正好。”她们面前确实是公园的人造湖。 岸边铺满柳树,柳树后方栽着银杏。精致修葺的仿古桥横跨湖面,只只小船在湖中央飘荡。 只是暮秋又逢阴雨。世界没有了颜色。 晏辞微怎么看也不觉得湖景漂亮,她想她和安迟叙二十岁那会儿散步的公园比这美一百倍。 毕竟妈咪在一旁。晏辞微没提出异议,拿着铅笔开始打草稿。 她好歹跟裴绮玲学过一点,虽不太精通,好歹能画出来。 至于成图像三岁还是十三岁,那就不知道了。 “她这回都主动提出要跟你走。不好吗?”形慢慢起好了,裴绮玲也慢慢的开口。 她比风还柔,不带攻击性的语气让晏辞微也放松下来。 “可她想回的策划岗很危险。她上次就差点被人抓出来网暴。之后项目内容又被人偷了,想用抄袭搞臭她的名声。项目竞争太多,我怕我没法随时护着她,她被当作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晏辞微觉得自己形起的也不好。湖不是个湖,树也歪歪扭扭的不像棵树。 她以为她至少遗传到裴绮玲一点艺术细胞呢。 “而且,策划岗太累了。有项目的时候每天加班到十二点是常态。周末也休息不了。她那几个月过的……真的好苦。我看着她睡眠不足多想掉眼泪的。我不觉得加班费能弥补健康亏损。” 晏辞微为了让安迟叙准时下班,都去办公室“恐吓”过她们组长。 谁知道把安迟叙提拔上去以后,安迟叙自己加班加得更起劲儿,天天赖在公司不走。 她除了送上热牛奶,补偿加班费,还真没有别的办法。 她是给好也拉不动安迟叙,给坏也没法把安迟叙拽下来。 遇到事业上的事,安迟叙倔得跟头牛一样,拼命撞墙。 晏辞微最后把安迟叙关在身边养成助理,她觉得她是出于无奈。 裴绮玲安静的听着,把自己的画作往后撤了点,不让晏辞微偷看偷学。 晏辞微恼得眼睛都灰了。她看自己的画怎么看怎么丑,妈咪还不给她借鉴。 她不想动笔了,今天总不能画出一幅惊天丑画吧。 “那你三年前把她绑回四九城,她没同意的情况下要跟她办订婚宴,她还不是跑了。她是人,就算是小动物,环境让她不舒服了,她也会自救的。” 没外人在,裴绮玲说的不客气。但语气还是温柔,像自然本身。 她说的话都只是事实。而事实总残酷,有生必有死。 竟已三年了。晏辞微看过时间,真要到安迟叙逃离她的季节。 “你是说,我的帮助让她觉得不舒服了。所以她反复离开我。” 放在以前晏辞微会气,会哭。 今天只是默默得出结论,捏着笔低头思考。 黑颜料一抹掉在画布上,她惊起想去擦。 裴绮玲却说。“可以开始上色了。” * * * 晏辞微改不来画错的地方,只能将错就错,把黑颜料改成一只大雁。 城市人造湖哪儿来的雁子,晏辞微最终画了个四不像,才慢吞吞开始给周围环境铺底色。 后面动作快了点。她画的再丑,这也是她第一次和裴绮玲一起画画。晏辞微想好好完成这个作品。 写生对裴绮玲来说太简单。上午过去,她已经完成了第一幅,放在一旁晾干,下午准备画第二幅。 她带了盒饭,和晏辞微分着吃。 晏辞微以前没机会尝妈咪的手艺,终于吃到,总觉得不如自己。 这话只能悄悄讲给安迟叙听。她的爱人不会嫌弃她自大狂妄。 晏辞微刨着盒饭站在裴绮玲身后,看她第一幅画。 明明都看见同一个景,裴绮玲画出来的颜色清透又纯净,暮秋变得像春天,可各种细节依旧入了秋。 裴绮玲的画总带了些幻想色彩。此刻就有独角兽这样的生灵卧在她心中的湖畔。 “妈咪,你画的真好。”晏辞微一直很佩服裴绮玲的创作。 “那我帮你改改?”裴绮玲竟真拿过晏辞微那个未完成的丑作,要给她修。 晏辞微以为她真好心呢,赶紧把画布凑过去。 十分钟后还回来。裴绮玲只把晏辞微误点的那团黑大雁改成了水灵灵的天鹅。 真是水灵灵的。也不知道裴绮玲怎么用的颜料,画出来的东西像彩宝,剔透明亮,和晏辞微暗沉沉的写实派格格不入。 晏辞微对着改过的画犯了难,她多添一笔都觉得好丑。 到头来只想把裴绮玲画的悄悄抹掉。 多奇怪。她很喜欢裴绮玲的画,也喜欢这只天鹅。 可它落在自己的画布上,反而影响了整张画。 裴绮玲看见晏辞微偷偷去拿颜料覆盖天鹅的动作了。 她没戳穿晏辞微,隔会儿敲敲她的画板。“要不要你也在我的画里留一个鸭子?” “那是大雁。”晏辞微纠正裴绮玲,对上眼才知道她妈咪就是故意的。 晏辞微赌气拿着笔,挤开裴绮玲,坐在她位置上就要对她的画作下手。 放在左边,黑大雁也丑。放在右边,黑大雁还真像个丑鸭子。 晏辞微比划了好几下都没能下得去手。 裴绮玲却忽然捏住她的手腕,按下去一笔。 “妈咪!”晏辞微惊呼一声。 她沾的是黑颜料,裴绮玲带她这么毫不留情的落笔,整张画都毁了。 裴绮玲就笑她。“你觉得我给你改的天鹅好看吗?” 晏辞微撇嘴把画笔放下,有点脾气了,别扭着回答她。“不好看。” “合适吗?” “不合适。” “你看,你如果在我的画上加一笔,也不会好看。” 裴绮玲摸过晏辞微的头,看着小崽一卡一卡的抬头,似乎明白了什么的眼,把思考的空间留给她。 等晏辞微把那只黑天鹅处理掉,才再次开口。 “人生和画作很像。可以两个人一起完成,可以一个人自己走。但每个人的风格都不一样,你的笔触强行融入别人的画,只会毁了她。” 裴绮玲真是艺术家,教孩子也只会用画作举例。 “所以我……我应该……”晏辞微看着自己的画,没完全擦去的天鹅,语气迟缓到谁都以为她说不下去。 “我应该放手。”她最终还是把一句话吐了出来。 晏辞微说完整个眼都没了光。 她终于承认,她对安迟叙的好只是自以为是。 就像裴绮玲留下的这只天鹅。 漂亮,却不合适。 安迟叙和她一样,都极力想要擦去这一笔错误。 哪怕她们都很爱落笔的那个人。 裴绮玲没说她是对是错,静静画着。 只剩画笔刷刷声,盖过喧哗,圈出一片清净。 晏辞微会得到什么样的结论,全看她和安迟叙平日的相处。裴绮玲做的只是引导。 晏辞微能这么快得出结论,其实她心里早就藏了这个答案。 她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不愿面对。 “我,我不去管她。可是我心就好痛。我好怕她受伤,好怕她出事。我其实知道我不该再伸手阻拦,但我忍不住……” 晏辞微放下画笔。颜料沾在笔尖,慢慢风干。她一滴泪下去,又延缓了这个过程。 晏辞微只肯眨一滴眼泪。裴绮玲到底不是安迟叙。晏辞微只敢把自己的脆弱给安迟叙看。 她好像很坏。给安迟叙看她的脆弱,只是为了安迟叙的安抚、同情,还有爱。 她像博同情一样表演起自己的伤痛,安迟叙竟真配合她,每一次都给她好多好多的爱。 多到她自发的产生愧疚,不自觉的上瘾沉沦。 裴绮玲想给她递纸巾,拿出来才看见晏辞微已经自己收拾好情绪,重新握笔开始画了。 裴绮玲便说:“你的黑白关系不太对。阴影可以加重点。画面更清晰。” 晏辞微咬着唇瓣心凄凄的找着裴绮玲说的黑白关系。 她没学过怎么知道什么叫黑白灰重点色。 她最终只是在桥下面多加了点阴影。即便如此,整个画面也真变清楚了,不像之前雾蒙蒙,颜色堆在一起,让人分不清主次。 晏辞微知道了裴绮玲是有意识在引导她思考,真琢磨起裴绮玲一句话的含义。 “我可以指导她?”指导和逼迫,界限在哪儿? “但她可以不听。就像你画面有十五个地方可以加深,但你只选择了其中一个。我也不会说什么。” 裴绮玲把道理展开来,继续深化。“你可以是她强有力的后盾。是她放手一搏的勇气。她失意的时候你能陪伴她,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会来找你。” “你可以引导,可以教,可以提建议。唯独不能掰着她的手去做。她做坏了也没关系啊,人生还有那么长,机会那么多。你还可以陪她一起,把下一次变得更好。” “她肯定知道你担心她。可她也知道你现在是总经理,你是日安集团的继承人啊。你人在集团里呆着,她都不怕自己受伤受累。你不要总替她操心。” 一段话很长。裴绮玲讲一会儿,让晏辞微画一会儿。 晏辞微慢慢的铺好颜色,像之前那样,只给一个地方加了阴影,没去管裴绮玲口中的剩下十四处。她就觉得这样顺眼。 隔会儿裴绮玲又继续。“就像我于你。你知道你感情上搞砸了,可以来问我意见。但我没法判断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所以不能在你开口之前轻举妄动。不然,是在剥夺你自己长大的权力。” “自己长大……”晏辞微默念着。 她从来一个人长大。可她的团团始终有她。 这近四个月过去,她的团团有好好独自长大吗? “是啊。养小孩这一点很重要。你总是把她当成笨笨软软需要你的小猫,其实是在看轻她。无视她的自我,摧毁她的能力。” “你的妈妈做错了很多事。我在你的事情上也没有做的很好。所以你现在才这么辛苦。你看,你在我眼里也是可怜的小刺猬,但你也长到这么大,有能力自己开公司,和集团抗衡,夺权,照顾爱人。如果我一开始就在帮你,其实你会慢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我只能在你决定了前路之后,给你一些你可能用的上的建议。” 话说到这儿,已经足够多了。裴绮玲静了下去,沉入画作里。 晏辞微不笨,听的却慢,动作也慢。 只是,她慢慢的思考,慢慢的下笔,竟也真把一幅画推进到修氛围的最后一步。 已经临近夕阳。晏辞微快画完这幅画了。 “这才是托举吗?”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以前太怕失败。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安迟叙。 更怕安迟叙会出事,总觉得她还是小姑娘,需要自己的庇护。 裴绮玲却说,失败了也没有关系,总要让安迟叙自己去闯。 “是啊。”裴绮玲肯定晏辞微的话。“托举的意思是,帮助她做,她想做的事。” “她想做才是重点。她想去策划岗,就让她去。人又不傻,真受不了会来找你哭的。担心她在总部太危险,要不要考虑回s市分部?我看明琼两三年内退不下来,你现在回四九城也是白搭。” “但她说想回四九城。这样不算替她做决定吗?”晏辞微忽然明白自己这一个多月的病症。 她知道自己有错。她也知道安迟叙会因为她的错而离去。 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对待安迟叙,因此畏手畏脚,憋着自己的不开心。最终大吵一架。 裴绮玲陪她一天,也悠悠的,帮她把那么多问题都梳理出来。 混沌的思绪都变得清晰了。 像画上那一抹加深的阴影。 “那你问她咯。”裴绮玲拍拍晏辞微的头。 “她肯定知道你没法在一朝一夕里改正。至于怎么才是好,你要和她慢慢学啊。” 裴绮玲教不了晏辞微。没法告诉她该如何。 晏辞微默念着裴绮玲的话,眼前的颜色愈发通透。 原来裴绮玲今天的举动就叫托举。 …… 晏辞微慢慢的调整这副丑画,眼底清澈着,流出一个笑。 她想把这幅画完成。 不再只是因为,这是她和裴绮玲一同写生的作品。 哪怕她的画透视是错的,色彩是乱的。在任何人的角度来看都会很丑。 这也是她的画。 “姐姐!”安迟叙的声音从好远的地方响起,由远及近。 她下班,来接她的爱人了。 安迟叙跑步带风,把阴了一整天的乌云都驱散。晏辞微眼底染上夕阳的烈光。 她回过头也跑两步,张开手臂接住安迟叙。 安迟叙扑了她满怀,抬头时脸蛋被夕阳的暖光填满,亮澄澄的,橘红显得她气色超好,可爱成画。 “团团。我好想你。”晏辞微真的,想了安迟叙一天。 她把她的丑画送到安迟叙面??前。 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 “送给你。”可她本来就想把这张画送给安迟叙。 要不然,湖畔怎么会立一只灰灰的小猫? 虽然小猫很丑很丑,哪怕只是背影也变形得厉害,让人看不出是个猫。 安迟叙看见这幅画,也亮了眼睛。 “姐姐画的好!这是我?” 如果全世界都觉得晏辞微的画作丑。 唯独安迟叙,会夸她画的好看。 能一眼认出她起形失败,用色太脏,改了三五次还不像个东西的…… 晏辞微笔下的安迟叙。 “真的好?”晏辞微再看看,也莫名把自己一天的劳作看顺眼了。 “真的!我肯定画不出来。颜色好符合你的性格。”安迟叙就爱这灰蒙蒙的色调。 像鬼,像冤魂。但这就是她爱的人。 “这么黑?”晏辞微表情没控制住。 “对啊,就是这么黑。”安迟叙看她扯嘴角,笑出声。 晏辞微就是黑的。剖开都是心机,控制欲浓成墨。 晏辞微在旁边慢吞吞的接受她在安迟叙眼里性格特别黑这件事。 “两个小崽,今晚是跟我一起吃饭,还是你们单独吃?” 裴绮玲跟在晏辞微身后收东西,只是听她们两个人的对话,心的空虚就能被浅浅填满。 她这辈子很难有机会了。至少,要让她的女儿获得幸福吧。 “单独吃。” “一起吃。” 两个人同时开口。 安迟叙想裴绮玲难得来找晏辞微,应该一起。 晏辞微却有好多话想和安迟叙私下说,偷偷说。 也许讲一个小时,也许一辈子也说不完。 晏辞微看向安迟叙。余光扫过裴绮玲,裴绮玲的水眸被夕阳盛满金红,光彩是鼓励的颜色。 “那一起吃?”晏辞微定了定神。 第一次,认真的,向安迟叙询问她的想法。 “姐姐有话跟我说?”而安迟叙是谁,一眼看穿晏辞微的打算。 “我是想你和妈咪多相处一会儿。” “那一起吃,晚点再说。”晏辞微想,她也不必着急这一会儿了。 她的团团这样爱她。 原来和她一起商量,没有那么难。 她准备好学习如何正确的爱她的安迟叙了—— 作者有话说:和裴妈咪的对话更像对她们过去的总结,想点通透一点就这么写了。其实没有裴妈咪帮忙,晏辞微自己也快想出来该怎么和团团相处了。或者说,没有前面这么多事,就算裴妈咪在开篇就说这段话,晏辞微也理解不了。只能是这个时间点,在这些分分合合之后。 后面三五章就是晏辞微学习和团团相处的过程,可能会有一点偏日常,像番外。但成长、相处,就是这本文的主题,所以我还是想当正文写完,真正的番外留给婚礼养猫和if线吧 第75章 第 75 章 比囚养更难 牵着手一起回家。 晏辞微嘴角还挂了一颗红豆。安迟叙手里还捧着半个甜饼。 裴绮玲的习惯是饭后给小崽买甜点。今天给两个人买的是红豆鲜花饼。 怪甜的。晏辞微吃了一半不想吃, 安迟叙接过她那半,慢慢消灭着。 “你今天跟她说了些什么?”安迟叙勉强把甜饼吃下去,想着明天早上得跟姐姐多跑十分钟步。 “有点多。”晏辞微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她往回梳理, 发现自己也还没有完全弄明白。 “我还没想明白。”晏辞微干脆坦诚了些, 揽住安迟叙的腰,掐一把。 “我们每天晚上都可以多吃一个鲜花饼。”她的团团还是那么瘦。养起来一点肉,多动两下就没了。 “那不要。”安迟叙贴她怀里笑。“中午或者早上更好。” “你定。”晏辞微原本也不是认真的。 看她团团笑得像鲜花,忍不住把玩笑落实。 “但至少,我和她一起画了画。”晏辞微抬手, 袋子里装着今天丑丑的作品。 “以后可以摆卧室。”安迟叙也不多追问, 顺着晏辞微的话走。 “客厅吧。”这么丑这么黑一张画, 摆卧室好吓人。 晏辞微可不想半夜跟团团正亲密, 忽然睁眼看见对面一幅黑画。她得被吓一跳。 “为什么?”安迟叙想的是床头的位置, 刚好缺一幅挂画。 “那摆卧室。”今天的晏辞微有些太好说话了,甚至不敢解释原因。 安迟叙多看她一眼,把画抢了过来。 “那还是摆客厅,总不能吓着姐姐。” 晏辞微贴她背上笑。安迟叙明明看得出来, 非要问她。 她笑得花枝乱颤, 安迟叙心情却莫名沉了沉。 谁也没再提画的事。安迟叙讲着工作,一路回了家。 “团团。”回到家, 晏辞微有些忐忑, 拉安迟叙坐沙发。 安迟叙凝她一眼,看清她眼底的颜色,垂眸干脆往她怀里钻。 “有正事……”晏辞微还不知道安迟叙会不会同意呢。 裴绮玲教她要跟团团商量。 她却觉得, 安迟叙都定好要去四九城了,自己再开口,会不会和以前一样, 是想控制团团? “有正事就不可以抱抱了?”安迟叙敢肯定晏辞微的异样和裴绮玲有关。她们今天一定谈了不少事。 可又猜不出。安迟叙也有些不安,好像晏辞微在一寸一寸的远离她。 速度不快,以至于最开始叫人发现不了。 但日积月累她们能隔好长一条河,伸手都牵不到彼此,只能淌过水,弄得满身狼狈。 安迟叙一定要晏辞微抱着才好,不安的心缓缓沉入晏辞微的蜜糖海。 “那你不要生气。”晏辞微也不肯松手了,轻轻伸手圈住安迟叙。 被安迟叙拽着,变回她们最习惯的拥抱。紧密相贴。安静下来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晏辞微心跳好快。安迟叙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事,只能答应她。 “我不生气啊。姐姐,我之前也说过。你都和我商量了,有什么好气的?” 如果是通知,晏辞微根本不会开口。她会把一整件事做完,再邀请安迟叙入场。 晏辞微还不知道安迟叙怎么猜到的,就埋下头在她后颈亲亲蹭蹭。 “就是……工作的事。”亲到安迟叙都侧过头跟她嘤咛如水。晏辞微才缓缓开口。 好像只有在亲密时她才能感觉到安定,一定要甜蜜的欢喜充盈彼此,晏辞微才敢试着冒险。 多奇怪。她的姐姐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什么都要问她,忐忑得好像新生的小狗,被打了很多次一样,再做任何事,都带着停不下来的颤抖。 “还是不同意吗?”安迟叙其实没在生气了。 她甚至都不觉得绝望。她总觉得只要她们牵着手,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只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 无所谓啊。她和姐姐都才25岁。人生那么长,她可以慢慢等。 晏辞微却因为安迟叙下意识的反应颤了下,用力十指相扣,捏住她的手好像要给她上刑。 安迟叙侧头去看,眼里还带着方才被亲出来的水光。 暧昧与迷茫都写在眼里。 晏辞微看得心越跳越快,差点开不了口。 可又不想让安迟叙误会,更不想变回那个把爱人做成提线木偶的偏执傀儡师。 “不是。”晏辞微急了,声音还发哑。 怕安迟叙没听清,她终于咬痛嘴唇再度开口。“没有不同意。” 话说出来,头上多了一捧重量。 安迟叙抚过她的头顶,把热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头发。 一顺一顺的,抚摸着她。 好像她的答案不再重要,她不要这么胆小紧张压抑,才最重要。 安迟叙这样纯粹的爱着她。她却不知如何回报。 晏辞微眨眼又掉一颗眼泪。 安迟叙转过身,彻底进入晏辞微的怀抱,手指替她擦拭。轻柔的好像秋风。 “最近好多眼泪啊。”安迟叙揉开晏辞微眼角的花,捏住她的脸,想逗她笑。 晏辞微真笑开嘴,却比哭还惹人心疼。 “我,我同意你回策划岗。”晏辞微逮着她的手,最爱的最亲密的这只手。贴合在脸颊。 撒娇一般要安迟叙疼她。 安迟叙真听话,摸摸她可怜的小狗。 “也不是同意,就是。你想回的话,就去吧。就是会很累,很危险……”晏辞微没说完又把自己咬痛。 说好了要支持安迟叙的想法,怎么还想阻止她。 原来托举一个人,比囚养她更难。 心脏疼疼的发酸,晏辞微发觉自己的惰性很可怕。 “我知道。”安迟叙眉眼柔和下来。 她大概知道裴绮玲给晏辞微说了些什么了。 灰澄澄的眼眸反了一点光。 晏辞微不敢直视,怕那里藏着更多的刺痛,能把她扎穿。 她甚至不敢听安迟叙的话,说完已经耗尽全部力气,浑身肌肉和感官都封闭,她想钻回自己那片白茫茫的世界。 不被谁打扰,没有爱,当然也没有痛。 “我知道会很累,很危险。我会照顾好自己啊。”安迟叙停下了抚摸,伸手圈住晏辞微的脖颈。 她说了她们一定能做到。现在,晏辞微向她迈出好大一步。 她也要激烈的回应她。安迟叙说罢抬起晏辞微的头,一个吻轻盈的印上去。 “而且……”吻与吻的间隙,安迟叙的话语和抚摸一样有力量,安抚着失温的爱人。 “真出事了,不是还有你吗?” 晏辞微再次被安迟叙拽出孤独的自囚箱,不禁抬眸愣愣看向她。 安迟叙含着笑,眼里不再有一丝痛苦或忍耐,反射出的那一点红,是晏辞微的痣,也是动人的火。 她纯粹又灿烂,如今是秋日的高阳。 只一抹就能将晏辞微照得锃亮。 照得温热又柔软。 晏辞微扑上安迟叙。咬住她的唇。 还她一个吻,一份热。 她明白,安迟叙敢放手一搏。 因为她是她的后盾,像最后一道防线,永远护着她,给她向上的底气。 * * * 一路亲到床上。 安迟叙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开始的。 总归反应过来时,晏辞微都在她掌心开花几次了。 开完花,晏辞微哼哼唧唧的抱住安迟叙。 安迟叙也学她,猪仔叫。 连吵带拱的把她弄趴下去。 晏辞微羞恼一瞬,抬手戳软安迟叙的腰。 安迟叙跟她一起倒下,两个人面对面贴着,笑作一团。 “我之前话还没说完。”晏辞微挠过安迟叙的背。 一次开口了,第二次也就容易很多。 “嗯。我不生气,姐姐。我爱你。”爱她,所以没什么可气的。 哪怕是之前的阻止。哪怕是不管不顾的圈养。 “我想回s市。”晏辞微说完偷看了安迟叙一眼,立马补充。 “就是和你,商量。不是一定要绑你去,如果你还是想回四九城那也可以……”人心虚的时候解释特别多。 安迟叙听得出来,咬了晏辞微一下,按住她的唇。 “好啊。”安迟叙答应了。 晏辞微听见心脏落在地上。 落在安迟叙的掌心。她的坠落被安迟叙温柔的接住。 所以一点都不痛,安迟叙还会捧起那颗跳动的脏器小心翼翼的亲吻。 “本来也更喜欢s市。”安迟叙只是想到四九城才是晏辞微的家乡。 “那……我去订票。我们住一起?” “肯定啊。”安迟叙真亲吻过晏辞微的下巴,颤动的喉头。 然后是xiong脯。 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安迟叙方才还吸过。 此刻只是柔柔的吻。晏辞微红了耳根,小幅度抵着安迟叙的头。 终究没抵住,顺着安迟叙来,安迟叙相当能折腾。 又是一场闹。 晏辞微快累睡着了,眼皮一打一打,还有力气拽着安迟叙的脖颈不放手。 “姐姐。”安迟叙给她擦拭,吻过她的眼皮。 “其实三年前,你提前问我,告诉我,不要说谎……我也不会逃走。” 晏辞微似乎已经睡着了。被亲眼皮也没什么反应,只有一双手勾着爱人,要她回到自己的怀抱。 安迟叙抿出一个笑,真躺了进去。 舔着爱人的温热,甜软的香。 * * * 安迟叙已经办完离职交接,彻底离开烁点了。 她和朋友们的最后一次聚餐订在明天,晏辞微听了就要来,安迟叙想她大概会接到朋友们复数幽怨的眼神。 今天其实不需要出门上班。 安迟叙说了个谎,走的时候回头看见晏辞微在门口守望她。 怪可怜的。在c城最后的这一周,晏辞微一直这样。 演戏的办公室被发现,晏辞微也不必再离开家,每天就在家里守望。 和等主人回家的忠犬没差别。 “等你。”晏辞微好可怜。她好像没有更多事能做,人生唯一意义就是和安迟叙在一起。 为了这最终的目的她可以牺牲一切,只要安迟叙给她一个笑。 安迟叙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每一次亲密虽然很欢喜,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安宁。 是本能在提醒她。她却没找到原因。 晏辞微最近很好,真的很好。 让她做饭,做家务,帮忙。 晚上问她想做什么,想看什么。 可安迟叙到底不是那么有主见的人。这种小事她习惯让晏辞微安排。 她们便经常一起呆坐在沙发上。晏辞微等安迟叙思考,安迟叙冥思苦想实在想不出来,便吻在一起。 “周末就回s市了。”安迟叙定了定神。 只要回s市,她回到她的岗位,晏辞微回到总经理的位置。一切应该都会更好吧? 这股不安宁的感受,也该随着生活回到正轨而消散。 “嗯。”晏辞微想迈出一步,试图追上安迟叙。 安迟叙主动回来,抱住她刚刚才吻过的爱人。 安迟叙坐电梯下楼了。 余光还扫过一眼,看见晏辞微的残影。 她不知道晏辞微每天会在那里站多久,只是看两分钟就足够心疼。 晏辞微的眼神有些熟悉。 安迟叙怎么也没想出来,深吸一口气,呼出。 快了。其实今天和裴绮玲吃完饭,她就能回去陪她的姐姐了。 安迟叙加快速度赶到餐厅。 早茶餐厅已经人满为患。安迟叙有时很佩服c城人悠闲生活的态度。每一种娱乐在任何时候都能排满长队。 还好她提前预定了。这家餐厅就在她租房附近,安迟叙钻进包间,等了五分钟,裴绮玲也进来了。 “小安。”裴绮玲摸摸安迟叙的头,还给她带了个礼物。 一个做工精致的发卡。大概是听晏辞微说过自己喜欢这些饰品。 “谢谢阿姨。”安迟叙笑容腼腆,“姐姐不让我喊你妈咪,只能喊阿姨了。” “没关系。喊妈咪其实也不合适,我下个月就和明琼正式离婚了。”裴绮玲说的时候语气很平。 想象中淡淡的喜悦都不带。 安迟叙恍然。也许对裴绮玲来说,离婚也不一定值得她高兴。 她和晏明琼的感情更复杂,更久。拉扯半生再分开,是恨是爱都已经成了习惯。 习惯也是惰性。最扰人,甩不掉。 “恭喜。”安迟叙还是道上一声祝福。 “也没什么。”裴绮玲勾了两个菜。 小崽的女朋友说要请她,她作为长辈也不可能真让安迟叙请,把点菜权还给安迟叙了。 “裴阿姨,其实我很佩服你。”安迟叙是昨天临时给裴绮玲发的消息,说想和她聊聊。 也没说具体话题。但昨夜安迟叙想的是聊晏辞微那天在公园的事。 今早情绪被不安霸占,此刻也问不出来她们究竟说了什么。 只好聊裴绮玲这个人。 “不用佩服我。我并没有做好什么。”裴绮玲轻笑一声,觉着安迟叙怪好玩的。 小刺猬精挑细选的女朋友倔倔的,像条小草根。 小刺猬说她是挣扎生长的流浪猫,裴绮玲也觉得贴切。 跟自己真有点像,不知道是审美随了晏明琼,还是被自己耳濡目染。 “我要是经历你的事,可能永远达不到离婚那一步。”安迟叙差一点就要放弃,这辈子活在晏辞微的圈养之下。 真的只差一步。甚至她本心都已经死去。 是死前最后的挣扎,加上晏明琼的阻挠,才叫她成功逃脱。 逃脱后又总念着。被圈养的生活多简单,她只需要给出爱就好。 经历了三个月都能怠惰的那么心安理得,安迟叙不敢想二十多年。 裴绮玲轻轻摇着头。“那是你不知道我和她故事的全貌,会觉得我勇敢,果决。” “其实,如果我没有输给那个瞬间,我根本不会和她走到结婚这一步。哪怕有小刺猬。” 裴绮玲闪过回忆,秋日画室下等着带她回家的晏明琼依旧那么晶莹,明亮。像她每一幅画。 美好得是醒不来的梦。 家这个词于裴绮玲的意义太重,晏明琼真的给过孤儿院长大的浮萍一个家。 这事裴绮玲没给任何人说过,哪怕是晏辞微,哪怕是晏明琼。 晏明琼不知道她心动的时间太早太早,到离婚都以为她没爱过她。 今天却讲给安迟叙,大概是觉得她们真的很像。 她们是跨越时空的轮回。只是人不同,爱不同,结局也不一样。 晏辞微有裴绮玲,有不太爱她,却也没害过她,偶尔还别扭的关心着她的晏明琼。 晏明琼却真的什么都没有。 裴绮玲孤身一人,和晏明琼的孽缘是她自找的。 安迟叙好歹有过家庭,是被晏辞微亲自挑出、养大。 安迟叙把讲话的空间留给裴绮玲,看菜上了,还给裴绮玲夹呢。 裴绮玲没拒绝,回忆很远,飘渺的让她抓不住。 如今想起开口要给安迟叙讲,话卡在喉头,总让她想,那个人真的是她自己吗? 她抿一口茶,茶的苦她已经能够接受。又反应过来。 离她第一次遇见晏明琼,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 “先说说你不知道,小刺猬也不知道的。”裴绮玲回避了自己的事。 “晏家这么多代都没有发展成一个庞大的家族,是因为每一代家主的孩子都很少。最多两个,最少一个独苗。她们是靠高压教育,让唯一的继承人成为合格的模样。” “高压教育就是,除了学习不能做任何事。就是在三岁记事开始就要接受精英的指导,七点起床后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安排在日程表上。就是在该玩的日子里只能坐在书桌边直到身体变形。” “也有棍棒。晏明琼是被她母亲打到大的。” 裴绮玲看安迟叙紧张,还跟她解释了一句。 “安心,我拦过,明琼也不是那么暴力的人。小刺猬没挨打,只是要学的东西那么多,她一天到晚也被押着没有自己的时间。她初中逃出去,我也悄悄帮了忙。” 安迟叙撇着嘴回忆晏辞微和她说过的话。 难怪晏辞微不常提起过去。 可能在捡到自己之前,晏辞微的世界真的没有色彩,也没什么可以聊的话。 “只是就算不打,晏明琼也不知道怎么养女儿。同时她也不太喜欢晏辞微,因为晏辞微和我不像,像她自己。” 她们这种人一生最讨厌的人就是自己。 安迟叙想起曾经看见晏辞微一次次把拟她自己的玩偶杀死。 好像如果给晏辞微一把刀,她会毫不犹豫的捅穿她的脖颈。 “小刺猬成长过程中没有得到多少爱。她可能比你想象中更渴望,更需要你的爱。可能并不是你依赖她。”裴绮玲看向安迟叙的眼神,终于变成了长辈看晚辈。 带着多少欣慰,叫安迟叙有点羞,低下头。 “幸好她找到的人是你。你真正爱她,没有去控制她,利用她。” 裴绮玲想,无论晏辞微还是晏明琼,在感情上其实都很脆弱。 只是因为她和安迟叙都是柔弱的小草,她们做不出伤害爱人的事,更学不会利用这份依赖反向索求,控制她们的爱人。 有些人会。晏辞微这样缺爱的孩子最容易受伤受骗。 “她也很好。”安迟叙说罢,默了会儿。 “你也很好。”还挺正经的去夸裴绮玲。 “你也很好。”裴绮玲还安迟叙一句一模一样的笑。 安迟叙吃完饭没再多留,和裴绮玲道别,说以后有机会过年她们一起吃饭。 裴绮玲看她匆匆离开,愁眉笑意更深,更朦胧。 她捏着手机,那里没有一个等她接通的电话。 可她想,也许她真有一点想晏明琼。 只是不会再回到她身边爱她。 * * * 安迟叙打开家门时,晏辞微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傻傻的等着,眼神一如既往的呆滞。 看的安迟叙好心疼,赶过去抱住她,吓了她一跳。 “团团?你下班了?”晏辞微有点慌神。 她从来不让自己的惆怅被安迟叙看见。今天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要叫安迟叙担心了。 “我离职了呀。姐姐,昨天其实就办完全部手续,今天开始不需要上班了。” 安迟叙使劲揉过晏辞微的头。 想把她眼光的涣散揉碎。 “我刚刚其实是去找你妈咪了。对不起啊姐姐,跟你说了谎。”安迟叙的动作没用。她的话终于让晏辞微醒过来。 晏辞微捏了安迟叙的手腕,像一口咬。 “找她做什么……”声音也带着不快。 晏辞微委屈得耷拉眉眼,比走的时候更像可怜小狗。 淋她一身的雨是她自己的眼泪。晏辞微眨眼,眼眶就充满饱胀的盈光。 “好奇你的过去,但不想揭你伤疤。”安迟叙任她掐,轻轻拍着她的头哄她。 没放下去的心脏又提起。 她的姐姐好像有点不对。 以前也会这么撒娇,跟她掉眼泪。 最近太频繁,安迟叙却不愿多想,总以为晏辞微只是在给她展示真实的那一面。 安迟叙怕她问了,晏辞微以后连哭都不敢,发呆都不敢。 那样更不好。她们是爱人,在彼此面前就应该想做什么做什么。 “姐姐,没有我的日子是不是很孤独?” 难怪晏辞微闲下来就不知道做什么。每天好像只有等她这一件事。 晏辞微没有正常健康的童年。她的成长是被拔起来的苗,看似光鲜,内里早已枯死。 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安迟叙的手顺着晏辞微的头发,落在她背上,一下下给她顺着气。 她想带着晏辞微,她们重新把自己养一遍。 “……讨厌。”晏辞微咬住安迟叙的脖颈,没说是否。 安迟叙脖颈开了热花。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心疼你。”安迟叙慢慢把晏辞微抱紧。 晏辞微也努力着,往她怀里缩。一寸一寸的蜷起来,晏辞微好像真变回幼小的孩童,钻着母亲的怀抱,啃着她的衣服,被她抓着小手亲。 只是给她依赖的人,是她的爱人。 她没法再得到一次母爱。 而安迟叙一直都在。 晏辞微抽噎一声,想忍又不想再忍,干脆赖着安迟叙,哭声慢慢放大。 安迟叙一顺一顺的安抚着她,从头到尾。 陪着她哭。 “其实……其实都还好。”晏辞微哭久了,吸着气坐起来,也不肯让安迟叙看,贴着她的脖颈声音轻。 “很小就离开了。那段时间记忆也不深。” 但不痛为什么会逃离?晏辞微知道人不舒服就会想要离开。痛苦到极致后反而没法迈出一步。 裴绮玲有三十年的拉拉扯扯。安迟叙也有三个月的逐渐失力。 惰性依赖困扰着每一个人,而她恰好是那个在血液失尽前逃脱成功的。 所以她这么想让安迟叙好。这段时间不惜自己痛自己忍,也要让安迟叙重新成长一遍。 她只是爱安迟叙。 现在她真的想让安迟叙好。好到离开她也无所谓。 “那也心疼。要是我们再早一点相遇就好。”安迟叙亦没松手。 她拍着晏辞微的背,不时亲过晏辞微的耳。嚼着晏辞微的天竺葵香。 如果晏辞微初中就捡到她。 如果她住在晏辞微家附近,小时候晏辞微悄悄翻出墙,她们摔在一起。 安迟叙想陪晏辞微长大。 晏辞微真有些疼,紧紧抓着安迟叙的衣襟,而后是皮肉。 安迟叙受着传导来的疼,与她共振。 “……不要恨我。”晏辞微声音好低好轻。 好像不是她在说话一样,安迟叙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见。 “不会。我爱你。”她却依旧回应。哪怕只是幻觉里晏辞微的不安。 “我会反复的。不要讨厌我。”晏辞微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忍了这么久还是不能完全剔除,尝试了这么多次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好想,好想。 把安迟叙团在手里,变成真正的团团。像以前一样,圈养她,囚。禁她。 她太怕失去,太敏感太紧张。 可现在,她唯独不愿意这样做。 “没有讨厌过你,晏辞微。” “我一直爱着你。”安迟叙垂眸听着晏辞微莫名的话。 她的直觉可能没有出错,又不知问题在哪儿。 晏辞微不说话了,只吻她。 想着,如果安迟叙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也许,不一定会这么爱她—— 作者有话说:计划的内容还没写完,写到七千忽然累了,就出去吃饭了,吃完饭回来就开始写作业了,就决定发了[闭嘴] 80章及以内肯定正文完结! 裴绮玲和晏明琼大概是,孤儿院长大的裴绮玲想学美术,没钱,于是斗胆给自己找了个金主,结果招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分分合合逃不掉,就这样过了半辈子。番外有机会写,没机会算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5-79 第76章 第 76 章 第三次离别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 安迟叙眼睛不太睁得开, 脑子已经清醒,听着身旁的悉悉索索。 晏辞微不知道在做什么,抱着她只单手, 空着的手离的远。 她身体还贴着安迟叙。柔柔的, 很温暖。 安迟叙干脆装睡,只有睫毛颤了颤。 晏辞微约莫是怕吵醒她,当然也不知道她已经醒来。动作很慢。 发出的声音很细微、迟缓,每摩擦一下就会停一会儿。 好半晌,安迟叙都快再次睡着, 才感觉有什么东西接触着她的手腕。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在做什么了。没动, 呼吸都放缓。 直到晏辞微把系带缠好。两个人被绑在一起, 不仅胸贴背, 心连心, 如今手脚也并排被扣上,怎么都分不开。 晏辞微做完这一切才轻叹着躺回来,抱住安迟叙。 很快她呼吸平缓了。 安迟叙才终于睁眼,转过身。 动作不是那么容易。 晏辞微的系带没有系很紧。但结打的死, 挣不开, 也不勒人。 安迟叙小心翼翼的牵着,不想惊醒晏辞微, 终于转回她怀里, 抱住她。 抚过她的头发,顺着她的背。 闭眼时在想。这么多个夜晚,晏辞微是不是都会像这样, 花大半个小时小心翼翼给她系上绳索,又在天明时剪掉? 掌控欲并不会消失。 它只是变得越来越隐晦,越来越压抑。 安迟叙有些揪心。 她怕晏辞微憋的太久, 心理出问题。 可是怎么办呢?晏辞微都没开口提。 安迟叙最后抚摸过晏辞微的脸,想让她睡得安稳些。 等回s市,一定要问问她。 翌日睁眼,安迟叙去看手腕。 那里果然没有红系带了。也不知道晏辞微是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剪,又藏在了哪里。 只是睁眼时晏辞微还在安迟叙怀里。 安迟叙抱着她腻了会儿,从她身旁翻到她身上。 “早饭吃……吃不吃?”晏辞微勉强搂着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 看起来挺困的。 安迟叙睁圆眼,戳戳她脸又捏捏她鼻子。 直把她捏得睫毛都在颤。 “吃。”安迟叙松开手,晏辞微终于睁眼,眼里还有水雾。 安迟叙看着她多想问。她是不是每夜都熬到自己睡熟,直到系上红绳,才敢入睡? 怎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安迟叙心疼着,这样的瞬间里她总会后悔自己过去的决绝。 是不是把牵引的绳末端再交回晏辞微手里比较好? 好像那绳索连接的不是主仆控制,是晏辞微的心脏,是动脉的一部分。 安迟叙将它拿回来,供养立即停止。 晏辞微心跳骤停慢慢失去活力,最后死在苍白里。 “你做吗?”晏辞微只迷糊了一会儿就清醒过来,抱着安迟叙坐起来。 此刻瞧着没有异样了。她还能拱安迟叙的脖颈,嘴唇梳理她的头发。 “一起。”安迟叙拽晏辞微起来。 再等两天。 等回了s市……她就问。 哪怕有可能再次失去自由。 * * * 今天和安迟叙在c城的朋友聚餐。 主要是工作上的同事,一共五个人。 安迟叙订了个小包间,不打算再玩,但也请她们饭后去唱k。 安迟叙还带上了家属。 以杜知棠为首,被安迟叙骗了很久的几个人都很好奇这个家属是什么样。 安迟叙带着晏辞微提前十五分钟先到了包间。 杜知棠她们得等下班,多半一起来。 隔会儿包间门被打开,三个人涌进来。 “那俩呢?又被留下来了?”安迟叙打过招呼,挑眉。 “还能是因为啥。主管发癫呗。”杜知棠放下包,眼睛都快黏在晏辞微身上了。 “……你好。”晏辞微原本没打算和她们打招呼的。 一个城市的朋友,总会被留在那座城市里。安迟叙以后不会常回c城,逢年过节大概也是和她一起回四九城,或者她们两个人过好她们的小家。 都不需要一年。过一个月就该淡了。 只是这人看着她的眼神太热切,晏辞微忍着不快开口了,算作一种提醒。 “声音也很厉害……”杜知棠看着晏辞微就像看见自己的直属上司。 尽管觉着晏辞微漂亮又气质,各方面堪称满分,也起不了任何心思。 她挺佩服安迟叙,对着这么一张像是能天天骂她的脸还能谈下去。 “你女朋友是不是什么高管啊?”她不敢和晏辞微多对视,悄悄去拽安迟叙的袖口。 以为自己很隐蔽。 晏辞微直接把安迟叙往她那边捞了点。明晃晃的警告。 “这个啊……也算吧?”安迟叙也确实没想给这些朋友交代晏辞微的身份。 豪门大小姐,准继承人,目前自己开了公司,爬到分部总经理的位置。怎么不算是公司高管呢? “真厉害。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旁边没跟安迟叙贴很近的两个人没收到晏辞微直接的敌意,还有心情八卦。 杜知棠都不敢再靠近安迟叙,心里默念这人占有欲真强,难怪安迟叙整天说她“不在了”。 “高中同学。认识快十一个年头了。”安迟叙挑着能说的告诉她们。 隔会儿被留下的两个人终于来了,菜上齐,安迟叙也就不提晏辞微的事。 …… “真要回s市啊。不是说工作压力大?”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快结束的时候,不在同一层的饭搭子喝多了点,还想问安迟叙留c城。 “也习惯了。这几个月回c城我跟放假一样,现在要回去努力了。” 安迟叙摸摸她快忍不住的姐姐,尽可能给这只炸毛刺猬顺毛。 “留这边多好啊。你在公司呆着,我们下班时间都准时了……”饭搭子就是可惜。 除了安迟叙,她们谁还有胆量跟领导对着干?说五点下班,真就跑了。 被骂了屡教不改,反正上面也没法因此扣她工资,顶多孤立她,核心项目不带她。 但人家是来c城度假的。还有个对接公司高管的妈。女朋友还这么优秀。项目算个啥? 她们就是群牛马,以后只能回到加班加到九十点的生活了。 安迟叙就笑,没再说这件事。 再说,晏辞微要忍不住这会儿把她绑走了。 晏辞微能接受她们一起回s市,她在策划岗。 但绝对没法接受临到头,她决定留在c城。 安迟叙也没这个想法。她想和晏辞微在一起,c城还真没有日安集团的分部。 也许以后晏辞微把公司开到c城,她们还能回来度假吧。 “有空一定要常联系啊。”就像每一群即将分离的好友那样,杜知棠进了ktv还在跟安迟叙讲话。 “会的。我到s市就给你们发消息。”安迟叙看着她们进ktv玩,还真有些不舍。 这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和朋友正式分别。 以前偶尔有过朋友,没几天就被晏辞微赶走了。 没有给谁道过别,也没有听谁说过有空多联系的话。 安迟叙慢慢品着这份伤感,牵着晏辞微的手,出了ktv,往家里走。 离了人,晏辞微就黏上安迟叙的肩头,死死贴着她,好像狗皮膏药。走路的颠簸都没把她甩开一寸。 现在是安迟叙更高。晏辞微保持这个姿势也不累。 安迟叙就搂着她的腰,把她抱紧了些。她们放慢步子,听秋夜风起。 晏辞微小酌了一几杯。安迟叙喝不来酒,倒是一点没碰。 以前也没见晏辞微喝酒过,想来她今天心情不太好。 “乖姐姐。很快到家了。”安迟叙揉过晏辞微的头,真在她眼角看见一抹红。 夜路宁静,又不寂寞。不时有别的人从身边路过,还有车的轰鸣一起响。 秋叶也一片片的掉。顺着晚风微微上扬,落一片在安迟叙身上。 火红的好像一只蝴蝶,纸折的。安迟叙现在衣兜里就有一只。 她家醋坛子刚刚折给她的。看她跟人说一句话就不开心。 晏辞微睁开眼。安迟叙没能在那里看见泪水。 有车灯直愣愣照过来,抹两个人一眼,同样闪烁的光在她们目光里跳跃。 安迟叙收紧手臂。晏辞微和她贴得更近。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升高的体温。是彼此热了秋夜的凉。 晏辞微吸了下鼻子。也许有点迷糊。 安迟叙第一次知道她酒量不是特别好,才喝了几杯,还是那种只有一口的小酒杯,就有些醉了。 想来也是,谁敢灌晏辞微?她不想喝真可以不喝。 喝醉后的晏辞微不犯事,不闹腾。特别安静,好像端坐的小猫。可也粘人,非要贴着她。 好端端的路都被走窄了。安迟叙也不嫌弃,抱得紧,轻轻哄。 路灯时近时远。影子一瞬长,一瞬更远。被寥寥抛出去,又在下一盏收回来。 安迟叙的心也慢慢静了。回家这一路她什么都没想。 晏辞微在她怀里腻着,大概,她也什么都不用想。 进单元楼之前,晏辞微终于开了口。 她喝醉后声音带了点飘。抓着安迟叙的肩膀啃她一样,头一点一点的。 “我不喜欢你交朋友。” 单元门关上。她们到家了。 * * * 晏辞微坐在沙发上醒酒。安迟叙忙里忙外,给她煮着醒酒汤。 晏辞微说不用,坐会儿就好。她没喝多少。 安迟叙亲过她脸庞,好像刚刚那句话没有发生一样,依旧进了厨房。 晏辞微盯着地板,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安迟叙这么喜欢看着脚。 可能是本能反应,但晏辞微只觉得一直低着头好晕。 再晕她也没力气抬起来。晏辞微踢掉鞋子缩成很小一团,抱住膝盖,把自己变成真的小刺猬。 尖刺戳着墙,肚皮朝着安迟叙。她是刺猬也不会把刺亮给她爱的人。 安迟叙煮完汤出来,擦着手,就看见她的小可怜变成很小一团,神情比秋夜还寂寞。 其实已经入冬了。只是c城的冬天来得缓。安迟叙看满街黄叶依旧把冬当作了秋。 安迟叙急忙赶过去,安慰她心事重重的姐姐。 “团团……”晏辞微伸出手。 原本也许只是想和她牵上。 碰到她的肌肤就忍不住,抱紧她的脖颈,再慢慢把自己送进她怀里。 “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安迟叙想起回家前听见的那一句。 晏辞微想摇头,脸颊被安迟叙咬了一口。 她不摇头却也不说话了。闷在安迟叙怀里。 好像只要抱的足够久,她就能从安迟叙这儿汲取到失落已久的养分。 安迟叙带走了她的动脉。她心脏空落落的急着寻找。 只有贴着安迟叙,心连心,她才能有一时的抚慰。 “那我有话想跟你说。”安迟叙等不到回s市了。 她知道晏辞微如今的眼神像谁。 被圈养的她自己。 明明她不曾控制晏辞微。 是晏辞微自己给自己设限太多,被分离弄出后遗症,不知所措了。 “不要。”晏辞微不想开口。 喝醉了也依旧不敢说。 最大胆的话她已经说完了,安迟叙没有斥责她也没有远离她,这是她能想象的最好结局。 她真实的想法比那黑暗一百倍,可能真的像安迟叙看出来的那样,黑到发毒。 晏辞微不敢想安迟叙能接受这样龌龊的她。 “要说的。姐姐。好不容易我走出来,我不想你一直陷在里面。我想我们好好的,一起度过一辈子,但不是你委屈或者我忍耐。”可安迟叙是谁啊。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晏辞微的想法。 晏辞微努力埋藏的阴暗面。 安迟叙早就找出来了。 晏辞微对上安迟叙的眼。 安迟叙的眼圆又大,像杏仁像梨花,明媚清澈。 这双眼是她教出来的,即便着色清灰,专注时也深邃若黑。 “你要我说的。”晏辞微咬着嘴唇不快。 她真怕啊,于是耍无赖偏要安迟叙容忍她。 “是,我要你说的。说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吧。”安迟叙抚着她的背,揽她入怀看着她发红的眼角。 原本以为是醉的。 “你不许生气。不许讨厌我。不许不要我。”一连三个不许,像胡搅蛮缠。 安迟叙以为只有被娇惯大的大小姐才有这种脾气,没想到是个大小姐都这样。 她们说一不二,要星星就有人去摘。她们的世界必然唯我独尊,不准有任何超出掌控的人事物,蛮横里带着别样的好。 她家姐姐竟然也这样。安迟叙尝着新鲜。 每一天都能看见不一样的晏辞微,每一个她都喜欢。 以前晏辞微一定是憋着忍着给她演戏看。那可不好。 “我不生气。不讨厌你。我爱你,怎么会不要你?”安迟叙向来耐心,对晏辞微更甚,陪着她闹。 晏辞微哽咽一声,又挤出眼泪。 “我不喜欢你交朋友。”她复述了刚刚回家时说过的话。 她把红蝴蝶从安迟叙衣兜里抽了出来,拆开又折好。好像这蝴蝶是心脏的寄托。 “杜知棠也不喜欢。何语檐、沈既白也不喜欢。秦好也不喜欢。文从心也不喜欢。”晏辞微一个一个点着。 前面安迟叙还认识。 往后走安迟叙都不知道她们是谁。模模糊糊在记忆深处翻出来对应,竟是她高中到大学短暂的朋友。 每一个,晏辞微都还记得。名字、家庭、做过什么,为什么和安迟叙合得来…… 这些人总会在午夜爬上她的梦境,化作黑深深的泥,淹没她。 不断的告诉她,她是一个多么坏的爱人。 为了自己的不快,把一个又一个人从安迟叙身边赶走。直到安迟叙也变得孤身一人,只有她可以依赖。 她造就了安迟叙的惰性。 那竟是她不敢说出口的幸福。 “全都不喜欢。所以……所以她们要从你的世界消失才好。” 晏辞微终于说出来,一口气沉得好像吐出卡了十年的淤血。 晏辞微说完又把自己缩起来,一片一片的掉着泪。红蝴蝶落在沙发上,淋淋像血。 安迟叙真的没有走,手掌盖着她的背多温暖。 “可是……你还是会不断的有朋友。”晏辞微哭了很久。 久到安迟叙都不确定是不是该放她这么一直哭,想低头去把她吻出来,她才终于开口。 “你是那个柔软又包容,有能力,还有自己坚定意志的猫。只要出现在人群里就会有人被你吸引。我拦不住……也不能拦。”晏辞微只知道不能。 只知道这样对安迟叙不好。 所以一直忍耐着。对安迟叙放手于她而言真的是忍耐。 晏辞微要忍坏了。发条卡着转不动。 安迟叙再不来,她很快就能死在安迟叙怀里,带着笑。 那是完美的解脱。晏辞微想着,期待着。所以不开口。 “先把汤喝了。要凉了。”看晏辞微哭声小了,安迟叙只是端着汤给她,一勺一勺的喂。 好像刚刚没有听见晏辞微泼向她的黑泥。 淤泥是有毒的。在晏辞微体内埋了十年,本该把安迟叙也灼伤。 晏辞微喝汤喝的慢,等待着安迟叙宣判。 她想承诺也有可能被背叛。安迟叙说爱她也曾离开。 汤还是见底了。其实晏辞微已经醒酒,她说了她不需要这个汤。 “我也不喜欢你有朋友。”安迟叙放下碗,说出这番话时笑了。 她捡起那只蝴蝶,重新揣回衣兜。 这是晏辞微给她的礼物。怎么能随意收走。 哪怕,是晏辞微的心脏。 安迟叙一直没有注意到,她有多讨厌晏辞微的朋友们。 尤其是那个家里开银行的,和晏辞微很小就认识的顾知荀。 或者说忮忌。安迟叙想变成她们,替代她们。 从小和晏辞微一起长大。霸占晏辞微的每一个角落,让她没有看向别人的可能。 晏辞微没料到安迟叙会这么说。一双眼都呆了。 这不符合她想象中的任何一条。 她以为安迟叙会说她恶心,骂她。最多无视这个话题。 “我不喜欢那个银行给我办卡的。不喜欢那个跟你一起做项目的。不喜欢学生会一直来找你的。不喜欢拿着广播喊你去开会的。”晏辞微的朋友可比她的多多了。 安迟叙慢慢清点着,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多人。 她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所有朋友在她眼里都是同一个符号。 霸占晏辞微。有可能抢走她的符号。 安迟叙知道她只是来得早。只是和晏辞微走得近。只是温顺听话好养活。 她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在听见晏辞微说她一无所有时,安迟叙隐晦的高兴着。 她们是一样的。 那时安迟叙慰藉自己,也想拯救晏辞微。 这样她才有资格和晏辞微站在一起。她是有用的,不会被晏辞微抛弃。 “我都不记得……”晏辞微听着安迟叙清点,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还有过这么多“朋友”。 学生时代过去太久了。那些朋友只是阶段性的。 晏辞微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她们深交,一毕业就断联了。 “是啊。”安迟叙掌着晏辞微的背脊真笑了,慢慢温暖她。 “你不记得。我也会忘记她们。她们只是朋友而已。” 对有些人来说友谊是生命之重。对安迟叙来说,她唯一的朋友成了她的爱人。 在她的世界,友谊不如晏辞微重要。什么都不如晏辞微重要。 安迟叙和晏辞微头贴在一起。挤挤得不嫌难受。 安迟叙悄悄伸出舌头去舔晏辞微的眼角。 晏辞微被她刺激的差点弹起来。 “可你还是会和她们一起玩。”晏辞微心情轻松了好多。更多的话也敢说了。 “只是一起玩而已。因为那段时间你不在嘛。你不也会和她们一起玩?” “只是一起玩而已。”晏辞微学她,有点明白了。 偶尔她们也会和彼此之外的人一起玩。是打发时间,或者等待。 可她们依旧是彼此的爱人。没有谁能超过这份关系。 “姐姐好些了吗?”安迟叙看她脸色红润了些,有点不想今夜就提。 晏辞微转过脸闷她耳根,慢慢开口。“不是还有话想说?” “那,我说了。你可以生气,可以咬我,可以哭。不许不要我。”安迟叙学晏辞微。 但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 安迟叙希望她飞向高空时,晏辞微跟在她身边。有时在前,有时可能落后。 但不要呆在地上仰望她。 没有谁是放风筝的人,不要被那根无形的线束缚。 她们是一对小鸟,应该一同向天飞翔。 晏辞微已经咬住安迟叙的脸了。 安迟叙捧着她的头慢慢开口。 “姐姐是不是,不太有安全感?最近新的相处模式让你很苦恼,对吗?”她刚说完,脸上的咬痛就扩大了。 晏辞微松口改为咬肩膀。多用力的,像之前咬出伤那样狠。 安迟叙笑容苦了,坚持说完。 “是不是一直在忍耐,让着我。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 晏辞微松口,滚烫的泪洒在刚咬出来的红痕上。 “我……是不知道。”她开口又觉得酒还没醒。这一件比刚刚那件更黑更有毒。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太害怕了。我怕我做不好你就要走。我怕我多做一点你就会生气。我怕我少做你就会受伤,我怕我这么想都是错。” 晕晕的,不知怎么就全部说出来了。 晏辞微后悔的抓着安迟叙的衣袖。好像她是在怪罪安迟叙一样。 她只是……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回来。我想变回之前那样。我想继续牵着你,抓着你的手教你,带着你做任何事。” “我想变回你的妈咪。这样我最安全。因为你没有别人,就永远不会离开我。其实团团……我更怕你走。有那么多人都比我好。她们不会掌控你,不会恨你咬你伤害你。她们可以给你更健康的关系,带你体验更好的感情。” 晏辞微甚至宁愿她不懂。 她宁愿像晏明琼那样犯一辈子的错。至少她可以安全的享受那三十年。 可她已经睁开眼。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真正绑住她可怜的小猫,最后闹得一纸离婚书。裴绮玲的离开相当决绝没有回转。 错位的认知和行动让她痛苦到不知所措。 她只敢在入睡前,不安的熬到安迟叙睡沉后,悄悄拿出一卷红绳,牵上她们的手腕,锁住。 好像这样安迟叙就不会跑。 “可她们也不是你啊。”安迟叙心一跳一惊。 她终于知道晏辞微的痛苦,可更无能为力。 只能笨拙的贴过去擦晏辞微的泪,让她咬。想这样安慰她。 晏辞微摇头,看安迟叙执拗,就吻过她伸过来的手腕。那里隐隐的藏着红绳的印记。 “……姐姐。我爱你。” “我知道你也爱我。很爱,很爱。可是姐姐。”安迟叙捧住晏辞微的脸,一定要和她对视。 “你好像不爱你自己。” 安迟叙对上那双愣愣的眼,愈发确信这一点。 她想起晏辞微扎的娃娃。她想起裴绮玲暗示里的话。 缺爱的孩子不会把爱优先流向自己。 她渴望毒药一般渴望着别人能拯救她,于是表演出痛苦的伤口,博一场同情。 “我很讨厌。”晏辞微被捧着不得不和安迟叙对视,被挤着脸蛋又不得不开口。 “我很可恶的。我心理变态,我想做的,做过的事都很肮脏,很恶心。我没有什么值得爱的。” 晏辞微想起自己就想起那一百多只被她杀死的布娃娃。 她亲手解剖了自己一百多次。现在安迟叙要她爱自己。不可笑吗? 爱应该给更好的人,她心中最好的人就是安迟叙。 “可是我爱你。我觉得你很好。你温柔体贴,真诚果敢,包容又独立。工作上能力更强,轻而易举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面。你很会规划,有头脑。能在母亲的监视下掌握自己的势力,能用计谋把讨厌的人都送走。” “爱情上你也做的很好了,你陪伴得太好太好了,从来不让我有可能被抛弃的不安。你给我一个家,一直顾及着,从来不会在外面久留,忘了还有我在。你给的爱这么深,让我都能慢慢找到安心感。你很好,姐姐。真的。” 要安迟叙说晏辞微的优点,她觉得她真能一百条,从早念到晚。 以前她们爱彼此远胜爱自己。安迟叙觉得她好笨好差劲甚至好丑好弱小。怎么配得上晏辞微。 现在她想,她也是一个坚定柔和的好伴侣。她就是应该站在晏辞微身边。 晏辞微被夸的眼神充盈惶恐。 不爱自己的人才没法被夸奖,听见褒扬就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差。 “我不行的。你说的这些好,都是因为你爱我。”晏辞微抓了下安迟叙的手臂又松开。她怕安迟叙疼。 “那,姐姐。你要是都不爱你自己。你要如何恰当的爱我呢?”安迟叙都不怕痛,还抱着她呢,随便她怎么抓掐。 晏辞微被问了懵,哑口无言。 她竟真的说不出来。一个自身没有爱的人要如何给出好的爱。 她以前给安迟叙的爱太坏,她自己最清楚所以这段时间这么痛苦。 “可是,可是我要怎么爱自己?我这个人就是不好,就是阴暗。我甚至想要怪罪你,这接近两个月……最近两周。我,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改。我把选择权都给你了。我竭尽全力的想对你好。” 晏辞微开始不顾一切的证明。假借酒的昏沉,情绪的激动。 “可是我还是,失败了。被你抓在这里说。你可能想说很久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居然一直在想这种事……” 安迟叙知道她不过是自我厌弃。 听的怪心酸的。她该早一点发现晏辞微的异样。 可该怎么改呢? 安迟叙是在独立生活的过程中慢慢自洽。 感受到她也是有能力的成年人以后,才惊觉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也值得被她自己所爱。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努力,也知道你想退回去。我都看得出来,姐姐。看出来也觉得你很好。你一直很爱我。” 难道要分开? 闪出这一个想法时,安迟叙竟不觉得很痛。 她好像很早以前就做好了准备。 分开不是分手,更不是永别。 而这一次,她只是想让她的爱人更好。 “可是我好痛苦啊。团团,小猫……我,我好难受。我每一天都好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怕……” 晏辞微沙哑出了眼泪,话断在一半。 安迟叙知道,她也想明白该怎么做了。 “那就分开。”这次,是安迟叙先开口。 也是安迟叙先放手。 “不要!”晏辞微扭住安迟叙的手臂狠狠咬下去。眼泪顺着淌过安迟叙的手臂。 “不要,不要分开。团团,我会改的……我会改好的。只是痛苦一点。我会做到的。你不要抛弃我。” 咬脱之前松口,一喘一喘的哀求,比哭声更苦。 “不是分手。不是抛弃你。”安迟叙怕晏辞微不听,想吻又始终凑不到。 晏辞微在躲她的亲密。她只能同样,咬住晏辞微的脸。 她的咬多轻,柔和的像小猫蹭头。 晏辞微泪停在一半,刮在脸颊,仰起头时被安迟叙吻走。 “不是分手。只是……分开。分开才能更好的成长。分开才能自洽,学会好好爱自己,爱我。” “你放手过,给了我三个月的成长空间,让我成为现在的我。我也该……放手。让你完成你的蜕变。” 安迟叙轻哄着晏辞微。声音越来越像一整个秋,柔和疏冷,有情似无情。 她像裴绮玲,所以也是自然本身,如同给晏辞微讲述一份规律。 叫晏辞微渐渐安宁下来。 好像她们就是应该分开,各自生活直到学会如何爱自己,才能再携手爱彼此。 这是自然规律。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正常现象。 她们会没事的,安迟叙不是要和她分手。 “多久?”多久了。晏辞微才聚焦失神的瞳孔,含着苦泪望向晏辞微。 “可能一两个月,可能半年。你会有一天觉得,我可以回来了。”安迟叙抱紧晏辞微。她衣服已经被扯开了。 晏辞微像很久以前一样粗暴、蛮横。说一不二。 却不再那么坚硬。 刺猬柔软的肚皮早已向她的伴侣敞开。 安迟叙被牵引着伸手,满心柔软。 晏辞微伏低,只求安迟叙给她一吻。 给她一个承诺。 …… 时节早就入冬了。 晏辞微提早了两天,赶清晨的航班回s市。 她给安迟叙定的机票没有退。 安迟叙说可以留下。说的时候抱着她,她闷着无声掉眼泪。 此刻是去机场。 两个人没打车,就坐地铁。 天已白,路灯将歇。街上无人,满是薄雾。 白茫茫的冷,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走很容易迷失。 晏辞微走在前,安迟叙落在后。 牵着她的红围巾。 她们之间只有一条丝线的联系。 曾经动脉大小的牵引绳渺茫到快要断裂。 她们仰着脑袋,低着头。手却握得很紧。 谁也没有出声。走在路上只听见簌簌的脚步。 她们好像两匹野兽。误闯入城市的街道,你追我赶后离去,只留几根皮毛。 血肉是话语,皮毛是呼吸。 晏辞微走得再缓再迟,也只能听见安迟叙的呼吸声。 晏辞微把心脏留在安迟叙衣兜,所以不需要安迟叙还她一分血肉。 安迟叙给她收拾了行李。前一夜她被安迟叙弄得起不来身,只能趴在床上看。 安迟叙没怎么做过这种事,动作相当笨拙,起初衣服都不知道该怎么折。 可最后她还是收得很完美。 现在晏辞微正拖着那只行李箱。 ——她用来送别安迟叙的行李箱。 也许安迟叙也在里面留了些心机。 晏辞微这段时间没看见她的布娃娃。 也许那不是心机。只是她们无处安放的想念。 她们走了很久,很远。坐着地铁,两个人肩并肩,看着行李箱在车厢左右摆。 哈出的气也形成雾色的云。最初的一口早已飞上天。 到机场了。 晏辞微拖动行李箱向前埋了一步。 c城的冬天不常下雪。她背对着安迟叙却想起三年前的冬天。 那时有雨有雪。交加中她摔在地上多狼狈,一步一折只求安迟叙一次回头。她躲在阴影里的逃犯不肯多给她一眼。 如今冬日的风依旧盛大。冷到要将所有温度都吞没。 而安迟叙就在身后。晏辞微只要想,回头就能抱住她。 “团团。”晏辞微没再留恋。 她想风说的已经足够多。她们彼此循环的雾也足够浓。 三年前的分离宛如死别,两个人都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爱化作恨流成脓。 这次的分开却是为了她们更好的未来。 “等我。”晏辞微拉着行李箱,朝安检走去。 安迟叙在界限之外望着她。 保持一个温和的笑,像有死有生的秋。 目送晏辞微离去,直到她变成很小很小的一个点。 她扣好大衣,伸手握住那只皱皱的红蝴蝶。 迟迟的听见了晏辞微的话。 晏辞微温柔,爱她至极,怎么舍得让她久等。 一定会很快的—— 作者有话说:我说这章只写四千,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了[害怕]看来还是有可能写到43w嘛 第77章 第 77 章 她是她的桃花源 这是晏辞微普通的一天。 没有安迟叙在。晏辞微全身心投入进工作里。 手机里的监控软件早已删除。 这次分开, 她们说好要变得更好。她不能再听从惰性,依赖有毒的自己。 晏辞微进公司时已经吃完了早饭,手里捧着刚泡好的茶, 开了窗在正式工作前先通了电话。 她自己的公司是做影视平台的。同时也有短视频、电商功能。 短视频部分发展的如火如荼, 平台自己给了二创最大的权限,以此吸引了许多用户入驻,甚至推出了二创约稿交易栏目。 电商部分还在发展。晏辞微近期在忙着发展这一块。 预计明年年底,晏辞微自己开创的公司就要和日安集团合并完成。 部分合并项目会在马上翻过年的二月,也就是春节之后开始推进。 她到底是要回到晏家的。做出这个公司, 只是为了在董事长交接时获得更多股东的支持。 晏昭吟大概还不知道, 她想抢的《暴风营地》本来就是晏辞微自己公司推出的。 等宣布的那天…… 晏辞微挂断电话, 悄悄笑弯眉眼。 她想晏昭吟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又想起安迟叙的话。 她这样阴险狡诈, 也能是一个很好的人吗? 可不这么做, 晏明琼会看不起她。晏昭吟会抢走她仅剩的底气。 晏辞微淡了笑,坐回办公位上,打开电脑,先把当天的程序运行起来。 又打开会议软件。 早上要先就北美地区的发展、推广展开一次讨论。 这件事主要交给了分部, 也是晏辞微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的, 最重要的一个项目。 今天商量的点很小。晏辞微在心里定了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 但开口她就知道计划失败了。两个总监就发展方向、目标用户问题吵了起来。 一个想要瞄准海外华人。说群体足够庞大, 付费意愿高, 平均学历、消费水平都高于当地居民。 一个说既然要做出海业务,就不能只盯着自己人,还得把产品卖给当地人。 两个人各执一词。晏辞微听的头痛, 干脆开了自动记录,在旁边批阅起堆积很久,不太重要的文件。 一个小时之后, 晏辞微开了麦。两个总监终于熄火,看表情依旧没能把对方说服。 晏辞微拍板了。更认可后者的观点。风险大,但收益高。 前者几乎没有风险,几乎不需要花多少力气,要推进也可以等海外入驻完毕。 晏辞微风格大抵如此。较为激进,喜欢拼一把,但也会给自己留后路。 离中午的饭局还有一个多小时。 晏辞微整理好会议,收到会议报告归档,然后通知分部高层,召开季度会议。 只给了她们一个小时时间,让她们尽快汇报上个季度的情况,以及寒假档期的安排、部署情况。 晏辞微从来不需要秘书或者助理。她一个人都能把所有事都做好。 有的总监身后还站了俩助理呢,晏辞微余光看向她们,就好像看见了一年前的小团团。 那时安迟叙也是这样跟在唐殊身后,被使唤来去,每天做最没有意义的工作,帮这个无能的上司擦屁股。一天时间都在杂务里耽搁了。难怪两年还没晋升,这样的工作环境能有什么产出。 晏辞微敲了敲桌板。 “去搬凳子。会议室这么大,难道坐不下吗?”有的人官威都耍到她面前了。 晏辞微看着乏味。她说了多少次,这群人依旧记不住。 “下次再这样,这会就不用开了。你们就坐这儿搬椅子。搬好了,再叠回去。” 总得给这几个喜欢彰显权势的人一个教训。 晏辞微说话没用多少力气。教训人也懒散的撑着脸。手上还在批员工的加班费申请。 但那几个被戳破心思的高层脸色都不大好看,想瞪身后的助理又不敢,只能叫她们赶紧坐下。 几个人抬眸又对上晏辞微那双过黑的眼眸。好像被她吸入深渊,险些一个趔趄原地摔倒。 “策划部先讲。”晏辞微的凝视转瞬就移走。她给警告也只需要一秒,足够起效果了。 晏辞微安排时间精准到秒。果然在秒针走到六十分钟时,掐断了会议。 也刚好把各个部门的情况听完。 没多留人,放她们去吃午饭。 晏辞微自己给自己留了二十分钟梳理归纳,把高危项目挑出来,启程去和自家公司股东吃饭,车上给各部门领导发邮件提醒。 午饭进行了两个小时。边吃边协商该如何与日安集团更好的合并。 有两个股东不大高兴。当初投资时是看在晏辞微个体户好拿捏的份上投的。 如今公司被归入晏家,谁知道她们能得的分红还能不能有那么多。 她们也知道她们在晏辞微个人面前算个大腕,在日安集团面前连名号都排不上。 晏辞微心里想着刚好把两个人换掉。面上还得跟她们推杯换盏,假笑逢迎,看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这俩人想吞下多大的蛋糕。 两个小时下来晏辞微几乎没吃多少东西,回公司路上她抓紧时间小憩。一声叹息都盖不住疲惫。 下午好歹有半个小时的空当。晏辞微把午饭补了,赶去出外勤,和文娱部门的老熟人联系。 有一批新的作品要送审,晏辞微要提前打点关系。 这个还算融洽。她们合作次数很多,日安集团一直是信用企业。 不过还是聊了挺久,主要打探想法,未来推广趋势,晏辞微还给前辈送了茶。 回程已是四点。晏辞微在车上接到艺人部门的高层电话,急匆匆的,说热搜爆了。 晏辞微一边挂着电话一边拿平板打开热搜。 先进的自家平台,知名影后被曝未婚有子,疑似插足别人婚姻的词条稳居第一,热度还在攀升。 不必再去微博之类的地方看,晏辞微想了想,跟自己公司宣传部的人说把握好这次热度,同时交代待会儿会进行的举措。 再浏览了一遍详情,晏辞微也算有了数。 一个电话从本部派了一个团队跟进这件事,要在今天之内把热搜解决,放出辟谣通稿,同时把对家的消息挂出去。 晏辞微想自己这手段也挺脏的。两头通吃,自家艺人都逃不过被她压榨热度提升平台知名度的命运。 给她点补偿吧。晏辞微把一个正准备开始筹备剧组的国际大导演的联系方式发给了那个影后的经纪团队。 晚上还要听项目汇报。晚饭也随便吃了两口。晏辞微在这时接到了晏明琼的电话。 罕见的是,晏明琼打来的是视频电话。晏辞微没注意按了接通,晏明琼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裴绮玲最近一直不回晏家。晏明琼无人相伴,看起来比年中送晏昭吟来的那回还苍老些。 “有事?”晏辞微看见晏明琼的白发,有些恍惚。 印象里的母亲总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有白发也会去染黑。 晏辞微总记得她一天精力用不完一样,能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带着日安集团发展出新高度,深受老股东们的信任。 其实母亲也是人。晏辞微想着晏明琼此刻无暇顾及的白发,眼底压不住的疲惫,眼白猩红的血丝。 她以前总没注意到。盲目崇拜,又盲目怨恨。 长到这个年纪,终于可以更客观的看待晏明琼这个人。 只是,也不太想和她走得太近。 没必要,多肉麻啊。 想想晏辞微就起鸡皮疙瘩。她可受不了晏明琼对她像裴绮玲一样,又是喊她小刺猬又是抱抱摸摸的。 “总部有两个新项目。给你?”晏明琼要先谈事业才会说话一样。 她明显卡顿了几秒才认输。晏辞微猜她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个。 “我好像已经抢了一个了。”晏辞微撑着脸,想着是晏明琼的电话,她不必装的无懈可击,怡然自得。 就随手拿起红卡纸。 安迟叙离开后,红卡纸总在最显眼的地方。触手可及。 晏辞微每天都折不止一只,新的蝴蝶装进新的瓶子,只是她不必再给安迟叙写思念的留言。 “那另一个你抽空来四九城交接一下。” 晏明琼想见她了。 晏辞微得到这个结论,低着眉眼忍不住笑。 她好像比想象中更了解晏明琼,随便看一眼就能把这位商业上毫无破绽,微表情都能控制精确不漏真实想法的人看穿。 “为什么?我在这边一样可以。而且,要给我,应该派人来s市吧?”晏辞微才不回去呢。 在等两天她的团团就要来s市了。哪怕不能天天在一起,她也想离她近一点。 晏明琼无话可说,沉默看着晏辞微折蝴蝶。 一眨眼好像看见了裴绮玲。 折纸是裴绮玲闲暇时最爱的手工,简单快捷。 年轻时晏明琼也收集了好多折纸作品。只是裴绮玲的更绚丽,更复杂。远不是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小蝴蝶。 她都不知道晏辞微还会这些。 “……你不回来看看猫?你那猫还在我家呢。” 晏明琼不说。晏辞微都把橘子忘了。 她不想让安迟叙分散注意力,就告诉了裴绮玲,她侄女在大学里养猫的事。 说是侄女,其实裴昱希和裴落尘是晏明琼帮裴绮玲找回来的亲人。 裴绮玲是有姐妹的,两个人算是双胞胎,只是生下来之后被不同的福利院收养。 当时晏明琼怕一个晏辞微拉不住她,就费尽心思,真给她找回来两个亲人。 找到这俩崽子时,裴绮玲已经为了晏辞微留在晏明琼身边。 这俩姐妹也没了亲长,裴绮玲动了恻隐之心,这些年一直在照顾她们。 裴绮玲说大学宿舍不方便养猫,裴昱希还没法对小生命负责,橘子就这样留在了晏明琼家。 “又不是我的猫。你怎么不联系我妈咪?”晏明琼和裴绮玲的侄女们不亲。大概也是想从这边联系到裴绮玲。 晏明琼不说话了。 晏辞微折好一只红蝴蝶,捧在掌心端详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折好,拆了重新来。 十多分钟就这样过去。 “你女朋友呢?今年春节要回家吗?”晏明琼憋不住,终于开了口。 “那也不跟你团圆啊。我家团团有妈咪,我也有。你找晏昭吟去呗。” 晏辞微刺了晏明琼两句,可算舒坦,把新折的红蝴蝶也看顺眼了。 晏明琼闭着眼,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可我想和你们吃团年饭。”往年哪怕晏辞微不在,裴绮玲也在家。一顿团年饭两个人吃,冷清,但不算寂寞。 想来裴绮玲会去找她侄女,晏辞微和女儿感情正好。晏昭吟跟晏子卿要和自己的朋友们吃饭。今年晏明琼真就独守空房,只有一只橘子。 晏明琼还是把橘子喊了过来,抱在镜头前。 晏辞微眼疾手快,截了图。 “可我不想。”截图完,晏辞微弯了那对和晏明琼一模一样的眉眼。 晏明琼看见她,好像看见了年轻的自己。 听见她,却是听见了裴绮玲。 “……你和玲玲很像。”晏明琼无力执拗,松开手,橘子逃出她的怀抱。 这猫也不愿意和她一起。 行吧,全世界都嫌弃她。 “那还挺荣幸的。妈咪人很好。”晏辞微已经拿上文件开始翻阅了。“没有别的事,就先挂了。我还忙。” 不等晏明琼挽留,晏辞微挂断了电话。 这次和晏明琼说话,竟没吵架,也没崩了情绪。 晏辞微签着字划着有问题的地方,心情愈发轻松。 好像一块遮住天幕的厚布移开。 她才察觉她以前承了多大的压力。 * * * 梳理完今天的事,看过明天的计划。晏辞微发了几封邮件,终于下了班。 打开手机就看见一个好友申请。 像卡准了她的时间一样。 晏辞微步子都停了,赶紧点开。 是安迟叙的好友申请。 她们暑期分手之后一直没再加回来。c城那段时间吃住都在一起,也不需要这个好友。 晏辞微一看才发现,安迟叙中午就给她发了好友申请,只是她一直在忙,竟没有注意到,这会儿是第二条。 团团不会怪罪她吧? 晏辞微急忙通过,手指都打结了,好不容易打出两个字,安迟叙的消息已经来了。 【姐姐,下班了?】安迟叙当然知道她在忙。好歹也监视过她一段时间的生活。 【团团。】晏辞微这才把自己打了好几次的昵称发出去。 【好想你。】心情轻松,就毫无顾忌的表达起思念。 安迟叙给她发了小猫蹭蹭的表情包。 多可爱,那猫儿毛茸茸的软,好像她家团团。 安迟叙也会这么蹭着她,还会抱着她使劲亲,更会…… 晏辞微没注意到自己眉眼多柔和,眼里的蜜意浓到路过的人都得多看一眼,怕被齁闷死。 安迟叙没有说她也是。 只是发来一张照片。 晏辞微点开,是c城的夜空。月亮高悬着,渺小一个白点。 安迟叙的手机不太能拍夜空,拍出来的月牙也朦朦胧胧。更看不见几颗星子。 她却固执的发了好几张。从远到近。周围有梧桐和枯树,一条浑浊的河两岸立着稀稀拉拉的暗灯。 晏辞微不太认得出来她在哪儿。 却,抬头。 仰望着s市的夜空。 今夜s市多云。她没能看见那只白白的点。只能借被照透的灰云,依稀窥见同样的月。 她们共处同一片天空。虽气候不同,但星月一致。 透过月光,好像能看见安迟叙的眼。也是这般浅淡的灰,清澈如潭水。 好想她啊。晏辞微望了许久,直到快把月影变成安迟叙的模样,才堪堪低头。 手机上就跳出了新消息。 【我在和小区认识的朋友吃饭。她们带我去了清吧,临河,风景不是很好,但晚风很舒服。】安迟叙说了她现在正在做的事。 晏辞微边走边看,好像也能看见她的爱人和认识几个月的好友相谈甚欢。 可能聊事业,可能聊猫咪,可能聊爱情,聊她这个人。 一恍惚晏辞微都能嗅到安迟叙身上独特的天竺葵香。 和她的不一样。她们用同一瓶香也能挥发出两种风味。 安迟叙的更柔和甜美,天竺葵的苦几乎被她这个人压住。不凑近只能闻见些许花蜜的甜。 那些话题晏辞微加入不了。 可安迟叙现在正在一点点的讲给她听。 好像她们正在一起。好像安迟叙吃完饭就会回到她们共同的家。独自片刻的乐趣过后,是她们二人的生活。 【我今天忙了一天,都没注意到你的好友申请。】听完了安迟叙的话,晏辞微也开始说。 其实很久以前她最擅长做这种事。把团团囚在她身边,只有她。她能出去和各种人周旋,打猎一般哺育她的小猫。 晏辞微讲了一句就觉得熟悉。 再讲第二句,又觉得陌生。 以前安迟叙只会在她怀里。只会听着。一切都和她毫不相干。 现在安迟叙远在屏幕那一头,却和她做着差不多的事。 【我知道你在忙呀。我们大总经理肯定很忙咯。这么忙还能有空跟我发消息,姐姐的时间规划很好嘛。】安迟叙不想打字,就发了语音。 晏辞微点开听着她软软的尾音,眼里的笑意愈浓。 从此思念不再苦涩。像天竺葵的冷香,甜苦的风味里,甜蜜才是主调。 她在想安迟叙。 安迟叙也在想她。 不会生气,不会走。还会夸她呢。 “哪儿那么好。就会夸我。”晏辞微也按下语音。 “你太缺夸了,我就得多夸夸你。”一人一句的,好像她们正手牵手的一起聊天。 好像安迟叙说很舒服的晚风,顺着她的话穿透屏幕。 好像晏辞微眼里朦胧的云,也在一次眨眼里交换给安迟叙。 “我母亲今天给我打了电话。”晏辞微越走步子越快。给安迟叙讲起晏明琼的话,又把橘子的照片发给她。 越说,情绪越高涨。 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担心,没有什么值得愁苦。 哪怕讲是她以前不肯告诉安迟叙的话。 她的母亲,她一个人的崩溃和脾气,她最丑的姿态所在。 “你不止像你妈咪。”安迟叙紧接着发来好长一条语音。 “你比她好一百倍,一万倍。你也温柔体贴,也会爱人。你二十岁就比她厉害这么多,等到五十岁,也会比她更有魅力。”更让人喜欢。 安迟叙还是藏了一句话不敢说。 怕晏辞微咬她肩膀。 【再夸我下线了。】晏辞微只是听了一遍,耳朵就红透了。 她现在就想咬安迟叙的肩膀。羞愤欲逃。 【那明天再夸咯,姐姐,我要回家了,晚点联系。】安迟叙也不坚持,真放晏辞微走了。 牵着的手忽然松开。 晏辞微站在原地,等了两分钟也没等到下一条消息。 本能的恐惧刚浮起。 又被安迟叙离开时发的猫猫亲亲抚平。 她只是去赶路了。 晏辞微收好手机,也要赶路回家。 她步子快成一支舞,慢慢的面上有了实质的笑。 笑容在疾走变成快跑时扩大出声。晏辞微此刻也好想找一个地方漫无目的地冲刺,奔跑,莽撞,再摔倒。 她到底没那么张扬,只笑了一声就收敛下去,可也真的跑了起来,朝不知名的地方全速奔跑。 眼里还挂着笑。闪过路灯,路灯也亮了。 后来晏辞微真的摔倒在地上。 腿肚子有些无力,抽了抽。身上却不痛。 她摔在草地里,除了脏,还有无可比拟的柔软。仰头望向天空,还能嗅到清新的雨泥味。 晏辞微喘着气睁开眼。一束月光恰好落在脸上。 乌云已经移开了。她真的在s市看见了安迟叙见过的那一轮月。 不亮不圆,很高渺,肉眼看过去也只剩一个点。 可这点光也足够了。晏辞微慢慢缓着呼吸拿起手机,对着丑丑的月拍下她的照片。 然后眨眼,任一行泪滑落,浇灌身下干枯的野草,来年收获它的新生。 晏辞微呼出一口气。又是一行泪。 再吐出白雾,遮了丑月。一天的疲惫爆发开,拉着她想在此沉睡。 晏辞微慢慢呼吸,慢慢流泪,慢慢的,把紧绷的弦松开。 其实她的生活也不好。 人生没有谁容易。各有各的烦恼。 她在这样高的位置,处理的事多又杂,一天经手的事太多,她习惯于把情绪收敛好,不让它们影响判断。 她的苦事多复杂。家庭关系更甚,唯一亲近的妈咪和母亲离了婚,以后不再和她们生活在一起。 只是啊。 晏辞微慢慢站起来,看过手机,便有了她的力量。 她的生活虽苦,可她有她的糖。 安迟叙是她精心挑选的小猫,亲自抚养的女儿。 她最最信任的伴侣,能安心交出自己的爱人。 安迟叙总说,晏辞微给了她一个家,是她的妈咪,照顾她的避风港,拯救她的药。 说她一千条好,一万条好,把她捧上天。 可是。 安迟叙不知道。 她是她逃离苦涩生活的世外之地。 安迟叙是晏辞微的桃花源。 晏辞微点开小桃花到家后发来的照片。是安迟叙今天留在回忆录上的简笔画。 上面有一只刺猬,抱着一只小猫。 安迟叙只会画简笔画,小时候乐此不疲的给晏辞微留言画在课本上。 十年过去画风竟然没有变,还是这么圆圆萌萌的。 晏辞微把苦闷全都消解。只要品安迟叙一口就能恢复全部的活力。 会很快的。 晏辞微算着日子往家走。 她不会让安迟叙等太久—— 作者有话说:[害怕]差点写出bug了,这就是写前面的脑子不跟写后面的脑子交流的结果(俗称忘性大还不写纲) 第78章 第 78 章 她是她的必修课 安迟叙的航班起飞了。 晏辞微坐在赶往机场的车上, 手里不断敲着键盘,还在忙她公司的事。 眉心松弛,没了往日的紧绷, 这两日谁见了她都觉得她多了一分优雅雍容的神秘感。 好像迈过二十五岁的坎儿, 褪去青涩,逐渐朝三十岁的年纪走。 举手投足都有了成熟的风韵。配上一双沉静的黑眸,魅力无限。 一个季度不见她的合作商都说有些不敢认,想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晏辞微都看在眼里,心也更轻松了。 她正要去接她的团团。 尽管没有提前跟安迟叙说。 但晏辞微也只空着手去, 不做别的, 她猜安迟叙不会拒绝。 * * * 晏辞微等了两个多小时, c城到s市的航班窗口终于开放了。 晏辞微把电脑收起来, 耳机也关好。忍不住起身去望。 她托了关系进到机场内。安迟叙只要下飞机, 走过廊桥就能看见她。 航班没有满座。人稀稀拉拉的走过,都不是晏辞微要找的那一个。 心跳加速。 尽管阳光从巨大的透明落地窗照进眼,视野又黑又模糊。 晏辞微也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安迟叙来了。 是行李箱特别的拖动。 是那个看似高达其实没有存在感的身影。 是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晏辞微仰头望过去。 安迟叙却已经跑到她面前了。 背着光,把眼眸都压成深黑。 晏辞微依旧看见她一副笑。 清浅的灰眸里装着一个完整的自己。 “你怎么来了?”安迟叙跑的多快啊。 一阵风牵过晏辞微的发梢, 抱住她的背。 只是两日不见。这个拥抱就太过温暖, 让她发渴。 “不能来吗?”晏辞微缓缓吐出一口气。 安迟叙说不分手。 就真的,没有和她分手。 她们相见就能给彼此一个拥抱。 晏辞微搂住安迟叙的腰, 接过她的行李。 “都没给我说。”安迟叙挽住晏辞微的手, 往她胳膊上贴。 她头黏过去钻了下。晏辞微就知道她没有因此不快。 “不说就不知道我要来?”于是晏辞微也有了点底气。悄悄搂紧些。 她手臂被小猫掐了下。是猜到,又不敢确定。 毕竟是安迟叙自己提的分开。 怕晏辞微因此生气。 “你早说要来,我多带两个箱子。”安迟叙有过收行李的经验了。这次回s市自己收了一堆东西。 她没想到在老家半年她就添置了那么多东西, 真能买。 回s市之后可得省着点。后面还得给姐姐补钻戒呢。 “怪我。”晏辞微这下知道,哪怕心有灵犀,以后也要提前告诉团团她的行踪。 两个人在行李转盘等行李。都觉着挺新鲜的。 晏辞微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安迟叙跟着她,独自坐飞机取行李的时候更少。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行李等齐了。期间晏辞微去旁边打了通电话。安迟叙趴在推车上看着她。 只是分开两天,她家姐姐的状态就好了不少。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们只有分开,才能更好的成长。 离别的不舍和痛楚会化作前进的动力。 如果一直腻在一起,只会有惰性依赖越积越深。 以前晏辞微会把行李全都拿完。 这次她推着推车,给安迟叙留了个上机箱。 安迟叙一手挽着她,一手飞着行李,挺欢快的。 晏辞微学得很快,没有愧对她的头脑。 “住哪儿?”上车之后,晏辞微拉上前后排挡板,把她的团团猫抱进怀里。 安迟叙黏了会儿人又嫌腻,推了她两爪子,自己捞着她,不给抱。 闹完才开口。“老地方咯。今年的房租还没用完。” 晏辞微给司机发了地点,哭笑不得。 她慢慢明白安迟叙坚持给她交房租的意义。 却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这钱进她口袋里,她转手也就发给安迟叙当奖金了。中间转了两回,还得多交税。 不过她这辈子也就做这么一次房东。 现在她要送她的房客回家了。 “简历投了吗?”腻歪了一会儿,晏辞微终于开启正题。 她紧张的时候和晏明琼很像。 都习惯先找别的话题进入状态,再提她们不敢直面却太想知道的事。 “投了。下周一就给面试,还挺快。”安迟叙捏着晏辞微的脸,想问她有没有给自己走后门。 话到嘴边,忽然说不出来。 她望见晏辞微眸光泠泠。冬日的冷阳跃进她深渊的眼,好像那诱人坠落的闪光。 情绪一层叠一层,复杂的让安迟叙难以分辨。她试着拆解,看见了晏辞微的担忧、思虑、紧张…… 没有以往替她做决定再帮她直达完成品的从容。 不必多言了。 安迟叙低头,鼻尖碰上晏辞微的鼻尖。 撞得她发酸。晏辞微眨眼感觉眼眶润了一层泪。 而车辆行驶平稳,安迟叙根本没用力。 她闭着眼张口,咬了安迟叙的脸蛋一下。 猫这种生物果然机灵又狡猾。 安迟叙这么试探她。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放手吧。她们都对彼此放过手。 她可以不必紧张安迟叙能否通过面试。 这可是她亲手培养的女儿。能跟她一起考入大学,独自完成过项目。 安迟叙已经很厉害了。只是她一直没能看见,假想着小猫的弱小。 安迟叙轻笑一声,捧起她的脸低吻。 她们心里都有答案了。 * * * “不留下来陪我?”安迟叙见晏辞微不进家门,讶然。 晏辞微比她的想象做的更好。 “不陪。”晏辞微在门口,没有进去。 怕迈出一步就会忍不住。先是留下给她收东西,再是点好食材给她做晚饭。 最后帮她奔波一天的小猫洗澡,从此赖在她身边。 她们都见识过惰性依赖的威力。晏辞微不敢托大。 她也终于明白安迟叙那句话。 总有一天她会感觉到了时间,安迟叙可以回来了。 今天显然不是时候。 对上安迟叙圆亮的大眼,晏辞微差点没忍住。 她别过头,干脆捏了安迟叙脸颊一下,掌住门。 “我还在生气。”假装她脾气还没好。 假装她没有同意分开,是安迟叙自顾自要她走。 “那,晚上给我发消息。”安迟叙噗一声笑出来,接过那扇门,彻底关上前给晏辞微留了句话。 晏辞微在她门口站了很久。 她猜安迟叙一定知道。 却没有谁敲门或打开。 久到晏辞微终于呼出一口气,把最后一点独属于安迟叙的天竺葵排空。 她才迈出了一步。 安迟叙不知道。 她回来之前,晏辞微来过这间房一趟。 晏辞微简单打扫了一遍,把之前留给自己的后门都取了。 取一个,心口酸涩一点。好像安迟叙在一点点远离她。 以后就不能悄悄来看她,偷偷窥视她的生活,不通知她的掌握她的一切。 最后在房间最好的储存空间看见了一只密码箱。 晏辞微打开那只密码箱。0409,她的生日。安迟叙的东西没有别的密码。 里面躺着她曾送给安迟叙的那只布娃娃。 好像发霉过。安迟叙努力洗啊洗。把一块发青的地方都搓出了白。 晏辞微静静的抱着那只布娃娃,那天下午在这间房里最后停留到夕阳移位,橘黄的房间变得冷黑。 然后把她自己放回了保险箱。锁好,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娃娃。 没有产生毁灭的欲望。 哪怕那只娃娃已经发霉过。 哪怕以她当时不熟练的技术,娃娃很多地方缝合的很糟糕。一看就知道是初学者的娱乐之作。 哪怕她看它千百遍,千百遍的想,她该重新给她的团团做一只。 晏辞微也没有再动手。 她只是把她自己放回了安迟叙所爱的地方。 这布娃娃和她送给安迟叙的画一样。满是瑕疵,丑陋难看。 可是。 总会有一个人爱着它们。 所以她也不必介怀。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就能发现。 其实它们还是挺好的。 像她那幅画,至少猫画的很可爱。 像这只布娃娃,至少眼睛和痣点的很灵巧。 * * * 一周后安迟叙去了面试。 晏辞微从年底各项会议中抽空,远远看了一眼,没有惊动任何人。 好像她只是在去往会议室的路上去抽了只水果烟。 安迟叙都没能发现她的眼。如今那双眼少了一点红,只剩阴影的黑,想藏匿时没有人可以发现她。 安迟叙看见面试官一半是熟人,挑眉。 “诶我知道你。”其中一个开口。翻着安迟叙的简历,又看看安迟叙的脸。 “你之前是我们人员策划部门的,为什么离职?”另一个冷脸的问的更直白。 “母亲生病了,回老家了一趟。不知道会有多久,所以离职了。”安迟叙早就想好了解释,没把晏辞微扯进来。 况且……也不算说谎嘛。 “那现在回来,能保证一直在这边工作?”原本就是集团员工,几年没被开除,晋升了还带了项目,能力肯定没问题。冷脸面试官只关心这一点。 “刚办完丧事,就回来了。”安迟叙说谎说得沉静。 几个面试官听得不敢再多问。 面试没有进行太久。 当天回家,安迟叙就收到了邮件,说周三去办理入职。 安迟叙看了一眼岗位,这次是节目策划部门,和之前的岗位有细微的不同。 虽说真到分配项目的时候能者优先,能拿到明星这种长期饭票,还是综艺这种油水足的,全靠小组去抢。 但也避免了一点尴尬。安迟叙还怕hr把她分配给她之前带的小组呢。 她听晏辞微说过,慕风何语檐她们带团队带的挺好。她就不要去给她们添乱了。 安迟叙把邮件截图,发给了晏辞微。 【还是在17楼。】晏辞微不论做什么对她都是秒回。 【以前不也这样?】安迟叙给她发去猫猫探头。 【我有空就去找你玩,一起吃饭什么的。没有空就算了,年关将至,应该还挺忙的。】 安迟叙其实还想多玩两天。 日安集团的工作强度可比烁点大多了。 不加班不太可能,安迟叙只能尽可能保证自己的三餐,睡眠。 晏辞微又不说话了,丢给她一个背过去的猫猫头。 安迟叙想了想,给她拍了自己新写的回忆录。 末尾有新画的刺猬小狗,安迟叙特地拿红笔圈了起来,给小狗撒花花。 【干嘛。】好像能听见晏辞微那别扭的冷音。冷却软乎乎的,捧在手里几秒钟就能烤熟。 【哄哄你。】安迟叙还没怎么哄过晏辞微呢。以前晏辞微在她面前没脾气,只有强势的执拗。 【哼】晏辞微没说好不好。 但第二天安迟叙打开手机,看见她头像换成了这只刺猬小狗。 安迟叙想来想去,还是又画了只新的猫。 也给自己换上。这样谁加她们都知道她们俩是一对。 只是分开而已。就好像她们其中一个出差了。 又不是分手。更不是不爱了。 安迟叙无意识转过无名指上的戒指,半晌后低头哂笑。 这一枚戒指带了一个季度。 什么纹路都没有留下。 就连戒指都有的勒痕都很浅。晏辞微最了解她的尺寸。 新买的戒指只有漂亮。 没有束缚的烙印了。 * * * 新的小组长师晚音认识安迟叙。 以前两个组隔着一条走廊,办公室肩并肩的。 她还跟安迟叙打过几次招呼,知道她带着慕风她们团队拿下过《暴风营地》的几期,二话不说就把最近忙不过来的项目分配给她了。 都没给她做入职培训。 安迟叙看着项目开始头大。 晏辞微带她放了一个暑假。她又给自己放了秋假。 空窗期足足半年,安迟叙现在水土不服了。 “师姐。”安迟叙无师自通,随口喊出了师晚音在小组内的昵称。 师晚音脸抽了抽。一旁几个组员笑出声。 她们还跟师晚音赌,说安迟叙今天肯定就会喊她师姐。 师晚音偏要说安迟叙不会,她们俩以前平级,安迟叙顶多叫她名字。 “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安迟叙真有点苦手。 “你都能拿《暴风营地》的,我还看过第一期了。你水平可以啊,怎么能叫太信任呢?”这叫找人分担重负。 师晚音悄悄在心里想。 “我都半年多没碰了。”师晚音给她的项目是明年的电台主推综艺,文化相关,是上面指名道姓要做好的,意义重大。 项目还是晏辞微直接接洽,任何内容都要给晏辞微过目。 肯定不是让安迟叙一个人做完,但都给她看项目内容了,大概是要她重点出力。 或许是已经有过三年工作经验,这次安迟叙不是从底层员工开始。 进入的小组比唐殊那个大许多,人员水平均值高,组长能力强性格好。接触的项目也甩了以前几条街。 安迟叙因此更过敏。看着项目无从下手。 “这项目也还有几个月啊。慢慢做呗,实在不行把慕风那几个喊过来一起。” 师晚音比安迟叙还淡定,无视了她带上可怜的求饶。 安迟叙哭丧着脸回去研读。 整日整夜的想,上班路上都在找资料。 牵扯到文化领域的节目本就不容易做,晏辞微接下这个节目都算有魄力。 一周后可算有了些许思路。 早上在茶水间倒茶,安迟叙碰到了来兑咖啡的慕风何语檐。 “安迟叙?”慕风一时间没敢认人。 是有将近半年没见了。安迟叙的变化很大,似乎五官都长开了些,肌肤也水润饱满,色泽两眼,比半年前更漂亮。 气质也变了,少了一分怯懦的柔,多了一丝坚定。 从前的安迟叙让人记不住脸。如今的安迟叙却看得见的漂亮。 “安姐?你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不对,你怎么回来的?那个谁不抓你了?” 何语檐在慕风一声惊讶之后可算看见了安迟叙,冲得飞快,赶到安迟叙面前,上下打量而后看见她手上的戒指。 何语檐一拍脸高呼。“姐你,你是背着我们去结婚了吗?还是跟小,小小……” 她好歹没直接喊出晏辞微的名字。 “还没有呢。”婚服都有了。等晏辞微什么时候回来,她们也终于要结婚了。 无论谁等那本结婚证都很久了。 “那你戴着……”何语檐定睛才看清,安迟叙无名指和中指都有戒指,都是很素的银戒,没镶多少宝石。不像晏辞微的风格。 “占有欲嘛。”安迟叙这么解释,两个人都懂了。 晚点安迟叙得了空,去慕风她们现在的办公室做客。 慕风说《暴风营地》之后她们还谈了两个项目,都是明年年中,这段时间大家都闲,等着领年终奖,收拾东西准备过年。 说完小组近况,两个人才按住准备跑的安迟叙,一定要问出她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就回来了。 “就上周……”安迟叙投降。 “你上周回来不来见我们?”她说一句,何语檐能怼一句。 “我还没适应……” “你都有新项目新组长新组员了,还没适应!” “……”安迟叙不敢开口了。她看向慕风想求助。 慕风竟罕见的不跟何语檐呛声,还顺着她话说。“对啊,一周了还不来找我们。没把我们当朋友?” 安迟叙认栽。“真不是,忙的。我太久没做这方面的活儿,师晚音又给我派了重任,不敢懈怠啊。” 两个人从她这儿薅了几包果干,勉强认下她的说辞。 “你和小……怎么样了?”何语檐最八卦,就喜欢听这种事。 这会儿在办公室又不敢说大声,只能眨眼跟安迟叙示意。 “这次挺好了。”安迟叙垂眸看着戒指,眼里的笑意不作假。 见两个人似有不信,又不得不补充。“她都肯放我回来了。” “有点道理。”最先发现晏辞微和安迟叙感情状况不太寻常的何语檐觉着有道理。 慕风还有点怀疑。她看见了一个影子正在靠近。 这场景还挺似曾相识的,多少次她们聊天正好,晏辞微就带走了安迟叙。 不许任何人和她做朋友,甚至不许任何人跟她说话。 晏辞微的占有欲相当惊人,到了有些恐怖的地步。 慕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安迟叙已经消失在集团内部,不见踪影了。 还好人回来了。 慕风对上晏辞微的眼。 没想到晏辞微也在看她。 慕风下意识缩了下脖子,怕自己的心声被晏辞微看穿。 而晏辞微又低头。 阴影罩住她的安迟叙。 “嗯?”安迟叙默默仰头,还没有反应过来。 眨眼看清是晏辞微,一颗颗欢喜的光就这样成型。 好像看见了钻石的形成过程一样。晏辞微忍不住附身,和安迟叙凑的近了点。 用黑发遮住她们的脸。呼吸在发丝形成的帷幕里缭绕、甜香滚烫。 也遮住一个若有若无的吻。 安迟叙眨着眼忍不住抓上晏辞微的衣袖。 吻没能形成实质,干渴扯着安迟叙的喉头发痒。 而衣袖滑落。安迟叙空了手心,下一瞬又触碰到晏辞微的手指。 一只红蝴蝶留在掌心。 安迟叙从仰头的晕厥感缓过来时,晏辞微已经起身了。 “你来一趟。”晏辞微敲过慕风的桌子,旋即要走。 “我?”慕风不敢相信。 以往晏辞微只会费尽心思看安迟叙一眼。 小心翼翼或正大光明,晏辞微都做过。 今天却是为了找自己谈工作? “《暴风营地》的事。”晏辞微不带留恋的离开了。 慕风跟着她出了办公室。留下何语檐感叹。 “她真变了?” “是啊。”安迟叙眼里的笑意快要藏不住了。她干脆闭上眼,捏捏掌心。 其实也没有变太多。 晏辞微还是那个喜欢吃醋,占有欲极强的妈咪。 不断刺痛掌心的红蝴蝶艳丽似血。 安迟叙稍稍睁开眼。 这是只有她看得见的占有欲。 只给她留下的爱。 * * * 红蝴蝶里有一张纸条。 安迟叙回办公室以后找了个大家都在忙的时间,像高中时期上课传纸条一样小心,好像随时会有老师经过,没收她们的悄悄话然后当着全班的面朗读。 安迟叙拆的更小心。动一下手抬起头四周望一眼。她显然不是很有经验,不然该知道这样会更显眼。 好在她已经是25岁的大人了,师晚音看见了也不会不知趣的走过来逮。 安迟叙好不容易把蝴蝶拆完,捂着纸条低头去看。 晏辞微的留言也像高中生一样,笔迹虽成熟了点,但模仿了那时的字体。话语也稚嫩。 【刚刚我妈给我发橘子,想你了,来看看你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好像高中每天第四节课都会问的日常。 晏辞微总喜欢给安迟叙传纸条问她吃什么,安迟叙学了三年也没学会怎么不被发现的传纸条,所幸有晏辞微护着,后来她们也成了同桌。 安迟叙想找一张红色的纸,始终没在办公室翻到,只能拿白纸将就。 白色蝴蝶里装着白色的纸条。白色纸条上写着学生时代的对话。 安迟叙知道待会儿有个高层会议。她跟着师晚音去开,蹲了点,避了人,把蝴蝶塞晏辞微手里。 晏辞微开完会路上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见安迟叙高中生方方正正的小字:【不好说顺利不顺利,给我看橘子。晚饭吃什么呢?】 下午安迟叙回到位置上,看见一沓红卡纸。上面压着一只红蝴蝶。 一回生二回熟,安迟叙拆完看晏辞微的留言:【回家给你发照片。听说晚上食堂有炖排骨和煎饼。新的组员怎么样?】 食堂里,安迟叙把蝴蝶留在自己的餐盘旁。她走后一秒晏辞微出现在她座位上,收走那只蝴蝶。 【师姐人挺好,好像太过信任我,给的担子很重】 临走前,安迟叙在包里发现她的回信: 【好好休息,晚上看不见你,别熬夜,项目做不出来就算了,还有我呢】 安迟叙带着一天的蝴蝶回家,蝴蝶们飞扬在包里一响一响,如雨点。 晏辞微送了她一场蝴蝶雨。夜里安迟叙对着橘子的照片,把玩着几只红蝴蝶,写好明天给晏辞微的话,乖乖在十一点入睡。 接下来几天她们玩的起劲,真把装高中生的游戏进行到底。好像她们是某个时间线上分班后意外分开的小情侣,每个课间都把上课写好的信交给对方,想象自己是异地恋一样幼稚又真诚。 【能不能让食堂出点辣的菜?好馋,再这样要点外卖了】 【我说一??声。不要我给的盒饭?】 【你早起不累吗?我心疼,除非你喊你家厨师代劳(ps,别想蒙混过关,我吃的出来)】 【一般是提前一天准备好,其实用不了太久。我明天有个外勤,不在办公室】 【那你教我,我自己做。去哪里外勤呀,年底了你是不是也忙?】 【其实就是切好,调好味道放进冰箱。就去逐光卫视那边,是忙,好几个项目,我跟你说……】 然后纸条的内容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从一个话题延展到三个,五个。 终于安迟叙忍不住。 在一个午间敲开了晏辞微的办公室门。 “团团。”晏辞微还想装生气。 看见安迟叙就破了功夫,眉眼柔成秋水,朝她张开双臂。 安迟叙苹果肌漾起细嫩的粉,也没遮掩一个笑,一步比一步快,一下跃起,扑进晏辞微怀里。 晏辞微接住她的小猫炮弹。被砸了下还挺疼的,晏辞微没有松手,抱的更紧,把安迟叙也勒疼了。 “想你了。”安迟叙揪着晏辞微的衣袖挠了下,埋进她的怀里。 呼吸慢慢发出些声音,短短的,真像小猫撒娇。 “想你了。”安迟叙松一口气,抬头捧住晏辞微的脸。 吻下去。 晏辞微还说带她出去吃饭。 被亲上就懵了头。 旋即被按倒,更无法抵抗。 “团,团团……午饭……”晏辞微也不说锁门,也不说工作。 更不说分开。她们说好没有分手,也该这样亲密。 “妈咪喂我。”安迟叙说的喂,自然是…… 她含住晏辞微轻轻吮.吸。 * * * 结果还是要晏辞微喂午饭。 安迟叙赖在晏辞微怀里不走了。 晏辞微把一早准备好的盒饭拿出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家小猫。 安迟叙还踩她呢,拿手掌。吃一口推一下。 也就晏辞微纵着她,安迟叙都不敢想换个人,谁会在被咬了之后还喂这么贪得无厌的女朋友吃饭。 “你下周二有个。咳。会议。”好不容易喂完饭,晏辞微哑着嗓子,拿湿纸巾给安迟叙擦嘴。 安迟叙锃亮一双眼,圆溜溜的盯着她。 眨巴一下,不知道她说这个做什么。 “跟我开。”晏辞微叹息一声。 生活上她已经慢慢掌握了安迟叙现在的节奏。 工作上依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听见她说不顺利,就想带她换个轻松点的。 发现她真的产出困难,就想给她提供思路。 晏辞微按捺几周了。年都翻过来,看着看着要过春节了。 她想至少在春节之前做好。 她和她的团团太久没一起过年。今年一定要团圆。 “组会。”晏辞微把一句话补充完,指尖抚在安迟叙眉尾,揉开粘连的碎发。 “啊……”安迟叙眼光波动一瞬。 晏辞微以为她也不想,也在怕。 “我会尽可能调整的。”晏辞微手没松。 依旧贴着她的耳发。近乎掌住她的脸,视线游走在她的灰眸里。 好像用眼神与她的眼接吻。 如此缠绵、情深。 晏辞微的掌控欲和占有欲没有随着成长消失。 只是变化成不同的方式。 比如这个叫安迟叙近乎溺毙的眼神。 安迟叙便不敢再眨眼,怕错过一秒,晏辞微就收了这么漂亮的眼。看向别处了。 “不担心你。”安迟叙紧紧抓住晏辞微的眼神。 晏辞微当然不会放手。 凝视许久。 “我相信你,姐姐。”安迟叙终于眨了眼,咧开一个笑,同样揉过晏辞微眼角的狼狈,化出一个实质的吻。 “你现在就很好。很好很好了。”她俯身粘腻的亲着,话语断断续续。 晏辞微拼凑起来听着夸奖,慢慢松了心情。 分离也变得异常难耐。 安迟叙站在办公室门口回头望。 晏辞微没有送她,埋下头已经在工作。 她在假装。在等安迟叙离去。不然她做不下去。 安迟叙也在等。 等待晏辞微的允许。 晏辞微终究没有挽留。 她们只是分开。哪儿需要挽留? 以后无数个日夜,安迟叙从组员一路升到总监。她们都不可能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 现在只是未来的排练。 谁都懂。谁都舍不得。 安迟叙还是收回眼神,略过那紧闭休息室,迈出一步。 办公室门悠悠关上。 吱呀一声,爱人没了影。 晏辞微才敢抬头,久久凝望,流出一分思念。 她还没有做好。怎么敢让安迟叙回来。 * * * 组会如期召开。 师晚音她们小组到底没那么了解安迟叙,更不知道晏辞微的事。 只是听说过晏辞微和安迟叙的八卦,但谁敢编排公司继承人,听了就听了,都当是假。 如今看来,这近一个月了,晏辞微也没对安迟叙有什么特殊照顾。 当初的八卦肯定是谁造的谣。 安迟叙和组员先定了几个初版。 每人负责一版,今天开会是要让晏辞微这个总负责人定哪一版。 或者,哪一版晏辞微都不满意。她要她们全部重做也是有可能的。 师晚音压力有些大,发卡上的花都枯了,没颜色的白。 安迟叙看不得漂亮发饰枯萎,有点心疼,进门前还安慰了师晚音两句。 师晚音以为她是关心自己,还挺感动。 “你不用安慰我。你能把项目搞好就最好了。”她怕的是晏辞微看完几个版本,把她们一个组都批一顿。 又不是没出现过。《暴风营地》被晏辞微接手之后,师晚音经常听见慕风她们组从办公室路过,嘴里在哭晏辞微的痛批。 晏辞微眼光毒辣要求极高。能入她眼的东西太少了。每个策划见她,都免不了一顿骂。 这么一想,师晚音看开了。她希望她手下这几个人能有至少一个逃过一劫。 安迟叙不敢说话了。 她对她手里的东西尤其没有信心。这玩意儿还不如她三年前刚入行交出来的东西。 领域陌生,手更生。 安迟叙看师晚音的反应知道,她们会被晏辞微骂。 安迟叙意外有点期待。 晏辞微怎么可能骂过她,哪儿舍得。 今天会开这个例外吗? 她希望晏辞微能骂她。 推开门,晏辞微已经在会议室里了。 她让所有人都坐下,才收了平板。 远远瞥了一眼,安迟叙知道她是在做决策。 晏辞微想不出来时就喜欢拿着笔写写画画,以前是在她的草稿本上,她们两个人的草稿本不分你我,笔迹融成一团。 现在换成平板,有机会的话,安迟叙也想拿着写一写,说不定就想出来更好的策划方案了。 “晏总,我们准备了五个方案。让她们依次讲?” “就顺时针顺序吧。”晏辞微听见这个“五”,眉头挑了下。 而后靠在椅子上一身疏懒,呼吸微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准备午休。 安迟叙知道,她是进入思考心流,听的认真。 看来这个项目真的很重要。 安迟叙又看了眼自己的东西,心里咂嘴。 安迟叙排在第三位。 前两个组员讲的内容可圈可点,但显然不让晏辞微满意。 她表情没有变化,姿势随便换着,却没有透露出情绪。 只有安迟叙看得出她一双眼更深了,漆黑如乌云,散不开,拧着她的情绪。 安迟叙终于上台了。 对上晏辞微的眼,意外有些紧张。 紧张也紧张的像三年前刚入行的新人。 那会儿刚离开晏辞微,所有事都堆在一起,压在安迟叙身上。安迟叙什么都不会,第一次被唐殊要求上台展示,差点哭了。 晏辞微的眸光浅了点,韵起一个不成形的笑。 零零散散的更温和,她在用只有两个人能看懂的方式安慰安迟叙。 安迟叙额角滑过一粒汗,更紧张了些。 开口讲了两句,看见晏辞微终于有了神情变化,桃花眼稍眯,微妙的不满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疑惑,反而放松下来。 越讲越顺,安迟叙说几句停了一下。 她好像有一些修改的想法了。 “……以上是我起稿的内容。”安迟叙讲完反而畅快了,额角的汗终于滴落在地。 安迟叙听见晏辞微动作的声音,心跳骤落。 晏辞微只是如常在平板上记录了几条。晏辞微向来不用秘书或者助理。所有的事都喜欢亲手整理。 不知道她记了什么。 安迟叙下台回到自己的位置,眼忍不住往晏辞微那里瞥。 “小心点,别招惹她。”师晚音小声提醒了一句,拍拍安迟叙的手臂。 安迟叙赶紧低头。 视线就这样错开。 晏辞微看见安迟叙发红的耳根,目光终于流露柔和。 五个人讲完。 晏辞微暂时没有说话。 空气慢慢凝结,谁都能感觉到那股近乎窒息的不适越来越重。 半晌,晏辞微翻完记的东西,叹息一声。 打碎凝滞,对众人下了死刑。 “我应该说过,不用赶工。师晚音,你们现在联系我开这个组会,是对这次的产出很满意吗?”晏辞微要开始骂人了。 安迟叙心跳慢慢加速。她真没被晏辞微骂过,也不知道晏辞微会怎么说她,情绪有些高昂,思路也通畅了,听一句脑子里一个想法,天马行空的,好像做白日梦一样。 “先说第一个。文化宣传最重要的点都能搞丢。你认真查过资料吗?不会只是百度了一下,就把简介上的抄下来……”晏辞微真挨个批评起来。 她的话向来一针见血,批评也不多说。问题说完就到下一个。 第二个多讲了几句,看起来是问题尤其多。节目内容冗杂,没有重点…… 安迟叙听得好紧张。 多奇怪。她都演讲完了。按理说是学生时代的八百米跑完。 最累的部分已经结束,这会儿应该是她和晏辞微靠在一起摔地上,腿纠缠不清的,喝对方水杯里的水,听体育老师恨铁不成钢。 安迟叙对上晏辞微的眼。 那一眼冷得安迟叙发抖。她好像有点不认识这样的晏辞微。 晏辞微向来对她温柔,怎么会用这么冷的眼神看着她。 一个激灵之后安迟叙想明白。晏辞微看谁都是这样的眼神。 现在晏辞微不在她旁边陪她跑八百,而是她的上司。 她的上司要批她的内容了。 “我有些失望。”晏辞微第一句话稍微留了情面。 刚刚那个人她是直接骂写的烂。 但这么一句也叫安迟叙垂下头,不敢对上晏辞微的眼。 她知道她写的多烂。 被晏辞微这么说出来,好像遮羞布都没了。 她糊弄了师晚音,糊弄了组员。 唯独糊弄不了晏辞微。 其实也糊弄不了她自己。 “你上一份作品,是《暴风营地》第一期。你向来抓得好节目流程,会分配详略。更不用说升华的内核。今天这份稿子,这三点我一个都没看出来。” 晏辞微尽可能温柔了。 然她到底是该用批评下属的姿态,到底没有多柔和。 安迟叙死死低着头,应该也是被她说难受了吧。 晏辞微跟着心情也不好。 可她还是想说。 安迟叙不是说想在事业上闯出一片天吗? 不是说想独立取得成就吗? 安迟叙还有梦想。想带着娱乐圈改天换地,想改变人人都要人设的现状,想和她一起推进重内容轻营销的台本。 那就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啊。 不要把这种东西,当作自己的全力。 “能看出来你查了很多资料。但没有和节目融合。”晏辞微语速慢了些。 她真想安迟叙听进去。真想安迟叙好。 揪完安迟叙的问题,晏辞微转到下一个员工了。 安迟叙还迟迟换不上气。 下一个员工都快点评完,安迟叙才终于抬头。 呼出一口气。 看向晏辞微。 目光不经意碰在一起。安迟叙不知道从开口,晏辞微就一直在注意她。 怕她伤心失落,怕她接受不了批评。 她的团团是被她宠着养大的。高中时期老师的批评都能被她拦下。又向来聪明。何时受过这种苦。 晏辞微已经有些后悔了。也许她应该私下好好跟安迟叙说。 也许她真的该网开一面。她和安迟叙本就是伴侣,她就是应该对安迟叙不一样。 可安迟叙给了她一个笑。 满足的像得到糖果的小孩。 安迟叙在鼓励她。 给出这份批评。 * * * 开完组会就要去吃午饭了。 安迟叙跟师晚音她们走了一段路。 一个组的人都死气沉沉的,和安迟叙不一样,剩下几个组员真的尽力了,对这个项目就是没什么想法。 安迟叙笑都不敢笑,只能陪她们低着头,借口要去厕所,逃离了小组。 来到25楼。 晏辞微的办公室没有锁门。一定是在等她。 她轻轻推开,门比以往重。 才看见晏辞微压在门上,背靠着。 “啊,团团……”她背心被戳了一下,才感觉到安迟叙来,起身给安迟叙开门。 “没有生气吧?”急急忙忙迎接她,抱住她。 抚摸她的头,想找到哪怕一滴的眼泪。 被藏起来的,显眼的。 晏辞微不会错过安迟叙的泪,可当真一滴都没找到。 “没有啊。”安迟叙挤出一个灿烂的、盛大的笑。 像春日最绚丽的花朵开在灰败的冬。 “我不生气。”她搂住晏辞微的脖颈,整个人贴上去。 “真的,姐姐。我……我很高兴。”黏上晏辞微的脸颊,安迟叙才有了泪。 唰一下止不住,一层一层的往晏辞微脸上黏。 把晏辞微也弄得不知所措,跟着她一起掉酸楚。 两个人哭作一团。安迟叙却一边哭得不成模样,一边咬着晏辞微的脸和她亲吻。 直到晏辞微被吻得吸不上气。 安迟叙才搂着她去沙发上休息。 肩膀贴着肩膀,手臂缠着手臂。 两个人粘在一起,好像高中的体育课。就这样望着天花板也像望着c城始终的厚云。 安迟叙先笑出一声。 “你好奇怪。”晏辞微真没忍住,戳了安迟叙一下。 还有谁会被骂了还笑着吻她? “之前批评你那次,没看你高兴。”晏辞微说的事安迟叙没有印象。 她抱着晏辞微蹭了会儿才想起来,大概是今年春天给她项目的事。 “不一样。”安迟叙使劲去拱晏辞微的脖颈。 热情的好像晏辞微是她的春.药。 “那会儿你是想阻碍我。想捧杀我。可是今天,你真的把我当作员工,当作一起努力的伴侣。你是想要我好。”安迟叙看晏辞微才会这么精准。 真把晏辞微想的一切都挑了出来。 “我很喜欢……我很需要你及时的批评,指正。”说喜欢确实太奇怪了。 安迟叙想,她可不是那种被批评了就嬉皮笑脸的抖爱慕。 嗯……也许她真是。 至少不是在工作方面。 “这样啊……”晏辞微被安迟叙又啄了个懵,思绪慢慢转起来。 好像拨云见日。 清晰了不少。 原来这才是职场上和安迟叙相处的方式。 原来真就这么简单。 晏辞微慢慢抿起柔和的笑。 眼里装着安迟叙最熟悉的蜜意深情。 安迟叙知道她明悟了,撑起身子低下头。 吻上她的唇。 …… 吻到两个人滚下了地。吻到她们拉上窗帘,锁好门。 吻到彼此的氧气彻底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她们终于歇下来。 安迟叙拿着准备好的饭盒,一点一点给她脱力的姐姐喂。 晏辞微没有抵抗。温顺的张开嘴。 眼里不再有任何不适。 被她的宝贝照顾,并没有什么不好。 晏辞微甚至有些喜欢这份依偎的感觉。 果然人都是有惰性的,喜欢被人照顾被人管。 她知道安迟叙照顾她,是因为爱。 “需要我帮忙吗?今天那份企划,不是你的正常水平吧?”吃完饭,晏辞微恢复了些力气,才好抱着安迟叙问。 她问也问的温吞,这方面依旧没有经验。 安迟叙就教她。 “半年没让我做项目,哪儿可能一下子给你个完美的。不过,我已经有思路了。” “把你的平板借给我用一下吧?”安迟叙双眼弯成线,甜成蜜月的花。 只朝晏辞微讨要一件工具。 好像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她找晏辞微借草稿本。 她不要晏辞微给她答案,不要晏辞微帮她做完。 只要一个草稿本,就够了。 晏辞微对上安迟叙的笑,心脏微缩,一阵恍惚。 以前晏辞微最懂安迟叙。看她一个眨眼都知道她想做什么。 现在屡次被她弄得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却,依旧爱着她。 还觉得新鲜呢,好像她的团团一天比一天更神秘,翘着小猫尾巴,留一道道爪印,等着她寻找,不给提示,坐在高处看她乱转,再跳上她的背轻轻踩她。 安迟叙永远会是她的小猫。她的女儿。她的爱人。 看不懂,那就再做些研究。 安迟叙是晏辞微的必修课。 而晏辞微的成绩单上没有A+之外的分数—— 作者有话说:嗯……我们小团还挺爱慕的[闭嘴]姐姐的打骂都当糖吃 就是刺猬比起传统埃斯,更像引导型的d.o.m 第79章 第 79 章 有、瘾 一月下旬, 安迟叙拿着修改好的版本上楼。 距离师晚音定的第二次组会还有一天,安迟叙想先给晏辞微看一眼。 她自己对着一个内容看久了,很难看出问题。这方面还是晏辞微更专业。 望着电梯数字不断向上, 安迟叙不曾眨眼, 等那红光闪花眼。 再弯出一个浅浅的笑。 大半年过去。她不再是那个低着头,回避着晏辞微这个“前任”,怕她们再有牵扯的小小猫了。 安迟叙来得突然,也没通知晏辞微。 最近两个人经常做这种事,临时起意就去找对方。可能没什么正事, 只是想抱抱。可能只是思念。 也有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晏辞微不能算安迟叙的直属上司, 找她的时候不多。通常只是来她们这一层找策划总监, 顺道看安迟叙一眼。 安迟叙推开门, 就见晏辞微坐在位置上, 嘴里叼着水果烟,撑着头,没个正形,似有苦恼。 听见吧嗒的关门声, 晏辞微才惊醒, 抬眸看见她的团团笑吟吟朝她走来,赶紧掐了烟。 “也不跟我说一声。”那水果烟刚点着没多久。晏辞微也直接撇了, 扔进垃圾桶。 起身开窗通风, 再打开空气净化器,动作带着急切。 “团猫,去门口等我几分钟。我们不在这儿, 下去走走。” 一时半会儿烟味散不掉,晏辞微也不想安迟叙多吸,看她贴过来, 小幅度抵着她的背,把她送出了办公室。 “我不能进休息室?”安迟叙一直好奇那个朝她紧闭的门。 “一样的。去门口,电梯口也行。乖猫,我会很快的。”晏辞微关上门,不带犹豫。 安迟叙被锁在门口了,头脑转着圈。 她虽然知道晏辞微抽过水果烟。 但一直没看见第二次,以为晏辞微早戒了。 看来只是不让她闻见。 十分钟之后晏辞微出了办公室,这才敢抱住安迟叙。 安迟叙看她换了衣服,皮肤也带着香,忍不住动鼻轻嗅。 “清洁用的。”晏辞微头发也抹过水,发尾有些润。 “好闻。”安迟叙犯懒,干脆伸手要她抱。 晏辞微把她搂紧,几乎拖着,带她进了电梯,去楼下散步。 “团团,早跟我说一声多好。”早说她就不抽了。晏辞微低头,把自己埋进安迟叙的颈间。 “你这个又不臭。”安迟叙没说过介意,当然,再往前推几年,她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都不告诉我。”她一时忘了项目的事,被晏辞微一个拥抱暖了身子,软下去,缠着晏辞微发腻。 说是散步,两个人也就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是抱在一起比较好。 “大一。学生会的人常抽,为了融入进去,就跟了。后面是……觉得很解压。”避了这么久,还是让安迟叙逮到了。 “我没有瘾。只是偶尔压力大了,想快速缓解一下。”解释的声音也很轻柔。 晏辞微在这种事上一直做得很好。比春天更甚,真正的温柔,无形中包裹安迟叙的全部。 “辛苦了,姐姐。”年底事就是多又杂。 安迟叙还是个新入职的小员工,她们组最近也忙。都是琐事,还不是项目,更消耗人精力。 “这会儿想继续也可以。我不介意啊。”安迟叙挠挠晏辞微的脸,把她粘连的发丝别到耳后,旋即贴上她的脸颊轻蹭。 晏辞微包容她,她自然也想还这一份爱。 圈着她腰的那双手收紧了点。 “不行,团团。这个对身体不好。”这也是为什么晏辞微一直背着安迟叙抽。 不告诉她并非隐瞒,只是不想让她也吸到。 “那你怎么还抽?”安迟叙看她执拗,反而笑出声,坐回她腿上对着她的眼,把她忽闪的眸光拉回来。 “压力这么大吗?要不要每天抽空休息一下?或者周末我们去约会?”安迟叙还真不知道晏辞微以往如何解压。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晏辞微向来事事从容淡定。 优雅如竹,很少见她焦虑恐慌,或者愁苦,到了不得不寻求外物的时候。 “可是只要抱抱你,就没那么难受了。”晏辞微说着把安迟叙往自己的怀里揽回来。 安迟叙一直是她的糖。当然也是她的解药——任何烦心事,只要安迟叙在她身边,就算不上烦恼,都可以迎刃而解。 她把安迟叙抵在胸前,又仰头。 桃花眼满含秋水。闪烁纯粹。黑眸也可以如此亮,秋光还会波动。 好像真在一呼一吸间释放了压力。仅限抱着安迟叙的时候。 “那姐姐可以多抱会儿。”安迟叙哪儿会拒绝,温顺的贴了下去,叫晏辞微抱了个彻底。 抱着也不安分。晏辞微一会儿蹭她耳垂,一会儿亲她脸旁。还若有若无咬她碎发,挠她痒。 安迟叙忍了又忍。想着她是在解压,没一口咬她脸上。 最后在晏辞微掐上她腰时忍不住。 咬住晏辞微发笑的鼻尖。牙齿都跟着晏辞微的笑一同颤抖。 “得寸进尺。”安迟叙抬手点过晏辞微的鼻尖,把自己咬出来的牙印抹平。 鼻尖真不是个好地方,安迟叙都不敢用力,怕留下痕迹。 待会儿晏辞微去开会,谁都能看见她的杰作,多羞人。 “可是小猫这么主动,不就是想要姐姐的欺负吗?”晏辞微吸到猫了,一毫米的脸皮都不要,丢的老远,还让安迟叙踩两脚。 安迟叙拿手掌拍她胸口两下,想从她身上下来。 又被她捞了回去,好好亲。 安迟叙沉下去,捧住晏辞微的后脑勺。 一点点把掌控权捏稳。 含着晏辞微的唇瓣,舔舐、吮.吸。 …… “可以的话,姐姐还是戒一下吧。” 吻过,安迟叙抚摸着晏辞微的头发,慢慢和她呼吸同频,确认她真释放完压力。 才卷着她的耳发,认真与她商量。 “既然舍不得我伤身,为什么还要自己伤自己呢?我也会心疼你。”蒙过晏辞微疑问的眼光。 安迟叙凑近些,低声解释。 好像在哄晏辞微。 “也不是很频繁。”晏辞微想她确实可以戒了。 以后她的团团不会离开她,有什么压力,让团团抱抱她就好。 嘴上没饶人。 晏辞微在以自己的方式讨要安迟叙的爱。 除了纵着她,安迟叙还能怎么选。 她是姐姐,是主.人,是妈咪,但也是安迟叙的爱人。 “可是我舍不得啊。我也不想你伤身体。”安迟叙顺着晏辞微的毛发。好像在摸不会突然扎伤她的好刺猬。 带刺是刺猬的天性,是她生存的壳儿。可面对爱人,刺猬也有柔软的肚皮。 这会儿肚皮被安迟叙一点点揉舒服。晏辞微靠在安迟叙怀里,笑得正欢。 她想咬安迟叙。想亲,想…… 最后她却掉了一颗眼泪。 无声的泪是欢喜,落在安迟叙掌心。 安迟叙连她一滴眼泪都会接住,再吻着还回来。 “给我做什么?”该回各自岗位了。 安迟叙收到晏辞微从衣兜里摸出来的一包水果烟。 “最后一包了。你处理掉,我就不再买了。”晏辞微答应安迟叙要戒。 本来也没瘾。晏辞微断的痛痛快快。 安迟叙把盒子揉皱扔进垃圾箱。挽着晏辞微从小电梯上楼。 看着安迟叙在17楼离开,晏辞微抿起一个笑,跟回过头的安迟叙道别。 电梯缓慢上行。仅剩的一个人闭上眼深呼吸。 也许她对水果烟有点瘾。 只是这点瘾,被更深的瘾取代、屏蔽。 有一个人叫她上了瘾。这辈子都不可能戒断。 她也甘之如饴。只求陷得更深。 安迟叙到位置上才想起来,她好像忘给晏辞微看起稿了。 算了。她又有了新想法,自己再改改。这一版,晏辞微肯定会满意了。 * * * 第二次组会推进顺利。 晏辞微也不像以前,非要指定安迟叙做,挺客观的分配了任务,让安迟叙和另一个的版本结合,之后重新给正式版的方案。 改着方案就步入了二月,春节便快到了。 安迟叙接完这个电话,靠着栏杆吐出一口浊气。 真是造孽。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师晚音也在窗边放松,看她叹息成这样,关心了一句。 何语檐蹭在安迟叙旁边也偷闲,闻言,侧头看向她。 “家里的事,烦。”能让安迟叙露出这个表情的,只有安予笙。 这次安予笙竟找到了遇少微。想问安迟叙怎么又走了,想让安迟叙回来。 末了难免吵架,遇少微把电话掐断,跟安迟叙说,安予笙这次病的有些重,和上次手术不一样,是长期慢性的,不好恢复。 春节都不一定能出院。这是遇少微复述的医生原话。 “母亲?亲戚?”何语檐就喜欢八卦。 她头被安迟叙敲了下。 “我可能会请假两三天。师姐,能行吗?”安迟叙才转向师晚音。 “去呗。真有急事再续都行。家事重要。”师晚音很好说话,就让安迟叙保持联系,记得看邮件。 安迟叙还没出差过,第一次在外用集团内部网络,不大熟练。师晚音还教了她好几下,她才成功连上了。 其实也不是很急。安迟叙记好方法,想着。 她不过是被烦到,想回家断个亲。 让安予笙歇了再来找她的心思。 尤其是通过遇少微那边。 安迟叙想着景桐人很好,她家两个妹妹也可爱。没想和那边断。 别因为安予笙的事,迫不得已和c城所有人断联。 那也划不来。 安迟叙准备买票了,想了想。 下班时去了25楼。 晏辞微并不在办公室。办公室门虚掩着,轻推就开了。 安迟叙入内关上门,走过会客的沙发,看见茶几上摆了一碗茶水,似乎还在冒烟,是刚招待过客人。 空气里也有陌生的香水味。 安迟叙挑着眉头走到晏辞微的书桌前,就看见显眼的红卡纸,和之前黏过摄像头的痕迹。 抚过摄像头曾在的位置。 原来自己以前是在这儿这样看着晏辞微。 难怪角度这么奇怪。晏辞微一定是故意,让自己看着一眼,又不许自己看得清楚。 若隐若现一般钓着自己。 这人心机多深啊。安迟叙没再多翻,走向那紧锁的休息室。 她猜休息室里也装了晏辞微见不得她的心机。 安迟叙伸出手按在扶手上。 好奇,想进。 又在打开前退缩,只有食指指尖留在发冷的扶手上。 吧嗒一声。 安迟叙还以为自己误触,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身后忽然多了一道影。 从下往上的,剥夺走安迟叙的体温。 也黑了安迟叙的视野。 晏辞微的身影挡住办公室中心那盏明光。 幽幽的,贴上安迟叙的背。 头悄悄搭上她的肩膀。 带来些湿哒哒的感觉。 屋外下雪了。安迟叙嗅到雪雨的腥寒。 “很好奇吗?”晏辞微的手抚过安迟叙的指尖。 旋即掌心下压,贴合她的手背。 严丝合缝的,好像晏辞微的手掌就是照着安迟叙的手背长的。 安迟叙稍稍侧头。 她已经不再会被这样的晏辞微吓到。 反而怦然一颗心。 许久未见如此神秘鬼魅的晏辞微。 别有一番魅力。 “你好像一直避着我。”安迟叙声音变慢了,似乎被鬼气传染。 “也是我最后的秘密。”晏辞微掌着安迟叙的手,就这么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原来她没有上锁。 一溜细小的缝吹开安迟叙的眼。 安迟叙眨过,浑身多了湿冷的压力。 晏辞微抱住她,替她推开门。 在允许她睁眼之前,斯磨她的耳根。 “说好,不要被吓到。”打开这间休息室。就打开了最后的隐瞒。 现在晏辞微的一切都在安迟叙眼前了。 安迟叙被猩红刺痛眼,却答应了晏辞微,没有闭眼,没有战栗。 只是仰头。 看见那件属于晏辞微的红婚服。 如吊死鬼一般,被高高挂在天上。 一半贴着天,一半贴着墙。好像一个人吊死多年,被s市的潮湿和梅雨拧成霉菌,松松垮垮的贴在墙上,靠近都是陷阱,一踩就能把你全身化作腐水,融入其中。 冬日天气阴沉。雪雨交加,窗外透不来多少光,冷调暗淡了婚服的红,像氧化后的血,已失去鲜活很多时了。 安迟叙朝那婚服迈了一步。 休息室没开暖气,温度骤降。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四肢被晏辞微锁的更紧。 安迟叙朝四周望去,才看见一个衣柜。 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分开这三年,给她准备的应季款式。 从头到尾。帽子首饰鞋都有。明明不该有人穿过,却都皱了旧了。 衣柜上还贴着她的大头照。 好像晏辞微会把这些衣服取下,每一天每一天的搭配给不在身边的安迟叙。试穿,就好像她们还生活在一起。 又看见一个保险柜。从上到下。从22岁到15岁。 那里锁着安迟叙给晏辞微全部的礼物。 摆放整齐,每一层都坐着一只晏辞微的布娃娃。 好像每一个年纪的安迟叙都有自己的晏辞微,好像晏辞微连她送的礼物都不曾冷落。 只是墙壁、地板,甚至天花板。 都泼着无规律的红颜料。像凶案现场,像过年时杀了一百只猪,像屋子也死了,有谁剖开房屋的动脉,才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 像遮掩着什么痕迹。 安迟叙走近了些。动作不是那么容易。 晏辞微抱着她好像拖着她,力道大得如同怨鬼,要拽着这唯一的执念下冥河。 可安迟叙还是凑近了。 她看见那些个红颜料之下,盖着一串一串的。 一模一样的字。 ——为什么 可能这是晏辞微在晏家老宅常住的休息室。可能分开的那两年,晏辞微一直在这间办公室监视她的恨。 可能晏辞微是裴绮玲的女儿。她们的怨恨长得如此相像。晏辞微只要一个晚上就能复刻妈咪的作品。 被安迟叙丢下的晏辞微,22岁的晏辞微,最不幸的晏辞微。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对自己发问。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会分开。 为什么安迟叙不要她。 为什么年少的承诺不能是永远,为什么要抛下她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两年多,近八百个日夜。 没有一刻晏辞微不在想。 她的疯狂向来盛大又可怖。 却唯独不敢叫安迟叙发现。 藏到现在,她们已经重新拥抱彼此。 晏辞微温柔。连苦闷的疯也不要安迟叙来愁来哄。她一个人就能处理好。 安迟叙颤抖着手,迟迟的迎上晏辞微的怨恨。 “我现在有答案了。”晏辞微却及时,抵住安迟叙的手指。 不让她碰到肮脏的墙壁。 晏辞微不再有怨恨。纯粹的爱温和又体贴。 她抱着安迟叙转过身,连那一点怨气都不想让安迟叙看。 “……姐姐受苦了。”安迟叙真没被吓到。 恨而已。她早知道分手时晏辞微会恨她。再狠的恨她都能忍,那是她应得的,她不怕恨。 可能更怕晏辞微的不在意。安迟叙也没有她想象中的淡定。 只是没想到她们能一起战胜那份恨的苦。 “不算什么。”晏辞微蒙住安迟叙的眼,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 而后慢慢的,试探着。 碰上她的唇。 被安迟叙激烈的咬住。 亲吻又急,又狠。 恍惚让晏辞微错当成恨。 掌心多出一条泪痕后,晏辞微才发现。 安迟叙一直爱她。 她也一样。 爱和恨多像,叫她们两个人都弄错了。 晏辞微松手,让安迟叙看清她。 而后扯下那件挂了三年的旧婚服。 “想看我穿上吗?”虽说很旧了,晏辞微有新的定制。 但她三年体型没有变化太多。依旧合身。 安迟叙点头之前,手就解开晏辞微的外衣扣了。 抚过婚服的布料。和给自己准备的那条是同款。 安迟叙有过经验了,掌着晏辞微的腰,教她脱穿。 一丝一缕的,帖服在她爱人身上。 三年前是逃离。 这一次,是亲手给她的爱人换上迟来的婚服。 再,一片一片撕碎。 …… 保险柜里的小晏辞微都成她们互动的道具。 晏辞微被自己缝的,小小的自己盯着。 羞得眼里乱飞。 抓着安迟叙求饶。 安迟叙只管撕她这件用不上的婚服。 撕得像战损,像受伤。 多少有些凌虐的美。安迟叙一个没忍住。 天都黑了。 她来的时候是下午。这会儿都不知道几点了。 安迟叙好歹把晏辞微抱了出去。休息室里还有淋浴间,给她没力气骂她的姐姐冲洗。 “……不想*了。”晏辞微好不容易缓过来,看安迟叙还抱着她,一声啜泣,咬下去。 “给你清理,姐姐。”安迟叙无奈抱住她。 晏辞微嘴上这么说。身子还在往安迟叙怀里钻。 怎么停嘛。 “回,家……”晏辞微断断续续的敲着安迟叙的肩膀。 才让她停了手。 休息半晌。 晏辞微抿着安迟叙兑给她的热水,晕晕的往她身上倒。 她们真的一起回家了。安迟叙问过,今天可以相伴过夜。 但安迟叙打算第二天就出发去c城。 猛地一惊。 安迟叙摸过鼻子发讪。 她又把正事忘了。 “嗯?”晏辞微靠着安迟叙,头贴的紧。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安迟叙摸摸她的头,暂时没有说话。 “有件事,姐姐。”到了家,亲热完,安迟叙才开口。 “我今天其实是来跟你说这个的……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安迟叙猜晏辞微一直在监控安予笙的状态。肯定知道她又病重了。 “啊……那个啊。”晏辞微的反应卡顿了下。 而后掌上安迟叙的手。 安迟叙手还没洗呢,黏糊糊的。 晏辞微不管不顾的撑开,和她手指相扣。 “所以,你要去看她吗?”声音静静的。 不再像动物的应激。 “不是去看。但我要回去三天。”安迟叙回扣晏辞微的手,也紧紧的牵。 汗都腻在一起。 安迟叙从晏辞微的掌心听见她的心跳。 晏辞微的心跳也很沉静,没有剧烈的波动。 安迟叙竟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 她却也不如以前那般急切,恐惧。 她们有的是时间,她还可以等。 哪怕像这样,过半年一年。都很好很好。 安迟叙闭上眼,往晏辞微肩膀上贴。钻进她怀里。 与她协同呼吸着。 她们的节律一致,潮汐一致。现在呼吸也一致,就要融为一体。 在安迟叙迷迷糊糊睡着前。 晏辞微开口了。 “那,如果她欺负你,记得告诉我。”不是阻止。 晏辞微亲过安迟叙的额头,给她擦过手,盖好被子。 两个人相拥而眠。 一同进入安定的桃花源。 …… 翌日早,晏辞微送安迟叙启程。 安迟叙定了上午的航班,还有时间吃早饭。 吃过早饭上了晏辞微的车。 晏辞微给她收了一包行李,还清点了能带给景桐和妹妹们的礼物。 昨夜雨雪交加,今早又出了冬阳。机场地上还散着白茫茫的雾,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天蒙蒙发灰。 s市的冬日不那么好过,冷又潮,过年那几日又有雪。今年提早了点,不过幸好没有堆积,航班不至于延误。 晏辞微陪着安迟叙在登机口等待,陪着她排登机的队。 两个人手一直牵着,不怎么说话,肩并肩。 直到队伍排到底。 晏辞微就要送她离开s市。 安迟叙回头一步。 杏眼装着圆圆的光。她想要晏辞微一个吻。 晏辞微终于笑弯了眼,上前替她整理围巾,指尖轻轻点过她的唇。说她调皮,不给这个吻。 “安心去吧。有我在。” 她在安迟叙身边,所以哪怕安予笙对安迟叙不利,也不会造成伤害。 安迟叙想去,就去吧。 晏辞微会一直陪在她身后。 做她的后盾,托举她。 安迟叙小碎步上前。 吻过晏辞微。 谢谢你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就正文完结了,我继续搓,有概率今天内搓出来[撒花](搓不出来那还是明天) 扭曲的恋爱虽然好看,但落到实处,希望大家都能有健康顺利的感情和生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0章【终章】 第80章 正文完结 她们的红蝴蝶从此…… 飞机落地了。 安迟叙没想过短时间内还会回c城。 再看着从小生长的城市, 也没有太多感慨。 她的家已经变成了晏辞微。这次只是来处理私事的。 她原本说订宾馆,但景桐和遇少微说家里还有空房间,让她直接去。 安迟叙真没客气。好歹遇少微也算她妈咪, 生物意义上的。 落地后也是她们接送。 安迟叙拖着行李, 和景桐打着电话联络时想。 其实比起来看安予笙,她更像过年前来给遇少微景桐她们拜年。 礼物都带了呢。 遇少微今天有工作。景桐是自由职业者。家里两个小崽都放假了,跟着妈咪一起来接安迟叙。 安迟叙提前把礼物找了出来,提在手里。出了机场看见她们三个,刚好把礼物给她们。 “安姐姐!这次呆几天啊, 我们过年要一起出去旅游!”遇景看见安迟叙就扒上去, 完全忘了上次晏辞微给的教训。 池开灵还是老样子, 最近换了副眼镜, 多功能可拍照可联网。 看见安迟叙, 终于从随身带的笔记本里抬起头,跟她打了招呼。 安迟叙也没辜负她,给她送了晏辞微当年整理的笔记。 小学霸眼睛都在发光,上车就翻了起来。 哪怕高中笔记对她来说有点太早, 有些东西她还看不懂, 翻过也觉得沾了光。 给景桐和遇少微的是保健产品,日安集团合作商给的, 品质相当高端。 景桐坐在驾驶位, 还关心她。“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送这么贵重的,她身份不低吧?” “挺好的,过段时间可能要结婚了。”安迟叙想给她比划一下手上的戒指。 景桐看见她无名指多了一圈。素得发慌, 更叫她担心。“小崽,别被她骗了。有钱人最喜欢骗小姑娘身心。” “不会的。”安迟叙笑出声,刚给晏辞微发完消息。“我和她高中就认识了, 很清楚她为人如何。” 她们闹得再不愉快,再疯狂。安迟叙也没有怀疑过晏辞微的爱和照料。 真要说骗人身心,安迟叙想了想,怎么也得是她骗过晏辞微。 “到时候给你们寄请柬。婚礼不知道在s市还是四九城。要麻烦你们跑一趟咯。”安迟叙把景桐的原话发给了晏辞微。 晏辞微远在四九城,看着消息也是无语。她哪里舍得骗她家团,倒是团团这个没良心,甩了她。 晏明琼想让晏辞微回四九城过年很久了,终于拿出了晏辞微不能拒绝的东西——项目。 给她的公司,而不是给s市分部。 晏辞微勉为其难飞去了四九城,打算赶在安迟叙处理完安予笙的事之前回来。 安迟叙还不知道她离开s市了。一路上一边给她发消息,一边给景桐她们聊近况。 还能听见景桐训池开灵。 “小小崽,你管管你姐姐。让她别在车上看书,伤眼睛。”妈咪训话无果,景桐派出了遇景。 小遇景直接抢了池开灵手里的书,惹来池开灵的怒火。 “妈咪说的。你不准看!”遇景往前拱,把书塞到安迟叙手里。人还想往前排爬。 她被池开灵拉了下腰。 风水轮流转。“妈咪说了,你不能爬到副驾驶。” 俩姐妹互相瞪了一眼,一起别过头,谁也不理谁了。 安迟叙在副驾驶偷偷笑。果然孩子不和,多是老人无德。她看景桐是故意挑拨她俩,逗着玩。 两个妹妹性格也好。隔会儿又和好了,遇景要拉着池开灵看窗外,冷脸妹姐不情不愿的移过去,速度比她的臭脸快。 “你母亲的事,你怎么想?”快到家了,景桐才跟安迟叙提了正事。 要不是安予笙闹到遇少微那边去,景桐也不知道遇少微这位前妻的状况。 她不太清楚安迟叙过去的生活,却很清楚一点。 孩子天生爱母亲,如果都闹到断绝关系这一步,一定是母亲有很严重且不可调和的问题。 安迟叙这次回来,也不像要管的样子。 遇少微是给了安予笙一笔钱,看在之前妻妻一场,也确实是遇少微先出轨的份上。 只是安予笙图的不只是钱。 “先看看吧。”安迟叙也没有和景桐诉苦,讲她的过去。 童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苦再累,她都放下,向前走了。 真正释怀的事在心上没有波澜。 可能安迟叙只是想回来看看安予笙。三年前安予笙做手术,她就没能回来成。之前安予笙摔倒住院,也没去看。 说不上遗憾,但这件事就跟刺一样扎在心上,是未完成状态,不去拔出,怎么都不会舒服。 可能安迟叙是要和安予笙彻底断绝关系,把话说清楚。 不清不楚的拉黑,离开。这一招显然对安予笙没用。她还会抱着幻想一次又一次的来烦安迟叙,牵连到所有相关的人。 可能……最有可能。 安迟叙是想试探晏辞微。 同样的事第三次。而晏辞微这次没有再阻拦,只是给了她一个收好的行李箱,一个拥抱。 得到那个祝福时安迟叙已经圆满。 此刻听见安予笙的名字,更觉乏味。好像她不该去看安予笙,只是来c城就足够。 再说吧。 安迟叙有些随性了,长到这个年纪,大多数事情在她心上留不下痕迹,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大不了,跟景桐一家吃完饭她就回s市。 也不知道她的姐姐有没有想她。 * * * 遇少微现在是公司高管,给一家人换了大平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卧室,多出来一个客房,刚好留给安迟叙。 安迟叙来之前一家人才一起做过大扫除。客房干净整洁。 安迟叙收东西的时候,遇景就在旁边哒哒的跑。 她最小,精力最旺盛。不像池开灵接送完困的要找景桐午休。 遇景一直在烦安迟叙,从上问到下。 “姐姐,这个是什么呀?”眼看着遇景把一盒指套翻了出来。安迟叙扶额。 晏辞微给她装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她自己用? “大人的东西。”安迟叙一把抓回来,藏到行李箱深处,锁好。 不给遇景玩了。 “大人的东西是什么?妈咪妈妈也天天这么跟我说。”遇景又跟着安迟叙进了浴室。 “那你问她们嘛,我也是小孩。”安迟叙没带过孩子和妹妹,不知道该怎么跟五岁小朋友讲成年人的事。 不过到年纪了,学校会安排性教育。遇景还有六年左右自然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事。 “可是小孩不应该碰大人的东西啊。” “……” “姐姐为什么不说话?姐姐是不是在骗我?” 遇景吵得安迟叙有点头疼。 安迟叙终于受不了,把遇景提起来,放在了房间外,哄她去找妈咪玩。 然后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安迟叙可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池开灵急着睡午觉,不理遇景了。 还好遇景不会一直跟着自己。 “妈咪——姐姐~”安迟叙老远听见小朋友的软音,脑袋已经开始痛了。 隔会儿开关门的声音响起,软音没了。安迟叙松一口气。 只是想想还觉得耳根子吵。五岁小朋友看起来这么可爱,叫人的时候也甜甜的,软乎乎一团白圆子。怎么也能这么烦。 就跟……安绾瑶一样。 安迟叙想到她更亲的妹妹,心思微沉。 还是去看一眼吧。 和安绾瑶说清楚。 也看看这一次,安予笙没有能力照顾女儿之后,会怎么办。 安迟叙不知道的是,遇景已经算天使小朋友了。 她被丢出门也不生气记仇,只会吧嗒吧嗒的往另一个房间跑,去找别人玩。 换成五岁的安绾瑶,可能要记仇到下次都不理人。 * * * 一大家子的晚饭,自然是一家人一起做的。 景桐最熟练,一边把她的书呆子大女儿逮出来休息,一边教想学的安迟叙。 还给小遇景安排了不会受伤的活儿,剥虾仁掰豆角,消耗她无限的精力。 遇少微回来的晚,刚好端盘摆盘。 餐桌上遇少微又问了安迟叙一样的话。 遇少微知道的比景桐多多了。她看安予笙也很头疼,看安绾瑶更甚。 安予笙现在没有能力照顾这个小孩,社会机构出手了,最近一段时间正在协商,她们准备带安绾瑶去福利院,或者找领养,好像已经安排好了。 安予笙死活不同意,安绾瑶也不想离开母亲。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安予笙才想到安迟叙,求着情找到遇少微,想和安迟叙联系上。 “我不会帮她养小孩的。”安迟叙听完这些,面色没什么变化。 十年前福利机构发展还没那么好。安予笙和遇少微真养不了安迟叙,安迟叙也只能跟着晏辞微走。 “我自己的小家才刚起步。我来,是想和她断绝关系。”安迟叙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 无论之前做的再决绝,拉黑的再果断。 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番话,也是莫大的挑战。 对伦理道德,一些社会能够正常运行的机制,某些人生存的仰仗…… 还有对自己的本心。 “你决定好就行。我们联系你,也是不知道你态度如何。”景桐抢了话头,生怕遇少微再说点不对的话。 遇少微抿着嘴略微心虚。她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好歹她知道她们以前照顾安迟叙照顾的有多差。 只是不放在心上。也不会去打扰安迟叙。 把她当作独立的人看待,能保持关系,就像多了一个朋友。 安迟叙也觉得这样就够了。 如何跟断联已久的亲人相处,她慢慢找到答案。 “下次我不会因为她回来了。”生死都不会了。 安迟叙这次回来甚至没有准备给安予笙的慰问品,更别说钱。 “好。再有情况,我们也不通知你。再吃点?” 景桐人多好啊。 安迟叙偶尔幻想,如果景桐是她妈咪,带她到大。她和晏辞微又会如何呢? 也许……那样她们就不会有可能了。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的情况。十五岁那年,她需要的不是爱人,是一个能彻底掌在手心的宠物。 被景桐养大的安迟叙注定不会甘愿俯首。 罢了。如今本就是最好的安排。 她有一个妈咪,已经足够。 * * * 安迟叙赖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姗姗朝安予笙住的医院赶去。 她没让景桐她们陪同。这是她自己的事,理应她自己解决。 而且。如果真的解决不了,被安予笙赖上了。 安迟叙想,她的第一通电话也会打给晏辞微。 安迟叙推开房门。 病床上的女人比夏天见面那次更消瘦。 面色极差,白到不似活人。眼窝都凹下去,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病。 安迟叙没有去关心,她对上安予笙的眼。 她们有一模一样的杏眼,五官比例也肖似。 可如今任谁再看她们二人,都不会把安予笙看作二十多年后的安迟叙。 安迟叙已经走得很远了。 “你……”安予笙见安迟叙来,眸光骤然点亮,仿佛看见了拽她出深渊的希望。 “我是来和你断绝关系的。”安迟叙却冷着眼。那双遗传自安予笙的杏眼此刻幽静如鬼。 安迟叙有别的母亲,别的监护人,别的家庭了。 她不会再像安予笙,也终于,要亲手中断这一场掌控的代际传递。 “……安迟叙你疯了吗?我是你母亲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安予笙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气火攻心,急得直咳嗽。 “你是我母亲。我断不了血缘,只能断联系。我不想再给你联系,也不可能帮你养小孩。我有自己的家庭,我并没有被你抚养长大,更没有义务代替你缺失的另一半。” “至于经济,三年里我已经成倍的还给过你。” “……我也不想再说别的原因了,本来早就和你断联了,是你养不了安绾瑶,死皮赖脸,一定要来找我。我高中到大学的七年里你可曾想起过我一次?” 安迟叙对上安予笙气红的眼,不愿多说,多看。 “不要再通过别人找我。我一样会拉黑她们。就这样吧。”不说原因,不说因果循环。 安迟叙猜安予笙听不懂。她永远执拗,冥顽不化,活在自己可悲的世界里,自怨自艾。 安迟叙不知道安予笙如何成长为这个模样,也许她的母亲也很差劲,也许年少失败的爱情让她痛苦,也许失业的打击让她一蹶不振。 只是那些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安迟叙已经转过头。 于是不知道,安予笙最后留给她的不是气火、谩骂,或者迷路人一样的问讯。 只是一行泪。 浑浊的眼泪流过安予笙干枯的皮肤,发皱的脸颊。泡皱她的眼窝,盖过她的斑。 这双眼二十年前也曾意气风发,明亮如霜,像现在的安迟叙那样坚定。 女儿五岁那年,安予笙发誓要给她最好的家庭,更好的童年。而不是她那样毫无关心,还要操劳母亲事业的童年。 安予笙家是开服装店的。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跟着母亲做买卖,陪着她跑饭局,帮她算账。 安予笙没有童年。她从小就是大人,母亲也不管她的精明、算计,只会拿着钱收买她的痛苦,惩罚她的错误。之后钱成为了她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工具。 安予笙是在初中认识的遇少微。单方面。 彼时遇少微长得漂亮性格好,在附近街道都小有名气。这样的人来店里买衣服,安予笙也觉得自己跟着沾了光。 后来大学两个人有机会认识。安予笙开始她一整个青春,无人知晓的单恋。 遇少微玩的花,女朋友一周换一个,好像谁也入不了她的眼。直到被人纠缠到家里,勒令结婚。 安予笙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安迟叙可能没问过安予笙为什么要给她起这个名字。 遇少微也没关心过这个小孩。她对世间一切都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女儿或者伴侣都不在她心底。 只有安予笙自己知道。安迟叙是她和遇少微迟来的缘,终于讲出来的故事。 以后,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对不起……”安予笙把人生搞砸了,终于想起来欠女儿的那句道歉。 二十五岁那年怀着安迟叙时的决心,三十岁那年想给安迟叙更好生活的誓言。全都被生活的失意吞没。 可能安予笙在事业那年就死了。 可能安予笙在发现遇少微出轨那天就死了。 她的死在近二十年后终于爆发。化为实质。 再无后悔的余地。 安迟叙已经关上了病房的门,听不见那句没有意义的道歉。 她对上安绾瑶的眼。 她们的眼也无比相似,杏仁似的大,对在一起亮晶晶的。 “姐姐……”安绾瑶有点怕这个姐姐。 从她和母亲争执开始就不喜欢她,再相见又本能的和她亲近。 安迟叙也不喜欢这个妹妹。她们血缘亲近,相似,却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可到头来,安绾瑶也不如意。 十岁的小朋友被迫和母亲分开,谁都看得出来安予笙把她照顾得不好,是她天性活泼开朗才能在学校混的那么开。 偏偏安绾瑶还把安予笙当个宝。果然只有孩子天生爱母亲。 安迟叙对安绾瑶的恨,在下定决心和安予笙断联的那一刻就消散了。 说到底,她对安绾瑶的厌恶来自安予笙。安绾瑶只是她和母亲病症的表现。 “吃饭吗?”安迟叙没有把安绾瑶当听不懂话的小朋友看。 安绾瑶上小学,已经十岁了。和遇景不一样。 她可以把安绾瑶当小大人。被迫离开母亲的孩子总要学着早点长大。 “……姐姐请我吗?”安绾瑶早没了暑期那会儿的明媚,此刻畏畏缩缩的,怯懦的好像十岁的安迟叙。 她躲在柱子后面悄悄看着安迟叙,犹豫不前,身体却本能的朝安迟叙的方向探。 “嗯。我带你吃,走吧,想吃什么?”安迟叙走上前,伸出手。 牵起她无辜的妹妹。 安绾瑶不断回过头,步子紧紧跟着安迟叙。 她是偷偷来看母亲的。小孩总是天然和母亲更亲近。 哪怕新的家庭对她很好,不会骂她和朋友玩得烈,不会说她弄脏衣服浪费粮食。 安绾瑶也还是想见安予笙。 “姐姐会做饭吗?我想吃妈妈做的饭了。”安绾瑶到底不是安迟叙。 安迟叙牵着她,看她隔了几分钟又跳起来走,就知道。 安绾瑶一定会在新环境适应的很好。 她到底只有十岁,记不了那么多事,没有那么复杂的感情。 等时间过去。十年,二十年。等安绾瑶长到安迟叙的年纪。 她也许就会放下这个不太好的母亲,成为新的人。 “我不太熟练。还是下馆子吧,我问问人。”安迟叙在家族群发了消息。 她们有一个新的家族群,里面是景桐一家和安迟叙。 安迟叙想了想,等晏辞微想她了,她就把晏辞微也拉进去。 没过一分钟,景桐丢来两个链接。 池开灵不知道在做什么,居然也秒回了,说她和遇景更喜欢第二家。 安迟叙导航了一下,叫了出租车。 放下手机就看见安绾瑶在玩路边的野花,上面爬了只蜗牛。 安迟叙蹲下去时,想。如果安予笙看见,一定会说安绾瑶没心没肺。 可安绾瑶才十岁。她的母亲又不是去世了,她们随时还能再见面。 她何必要时时刻刻记挂一个不太好的母亲呢? 小孩就是没心没肺的啊。顾着玩,顾着跑跳,顾着朋友学校郊游公园,甚至她自己种下的种子,捡回家的蝉。 她的世界很小,两点一线。 也可以很大,每一个大人注意不到的细节她都要好好把玩。 “要带走吗?”安迟叙正好有一个喝干净的塑料瓶。 “可以吗?姐姐你原来不会骂我诶。”安绾瑶接过塑料瓶,装完蜗牛才想起要说谢谢。 新家庭哪儿都好,就是礼节要求高。安绾瑶不太习惯,安予笙以前不怎么强调。 安迟叙还是没跟安绾瑶说,她之前的情绪来自安予笙。 说她自私,习惯性藏匿自己的坏,都好。她也只是普通人,而她的妹妹还很小。 可能以后她们会谈论这个话题。 安迟叙到底不是安予笙,她很清楚她自己的脾气,做错的事。 只是不是现在。 现在,安迟叙要带安绾瑶去吃晚饭。 安迟叙提着安绾瑶上了车,看她拿电话手表给新家庭的妈妈发去消息,浅浅的弯了一个笑。 * * * 【我领到离婚证了。】裴绮玲知道晏辞微在四九城,给她发了这个消息,附上图片。 不过是普通的一天。恰好春节前一周。 晏辞微孤身一人来,裴绮玲以为她感情不顺,想安慰她,要带她去吃饭。 结果晏辞微是来了,脸冷着。身后还跟了个大尾巴。 晏明琼也来了。 晏辞微当然不可能同意。晏明琼死缠烂打无果,跟踪晏辞微来的。 裴绮玲看了前妻一眼,也没说什么,真允许她进了包间。 “妈咪。”晏辞微亲昵一声,霸占了裴绮玲身旁的位置。 这下两个人坐同一排,留晏明琼在对面。 晏明琼和裴绮玲今天才拿到离婚证。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 两位当事人比晏辞微更淡定。各自倒茶,点菜。 好像她们只是拼桌。 “刺猬,你看看呢?”裴绮玲按上次去c城观察出的喜好给晏辞微点了。 晏辞微删了一个,加了一个,对着菜单还拍了照片。 隔会儿上菜又挨个拍照。活像个在朋友圈天天发打卡照片的大学生。 晏明琼好奇又不敢问。晏辞微离家这么多年,晏明琼好歹时不时和她有联系,知道她性子。绝不是这样。 裴绮玲眼尖,看见她是给谁发消息。 “发给你的团团?”裴绮玲凑过去。 晏辞微还知羞,别开手机。“嗯。我和她挺好的,多谢妈咪之前的话。” 晏辞微觉着,如果没有裴绮玲,她和安迟叙还不知道要闹的时候,闹成什么样。 果然找妈咪是正确的。 “那就好。婚礼要请我吧?到时候我带人给你们做造型。”裴绮玲抚过晏辞微的头发。 得到晏辞微一个相当灿烂的笑。真像五岁,晏辞微感情顺利之后越来越幼稚了。 菜上了之后,裴绮玲和晏明琼也真各吃各的。 晏辞微跟裴绮玲分,隔会儿看见面前多了一份晏明琼递过来的菜。 晏明琼极少做这种事。或者说,晏明琼很少和晏辞微单独相处。 她们比起母女,更像两代继承人,大多数时候公事公办,少数时候见面就吵架,连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都不如,没那么亲近。 此刻女儿和前妻都在,她却把菜分给了女儿。 晏辞微拿筷子的动作顿了下,而后真把晏明琼给的那一盘倒进自己碗里。 她们当真很久没有争吵过了。上次晏明琼来找晏辞微,也是想提醒她和安迟叙的事。不是阻止,只是点醒她。 后来发现效果不太好,就不出面了。还得是晏辞微自己想到了裴绮玲。 裴绮玲把晏明琼的改变看在眼里,抿着如常的笑,不曾多言。 如果早二十年,哪怕十年。晏明琼变好了,她也不会选择离婚。 可是她们已经五十多岁了。孩子都要成家,说不定过两年孙女都有了。 如果她再次选择把全部的时间留给晏明琼。 那她自己呢? 她的梦想,她没能正常体验的追逐。她逝去后好不容易找回的自我。 这些珍贵的,构成她的东西,又得去哪儿? 所以裴绮玲不会心软,也会允许晏明琼偶尔的靠近。 晏明琼该长大了,该明白这个道理。 一顿饭吃的半边冷,半边热。 裴绮玲和晏辞微这方温度正好,偶尔聊天,偶尔打闹。 比寻常母女更亲近,好像裴绮玲是晏辞微的密友。 晏明琼和晏辞微这边冷到发僵。晏明琼自己那侧冻得她手疼。 好漫长一顿饭。晏明琼希望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裴绮玲已经自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四九城,下一个星期又在哪里。 可这样一顿饭对晏辞微来讲只是常态。 不能怪她吃味。晏明琼默默消灭了最后一口饭菜。 已经凉透的东西好吃不起来,再喝茶,茶也冷得发苦。 强行追来的后果就是如此,只有难吃的食物刮着喉咙。 好歹,她还能结账。裴绮玲不会跟她抢这个。晏辞微看见她放上了卡,也就没动。 “你现在要回去找她吗?”裴绮玲听晏辞微说完了安迟叙那边的事,也知道了她们最近的约定。 她看着灿烂如春的女儿,觉着时候差不多了。 “可能不行。”晏明琼却先晏辞微开口。 晏辞微眉头轻拧,看向晏明琼的眼。 晏明琼的眼和她形状太像,偶尔看见晏明琼,晏辞微只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无非多了几条皱纹,多了时光的沉淀。少了些活力。 她曾讨厌看见晏明琼,尤其这双眼。 每一次对视都在提醒她,她也是如此卑劣恶心的人,下作得不择手段。 如今再对视,却不曾生出这般剧烈的厌恶。哪怕听见晏明琼的“阻止”。 晏明琼语速挺温吞的,大概也不是真的想要阻止晏辞微,是提醒。 以前多少次对话,晏辞微都误解晏明琼的实际意思,总觉得她在阻拦、控制、批判? 可能晏明琼只是想提醒她,可能晏明琼是在生疏的尝试着关心她。 多奇怪。晏辞微直到不恨自己,才发现她的母亲原来没有那么恨她。 恨算不上,讨厌也许有点。 爱在这两种感情之下太朦胧,却分布在每时每刻里。 最难解的恨里总带着爱。 晏辞微在自洽以后把以前恨生出的结一个一个解开。 所以安迟叙要和她分开,让她独立。 只有自己才能养大自己。 “怎么说话的?”裴绮玲最了解晏明琼,轻声提醒。 晏辞微性子和晏明琼差不多,哪儿能接受晏明琼这样的话。 “我的意思是,她的项目交接还要三五天,到大年二十八左右。” 她们忙起来向来不过年的,今年是晏辞微主持,稍微人性化些,没让人大过年的加班。 “那你让你家团团过来?”裴绮玲拍拍晏辞微的肩膀。 女儿长大之后,她也没和女儿团年过。今年春节注定很不一样。 “她还在忙,而且,何必多跑一趟。”晏辞微没往过年的方向想。 还以为裴绮玲说要安迟叙过来陪她,等她忙完一起回s市。 “不是这个。”晏明琼也想很久了。 如果晏辞微能留下,说不定裴绮玲也会跟着回来。 “吃团圆饭。时间差不多。” 她们快走出餐馆。晏明琼跟在晏辞微右边,此刻靠的近,侧仰着头看向她。 二十五岁的晏辞微已经很让她陌生了。记忆里的晏辞微总是那么小,那么矮,就在脚边。 如果她早点醒悟…… 她们是否还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可惜没有如果。她终究没有这个机会,裴绮玲已经坚定的选择了离开这个家,少一个人,怎么都不能称之为圆满。 至少她的女儿应该幸福。 晏明琼走向晏辞微。注视着她,如同看见二十五岁的自己。 她们一样有壮志,有意气,昂扬着多情的桃花眼。 而晏辞微比起她,选择了更好的一条路。 “不回来也好。你和她好好过日子。要结婚了告诉我。我给你们准备礼物。”晏明琼朝晏辞微伸出手。 第一次给她的孩子真挚的祝福。 晏辞微怔怔,有些不知所措。她几乎没有和晏明琼拥抱过,此刻也嫌腻歪,可亲昵的本能还在。 她背被轻拍了下,于是回过头。 “去吧。”你要走向幸福。 裴绮玲含着今天最深的笑,也把祝福加在晏辞微身上。 晏明琼在等。 晏辞微的目光反复在她们二人之间回荡,终于迈出一步。 晏辞微得到了一个迟到二十年的拥抱。 ……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晏明琼喜欢甜味的香水,冬日大衣不吸热,略微发冷,还粘着没有清理完的猫毛。 到底还是那个晏辞微不曾得到的拥抱。 只是现在,晏辞微不再渴望,也会被晏明琼好好抱住了。 晏辞微抱了两秒都没有,感受到晏明琼的身体,呼吸的频率,急匆匆挣脱。 晏明琼以为她的拥抱还没成型。女儿说走就走了。 果然是长大了。 这时肩膀盛起一片凉。 三个人一同仰起头。 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 晏辞微眨眼,雪花黏上她的睫毛。 她忽然明白,安迟叙说的那句话。 总有一天她会觉得到了时间,她可以回来了。 晏辞微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就是这一刻。 她比任何时候都急切地,热烈地,兴奋地。 想要见到她的??团团。 * * * 晏辞微告诉了安迟叙,她要在四九城留到大年二十八这件事。 安迟叙也说,她还要在c城陪遇少微一家提前吃个团年饭。 刚好她们大年二十九回s市,开始收拾布置。 大年三十一起围着打扫好的旧房子,安心过个好年。 晏辞微自私、贪心。才不肯把复合后的第一个团圆饭分享。她只要和她的团团一起。 四九城的冬常积雪。晏辞微走在她在四九城的家外,地上堆着白茫茫一片。 不断有新的雪花坠落,洋洋洒洒遮得视野只剩白,却不冷不痛。 过年的氛围已经弄了。满眼非白皆红,喜气洋洋。抬眼能看见贴好的窗花,挂着的灯笼。 窗花各式各样,但没有一家会贴纸蝴蝶。 晏辞微勾着嘴角想,那是她们家的特色,可不能叫谁都学去了。 晏辞微给安迟叙发了好多雪景。像带她身临其境。 安迟叙在忙,暂时没有回复。 晏辞微等得痴又甜,反复用手套擦掉屏幕上的水,又不小心哈一口气蒙出花。 晏辞微干脆没管屏幕的模糊。她按下语音按钮。 又极为认真,一字一字的打下。 【亲爱的团团猫。你的姐姐想你了。】 恍惚有红蝴蝶从她眼前飞过。 晏辞微捏着手机停下脚步,仰起头追寻。 冬季大雪,怎么还有蝴蝶?它是活还是幻梦? 却在回头的时候,看见她最思念的那个人。 一身火红的新年装,站在她身后。 安迟叙两步上前,将一捧折好的蝴蝶抛向她。 红色纷纷扬扬散在空中。好像蝴蝶被点了灵,真向上飞舞。 一对蝴蝶相伴缠绵,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最后晏辞微怎么眨眼都看不见,仿佛天地间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对眷侣。 晏辞微睁到干涩的眼睛忽然被那双顽皮的手捂住。 安迟叙拽着晏辞微向后倒。 两个人一同摔在雪地里。黏一身雪,一身蝴蝶,一身冷。又被彼此温暖。 仰头看向她们共同的天,这一次她们头发缠着头发,手牵着手,肩并着肩。 而后两个人笑出声,抱成团。 “我也想你。我亲爱的姐姐猫。”安迟叙的声音落下。 被她抛举的蝴蝶腾飞向谁也抓不住的地方,身边却永远有彼此。 她们的红蝴蝶从此向上——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终于!好感动[撒花][撒花][撒花] 打分好像不需要订番外~现在就求一个五星好评[可怜]求求啦,团结这一路不容易~[可怜][可怜][可怜][撒花] 番外大概在十一月中上旬写,走榜需求,理解一下~ 带一带同类型酸涩下一本,大概春节前后开,《误点的陪酒曾甩过我》,医学生x陪酒女,古板严谨x火辣妩媚,年下包养姐姐,现代救风尘不沾男 最后其实没太多想说的,主要角色的心境变化、成长,前面已经交代了很多,可能说一说安绾瑶这个妹妹吧。前面看起来她可能很讨厌,像熊孩子,但其实是因为,那段剧情我是站在安迟叙的角度,极为主观的去描述了一个小孩的行为,给她十分不公正的解读。其实安绾瑶本身没那么复杂,没那么多恨,所有的情绪里八成都是安迟叙自己的不快映射在了安绾瑶身上。安绾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朋友,十岁的年纪,心思再复杂也不是纯黑的,况且她也没有那么早熟,有些坏是教育和小孩本能的共同结果。所以给她一个更健康的成长环境作为结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